仙法种田之狐妖小包子难养 下——流水鱼

作者:流水鱼  录入:07-26

 第七十五章:入口分配

 “打起来了?”秦怀的脸上有着浓厚的茫然,他转过头看向瞿白。 怎么就打起来了?这互市才不过一周的时间,前面几天都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啊!怎么今天双方就抄家伙斗起来了?听消息,还斗得非常严重! 瞿白眼神沉了沉,看向胡夜,胡夜的脸上带着一丝蔑然,嘴角微微一勾,一个没有什么笑意的淡笑浮现上来,“果然沉不住气了。” 瞿白略感沉重地叹了口气,心情复杂难言,虽然胡夜所为其实是在听到意料之中的,但是从他本身来讲,他始终也算是一名人修,虽然自他修真起,就和妖混迹在一起,但先后,起码也算是认识了俞家这一颇具特点的人修家族。 即便没有因这一家族就对整个人修产生什么莫大的好感,但终究,随着他与胡夜、两只小崽子的感情羁绊越来越深,随着他对修真界的了解越来越透彻,随着他融合进修真界的程度越来越深,瞿白几乎再也做不到那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了——将自己完全独立在人修和妖修两族之外,只做一个旁观者,只关注,不参与,几乎再也不大可能了。 最终,他只伸手轻拍了拍胡夜的臂膀,“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了。” 胡夜低头望了瞿白一眼,眼中神色也颇为复杂,最终胡夜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只在对上瞿白时才会浮现的妥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心里有分寸,“我只要其中五个最大的,其他随意。” 瞿白抽了抽嘴角,心说,你还真是“公平”。其实以人修和妖修的人数悬殊来说,其实妖修人数只有人修人数的四分之一左右,而这五个最大的入口,据胡夜自己的推演,基本可以和另外八个入口能容纳的人数齐平了。 胡夜牵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弹了瞿白一记,“这是我开的价,对方显然不会这么听话,你还怕他们能吃亏?” 瞿白失笑,胡夜直直看了他一会,然后对着胡止牧比了个手势,胡止牧领悟地点头,瞬间,两人消失在原地。 秦怀云里雾里地看向青轩,“我觉出猫腻了,来,给我普及一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青轩淡淡地拿眼白瞟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一张脸绷得很紧,像是随时会破表的温度计,这副表情向来只有在对上秦怀时才有,他忍了又忍,最终终于恢复那副轻飘悠远的表情,他悠悠然地对着瞿白比了比手势,示意,赶紧带着两个在外玩疯了的小崽子和小胖回主帐篷中去。 主帐篷,在他们入住的第一天,接被胡夜和瞿白布下了层层防御阵法和禁制,安全性,基本不下于他们住了快十年的宅院。 瞿白瞥了一看看似淡漠但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的青轩,趁他最新感染的“火爆”脾气没发作起来,当机立断地拖着秦怀去抓两个小崽子,然后往帐篷那边走。 “我说,这么难得的能和他独处的机会,你干嘛急着拉我走?”秦怀不识趣地大叫。一边叫还一边念念不舍地扭头看着站在那里半阖着双眼的青轩。 “独处?”瞿白冷笑一声,“是啊,被他打得连你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独处方式,也就你能乐在其中了。” “这次肯定不一样,这次我是有正儿八经地事情,又不是胡搅蛮缠,这机会多难得!”秦怀理直气壮地反驳。 瞿白顿了顿,然后惊奇地反问:“……原来,你也知道你以前都是胡搅蛮缠?你说你没事老招惹我们家青轩干什么?你要真活得腻歪或者寂寞了,就包袱卷卷回你的世界里去,你那二世祖的位子,你老头一定还给你保留着。” 瞿白的话让秦怀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苍凉,他被拖着走的步子狠狠停了一下,但只是几乎零点零一秒,过后,他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死相,“我老头大概都不记得有我这个种了,也许都当我死在哪个温柔乡了!” 瞿白一怔,看他:“你……” “别可怜我,爷不爱这一套,你还不如多给你男人吹吹枕边风,别老可着劲儿折腾我,实打实地教我点东西就成,好歹让我一声师傅不白叫。”秦怀一咧嘴,露出白闪闪的一口亮丽的牙齿。 瞿白抿了抿嘴,心底飘过些许了然,从善如流地转换话题,“那你倒说说,你没事老招惹青轩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女人。” 秦怀啧啧两声,又转头看了看青轩,似乎是不想说这个话题,又似乎是就这个话题他无话可说,“谁知道呢……也许是……他真的不一样吧……” “不说这个,你倒是给我普及普及,你男人先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像是早预料到这场暴动会来一样,又像是谋划很久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秦怀一边问一边和瞿白一人一个扯住正疯跑着的两个小崽子,捞到怀里。 小崽子们不满地坐在两人的臂弯上扭动,对陪自己玩的一群少年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瞿白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屁股,让两人安分点,对着陪自家小崽子玩乐的一群少年微笑表示感谢,然后两人抱着被拍得有些委屈的小崽子们往主帐篷处走,脚边跟着一只憨厚笨重的黑白宠物。 瞿白将秦怀的问题从心底过来一遍,一边走一边挑着能说的说给秦怀听:“胡夜将推演出来的十三个入口都告诉给那边的人了,你知道吧?” 秦怀点头表示知道。 “以你对胡夜的了解,他会这么善良吗?将十三个入口全部公示给人修?”瞿白似笑非笑地睨他。 这个问题让秦怀的面颊不自觉地狠狠抽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他神经极其抽痛的事情似的,脸都僵成了个模具了。 瞿白失笑,看出了他表情下深层次的意思。 “所以……这里面隐匿了什么阴谋?”秦怀扬起了语调。 “嗯……”瞿白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妖和人的关系,“互市这种事……我们两边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秦怀被问得一愣,蓦而,这期间种种怪异的状态,全部浮现到他的脑海中来了。 比起瞿白和胡夜他们,他才是那个最了解互市现状的人,以他前后在市集上兜转的几天来看,集市上的人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是来自两个阵营的,他们这边的人,普遍长得更好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好看的外貌不能和他们的品味等同。 他们这边的人在市集上建立的临时摊点,基本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而出售的东西远不如另一方阵营的人所出售的东西品种丰富。 另一方修士们的摊点上,奇玩巧具,防御法器,银星飞剑,应有尽有。他们这一边似乎很局限,基本都限定在灵植上,而且大部分还是一些十分普通的灵植,个别有好东西的,不开出天价,基本是换不走的。有时,即便是开出了天价,这边的人也不卖的。 秦怀一度以为,这只是一种富人炫富的心里——你看,我有如此珍贵的灵植,但是我不是卖的,只是拿来摆着给大家开开眼的。 但,现在想来,好像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秦怀想起自己那天凑热闹时听到的那些话。 “你不卖你拿出来展示啊?你们根本用不到!”髯虬大汉呼喝着,脸上都是愤懑的脸色。 “这东西是我那命换来,我想怎么处理,干卿何事?”灵植拥有者,一个颇有书生气的斯文男人冷冷说道,言语中那种傲慢感,确实欠揍。 “……我愿拿一样中品防御宝器来换。”髯虬大汉咬咬牙,狠道。 当时围观的秦怀十分确定自己在斯文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动摇,但是他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他观看周围一众人脸上的神色,似乎都在摇头惋惜,显然,髯虬大汉出得价应该远远超过了那株灵植原有的价值。 “我们这边人手中握有的是不是基本都是灵植,而且这些灵植对我们来说,用处其实不大,但对另一边的人来说,价值显然超出预期。而那一边所提供的东西对我们这边来说,反倒没有这些灵植之于他们那般不可或缺,所以,其实,这场互市,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各取所需的那种公平交易。”秦怀越说,越觉得自己似乎能看透其中的那些猫腻了。 秦怀最大的错估其实来源于对人妖关系理解的误区。 他一直所理解的不过是两个利益相冲突追求有所不同的对立立场,就像凡俗世界里的黑白两道,人各有志,因志向不同,慢慢形成了两个群体,但总的来说,起码都是修真者,都是修士,在整个修真界面前,总趋向还是相似的。 就如,凡俗界来一场世界大战,大部分人还是能摒弃什么黑白两道站到一起抵御外敌的。 而就他所知,胡夜和另一方的势力已经签订了和平协议,即使是一种假象,起码弄个平和的互市,各取所需不是问题,最重的是,他和瞿白俩完全可以从这个互市里狠狠捞上一笔。 但实际情况却是,除了第一天从那个少年修士手中换到了瞿白觉得很珍稀的某种炼器材料外,后两天,基本没什么能入瞿白眼界的东西。 灵植,瞿白并不缺,而另一方提供的种种炼制的器材,好些还不如瞿白随手练出来给他两个小崽子当玩具的东西,是以,一连两天,瞿白只是带着秦怀再集市上乱窜,一样东西都没有再入过。 作为一个修真界的菜鸟,在这种时候,秦怀还是很相信瞿白的眼界的,既然瞿白说看不上,可见,集市上的东西并不如摆出来的那么光鲜亮丽,起码,价值和它们的外表比起来,并不是等价的。 就在他们耐着性子准备再逛一天的时候,集市居然就发生了争斗,据说,还是那边的人先动的手,这种事,无论大小,两小儿打架也罢,两国起冲突也罢,只要双方都有协调并继续合作的意愿,那谈判中,显然先动手的一方是理亏的,理亏怎么办? 赔偿,割地赔款是最常见的手段。 前因后果一联想,其中的猫腻秦怀基本理清了。 这场一开始就各怀心思的互市,从胡夜和他们所选择的阵营来看,似乎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而来的——光明正大地谋取十三个入口中地理位置最佳,能允许通过的进入者数量最多的几个。 “呼……”秦怀悠悠呼出一口气,看了看瞿白,叹道:“你男人真是个老狐狸,他准备划几个入口到自己手上?这种事情,他其实一早就盘算着了吧?但是这互市的事,也是另一方那边临时提出来的,如果那边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事,他能怎么办?” “你以为人修那边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个想法?几千年都没有的习惯,几千年的刻骨对峙和……互相敌视。”瞿白本想用仇恨,又担心秦怀听出什么,便临时换了词汇。 “……”秦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瞿白,“这一切全都是他策划好的?他到底从第几步就开始规划了?” 瞿白耸了耸肩,他只知道,在大阵正式开启的那一天,他不需要挤破了头和人修去抢入口和名额了。 而离大阵开启,不到二十天了。 第七十六章:阵中奇遇 “这样安排好吗?秦怀会死在里面的吧?”瞿白抱胸看着兴奋地屁颠屁颠地和青轩一起走进了阵法中去的秦怀,在两人踏入阵法的一刹那,秦怀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青轩的衣袖,然后两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阵法开启,妖族这边终究是得到了五个入口,不过只有三个是胡夜他们最初计划得到的,另两个是与这三个入阵口相临近的,总的来说,虽然与胡夜最初预想的要差一点,但是相信按照能入阵的人员比,妖族这边还是远远大于人修的。 这也没办法,谁让人修那边人口基数更大呢!胡夜没什么同情心地暗想,若不是终究看在瞿白怎么说也算是人修的份上,也许最初预定下的五个入口,他是一个也不会松口的,即使那边的几个老头子已经给出了不少好处。 “你不觉得我这是在给他机会吗?”胡夜悠悠然地反驳,自认自己的这个安排再好不过了。入口处一次最多能容纳四人同时通过,而每次进入入阵口都是会被随机传送到大阵第一层的任意一个地点去。为了能让人员尽可能合理地被分配到一起,实力上的考量是尤为重要的。 青轩胡止牧再加上秦怀和另一个妖族中刚刚化形少年——这是他父母特地将机会让出来给他的,只为他能在这一次幻星大阵中得到尽可能的历练。这四个人被定为第一批,幸运的话,秦怀和那个妖族的少年在第一阵或者第二阵就坚持不住,失去意识后,被阵法主动传送出来。 那么青轩和胡止牧二人结伴而行,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和这么多年的相知相熟,闯到第六阵或者第七阵应该不是问题,到了那里,两人的收货就应该不小了,如果发挥的在好一点,也许阵内就能自行突破一次,超越他们现有的功力,那么闯到第八阵的机会也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胡夜没什么诚意地在心里承认,秦怀和那个妖族少年其实就是胡夜故意塞进青轩和胡止牧这个组的,打得算盘就是这两人应该会在一开始就被炮灰出来。 胡夜的话让瞿白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幕幕常见的画面——秦怀被不断拍飞再爬回来的画面!——咳咳!这莫名的喜感是怎没回事?瞿白为自己的不厚道略感抱歉地咳了咳,肃整了一番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只得出一个感慨,秦怀还是快点炮灰掉出来吧,不然真有可能被青轩在阵内失手灭掉。青轩对秦怀的态度,大家一直看在眼里。 即便人世间有一句俗烂地用来形容爱意的话——打是亲骂是爱,但,瞿白只要一想到青轩出手时的那种杀意和狠劲,他就无法把这句俗烂的话往青轩身上套,还是祈求秦怀再阵内多少识趣收敛点,自求多福吧。 在瞿白胡思乱想地为秦怀祈福时,他们所在的入阵口的人已经一大波走的差不多了,直到最后剩下他们这最后一批四个人——他、胡夜、瞿言和瞿语。 瞿白悄悄环视了一群四周围被安排留下做护法工作的妖族其他人员——当里面失去意识的族人被传送出来时,他们要第一时间在大阵周围找到并为他们护法,或者将他们带到远离人修的地方。 好吧,虽然胡夜和人族那边在第二次谈判时再次强调了一下什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但实际上,瞿白知道,这里所有的妖族成员都只把那个当做一个笑话在看。 和平共处?这四个字大概让他们在心底笑破了肚皮。 很好,这一群人并没有对他的两个小崽子投以不满或者嫉恨的眼光,都以常然的目光直视着他们,些许和两个小崽子玩了一个月的青少年们还纷纷投以欣羡的神色。好吧,不管胡夜是怎没做到的,光他能做到这一点,瞿白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多少表示点佩服。 这么想着,他便这么做了,他给了胡夜一个赞赏的目光。 在这名额本就有限的情况下,这个族群,非但没有对胡夜将入阵的名额分给他和秦怀这两个人,以及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半人半妖的小崽子表示任何的不满和愤怒。还一力承担起为他们这几个“浪费”名额的人护法。 不得不说,这种种,让瞿白有一种被认同的感觉。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在这个族群里需要什么认同感,他所获得一切都是源自他自己所为得到的。可是,这种感觉还是会在这一刻让他的心情该死地好。 瞿白抱着两个小崽子静静立在一旁,等胡夜将最后的注意事项和重点再次叮嘱给阵旁的妖族成员,然后走过来,抱起更沉一点的瞿语,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递给瞿白。 瞿白单手抱着瞿言,盯着胡夜的手心发了大概零点几秒的愣——这是一双干净且带着点干燥感的手,手心中有厚厚的茧,第一次拉着他满大街走时,他就感觉到了,他那时以为是盲人因为要靠手去习惯生活而养出来的老茧。 但现在,他知道,这是一双能坚定地拿刀挥舞乘风的手,而不是无助地到处乱摸的手,这双手,总是能带着他去一切他们该去的地方,和一切他们想去地方,大概就和他最初拉起这双手的原因一样——带着这个“伪”盲人,走正确的路,去想去的地方。 瞿白笑了笑,将手搭上去,一家四口的身影走到入阵口,刚踏进去,就是一阵极其剧烈的白光从他们眼前闪过,瞿白下意识闭眼,然后一手抱紧了将脑袋埋在自己颈脖之间的瞿言,一手攥紧了胡夜的手。紧接着,一阵失重带来的强烈晕眩感席卷了他们。 也许不过一两秒,也许是十多分钟,总之当瞿白终于再次有了脚踏实地不晕眩的感觉时,他只觉得这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还好?”胡夜单手抱着瞿语,伸手扶住瞿白,让他借着自己的肩膀稍稍休息一下,第一次进阵的人没有心理准备,多少都要接受一番来自阵法引力的折腾。 瞿白平复了一下,看向胡夜,轻轻点头,自嘲地说道:“刚进阵被摆了一道下马威,不愧是古神的手笔。” 要知道,自瞿白一步步地像元婴期迈进起,身体被淬炼出的强度,早已不是一介凡人之躯了,但只单单一个入阵就能让他产生如凡人一般恶心晕眩想吐的感觉,显而易见,不是他突然失去了自己金丹中期的功力,而是他的这点功力在古神的手段面前,与凡人实则无异罢了。 胡夜松开他,查探着他们四人被传送到了何处,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笑似的安慰着瞿白:“你可以猜测一下秦怀的下场,应该会让你觉得好受得多。” 瞿白连翻白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你安慰人的技巧增长了。”良久,瞿白才随着胸腔里的浊气吐出这样一句话。 胡夜耸肩,表示不用客气,然后对着瞿白招手。 “怎么了?”瞿白上前。 “真不知道说我们幸运还是不幸。”胡夜感叹。 “?”三个瞿姓的人一头以满脸困惑看向他。 “这里恰是我上一次落脚的入阵点。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听说过能有人两次落在同一处入阵点,毕竟,这个幻星大阵每一层到底有多大有多少杀机和突破点,从没有人弄清楚过。”胡夜微微一笑。 “那岂不是……”完全熟知这一区域的阵法布置,堪破起来更容易?瞿白惊喜地睁大了眼。 “但是,就我这么多次的闯阵经验来看,这一处落脚点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中在第一阵中遇到的最为困难的一处。”胡夜话锋一转,让瞿白剩下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他郁闷地看了胡夜半天,对他越来越恶劣的性子一点头疼的欲望都没有了,这妖兽,无时无刻不想看自己为他头疼的样子,他抱着瞿言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没有任何异样,他微微松口气,开始自己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目光所及处都是看似十分普通的林木,若不是他知道先前那一阵晕眩感不是错觉,可能他都会以为自己其实还是在阵外,根本没进到什么幻星大阵中来,看,就连他正前方的那一棵树,似乎都是他在入阵前看到的,两个小崽子在等候的时候,还在树上磨爪子,划了好几道口子。 等等!瞿白惊愕,为什么这棵树的树干上也会有爪印? “看出来不对劲了?”胡夜走到瞿白面前,将他的脸转过来和自己的相对,“看着我,想一想我们落地窗前的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你记得的,在出发的前一晚,你还趴在那里被迫看了一整晚的树冠不是吗?” 瞿白皮薄地红了红脸,心里一边咒骂着胡夜,一边庆幸幸好这个妖兽还是要脸皮的,说得比较含蓄,两个小崽子听不懂——他为什么被迫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了几乎一整夜的合欢树,还不是这个妖兽在他身上纵横欲望时根本不知收敛。 “现在,你再看看那棵树。”胡夜再次将瞿白的脸轻轻地转过去,自顾自地盯着瞿白发红的耳根吃吃地微笑,他十分满意自己那一句话引起的效果,唯一可惜的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瞿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棵原本还是被两个小崽子留下爪印的树,忽然就变成了一棵合欢树,而且是一棵和他房间落地窗前的合欢树一模一样的树,再看得仔细点,似乎还能发现这棵树离他近了几公分。 他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树,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地变换了一阵,才慢悠悠地转头问道:“这个阵中的东西全部都是幻象?” “爸爸,看,它又动了!”胡夜尚未回答,瞿语忽而指着那棵合欢树叫到。瞿白立即扭头看过去,合欢树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但仔细观看的话,确实好像又移动了几分。 “小言小语轮流盯着它,不能同时眨眼。”胡夜淡淡地吩咐着,瞿言瞿语相视一眼,郑重地点头,然后齐齐地睁着自己圆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棵合欢树。 “我把它叫独生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树,因为除了树的形态,我也没看过它其他样子。”胡夜一边带着瞿白移动,一边快速地跟瞿白介绍这一个点的情况。 “进入幻星大阵后,想要出去,一定要没有杀意和反抗,随便找一处阵基连接处,就像这种……”胡夜随手指了指他手边一个十分不起眼的青灰色石块,让瞿白辨认。 瞿白正欲蹲下好好辨认时,却被胡夜阻止,拉着继续往前走,“不用看,这种石头阵法中其实有很多,最初进入这期间的修士也不知道这种石头有这种功效,直到一人在一块巨大的青灰色石块上小憩时,被迫失去意识强制遣送出阵才发现的这种功能。” “之后经由一代代的人测试和实验,终于发现,通过介质移动这种石头,触动的人就会被传送到同一层阵法的其他地方。也有很多先辈在这些过程中想带一点这种石头出阵研究,但是不是被传送到阵外,就是被传送到其他地点,偶尔用隔空的方式漂浮一点带出阵,这些石头也会在离开大阵的一瞬间化为灰烬,一点也不留。” “久而久之,我们就把这当做这幻星大阵里的阵基连接处,虽然,这些石头到底有没有灵气能不能作为阵基我们全部一无所知。” 瞿白一边听一边点头,而后又扭头看了看那棵“树”似乎自从瞿言和瞿语一直盯着它起,它就再也没动过了。“这棵‘树’又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我在第一层阵法中遇到的最厉害的东西了,你仔细看看,这棵树不管幻化成你记忆里的哪棵树,是不是都看上去生机勃勃,似乎比真正的实物要更茂盛?” 瞿白按照胡夜的提示去观察,发现果然如此。 “你再看看这棵‘树’的周围……寸草不生,这方圆百数十里,除了这棵树,只有碎裂风化的石尘。”石头的尘埃。 瞿白惊讶地扫视了一眼,心底升起浓厚的不好的预感,“不会都是这棵‘树’干得吧?” “你以为呢?这棵树最大的高明之处,就是进入其中的人一开始只会将它当成一棵植物,而不是极具危险性的怪物,毕竟,这只是一棵不能动的‘树’不是吗?”胡夜继续解释。 “当你一直看着它的时候,它就只是一棵‘树’。” 瞿白被胡夜所描述的隐含内容弄得心里有些发毛,什么叫当你看着她的时候,难道当这棵‘树’进入到人类视线之外,就不止是‘树’?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这棵‘树’只会在人类的视线之外活动,而且动作会越来越快,起先只能慢慢地移动,一次可能只有几寸的距离,慢慢的,就几乎是一种瞬间移动了!当他移动到你面前时,就会将你身体内的养分汲取的一干二净,将你石化成非常脆的石头,一碰,就散成粉尘飘落在这里。” 瞿白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再次回头看了看那棵合欢树,还呆在那里,看来两个小家伙很乖,视线一直没有从它身上离开过。 “不能先下手为强,将这棵‘树’给人造毁灭了?”瞿白提议。 “那只是你看到的‘树’,实际上这到底是什么,本体在什么位置,根本找不到,我上一次曾经将它炸得粉碎,但是当我的视线离开它不过三秒,它就重新恢复,瞬移到了我背后,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是这里的一滩粉尘了。” 第七十七章:迷阵重重 胡夜的话让瞿白在万分诧异的同时,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应对那棵目前为止还只是一棵合欢树的“树”。 “那你上次到底怎么破开这一阵进入第二阵的?”瞿白问着,同时忍不住低声再次向两个小崽子叮嘱道:“一定要一直盯着看,如果它又动了,要及时告诉我们。” 他可不想不知不觉就被这棵“树”变成了一团粉尘。 两个小崽子自进入阵法中,就只看到一棵普通的“树“,其余父亲曾经描述的“各种动物”、“很多比你们大的朋友”、以及,许许多多的他们没见过,一见到必将垂涎三尺的小吃统统没看见,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荒凉和无生气的景物。 好不容易,二人终于是发现了那棵与众不同的“树”的有趣之处,同时也听到了胡夜关于那棵“树”的简要介绍。 因此,再接收瞿白叮嘱话语时,两小的反应也甚是有趣,基本呈现出南辕北辙的差别。 瞿言是只将瞿白的这个叮嘱当成一个有趣的新游戏——一棵会动的树,他家可没有!他脸上带着冒傻气的笑意,点头大声道“好”。 而瞿语则在两个大人毫不避讳的言语中听懂了一件事——那棵“树”是一个危险的怪物。是以,面对瞿白的叮嘱,他郑重地抿着小嘴,满脸严肃地应下了。 瞿白看着两个小崽子的反应,轻轻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脸颊和下巴,嘴角逸出一丝淡笑。 胡夜看着这父子三人的动作,眼底的潭水忽而变得碧波荡漾,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调子,回答着瞿白的问题:“在这棵‘树’吃掉我们以前,找到和第二阵的连接点,然后想办法被传送过去。” “连接点?”瞿白带着些许诧异地看向胡夜。 胡夜明白他的疑惑,点头,“这是幻星大阵的另一大特点,我知道现在修真界中所布置的阵法是那种环环相扣型的阵法,想进第二阵,就必须破掉第一阵,然后才能进入第二阵,但是在这个幻星大阵中,一切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破除阵法。从这么多年过去,幻星大阵还完好无损就能明白,幻星大阵是破不掉的,只能‘闯’!” “连接点也不过是我们对阵法转换点的一个统称罢了,实际上,连接点到底是什么,我们暂时也说不清。每个人都只是依据自己的直觉和多次闯阵的经验去‘碰运气’。” “碰运气?”瞿白满脸不信,一个能闯到第十阵的妖兽说他一直在碰运气闯阵?哈,他虽然没经验,但并不是傻子。 胡夜支着手点了点下巴,示意瞿白跟着自己继续走,“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瞿白不置可否,只安静地抱着瞿言跟在胡夜的身后慢慢走着,只是这走着走着,他觉出了不对劲来,他顿下步子,怀疑地看着胡夜:“从刚刚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围着那棵树做放射性地转圈圈活动?” 就像蚊香一样,以那棵树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往外绕着圈,虽然正逐步地远离那棵“树”,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胡夜慢悠悠地对着瞿白点头,却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扬了扬下颚,示意瞿白继续跟着他走。 瞿白看着胡夜认真的脸庞,忍了忍,将心底的困惑一点点地咽下肚,继续抱着瞿言走在胡夜的内侧。 就这么走了大概快三个小时时,瞿白怀抱中的瞿言忽而开口:“等一等,爸爸,那棵树又动了!” 一家四口忽而全部顿足。 “什么?”瞿白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瞿言说得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那么一问。 “终于不再装神弄鬼了?”胡夜以兴奋和期待的口气说道。 “树动了?”瞿白后知后觉地看向远远的几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合欢树,他眨了眨眼,实在不能确定在这么久远的距离下,那个小黑点到底有没有移动,“小言,你是说,在你的视线注视下,你看到树动了?” 瞿言乖巧地点头,伸出自己又肥又短的两个小指头,比了一个手势,“对,那个树,它刚刚动了一下下,很小的一下下。” “朝哪个方向动的?”瞿白站在原地眯眼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说来,他的视力也是早就淬炼过的,但他却没有看出端倪。 “朝我们这里来了,还在动,还在动……爸爸,看不到吗?瞿语呢?瞿语也看不到吗?”瞿言顿时有些急了,虽然孩子喜欢特殊,但在这对双胞胎眼中,显然更趋向于接受清理之中的各种想同和相似的点。 “怎么会?不是说只要在视线范围内就不会动吗?难道距离也会产生什么问题?”瞿白顿足若有所思,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胡夜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更有深意。他不禁扭头看向他。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摸不清,毕竟我也只是来过一次,我只知道,当我们走到连接点的时候,这棵‘树’就不再按照常规行动,即使是在人的视线范围里,也可以移动,也是从缓慢僵持的动作到迅猛地看不到影迹,这一转化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说完,胡夜眼中饱含着深意地看向瞿白。 瞿白静默了一会,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将瞿言抱得更贴合自己的胸膛一点,“我们需要怎么做?” 胡夜遥遥望了眼那边还只是一个黑点的合欢树,然后四外扫了一圈,将瞿语放到地上,推到瞿白身边,“连接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去找连接点,我去拖住那棵‘树’。记得要尽量快,不然你可就得守寡了!”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找?你上次怎么找到的?用你上次的方式找不就行了吗?”瞿白伸手拉住胡夜的袖襟,迭声问道。 胡夜对着瞿白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行,我舍不得。” “?”瞿白一头雾水。 胡夜笑而不语——笑容中带着点飘忽。连接点就在这一块区域,胡夜可以肯定。上一次他们也是误打误撞走到一处地域后,这棵装神弄鬼的“树”才慢慢卸掉假象,即便是在众人的视线注视下,也能随意移动。 或者,这并这棵“树”高智商的体现,这并不是什么假象。大概就是这一个阵局中的一环,类似一个触动点,当闯阵的人考进阵法的连接点即将被传送到第二阵时,合欢树就会进化一次,从在视线注视中不能动,到可以行动自如。 上一次……胡夜抿了抿嘴,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一个人被传送到这来来的,但最后成功脱离这个阵法的却只有他一个,那些和他一起传送进来的妖族,以及从另一个入阵口被传送进来的一拨人类,全部都折在了这里。 无论有意无意,那些人差不多都被他利用了个遍,自然,妖族是自愿将机会让给了他,而人修则是被利用的那一方,整整七个人才拖住了那棵“树”一个小时左右,让他找到了连接点。 现在,如果只他一人的话,也许真的要看机遇了,虽说以他现在的修为不会陨落在这棵树的手里,但是既要和这棵树缠斗又要找出连接点,不管怎么说,都只能以“运气”两个字囊括了。 可实际上……胡夜看了看被他带进阵来的父子三人,心底有一处东西簌簌地颤动了一下——怎么可能舍得啊?胡夜暗暗叹息。 “别愣着了,抓紧时间,这第一阵我们不能耗费太多时间,到目前为止,五六个小时已经耗掉了。”胡夜岔开话题,不欲解释他那句舍不得的深层含义,只单纯地催促瞿白抓紧时间。 “……”瞿白无奈地瞥他,将瞿语拉到自己身侧,“那也得告诉我怎么勘测,这个连接点和其他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同?” “直觉。”胡夜给出两个字后,将父子三人一把推到自己身后五十米处,召出那把巨大的黑刀,立刀垂地,鬓发浮动,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再看那棵树,那原本还只是小黑点的树忽而就有了轮廓,这棵“树”……一直在移动,不管他们看不看那棵“树”。瞿白被自己脑海里窜过的想法弄得一阵毛骨悚然,他只狠狠咂摸了两下嘴,体味着“直觉”探测“连接点”的方式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方式。 “直觉”多么虚无缥缈的一个词,瞿白自认自己一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上天大概也不会在这一时半刻就让他一向普通的大脑忽而迸发出无限的智慧来帮助他,帮助他思考这一严肃的问题。 直到胡夜刀刃上一阵长鸣声,瞿白才回神,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来到他们的近前数百米处,树冠和树干无形中长得更加茂盛了,也离瞿白印象中的那棵树原来越远,几乎除了是同一瓶种外,两棵树基本没有想象点。 第七十八章:意外收获 瞿白静静地领着两个小崽子欣赏了一会胡夜上阵杀敌的英姿后,趁着胡夜没有起毛前,安静地沉下心思去按照所谓的“直觉”去找连接点。 直觉,直觉,这种东西对此刻的瞿白来说,无异于无字天书,你说这是书,可我却一个字也没看到。 “爸爸、爸爸!”瞿言忽然在瞿白身上不安分地扭动起自己肥嘟嘟的小屁股。 “又闹腾什么?”瞿白警戒地轻拍了拍他的屁股,心里十分后悔将这两个小崽子带进阵中来,他先前只听说闯阵闯阵,闯不过,只不过是失去意识被传送出去,根本没预想过,这其间的危险根本不下于将凡人扔进侏罗纪公园。 “我想下去和小语手拉手!”瞿言睁着大眼睛看着瞿白,一脸的兴奋,似乎真的在把这一场闯阵当成了一次郊游。 瞿白无奈地撇了撇嘴,正准备说话时,站在他腿边上的瞿语立即发话了:“不行,你个猪脑袋,没看到很危险吗?我哪有时间和你手拉手,我要帮爸爸忙的。” 瞿语的呵斥令瞿言立刻红了眼圈,瞿白头疼地看着一上一下互相不依不饶地瞪视着对方的小崽子们,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将瞿言放到地上,嘱咐瞿语:“拉着小言,跟在我身边,就是帮我大忙,别惹他哭。” 瞿语抿了抿嘴,似乎对自己被分配了这个任务十分不满,但终究无可奈何,他蔫蔫地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牵起了瞿言的手。 小娇气包立即转悲为喜,小手紧紧反握住瞿语的手掌,眼眶中甚至还挂着泪,嘴角就弯出了愉悦的笑容。 瞿白也抿出了一个无奈包容的浅笑,让两个小家伙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然后按照“直觉”去找连接点。 瞿白再次遥遥看了一眼胡夜,他已经完爆了一次合欢树,但基于他曾经的经验,爆完后,一点懈怠都没有,只牢牢盯住地上被他爆掉的合欢树的碎屑。几乎就是一瞬间,这些碎屑以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拼合成一棵合欢树,就如胡夜所说的,这棵“树”根本不是什么植物。 被爆开的树干中心根本就是空的,没有属于树木的实心年轮和汁液,也许,这根本就不在他们能理解的生物范围中。 瞿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耽误时间了,但凡他有胡夜一半的能力,他就可以去拖住那棵“树”,让胡夜去凭直觉找连接点,但是他没有,所以,他也就相应的失去了质疑和抱怨的权利。 胡夜只说他能拖住它,但是拖得时间太长,根本就不利于他们后面闯阵的道路。这才只是第一阵,而胡夜身边还带着他们父子三人这三个巨大的包袱,再这么下去,胡夜可能连第六阵都闯不过了…… 瞿白的眼眸黯了黯,而后,强打起精神开始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一圈看下来,瞿白看不出他周围的地域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除了那个正和胡夜纠缠得难解难分的合欢树,四外全是灰色的粉尘,只偶尔散布着一些大小各不相同的青灰色的石头。 然后,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四个大活人,除此之外,周围什么都没有,不但什么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片空白之地,没有边际,也看不到生命的迹象。若不是瞿白曾经亲眼见证这个幻星大阵的外貌不过是山脊上的一片林地,他可能根本不会相信,这种带给他强烈真实感的没有边际的荒芜之地,其实只是阵法营造出来的效果。 “爸爸……”就在瞿白深思时,瞿言伸出小爪子拍在瞿白的腰间。 “嗯?”瞿白的注意力被他分去少许,其余的仍旧专注于在靠“直觉”找连接点这一事件上。 “爸爸,那个可以摘吗?”瞿言指着一处地方问瞿白。 “什么?什么可以摘吗?”瞿白心底一震,顺势看过去,还是只有一片空白,一点异样也没有,瞬间,他眼中浮现出浓厚的茫然。 “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呀!”看瞿白完全不知他所言何物的样子,小家伙有些急躁,小而肥的手指指着他西南方向的一处,还拉着瞿语给他作证,“小语,你看,你看,你看到了吧?就是那个小豆芽。还有两个黑黑的眼睛,一抖一抖的,可以摘下来带回去给小胖吃。” 末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关心自己的宠物,他还特地补上一句:“小胖就喜欢吃这些。” “?”瞿白在瞿语眼中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茫然。 两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瞿言所指的方向,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瞿言所指的地方看得认真,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爸爸?小语?”瞿言偏着脑袋看着瞿白和瞿语,等着二人给出他期待的反应。 “……”两人静默地回视他,最终,由瞿语代表二人开口,“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没看到你说得什么小豆芽。” 而且长着眼睛的小豆芽,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家的宠物小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食物偏好?瞿白暗自无言。但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阵惊醒梦中人的白色玄光——在这虚无之地,瞿言居然看到了一个“长眼睛的小豆芽”。 姑且不论瞿言语言描述是否准确,但仅仅是长着眼睛的小豆芽这种东西,想象起来就怪异得不得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而且只有瞿言一个人看到。 瞿白回头看了看正与合欢树斗得热火朝天暂时还看不到疲态的胡夜,狠狠一抿唇,一把捞起瞿言,拉着瞿语,开口道:“你说的小豆芽在哪里?” “要去摘回来喂给小胖吃吗?”瞿言兴奋。 瞿白勉强牵起嘴角露出了个笑意,“如果真的能摘到的话。” “就在那里!”瞿言高兴地指示着瞿白抱着自己朝“小豆芽”处走去。 “这里?”走到瞿言示意的地点后,瞿白虚空摸了两把,通过触感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存在的痕迹。 “不是,不是,再往下面去一点!”看着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地方的瞿白,瞿言有些急了,伸出小肥手,要自己去摘,被瞿白一巴掌拍掉。 “我刚说过,你不许动。”瞿白板着脸训到,虽然他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那棵所谓的豆芽菜,但是他可没有拿小崽子冒险的习惯。如果真的有,而这豆芽菜又有什么诡异的话,让小崽子伸手去抓了,后果也许完全不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中。 所以即使他被瞿言这样那样指使了半天,也只是在心底怀疑豆芽菜存在的真实性,却一点也不敢让小崽子动手去抓——即使,他们家的小娇气包是目前唯一一个能看到那棵豆芽菜的人。 瞿言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收回了自己的小胖爪子,指着自己的三点钟方向,“可是爸爸笨笨,一直抓不到小豆芽。” “抓?”瞿白愣了愣,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你看到的小豆芽是不是一直在动来动去的?”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让他摘不到一棵“小豆芽”——前提当然是,这里真的有一棵小豆芽一样的植物,而不是瞿言一人的幻觉,另外,那一定要是一棵不会动的豆芽菜,而不是什么挂着豆芽外形可以四处移动的什么怪物。 很显然,现在看来,这个豆芽菜完全不具备做一个品质上乘的豆芽菜的各种品质。 “对啊,小豆芽一直跑来跑去,可是它都跑不远,爸爸还抓不到,笨笨,小胖在家会被饿死的。”瞿言脸上浮现出些许嫌弃的神色。 “……放心,那只熊猫比你还机灵。”瞿白白了自家小崽子一眼。 “哈!”忽而,趁着瞿白和瞿语无语对视的档口,瞿言一个眼疾手快,伸手出去抓了一把,而后惊喜地叫道:“我抓住啦,我抓住啦!” 同一个瞬间,瞿白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瞿言这从未有过的迅捷动作和惊喜的叫声给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只要他一张口,他的心就能蹦出来似的。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大大地松一口气,这个贸贸然行动的小崽子还安分地呆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发生任何异样,还是应该给他狠狠来一下,让他长长记性,起码记住,在这个阵法中,谁是绝对的权威。 瞿白只愣愣地抱着瞿言,看着他乐呵地握着小拳头,在自己的怀里欢欣雀跃地扭动着小屁股。 “抓到了?抓到什么了?”一阵复合了男中音男高音和童音的三重奏忽而在瞿白耳畔响起。 瞿白惊讶地回头看到了男中音的来源者——胡夜,他正将黑刀背到自己身后,站到了他身旁来。 刚刚那道复合音除了他自己和瞿语的声音外,显然还混合了胡夜的,但是…… “合欢树呢?”瞿白讶异地发问。 胡夜耸了耸肩肩膀,“打到一半忽然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我在原地戒备了一会,没发现异样,又担心这棵成了精怪的合欢树是不是准备来个围魏救赵,不放心你们,就过来了,瞿言刚刚说的抓住了,抓住什么了?” 瞿白无声地看了看背着巨型黑刀站在自己身后的胡夜,又看了看献宝一样将小爪子递到自己面前,讨好地对着自己笑得谄媚的瞿言,狠狠吸了口气,慢慢地将瞿言的小爪子拨开。 里面有一棵像豆芽菜一样的植物。 终于看到了!瞿白和瞿语心底同一时间发出无声的感叹,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瞿言的手掌心。 与此同时,四人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变换了,那一片虚无的空白之地慢慢地被填充上了浓厚的绿意,灌木丛和参天大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又像是有人拿了大的画笔在他们的三维世界中随意游走一样。 这些带着绿意和生机的东西就像画纸上的东西一样,一点点地铺展开来。 而那棵被众人当做豆芽菜的东西却完全不像瞿言一开始形容的那样活跃,实际上,排除瞿言一开始给这棵豆芽菜下的定义,从瞿白和胡夜的眼界去看,它更像一棵种子。一棵只探出了一点点白牙的种子。 “我想我们不但脱离了第一阵,大概还有了一点意外收获了。”瞿白静静地看了一回,然后说道。 第七十九章:阵中偶遇 “这是什么?”胡夜略带诧异地挑眉看着瞿白掌心中的那棵发了一点白芽的种子。 “豆芽菜!”瞿白尚未来得及回答,瞿语就已经兴奋地高声报出了他的答案,并十分兴奋地要伸手去拿瞿白掌心中的那棵“豆芽菜”。 瞿白眼疾手快地握拳收回那颗种子,“小心毒死你,乖一点,不然回去就宰了小胖炖肉吃。” 然后,不顾瞿言可怜兮兮的眼神攻势,将种子塞给胡夜,叮嘱道:“塞进空间袋里,有了这个,就算闯不到底阵,也不算白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和那棵‘树’有关?那棵树最后好像忽而消散了。”胡夜举起种子再次认真打量起来,一通观察后,定论还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瞿白讶异地看向胡夜,“你不是活了几千年了吗?” “……”胡夜手上动作僵了几秒,反手将种子塞进空间袋后,单手禁锢住瞿白的腰际,逼迫着他靠近自己,眯眼危险地出声道:“你语气中的嫌弃是怎没一回事?活了几千年就代表要成为一部百科全书?” “……”瞿白窒了窒,腹部涌过一阵肠胃打结的滋味,这男人眉眼间的魅惑根本就是无处不在,对方故意喷洒在他耳际的热气和在他腰腹间作乱的手让瞿白十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错了……” 道歉的话语中没什么真诚的歉意,显然是一种潜在的讨饶暗示,胡夜本不欲这么轻易就放过瞿白,却被自己衣摆处一阵轻轻的异动给阻止了,胡夜半垂眼眸,看了一眼正瞪着懵懂的双眼,一本正经站在自己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宛若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下来,心中什么火气都息了。 他松开对瞿白的禁锢,一左一右抱起了两个小家伙,然后闲适地问道:“我不知道不稀奇,你知道才叫奇怪,这东西,我活了几千年,也只在这个幻星大阵中见过。” 瞿白伸手从他怀里接过瞿言,两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一边谈话,一边打量起周围,在这棵‘豆芽菜’被捕获到手中的一刹那,他们似乎就破开了第一阵,进入了第二阵了。 “这是婆罗,我在青元总纲中见过。”瞿白说,“青元总纲聚灵阵的附录中有一篇天地灵材的排名表。婆罗在里面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了,对了,家中院子里那几颗一直摸不准来头的植株好像也在名录上。不过,我一直没有去比对过,还不是很确定。” “没听你说过啊。”胡夜微微一哂,一边听一边警觉地打探起周围的环境,想辨认一下他们在第二阵中的方位。 “最近才浮现的,应该是功力有所突破后才从意识深处破开封印的。而且,也是从附录中,我才知道,聚灵阵其实本是为了培育对灵气有特殊需求的灵材和灵植的,如果现在还是万法时代,再配以聚灵阵聚集万法时代时的天地灵气来滋养,想必这棵婆罗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就被我们应付过去了。”瞿白若有所思。 说轻松其实都有些汗颜了,实际上,是胡夜打得大汗淋漓,他这边是在小娇气包的误打误撞下莫名其妙破了局的。 “怎么说?”胡夜有些惊讶于瞿白的话语。 “那本名录我只堪堪浏览了一遍,虽然大部分都有印象,但只有这一个是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你以为是因为什么?”瞿白反问,不待他回答,便接着道:“因为它够特殊,婆罗是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一种灵材,并非一般灵材,它是有意识的。如果是万法时代,又有聚灵阵滋养,想必,这棵婆罗早已成道了。” “哦……”胡夜漫不经心地应道,“看来,和青轩差不多。” 草木入道是大难,因为草木无情,根本无从修炼不修炼的意识,但是一旦生出这个意识,便踏入了修道之路,修炼起来比起人修和兽妖修都要精益得多,因为草木本性便是汲取天地灵气的。 只是,这从无情到有意识,靠得却不单单是时间,更多的是无数的机缘。 总的来说,虽难得见,但是草木妖修也还是能见到的,并无多稀奇。是以,胡夜有些漫不经心。 “你根本没听懂。”瞿白没好气地塞给对方一个白眼,一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一边解释:“婆罗是介于兽和草木之间的,这也就是说,它有兽类天生的意识,也有草木天生的优势,只要给它合适的环境,他就一定能问鼎天道,甚至,无法估量它的前途。最重要的是,它被归类在灵植和灵材的科属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胡夜配合地问。 “这意味着,即便它问鼎天道,修成大道,还是天材地宝之一,只要有实力,捕获到了婆罗,不管是入药还是炼器,都会让你的炼制出来的东西拥有非凡的品质。丹,可制仙丹,器,可生器魂。不过,只一点不好,这婆罗必须在这一界才有发芽成长的可能,仙界或者神界,婆罗都永远无法发芽。” 胡夜终于微微露出叹服的表情,瞿白圆满了,抱着瞿言认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越打量,越心惊,也愈加控制不住心底的澎湃。 四人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看着有些类似雨林,瞿白伸手触碰了一下身旁的一株参天大树,树干的纹理和那种粗糙而布满青苔滑腻的触感,清晰而真实,就连雨林中那种空气的湿度都逼真得让人不得不打心底产生对现实认知的动摇——这一切难道真的不是真的? “很奇特?”胡夜看着瞿白的动作和眼中的神情,忍不住失笑,“这只是这奇幻天地的一角,实际上,你可以把这些都当初真的。” “真的?”瞿白惊异地转头看胡夜,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使得他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反应,随手捏住身旁的一枝嫩叶,摘了下来,置于掌心中。 瞿白眼中闪过赞叹的神采——幻星大阵果然名不虚传,从空白之地到热带雨林,一瞬之间,于小小的一阵之内,蕴含了天地如此巨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瞿白忽然意识到,这些可能不是幻象。 “确实不是幻象,你把叶片塞进口袋里,等到出阵后拿出来看看便知道了,这幻星大阵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俱为真真切切之物。”胡夜帮着瞿白将叶片塞进他的上衣口袋中,轻声笑道:“幻星大阵中的幻象阵……可不会是这么和风细雨的阵法,那里可是九死一生的境地。” “什么?”对大阵威力略有领悟的瞿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不由追问。 胡夜笑着摇头,带开了话题,“幻星大阵的高妙之处,也许和无数个‘婆罗’相关也不一定,你也许能试试把这里的‘婆罗’们都找出来带回去,也许,下一个幻星大阵就是出自你之手呢!” 瞿白无声地睨他一眼,撇了撇嘴,是啊,婆罗,无数个“婆罗”,无数个和“婆罗”一样的特异的东西被安置在这幻星大阵中,才造就了这个阵法的精妙,也只有他身边这个对阵法一窍不通的妖兽会这么想了。 婆罗固然珍贵,而这阵法中也许会有无数和这婆罗一样珍贵的东西,但是幻星大阵的精妙却绝对不仅仅是依靠这些奇珍异宝,阵法排布的涵义无法领悟,一切不过是枉谈。 “是啊是啊,婆罗就跟地上长得薄荷草一样,落地便生根蔓延,遍地可寻。”瞿白勾着嘴角嘲弄。“也许除了婆罗,还能随地拾取一点上品仙石,你说是不是?” “上品仙石?”忽而,一连几道陌生的声音在瞿白和胡夜身边响起。 两人齐齐怔忪了一瞬,手上下意识地圈紧了怀里的两个孩子,眼底飞速地略过一阵惊愕——居然有人?而他们二人却都没有发现?! 而后,就在两人眼中闪过错愕的同一个瞬间,胡夜单手握刀,带着煞气重重扫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瞿白也单手结印,试图凭空画阵,以阵为器来禁锢对方。 “等、等等!仙石虽好,但我们无意争夺!”对方显然也被胡夜和瞿白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的架势弄懵了,等反应过来高声大呼时,对方的刀风已经带着煞气迎面袭来,他的几个同伴被毫不留情地给拍飞了出去,伴着鲜红的血雾。 “我们只是恰巧进入这第二阵,听到了二位谈话而……已……”说话人看着自己飞出去的同伴,后半截话变得有气无力,宛若轻声哼哼。 瞿白倒是在对方打呼时就停下了手中结印的动作,和自家两个小崽子步调十分一致地看着被拍出去的几个人,良久,才淡然地收回了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忽然出现的几个人身上。 这一看,瞿白的瞳孔就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手上差点又本能地想结印画阵了。 好一个“恰巧”。瞿白一言不发地看着说话人——曲靖。 视线缓缓偏移几分,瞿青和一个穿着黑斗篷带着兜帽的女人也慢慢映入他的眼帘,瞿白顿了顿,嘴唇卷起一个讥嘲的弧度,“是很巧,中和堂的人和五云山的人巧遇而不相杀就已经很‘巧’了,现在还‘恰巧’在我们讨论‘仙石’的一瞬间出现,不得不说,世上巧遇真多。你说是不是,曲掌柜。” 中和堂的曲靖,五云山的瞿青,没记错的话,胡夜他们给自己普及的是,中和堂和五云山早年争资源时结下的梁子,比起人修和妖修,只深不浅才是。 他倒真的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搅到了一起,而后一句质问,既有嘲讽,也有扰乱视听的意思,如果真的从头到尾听到他们的话,显然知道重点不在“仙石”。 “木前辈说笑。”曲靖毫不在意地带着笑容反驳瞿白的话,“曲靖是五云山的入门弟子,何来掌柜不掌柜的称呼。” 瞿白微微一怔,定神看向曲靖,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看不出门道,也看不出问题。他皱了皱眉,看了眼立在瞿青身边那个熟悉的,蠢蠢欲动的兜帽女人。 又看了看自己怀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一群人,尤其是哪个靠轻微移动引起瞿言注意的女人。他说不清自己心底什么感觉,直觉一阵酸涩冒出,不待细想,便掰着瞿言的脑袋,将他的脸埋到自己的脖颈之间,“再看,就被吃掉了。” 瞿言的小肥身子震了震,惊愕地看向瞿白,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纯粹的怀疑表情。看得瞿白微微赧然,就在瞿白自认为自己这弱爆了的理由终于无法欺哄他们家这个小白痴的时候,瞿言却把脑袋往他的肩膀处一埋,低声咕哝着,“不会被吃掉,爸爸会保护我的。” 瞿白一愣,看向一旁一直静默地看着自己和瞿言二人的胡夜和瞿语,失笑,对着他们二人摆了个手势——看来,任何低智商的骗局对于这个小娇气包来说,都是高端的陷阱。 “对,爸爸会保护你。”瞿白一边低头对着自己肩膀右侧的小毛绒脑袋轻声说,一边以眼角的视线去观察瞿青和他身边那个女人的反应。 瞿青不显情绪的功力愈发深厚了,他只那么不待表情,不显情绪的立在那里,好似,这边的事情与他全无关系。若不是,他右手牢牢扣住了他身旁那个女人的手腕,瞿白也许就真的信了。 他身边的女人被瞿青的动作给禁锢在那一处,明明一摆手就能崩断的禁锢,却硬生生地在她的心头画下了一个牢,瞿白抿紧了嘴唇,抱着瞿言后退了两步。然后看向明显是这一群人的领头羊的曲靖。 虽然还弄不清曲靖怎么就成了五云山的入门弟子,但从目前看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管他原就是五云山派去中和堂做间谍的,还是后期弃了中和堂该投五云山的,瞿白都不敢兴趣。 第八十章:买定离手 瞿白现在唯一感兴趣,并关注的只有一点——不管这些人是真偶遇还是假恰巧,他指向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自觉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虽然只是阵法的效益,但他相信这么宽广的一个林子,他们双方完全可以各选一方,永不相遇地走下去。 当然,置于如何破阵,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不过……瞿白确信那一群人中,除了罩着兜帽有意隐藏,可能连曲靖都不太了解底细的姬月外,其余一众人,也就只有曲靖的修为是尚且可看的,但这个“可看”也不过是金丹中期。 而立于瞿白对面的曲靖一行人,显然解读不了瞿白眼神传递出来的意思,或者说,即使解读出来了,也装作不懂。在瞿白这种故意无视他们,冷落他们的态度中,一行人居然毫无异动,一个个安静的像蛰伏着的豺狼。 这一群人是不是豺狼,瞿白不好定论,但瞿青是不是,他心底是完全有底的,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反感。 瞿白不动声色地与胡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抱起孩子,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旋身朝着身后的林子中走去。 不过堪堪两步,两人就不由自主地纷纷停了下来,双双带着冷意地侧目看着身后跟上来的曲靖等人。瞿白面色不好地准备转身时,被胡夜拦住。 胡夜眼神熠熠地看了瞿白一眼,眼中包含着浓厚的兴味和安抚,瞿白无奈地抿了抿唇,两人抱着孩子慢悠悠转身。 “我不记得我有允许你们跟着我。”胡夜微微抬起下颚,脸上表情森冷。 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行人齐齐一窒,而后,又是曲靖走到人前来,那张眉眼间俱是笑意的脸让瞿白看着十分膈应。 “天禀上人。”曲靖脸带谦笑地对着胡夜行了一礼,“大路朝天,林中多岔,只恰好选了一条路,怎么能说是谁跟着谁呢?” “也就是说……”胡夜好整以暇地眯了眯眼,看着对方,“你们选定了这一条路?” 曲靖狡猾地摇头,“不不不!路在脚下,不迈出下一步,怎么能说选定呢?” 好狡诈!瞿白心中愕然,看着对方那岿然不动的笑脸,和对方眼中掩也掩不住的算计,既有对曲靖的狡诈和厚脸皮的厌恶,也有对他在胡夜面前也敢卖弄这些小聪明的勇气的赞叹,真有种!只不过,可惜的是…… 果不其然,胡夜咧嘴朗声笑了起来,笑声虽浑厚,但却没什么快意在里面,非要说的话,反倒是充满着浓厚的恶意,“这么狡诈的赌徒倒是几百年都没遇到了,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赌徒第一要义就是买定离手,绝不回头吗?” “或者……”胡夜声音忽而一降,沉郁中满是邪气,“你师父是忘了告诉你,做不了决定的赌徒,最后都会失去那只贪婪并永远游移不定的手。” 瞿白终于高兴地看到曲靖脸上那张笑意满满的面具有了龟裂的痕迹——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家的妖兽向来是连道貌岸然的假象都懒得维持的,跟他谈算计,曲靖大概错估了什么东西。瞿白颇为解恨地在心中想着。 胡夜语中威胁,曲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清楚,而他一时半会又没有退路,所以他的笑才会狠狠僵在了脸上,简直就像被冻结在脸上的面具。 满是僵直但却无法脱下,也许一瞬,也许十数秒钟,曲靖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笑意勉强,但却终究没消失,他眼神闪烁不定地在瞿白和两个孩子间打转,最后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瞿青,正欲开口,就被察觉他意图的瞿白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显然,他师父确实没教他赌场规则,不但不知道买定离手,还不懂不要随意窥伺他人的赌资,这一点,少得可不只是一条手那么简单了。”瞿白脸上挂着微微的淡笑,但眼底却毫不掩饰地射出森冷的杀意。 曲靖张了张嘴,无声开合两下后,带着颓然地说道:“天禀上人说笑了,小子可从来不是什么赌徒,我们五云山向来门规森严,玩物丧志一事,是根本不许的。” 说完,狠狠顿了顿,提着一口气,直面着瞿白和胡夜,脸上笑意终于被严谨的表情所替代,“小子刚刚卖弄了,多有冒犯,这就带门人离去。”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随意劈开了一条路,带着他身后一众五云山的门人陆续离去。 瞿青和姬月落在最后,显然是姬月的意思。 瞿白眼尖地看到,曲靖说走的同时,瞿青就利索地要拉着姬月跟上,只可惜,实力差距摆在那里,手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也没能拉动姬月丝毫。 等五云山的最后一个门人都走开了有十步远时,姬月的黑色长袍才贴着地面轻轻舞动了一下,瞿青看了看她,眉头紧蹙,像是压抑着浓厚的不满,却终究没有出声,只双手抱胸,偏转了脑袋,冷眼看着林子中他同门师兄弟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姬月回头看了看瞿青,终究没踏出任何一步,只静静伫立在瞿白对面,虽然瞿白看不到姬月的表情,但是单凭感受,他也能察觉对方那逡巡在瞿言和瞿语身上的贪恋的眼神。 瞿言自被瞿白哄骗了以后,一直都乖觉地将脑袋埋在瞿白的脖颈之间,而小娇气包近来被瞿语训练的新的一大成果,就是只要勒令他长时间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他最后都会选择睡觉来完成你的指示。 是以,两个小崽子,瞿言早趴在瞿白肩头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而瞿语则一直拧着小小的眉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罩着黑兜帽的姬月。 瞿白看着这样的场景,喉头紧了紧,心里涌起难以描述的滋味。他不知道瞿语那双忽然变得沉寂的眼睛里纷杂闪过的情绪到底该怎么归类,他也不知道对面的姬月事到如今到底在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可是,对于这两个孩子……瞿白抱着瞿言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双方陷入一种怪异的僵持中十数秒后,瞿语忽而对着瞿白开口:“爸爸,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瞿白明显能感觉到整个藏在黑袍子中的姬月心神受到极大重创,但表现出来的不过是袍子随风摆动了几下的样子,瞿白眼神暗了暗,牵起笑容,看着瞿语道:“就走。” 伫立如桩的姬月重新牵起瞿青的手,拉了拉,瞿青冷漠的神情恢复一种平淡,他低头扫了一眼姬月,拉着她朝着五云山门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等到两人的身影被重重叠叠的林木给掩盖了过去后,瞿白不自觉地呼出一口闷在胸腔里的浊气,抬眼对正低头看他的胡夜对视了一眼,正准备抱着两个孩子继续朝他们之前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瞿白的意识海中忽而传进了一个飘渺的女声:“……孩子们很好……谢谢……你……” 瞿白狠狠一怔,脚下步子都不禁停了,回头看着早不见任何人身影那片林子,除了死寂般的无声,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胡夜问,“姬月传声给你了?” 瞿白诧异地看向胡夜,“你怎么知道?” 胡夜轻笑出声,看了看自己怀中正以一种“我一点也不关心你们说什么的”态度,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二人的瞿语,“好歹也算是同族中的同族,多少还是了解她的。” “说什么了?”胡夜看着瞿语,问着瞿白。 瞿白了悟地笑了笑,也看着瞿语,回答道:“说两个小家伙很好,很可爱。” “切~”瞿语被两个大人的意有所指的态度弄得十分不自在,焦躁地挠了挠腮帮子,撇嘴发出不屑声,然后烦躁地对瞿白道:“你们在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你们都已经互相有了对方了,还想什么女人?快点走,快点走!要被人超过了!” “……”瞿白顿时窒住,缓缓地转头怒视胡夜——这谁教他的? 胡夜无辜的耸肩——不是我,是我徒弟,秦怀。 瞿白蓦而悲愤——难怪青轩总习惯性地抽他,那小子确实欠抽,看看他都教了他的两个小崽子什么东西?! “哈哈……”胡夜开怀地大笑,将瞿白圈到自己的怀中,低头去蹭瞿白的脸,想稍稍化解他脸上郁闷的表情。“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 “走?走去哪?从一片空白之地转换到无边无际地雨林,差别只在有没有一个奇特的生物追杀,这第二阵的微妙,我到现在都没发现,走去哪?”瞿白带着些赌气意味地咬牙道。 “这就是第二阵的微妙。”胡夜将他们一家四口全部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中,忽而道,说完这句话后,便示意瞿白伸手环住自己的腰。 而后,眼神凌冽地直视着他们面前的半空,声音谨严地念道:“咄!” “喝!”瞿白和瞿语双双倒抽一口冷气,被眼前忽而涌现的画面给狠狠吓了一跳。 胡夜口中的令诀刚刚落下,一群僵直灰白的尸体,漂浮在半空中,双目瞠裂了眼眶,眼珠子都是猩红的血色,在忽然现形的一刹那,瞿白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那种腐烂的味道。 这些浮尸在现形的一刹那,也像是突然发现了瞿白他们的所在,僵硬,但异常整齐划一而动作迅捷地朝他们扑过来,那种行动间因速度快而带起的风感,将这些生物身上那种破败浓厚的腐烂味全部带到了瞿白的鼻子前,真实的差点让瞿白呕了出来,甚至让瞿语哇地一声惊叫出声,同时也惊醒了瞿白肩膀上熟睡的瞿言。 画面只闪现一瞬间,在瞿言揉着惺忪的睡眼立起他的小脑袋时,画面又全部消散。 “那是什么?”瞿白惊疑未定地看向胡夜。 胡夜勾起嘴角,觉得此刻在他面前不断露出各种真实情感和表情的瞿白尤为可爱,也尤为的让他想……蹂躏。 “这就是第二阵的玄机。”胡夜终究忍不住伸手,搓揉了一把瞿白的脸颊。 “什么意思?这第二阵难道是幻象,真正的危机其实是这些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却看不到的……僵尸一样的生物?”瞿白排开胡夜的手,充满困惑,同时也有些戒备——只要一想他身边其实都是这些看不到的恶心生物,他就觉得自己的皮肤忍不住发痒。 但是,就在前一刻,胡夜还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并不是幻象,可现在…… “不,穿过第二阵其实十分简单,我随时能带你们穿过无。第二阵自然不是幻象,但你刚刚看到的也不是幻象,那是第三阵的情景。第二阵就是这个迷宫一样的雨林,除了耗费一点精力,其实这一阵中,我闯练至今,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人容易变得松懈,在跌入第三阵的一刹那,陡然对上这些生物,还真不好说生死。”胡夜挥挥手,劈断了近前的一棵大树,带着瞿白从他开辟出来的路往前走,迷宫最好的走法,就是直线了。 “这么……险恶?”瞿白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神色一定称不上好看,幻星大阵布下的原来不止是阵法的奥秘,还玩了一把心里战?瞿白顿时觉得自己再阵法上的造就,大概永远难望这位古神的项背了。 “还不止。第三阵中除了那些动作迅捷而且几乎是不死的生物外,还另有玄机,任何人,进入第三阵,功力都会被抑制到只能发挥三层左右。”胡夜解释,“这才是幻星大阵的九死一生局。不经此局,第四阵中的种种硕果哪有那么容易摘取?”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抱紧了瞿言,同时,抱紧了我,别松手!”胡夜忽而将瞿语甩到自己的背上,该抱为背,然后将瞿白拉进自己怀里,亲自拉起对方的手固定在自己的腰际,郑重叮嘱。 “我们……要破第二阵了!” 第八十一章:初入宝库 “呼——呼——”瞿白狼狈地拎着两个小崽子的衣领,三人接连跌坐在地上。他的发丝凌乱地耷拉在额前,衣衫上尽是尘土和不知名的各种污秽物,他一边大口粗喘着气,一边看向一旁比自己更狼狈的胡夜,想起对方最后那一刻的表情,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 两个小崽子也从惊骇的浪涛里回过了神,眼神晶亮地看着瞿白和胡夜,不但没被第三阵中的阵仗吓到,反倒生出了一些跃跃欲试的情绪,好似还想再来一次大冒险似的。 等到瞿白大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崽子也像是受了瞿白的感染一样,忍不住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胡夜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笑得很是开怀的父子三人,眼底飞速闪过浓厚的懊恼,却又实在对这父子三人没一点辙,最后只颓丧地耙了耙头发,招呼那边笑得捧腹的父子三人,“洗澡去,一群脏货。” 瞿白拉着两个小崽子起身,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收拢,但也知道不能再放肆,不然他们家的这头妖兽就真的该暴走了。 虽然,这个妖兽现在狼狈状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也确实很值得他取笑一番,但见好就收是他和自家妖兽长期以来斗智斗勇磨练出来的不二法则。 “我们这可是在闯阵……”去哪给你创造条件让你洗澡? 瞿白以带笑的眸子扫过胡夜,将他的难堪和狼狈的现状全部收揽在眼底,第三阵中的厮杀,虽然四人早做了心理准备,并未如其他无知者在一开始因为松懈就被那群生物给剿灭,但终究双拳难敌众僵尸。 在厮杀途中,为了护住他身边的瞿白和两个孩子,在源源不断的僵尸袭来的猛潮中,胡夜的脸上身上都不可避免的被僵尸爆开时腐烂的尸水和恶臭的腐肉给附着上了。 胡夜是妖,这一点瞿白早有认知。但是,比之其余妖族,比如他身边的胡止牧和青轩,化作人形时的胡夜,身上兽的习性几乎不见。 甚至,还带着点极端化的人的怪癖和嗜好,比如,对洁净度和美的追求。 胡夜幻化出来的人形,褐色皮肤,深邃五官,身材高大而健壮,整个就一异域王者的风采。起先,瞿白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胡夜本体是黑狐的缘故,所以幻化出来的人形肤色呈现出性感的褐色。 但时间久了,瞿白才发现,妖族幻化出来的人形其实与本体几乎全无关系的。也就是说,即使你本体是一只雪白的肉兔子,也可以幻化成拥有虎背熊腰形态的人类。 而这十来年的时间相处下来,瞿白也总结出了胡夜的一些审美偏向——终年只愿套亚麻色质的宽襟罩衫,考究的裤子和布鞋,再加上一个褡裢,其实就是一种简版的西亚王族的装扮。 终于,在一次与胡止牧闲谈中得知,胡夜能幻人形时,曾经到俗世观察了好些皮相上乘的人的身形和面貌,做幻形参考所用。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胡夜倒表现得对幻化人形一点兴趣都没有,曾经一度都不愿幻人形,宁愿永远保留着兽身继续修炼,即使兽身修炼很艰难,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胡夜忽然就幻化出了人类的形态,还是这种根本不像他们这些小妖们在俗世观察到的人形——褐色的皮肤,深邃的五官,高健的身材,虽然和妖族的大部分人幻化出来的人形都不相同,但胡夜却像是真正满意了一般,再没有变换过形态。 现在,由瞿白看来,倒觉得胡夜当初化形并不像胡止牧他们猜测的那样,是以妖的心态在藐视人类,所以懒得化形,简而言之,其实就是没看到能符合他审美的人类外型,索性还不如维持他的兽型。 是以,这些年相处下来,瞿白心里对胡夜的定位,除了强大、恶劣外,还有怪异的审美,和那种隐匿很深的扭曲的洁癖和自恋。 虽然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承认,但是,单看看他对穿衣的执着,他对居室环境的要求,以及他那看似普通,其实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微微灵风,而轻轻飘舞充满一种自然灵动状态的衣襟。 瞿白笑,倒并不是笑对方为了保护他们而弄得如此狼狈,期间惊险,也只有现在破除了第三阵来到第四阵以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其间是如此险象环生。 尤其是最后,胡夜带着他们父子朝连接点跑动时,僵尸中忽而冒出的类似尸王的那具老尸,行动迅捷且不说,他的毒液一旦沾染到两个小崽子身上,小崽子是生是死就得听从天命了。 也正因如此,胡夜才没有闪躲尸王爆开时飞溅的尸水,硬生生以自己为盾牌,将瞿白和两个孩子护在了后面。 瞿白笑,是笑胡夜的脸色,尤其是胡夜在挺身而出挡在他们父子三人时的脸色,那一副“豁出去,死就死”的表情让瞿白回想起来,实在忍俊不禁,这可是他这么多年从未在胡夜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无论是对上中和堂还是和人修各势力对峙时,都没有。 “这是第四阵!”胡夜睨他一眼,瞿白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涌起点想咬牙的冲动。他的唇线抿得紧实,准备伸手要去抱起瞿语,却被小家伙嫌弃地捂着鼻子一躲。 “我自己能走!”瞿语高声宣布着,说完,还偷偷瞥了瞥胡夜的神情。 “……”胡夜伸出去的手狠狠一僵,收了回来,更坚定了要立即梳洗的念头。 瞿白赶紧上前安抚着妖兽的“受伤”的心灵,“你身上毒液和尸水都未洗尽,容易感染孩子,你既然说这里是第四阵,那一定有梳洗的地方,是吧?我们走吧,走吧……” 胡夜下颚紧了紧,虚虚地看了他一眼,倨傲地板着脸,起身甩袖,旋身走在前方,瞿白立即一手抱起瞿言,一手拉着瞿语跟在他身后,笑容全部从脸上敛去,除了眼底轻忽飘过的笑意外,也是一脸严肃地模样。 时至此刻,瞿白才有了打量这第四阵周围环境的心态——第四阵,若不是搭着胡夜这个顺风船,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第一阵呢! 这一路看似简单,几乎都没用到他出手的机会,但自知之明,瞿白还是有的,这看似简单的一路走来,不过是再在证明了,实力才是一切的真理。胡夜有实力,所以才能护着他们走到这。 能在第一次闯阵就走进第四阵,已是大幸!瞿白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留心着身边景物的变换,只是这一凝神打量,立即让瞿白目瞪口呆。 若说第二阵还只单单是个将整个雨林搬进了阵法内,那么这一阵就完全是天人所为的大手笔拼接了。 此间,无论是花草灌木,甚至大到周边的每一颗参天大树,小到美一株树下的草籽,全部都是当下修真者们可遇而不可求的灵植——天地涵养的灵植,而不是人工栽植的。 瞿白一边跟在胡夜身后疾速前行,一边暗暗用内息探视着四周。只因他越走越觉得这一阵中的种种排布,和他们一家人在后院捯饬出来的小型灵植基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以他对现世修真界的了解,现在的地球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灵脉或者地界,能支撑得了这些对灵气浓密度和纯净度要求完全不同的植材共同生长。 即便是他家那一方小小的院落,也只是前期在灵植灵材的生长初期,一概扔在布置了大阵的后院中统一育苗发芽,但到了后期,很多珍稀的灵植生长几乎停滞,全部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才让瞿白明白,聚灵阵确实是个逆天神器,但也并不是完全的金手指,还是要靠人工去精心培植。 后院之所以在十来年后的今天保有那样的生机,其实都是靠他在后期不断更新小阵法才达到的——同时依据灵植在生长后期的需求,每个珍稀的灵植都是特地在它们的周围布置了各种小型阵法。 但,现在,走在这个像被神之手搅动过的奇特灵地里,瞿白除了震惊外,已经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因为他已经暗暗地探视过这里的每一株植材了,无论是参天古树模样的还是凋敝得野草模样的,完全没有发现这些植材附近有阵法的痕迹。 这就是第四阵,难怪啊难怪,这古神遗迹,即便是在万法时代,大概也算得上是一处宝地了,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 瞿白开始相信胡止牧对自己说的话,是写实而不是夸张了,“每每开阵,从第四阵到第六阵,一定会如蝗虫过境,被啃噬的寸草不留。” 这简直就是当下那些被资源枯竭弄得绞尽脑汁的修士们的天堂,是他们的宝库,三百七十年开启一次,每每开启,无论上一次掠夺得多么过分,下一次照样会重新布满这些珍稀的灵植。 这到底是神迹本身?还是古神布阵太过高妙,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阵法培植的痕迹?瞿白跟着胡夜,愈往里走,心头那种跃跃欲试的骚动愈难以抑制。 就当瞿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长在一株参天大树树根处的类似菌类的植物再也走不动道时,胡夜也恰好停了下来。 “到了。”胡夜转身,看到瞿白傻愣的样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一直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一点,眼底虚虚飘过了对瞿白这幅表情的无奈,他勾起嘴角,道:“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这天耳芝可不是三百七十年就能长成的,看来,上一次开阵时,它‘幸免于难’了。” “这真的是天耳芝?”天耳芝,修真者度天劫时,瞬间补充灵气的珍稀植材,瞿白一直觉得,当下的地球肯定是早已灭绝了的,却不想,居然在这里看到。瞿白眨了眨眼,缓缓偏转了脑袋,直直地与胡夜对视。 但,这一转头,却被胡夜背后的景象给粘住了目光,那是一阵豁然冲入眼帘的银光,闪烁飞动,宛若银龙盘踞,凭空出现一般——这阵法中居然连如此灵动的湖泊都容纳在其间,而且还是这种像盛满了琼浆玉露的湖泊! 这根本不是一般的湖泊,那湖水呈现出来的银白的色调,根本不是水面的反光,而是湖泊本身就具有的颜色,而那湖水所逸散出来的浓厚的灵气,差点就让瞿白误以为,这根本不是一片湖泊,根本就是一片灵液。 瞿白想,他大概知道了,这满阵的灵植到底是如何培育出来的。这奥妙,恐怕就在这湖泊内了。 他的眼中惊讶和震撼接连闪过,神识已然被那一片景象给吸走了。就连瞿言哼哧哼哧从他的手腕中“逃脱”和瞿语一起,兴奋地挪着小短腿往胡夜背后的地方跑,他都没意识到。 两个小崽子带着亮闪闪的眼神,只差一步就要通过胡夜的身旁跑向他后面那一处吸引了他们的地方——湖泊的所在地时,却被胡夜忽然隔空一个术法给拦住了去路。 两个小崽子被失重地漂浮在半空中,眼中承载着浓厚的不解看向胡夜,瞿言更是直接,挥舞着自己的四肢像游水一样,想朝胡夜游过去,巴住他的大腿或衣襟,撒个娇卖个萌什么的。 但随即就被识破他意图的胡夜给定在了那里,他冷声喝道:“不想要命了,我一身毒物和尸水。” 胡夜声音中饱含着浓厚的无奈,像是两个小崽子横冲直撞的行为带给了他无尽的苦恼,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瞿白终于回神,看着两个小家伙像乌龟一样,懵懂地飘在那里,不禁莞尔,走过去挥了挥手,将两个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揽过了小家伙们:“真后悔带了你们两个小崽子来,横冲直撞的,也不怕你们这一身小肥肉喂了鱼。” 自古福祸相依,珍宝和危险总是并存,这盈盈一湖泊的琼浆玉露般的湖水中,除了这浩淼无尽的灵气,肯定还有数不尽的危险。 否则,依照前人的态度,这湖泊大概早已被人抽干,亦或者,这湖泊早就被抽干过,只是也在这三百年间重新盈满了。瞿白随意地在脑中猜测,但是禁锢住两个小崽子的手却一点不敢放松。 “鱼?”瞿言眼睛一亮,接而说道:“我饿了。” “……” 第八十二章:古神奇缘 “里面还真的有吃人的鱼?”瞿白哑然,听了胡夜的解说后,小娇气包也不敢吵着要吃饭要吃鱼了,瞿白不由有些欣慰。 还好,傻是傻了点,但好歹还是识时务的,照胡夜所说,那里面的“鱼”早就不是“鱼”这一概念可以解释的了,巨大得几乎盘踞了整个湖泊且速度飞快,常人难以企及的鱼,除了上古神话中的鲲以外,也就今天,他算是听了一耳朵新奇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还要洗漱?”瞿白看了看那片宛若逸散着神女光芒的湖泊,心中涌起些许不甘,这阵法的奥秘也许就全在湖中了,眼看奥秘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要为不知名的危险却步。 胡夜微微偏了偏脑袋,嘴角逸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偷。” “偷?”瞿白父子三人满脸茫然。 偷?偷什么?怎么偷?这阵法不是古神布置的吗?古神早已不知所踪,这阵法中的一切都是无主的吧? 胡夜看着父子三人的表情,愉悦地笑了,对着他们勾了勾手指,让三人靠近自己,从自己的角度往湖泊那边看去。 “湖泊中巨鱼虽大,但终究没有脱离兽型和兽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不动这湖泊,其实和你想得差不多,这满逸灵气的湖泊,指不定就是这阵法排布的源泉,再贪婪的修士,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这湖泊以及湖泊中的巨鱼,来此闯阵的修士,只是没有动罢了,却绝不是拿巨鱼毫无办法。” 瞿白听着不由点头,想来也该是如此,世道万物,即便你再强悍,摆在人的欲望面前,都宛若蝼蚁一般渺小。巨鱼虽听着好似十分难对付,但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却也不一定毫无办法。 “那现在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偷什么?难不成是从那条巨鱼手中偷点湖水? 瞿白疑惑地看向胡夜,湖泊的奥秘对他还是很有吸引力,但是听了胡夜的话,矛盾主次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分清主次,先获取我们想要的,之后再做打算。暂时无需和湖中之主起冲突,与其和湖中巨鱼争斗,还不如留着精力,从这阵法内多收集点有用的东西,目前看来,这一片区域还没有其他修士进入,再耽误一段时间就不好说了。”胡夜一边说,一边挥手将近旁的一棵树给劈断,然后中间掏空,转眼间,实心的原木被胡夜捯饬成了巨大的圆木桶。 “等着!”胡夜扔给瞿白父子三人一个静待一旁的手势,然后单手托着木桶漂浮到湖泊上方百八十米处。 大概是担心离湖面太近,容易和湖水中的巨鱼起冲突。瞿白和瞿言瞿语两个小崽子一起仰着脸看着半空中的胡夜。 在逸散着柔和的白光的湖泊映衬下,一身血污的胡夜像被度了一层光,熠熠生辉,看得瞿白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默默念想着——还真是去“偷水”,不过,即便是偷水这么不正人君子的举动,即便这只妖兽身上沾满了血污,即便…… 无论有多少即便,这只妖兽也还是明亮的能闪瞎他的眼,让他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只见胡夜悬浮在半空中,单手举着木桶,另一手结印对着湖面随意指点了一下,湖水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从湖面的正中央汇成一股小小的水流,自下而上地朝他单手托举的木桶中汇去。 “哇——”两个小崽子看傻了眼,张着最愣愣地发傻,为这一幕颇具油画色彩的画面,也为那一股小小的水流虽溢出的引诱人心的色彩。 眼看着巨大的木桶中即将盛满湖水时,胡夜的脸上也不禁飘出一抹会心的笑意,突变发生在一瞬之间。一直平稳安静朝木桶中汇集的水流,猛然间变成一道水箭,射向胡夜和他手中的木桶。 一直关注着胡夜行止的瞿白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瞳孔一缩,齐声喝道:“小心!” 胡夜当机立断,身形于半空中飘飘乎一闪,将已有七分满的木桶朝瞿白处扔去,“接着。” 瞿白跳起到半空中,稳稳接住木桶,木桶中水液分毫未溅洒出来,瞿白反手打转,将木桶旋转着置于身后,立即回身看向半空中的胡夜。 湖泊像突然发了疯的牛群,明明什么异样都看不到,但湖泊中的水却像被赋予了人的意识一般,汇成一个个水箭,充满力度和速度地朝胡夜射去,一瞬间,胡夜所逗留的上空呈现出万箭齐发的阵势。 虽然都是水箭,但水中所蕴含的力度和灵气,瞿白相信,被这样的箭射中,即便是高超如胡夜,也着实够呛。 有那么一刹那,瞿白觉得自己大概都忘记了呼吸。 事情发生前后不过数秒,但对于旁观的瞿白来说,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水箭的速度和其中透出的杀意,胡夜的每一个动作和脸上那种危险凛冽的表情,一丝一毫全部倒映在瞿白的眼底。 他看到水箭源源不断地从湖面凝结而成,朝胡夜飞去,速度快得就如同光一般。同时,他也看到胡夜抽出自己的黑刀,飞速地横挡在胸前,硬生生击毁了其中几股直面他胸膛而去的水箭,水花当下四散开来,像星尘重新跌落到湖面中,平静的湖水被大股大股落下的水珠和水柱击打地失去了平衡。 第一波水箭被胡夜挡下后,他一点也不恋战,当机立断地旋身朝瞿白他们这边飞来。 但就在胡夜飞身离开湖泊上空的一刹那,湖泊忽然整个也腾空了起来……不!不是湖泊,而是几乎有一个湖泊那么大的,乳白色的“鱼”。 瞿白惊愕地看着从湖水中跃出的那条“鱼”,这世间居然真的有…… “九州鲤?!” “什么?”胡夜恰好落到瞿白身边,感知到背后有庞然大物投下的阴影,回头的一瞬间,恰好目睹一直巨鱼在半空中短暂停留的一幕,在巨鱼重新跌落到湖泊中,溅起巨大的浪花的一刹那,他也听到了瞿白的惊呼声。 九州鲤?那又是什么?这条巨鱼的名字? 湖泊中的水像小型瀑布一样,被巨鱼的身躯冲击地高高地飞扬到半空中,然后四外落下,胡夜瞿白和两个小崽子都不可避免地被淋了一身。 瞿白和两个小崽子尚且没有什么,反正本就有要梳洗的打算,现在被淋了个透彻,也不过就是个梳洗早晚的事。 但胡夜却像是忍耐力被挑战到了极限,飞溅的水花将他浇了个透彻狼狈的同时,他额上的青筋突突地爆起,“什么鲤不鲤的,我要杀了它!” “等等,不能杀!”瞿白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胡夜。 “不能杀?”胡夜危险地眯眼回视瞿白,咬牙道:“最好给我一个不杀它的理由。” “……”瞿白慢吞吞地松开拉住胡夜胳膊的手,看了一眼湖泊的正中央,湖水经由一连串的变动,早不复一开始的静谧和祥和了,水中涟漪不断,一圈圈荡漾着的波光,比静谧时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神识。 “那只九州鲤才是这一阵的奥秘所在,鱼死了,这阵法差不多再也不会有由枯复荣的奇异了。”瞿白不紧不慢地解释着,随着他的解释,他自己脸上也浮现出一些十分奇特的神情,喜不像喜,惊不像惊。 胡夜听了解释,怔忪了片刻,像是从未想到,瞿白举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理由,他站在那里,看着瞿白良久,眉头忽而蹙起,定定地与瞿白对视,“怎么……你又知道了这么个……生物?” 瞿白眼神飘忽地和胡夜对视上,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次,神色怪异至极,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说来……可能很不可思议,但是我突然觉得……这个古神也许离我们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胡夜不解。 瞿白也有些烦躁,他挠了挠下巴,看了看两个正睁着大眼看他的孩子,然后看向胡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怀疑……” “先不说其他,我练得青元总纲你也是知道的,就你看来,青元总纲上的心法秘诀,放在万法时代能不能在众家所长中占得一席之地?”瞿白也不急着往下细说,只先反问胡夜。 “何止一席之地,能如青元总纲这样,遮掩周身灵气和功力,晃点其他修士的心法,根本是闻所未闻。即便是万法时代,这样的功法心诀,不说能铸造绝世门派,起码遗世独立,引得众人趋之若鹜是一定的……”说着说着,胡夜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瞿白看了他的样子,猜到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对劲了,“你也察觉到了,正如你所说,青元总纲这样的功法心诀,就算不能铸造绝世大门大派,但是让一众人趋之若鹜,传承不息是肯定可以的,即使再没落,留得一息香火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你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门派,对吧?”瞿白虽是问句,其实心中根据胡夜的神情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无论是万法时代还是末法时代初期,修真界中都没有出现过修炼青元总纲,或者类似青元总纲心法的门派。 现在想来,他修炼的青元总纲,不但心法奇特,其实配置的阵法又何尝不奇特,先不说聚灵阵等现下修真界中几乎没有的阵法,就是以阵炼器,炼丹的这种心炼之术,胡夜他们这些千年的老妖,也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 瞿白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尤其是,你曾经说过,自末法时代以来,各大门派其实将自己门派里完整的功法心诀,尤其是元婴期以后的全部都带走了,就是现下修真界里各大门派的功法心诀和招式,都是一群老而成精的人聚集在一起,汇集多方心血和精力弄出来的。可是……我的青元总纲,不但功法心诀完整无缺,就连其中各种能配合阵法使用的阵法、神通,乃至炼器炼丹都是全套的……” 瞿白再次停了一下,看向胡夜,眼中闪着一种奇特的光芒,“最重要的是……这阵法中出现的奇特物种,一而再再而三地都曾在青元总纲中被提及过,而且,我突然觉得,这幻星大阵和青元总纲中提及的一种回环相扣式阵法十分相像……” “你是说……”胡夜缓缓地看着他,眼中也闪过同样的光芒,“这古神与你、与青元总纲……” 第八十三章:步步推进 胡夜的后半截话含含糊糊地没有说完整,脸上神情不变,但是眼底灼灼的亮光,却让人清清楚楚地看懂了他的振奋。 虽然胡夜的话不完整,但是瞿白还是猜到了他未尽的话里想表达的意思,他神色带着点怪异和不自然,缓缓地点头:“差不多……就是你猜的那样。” “但也仅仅是那样……这阵法和其中的东西,大多也都是我听过却未见过的,这阵法,我若没料错的话,青元总纲中的回环相扣阵可能就是衍变于此。” 说着,说着,瞿白脸上带了些懊恼,“可恼,我现在功力实在太低,接触到的最高层次的回环相扣阵也不过是四阵到顶了,这幻星大阵中的十多阵的回环相扣,我根本参不透!” 胡夜听后,并不失望,反而微笑起来,只说了一句,“白,你太轻估你自己了。” 瞿白愕然,不解胡夜的意思,胡夜却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拉着瞿白和两个小崽子准备沐浴。 青元总纲是来自古神的东西。更深一点揣摩,也许,青元总纲就是古神所练的功法或者是古神来到这一界之后,根据修真界的情况创造出来的,种种可能,瞿白难以作出准确推断,但是,能肯定的就是,这青元总纲十有八九是和古神有关联的。 很多时候,很多事,在没有缺口事,好似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无论怎么摆弄,都觉得一头雾水,但是一旦拎出了那根线头,一切的关联和个中细节,全部都变得越来越清晰,且充满了强烈的暗示性和指向性,比如此刻。 他依据青元总纲里提及到的知识,在这幻星大阵中一连认出几样胡夜都不知来头的东西;这幻星大阵闯到这第四阵后,他觉得心中那份熟悉感越来越甚,虽然,以他现在的功力,能接触到的配套的阵法,实际上都还比较低级。 即便有一些环环相扣的阵法,最多也不会超过五阵,而他布置出来的,也不过是四阵相扣,其余即便是布置到了第五阵第六阵,也都是再环扣阵的后方再做添补,但绝做不到这幻星大阵这般大手笔。 阵法环环相扣,连布十多阵,且阵法间全部紧密相连,不止冶炼人的本事,更考验人的心灵。 就如这第四阵,看似没有杀机,随处都是可得的灵植和灵材,但是瞿白若猜得不错的话,大部分闯到这一阵的人,几乎都无法再前进了。 贪欲可怕,正是可怕在此,凡是来到此间目光稍短之人,采集了如此多的天材地宝,恐怕早已走不动道了,一来,怕人争夺自己已经采集到的材料,二来,现如今的空间袋如此稀少,采集后难以携带,必须快速送回门派中,否则植材无法保存下来。 是以,大部分第一次闯到此阵的修士,最后已经难以再精进了,而即便想精进,这一阵势也并非如胡夜所说,是什么对“闯到此阵的修士们的奖励”。 自古宝藏巨龙守,即便此间是古神大手笔拼接出来的天地财宝的宝库,珍惜灵植如野草一般,不值一毫,但真正的宝物,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得到的。 想到这里,瞿白不由将视线投注到他们之前发现的天耳芝上,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目光。 “怎么了?”留意着瞿白一举一动的胡夜停下步子,倾身,顺着瞿白的眼光看过去。 “想要?”胡夜微微一笑,手袖画风,直朝那朵天耳芝而去。 “等等——”瞿白赶忙呼喝。 “!”胡夜刹住手势,看他。 “这朵天耳芝应该不是被遗漏的……”瞿白喃喃说道,然后顺着天耳芝看向树的顶梢,忽而呼吸一顿,他和一双隐藏在树枝蔓叶间血红色双眼对视上了——一双充满了讥嘲和不屑的眼睛。 胡夜自然也看到了那双猩红色的眼,狠狠一怔后,才问道,“那是什么?” 瞿白徐徐地将胸腔中的浊气呼出,“天耳芝的并生者,或者说,天耳芝的守护者,凡是真正的天材地宝,一定会有看守它的神物,天耳芝的更为特殊,不但是它的守护者,还是它的并生者,是一颗种子长出来的。” “你是说……”胡夜有些惊奇地挑眉,“那个有眼睛的活物,其实是个植物?” 瞿白被胡夜的态度弄得有些失笑,但对于这株天耳芝,他心中却愈发变得势在必得,“不是,天耳芝也是有品质之分的,普通的天耳芝,确实能在修士渡劫时,助一臂之力,但,也不过是能助一个修士的一臂之力罢了!” “而这一株,有并生者的天耳芝,如果可以将并生者一起捕获的话……”瞿白眼光灼灼地看向胡夜,其中期望不言而喻,“可以炼制一炉离陨丹。” 即便是自诩千年见识的胡夜也不禁抽了口冷气,声音低沉地反问:“一炉离陨丹?一炉能出多少丹?” 离陨丹,功效不亚于在渡劫时直接服用的天耳芝,甚至,配材足够好的话,功效是远远超过天耳芝的,不但能在功力枯竭时补足周身灵气,甚至,服用的及时到位,能让服用者的功力再次提纯精炼一个层次。 这丹药自古就是为了发挥植材的最大功效才衍生出来的,否则,修士们直接用植材便好,何须炼丹? 胡夜眼底精光也变得灼灼其华,他看向树冠顶端那双隐匿而充满恶意的双眼,抿了抿唇,勾起嘴角,叹道:“活捉是么?” 瞿白识趣地抱起两个小崽子,再用术法托举着木桶跑开了十数丈远,“对,要活的,但天耳芝的并生者只会拼死,却不会被活擒,奸诈狡猾,不打到它奄奄一息,它就绝对有拼死一搏的势头。为了,我们一家的离陨丹,你看着办,往死里打是行不通的,但是你不往死里打,它就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胡夜无奈地瞥了眼站得远远的瞿白,开口道:“那你最好带着两个小崽子再站得远一点……” 当事情发展到超出了你能预料的所有情况时,一切也不过才单单只是一个开端,让人更加震惊和无法预料的,永远都是下一波将你淹没的浪潮。 就在胡夜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天耳芝的并生者活禽,顺利采摘到天耳芝,将二者一起扔进空间袋里以后,一家四口再次经历了一阵空间的扭曲,被传送到一处奇特的地域。 “……这是到了第五阵了?”瞿白回缓了过来,打量了一圈后,看向在空间扭曲的刹那,将自己和两个孩子牢牢护住的男人。 胡夜松开手,四外扫了一圈,摇了摇头,“不,我们还是在第四阵。” “第四阵?”瞿白诧异,“可刚刚我们明明……”刚刚那一阵空间扭曲的感觉,明明跟他们接连两次破阵的感觉一模一样。 胡夜也奇怪地点头,“是有些奇怪,我也从未遇过这样的事。” 瞿白沉默了一下,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能看护到的范围内,然后仔细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确实和先前一样,瞿白暗忖,虽然周围的树木灌木和花草全部都不一样了,但是那种内蕴的气息,和乱糟糟拼接状的植材和灵草和他先前在第四阵的感觉一模一样。 胡夜静静地等瞿白观察完了,将深沉的眸子对上瞿白的,出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头绪?” 瞿白略感好笑地睨他,“你都没遇到过的事,怎么觉得我看一圈就有头绪了?” “……就是有这个感觉。”胡夜沉吟了一下,嘴角漾出一抹极为引惑的笑意,声音极为淡定轻缓地答道。 在这种荡满了异样深情,宛若能溺死人的深潭一般的眼神下,瞿白的心脏豁然抽紧了几分,嘴角的轻笑无意识地扩大了些许,眼睛眯了眯,惬意地像一只得到莫大满足的兽,嘴上却十分不负责任地答道:“你倒是有这个信心,也许一不小心,就让我给指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方去了。” 胡夜正欲伸手去摸瞿白的脸,却猛地收紧了手腕,隔空捏了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就弹了出去。 瞿白惊了惊,很快反应过来,拉着两个小崽子转身站到了胡夜背后,胡夜也十分迅捷地用手圈住瞿白父子三人,脚尖轻轻一点,往后飘了十数丈远方停下。 一张血盆巨口陡然出现在瞿白和两个小崽子刚刚站立的地方,口中尖锐的牙齿莹莹闪着利刃的光芒,正肆无忌惮地咬合着。 刚刚无论是胡夜速度慢了点,还是瞿白反应没有跟上,现在指不定就得到那张大嘴所连接的胃囊中去找瞿白和两个小崽子了。 经此变故,两个小崽子也惊得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惊骇过后的浪花。 瞿白带着几分庆幸,回头和胡夜对视了一眼,然后远远打量起那只大嘴怪。单看那么大一张嘴,不难想象这张嘴的怪物会拥有多么庞大的身躯,但事实却让四人不约而同地集体瞠目。 “爸爸……”瞿言忽然拽了拽瞿白的衣襟,“那个怪物好奇怪,那么大的嘴巴,那么小的身体……” 瞿言的语句虽然模糊而缺乏主旨,但在场的三人都清楚的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那么巨大的嘴吞下去的东西能往哪里装? “魇达生……”良久,瞿白才忽而喃喃自语起来。 其余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瞿白迎着三人注视的目光,宛若毫无所觉,兀自沉吟许久,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脸上神色几变,最后停留在一种欲语还休的情状上。 “怎么了?”胡夜敏锐察觉瞿白感知了什么。 瞿白凝神再次看了看那边兀自张着满是利齿的巨嘴怪,才拉了拉胡夜的袖子,示意他给自己一个玉简瞳,然后握在手心中,将脑海里的一些东西一点点地传送到玉简瞳中,最后递给了胡夜。 胡夜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瞿白说到:“突然升起的一种感觉,不知道靠不靠谱,你先看看。” 两个小崽子抬头看了看两个大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头去观察那个叫魇达生的大嘴怪,嘴上嘀咕着:“我们要不要找个东西扔进去看看,它到底能不能吃掉?” “那扔什么?太小了,肯定能吃掉的……”瞿言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反问。 “拔一棵树扔过去。”瞿语定论。 “我拔不动啊……”瞿言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身旁的巨树。 “我拔得动。”瞿语毫不谦逊地准备往那棵巨树旁走去。 瞿白眼疾手快地拎住了两个小崽子的后衣领,将两个小崽子提溜在手中,无言地和两个小崽子对视起来:“……” “爸爸……”瞿言愣了足足三秒,而后全然不顾瞿白黑沉的脸色,伸出小肥手,腻腻呼呼地搂住瞿白的脖子,蹭了蹭。 瞿白无奈地撇嘴,将两个小崽子重新抱到怀里,嘴上呵斥着:“那玩意儿是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就乱出主意,早晚有一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这厢瞿白借机教育两个小崽子时,那厢胡夜已经将玉简瞳中的东西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浏览结束后,胡夜也变得异常沉默。 玉简瞳中全部是青元总纲里各种奇异花草和兽类的简介,但是很杂乱,除了其中一篇名录是比较详尽的,其余的都很杂乱,有些甚至只是一句话提及了一种物类。 可见,玉简瞳中的东西全部是瞿白从青元总纲里各处提取出来的,并不是详尽的介绍灵植花草或者奇珍异兽的。 但是……什么样的门派心法中会在功法阵法的辅助详解中,随机添加这些东西作为讲解的内容?就好似,这些奇珍异兽,灵植花草于这一门派来说,根本就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毫无新奇之处。 但让胡夜陷入沉思的却并不是这些杂乱而无规则的灵植花草和奇珍异兽的记载,而是瞿白最后摆在玉简瞳中的简易阵法详置的俯视图。 整个阵法的图形看着倒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或者换个说法,即使有什么奇特的,也是他这个对阵法一窍不通的妖族看不出来的。 能让瞿白沉吟重视,并特地到玉简瞳的最后给他看的,自然有起奇特之处。 胡夜配合着阵法旁的解说,一点点参透阵法的与众不同之处,终于在最后一个解说的字眼窜进大脑时,看透了其中奥妙所在,或者说,看懂了瞿白想让他看的东西。 “这幻星大阵,从头至尾其实只是一个……玩笑,或者说,屠宰场?”胡夜问得有些沉重。 正在教育两个小崽子正教育的起劲的瞿白怔了一下,起身,站到了胡夜对面,看着他的脸,脸上很是平静,并无太多的惊骇或者不能接受的地方。 瞿白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在看到魇达生的瞬间,我心里升起的念头。” 魇达生,名如其物,无论是样子还是习性,都是一种魔性很重的生物,全身就只有一张嘴和一副胃囊,毫无思绪和大脑可言,唯一的本能就是吃进所有进入它势力范围内的活动物体,一张大嘴不但能啃噬活物的肉体,还会吞噬修真者的灵魂和元婴,胃囊看似小小一点,却能兜载世间所有贪欲。 当吞噬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魇达生就不再只是一张只有嘴和胃囊的怪物了,它能变成任何你想看到的东西。勾起人心最颤动的欲望,然后吞而食之。 细数一阵走来,他们所遇见的这几种奇珍异兽,撇开其他不谈,虽然各有功效,但是,却都有一个共通的点——吸食人的精髓。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大乘期的高手,能有几人生还? 是的,大阵中遍地是宝,尤其这第四阵到第六阵中,奇珍异兽数之不尽,灵植花草采之不竭。 但是,如果单单只是布置一个防护古神故居的大阵,古神已逝,或者说,古神早已脱离此界,遗留下的东西,即便是对修真界人来说,万分珍贵,但对于古神来说,也一定是九牛一毛。 真正能入古神眼的,一定早已被古神飞升的时候带走了,那为什么还要设下大阵来护卫这个不知所以的“故居”。甚至,还不是古神最重要的一处“故居”。 这幻星大阵又为什么会是三百七十年开启一次?既然能做到完全隐匿踪迹,如不想后人闯入此阵,找到自己的故居,完全可以将大阵和故居永久性地隐藏起来。 这其间种种困惑,一股脑地将瞿白淹没了。 但等到他顺着一点线头拨开了些许迷雾,再结合自己青元总纲中曾经无数次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阵法后,他猛地意识到一件震惊世人的事实——这幻星大阵,其实就是一个屠宰场。 每三百七十年一开启,不是为了造福修真界,古神修炼到最后,有没有修出悲天悯人的情怀尚且不好说,但是天道向来推崇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天道面前,万物也是均等的,无生无死,无贵无贱。生死天命,贵贱如昔。 古神若真修到这样境界,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怜悯世人的心了,那么他布下这样一个惊天大局,也不过是所有游戏者你情我愿的事情,天下向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幻星大阵精妙难言,各种奇珍异宝比比皆是,只是,得到的同时,大概已没有人去计较真正的得失。 人们都只看到携带者药草被阵法安然传送出来的修士,却没有去统计过每年消逝在这阵法中的人员。 “不是没有统计……而是……统计不出来。”胡夜忽而开口道,眼神沉郁得能滴出墨来,眼底飘过一丝不确定,“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我身边……以前一直跟着四个人,而不是只有止牧和青轩二人……” “什么?”一句简短的话,让瞿白陡然间升起莫名惊骇。 第八十四章:各有所得 胡夜神情莫测地看了看远方,然后收回视线,与瞿白直直地对视着,眼中一片平静,但瞿白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的强烈波涛。 “真要算起来,应该有七百多年了,那时感觉很强烈,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对于跟在身边的青轩和止牧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总觉得站在那里的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胡夜缓缓叙述着,“也曾经试探地问过青轩和止牧,二人俱无所觉。” “直到修到大乘期后,才若有所感,觉得我身边好像少了两个人,但这两人到底是谁,去哪里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我这种感觉还没有消匿前,我曾经去我修炼的洞府附近查看过,除了青轩和止牧的,我也确实找到了另外两个修炼的洞府。四个洞府恰好是呈现我们妖族护法常用的形态的。”胡夜看着瞿白,轻轻说着最后一句话,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透的苍凉。 “但是,不止是我,就是青轩和止牧也是,翻遍了我们所有记忆,也没有消失的这两人的印象。就像这两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今天以前,我也觉得一切也许只是一场虚影,就连上一次遭遇婆罗时,我也只记得有许多修士葬送在那婆罗的手上,但却对那些修士全无印象,甚至,在进阵以前,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件事了。” 瞿白怔怔地望向胡夜的眼底,想从其中找寻点什么,但一番探视下来,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找寻什么,他干涩地抿了抿唇,手里对两个孩子的禁锢更加严密了些,他略显沉重地开口:“你是说……如果在幻星大阵中死亡了……整个人的存在迹象,都会从他人的记忆中被抹去,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世间一样?” 胡夜眼眸深处涌起些许深沉的黑色浪花,他轻缓地摇摇头,“不,好像只有一些特定消损的才会这样。” “……你是说,只有那些被吸食了精髓,形体全然消散在这世间的人,才会完全从人的记忆中消逝?”瞿白带着些微的震颤和惊骇,虽然他的话语中还带着点疑问的语气,实际上,在他的心中,却已经做了定论了。 让一个人消失,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抹杀一个人的存在,却不单单是武力和一些神通能随随便便就做到的,这古神到底到了什么境界,能在一阵之中布置下如此逆天的功能?! 胡夜没有应答,但是他眼中浓重的沉郁却已经向瞿白表达了他的观点,他带着点看不透的神色,越过了瞿白朝远处的林木间望去,像是透过这层层叠叠的林木直射到他想看到的那一点。 “也就是说……你也同意这里其实是个屠宰场。”瞿白轻声说道。 胡夜抿了抿唇,沉声开口,“大概不单单是屠宰场那么简单,与其说是屠宰场,倒不如说是饲养场,修真者就是天然的饲养者。这阵中种种天材地宝不过是诱饵,而吸食形体不过是第一步,吸食之后的绝对抹杀才是这大阵经久不衰之所在。” 连有人被抹杀了都没有人察觉,修士们只会将视线越来越集中地停驻在这幻星大阵中的种种天材地宝,而越加忽视这大阵中的危机。 如此这般,这幻星大阵每三百七十年一启,才会有源源不断地修士们进入阵中,化为虚无。 “第一阵的时候,你说过婆罗的特性,现在想来,不是很奇怪吗?”胡夜轻轻提醒了一句。 瞿白在胡夜的提示下,微微一回想,立即找到了其中的盲点。 他一开始只觉得这幻星大阵中有这么多青元总纲中提及的奇异生物,而略有奇异的熟悉感,进而,从他一连遇到的几种生物的特性,推演出,这不过是一个屠宰场式的阵法。 但现在想来,确实是他所历太少,想得不够周全。 这第四阵虽然天材地宝云集,但是也处处布满了杀机,如果功力稍低,一个不慎就被猎杀在此。 即便是功力尚可的,从触发第一个阵内的机关开始,所等待的,大概也是这幻星大阵的无数杀机了,总有一关是会要了来人的命的。 是的,机关。天耳芝就是一个机关。 天耳芝虽好,但是它的并生者却不是好惹的,杀不掉并生者,自然只有被蚕食的结局,但是杀了并生者,就会被这机关传送到下一个杀机处,一个一个,直到破除了这一阵中所有的杀机。 这么看来,就好似这幻星大阵并没有外人传颂的那么好,其实不过是个杀机四伏的屠宰场,但真正回过头来抛去表象来看,这幻星大阵却又不单单是个杀阵。 凡人行凶尚且还讲究原因,何况参悟部分天道的古神,总不至于无聊到摆了杀阵专以猎杀修士为乐,若真出于这样的兴趣,古神也便修不到古神的境界了。 再来看婆罗,婆罗是天地间最容易问鼎天道的生物,但是在这幻星大阵中,都不知道世间斗转星移了多少回,居然还只是萌芽的状态,甚至连真叶都没有发出,即便说是末法时代到来,地球上的灵气不足以支撑婆罗的所需,但是,这幻星大阵却并不是末法时代以后才有的。 万法时代,甚至,更早,在地球灵气最充足,且未受到修真者们的吸收时,这幻星大阵就已经存在,其他植材也便罢了,但这婆罗,瞿白相信,在自己之前,这株婆罗肯定只被当成怪物在打杀,从没有人得知婆罗的实体不过是一棵将将发芽的种子。 而这几千几万年间,有多少人葬送在婆罗的手上,又有多少灵髓进了婆罗的身体早已不可考证,但是婆罗至今也还是一株冒了点白芽的状态。 这天地间的灵气和那些被吸食了人的精髓究竟去了哪里? 最后,好像只有胡夜所做的推测能解释这一切——这幻星大阵不过是个饲养场,大阵的核心,全部都是为了吸取修士的精髓来供给大阵中某一样东西。 “现在怎么办?”想通了这一切,除去最初的一阵惊骇后,瞿白反倒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一种惊人的镇定气度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胡夜一边沉吟,一边伸手握住瞿白的手心,手指无意识地在他掌心中滑动着,瞿白也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理清思绪。 两个小崽子也终于看对了眼色一回,收敛起了那股调皮劲儿,除了偷偷地交换着“你看,爸爸和父亲手拉着手呢”的眼神外,再也不动什么歪脑筋想去投喂那只巨嘴魇达生了。 胡夜在沉思的同时,瞿白也在一点点地理着思绪。 要说他还有什么担心的,也只有对自己身边两个小崽子的担心罢了,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将自家两个小崽子一起带进了这一场不知名的扑杀中来了。 现在,他们的对立面,站着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们也许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古神。 但这些却不再让他骇然,也许是事情已经到了他完全不能掌控和预料的程度了吧,过多的情绪除了给他们自己带来压力外,什么也没有。 最重的是,他身边还站着胡夜,而他手中的青元总纲又是与那古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真细究的话,这修真界已经没有比他们掌握关于这幻星大阵更多信息的修士了。 一个已经几次出入幻星大阵的大乘期妖兽,在他还不知道这天罗地网似的局势中,已然能几进几出,而现在,起码,他们掌握了一些基本的东西。 信息就是资源,这大概是瞿白二十多年的俗世生活给他的最好的经验之一了。 而他刚刚交给胡夜的玉简瞳中,已经将他所能获得关于这个幻星大阵所有的资源全部罗列其中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最后面的那个,他模拟出来的那个大阵的俯视图。 他不敢说自己模拟出来的相似度有多高,又到底有多少参考价值,毕竟,以他现在的功力和水平,青元总纲中他目前能能读取的资料十分有限,能布置下的阵法最高也只到六阵连环相扣的程度。 但,他还是硬凭着自己已经历经的四阵阵法基本走势和特点,模拟了整套的幻星大阵的阵型。 只不过,模拟阵法中,从第六阵开始,他就已经十分力不从心,后面几阵几乎全部是他根据青元总纲中零碎的各种信息,摸索着想象着给弄出来的,较真来说,基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不管怎样,瞿白在意识海中硬生生将这一套阵法模拟下来,不但帮助他参悟了布阵上的一些东西外,最重要的是,他们多少算是摸索出了这幻星大阵的一点门道了。 “闯到底阵,必要看看这阵中心到底供养着什么!”忽然,胡夜眼露精光,眼中猎猎斗意,见者无不心生诚服。 天地人,修者道,向来就是斗字在前,没有斗意的修者,怎么可能跨得过那无数道心魔的门槛?! 瞿白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了指身旁两个小崽子,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笑,声音里有些憾然,“那我们只能陪你到第六阵了。” 胡夜眼底飘过一些挫败,是对自己能力尚不足以护住这父子三人周全的挫败,也是有些不甘瞿白过早离开大阵的挫败。 但对此,瞿白却比胡夜看得开。他自己的实力摆在那里,他能闯到这里,早已超过了他本身实力了。 再往后,他和两个小崽子必然就会成为胡夜的包袱,实际上,从进阵以来,他和两个小崽子就一刻也不停地在扮演着包袱的角色。 之所以不是现在就自动离阵,一来是不想太难堪,毕竟,他和两个小崽子是占了三个名额进来的,总归要给旁人一种他们三个不是干占名额的主,好歹要有所得才行。 二来,大阵既然已经闯到了第四阵,另两阵又都是灵植花草和奇珍异兽,怎么也要去见识一番,顺便撸点珍稀的物种回去。 三来,瞿白在玉简瞳中模拟的幻星大阵终究不成熟,甚至可以说,就像一栋豪宅被他给搭了个像鸟窝的架子,毕竟,前三阵,他是搭着胡夜的顺风车,一步未多做停留的就穿了过来,而第四阵目前还在观望中,第五阵和第六阵就更别提了。 好歹,他要尽自己所能,尽可能地完善玉简瞳中的模拟大阵,不为其他,起码给胡夜在最后几阵中多一点出路和生机。 决定一下,本来还显得有些愁云惨淡的氛围立即就转换了基调,因为自知不能再拖胡夜的后腿,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利用就利用,所以瞿白指使起胡夜更是毫不留情, 四人首先面对的还是他们正前方的巨嘴怪魇达生,魇达生虽让人厌恶异常,但魇达生最终的利齿却是炼器的一种好材料,尤其炼制金属性的飞剑和法宝,它本身虽不是金属性的,但在炼器途中稍稍添加一些,便能将所炼制的宝器提升一个档次,甚至是冶炼金属性仙器必不可少的一样材料。 得到一旁瞿白解说似的指示,胡夜眼中寒光一闪,人影已经消失在瞿白近旁,等瞿白再看时,周围空间又是一阵扭动。 瞿白四人已经没有了先期的惊讶和不适应,只是安静依偎在一起,等着这一阵的空间扭曲过去。尤其是瞿白,在周边空间的再一次扭曲的档口,他还能抽出心神仔细观测这种空间扭曲和他们破阵时的那种扭曲到底有什么差别。 还没有等瞿白体味到其间差别,空间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出瞿白摆出的模拟大阵所料,他们又被传送到了第四阵的另一处,初时看来无异,但是细细探查一番,却终究在一棵枯死的古树旁找到了与众不同之处——一个幻象菇。 瞿白和胡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幻象菇收入囊中,空间扭曲一点不给二人休憩的时间,就将四人传送到了下一个杀机点。 一连几次,瞿白和胡夜终于觉出了不对味儿来,这么个打法,总会在一处杀机点被猎杀了,原因无他,周身灵气耗竭,无力再提气抵抗。 意识到这一点后,两人当即变换了策略,每次空间扭曲过后,反倒不急着斩杀那一处的杀机,只先找到了,然后远远的防着,将周边珍稀的植株和灵材全部采摘满意,再就地使用一些,待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去挑衅。 这种方法也是针对各地杀机处布置的不同灵怪使用的,有些有固定狩猎范围,不进入那一范围,就万事皆好办。 有些则是极其珍稀的护灵兽,只要不对那株珍稀的灵植起二心,护灵兽也基本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但有些则与第一阵中遇到的婆罗一般,只要感受到修士的出现,就会无差别的攻击。所以,瞿白他们的方法也并不尽然是全部奏效的。 在周转于各个杀机的过程中,瞿白也终于摸索出了同一阵内的转换和不同阵间转换,空间扭曲的些微差异,虽然对闯阵好似无甚用处,但对瞿白来说却受益无穷——尤其是在感悟青元总纲中各种阵法的奥妙那一方面。 这么变打边恢复的方式,终于是让他们破了第四阵来到第五阵。 本来,依照胡夜的经验,他们本不需去探寻第五阵的杀机,只管采集了需要的东西离去便可,只不过,瞿白想验证自己推演的模拟大阵准确率到底有多少,毕竟,这第四阵到第五阵中,各种外相的灵材和灵植不过是一种迷惑人眼的东西罢了,根本不是阵法的精妙所在。 只有通过这没一阵的杀机和阵法的接连点,他才能知道自己推演的阵法到底与实际相差多少,如果相差在一定的数据差内的话,那么,后面几阵他不能随行,也多少能给胡夜一点帮助。如果数据差太大,就要及时调整,不管怎么说,他想尽可能地为胡夜这次“抄底行动”出一份力。 但是,等到两人以视线微微通查了一遍他们面前的第五阵的情形后,不由怔忪了几秒,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到达的修士。 虽然,他们到时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但是从周围萧瑟惨败的一些花草灵植,完全可以看出这一阵已然遭人“凌虐”过了。 瞿白带着点愣然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就连两个小崽子都有些诧异,他们各自搂着瞿白和胡夜的脖子,傻傻地问道:“这里被龙卷风刮过了?” 瞿白和胡夜不禁失笑,却不好将个中原因太详细地讲述给两个孩子听。 既然这些人比他们先到第五阵,说明,他们也是闯破了第四阵的,但是就第四阵没有怎么毁坏的情况来看,显然,是这批人看不上第四阵的那些东西,或者说,他们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只能挑选更好的。 第五阵的东西显然更好,如此一来,瞿白自然更不甘心了。 不甘心白走一遭的瞿白,自然只能认命地去寻找这里的杀机所在。 起码第四阵中各处杀机所在处的天材地宝基本没有人能随意夺取,甚至,就像阵中阵一样,只要不触动最初的杀机,根本不被人发现,而他们一路走来,所寻获的东西随意一样拿到修真界,即便是万法时代,也算得上是上品的东西了。 最终,第六阵分别之际到了,此时,无论瞿白心中踹了多少只躁动的羊驼,最终也只凝成一抹淡笑,带着两个小崽子触动脚下的一块青灰色的小石头——胡夜要先看着他们安全出去了,才会破开第六阵去往第七阵。 转眼间,他们周边的空间扭曲了起来,瞿白只模模糊糊地还能看到那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发轻舞的男人。 “放心。”一声饱含无奈的包容的轻叹传到瞿白脑中,这是他家妖兽在安抚他躁动的心。 瞿白终于轻笑出声,眼前风光黑了不到一秒钟,面前的光景已经全然不同了,自己抱着两个小崽子已经置身于幻星大阵外围了。 远处有几个黑点正朝他们快速地飞奔而来——是一群妖修,待奔到近处时,瞿白毫不意外地在其中看到了秦怀。 心情由窒息的发闷感忽而好转,他抱着两个小崽子,在他们耳边细细轻语了一回儿,两个小崽子乖觉地点头,对着奔到近前的秦怀细声细气地打着招呼: “秦叔,你这么早就出来啦?好快哦!” 那副模样,别说多乖巧和无辜了。 好意奔来查看他们情况的秦怀差点被气得仰倒过去,好半晌,缓过气劲来,才顺势接过瞿言,捏了捏屁股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看看跟你老子学了什么,就会臭显摆。” 说着说着,秦怀忽然察觉到异样,“不对呀,你们怎么清醒着出来了?你们出来多久了?” 他这么一说,瞿白才惊觉,胡夜在阵中告诉过自己,碰触到那中青灰色石头的人,都会被强制失去意识,然后被阵法“吐”出来的。 他暗自捏了捏手掌,发现被他当成介质的青灰色石块也并没有如胡夜所说,不见踪影,反而还停留在他手心中。 难道……真的和他修炼的青元总纲中的心法有关?这古神真的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了,你男人呢?”秦怀看瞿白怔忪,像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清醒着出来,便也不追问,反正在幻星大阵中,他见识得怪异之处也够多了,根本不缺瞿白这一件,尤其是他没能挺过去的第三阵,乖乖的,末世电影比起那个可弱爆了。 “他接着往下走了,我自己先出来了。”瞿白悄无声息地将手中青灰色的石块塞进空间袋中——出来前,胡夜将收集的满满的空间袋交付给自己带了出来,他只在身上随身携带了几样能在紧急关头助他一臂之力的灵植。 “你怎么每次在我面前都不叫他师父?当他面就跟猫见老虎一样,叫师父?”瞿白对着周围护送他们回营地的几个妖修温和地点了点头,一边伸手从空间袋里掏了好几样东西分发给他们,一边和秦怀闲扯。 秦怀虽无法全部认出瞿白分发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一出现,那种纯粹度和饱和度都几乎爆表的灵气还是让他当下垂涎三尺。 “那不是……我摄于他的残暴嘛,我俩都谁跟谁啊,当你面叫你男人师父,还不得叫你师母啊,多见外,再说,你也不喜欢这称呼对吧?对了,你到了第几阵?怎么这么多好东西?他们前面也出来不少到了第四阵第五阵的,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比你这稍逊一筹。” 瞿白看一旁护送他们回营地的妖修不知是碍于胡夜的身份,还是出于不知名的对瞿白人类身份的戒备,总之都是纷纷摇手表示不需要,瞿白看了,顿了一会,便将手中灵植全部塞给两个小崽子,让他们去分配。 两个小家伙很是乐意做这种工作,捧着灵植便哼哧哼哧爬了下来,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蹭到各个妖修身边,或强硬或卖萌地将手里的东西都送了出去。 “第六阵。”瞿白没说明白的是,他虽到了第六阵,但是拿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在第四阵中获得的灵植和灵草,至于为什么同一阵中获得的灵植还是会有如此差异,瞿白却无意多说。 这差异基本和你拼命程度成正比,那些人几乎毫不费力就得了那些灵材,自然比不上这耗尽心力所得的。 “喝!”秦怀倒抽一口凉气,无限欣羡地道:“果然,有人罩着就是好。” “你没人罩着?青轩不管你死活这在意料之中,止牧呢?也不管你死活?”瞿白好奇。 瞿白不提且罢,一提,秦怀的表情立即又恨又甜地扭曲成一片,最终,化为意义无限深远的一句话:“操……你都不知道……” “止牧那小子根本不是人,看着平常笑嘻嘻很照顾我的样子,实际都坏到骨子里,关键时刻,他居然把我扔出去挡僵尸,要不是我家青轩紧要关头隔空扫了一个青灰色的小石头到我脑门上,我就折在里面了,指不定,现在就是一个僵尸了!” 瞿白听着他那一句“我家青轩……”不由为里面还没有出来的做了好人还不被理解的止牧表示祭奠。 第八十五章:围观崩塌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瞿白站在大阵外围,伸手摸着一堵看不到的墙壁,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他身旁站着的两个小崽子,一个懵懂一个担忧地学着瞿白,将小肉手贴着那堵看不到的墙壁,直愣愣地带着些傻气地看着眼前毫无特色的林地。 今天是幻星大阵开启的第二十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当今天的太阳落下地平线后,幻星大阵就会再一次闭合,直到下一个三百七十年。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眼巴巴地望了一会儿,瞿言抬着小脸望向瞿白,他还记得瞿白早上带着他们出门时对他说的话,“我们要去等你们父亲回来。” 等父亲回来,瞿言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多个好多个天了,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回来,他想留在营地里和小胖玩,爸爸一下就准了,但是瞿语却黑着脸不准,这是瞿语用盛满火焰的眼睛瞪他。 瞿语说:“父亲也许就要永远不回来了!” “什么是永远不回来了?”瞿言懵懂地问,依稀间,他觉得这不是好的意思,“父亲不要我们了?” 瞿言无形中感到一种惊恐,于是,他开始和瞿白还有瞿语一起守在这堵看不到的墙壁这里等胡夜。 父亲,虽然总也比不上爸爸的好,但是,这个人却是和爸爸一样,从他们有记忆起就陪在了他们身边的,会给他们洗澡,会让他们爬上爬下,会让他们揪着头发塞到嘴里也不气恼,会帮他们把爪子变成手,不会被人骂怪物,会…… 总之,在瞿言的小脑袋瓜里,会做许多瞿白能做的事,也能做许多瞿白不能做的事。 但是,父亲去哪了呢?瞿言的小脑袋里装着这个疑问。他依稀记得那天他和爸爸还有瞿语一起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父亲,但是父亲却没有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爸爸,父亲今天回来吗?”瞿言扭了扭屁股,有些站不住了,坐在了地上,拽了拽瞿白的裤脚,再一次问到。 就当他以为还是会得到一句瞿白的“不知道”时,瞿白却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会的,今天会回来。” “真的?”两个陪着瞿白等了十多天的小崽子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 瞿白失笑,掩去眼底浓厚的担忧和不确定的苦涩,只是淡然而坚定地对着两个小家伙点头。 两个小崽子齐刷刷举着小爪子欢呼一声,像是从瞿白口中得到了无比符合他们心意的承诺一般。 瞿白看着两个小家伙兴奋的模样,只伸出手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然后再次将视线投注到前方的林木中,这看不到的屏障背后可远不是这一片平静无波的林地所展现出来的风貌。没有进去过的人大概终身也无法想象,这小小的空间内所蕴含的天地变化是如此奇妙而广阔。 瞿白一边漫无目的地转移着自己大脑里的焦躁感,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掌,人修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除了几个门派中的长老和资深前辈,也基本都回来了。 呵,回来了,想必即使有人没回来,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但是,他还记得胡夜没有回来,起码说明,他应该是没事的。 是的,瞿白心里最深沉的一处担忧,不是担心胡夜回不来,而是担心,胡夜回不来,连带着,属于胡夜的一切都会从他的生命里被抽取出去。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瞿白的心就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除了生冷的几乎刻进了骨髓里的疼,还有一种强烈的无所适从。 所以,一连十多天,除了日日等在这大阵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安抚自己的心。 晌午过半的时候,青轩、止牧和秦怀还有一些妖族中位高的人全部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阵法外面,虽然前面十多天,他们觉得瞿白的举动太过大惊小怪了点,以胡夜狐主的身份,最不济,也是能脱离大阵的。 既然没有脱离,自然说明胡夜正步步逼近古神的故居呢。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瞿白埋在心里的那股恐惧,瞿白也不愿意说出来徒增这群人的苦恼和悲伤,谁也说不清,这些妖族中有没有亲友曾经折在大阵中,即便有,他们此刻的记忆中也一定只剩一片空白,何苦再曾烦恼。 所以,至始至终也只有瞿白一个人担着十二万分的忧心等在这里。 起初几天,青轩和胡止牧还没有出来的时候,秦怀还象征性狗腿的跑来陪瞿白一起,美名其曰:“好歹算是师父,做徒弟的总要等一等,表表孝心的。” 但青轩前脚出阵,秦怀后脚就变成了“不肖弟子”,消失得连影子都瞅不着了。 青轩和止牧两人则是,一来不觉得这幻星大阵中有什么能困住大乘期的胡夜;二来,此番入阵两人的感悟获益也颇多,亟需找地方先潜修一番。 是以,直到这幻星大阵的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天,得知胡夜还未出阵时,才微微感到事情似乎点不同寻常,再一打听,瞿白居然一连几日反常的守在幻星大阵的外围等着胡夜,才终于觉出了不对味儿来。 瞿白时谁啊?瞿白可是他们家里实打实掌权的凶残的当家人啊,就是和胡夜俩情比金坚,也绝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腻腻歪歪整什么小情儿姿态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一改他凶残的本性,带着两个小崽子在阵法外面做起了望夫石? 青轩和止牧只一个眼神交汇,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两人当下停了潜修,带着一拨妖修赶了过来。 “大哥还没出来?”一打眼就看到瞿白失神状态的胡止牧,微微蹙起眉头,心里乌压压地飘来一些黑云,压得他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瞿白飘飘忽忽地扫了他一眼,点点头,再次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成不变的林地里看着。 青轩和胡止牧不约而同地察看了眼天色,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应该啊,大哥向来是见好就收,不会跟自己死磕,有些阵法闯不过,就是闯不过了,死磕这么点时间也没有意义。 青轩和止牧的心陡然间就是一沉,不好的阴霾忽而就笼罩了跟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对话全部听了去的妖修们,怪异而带着窒息感的沉默慢慢地飘散开来。 一群人伫立在这半山腰上,向一个个被生生钉进了土里的木桩子,僵硬而突兀。 忽然,感到周遭气氛不对的瞿白父子三人,异常整齐地扭着脑袋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一群人,被这一行人脸上静默中夹杂着莫名悲怆的复杂表情给弄得有些发懵。 “你们怎么了?”父子三人以同一副表情同一个语调一同发问。 众人一阵无言地静默,秦怀才率先发声,“我们在学你默哀。” “……”瞿白窒了窒,明白过来是自己的举措误导了这一群人,他伸手揉了揉脸,看着众人道,“我只是说他现在还没出来,又没说,他不出来了。你们别一个个这幅表情,等会他一出来看你们都一副祭奠的表情,还不得暴走。” 众人:“……”那你还不是同样那副表情。 瞿白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道:“没事,他今天之前一定会出来的。” 即便是回不来,你们也永远不知道,瞿白心底不受控制地滑过一阵悲哀,他牵起嘴角,说不清自己今天的思绪为什么总是朝种种不好的方向滑去。 这种让心悬在半空中的煎熬,似乎很久未曾感受过了,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冷静镇定,并学会信任。 一众人不再交谈,虽然瞿白的语言已经安抚了众人的心理——他是最后见到胡夜的人,细说起来,可能也是最了解胡夜,最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的人,既然,瞿白已经说没事,那么,基本也就是没事了。 但,胡夜的迟迟未归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众人虽心里松快了一些,却也不是全然像没事人一样,分不清这里面的轻重缓急。 不管真假,他们现在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在幻星大阵闭合以前,等着胡夜的归来。 当天上的金乌沿着既定的轨迹一点点地行进着时,瞿白的两个不耐饿的小崽子已经被身后的妖修们投喂了两次食物。 终于,地平线上只剩最后一丝晕黄的金色光芒了。 瞿白心中止不住一阵悲怆的苍凉,心就像被烧得火红的刀刃生生剜了一块出去一样,疼得人撕心裂肺,却丝毫不见血,只能放在内里,生生地熬着,忍着,抱着最后那一丝希望,前两个小时内,通过妖修们特殊的联系方式,瞿白知道,人修那边还欠缺的几个长老和功力高深的大能们已经陆续出阵了。 这唯一还没有出阵的就只有…… “胡夜!”瞿白忽有所感,迅捷地朝着自己西南方向转身。 只十来天未相见的胡夜带着些狼狈和踉跄地晃了晃,勉强维持住了清醒的意识,看了瞿白一眼,卷起嘴角送出一抹安抚的笑意,“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他便重重地要倒向地面,被瞿白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他倾倒的身躯,但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响彻在众人耳畔——沉闷闷的,一听就知道是人体直溜溜地倒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看到地上一具被金灿灿的战衣包裹着的“尸体”。 “师父还顺道做起了盗墓的活儿?”良久,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透过事物表象看到了本质的秦怀悠悠问道。 这一高深问题,除了现已陷入昏迷的胡夜外,无人作答。 在最后一刻等到了胡夜的众妖修们,齐刷刷地松开了心中一直憋闷着的那股气,而后动作迅捷地带着胡夜和胡夜的“战利品”,一具依稀还是有点生命体征的“古尸”,当机立断地撤离了幻星大阵附近,回到营地去做休整去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幻星大阵会像以往一样,在太阳完全落山后会一点点隐匿,直到三百七十年后再开启时,幻星大阵却以一种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姿态,开始崩塌。 寂静多年,只在人和妖之间争来争去的修士们顿时慌了神,纷纷打探着幻星大阵崩塌的原因,妄图能遏止住这阵崩塌的势头。 直到临近半夜,幻星大阵的崩塌已经接近七成时,一众人修和妖修们才意识到,这幻星大阵的崩塌已成必然,仅凭他们的力量是根本无法阻止的。 既然阻止不得,只能尽量在最后的时刻尽量获利了,一群早已在幻星大阵中溜达了一圈的人修和妖修们,反倒开始期待幻星大阵崩塌到最后一层,以便他们能有机会去幻星大阵最核心的地方“古神故居”看看,里面到底收纳了多少古神的宝物。 崩塌的时候,瞿白因为要照料失去意识的胡夜,并没有去探查。 但是根据青轩和秦怀他们带回来的现场资料转播,瞿白心底对胡夜带回来的那具“古尸”有了些猜疑,但是“古尸”却一点尸变的情况都没有。 只透过灵气探查时能发现那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金灿灿战衣中确实包裹着一个尚有生命体征的人,但是这个人是谁,和幻星大阵什么关系,到底会不会醒来,瞿白等人却一点头绪也摸不准,一切只能等胡夜醒来。 本以为灵气脱竭的胡夜怎么也要休整个个把月才能醒来的众人,在第二天凌晨,第一缕太阳光照进帐篷里时,就迎来了胡夜的苏醒。 而苏醒后的胡夜,也只十分言简意赅地向众人传到了一个指令,便再次昏迷过去。 “回家。” 回家。瞿白琢磨了几下这个词组,当下便笑开了,大手一挥,将所有后期“人妖”和谐交流的事宜全部交给了青轩和止牧,一边掐着自家两个小崽子的小细胳膊,一边将自家妖兽闯阵一趟的战利品——“古尸”塞进口袋里,半支撑着胡夜,便让青轩用瞬移,将他们送回了家。 第八十六章:善意提醒 幻星大阵的余波纷纷扰扰纠缠了整整三个月才算过去,幻星大阵彻底消亡,而大阵核心的那个古神故居,一众妖修也确实找到了,里面传说的仙丹妙药或者巨大的灵植仙草,众人是连跟毛也没看到,神器或仙器倒确实有那么三两件,但是数量也绝对没有这群人预期的多。 最重要的是,这些神器和仙器,以如今地球上修士的水平根本收服不了,但是谁也不甘心就这么让机会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要知道,这可是神器和仙器。在如今这个连上品宝器都没有几个人能炼制出来的地球修真界中,神器和仙器在这些早已被资源匮乏给逼红了眼的修士眼中,地位和寓意自然不言而喻。 本来一行人还各自端着态度,只道各凭本事,谁能收取便属于谁,但谁知,人算终究越不过天算,一群人道行统统不够,完全无法收取这些神器和仙器,但是又都不想放弃,只能通力合作,先将神器和仙器困住,然后再谈分配问题。 门派之中能有一样神器或仙器镇派,地位前景自然不可估量,尤其是现下这种紧要关头,幻星大阵既然已毁,怎么也要争一样神器回去,往近了说,这是门派实力的象征,往远了说,即便现在无人能收取这些神器,但是分出意识去参详参详还是可以的。 若能从神器中参详出一二,比枯坐百年的去闭关显然要高出不知多少档次。 等到几样神器终于被那群人用各种手段瓜分完毕后,青轩和胡止牧才启程赶回家。 回家后,三言两语将修士们在这整个过程中,或嗔或痴,或疯或怔的情态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遍。一众人也就把这些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听了。 再往后,瞿白的宅院里,这茬事情就算是彻底翻了过去了。 因为,自两个月前,胡夜苏醒后,他们已然知道,古神故居中,最珍奇的东西,早已被胡夜给顺了出来。 自然不是那具不知名的古尸,而是古神故居中真正珍奇的一些东西。古尸其实反倒是胡夜被迫带出来的,是的,被迫,被那具古尸胁迫着带出来。 乍听到时,一群人也被这种说法弄得头皮一阵发麻,尤其是两个小崽子十分配合地以听了鬼故事的表情搂在一起尖叫。 秦怀也惊诧地忘记合上下巴,只有瞿白淡定地给胡夜递了灵果让他快点吸收灵气,争取早点恢复。 古尸开口说话而已,他还有什么没见识过?他身边可是除了他喝秦怀以外,都不是人!瞿白暗忖,以眼角的余光扫了眼秦怀,估算着什么时候给他们身边这唯一的二愣子普及普及人妖发展史以及发展现状。 胡夜和瞿白分别后,后面几阵基本没多做停留,直奔他上一次闯到的阵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是将身上最后一点灵植一类的依仗全部耗尽了,才终于走进了阵法的核心位置——古神故居,一处略显寒碜的洞府,除了些许神器和仙器外,一无所有。 胡夜观察一番后,发现,早先应该也不是一无所有,洞府中布置虽不算奢华,但是蒲团矮几,脚架书橱也是一应俱全的,可见,这处洞府当初确实是有人在此进行过潜修的。 而那些本该摆放着药瓶宝器的多宝阁里现下却只空荡荡地只留下几样神器和仙器,可见,是这上万年来,幻星大阵多次开启,一些老前辈闯到此间,不问自取,拿走了需要的东西。 而那几样神器和仙器,也不知是那些先辈有意留给后面的有缘人的,还是因为他们也无法顺利收取,索性留下的。 但是,一圈下来,胡夜便发觉了洞府中的异样,这洞府中除了那几样能让人心动的神器和仙器,太稀松平常了,平常到已经和瞿白推演出一些东西的胡夜一眼看出了猫腻——这里居然没有他和瞿白推演出的东西,那样每三百七十年便需要开阵吸收修真者精髓的东西。 胡夜当下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再次掏出了瞿白留给他的玉简瞳现学现用起来,一圈圈绕走下来,胡夜终于在一处头顶的悬臂上察觉了异常。 依据瞿白玉简瞳中对各种精妙阵法和障眼法的破除之术一一试过一遍后,头顶处终于现出了一个闪着荧光的图形,胡夜伸手碰触上去后,被传送到一处密室。 来到这一处密室的胡夜,第一眼扫过,便知道这才是他们真正在找的地方——既是古神的故居,也是吸取修士精髓供养大阵核心的地方。 居室内,一处时不时有精光闪过的阵法内,寒玉床上平躺着一具人形的金色战甲,周围的墙壁像是用黑曜石炼制的一样,没有一丝接缝,平整光滑的宛若天然形成的。 周边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稀世奇珍,胡夜用上瞿白的玉简瞳,也不过只能堪堪认出其中三分之一的东西,另外三分之二,胡夜是全然陌生叫不上名字的。 但这些,却并不大能引起胡夜的兴趣,珍宝虽奇,但他也早过了欲望横流的阶段,这些东西在胡夜眼中,不过是能博瞿白一笑的死物,真正让胡夜迟疑不定的是那具躺在那里的人形战甲。 战甲包裹得很严实,面具和头盔连接的天衣无缝。胡夜当时已经力竭,虽有心想探知这大阵核心到底是什么,却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本不欲再探,只觉得毁了内室的阵法,然后席卷了一室珍宝出去,便也全了他的一番斗意。 毕竟,最初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想自我突破再挑战一此天道,看看到底能不能凭借他大乘期的修为,和这古神的大阵一战到底。同时,也是存了对古神故居中各种东西的念想,能得一两样给瞿白他们带回去自然好,不能,却也不会可惜。 早先和瞿白在阵法内收集到的东西,早就超出了修真界常人所能想象的了。 但,既然最后来了这里,不管是为了曾经跟在他身边过的,但他脑海中早就不复记忆的两人,还是一绝幻星大阵往后的后患,胡夜觉得自己都有必要毁了那具金色战甲所平躺的法阵。 这么想着,胡夜也就这么做了,他先是将密室中所有珍稀的东西全部收到备用的空间袋里,然后随手取了一株灵植坐下恢复灵力。 谁知他才刚刚恢复了灵力,发力准备毁阵时,一道不属于他的意识从金色战甲中蹿了出来,强占了他的大脑,那一刻,胡夜清醒地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道:“借你身体一用。” 再而后,他的身体便不由他控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耗尽了身体里的所有灵力,毁去了金色战甲所躺的阵法,带着金色战甲从一处奇异的火焰中穿过,直接到达阵口,到达阵口的一瞬间,他才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只是身体也因透支灵力过度,陷入昏睡中,进行自我恢复去了。 但,终究是因为担心瞿白他们,还是强撑着一丝意志,从沉睡中醒转过来,只堪堪挤出两个字,就又被一片黑沉给拉了回去。 一众人听完胡夜的经历,各自心中皆有唏嘘,尤其听闻他被人夺了意识时,齐刷刷都是一惊,胡夜什么功力什么水平,他们再清楚不过,就是这样,他居然还会被人夺去意识?! 胡止牧甚至都已经悄悄摸上了自己的武器。修真者最忌被人夺去意识,轻则是灵台失守,终身受人驱使,重则就是夺舍。而无论哪一项,一旦发生,多半是没有恢复的可能的。 不过,胡夜随后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让胡止牧收回了担忧——那种飘忽下面含着警告和戒严的眼神,除了他那一向凶残异常的大哥,大概也只有瞿白能使出来了。 而后,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那具脏着生命体的金色战甲中去了,但是,无论几人用尽各种阴损的办法来回折腾,都破不开金色战甲,也无法唤醒战甲中的生命体,当然,也没有出现像胡夜一样被金色战甲中生命体的意识给控制住的情况。 两个月晃过,胡夜恢复的七七八八后,众人才终于停下了不理智的举动,将那具金色战甲从火焰中捞出来,恭恭敬敬地重新呈现到胡夜面前。 胡夜神色莫测盯着“古尸”看了良久后,才摆摆手,只留了瞿白和“古尸”在屋内。 瞿白一看他这样子,便若有所悟地猜到了一些情况,他低头看了眼被摆在地上的古尸状的金色战甲,沉吟了一下,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怀疑,这里面的生命体就是古神?” 胡夜看了瞿白的眼睛一眼,沉沉地点头。 瞿白摩挲了一下手指,围着疑似古神的战甲转了一圈,再次站到了胡夜的身边,眼睛里也闪过一些迷惘。 在胡夜潜修的这两个月,他也并没有闲着,一边收拾着在大阵中获得的各种灵植珍兽,一边辨认着胡夜从黑曜石铸成的密室中带出来的奇珍异宝。 但同时,在一群人变着法子折腾那水火刀枪皆不入的战甲时,瞿白其实也分了心神去探查过。但是还是和第一次探查的结果一模一样,能得到的有用的讯息太少,除了里面显示的微弱的生命体征外,其余一概没有。 不过,这并不妨碍瞿白去推测这具战甲中包裹的人的身份,一来二去,排除掉各种可能后,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战甲中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消逝了上万年,据说连破两界,直达神界的古神。 因为消息太过惊骇,同时,也不好和一群人明说他推测出来的理由——青元总纲和古神和幻星大阵的关系,再没有完全确定之前,瞿白不准备闹得人尽皆知。是以,他便一直将这个推测埋在了心里,直到今天说给胡夜听。 两人再次交换了视线,然后一起将视线投注到地上躺着的古神身上。 “怎么办?”瞿白低声问道。 胡夜下颚紧了紧,像是想起那一阵被夺去意识的光景,周身闪着寒意,眼神灼灼地想将地下躺着的那具战甲给分解了,但终究还是没下手,闷闷地对瞿白说道:“你能不能复原那个阵法?” “什么阵法?”瞿白有些惊愕,“密室中的那个?你想救他?” 现如今推测出战甲中的人就是古神,那么密室中的阵法到底起什么作用的,自然也就十分清晰了。这幻星大阵,数万年来的功用,想必就是在为这个古神提供能量,而古神不知到底为何被重伤至此,只能通过人补人的方式,用如此阴损的办法获得修士的精髓来修复自己受损的精元。 但,好歹没有做得太绝,幻星大阵不是年年时时日日都开启的,三百七十年一次,每次大概也只会有三五人折损其中,被当做精髓供给了这位古神修复之用。 可是,即便如此,上万年下来,这被吸收掉的修士精髓应该也不在少数才对,为何这古神依旧没有修复完成? 又为什么会有一丝意识瞬间强占了胡夜的身体,让胡夜带着他的躯体闯出了大阵?难道不是停留在阵中继续修复为好? 或者,他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胡夜的意图,知道大阵不保,索性让胡夜带他出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现下除了这躺着的古神,没有任何人能解答。 而让瞿白惊愕的却是胡夜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瞿白也怀疑起,是不是古神的那一丝意识并没有从胡夜身上褪尽,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复原幻星大阵中给古神供给修士精髓的阵法? 这是……想帮助这个古神继续修复? 可是,即便他复原了那个法阵,他们也不可能去找修士来当成饲料投喂给这个古神啊?这个古神的修复是需要以人的精髓为代价的! 瞿白有些看不懂胡夜的意图了。 胡夜从不是什么善人,这一点,瞿白一向比谁都清楚,尤其是,这古神看样子也不像善类,否则也不会想出幻星大阵那么阴损的方法,而且还在最后一刻侵入过胡夜的意识中,不管哪一条,瞿白觉得,这古神落到胡夜手中,应该都只有死路一条才对,但是事情,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除非…… 瞿白若有所思地看向胡夜,除非,古神当时的意识除了那一句话外,还留了其他东西给胡夜,而这样东西,又是胡夜亟需的。 “别乱猜,事情尚无定论,我自己也没有底,所以还需要他给我一点解释。”胡夜迎着瞿白的眼神,失笑,“再者,只要将阵法摆布出来就行,不需要人的精髓,我们地下不是有条活灵脉吗?足够他再次凝聚一点意识了,只要有那么一点意识,便好办了。” 说着,胡夜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笑意,瞿白无语地凝视了一会胡夜的表情,静默地为地上已然变为任人鱼肉的古神默哀了几秒,然后问道:“活灵脉有效?你怎么知道的?” “他留在我大脑中的。”胡夜咬牙道,对着地上的古神露出一个暴虐而残忍的笑意,像是恨到了极点,“幻星大阵中的阵法起先就是针对灵脉的,只要附近有灵脉,无论隐藏的多深,都会被密室中的核心阵法给捕获并死死盯住,若不是当初地势走向在地动中变更了,他那阵法核心的下方其实就是一处喷涌勃发的灵脉,他也早就复原了。只可惜……” 瞿白除了再次静默,再无其他反应。 时日在瞿白按照胡夜记录的阵法一点点摸索中流逝,就在瞿白第十七次尝试着想将密室中的阵法布在他们的院落中间时,一对散修的师兄弟忽而敲响了他们的门院。 “他们说他们是来给我们递消息的?”瞿白有些惊讶,“还是人修?” 第八十七章:波澜再起 瞿白有些讶然地看着他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修,其中少年模样的人正是他在人妖互市上遇到的那个楚原,另一个样貌平凡,但气度十分稳重的差不离就是楚原曾经提及过的师兄朱燃了,这二人此刻正笑吟吟地立在他的面前。 看到这二人的一刹那,瞿白才想起来自己曾经答应过楚原的事情,炼器的时候通知他,给他一个旁观的名额,只是从幻星大阵回来后,一直被各种事宜缠身,从楚原那里得到的炼器材料压根没时间管,一拖再拖也就到了今天。 这二人此刻找上门来,该不会是催债的吧?瞿白心底有些微赧,毕竟,他是拿了人家东西还没付钱,人家上门讨债也未尝不可。 就在瞿白推测二人来意时,楚原已经面带揶揄地率先开了口:“我给你送大消息来了,你也不请我进去?” 瞿白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消息?” 楚原立即扬了扬下巴,一副“你先请我进去”的傲娇小模样,像是对他的小宅院十分眼馋的样子。 瞿白失笑,知道这个楚原虽然自述是从宋代入得道,但看心性,却还是十分率直,也不知道是被人护得太好还是天性如此。 瞿白带着笑意地与站在自己身旁的胡夜对视了一眼,轻声道:“这是我债主,我当时在互市上答应炼器让他围观的,楚原。” 后又看向两人,“这是胡夜。” 楚原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胡夜,没见多出点与众不同的地方来,便也失了兴趣,直爽地道:“这是我师兄朱燃。” 朱燃稳重中带着一点对楚原的无奈,像是对他跳脱的行为十分不赞同,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似的,只低声道:“抱歉,我师弟性子一向如此。” 瞿白不在意地摇头,而后与胡夜交换了个眼神,胡夜眼底闪过许可后,瞿白才道:“先进去说吧,不是说有消息要告诉我们吗?” 将瞿白和胡夜反应收纳眼底的朱燃自然地拉起楚原的手道:“舍弟唐突了,确实是我们得到一点风声,但做不做得准还难说,在这里说了便罢,就不叨扰了。” 楚原一听,立即摆了脸色上脸,十分不解自己师兄话中意思,更何况,他来这里除了送消息,主要目的还是想问问瞿白炼器围观的事情,先前自己师兄还都依顺着自己,怎么转眼就换了政策。 但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和朱燃相处数百年的楚原立即明白自己最好不要在此刻拆自己师兄的台,不然回去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于是便只能带着点委屈的乖乖被朱燃拉住,抿着嘴不吭声。 瞿白诧异,有些不知道这两人唱哪一出,正准备开口时,朱燃却忽然道:“也许你们早有所耳闻,我和师弟不过多此一举,天禀地劫指得就是你身边两个孩子,各大世家门派差不多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你们早做防范。” 一瞬间,瞿白只觉有一道炸雷在自己脑海里劈下来,他茫然地看了眼胡夜,发现他眼底也掠过了惊讶,但也只是惊讶,却并没有什么慌乱,只可惜脑子发懵的瞿白并没能分析出这一点,他只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了楚原身上,虽然只在互市上见过一次,但莫名的,他觉得自己更相信这个楚原的话。 只见楚原那张稚嫩的少年面庞上满是严肃。 他一边点头,一边正色道:“我和师兄这样的散修都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了,别说那些世家门派了,但是,我跟师兄来时,有特地留意过,这些世家门派居然一片风平浪静,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样,我觉得……这是风雨欲来时的宁静,你们珍重。” 说完,两人作势欲走。 瞿白立即开口:“等等!” 将两人叫停住之后,瞿白快速地冷静下来,他们一家回到宅邸中之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古神的工程中来,外界消息基本没有留心过。 往日里专司收集修真界消息的青轩和止牧也因为在幻星大阵中获益颇多,进入了新一轮的潜修,同时,他们自认幻星大阵的事显然足够修真界中人修们乱哄哄地争夺探讨上一阵子,便有了些许松懈,以致修真界中居然传开了这样的消息,而他们却全然不知。 自朱燃和楚原说完这件事,瞿白就知道这二人应该不是作假。 毕竟,这样的事情,真假只需他们出去一探便知,而现在让瞿白心中升起防备和忌惮的是,这二人到底为什么会给他们传递消息。毕竟,他们可是人修那边的人,就连与他们略有交情的俞家都没有偷偷给他递过消息。 一旁的胡夜已经从惊诧里回过神,眼神平静无波,他只一眼扫向瞿白,便知道瞿白虽看着冷静自持,实则已有些关心则乱了。 “冷静,这二人目的还算纯善,就是为了向你‘讨债’的,只是这叫朱燃的显然不擅长求人,最后不想拉低了身份,所以报了消息便走。至于,俞家,我们相熟已久,他们那边大概估摸着我们这里早已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胡夜信念传声地安抚着内里已有些炸毛跳动的瞿白。 他下面的那些妖族族人再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怕是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天禀地劫是两只小崽子的事,传递到这些族人脑中,大概只代表一件事——他们妖族终于不用求着人修了,天禀地劫在妖族中,自然意味着他们妖族掌握了离开地球或者改变现状的契机。 再则,在妖族众人心中,胡夜的大乘期修为在这一界中,基本可以等同与妖仙的实力了,胡夜手下的青轩和胡止牧的本事,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以,在他们看来,既然他们都得到了关于两个小崽子是天禀地劫的消息,胡夜他们一定早已掌握了所有,自然也就想不起来来通报。 与他们面上算是交好的俞家也走进这样一个误区,但恰恰他们自己的人又在这段时间松懈,是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而这朱燃和楚原,撇开他们其实是想观看瞿白炼器一事不谈,倒也确实不若那些世家大派中出来的修士那样,迂腐或者对妖族有五名的恨意,或者自诩正义对妖族赶尽杀绝。否则,也不会借由两个小崽子一事来此暗示瞿白欠债该还了。 经由胡夜在他脑海中一通分析和劝说,瞿白立即调整了心态把握住了当下的情形,他再看向楚原和朱燃时,眼底虽掩着些许防备和不自在,但终究不再是警戒似地刺探,“我还欠了债,既然来了,债务总要还掉的,不介意的话,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准备一下。” 消息验证需要时间,验证期间,瞿白可不敢冒一点风险把这二人迎进屋内,他们家的这动宅子,也就从外面看还多少称得上是固若金汤,若是进了里面,基本就是一团棉絮,进出十分随意。 现在的瞿白想来,也不再觉得先前楚原对他身后的房子表示出了的兴趣只是一种直率了,不管怎么看,疑心中的他看来,总觉得楚原先前的举动里处处都十分有深意。 但,他欠了人家债务却是事实,而从胡夜的话看来,这二人总体而言,对他们来说,还算是善意的。 瞿白模棱两可的态度虽让楚原打心眼里觉得不爽,但是他说的话还是令楚原眼中光亮大增,可见对瞿白话中的“还债”一事还是很感兴趣的,或者说,虽然他表现得有些直率,但也知道此界修行不易,而他们又是炼器入道,朱燃进入瓶颈期已经有上百年了,这次瞿白给的围观机会实际上是十分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再等下去,就不知道是几个百年了。 但是碍于他喝朱燃交握的手中所感受到的力度,在朱燃的这种有意牵制下,楚原终究还是不敢随意发话,只可怜兮兮地晃了晃朱燃的手。 朱燃垂眸半天,看了看瞿白和胡夜,又看了看楚原,终是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浅浅一叹后,对着瞿白和胡夜他们轻微地颔了颔首,而后头也不回地拉着楚原远去。 待那二人走远后,瞿白立即拉着胡夜风一样卷回了宅院中,将家中大人全部召集到大厅中,虽没有有意安排,但是两个小崽子和他们的伙伴与宠物却都被引导到后院玩耍去了。 青轩止牧和秦怀一聚到大厅中,看到瞿白和胡夜凝重的神色便立即知道有事发生。三人不禁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由止牧代表他们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瞿白心中焦躁,无心细说,胡夜只得将棒子接过来,简要地说了情况,三人同一时间出现了南辕北辙两种反应。 “怎么会?”青轩和止牧一同陷入诧异和担忧中。 “小崽子的这个身份怎么了?天禀地劫,听着挺牛的,有什么不妥吗?”这是还在状况外的秦怀,满头雾水。 瞿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虽知道不能责怪秦怀此时的反应,毕竟,他现在的反应也是他们造成的,早先,天禀地劫闹得最热的时候,他们没有将秦怀当自己人,压根没有跟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而等到他们不把他当外人看时,却已经忘记要跟他说这件事,是以今天五个大人中,只有他是满脸茫然的神色,虽知道不应该责怪,但是瞿白心底本就暴躁,只要一联想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修正在算计他家的两个小崽子就满心怒火,自然而然地了悟了“迁怒”这一词汇的深广含义。 被瞿白冷着脸嘲弄了一通的秦怀终于弄清楚状况时,青轩和胡止牧已经外出探到了消息并赶了回来,不需二人说出口,光看二人面上沉郁中带着的浓厚怒火的神色,家中的三人就猜到了结果,一时间,厅中五人倒陷入了一种窒息的沉默中。 世家大派坐实了天禀地劫是两个小家伙的事实后,整个修真界不但没有对他们采取行动,反而在这样的时期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中,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这后面酝酿的风暴只会更大,毁坏力也更彻底。 他们也许不惧怕人修那边的种种小动作或者侵扰,但是,人心却经不住太多熬练,整个族群的生死存亡下,如果人修那边拧成了一股绳…… 瞿白他们只这么一想,心底就觉得寒意阵阵,只有千日做贼,未听千日防贼,只要这些人修一天不采取行动,他们心底一天就是悬着的。 良久,胡夜才从这片静默中站起了身,徐徐踱步走到了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圈客厅中其余的四人,最后将视线定在瞿白脸上,才突兀地开口说道:“契机中所指得天禀地劫,并不一定只得就是两个小家伙。” “什么意思?”四人一怔,而后齐声同问。 胡夜沉吟一下,像是在腹中斟酌词句,亦或者,斟酌说与不说。半晌,才重新开口道:“古神侵入我脑海后退去的时候,除了一些和他自己戚戚相关的事外,还留下了一道真假难辨的讯息——天禀地劫实际还另有所指,不单是指我们族中的天禀地劫的情况,起码在万法时代的最初时,天禀地劫并不是只小言小语的这种情况。” 瞿白四人被胡夜的话弄得有片刻茫然,眼中都是雾茫茫的底色,三秒后,瞿白抓住了重点问道:“那还指什么?” 胡夜看了瞿白一会儿,带着几分颓丧地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想让古神复苏的原因,因为他留在我脑中的信息只有一半,天禀地劫到底还指什么,却一点讯息也无。” “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想办法赶紧把古神给弄醒,二是弄清楚两个小崽子就是天禀地劫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弄清楚站在这所有门派后面那人的意图,只能先从消息的源头找起。 结果,他这问句一出,青轩和胡止牧的神色就异常怪异地扭曲了一下。 “你们知道什么?”秦怀见机问道,虽然他还是不大了解,也不大能接受,怎么他们家两个小屁孩就成了解救整个修真界的契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心底的那股担忧的情绪。 胡止牧张了张嘴,又看了看瞿白,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青轩却已经面无情绪平静无波地说出了他们探听到的东西:“消息十有八九是姬月和瞿青放出去的。” 第八十八章:古神苏醒 离楚原他们来过的那一日过去已有一月,但当时的情景对瞿白来说,还是历历在目的清晰。 小崽子的消息是瞿青和姬月放出去的。对这样的消息,瞿白没做任何思想抗争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件事。好似,他根本不诧异瞿青和姬月会做这样的事。 单看小崽子最初来到他身边时的模样,瞿青的种种行为再怎么出格,瞿白都不会再有意外,只一点,让他心底升起浓厚的悲哀和嘲讽。 姬月,那个脑子里也许塞满了稻草而没有一点脑浆的女人,悲哀可怜但又可恨可气的女人。这是瞿白在心底对姬月所有的评价。 他大概能猜到姬月是在什么状况下说出的这点消息,不是瞿青的诱哄骗出来的,就是瞿青的巧语套出来的,但不管那一项都让瞿白对姬月的整体感观再降一个层次。 不怕女人勇武或者聪慧,只怕女人陷入情感的泥潭中时失去基本的智力。 这一个月间,瞿白他们也没有闲着,青轩和止牧的潜修被无休止地暂停了,两人被派出去以各种手段去探听人修那边的情况。 胡夜则日夜不休地想尽各种办法想把古神给弄醒,想要问出详细的天禀地劫的消息,也想弄清楚天道契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契机中一再提到天禀地劫是关键,那么天禀地劫到底如何推动事态发展。 就目前的现状来看,他们没有在两个小崽子身上看到任何能拯救修真界苍生的潜能,但,如果不是指两个小崽子,那么天禀地劫到底指什么。 太多的未知摆在他们面前,而他们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以地球现存的灵力,整个修真界已经撑不了太久了,虽然踏入了金丹期的人寿命都被无限制地延长了,但是没有足够的灵力,也不过是长生不死的人罢了。这对于一心探想问鼎天道的修士来说,不异于慢性的屠杀。总有一天,这些人会被时间被自己给消磨掉一切。 几乎日以继夜地变换着各种方式加固着屋外的大阵,甚至用上了他从幻星大阵中最新领悟的一些法门,同时,还将幻星大阵中带出来的危险的物种扔进了外院的法阵。 总之,在瞿白这种病态的加固方式中,院子外的法阵短短一个月几乎攀升了七八个等级,现在的法阵,即便是胡夜来闯,也能生生拖他一个月左右。 法阵毕竟是死的,想永远困住胡夜这个等级的显然是不可能的,瞿白也从来没幻想过会有这样的功效,他所求不过是为自己和两只小崽子争取时间,在那些目前全部处于蛰伏状态的人修采取行动时争取脱离此地的时间。 是的,脱离此地,这是瞿白心中定下的最后一条路,这里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只要人修那边有动作,这里一定是首当其冲成为第一阵地。 所以,不管这里是耗费了瞿白多少心血营建起来的,在今时今日的境况中——对上整个修真界里的不知有何意图的人修们,他也放弃得毫不心疼。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往后,一群人心中越没有底,因为他们还是什么都探不到,青轩和止牧用尽了一切方法,除了已经得知的一些东西,人修那边什么动作都探不到,一切都太平静了。 平静得如同温柔无波晴艳无比的海面,但谁都知道,海是不会永远平静的,当它怒涛澎湃,雷雨交加时,便是风暴来袭的时候。 越是这般平静,越使得瞿白他们心底摸不着头绪,专心给阵法加固的瞿白也跟着一天天沉郁起来,青轩止牧秦怀也无心潜修,即便不潜修他们也做不了太多帮助当前事态的事情,一家人的变化终于让家中的孩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玩闹也停了,修炼也没有心思了。 在被一群小崽子没有头脑地围着转了五天后,瞿白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胡夜正整日整日地倒腾着那具套着战甲的“古尸”,青轩和止牧也从没有放弃对人修那边的消息探听,如果他自己先乱了阵脚,不管人修那边做什么,他都会处在被动状态。 这么一想,瞿白就又花了一周调试好了自己的心态,做最坏的打算迎接这一场不知名的阴谋,或者,做最大的努力,先人修一步行动,打乱他们所有的阵脚——只要胡夜能将古神捯饬醒,亦或者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把。 无论如何,瞿白的精神状态确实一点点地恢复了,孩子们也在他的可以安抚中,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和生活。 瞿白也终于想起被他晾了将近四个月的两个人——楚原和朱燃,这还是在瞿白准备炼制一些防御性法宝的情况下想起来的。 他正试图炼制幻星大阵开启时人修那边随身携带的那种,既能防御又能居住的房屋型宝器,在他看来,这是他们最后对上人修时撤退时的必备产品。 这种宝器他现在这个阶段虽然能炼制,但是炼制出来的东西显然不会有当初幻星大阵时大门派所拿出来的那些精良,但是只要炼制成功,以后是可以不断返炉精炼的,也就是说,只要瞿白功力提升,这样宝器也是可以升级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其实就是将材料给收集齐全就可。 而他这一次幻星大阵别的收货也许可以忽略,但是各种炼器炼丹和种植的原材料,他倒确实收了一大笔。 清点了一通后,发现最重要的一样材料就是他当初从楚原手上“交换”到的那样东西中的原材料,而楚原早已交付了货物,他却一直没能履行自己的承诺。 顿时,瞿白心中升起一些名为心虚的小虫子,哼哼唧唧地啃噬着他本来就不多的良心,于是,无论如何,他决定要把自己身上背着的欠债给甩干净。 运用阵法和心炼术炼器对现在的瞿白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基本技能,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将炼制好的东西再用心炼术给剥离出来,瞿白也只是在青元总纲中看到过,却从来没有实践过。 而这第一次炼制就要接受旁人围观,瞿白心底还是有些压力的,如若失败,跌分不说,先前的欠债也就称不上还不还了,毕竟,人家是以能学习到有用的东西为交换前提的,如果他都炼制失败了,观摩学习的人自然就更没有底了。 因而,为了增加剥离炼制的成功率,同时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瞿白还是将炼制地点选在了宅子中,就在他已经十分熟悉的炼制房中。 炼制房中的阵法和布阵基石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上品,阵法精妙,灵力充足不说,各个阵法连环互动的效应也是他精心设计过的,如果到宅院外挑选一个地方现场布置的话,肯定难以达到炼阵房中的效果。 虽然,最后瞿白定下的地点是自家的炼阵房,但同时,瞿白却也没有将自家院落中的东西暴露给更多人的欲望,是以,在给两人发通知前,瞿白又花了大力气将家中后院布了灵气禁锢的阵法,将后院充裕的灵气全部禁锢在那一方小区域中。 同时,还特地交代了带两人进场的青轩和胡止牧,直接将两人接到自己的炼阵房中,途中不做任何停留,同时,也暗示两人不要随意走动,炼阵结束,就找借口直接送走两人。 这样的做法确实很是失礼于人,尤其是楚原的师兄朱燃,如果知道他们简直就被瞿白当做敌人的奸细一般防着,这两人恐怕踏足都不愿踏足瞿白的宅院了。 其实,这两人的行为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过任何恶意,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人的出现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刻,瞿白知道自己只能做这种选择,虽然极度自私,但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他们这一院子的人和妖实际上都并不是什么善心人士。所以,瞿白虽知道这么做确实有失礼之嫌,青轩和胡止牧也看得清清楚楚,秦怀更是了然于心,但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反而是执行得切切实实。 “请记得我们当初定下的约定。”两人被青轩和止牧护送着直接传送到炼阵房时,瞿白清浅地扔出一句话。 楚原怔忪了不到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当初他自己承诺的——他们只能看,不许出声,不许发问,能得多少全看他们自己领悟。而且,他们说好只有一个围观名额的。 楚原看了一眼朱燃,对着瞿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侧脸对朱燃说道,眉眼中俱是欢悦,“师兄,我到外面等你。” 朱燃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出门去的楚原,隐晦地看了一眼快他一步守到门边的青轩和止牧,神色晦暗地盯上了瞿白,本欲出门去的楚原也被这阵仗弄得一愣,师兄出手拉他,情有可原,一定是要跟他推拒这得来不易的仅有的一个围观名额,在这艰难的修真岁月里,师兄待他一向如此。 但,这几人又是什么意思?楚原面带狐疑地眯了眯眼。 瞿白站在一旁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纳到眼底,青轩和止牧那一瞬间的如临大敌,楚原和朱燃这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戒备和抵触,以及,同一时间在他隔壁摆弄古神的胡夜所传递过来的一阵杀意——胡夜近来尝试着用他的妖力去疏通古神的身体,被密封在战甲中的古神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波动,但是这种波动只要胡夜一停手就消失,但今日瞿白炼器却偏偏许了两人人修来围观,不放心之下,只能将古神搬到炼阵房隔壁,以便他能时刻留意瞿白这边动静。 瞿白暗叹一声,带着几分解释的态度,“你们俩都留在这里观看吧,只不许出声就行,现下我们的院落里……已经草木皆兵了。” 话语虽未说得透彻,甚至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明眼人自然能猜到其中意思——院子里布满了妖族的人,人修贸贸然出现,必将引起误会。 朱燃眼中闪过一丝隐怒,下颚紧了紧,拉着一旁的楚原便道:“是我们不识趣,多有叨扰,现下便告辞,还劳烦将我们带来的二位兄台再将我们送出去。” 既然你院中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没有真诚相邀之意,我朱燃也不是非求教着你不可,反正功法停滞也不是一两天的时间,更何况,你瞿白的炼器到底如何,不论楚原如何打包票吹嘘,他们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到底值不值得他们如此低眉顺眼还两说。 瞿白静静地抱胸看着朱燃,他的愤懑和倨傲瞿白自然清清楚楚全部收纳眼底,他的潜台词瞿白自然也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大脑中,但是…… 瞿白轻轻撇开眼,与他交易的从头到尾都是楚原,而不是这个朱燃,瞿白将视线对上楚原的,平静地看着他。 楚原眼底闪过为难和纠结,视线来来回回在朱燃和瞿白间走动,最后终于是咬了咬牙,看着朱燃道:“师兄,这本来就是交易,大家银货两讫的事情,我的货早就给了他,这本就是他欠的,我想看,你陪我。” 这是百年来的唯一一次契机,不能让师兄的偏执和倨傲给毁了。 朱燃眼底闪动着难言的情绪,他瞳孔缩了缩,最后只刻板地应道:“我明白了。” 然后拉着楚原站到炼阵房没有阵法排布的一个角落里,就像隐匿到黑暗中去的影子一样,两人忽而就变得无声无息了起来。 青轩和止牧立于门边,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青轩就立即潜到了那两人的正对面,瞿白的身后,然后也隐匿到了角落中,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胡止牧则继续守在门边。 瞿白小幅度地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要开始了。 他先催动了阵法中最边缘的那一圈,阵基之间的灵力缓缓地汇成了一条飘忽的白线将各处阵基连接到一起。 隐匿在角落里的楚原和朱燃二人只看瞿白这一手,已不由自主地乱了呼吸,急促的一声抽气后,对视了一眼后,双双闭上嘴,屏住呼吸往下看下去,朱燃苦涩地将注意力从瞿白身上逡巡一圈后,才再次关注起阵法的变化——这才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修真可能五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却有了这样精炼的布阵术,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等到瞿白终于将阵法由外至内,由轻至重全部唤起后,他才将从楚原手中收获的那样东西抬手一扔抛向阵中,然后快速地捏起各种手印和法诀。 阵外的二人瞳孔再次收缩了一下,低声惊呼:“真的是心炼法?!” 瞿白身后的青轩忽而展露了自己的斗意,提醒二人不许出声。 朱燃眼中也不再闪现其他情绪了,只暗中捏了捏楚原的手心,提示他要认真观看,自踏进这间屋子起,他经历的种种,其实就已经是机缘的一种了,修道者,除了与天斗与人斗外,还讲究机缘,机缘到了便是到了,半点不由人,羡慕或者嫉妒,半点用处也没有,除了抓住机缘,你能做的几乎为零。 常言修真无岁月,除了时间在生命体征上的停滞外,最突出的体现就是潜修和炼制法器与丹药的时候,人心潜蕴,无感时光。 炼器讲究精粹、融合、定向、取型、最后加注各种内置法阵。瞿白本只欲当着两人的面分离出被楚原废掉的材料便收手,谁知楚原浪费的材料实则太过浪费,不但在他炼制的器物中发挥那些材料本来的功效,甚至连材料的属性都没有融合。 换言之,那些材料不过是被楚原以原材料的性质硬添加到炼器中,材料一剥离,就完全呈现了那材料本身强悍的面目,如果不立即取用,就会散于天地之间——从哪里来便归于哪里去。 在这紧张的形式下,他没有办法分出一点心神来提醒青轩他们早已可以送走楚原二人了,而对炼器一窍不通的二人自然也没有那个眼色,楚原和朱燃倒是看明白了瞿白的进程,但瞿白和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开口让他们离去,他们自然以为这是瞿白他们默许的,也便继续留了下来。 结果,这一留就是整整一个半月,五个人呆在炼阵房中整整一个半月,楚原和朱燃观看到最后,看出瞿白想要炼制的东西后,眼中的惊愕早已无法用言语表述,两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凝结了所有心力,想将瞿白在这一过程中所运用的手法和催动的阵势全部记下来。 瞿白终于进入收尾阶段,炼阵房中的阵法催动到了极致,随着瞿白一道道封印和口诀打到他练出来的宝器上,宝器开始隐隐地流露出润泽的光彩,在那种若隐若现的光芒中,瞿白信念一动,掏出胡夜从古神密室里带出来的一样宝珠,用信念控制着将宝珠嵌到宝器的顶端。 这宝珠瞿白一直没能清晰地研究出作用,但几次试验中却发现,宝珠本身具有异常强悍的防御能力,范围恰好不多不少能覆盖方圆二十米左右,正适用于他炼制出来的这个便携式的防御宅院。 就在宝珠完全嵌上宝器的顶端时,一阵刺目的红光大放四周,屋中五人被逼着闭目躲开这阵光芒。 “轰隆——”一声震得房屋都摇摆的爆裂声传来。 瞿白猛地睁眼,看向身后的青轩——这阵爆炸声,是自隔壁的屋子里传来的,胡夜那边…… 就在瞿白心思不定的刹那,一阵低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我没事,不用担心。是古神苏醒,你们赶紧处理的那两个人修后过来,古神的样子有异。” 第八十九章:西边探宝 怔忪中的瞿白早已无法留心周围的境况了,连宝器上的那颗宝珠逐渐湮灭了光芒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一旁神情惊诧警戒的青轩止牧以及对面满眼惊疑的楚原二人,俱已离他的意识远去,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胡夜刚刚传递给他的消息。 等瞿白完全消化了脑中的讯息后,整个胸腔里顿时就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喜悦。古神苏醒了,其背后所蕴含的消息实在太多,瞿白已经无法头脑清晰地一条条细数古神苏醒即将带来的好处,但起码,他们能弄清楚天禀地劫到底指什么了,不是指向他的两个小崽子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这一刻,本该因为炼器灵力耗尽的瞿白,陡然间生出一种气力,像从空竭的心底凭空出生的一样,他低低得大喝一声,散出神识去收取尚浮在半空中的宝器。 楚原朱燃以及青轩止牧的注意力全部被他给引了回来,青轩快速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楚原和朱燃,发觉对方只聚精会神地看着瞿白手器的结印和手势,并没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心思,便收回了视线,对着止牧快速地打了个只有他们互相才能明白的手势。 待得悬空的宝器切切实实地落到了瞿白的掌心的一刹那,青轩和胡止牧立即瞬移到了楚原二人身边,在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带着二人消失在原地。 瞿白缓缓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手中的宝器,又看了看那边消失的四人,不禁失笑——青轩和止牧惯会猜人心思,他这还没有出声,两人已经将善后工作做得妥妥的了。 瞿白将宝器塞进自己的衣襟中,推了房门朝隔壁奔去,刚踏进门口,就发现已经一溜水儿的围了一群小萝卜头在那里了。 “爸爸!”瞿言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抬头,见是瞿白,兴奋地嗷呜一声跳到了瞿白身上。瞿语也快速地转头,看到瞿白后,也兴奋地眼睛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瞿白看,眼中的欢欣喜悦清晰可感。 他们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有瞅见瞿白和胡夜了。两个小崽子只知自己的两个父亲就在这两间屋子中,但是到底在做什么大事情,两人其实都是有听没有懂的,两个小崽子唯一的感触就是瞿白和胡夜好久好久没有出现了。 若不是秦怀每天换着法子带着他们满院子瞎倒腾,他们大概早就破门而入了。 “你们两还真有默契,快两月时间不见人影,一‘出关’就一起‘出关’,再往后拖两天,保不齐两个小崽子我就看不住了,我差点被他们俩给折腾死了,太他妈能惹事了。”秦怀也看到瞿白,伸手对着几个小妖打手势,让小妖们赶紧给瞿白让出一条道。 瞿白似笑非笑地斜了两个小家伙一眼,两个小崽子立即有志一同地对着秦怀亮牙齿——居然敢告他们状! 瞿白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两个小家伙立即收起了自己的爪牙,恢复了乖宝宝的形象,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瞿白,就像是刚刚那一幕完全是瞿白和秦怀的幻觉一样,秦怀当场气笑了:“看看,看看,你家两个小崽子精得跟狐狸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子三人不由都顿了一下,齐刷刷看向秦怀。 “怎么了?”秦怀茫然。 瞿白莞尔地摇头,知道这个二世祖是人如其名的二,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开窍,便也不点破,只抱着瞿言拉着瞿语往里面走。 一走进内堂,瞿白就明白了为什么一众人全部围在了这里像看热闹一样满眼稀奇,即便是对瞿白这个自诩已经见识了不少的成年修士来说,这一幕也算得上稀奇了。 内堂中,地面散落着数不清的金色铠甲片,可见之前的爆炸声是由此而来,而金色战甲中脱离出来的生物——一只光秃秃没有毛的……狐狸?或者猫?或者兔子? 总之,不管是什么,瞿白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生物和古神联系到一起。有那么一瞬间,瞿白觉得自己的两个小崽子简直可爱到了极点,起码,他们兽化的时候都是有毛的。 瞿白盯着地上沉打坐状的那只生物看了良久,发现他身下的阵法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这个阵法正是瞿白最后鼓捣出来的八九不离十的那一个核心阵法,但即便他改良了很多,不会随意夺取其他修士的精髓,只尽量从自然界中汲取古神需要的东西,此刻看来,这个阵法也依旧是很霸道强势的。 只单单靠近这个阵法,就能感受到其中所汲取的磅礴厚重的灵气,但……这些灵气是哪来的? 瞿白定睛对着阵法观察了一会,忽而发现阵法中有几处细小的改动,虽然这些改动十分微小,但却恰恰都改到了点子上,将他先前为了抑制阵法过于霸道的几笔都撤掉了,但同时也限制了不对修士的精髓出手。 不过,那几乎快要消失的活灵脉,经此一役大概要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看到这里,瞿白艰难地将视线移到胡夜脸上,只见一向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胡夜也满脸的无语状。 他快速走到胡夜边上,胡夜顺势伸手揽住瞿白的腰,让他将两个孩子放到地上,并示意大家都先出去,然后快速地看了一眼有模有样地盘腿坐在阵法中的那个怪东西,也跟着众人出了出来。 “近来有没有什么事?”胡夜领着一大家子人朝能容纳这许多人的一楼大客厅走去。 瞿白偏头想了想,自觉自己也有一个半月没有接收外界的消息了,他知道的,胡夜大多都是知道的,于是,他便拿眼睇着秦怀。 秦怀略微一沉思,倒真道出一件事来,“是有点奇怪,但不是修真界,反而是俗世界,近来末世说在俗世那里被传得沸沸扬扬,各地大型灾难也频发,连我家……老头的好几处产业都受到了很大波及,其他……暂时还不好说。” 胡夜听着脸上表情一变,但实在太快,以至于没人能捕捉到,一行人还是朝着一楼的客厅走去。 瞿白也微感奇怪,他知道秦怀虽然混,但是从某些角度来说,还是比他强的,起码从细微处的蛛丝马迹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比他多,“你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内部联系?” 秦怀低头快速地扫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一群小萝卜头,蹙眉想了一会,微微摇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大概我想多了。” 瞿白的心跟着秦怀的这个反应猛地沉了沉,眉峰也跟着微微蹙了一下,但又很快松开,目光平和地扫过围着他们的一群小萝卜头,虽然他知道也许不是秦怀想太多,但却没想到,这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居然也有为别人着想的一天。 他现在不说,是不想让这群孩子变得心中惶惶,无论天地世间怎么变,孩子终归是孩子,他们其实还什么都没有做,不应该承受这个世间的劫难。对这个世间负债太多的一直都是他们这些在欲望的沟壑中滚了几遭的人,从来不是这些孩子。 “我们先进去,待会说得事也许你们会觉得无聊,你们可以先去玩。只是要记得楼上的那间屋子没有大人在,不能去。”转眼间,一众人已经到了厅前,瞿白对着小萝卜头们微笑道。 瞿言瞿语当下往前一扑搂住瞿白的腰表示要跟进,小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纷纷露出羞赧的微笑上前一步表示自己的态度,他们也要跟着。 瞿白在心中略感无奈的摇头,他们家这一群小萝卜头一向不能当正常的萝卜头来看,一个个都揣着敏锐的心和早熟的态度。 胡夜顿足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再度暗了暗,蓦而出声道:“一起进来吧。” 众人移步进客厅后,胡夜双手环胸扫了众人一眼,指节在自己的臂弯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并没有准备开口说什么的趋势,瞿白抬眼和他深沉的黑眸对视了片刻,知道他是在等青轩和止牧,便摸了摸身边腻歪的两个小崽子的脑袋,让他们再耐心点。 果然,不一会,青轩和止牧二人齐刷刷出现在厅堂中后,胡夜才微微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转向众人,声音干巴巴地,平板而没有起伏地开口扔下巨弹:“里面那个确实是古神。” “?!”众人齐齐地怔愣。 “那个没有毛的……”狐狸还是猫的动物?瞿白左右看了一圈后,也干巴巴地反问,后一句卡在喉咙里,因为想起里面的那个是古神,怎么也不好太寒碜人家。即使,古神本身是那样的形象已经够寒碜了。 被众人的反应取悦了的胡夜终于于眼底闪过一些笑意,起码,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古神形象给“震撼”住的“凡俗之人”——胡夜想起古神对他的嘲讽,凡俗之人。好吧,他确实没见过神明是什么样子,在初见的那一刹那确实被“震慑”到了。 胡夜对着众人缓缓点头,“本来依照我们预定的进度,起码要有三到五年战甲中的古神才会有反应,但是,就在刚刚……” 胡夜将视线对上瞿白,“我在帮战甲中的古神运功时,炼器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同步波动,战甲内的古神将我震开,然后战甲就随着一阵自内二外的波动炸裂开来,古神……便出来了。” 古神出现时胡夜眼中的惊愕让古神当场炸毛,虽然,他已经没有毛可以炸,但是古神随意改动阵法的那几手还是让胡夜心中升起些许认可。 而后古神对胡夜的自我介绍和其后说的话,再加之古神那与外形极不相称的浑厚飘渺的声音,胡夜心底的信服已经慢慢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虽然形象不佳,但是,看这古神的自我介绍和话语中言之凿凿的一些事,应该假不了。 不过,即便是假的,只要他说得关键性的东西是靠谱的,也便足够了。 胡夜心中思绪百转一轮后,将现下需要通告到各个人的事情全部通告了一遍。 说来其实倒没有那么繁杂,无非是这古神和他们这些“凡俗之人”的一笔交易,而自他被迫将金色战甲给弄出幻星大阵时开始,这交易就已经开始了。 古神知道的确实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包括现下地球的现状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包括他们亟需知道的契机运转方式和天禀地劫的其他指向。 只是,这些古神却不会无偿告知于他们。 他们必须将古神唤醒,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就必须帮助他们楼上那只没毛的古神恢复三成左右的功力,而后,才轮到他们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的时候。 “这怎么帮?”瞿白直指问题核心,“将我们后院的东西全部‘上供’?” 胡夜看着瞿白微微带着心疼的表情,失笑,走到瞿白身边,伸手蹭了蹭他的脸颊,“那些东西,古神还看不上。” “古神之所以能这么快苏醒,还是仰仗了你炼阵时偶然做出的一个举动。” “你是说将那颗宝珠加进去?” 胡夜点头,“好像是,那颗宝珠本来就是古神准备用来唤醒自己用的一样宝器,但是,自他沉睡后,他的门人也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宝珠的功效也就慢慢遗失了,若不是你那一瞬间突发奇想的动作恰巧触动了宝珠,使得宝珠和战甲二者相互呼应,古神大概还醒不来。而现在,古神说,他借助于身下的活灵脉潜修少许时间后,我们只要帮再他找一样东西便可助他恢复三成功力。” “什么东西?”众人不禁齐声发问。 让众人失望的是,正是关键的时刻,胡夜却摇起了头,“古神自言他也不知道,只让我们往西找,他只能隐隐感受西边有他需要的东西,但是,却无法感知出是什么东西。而且……” 胡夜伸手捏住了瞿白的手掌,看着他说道:“古神说,只要你去,在百十里内,就能感知到那样东西。” “瞿白?”众人诧异地一起扭头看向瞿白。 秦怀说得最为直接,“他又不是探宝器,还是说,他什么时候多了这项功能?” “我?”瞿白虽不满秦怀的调侃,却也同样诧异,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项功用,探宝?他若有这功用,岂不早成就了一方威名。 但胡夜却肯定地对着他点头,“他说你行。” 瞿白正欲再次开口,却忽而明白胡夜和那个古神话语中的深意,除了古神,只有他能在百十里内的范围中感知到? 这是说……古神与他真的是同宗同源? 瞿白讶然地以眼神询问胡夜。 胡夜眼底带笑地对着瞿白点头。 “我说,你们夫夫俩打什么哑谜,一屋子人等着听后续呢?西边,哪个西边,就难道一直朝着西方走?什么时候瞿白有感觉了,什么时候就算找到了?”秦怀摸着下巴插话。 胡夜凛冽的眼神扫向秦怀,冻得秦怀一个哆嗦后,狗腿地想往青轩那边蹭去。 第九十章:姬月选择 凛冽刺骨的寒风紧凑而“嗖嗖”地呼啸着,漫山遍野的雪片如鹅毛一般萧萧而下。远处是常年积雪直插入云霄的白色尖峰,近处是被雪覆盖住的各种冰窟窿和怪桀嶙峋的岩石,一个不甚,不是掉落无底深洞,便是脚下打滑摔倒到到岩石尖上,被直直地扎个对穿。 但就在这白茫茫一片中,却有两个黑点在其中慢慢地挪动着,走近了看,才发现,这是两个人。 两人虽行进速度非常慢,但却并不显得吃力,一点也不像是受到环境限制而如此的,反倒更像是有意放慢了步子在走动,每走一步还会四处远望感知,像在找寻什么一样。 若真有人能在此时处于这座被当地人称作十月死亡山的巴颜卡斯山上,一定不难发现,这两人不但动作悠闲,就连那一身装扮,也和那些冒险登山者相差太远。 不说保暖性能,就是那两人中矮个子那个披着的黑色毛皮大氅适不适合在雪山中行进就是个大问题,尤其还是在十月下旬这样恶劣的天气里。 最终,他们还是带着瞿白出来寻找古神说得那样东西了,胡夜带着瞿白在这一片搜索,而青轩和胡止牧则在另外一片搜索。 “能感觉到吗?”胡夜顿足,再次将瞿白身上的黑色大氅给他紧了紧。 瞿白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伸手出来握住对方给自己整理大氅的手,“我不冷。” 虽然他的功力比之这个妖兽相差甚远,但是在这种环境中保持体温的恒定对他来说还不是难事,再加上对方给自己罩上的这件大氅,这呼啸的寒风和大雪在他眼中也就是遮蔽了点视线,不过,他们在此间行走靠得也不是眼睛。 胡夜抽出手,摸了摸瞿白的手心,虽然没有很冰,但是也谈不上暖和,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片大山里转悠多久,瞿白功力毕竟有限,即使带了灵植随时补充灵力,但是长时间调动身体灵力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胡夜不由自主地皱眉,抬头看了看茫茫一片毫无新意与变化的雪山,他们已经在这一区域转悠了半个月了。 “不知道两个小崽子怎么样了?只要不出门,家中还有那个没毛的古神,不管人修那么怎么动作,应该不会有事,就是不知道秦怀能不能震住他们……”家中防御在古神的三言两语指导下,外围的防御阵无形中升了不知多少等级,虽然依旧是拍马难及幻星大阵的规模,但是比唤醒大阵胜在处处杀机,他们外围的防御阵可没有幻星大阵那么好说话,闯不过的人还能被传送出去,他们最近的布阵新理念是:擅入者死! 胡夜收回视线眼底带笑地扫了他一眼,“瞿语分得出轻重的,最多只作弄一番秦怀。” 是的,只有瞿语,而不是两只小崽子,大事不能指望瞿言那个小娇气包。不过,一群小萝卜头再加上秦怀,一个能分清轻重的瞿语已经够了。 “今天就到这儿?”胡夜慢慢将瞿白抱在怀中,想将他带到他在附近找到的山洞中休息。 瞿白环顾了一圈四周,又向后依靠在胡夜怀中,仰脸看向他,“气息很近了,但是就是摸不准在哪里,要不再往前找一会儿吧?” 瞿白只有一个,为了加快搜索速度,他们和青轩止牧兵分两路寻找,虽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胡夜,但是瞿白却知道,这只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觉得人力分散了,不需要太过逼着自己。 但实际,自出了宅院一路向西以来,直到半个月前来到此山脚下,瞿白才真正领悟了古神所说的意思。 那样东西,确实只有他能感受到。 那是一种毛茸茸的像被什么毛团撞了一下心口的感觉,一瞬间,瞿白就被这种感受给吸引了,他心中又一种强烈的渴望,想去将这个撞了他心口的毛团给找出来。 再问过同行的胡夜三人都没有这种感触时,瞿白才明白,四个人中只有他能感受到那个毛团的存在。 越往大山里走,那个毛团给他的感触越明显,但是在这天地几乎是一个色调的雪山中,仅凭心中那种毛毛的触动感,找起来还是太困难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没有目标,只凭感觉,还只有瞿白一人能感受到,自然而然地,在寻觅的过程中,瞿白承担了越来越重的担子。 现下,青轩和胡止牧再另一片雪域中毫无目的的找寻着,但实际上,瞿白心中却十分清楚,他们那边的进程应该比自己这里更艰难,只有他这里先搜索一圈,没有收获后赶到青轩他们那边帮忙,否则,青轩他们即便是找到了那样东西,也只会硬生生错过。 所以,瞿白不能放任自己去休息。 胡夜伸手摸进大氅中,顺势捏了捏瞿白的手心,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行,你需要休整一下了。”手心的热度已经不能恒温了,瞿白的功力要到底限了。 瞿白心中默默叹气,暗自腹诽:就知道你的询问不过做做样子,哪次真的听了我的。 想是这么想,但是行动上还是选择慢慢转身,乖乖地伸手环抱住胡夜的腰际,让他带自己瞬移到他早就找好的休息点去。 惊变发生在一瞬间,当两人移动到胡夜事先寻定的地点的后一秒,半封闭的空间中就出现了一道不属于他们的陌生气息。 两人快速对视一眼,胡夜将瞿白划到自己身侧,低声喝道:“谁?” 他们正前方的空气微微扭动了一下,一个狼狈的女人身形现出,在女人出现的一刹那,瞿白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飘过一缕浓重的戒备。 这蓦然出现的女人一身宽襟青衣装扮,除了灰尘和褶皱外倒没有显得太落魄,嘴角处也不过是带着一点未干透的血迹,发髻虽不算精致,但也称不上凌乱,但当这些全部出现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时候,还是给了瞿白他们这个女人狼狈异常的观感,尤其是在这个女人现身的一刹那,身体还虚软了一下,像是气力用完了一般。 在瞿白和胡夜打量着女人,并期望能看出这个女人的目的时,对方已经先开了口:“……我……我的孩子被抓走了……快去救他们。” 瞿白下颚狠狠一紧,跨步从胡夜身侧迈了出来,一把揪住女人——姬月的衣襟,言语中带着浓厚的震怒和一丝恐惧:“你胡说什么?” 姬月毫无生气地抬着眼与瞿白对视了一眼,只一眼,瞿白就从那双猩红的双眼中看到了他不愿承认的事实——这个女人说得是真的。 “瞿青半年前幻星大阵刚刚结束的时候,从我口中套出我的两个孩子就是天禀地劫,后他又从自己的门派中得知了各大门派紧紧捂着的天道契机的事情,得知了天禀地劫就是天禀地劫,他拿这件事到掌门那里换了云海石和独自使用青海碧蓝天月的五个月,半个月前他出关,修到了元婴期,重宿了肉身……” 姬月猩红的眼中除了刻骨铭心的悔恨外,只剩一片苍凉,她声音平板地将瞿青半年来所做的事情一件件数落出来。 “肉身的样子……完全是按照你现在的样子塑造的,就连一举手一投足间的小动作和气度他都模仿得毫无二至,然后……他今天上午扮成受了重伤的样子,故意倒在了……你们那个小院落外面,两个孩子、孩子们……想也没想就从里面冲了出来……然后、然后……”姬月的声音最后只剩哽咽。 瞿白早已急红了眼,随着姬月的叙述,他的瞳孔一再缩放,眼中最后的理智慢慢失去,脸上像度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冰霜,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攀上了姬月的脖子,随着她的话语,手掌一点点地收紧,“你早就知道这一切,而你居然没有……” “白!”胡夜看情态有些失控,手上轻轻用力,卸掉了瞿白的力度,将瞿白揽到自己怀中,“白,冷静些。” 瞿白被胡夜压制着狠狠粗喘了几口气,然后就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发了狂地想挣脱胡夜的禁锢去猎杀了姬月,“冷静?你让我冷静?感情不是你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瞿青那个人渣,早知道我就该杀了他的,早该杀了他的!” 对瞿白失态的指责胡夜的下颚狠狠抽了一下,眸子底部暗沉地划过一抹阴霾,他迅速地举手敲在瞿白的颈项后面,瞿白顿时失去意识,软倒在他怀中。 胡夜用大氅将瞿白轻轻围住,然后打横抱在身上,待将瞿白包裹的严实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用一种看死人的表情,轻描淡写地掠过姬月,只轻轻吐出一句:“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么可悲的一个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悲之处。 胡夜暗叹,妖族情鸾虽然无法逃逸,但是动情鸾不代表失自我,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后,胡夜再不看姬月,径自抱着瞿白消失在当场,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家中赶去。 等到二人完全从眼前消失,像木桩一样伫立,自始至终不曾给出过反应的姬月一口鲜红的鲜血喷了出来,恰好染上洞口处的积雪。 晶莹的雪白上面映着冒着热气的血红,一片惨淡中透着说不出的凄清。 姬月盯着积雪上的一滩血红发了魔怔,像是往昔的一幕幕全部在她眼前如走马观花一般流转了一遍,待到最后一幕时,便是她抱着她从没有机会抱在手里的两个孩子的画面。 孩子们毫不犹豫地从那个她怎么也进不去的小院落里跑出来时,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将他们用力抱在怀中。 但是、但是…… 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修全部对她棍棒相逼,即便如此,这些对她来说也全然不是问题,只要她想,她还是可以带着孩子和瞿青安然脱身,地球很小,修真界很小,但即便是这小小的贫瘠之地,她也自信可以一家人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最最让她料想不到的是,瞿青借机抱走了她的孩子……亲手将他们送给那群杀红了眼的人修。 到这一刻,她只知道,她再也不会用他们的孩子来限定那两个孩子了,从头到尾,这只是她的孩子,或许,今天以后,就只能说是……瞿白的孩子了! 她以为……她以为……一切真的会如瞿青所告诉她的,他不是故意走漏了孩子们的消息,但既然走漏了,就一定要挽救,所以,他努力闭关修炼,到达元婴境界,然后带着她一起去把孩子弄出来,最后一家四口隐居山林。 到底是她几千年岁月积淀下来的的聪敏被狗吃了,还是她把自己的心给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她到底是被瞿青蒙骗了还是被自己蒙骗了? 姬月甚至不敢往深里去找答案。 自瞿青消失半年忽而以元婴期的修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该听信自己心底的怀疑声,可是瞿青的一句句话语像是将她勾进了最美妙的地狱深渊一样。 骗人的从来不是瞿青,而是她自己,就如胡夜所言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界妖族仅次于狐主的白狐居然落得今天的境遇。 可悲!哈!可悲哪里能够全然概括出她的现状。 “唰”地一声,姬月的十指伸出尖锐得透着黑光的兽甲,她的脸孔像是被洞口外的寒雪给凝结住了一般,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她缓缓将透着冷冽寒光的指甲举到半空中,眯眼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而残忍又温柔地笑开:“孩子别怕,妈妈马上就会将你们救出来……” 哧溜一声,一阵烟雾弹爆裂的细微声响在洞中回旋了一下,洞外积雪的光照进了洞中,明明晃晃中,一个半人半兽形态的女人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那一声如凤凰泣血般的呢喃在山洞中飘荡。 “瞿青……” 第九十一章:城市混战 在胡夜带着瞿白回到家的一瞬间,瞿白像有意识一样悠悠转醒,他睁眼的一瞬间,眼底带着懵了的涣散,像失忆一般,神采涣散地盯着天花板看。 “白……”胡夜神色动容,低头看去,神色间飘过担忧。 那一声唤就像雷电一样,忽然电醒了刚刚那个木头人一样的瞿白,他动了动眼珠子,不带任何光彩地瞥了眼胡夜,而后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 做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任由他滑落地面,然后不再看向胡夜,直面着客厅中或愧疚或惊惧或担忧的一群人——青轩和胡止牧也在场,看来在他昏迷的间隙里已经有人通知了他们回来。 一群围着的人看到瞿白这样的举动,瞳孔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缩,或转移视线或微微低头,都移开了寸把目光,根本不敢去直视胡夜的神色。 这两人怎么了?这是众人藏于心中不敢问出口的疑问。 其实胡夜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了?也许只有瞿白知道怎么了。 胡夜盯着落在地面上的黑色大氅看,面上无悲无喜,无怒无乐,眼脸半垂,也根本看不出来心中在想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瞿白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只径直由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客厅的中央,出声发问,只不管短短片刻时间,他的声音干哑得就像干渴了几天几夜的人一般。 围着的人面面相觑,小萝卜头们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秦怀稳稳地走上前,脸上木然而没有表情,他双手握拳,低着头看向瞿白: “是我的错,一瞬眼的功夫没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两个孩子就自己跑出去了。这群小萝卜头们当时都在后院潜修。我们听到外面有打斗声音,第一时间赶出来时,只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背后偷袭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开始,我们也被唬住了,以为你们那边感知到什么恰巧赶了回来,但是,等到我们反应过来那个人不是你时,孩子……已经被带走了。” 瞿白静静地听完秦怀的叙述,除了眼底不断攀升的怒火外,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窖里一样,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会有什么后果。 “能不能……找到……两个孩子的行踪?”瞿白问得很是艰难,几乎一字一顿,虽然瞿白面上还是镇定的表情,但是众人已然能感觉出,他现在的心理根本承受不了答案是无。 秦怀干涩地几次想张口,却知道自己实在给不了对方他想要的答案。 正在这时,一直低头看地上大氅的胡夜忽而抬目,看向青轩和止牧,二人纷纷一震,而后像恍然大悟一般,“大哥曾经在两个小家伙身上不是下过感知禁制吗?” 瞿白震了震,终是没有回头看胡夜,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胡夜在他背后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整个客厅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众人都压抑着心中对两个小崽子的担忧不住猜测,这是胡夜出轨了还是怎么了?两个从不闹矛盾的人,怎么尽挑着关键时候闹。 众人挠心挠肺地想劝说两句,可各个都无从下手,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 良久良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们就要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窒息的时候,胡夜也从沙发上站起了起来,缓步移动到瞿白身后,于半臂距离时停下步子,透过瞿白的肩膀,沉沉地以阴郁的眸子突突地扫了众人一眼。 一群人像得到指令一样,立马找了理由做鸟兽散了。 等到客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胡夜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的瞿白从身后抱住。 “……你对我不公平。”胡夜叹息似地道,“我只是曾经说过我会视如己出,但是……他们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确实无法感同身受。我是妖……有时候就是会受到天性制约的。” 兽类的雄性从没有养崽的习惯,更没有会将其他人的崽完全当做自己的来看,没有在第一时间咬杀,还帮着教导他们,已经证明了是爱屋及乌的效应,他的血脉中兽性已经退散了很多。同时,但不能要求更多了。 瞿白僵硬着的后背被迫依靠在胡夜的胸口,他别扭地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苛刻,但是在听闻消息的那一瞬间,胡夜的冷静和毫不掩饰的淡定让他心中升起浓厚的不满。 两个孩子已经像骨血一样融进了他的骨髓中,而在这以前,他也一直认为胡夜也是这样,但,直到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妖兽,骨子里的血还是兽类的多,对于两个孩子被掳走的消息,他居然能那么镇定与冷静,还会叫自己也“冷静点”。 只这么一想,瞿白就经不住地怀疑,其实,这个男人对天禀地劫是不是指向其他东西根本没有多关心,因为不管是不是,两个孩子的消失与否对他来说其实可有可无。毕竟,两个孩子对他来说,肯定还没有青轩和止牧重要。 怀疑是伴侣间最容不得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定要在他长成连片的蔓藤时拔除,否则,只会葱葱郁郁地蔓延整颗心。 瞿白动了动肩膀,他知道自己此刻行为对胡夜不够公平,而他现在心底抑制不住发芽的怀疑也对胡夜不公平,他犹疑地张了张口,转而又闭上了。 他眨眨眼,定了定神,觉得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慢慢转过身,抬头看着胡夜,眼中各种情绪被镇定给掩盖,他声音低沉地问道:“……能感觉到孩子们现在在哪吗?” 胡夜抿紧了唇线,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好,等两个小家伙救出来后,我们再说这件事。” 瞿白带着几许被看透的无奈半阖了眼睑,只含糊地应道:“……嗯,你快告诉我孩子们在哪。” 胡夜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这么明显的敷衍和利用真的可以吗? 瞿白无辜地对他眨眼,避开这个问题不谈只以眼神催促他——快说两个孩子现在在哪。 胡夜在两个小崽子身上下的禁制,还是早先年两个小家伙外出去幼儿园读书的时候置下的,后来,小崽子们被收归到自家的院子里学习玩乐了,即便是外出,也都是跟在瞿白身边的,天长日久,这几道禁制几乎都被众人遗忘了,直到今天。 因为当初胡夜在两个小家伙身上下的禁制是针对孩子受到血光之灾的,只要两个小家伙受到伤害,身上的禁制立刻就会传回消息。 自孩子失踪开始,这道禁制一直处于蛰伏的状态,可见两个孩子尚未受到什么伤害,可就是因为这样,胡夜现在想反过来追踪这道禁制倒困难了起来。 其实自姬月出现在他和瞿白面前时,在瞿白陷入一团慌乱中时,他却能清醒而清晰地想到自己曾经随手布在两个小家伙的禁制,也即时就开始了反追踪,只可惜一直没有显着的功效。只能隐隐约约知道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一开始只是不明显地指向偏远地西南方向。 在他们的国家疆域中,偏向西南方而去的,可没有什么好山好水的地界,一旦进了万千大山中,想靠着禁制去找到两个孩子就更难了。 直到傍晚时,胡夜忽而发出一声长啸,唤来众人,告知他们,两个小家伙的踪迹找到了。 众人当下一喜一忧,喜得是他们终于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忧得是……胡夜说过,只有当两个孩子受到伤害时,禁制才会被触动,找起来才特别容易。 瞿白脸色青白交杂,幸而胡夜的下一句话立即让他们重新振奋起来,顾不得忧忧怨怨了。 “孩子就在临近的市里。”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近?”众人一边困惑,一边开始整顿,要往胡夜找到的地点赶去。 胡夜顿足凝眉想了会,只猜测地说道:“也许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变数,也许是那些人抱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赶过去。” 而等到众人赶到隔壁市,找了个大厦天台顶端落脚时,只来得及目睹一场大混战从地上打到了天上去的全过程——人修的几个门派混乱地斗成了一团,而且各个都是手带杀机,杀意无限的大招一招招地朝对方身上招呼着。 下面已经围了一群普通人在围观,这些围观者起先还以为是在拍什么穿越电影的大场面,所以才在街道口突然出现了一群穿着怪异古装的人,但直到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连环车祸发生,有人当场丧命,而这群古怪的人也依旧没有停下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的趋势后,他们才慢慢意识到,这些怪人是真的聚众械斗。 一时间人群中惶恐声有之,惊奋声有之,骂声有之,笑声也有之。 就在人群中有人举起手机要将这一幕幕完整地拍摄下来的时候,一支奇特的没有明显番号标志的部队赶到,最外围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围观者是首先被强制疏散的一批。 而那些看到了修士械斗场面的,则全部被着武装的人用大喇叭聚集到了一旁,似乎是利用围观者的好奇心,瞿白还能听到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现场的同志朋友们注意,现场的同志朋友们注意,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你们看到的画面……” 瞿白在一旁扫了眼哪知特殊部队,发现他们正一边有力地组织着救援,一边将围着的人群聚集在一起,而后又有三五个金丹期左右的修士走到这群人面前,不知道他们施了什么妙法,一群人忽而变得恍恍惚惚起来。 旁边的救援人员相机将这些人都混在了车祸的伤员中,抬上了救护车。 瞿白皱了皱眉,从这支部队里众人各司其职,办起这种突发事件行云流水的措施,不难猜测,这个城市里只会发生一次重大车祸的新闻外,是绝对不会有关于修真者或者外星人的任何消息的。 “看那上面!”忽而,秦怀惊呼。 众人一致朝上空看去,那群混乱地缠斗在一起的人对自己造成的各种危乱全部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斗得热火朝天,幸而他们飞得足够高,又是白天,宝器争斗是绽放的非凡光彩对于下面的凡人来说只相当于在白天燃放的烟火一样。 但让秦怀惊呼得到不是这些,而是在一群械斗的人中,有两个他们异常熟悉的身影——姬月和瞿青。 瞿青变化虽大,但任谁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眼前也不会说出陌生来,而姬月……她们才不过隔了半天不见,怎么就变成……一个血罗刹了?还是个半人半兽的血罗刹。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居然打得如生死仇敌?” 瞿白轻蔑嘲讽地勾起嘴角,说打得如生死仇敌实际还并不准确,实际上,是姬月再一面倒地狠虐瞿青,瞿青对上姬月几乎全无招架之力。 “我都不知道,瞿青还有这么好的人缘?”在他被姬月狠虐的时候,每当姬月的杀招要逼到瞿青身上时,一旁争斗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都会出手助他一把,是以,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械斗中,瞿青才一直晃晃悠悠地苟延残喘着。 瞿白飞速地扫了一遍上空斗得乱成一团的人群,没有找到自家的两个小崽子,便收回了视线,看向胡夜,“孩子们呢?” 胡夜皱眉,“这一片气息太乱,孩子的禁制像是又压了下去,不是孩子们得到救治了,就是两个小家伙又被转移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转移大概不可能,我看,关键还是在瞿青身上。” 说着,众人的视线又被引到了瞿青身上,再次目睹他被一个人修顺势从姬月手下救了。顿时,心里的疑窦得到解答,看来,两个小家伙大概是被瞿青做了什么手脚或者藏匿到哪里去了,这一群人虽然暂时看不出来是哪一门哪一派,但是既然能斗成这样,肯定是在掠走两个小家伙的途中谈崩了,但是是自己谈崩的还是被谁给挑崩的暂时也猜不着。 在他们看来,这个瞿青现在几乎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也许姬月不出现,瞿青的什么目的应该已经差不离了,但现在他被姬月缠上,各个门派又斗成一团,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有头绪。 正在此时,下面的大喇叭里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声。 “上人!上人!” 第九十二章:瞿青下场(一) 众人眯眼朝下望去,看到楼下正有一人举着喇叭对他们一行人呼喊,瞿白他们摸不着头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瞿白对着秦怀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怀暗自撇了撇嘴,知道在这一行人就他最没地位,这种跑腿的事也就只有他能做了,顿时,他心中生出无限苍凉,想当年他也是叫别人跑腿的主,现如今……唉!不提也罢! 秦怀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衣袖一甩,很是风流骚包地飘飘然飞了下去。 瞿白只轻轻瞥了一眼后,就不再关注,径自将目光调向胡夜,意思很明显,他现在只关心他的两个小崽子在哪里。 胡夜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高空中混战的人群,“气息太乱,只能知道小家伙们现在是安全的。” 瞿白眯眼朝天际看去,正欲开口,秦怀嗖地飞了回来。 “小白,师父,下面的人是政府特别行动组的,专门和我们修士打交道的,嘿,居然还真有这样一个部门,我就说,修真界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外传的风声都没有,世人都把这当玄幻,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怀一边汇报着自己交涉半天的结果,还一边嘟囔着。 瞿白和胡夜不耐地看他一眼,谁关心下面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秦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接着往下说到:“他们希望我们能帮他们拉一道类似障眼法的屏障。他们说上面那群人再打下去,他们可就兜不住了,周围肯定已经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了,一旦发现上面那群人的基数变大,他们就没办法了。行动组中有几个带着修为的,一眼看到我们没有参与械斗,而且看出我们实力不凡,所以想请我们帮忙。” 瞿白听得心烦意燥,他现在一身心的都扑在他两个不知下落的孩子身上,怎么可能有心思管其他人的死活。当即,瞿白便不耐地对秦怀挥手,冷言道:“不去。” 秦怀噎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对方说的话给转达到位比较好:“他们说,如果继续这样放任下去,这一区马上就要乱了,到时被引过来的可能不止普通人,大概各门派的修士都会赶到。” 几人怔了一下,倒不是同情心和善心忽而从盒子里跑出来透气了,而是……这一区如果真的乱到那种境况,那想靠禁制追踪到两个小家伙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一行人只稍一沉吟,立马齐刷刷对着秦怀点头,“你去问他们要我们配合着做什么?” 秦怀无语地看了一眼众人,认命地再次“飘”了下去。不到片刻,便又回来,将对方希望他们伸手援助的地方细细说给他们听了。 也亏得下面的几个修士功力只到金丹期,看不透瞿白他们的修为,只一个劲地将他们全部当成人修中的“前辈长者”,从而觉得,这么些高手前辈乍然出现,还不参与上面的械斗,看来必是德高望重的。 如此,只派一个小喽啰跟他们交谈是应当的,毕竟,他们其实就是沾了组织的光,凭借一定天资,获得组织赏识,然后得幸服了几颗丹药,硬冲到金丹期,为的其实还是便于处理类似于今天的事件罢了。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还是服从国家命令的国家机器,平常也见惯了修真界里众人鼻孔朝天的模样。 否则,光瞿白其实和他们功力相当,甚至,单轮武力值还不一定有他们强,却摆出这么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态度,大概早就让他们跳脚了。 而对最后瞿白他们能答应伸一把援助之手的行为,这群人都表现得十分地……“感恩戴德”,是的,这群人好像根本没预料到瞿白他们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帮忙,大概早已做好三催四请并许诺无数条件的准备。 可,结果居然这么顺利,顺利到让他们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他们打交道的修士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这些修士对俗世之人的态度,尤其是他们这样隶属于国家机器的部门的态度,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 每每打交道时,他们都是做了脱了层皮的准备的,谁知道……这次居然这么顺利?不会闹什么幺蛾子吧? 现场的几个负责人面面相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一群修士忽而出现在闹市区,还打得难解难分的情况自建国以来基本就没有出现过,最初签订的协议里明确规定了,修士不能太过恣意妄为,凡是在俗世人面前,都要自己学会收敛,或者布下屏障再内斗。 而今天…… 最最奇特的是,这几个人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但全部都没有搅合进去,据他们所知,这次当街械斗牵入的门派并不在少数。 思来想去,不敢轻信瞿白他们的负责人们又犹疑了起来,再三商讨后,只能硬着头皮去探听瞿白他们的真正目的,结果在第一时间被秦怀识破这些人的想法后,一番舌若灿莲的忽悠,才让对方勉强相信瞿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忽然“善心大发”了的方外大能。 在拉屏障的过程中,瞿白一直纠结在两个小崽子安危上的注意力,才终于稍稍分散了一些,他们五个人,除了功力最低的秦怀是帮不上忙的,其余四人全部守住了一个角,另外三个角则由对方的三个金丹期修士守住,七人站在那群打斗的人的正下方,形成一个环星抱月的阵势。 瞿白暗自咦了一声,心中止不住困惑,这种环星抱月的阵势不是阵法的一种吗?可仔细一研究,又有些区别,瞿白想起这些人先前说的,拉一道屏障。屏障?是不是其实就是指布阵? 不,不像,布阵的话,只单凭他们手中的这样东西也太儿戏了,底部不绘制阵法脉络走向,也没有基石,阵法怎么可能成型。 瞿白掂量了几下手里的东西——那些人分发给他们四人的,一只黑乎乎的钢笔大小的棒子,很怪异,这根棒子虽然不大,但掂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很有质感和量感。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悄悄分出一丝神识进去探视。 “原来如此……”一番探视后,瞿白呢喃自语,再看周围的胡夜青轩他们,俱是一副明白了神情,可见,刚刚大概都做了和他一般的事情。 “人类果然不可小视。”胡止牧神情严肃地叹道。 青轩和胡夜面上有些动容,良久才缓缓点头。 他们手上拿着的是这些凡人将科技和修真中炼器的方式融合在一起所制造出来的东西,虽然小小一根,但内部的结构却十分精巧复杂,难怪,这些人不话阵纹不设阵基不摆基石,却摆出了这种环星抱月的阵势。这一切,靠得其实就是这根棒子。 棒子看着很不起眼,内里却蕴含着巨大的天机,小小的棒子,外层塑了最高超的科技外衣,内里又夹杂着修真法门里的阵势,而阵势的摆布又不单单是修真界的东西,是被改造过的,阵法叠加的手法也不是像瞿白他们那样,用内蕴法将阵法刻画到木棒的内里,而是用纳米飞速的技术,将阵法实打实地刻在合成棒子的材料上,然后再一层层塑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以,只要能借助一定的外力,木棒里的能量就能被触发,按照事先布好的阵型,瞬间便能形成一股力量网,达到想要的效果。 七人同一时刻向手中的棒子输入灵力,“嚯”地一下,瞿白他们只感到输送出去的灵力忽而一抖,沉入了能量棒中后。 当即,一张看不到但能感触到的能量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张开,即便是凭借瞿白现如今的能力,也只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空间震荡感,而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时,再抬头看向空中,天际那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仔细感觉,还是能在上方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屏障,就其作用来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瞿白大脑条件反射地为人类这种永不止步的研究精神赞叹了一声,下一秒,他就像怔住了异样,眯了眯眼,一个念头从他脑中飞速地闪过。 他们是不是不接地气太久了点,论起找人,有时候修真者的本事不一定就完胜人类的方法。 他们现在能确定的就是两个小家伙一定就在这个市中,但是,他们用的一直都是修士的追踪与禁制类的方式,主动权受限不说,可作为的方式也太少了。 但是人找人就不一样了,无论瞿青将两个孩子藏到哪里去,只要他还没有练出什么空间挪移或贮藏的大神通,那两个孩子必然就在这城市的某一处,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一定有痕迹可以追踪,也许他们追踪不到,但不代表…… 瞿白将诡谲的视线轻轻移到一旁,正对上围着军车正在商量下一步行动的那群人。 “怎么了?”胡夜率先注意到瞿白的异样。 瞿白看向他,对着青轩止牧他们都招了招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几人顿时都是一愣,而后还是秦怀喘了一大口气,抑制不住高声地叫道:“我果然被你们一群钝脑子给同化了,想当年我可是此种好手,居然完全忘了这茬。” 众人:“……” 时间不等人,更可况还是在找寻被拐儿童的情况下,瞿白直接拖着秦怀走到军车前,对上一个看上去像里面说得了话做得了主的中年男人,三言两语将找两个小崽子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但是大体上只是将两个小崽子的外貌特征和性格详细描述了一遍,却并没有提两个小家伙和上面那一群械斗的人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只说他家两个孩子太笨,虽然懂一点修真的伎俩,但是性子和普通孩子无异,不小心叫人拐走了。根据他们最新感知到的讯息,只能确定孩子在这个城市。 但火速赶来后,却因为城区聚集太多混战的修士导致无法精确搜索到两个孩子的下落,现在希望他们能帮忙找到两个孩子。 特殊行动组的人一听,不由互视一眼,虽然嘴上还没有说话,但是各人脸上都透着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果然有后遭,虽然这个后遭和他们嘀嘀咕咕推测半天的种种猜想相去甚远,而且听着太过容易了点,但是,看对方出来说话的人都由小狗腿(秦怀)到瞿白亲自上阵,再加上对方脸上焦躁的表情,和详细的描述,一群人当下便信了七分。 另外三分自然继续揣着小心,怀疑精神一直都可以有的嘛。 当即,小组负责人也没对着瞿白应承什么,只当着他的面,调出了无信通讯,几道找人的命令便发布了出去。 “上人请放心,我们队长用得是绝密级号令,无论谁接到这道命令都要当做一级警备任务来处置,只要孩子是在这个城市,相信不出六个小时就能有消息。”先前和瞿白他们通力合作将屏障给弄上天的三个修士之一,十分有眼见力地将他们小组负责人的行为解释给瞿白他们听,生怕瞿白这些不知道在山里宅居了多少年的“山顶洞人“,会因为不能了解当前的发达科技而生出了什么误会。 瞿白理解地点头,在他们身边站了一会,发现他们通信用的密语和命令,他一点也看不明白,杵在一旁只有干着急的份,他不满地扫了一眼看得津津有味的秦怀,顿时让秦怀恶寒遍体。 秦怀搓了搓手臂,慢慢移到瞿白身边,垮着个脸道:“你不就嫉妒我的才能吗?想知道什么直问不行吗?你怎么也被你男人带出了这样的毛病,就会拿小眼刀子剜人。” 瞿白噎了噎,有些语塞,良久,他才别别扭扭地道:“……你就说你看懂了什么,有孩子的消息了吗?” 秦怀顿了顿,挠了挠脸颊,又往后看了看离他们不过五步距离的胡夜和青轩止牧,而后低着声音道:“他们这边命令才刚刚发下去,就是回执也没有这么快,他刚刚是在将两个小家伙的详细样貌描述给输送进去,对了,咱家有孩子们的照片吗,在俗世间找人,弄张照片就更快了……” 说着说着,秦怀自己便消了声,他和瞿白他们一起生活也有三五年了,从来就没见这家人有拍照留恋的习惯。 “非得照片?”忽然,一直以来都视秦怀为无物的青轩开了口,“画行吗?” “画?”秦怀有些犯傻,他家青轩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了。 青轩点头,也不多说,控制着灵力从路旁伐了棵行道树,三两下剥离出几块薄薄的模板,而后将木板浮在眼前,而后闭上眼,像在回想什么,三五秒后,漆黑的双眸睁开,手上不知何时捏了一块又扁又细的刀片。 不等秦怀发出疑惑,握刀的手如风动杨柳林一般,飘逸地在木板上飞速地游走起来,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一块木板上神奇出现了瞿言瞿语的模样。 第九十三章:瞿青下场(二) 当借助了政府特殊机构的特权后,瞿白他们当下身处的城市虽然面上还是那个平静繁忙的城市,但私底下,寻找两个小崽子的行动早已是遍及了多个部门各种渠道,说是进行的后,如火如荼也不为过。 轻轻便便,三个小时过去,离他们给出的六小时的承诺还剩一半,但是也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传来。瞿白本已有些安放的心又充满煎熬地提了起来。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了,这只特殊的行动组除了分派出来,专门帮助他们与各地反馈信息联系的两名专业人员外,其余的人早就半明半隐地避开了瞿白等人,兀自找了地方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给商议了出来。 三个小时过去后,瞿白除了平添一些煎熬感外,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的人好像有了增多的迹象,而先前还是他们这里负责人的那个组长,转眼间已经毕恭毕敬地跟在了另外几个体格健硕的修士身边。 是的,修士。 就在瞿白一瞬不瞬地关注着一屏幕他看不懂的数据的时候,这个特殊行动组已经将这里的状况做了初步评估,并将事件定性为未知SS级事件,即,上空那群斗得死去活来的修士到底各自分属什么门派,又为什么这么毫无征兆地斗得如此惨烈等问题,全部调查不到。 以及想要靠协商等和平方式调停和制止在这次事件中是完全行不通了,只能请调更高级的人员前来协助。 这几个威势颇高的修士,就是这次增援的人员之一,虽然是修士,但却不属于这修真界的哪个门派,全然是政府培养起来的,只是年限毕竟有限,功力只有一个是踏入了元婴期的,另两个都还差了一脚,但即便这样,对这些几乎完全独立于修真界之外的组织来说,可见,已经是十分难得的高手了。 只是,这几个高手现下脸上神色也不那么好看,频频蹙眉抬头看向天空,虽然因为屏障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显而易见,他们就是在为上空的那些人烦恼。 “白。”胡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瞿白身后紧贴着他的后背,让瞿白不由僵了一下,他还没尽忘他们先前生得那点矛盾呢。 瞿白轻轻挪动了一下,被胡夜霸道地扣住了腰际,带着点苦涩,胡夜再次开口:“白……” 瞿白当即低了头,看着扣在自己腰际上的手臂,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胡夜悠悠叹息了一声,将下颚抵在瞿白的左肩上,手臂收紧,将瞿白整个圈在自己怀中,似无奈又似没辙地沉声说道:“……你要不搭理我到什么时候?” 瞿白别扭地抽了下嘴角,才慢吞吞说道:“没有啊,我只是急着找孩子……” 胡夜侧目盯着瞿白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也不反驳,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只这一声嗯,瞿白觉得自己硬是从里面听出了各种复杂的意思,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时,胡夜忽而又出声道:“其实……找孩子,还有一个办法。” 瞿白惊得猛地一转脸,两人的唇瓣贴在了一起,瞿白怔了怔,脑袋往后仰了仰,焦急地看向胡夜,“什么办法?” 胡夜定定地盯着瞿白的眼睛安静地看了一会,而后才伸出一只手指向高空,瞿白不明所以地顺着胡夜指出的方向看去,是被屏障遮挡了的那块天际,这是…… 瞿白蹙眉,“你说那群人?” 胡夜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摇了一下,也不若往日喜欢卖关子逗弄瞿白了,直接吐出两个字,只轻轻两个字,却像在瞿白耳边炸开了一般,他说:“瞿青……” 瞿白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胡夜提这个名字,只跟提起戳在他心中的刺一样,只让人梗得难受恨不得立即拔了它出去才好,但,飞速地转念一想,这样的时候,胡夜的冷静虽再在提醒着他,他几乎不受两个小崽子失踪的影响,这是一种根本上的不在乎。 可是,他现在的这种冷静确实正是自己所欠缺的,在这样的时候,胡夜忽然提起瞿青这个人,肯定不是为了给他添堵的。 瞿白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放空脑子接收和处理胡夜所说得信息,一时间,脑中千百繁杂的思绪飘忽而过,像一群点着了尾巴的牛群,呼啸着就过去了,虽然杂乱,但也确确实实地给瞿白留下了点东西。 他眼底精光闪了闪,终于领会了胡夜三番两次让自己冷静的意思。 这一次的事件虽然瞿青做了出头鸟,但根本上来说,他也不过是颗棋子,可能从一开始,他就和那些人修谈好了条件,才有他修到元婴期重塑肉身的这回事,否则小崽子在刚被骗出院子时,那群陡然冒出来的人修是哪来的? 可见,他们对人修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让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而瞿青……瞿白眼底闪过冽冽寒意,他恐怕也不是那种甘心只做一个棋子的人,否则,现在也不会造成这样的乱局了。 但,现下,在他们早先看到的缠斗中,那群人修和姬月的举动也十分怪异,姬月对瞿青是真动了杀意,这一点,瞿白是看得一清二楚,也毫不诧异,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幸灾乐祸和拍手叫好的冲动。 但人修他们自己内部也已经战成了一窝混粥,各门各派之间早已没有了联盟或者交好者的概念,凡出自不同门派的都在互相厮杀,最奇怪的是,不管各门各派如何厮杀,对瞿白却都好像抱了同一个态度——维护,每每都会在姬月的杀招要逼瞿青入死地时,出手搭救一把。 可人修对瞿青也不尽然全部是维护,起码瞿白就留意到,在混战的途中,姬月的某些招式会让瞿青狼狈不堪甚至有可能受到重创时,那些在对战途中尚有余力的修士却不会好人做到底。 那种态度,看着就像……就像……就像,只要保证瞿青活着就行,其他到底是残是伤则完全不需在意的样子。 而且,往深了研究,那群本身缠斗得要死不活的人修们,其实好像都是有规律的在斗法,看似随机地分散在半空中,但只要细心观察就可以发现,无论姬月制造了多么强悍的一面倒的虐瞿青方式,她和瞿青之间一打一躲的历程怎么样都被同样在缠斗的一群人修给包围着。 这样的态度,再加之两个小崽子不在他们身边的现象,瞿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瞿青又做了些什么,让这些人修既想借姬月的手狠狠虐他,又不能随随便便放任他真的被姬月给弄死了,于是不管怎么着,都吊着他的小命。 瞿白快速地评估着当下的状况,在联想他们最初赶到这里时看到的景象,心里大略有了点底。 首先,瞿青和这群人最开始肯定是同盟。但现在却出现这种怪异的状况,再一联系最早前胡夜探查的信息——两个小崽子被人带着是往西南方向的万千大山里去的,但忽然就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而且瞿青的同盟们也都起了内乱——瞿白不得不重新猜测这里面发生的种种。 瞿青确实是渣到了骨子里的一个垃圾,但是,保不齐在最后关头生了……良心?挑拨了人修中的各门派,打破了联盟中的平衡关系,然后乘机带着两个小家伙逃了出来?这个念头才刚刚一冒头,瞿白就狠狠给了自己内心里的小人一拳,还不如说母猪上树了更可信。 排除这一点,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瞿青自己生了二心,从瞿青骨子里的思想去推测,只可能是他看到自己功力已经过了元婴期,而两个小家伙又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不管天道契机到底是什么,怎么运作,现下对整个修真界而言,都是重中之重的。 那么,为什么他瞿青不能完全独占这一份“重中之重”的契机呢?是以,才发生了后续的事情,挑拨了各门派间的关系,然后打破了联盟内部的稳定,乘着各门派混乱地缠斗时,先一步落跑,但逃跑途中,被姬月给拦截,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你是说……孩子们是被瞿青藏起来了?”瞿白轻轻地发问,唯恐惊了什么似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屏障看,像是能看出个天外天来似的,“如果我们抓了瞿青来严刑逼供,孩子们是不是……” 瞿白满眼期待地和胡夜对视,胡夜心中本只是一些推测,实际并不能说百分之百会这样,但看着瞿白这样的神情,他心底只一阵苦涩滑过,违心地点了点头。 瞿白眼底寒光一闪,顿时眼中溢满了一股说不清的狠戾,他直直地盯着天际看,久久之后才缓缓道:“我要上去。” 胡夜盯着瞿白的侧脸,仰着脸的瞿白身上布着一层明晃晃的光,胡夜伸手揽住了瞿白,紧了紧,身体微微向下压了点,正是蓄势待发时,一个黑点忽而以一种高速的姿态从高空坠落,视力良好的众人在黑点距他们尚有十层楼高的时候就看清了疾速下落的黑点是什么了——瞿青,像破布娃娃一般失去自主能力的瞿青。 瞿白瞳孔缩了缩,下颚一紧,只呼吸的一瞬,瞿青已经重重摔到了地上,离他们十来米的距离。 那些还在商量“万无一失”对策的行动组的人俱是一惊,而不待他们应急机制展开前,又一道身影追了下来,落在瞿青的身旁,是姬月。 而后,屏障就如同被子弹射穿了筛子,一瞬间,无数的黑点透过屏障落下来,行动组里的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幸而周围的群众早就被疏散了,他们即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将瞿青和姬月给围堵住,而先后落地的其余人等见形势似乎有些不对,纷纷停了斗法,立在特别行动组之外观看形势。 从高空摔下,一般人早成了肉泥,可瞿青毕竟早不在一般人的范围里了,元婴期重修后的躯体虽然还不到金刚不坏的程度,但怎么也算得上世间强韧的躯体了。这一摔,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新的伤势,但他早先在天际遭遇的伤势可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瞿白和胡夜等一言不发地走到外围,人头攒动中,瞿白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些走神,那张脸上正带着沉郁的青灰色,唇色都白成了鬼的样子,他的侧腰处大概被什么利器给捅了个对穿,血液正不要钱似地汩汩地往外冒着。 姬月直直地伫立在他面前,背对着瞿白他们这边,看不到神色,但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看的颜色,她的左手沾满了鲜血,指尖的利甲上凝结着悬而不落的血珠。 瞿白看到这里,不禁将瞿青身侧的伤口和姬月的利爪做了一番比较,结论不言而喻,他默默地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想捆了瞿青严刑逼供的心思,也被周遭这变换莫测的局势给弄得进退难定。 忽而,胡夜瞿白以及在场所有的修士纷纷一怔,然后抬头望向了西北方,西北方……来了一拨人,而且俱是气势强劲的人。 所有人的神情在一瞬间都变得异常微妙,只一人却突地朗声笑开了,众人不禁敛息朝发笑的那人——瞿青看去。 瞿白以眼角的余光扫向瞿青,不知道到了这般境地,他还在发什么疯,又或许,他还有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招,想到这,瞿白不由拉了拉胡夜的衣襟,示意他,一旦瞿青有什么异动,他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虽然想在各方势力的众多眼线中掠走瞿青是困难重重,但无论多困难,为了两个现在还不知下落的小家伙,也要越过重重困难做到。 胡夜只反手握住瞿白拉他袖口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而后带着他又往人群后方走了两步。 瞿青笑罢,那些强悍气息的来者已经全部出现在眼前了,瞿白和胡夜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果然是他们,现下修真界里各门各派的掌门和长老。 说得委婉动听一点,便是这修真界中功力上乘,权力滔天,分割了修真界大部分资源支配的掌控者,说得直白袒露一点,便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老不死,也正是和瞿白胡夜他们因幻星大阵而交锋了几次的各门派掌权者,亦或者说,是这一次针对两个小崽子计划的幕后策划者。 忍到现在才出现,也是一定境界了。瞿白讥讽地勾起半边嘴角,心中怒火冲天,脚下忍不住往外冲了两步,被胡夜拦腰搂了回来。 “再等等……”胡夜伏在他耳际轻喃。 瞿白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此刻的他实在恨死了胡夜此刻的冷静。 等?还等什么?等瞿青被这群人握在了手里随便搓圆捏扁,然后让这些人先他一步找到他的孩子们,再去实施一些他完全不敢想象的计划或者实验? 胡夜悠悠叹了一声,将手心贴在瞿白的腹部,掌心里凝着一股温热的力量,缓缓输送到瞿白体内,帮助他梳理内部有些紊乱的灵力,同时低声解释道:“先看姬月态度,姬月既出手,必然不会毫无所得,只要姬月能问出点什么,我们便能占到一定先机。” 第九十四章:人心惶惶 “孽徒,你还有脸笑!”忽而,随着一声娇气的爆喝,三五道身影陡然闪现在瞿青面前,恰恰卡在瞿青和瞿白正中间的距离。 天上地下的人都是一怔,急打了眼,屏气凝神看这事态新走向。 来人是五人,其中的两男一女地位显然要高些,另两人都委了半个身子跟在他们身后,穿着打扮并看不出什么稀奇,或者说,自瞿白见过了各种奇形怪状穿衣时代混乱的修真人士后,即便对方一副原始人打扮,也都无法让他觉得奇怪了。 出声爆喝的是个女人,肤白颜美,一身飘然出尘的气度,让人一眼看了,只觉得明晃晃的扎眼。但真正再回头,心中却不记得这样的美人到底美在何处,何处都是精心修化过的,何处都是特色又何处都没有鲜明特色。 瞿白立在远处打量了一番,静静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味儿,暗自琢磨,本来有些发僵的局势似乎要被被打破,但这一行人的来意看着不像好的。 不过,只听那女声爆喝的内容,倒也略略能猜到——这一行人应该是瞿青师门里赶来的人。 瞿白脸色又凝重了些许,他微微侧目拿眼角的余光去看胡夜,后又快速扫了一遍周围人的神色,心底隐隐生出了更不好的预感,他正欲动作,再次被胡夜死死扣住了手腕——不到时候,胡夜以眼神示意。 瞿白脸再次不受控制的沉下,白玉的面庞上飘过黑沉的情绪,他暗自咬了咬牙,却知道现在贸贸然出手对他们确实没有好处。但胡夜此时这种惊人的冷静还是让瞿白生出别扭和气闷感,他兀自转了转被对方捏在手心的肘腕。 抽,抽不出,挣,挣不开。最后只能气堵地任由胡夜捏着他的手腕。 胡夜眼底漫着些许无奈地松了松手劲,终究没有放开。 就在二人暗地里赌气的时候,赶到的一群人已经向众人亮了身份,确实是瞿青师门里的人,来得不是旁人,正是瞿青的师姑青玉子并几位门派中的位高之人。 而几人之所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青玉子三两句话就透露了个大概了——瞿青意图弑师,差点就做了欺师灭祖的大孽。 现在,他们代表门派,需要将瞿青这个孽徒给压制回门派中接受制裁。 此语一出,当下场中人士脸色几变,这个瞿青,踏入修真界不过短短十数年,真正在修真界里活跃起来也不过是近两三年的光景。 时至今日,若不是最后关头,瞿青带着那两个关键的孩子消失了踪影,恐怕,即便再有个二三十年,瞿青到底是谁,修真界也没几个人知道。 但现在真正让这些环伺在旁的人心生不满的,却不是瞿青居然敢凭十数年的功力就去做欺师灭祖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是,这瞿青师门的做法——压制瞿青回去?还是以欺师灭祖这等罪行,放在往日里的任何时候里,这自然是谁都提不出异议的。 可此刻…… 众人眼底不禁飘过一些嘲讽,说得轻巧,眼看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瞿青是死是生,那两个关键中的关键到底居于何处,修真界往后何去何从,现已经全系在了这个无名小卒和凶悍异常的妖族姬月身上。 你想带你们门派里的“孽徒”回去,又是那等罪行,法理上,他们自然无法阻拦。 可他们一群人拼死想从姬月手中护住瞿青一口气,可不是为了让瞿青师门将他领回去独占鳌头的。 更何况,现下,只要姬月再一下重手,这瞿青即便再有通天本领也该魂飞魄散了。 领他回师门?真真假假意欲为何且不说,只这姬月这关,就没有那么便宜! 众人最后都只在心底轻轻一嘲,并不出声。 围观的修真者不发话,那是等着看姬月的态度;姬月不发话,那是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压在了瞿青身上;行动组的人不发话,那是自知在这样一群人面前,他们并没有太多发言的权利,更何况,他们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青玉子话语落下后,只有着怪异的沉默回应她,数十秒钟过去后,青玉子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其他门派修士脸上隐隐露出的嘲弄宛若刀子,直击她的脸庞。 正在此时,只有瞿青一人再次仰天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在场众人脸上立刻不受控制地纷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尤以青玉子那些人最为明显。 只不过,三两声大笑后,瞿青就抑制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那阵势,几乎要咳出心肺才肯作罢。 “咳咳……”瞿青带着些许了然,些许讽刺,又或者还有些兔死狐悲的愤慨,环顾了四周一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瞿白时也未做任何停留,只眯了下眼睛,然后保持着完全相同的表情和角度转开了脸。 “我为什么不笑?”瞿青嘲弄地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胜者王败者寇,胜败需要本事需要经营也需要运气,我赌运还没想象中的好罢了!但至少我还冲了一股气,做了在场各位都想做的事,我为什么不笑?” 最后,他将视线对上自己上方一直冷眼看着自己的姬月,无声地笑了笑,缓声说道:“我这十数年‘呕心沥血’得来的修为,基本被你打散了……” 这一战,散得何止是修为,十数年的种种忽而就化为乌有,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不过如此了。 终年打雁,终被雁啄。 姬月的唇线抿得死紧,额上青筋跳了跳,一掌狠狠扬起后,才冷声看着瞿青道:“孩子呢?” 瞿青眼神飘忽了两下,忽而脸上就挂上了温缓到极致的表情,看着姬月道:“孩子……孩子自然就在……” 在场众人不由一阵屏息。 却不防瞿青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话锋忽而就是一转,“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一路追来,也不听我解释,执意以命想搏,几番恶斗,你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即便我现在将孩子下落告诉了你,你确信你还能带着他们全身而退?” 说着,以眼神示意性地扫向周围的人群,被他眼风扫到的人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数人想开口辩驳一二,却又觉得此时无论什么言语都十分苍白。 姬月扬起的手颤了颤,脸上的冰霜结得更厚了,对瞿青的问题,她只以不言不语作答,眼珠子定定地锁住了瞿青。 看着这样的姬月,瞿青的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曲起一边的手肘撑地,撑坐起自己的半个身子,然后一只手朝姬月伸过去:“我说过……我们一家人,遁隐了去过自在日子,你……不想吗?” “孽障!” “瞿青!” 场中一众人忍不住齐刷刷地大声喝道,眼看着瞿青和姬月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要瞿青说了天禀地劫的下落,在做的各门各派最不济也就是各凭本事抢占先机了,但却不料到此关头,这瞿青居然做此打算。 瞿青对众人的忽而置若罔闻,又或者,从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来看,众人的反应,反而让他乐在其中。 远远站在人群外的瞿白等人冷冷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瞿青,将其所有反应收纳在眼底。 死到临头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瞿白在心底恨道,看到现在,瞿白倒是看明白了些东西,瞿青一身修为基本散尽,但姬月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姬月现下要杀瞿青,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但就是这分分钟,却也足够这周围许多人出手一次次将瞿青再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一杀一救中,姬月即便最后能得手,自己差不离也得交代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姬月还是这围着的一众人,所求的并不单单是瞿青的性命,目前来看,谁也舍不得杀他倒是真的,但,若说生机…… “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你这兄弟……心眼真不是一般多,这脸皮也是,忒厚实了些!”秦怀终于忍不住低声在瞿白身后嘟囔了一句,“都这地步了,居然还使美男计,但这话倒确实是也句句直奔那女的心里的软肋去啊……” 瞿白皱了皱眉,回头冷冷地瞥了秦怀一眼,令其立即哑声,摸了摸鼻子,做了个“我再不出声”的手势。 等瞿白再次凝神看向场中的瞿青和姬月时,敏锐地发现,围着那两人的包围圈正在无形中缩小,无论是先前混战在一起的各个门派,还是后到的瞿青的师门,这些人在瞿青说完对姬月的话后,就像立即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悄无声息地将瞿青和姬月的所有退路都给封死了,且还在不断地缩小着包围圈。 瞿青和姬月恍若毫无所觉一般,姬月只低头看着伸向她的那只手,而瞿青的表现就真的像静心等待情人给他回应的深情人一般,不骄不躁,好似他能料到对方所有的回应一般,也能包容对方所有反应一般。 就在场外人的包围圈无形中缩小了整整一倍时,姬月才猛地一抬头,挥袖甩上瞿青的脸,“你骗我!” 声音中饱含着透彻心扉后的恨与痛。 包围圈里正无声无息动作着的一众人又忽而有志一同地停下了动作。 瞿青脸被打得甩向一边,一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地肿胀了起来,他眼睛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底滑过的万千情绪全部隐了去。 “嗯,我骗你。”瞿青再次转过脸来看向姬月,眼中种种思绪轮番交替,最后只留一阵空茫和渺远与灰蒙蒙的苍穹相对,“我不光骗你,我还骗很多人,从我五岁开始骗,骗着骗着就成了一种习惯,都快不记得是从哪件事开始的了……” 说着,瞿青忽而轻声哼起了一种小调,青涩晦暗,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怎么……还唱上了? 是死之将至不知所谓了?亦或者,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就在所有人还茫然无措的时候,人群外的瞿白却忽然身体小幅度地一僵,立于他身旁紧贴着他的胡夜即刻感知地低头看他,以眼神询问——怎么? 瞿白脑中嗡嗡地乱成了一团,他瞳孔快速地缩放了几下,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瞿青那边,拜修炼后变得聪敏了的五感所赐,瞿青口中哼唱的曲调,清晰地在瞿白脑中回旋。 “……桥外桥,楼外楼,桥下垒楼房,楼中住人家……阿弟翻斗阿姊唱,红山果果吃到口……” 瞿白几乎是无意识地合着瞿青的调子在口中呢喃着句子。 “什么?”胡夜稀里糊涂听了一会,终是不明白,捏了捏瞿白的手心,拉回他的神智。 瞿白抬目与胡夜对视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不待胡夜发问,他便再次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瞿青,瞿青还是仰脸朝天,看也不看他这边,嘴角逸出一丝笑,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小调,包围圈里的众人终于失了耐心,再次缓缓动了起来,一步步向着瞿青和姬月靠近。 瞿白唇瓣开合了几下,脸色忽青忽白地变了几下,但终究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他定定地看了瞿青半晌,直到人墙形成的包围圈将他们完全圈在了里面后,才移开了视线。 “抱住我。”瞿白抿了抿唇,将身体倚向身畔的胡夜。 胡夜依言,毫不犹豫地将瞿白揽在怀中,然后对身后的几人施了眼色,几人暗暗一点头,几乎是在点头的同一瞬间,瞿白等人消失在原地。 他们身边行动组的成员的注意力早已被那边瞿青他们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偌大的场地中,几人的消失,无一人察觉。 而消失的众人却并没有走远,只是来到车祸的外延地域,比起中心地段被修士们的各种法术毁掉的地方来说,这一区域看上去确实更像是车祸,几辆车都是因为刹车不及而相互追尾,但看伤亡似乎也并不少,周围尽是奔走着的各色人员,伤员、家属、救护人员和警务人员,纷纷扰扰,一副乱象。 在这乱象中忽而多出的瞿白一行人却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就在这儿……”瞿白朝身后看了一眼,他们距特别行动组张开的防护网不过区区一千米的距离,距离不足,安全性也不足,最重要的是……他怕时间不够。 “两个小家伙?”胡夜询问。 瞿白胡乱地点头,他四下极目搜索着,一定就在这附近,即使二十多年过去,周遭的建筑几经变换,但一定就是在这附近。 “你怎么知道?”秦怀诧异地问道,这早先还一点头绪也没有呢。 “我也不知道……”瞿白眯了眯眼,再次朝身后一千米外的防护网中心看去。 “那你?”几人惊疑。 “我只能赌!” “赌?” “赌瞿青的不甘心,赌瞿青没那么善良,会为他人做嫁裳,赌瞿青自己得不到也绝不会让他人得到的性子从没变过,赌……”赌他千万分之一的良心忽然冒了头。 瞿白苦涩地抿唇,最后一句话含在喉间。 “找到了!”忽而,瞿白盯住一栋建筑后的宛若高塔一样的红色尖房顶。 几人眼中飘过欣喜,胡夜抱着瞿白瞬间消失在当下。 第九十五章:如何取舍 月至中天,葱笼的树影斑驳地投影在落地窗前的地面上,水银般的光华里,树影随风轻轻摇曳,说不出的静谧,也说不出地魔魅。 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隆起一大两小三个人影,在这清冷的月夜里,宽阔的白色大床上,明明躺足了三个人,但躺在靠近窗前位置的那股大的人影,看上去愣是莫名多出一种寂寥和不安,好似缺了半边的圆。 他拿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时不时加重的喘息,都在在显示了,即使是进入了梦乡,他进入的也一定不是香甜的梦乡。 瞿白的大脑清晰地能感知到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对他来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和瞿青如此无怨无怒地安静地坐着,是的,既不怒目相向,也没有互相扔刀子,更没有如他早先想象了千万遍的那样,将对方狠狠轮一遍,他们只是很安静地,面对面地,坐着。 “怎么说,我算救了你俩儿子一命吧?”瞿青用那张和瞿白一模一样的面孔说着话,语带笑意,“给个笑脸这么难?”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相互对视着,一方脸上噙着一抹难辨真意的笑,另一方则面若寒霜,丝毫好脸色都懒得施舍给对方,尤其在瞿青的话语落后,瞿白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瞿白克制地握住垂在两侧的手心,深呼吸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忍住,手袖化风,甩了瞿青一巴掌,看着对方毫不躲避地受了一掌,即使知道这只是个梦境,瞿白的心情也稍稍有了些好转,哼了哼,“……” 算他识相,起码这个男人没向他宣示自己对两个孩子的主权问题。瞿白翻了翻自己的衣袖,再次看向对方。 “我要走了……”瞿青用舌头顶了顶自己挨了一巴掌的腮帮子,眼中闪过戾气,最终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收了其他情绪,只静静地看着瞿白,眼神平静地说着这句话。 “你死了。”瞿白毫不留情地揭开对方含含糊糊的话语里意图美化的事实,当天瞿白虽为了两个小家伙先一步离去了,但在场的人可并不少,在瞿青和姬月二人双双惨死的是夜,瞿白就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 瞿青明显地怔愣了半晌,然后才宛若自语般地呢喃道:“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啊!” “你倒是从未变过。”瞿白冷冷地接话。 瞿青盯着瞿白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两人就这么诡异地静默地相视无言,久久之后,瞿青才站起了身子,再次说道:“你变得……倒是更合我心意了,只可惜,我要走了,她在等我。” 瞿白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瞿青身后一眼,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红色的衣衫,影影绰绰,看不清容貌,很模糊,但瞿白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姬月。 他讥嘲地卷起嘴角:“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瞿青倒是露出了一个异常高兴的笑容,侧脸低头看向瞿白,“还是你懂我,反正我骗了她一辈子,不妨继续骗下去,一个谎言,换一个生死相随的人,赌局是我输了,但至少,这一点上,我赚了。” 瞿白意味不明地讥笑了两声,懒得接他的话。 瞿青最后看了一眼瞿白的眼,然后甩着袖子慢悠悠地朝远处的红影走去,模糊的红影倒是趁着瞿青走向她的这个时间,深深地对着瞿白作了揖,而后,等到瞿青走到她面前时,两人一起消散在一片混沌中。 直到瞿青的影子完全消散,瞿白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垮下双肩,心头空落落的,说不上是解脱是释然还是空洞的感觉更多。 他缓缓地将手掌打开,低头看了看对方消失的一刹那,忽然出现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 两颗糖球,还是那种在现实世界里早已消失了十多年的糖球,一角钱两个的糖球,一红一绿,鲜艳的颜色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瞿白怔怔地盯着糖球发了会呆,而后松开了手,糖球从指缝中漏了出去,掉落在一片混沌的意识海里。 “你骗了姥爷……”瞿白满眼惊讶地指着瞿青,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白嫩小脸蛋,五岁的瞿白完全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能眼不眨气不喘地将谎言说得宛若事实。 瞿青眨了眨眼,掏出姥爷刚刚因为他们这几天“没闯祸“而奖励给他们的糖球,数了又数,一共六颗,瞿青眼皮子一眨,只分出一颗递给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瞿白。 “你除了哭鼻子爱告状还会干什么,被人揍得嗷嗷叫那会怎么不会喊人。”瞿青稚嫩的脸上一片鄙夷,让瞿白小小的自尊很是受伤。 “反正我是打了黑二,可这件事除了你跟我,就只有还躺着不会说话的黑二知道了,等他能说话了,我们都家去了,再说了,姥爷又不是问是不是我打的,他是问我们看没看到谁打得黑二,我当然没看到,我当时不是忙着打人吗?怎么就是骗了?”瞿青转动着眼珠子,狡诈地辩解。 “他最后都说认输了,但你还是差点拿砖头砸死了他!”小小的瞿白不禁拔高了声音。 瞿青厌恶地瞪了眼瞿白,分出去的那一颗糖球又收了回来,嘴唇撇了撇,忽而道:“他要死了,那也是因为你,我是看你挨打,才上来帮忙的,不然可不关我的事,他揍得又不是我。” 只是对方一开始就将你错认成我了而已,瞿青掩去了这句话不说,只瞪眼看着瞿白。 瞿白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瞿青看着这样的瞿白,小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终于高兴起来,将手里的糖果增加到两颗,塞给了瞿白,“走吧,走吧,去尖顶那里玩儿,那里有叫天子。” 说着,不等瞿白拿住了手里的糖果,瞿青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哼着他们的姥姥教给他们的童谣。 “红尖塔下一座楼,楼里住着一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还有阿哥和阿弟……桥外桥,楼外楼,桥下垒楼房,楼里住人家……” “哎!等等,等等,我的糖果,掉了掉了……”慌慌张张里,五岁的瞿白忘记计较自己的胞兄说谎的事情,手里仅有的两颗糖果也在磕磕绊绊的奔跑里顺着手指缝掉了出去。 画面忽而一转,年幼的瞿青瞿白被两个破布娃娃一般的双生子取代。 双生子由小瘦猴一样的小丑孩子一点点地抽长长大,变成了两个白嫩的娃娃,娃娃们笑着喊爸爸,哭着喊爸爸,撒娇地喊爸爸,闯祸之后喊爸爸……各种各样的小崽子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轮番而杂乱地从他的脑海里蹿过,最后停留在两个小家伙瘦巴巴可怜兮兮地相拥着晕倒在地下室的画面上…… 瞿白心一慌,俨然忘记这只是梦境,伸手出去要捞起两个小崽子,却只捞到一片空,当下,心里一落空,身体像失重似的不断下坠。就在瞿白抑制不住心底不断涌起的恐慌时,他下坠的身形忽然就顿住了,胡夜凭空出现接住了他。 胡夜将他抱到安全的地点平稳放到地面上,两个消失的小崽子也一左一右出现在他身畔,他心中忽然就全然的安稳下来,他低头左右各看了看,摸了摸两个小崽子的脑袋后,正欲去拉胡夜的手时,却发现,胡夜整个人却自下而上着了火,而胡夜却恍若不知一般,只径自看着他笑。 瞿白正欲开口叫出声时,却被对方探过来的唇封了口,只一瞬,对方便飞速地离开了,火焰已经燃到了颈项之际,眼看胡夜整个人就要被火团包裹住的时候…… 现实中的瞿白,猛地惊坐起来,顶着落地窗前摇曳的树影,足足怔愣了三五秒钟的时间,才缓缓回神。 他动了动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确信自己刚才的一切确实都是梦境后,才伸手抹去额前的虚汗,将头发耙到后面,然后侧脸低头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两个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一番折腾下来,外伤倒是没有,就是被瞿青藏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里,也是生活在食物充足的速食品堆里的,饿倒是没有饿到,但是,却真的是被吓得不清,身形上,也消瘦了一些。 两个孩子自被瞿白从地下室叫醒直到安全带了回来,两个孩子对瞿白的依恋程度无形中又攀升了一个阶梯,时时刻刻都要跟在他身边,但却绝口不提这分别的几天中有关于瞿青的任何事情,也绝口不问为什么会有一个和瞿白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两个小家伙的这种不安和躁动让瞿白心底升起一股深厚的无奈和涨闷感,他花费大心血养得如珍似宝的两个小崽子,只因瞿青的一番算计,就变成如此模样,每每想到此,瞿白就有将瞿青提溜出来鞭尸的冲动。 瞿白也想对阵下药好好抚慰两个孩子,但两个小家伙在和瞿青相处的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或者瞿青说了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根本无从下手,想来想去,最终只有静待时间能将他两个白嫩可爱又自信活泼的小家伙重新带回来。 两个孩子此刻睡得倒是真的很熟。瞿语霸道地将瞿言整个圈在怀里,小胳膊小腿全部化成了绳索,用来禁锢比他身形小的瞿言了。只是,即使这样,瞿语也睡得不够安稳,小眉头似皱未皱,显然,还带着点不安。 比起他,瞿言就安适多了,除了被禁锢的紧了,要不满地哼唧两声,挣点缝隙外,小脸都睡得红彤彤的,小嘴也微微张着,帮助自己呼吸更为顺畅些。 瞿白盯着两个孩子看了半晌,才轻轻伸手将摸了摸瞿语的脑袋,附到他耳边低低地呢喃宽慰起来:“小语,我是爸爸,你们回家了,我是爸爸……” 等到瞿语眉宇间的那股清淡的不安消散后,瞿白才重新直起身子,将两个小家伙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顺势摸了一把瞿言的小脸蛋,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他撩开身上的被子,走到窗前,定定地朝雾霭浓厚的小院外面远目看了一会儿,小院外的浓雾是他借了那位古修士的指点布上的,但终究只是一时之计。 瞿白又想到那个梦,同时想起那天胡夜问得问题,他忽然就感觉自己的心就犹如这雾幕一般,浓厚地揭不开,但等到这雾幕被吹散的同时,也就是风雨席卷而来的时候了…… “怎么还不睡?”一道温厚的气息席忽然席上瞿白的后背,喷在他的后颈处,他微微侧了侧头,避开这阵酥痒的感觉。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朝身后的热源靠去,等后背完全贴上了对方强健有力的胸膛时,他才尴尬地想起,其实他们应该算是在冷战中的。瞿白僵直了身体,死活不再靠近对方。 身后的胡夜悠悠叹了一口气,状若无奈地说道:“是我错了,我那天不该问那个问题。” 瞿白听他主动提起这茬,僵直的身体无意中便松弛了下来,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天。 那天,他抱着失而复得的两个小家伙,眼中再看不见其他,待回到家,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彻底松下一口气的当下,他便听到了身后男人的一句问话:“我和两个孩子……谁在你心里重些?” 当时他本能地准备张口就言自然是两个孩子,但在话语尚未冲口而出的刹那,胡夜却像先一步已经知道了答案似的,立时从原地瞬移走了,让他的答案根本没有机会冲口而出。 自此四五天过去,胡夜整日整夜地泡在练功房中打坐,而两个孩子也见天地缠在瞿白身边,无形中,两人便如冷战一般过了四天,直到现在…… 瞿白感受到对方主动示好的意图,想想自己那天的种种行为,无论是先期无理由的埋怨和怨怼,还是后面那伤人的直白的反应,其实都是他的错,只是他这几天确实一心挂着两个小家伙,二来,他又觉得胡夜那天的问题太过尖锐,排除两个小家伙,他已经是自己心间最重要的那一员了,三人其实早是不分伯仲的,又何必故意问这样的问题。 只这么一想,他又拉不下脸去主动找胡夜,一拖再拖,最后还是对方主动过来,瞿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侧过身体,主动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脑袋埋在对方的锁骨处。 嗯,还好,他够识相!瞿白迷迷糊糊地想。 胡夜看着瞿白这幅迷瞪的样子,心间便动了动,他瞥眼看了看床上的两个小家伙,神色黯了黯,捏住了瞿白的腰,附身到他的耳际:“我四天没洗澡了,陪我洗澡吧……” 第九十六章:出离心慌 “慢、慢点……”瞿白双手撑在浴室的墙壁上,蹙着眉粗喘,身后的男人这四天难不成是去修炼床上功夫了,怎么今天这么兴奋,瞿白有些受不住地以额头抵住墙壁,想缓解来自身后的压力。 胡夜捏住瞿白的腰,顺势退了出来,然后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抬起他一边的大腿架在自己的臂弯上,让他将全身大部分重量压到自己身上,到嘴的美食哪有那么容易放了去。 胡夜将唇瓣落到瞿白泛着红意的眼角周围,惹得瞿白忍不住地闭上眼,胡夜就势舔湿了他的睫毛,瞿白动了动实在是酸软的厉害的腰际,想想对方一再对自己的退让,又不忍心决绝地推拒,半推半就之间,胡夜肿胀灼热的部位又滑进了瞿白的体内。 “唔!”瞿白闷哼一声,勉力提了提精神,让自己的大脑保持几分清醒,然后用力捏了捏胡夜的后背,“真的只能最后一次了,再来,我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胡夜敷衍的点头,两人在一起十多年的时间,在床事上,瞿白并不像其他人修,总要端个清冷自持的模样,但也不够热衷。 比较起来,胡夜则热忱此道的多。他毕竟是妖兽,本体又是玄狐一宗,天性上是好银的,遇到的瞿白又是自己可心的,自然一到此时,便是情难自制,可总也不敢太尽兴,就担心将瞿白折腾狠了,在床事上便艰难了。 好食还是要一口口慢慢品才尽兴,若贪食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噎死的多,这个道理,胡夜一早领悟在心中,所以,每每做爱时,只能尽兴五六分,只有瞿白露了点不乐意的意思,便会停手。 而今天,看着瞿白这么柔顺,任由自己搓圆揉扁地折腾的样子,胡夜只觉得腹下的火气更加旺盛,需要往更里面的地方捅去才能松卸掉几分。 胡夜将瞿白整个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一手圈住瞿白的后脊,一手捏住瞿白的腰,跨下兴致高昂地顶弄着。 了不惊动睡在房中的两个孩子,浴室里早已设下了隔音阵,但又担心两个孩子真的中途起来看不到人会闹腾,便特地将浴室中的灯全部打开,让灯光透过浴室的磨砂玻璃透出去,告知外面的人,浴室中是有人在的。 借着这亮堂的光,并着浴室里花洒淋下的水珠,胡夜只觉得身下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的,微挑的眉,半阖的眼,高鼻梁,还有这正发出诱人喘息声的唇…… 真的是叫人恨不得全部拆吃入腹,永永远远携在身边,刻到骨髓里才是好的。 直至天际的光亮透过排气窗偷偷钻进浴室里时,胡夜才一声低吼,将热液全部释放到瞿白体内,瞿白整个人也如一张满弦的攻,绷得紧紧的,最后低低的一声啜泣,软趴趴地倒在胡夜身上。 胡夜眼疾手快地扶住对方,低头流连至极地吻了又吻对方的五官,才将对方送到放满水的浴池中清洗干净,再送到床上与两个小家伙作伴。 让瞿白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睡,居然整整睡过去一天一夜,等到他醒来时,除了身上还留有的痕迹外,倒没有了其他不适的症状,但等到从秦怀那揶揄的眼神和贱嘴中知道自己已然睡过去一天一夜后,瞿白心头忽然咯噔了一下。 一天一夜?他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揪住秦怀的衣襟,将他拖到自己面前,双眼盯住了他问道:“胡夜呢?” 自踏入修仙的道后,他的身体素质他自是最清楚的,虽然这一次放纵了些,胡夜的兴奋度也比往日高出了整整一倍不止,但终究不可能会因为身体疲软乏力而睡上一天一夜,他的身躯早不若常人了,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既然自身原因排除了,那么他真正睡了一天一夜的原因只可能是外因,虽然瞿白还捉不到什么头绪,但本能地,他就觉得事情的源头一定是在胡夜身上。 秦怀被瞿白问得莫名其妙,“你男人不在你房间,不就是在练功房?我都五六天没瞅着他人影了,他上次说要传我的弥合术法六层到今天也没见他提起,都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瞿白心里无端由他几句话生出了无尽的憋闷感和慌乱感,说不出为什么,但现在他亟需胡夜出现在他面前来平复这种错觉。 他一把甩开了仍在喋喋不休的秦怀,转身就朝他与胡夜共有的那个的练功房疾步走去,刚到走到门前准备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里面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抗力,他用力推了两三下,不见丝毫松动时,才若有所感地停了下来。 练功房中确实有人,而且正在启用,里面的几道周天大阵和聚灵阵同时运转,致使内外气压生变,这房门一时半会倒是开不了了。 只是……瞿白微微皱眉,心下暗自思索,胡夜近来潜修的时候需要调动的灵气已经十分少了,他的功力在当下的修真界想要再进层几乎没有可能了,所以,他现在参悟的大多是心境,怎么今天会将房内所有阵法都调动了起来?难道是有了什么新的参悟? 可好像也没见他巧遇什么机缘,也就昨夜和他放纵了一场,总不会是在那种事情上有了参悟吧?瞿白满脑门黑线地推测着。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胡夜就在房中后,他的心便定了定,先前的心慌感也淡去许多,不过,仍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涨闷感在心头徘徊。 他将手掌贴在门板上,重重呼出一口气,缓和自己这莫名的情绪,笑自己的多疑性子自两个小崽子失而复得后,又上了新的台阶。 “爸爸……”自瞿白醒来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的两个小家伙,看到瞿白这一番忽忧忽喜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地拽着他的衣角叫唤道。 瞿白失笑,低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你们饿了没有?” 接下来的一天,除了身后照常跟着两只小尾巴外,一切都十分正常,但恰恰是这种正常才让瞿白心里没底,时不时地总是一阵阵地发颤。 太正常了,秦怀悠哉地在前后院子晃悠着,胡止牧和青轩各自在自己的屋子里潜修,满院的小萝卜头们因为双胞胎失踪事件,变得更为敏锐和乖巧。 外头胡夜也派出了妖修,满世界地张扬地找着两个“失踪”的孩子,以扰乱人修那边的视线。虽然他们也知道这种扰乱视线的方法撑不了多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起码,现下看来,倒是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现在,他们只要从那个古修士口中套出天禀地劫的具体信息,也许就能破开修真界当下的灵气越来越稀少的死局,死局一解,两个小家伙的安全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 瞿白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当下形势,一边踱步到后院,将所有灵气充裕且生长期已经满了的植株一一采收下来,虽然目前看着好似一切事宜都尚在掌控,但无论如何也该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天禀地劫就是两个小崽子,亦或者,万一人修在他们还没能破开死局前就看破了胡夜布置的疑阵,那就只能先退让几分了。 不是瞿白信不过妖修的实力,而是他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能让妖修全部站到他这边。 毕竟,当下修真界的死局是面向所有修士无差别的死局,人修需要天禀地劫来破劫,妖修同样需要,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拥有的利益,当双方利益一致的时候,对妖修来说,他的两个小崽子不过是能破开死局的两个小妖兽罢了,什么同族情谊,什么狐主的威信,不过一场空云罢了。 所以,这段时间,除了照顾抚慰两个小家伙的情绪,瞿白决定将后院的“家产”进行一次清点,收拾打包好了的,先一步让止牧和青轩等人藏至各个退让点,以便情形真的到了最差的地步,直接舍弃这座居住了十来年的小院落,再做其他打算。 是夜,当瞿白经过练功房带着两个小崽子回到房间躺到了床上的一刹那,他脑中划过的一到光让他大脑瞬间空荡了片刻——练功房中的不一定是胡夜,还有可能是古神! 因为今天秦怀、胡止牧、青轩先后都在他面前晃悠过,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将房中的人当成了胡夜,他忘了,他们家中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古怪的古神存在。 想到这一点后,瞿白就更加确信房中的人只可能是古神,不可能是胡夜,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房内的聚灵大阵和周天大阵全部被调动了起来,因为全家上下在这种时刻需要这么强盛的灵气的,除了古神不做他想,只有古神是亟需灵气来恢复功力的。 那……胡夜呢? 越想瞿白越觉得今日种种事宜都透着十足的古怪,先是秦怀误导自己,让他以为练功房中的就是胡夜,然后往日里都在自己屋子里潜修,无事绝对不到人前晃悠的胡止牧和青轩先后多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再加上前后一群乖巧的小妖修们……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切就像早就排布好的一个局,胡夜呢?他到底去哪了? 不期然地,瞿白忽而想起那夜的梦境,胡夜被火焰侵蚀了的场面,心口重重地一下抽痛,心神当下就失去了往日的清明,脑子里混乱不堪的思绪纷纷扰扰,先后闪过胡夜各种表情的脸庞,而后便不断回旋着他那一日的问题。 “我与两个孩子……在你心中谁更重些?” “我与两个孩子……在你心中谁更重些?” “……谁更重些?” 胡夜笑着被烈焰吞噬,看着他与孩子站在一起的模样,好似在替他做出选择和回答…… 心神失守的片刻,瞿白丹田灵液汇聚的小周天也跟着震荡起来,屋子里无人看护,若有人,便一定能在第一刻察觉——瞿白被心魔给魇住了。 “噗——(爸爸——)”心口一荡,口中一阵腥甜,喷出一口热血后,在两个孩子惊恐的尖叫中,瞿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瞿白回转意识的一刹那,他便察觉到自己周围聚集了三五个人,他轻轻动了动眼皮,睁眼,不出所料地看到,胡止牧三人在他正前方正襟危坐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只在看到他睁眼的刹那,齐刷刷地出现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后都带上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瞿白面无表情地撑坐起来,看也不看他们,先检视了自己的身体一周,确认无大碍后,才开口,一开口就发现嗓子哑得如乌鸦一般嘶哑:“胡夜呢?他到底去哪了?”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秦怀开口道:“不是在练功房里吗?” 秦怀话一出口就引来另两人的侧目——白痴!大哥如果在的话,怎么可能瞿白都差点走火入魔还不出现。 三人的反应让瞿白眼神阴翳了几分,再次沉声问道:“他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要我再吐一次血才能说?” “不是不说……”憋了半天,还是秦怀再次盯着双方杀人般的视线,幽幽地再次开口,“是我们也不知道。” 瞿白眼神如剑般射向秦怀,让秦怀震了震,露出苦笑:“你男人那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比人家有七窍玲珑心的都多,他不明说的,我们哪猜的透。他走的时候只说拖你三天,别让你知道他走了,我们当时还寻思着,他是需要三天时间干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瞿白眼底的阴翳不受控制地扩大,他将视线调到胡止牧和青轩脸上,相继获得了肯定后,才真正死心,双方沉默了半天,瞿白忽而又问道:“……几天了?” 虽然没头没尾,但是对面的三人还是一瞬间就听明白了问题,又是半天的静默,还是秦怀做了代言人,他说:“今天第四天了,你心魔魇住了后,又昏迷了三天,还是古神出手救的你,不然……” 他们一行人中除了瞿白,练得都是妖修的功法,两者不相合,最关键的时候根本帮不上瞿白的忙,还是隔壁一直潜修的古神看不过眼伸了一把手,只可惜,这一帮忙,将人家这些天好不容易恢复的功力又给散个七七八八,气得人家走前还愤愤地呢喃:“就不应该答应那小子这笔交易,亏大发了!” “交易?”瞿白听了一句关键词,打断了秦怀的絮叨,“什么意思?” 秦怀愕然,“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就听他那么一说,当时你都那样了,好不容易给救回来,再晚一步,你这些年苦熬的功力都该散尽了,我们庆幸还来不及,谁去注意那个了。” 瞿白被秦怀这总踩不住关键点的性子给气个仰倒,他甩开了身上的被子,下床就问:“那古神呢?还在隔壁练功房?” “在吧……”秦怀不确定,这三天,他们一行人尽顾着守着两小崽子和他了,根本没注意其他人。 瞿白再不搭理他,径自要去找人,却被胡止牧和青轩不约而同出声喊住。 “瞿白!大哥……他……”两人眼底铺了一层忧虑,事出突然,胡夜走的时候,都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也很平常的样子,看胡夜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还有那三天的时间暗示,都给了他们一种胡夜是想瞒着瞿白去做什么事情的错觉,只三天大概就能回来,所以要他们遮掩一番。 即便现在是第四天,胡夜依旧尚未归来,但在瞿白苏醒前,他们也并未觉得胡夜会有什么事情,毕竟,这世上能伤到胡夜的人并不多,就算人修那边不顾脸面全联了手,胡夜打不过,却总能走脱的,但现在,看着瞿白这脸色,心头不受控制地飘起乌云。 难道还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看着这两个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妖修也露出如此忐忑的神色,瞿白脸色再度白了几分,嘴唇抿了抿,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淡淡地道:“没什么,不管怎么样,总要找到的,最差……”不过去陪他。 陪他。几乎在说话的一瞬间,瞿白的心就因为这一瞬间生出的念头而平定了几分,那种出离的慌乱感虽依旧萦绕,却终于不再扰乱他的思维。 总要一条一条抽丝剥茧掰弄出个二三五来。这一刻,瞿白才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原来自己也能在这种混沌的情形下有这样一份惊人的镇定和冷静。 瞿白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朝旁边握了握,一握握空了后,才意识到,旁边始终站着的那人,现在是真的不在这里。 有所依仗的时候,总是把所有克制和希冀都压给了他,才那么肆无忌惮地暴躁迁怒和怨怼,还真是……人的劣根性。 等到无所依仗……无所依仗时,才知道,除了冷静地分析情况找到那个人,其他任何暴躁烦闷和冲动都对现状毫无益处,要找到他,要陪着他,就得学会忍,忍住所有不安和躁动,忍过去的就是镇定和冷静。瞿白自嘲,握起手心,指尖都扎进了肉里却毫无所觉地朝隔壁走去。 第九十七章:左右为难 “怎么样?”瞿白推门出来的一刹那,门外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妖。 瞿白的脸色煞白,木愣愣地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推开人群僵直地朝前走去。 众人一看这情形,心里狠狠怵了一下,怎么这副表现?难道真的是…… “瞿白!”胡止牧三人一起喊道。 瞿白前进的身体顿了顿,可依旧没有回头,身体挺得直直地,径自走到自己的房中后,锁了门,连同两个小崽子一起关在门外。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瞿白将自己重重地摔到床上,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想着古神展示给他的记忆画面,心上像裂了一个大大的豁口,血液汨汨地流着,止不住地疼,而且有一种透到底的空荡,让他无所适从。 在瞿白轻易推开练功房的门,一眼看到好像早就在等他到来的古神的刹那,瞿白心中就已经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当古神看到瞿白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甚至不待他出声,就先他一步施了个小秘术,将胡夜与他曾经的对话凝成画面塞进他的大脑中时,瞿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胡夜和这古神是真的瞒着他做了什么交易了! 【“前辈现在也是局中人,这里的灵气你也看到了,想必,即使你有本事将这地球上所有的灵气都聚集起来供你潜修,也根本不够你恢复到鼎盛时期吧?”恢复不到鼎盛时期,想离开这里,基本没有可能。都是局中人,必然受困于此。胡夜脸上虽带着笑,眼里却射出凌厉的光。 “哼!”古神脸上松弛的皮肉抖了抖,眼里闪过戾气的光。他平生被人求过,被人惧过,却从未被人威胁过。 胡夜对他的神色视而不见,接着道:“前辈,我所求的并不过分,而且,这也是你一早答应我的,否则,我不可能冒着触犯整个修真界的危机将你带到此地。” 古神终于有了点常人的反应,他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瞅了瞅胡夜,又合上了,漫不经心地道:“哼,天禀地劫嘛……” “现存的妖修一族大概只知凭可见的特征去判断天禀地劫,即便你本身也被称为天禀玄狐,想必也不知“天禀地劫”到底指得是什么,这称号又是怎么来的吧?” 胡夜终于恭谨了神色,拱了拱手,正色道:“还望前辈不吝指教。” 古神神色莫测地再次睁眼看了看胡夜,微微颔首道:“天禀地劫现如今也就在妖修里还留着这名号了吧?” 胡夜点头,挑眉稀奇道:“这难道不是单只我们妖修里天赋与众不同的妖?” 古神嗤笑,“这天禀地劫在今日看来确实稀奇难遇,实则,在我们那个时期,这也不过是对一些天赋高超的人的统称罢了。凡能称上天禀地劫的人,确实都是天赋异禀的,只要能顺应时势,他日必立于亿万人之上,但这指得却单单不是妖,而是兼有人与妖特质的人或者妖。” 胡夜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古神所说属实的话,意味着这世间的天禀地劫绝不止他和两个小崽子,很有可能人修那边早有无数的天禀地劫,只是各不相知罢了。 “妖族特质更浓厚的,便是天禀。人族特质更浓厚的,便是地劫。而你,看你血脉,应该是你母系那边参了点人族的血脉或其他的。至于你们家中那两个小的,本就人妖相合产下的,能称为天禀地劫的几率比旁的人或者妖自然是大得多,而他们的母亲又是一个与你不相上下的大妖。又是舍尽了几乎通身修为,能一下造就天禀地劫一双传奇倒也不稀奇。”古神表情如深潭一般,不管对面的胡夜脸上神情如何,他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待他将天禀地劫的事差不多说个七七八八时,胡夜脸上也做了一副千年古刹的样子,庄重肃穆,除了眼底飘过的计量外,也再看不透其他了。 良久,胡夜才再次缓缓开口道:“那天道所测出的契机中指的天禀地劫……” “呵!天道。”古神讥笑一声,“天道若能被参透那还叫天道吗?我本以为不管修仙路怎么落魄,走上这条路的人多少能有几个清醒的,今天看来,这世道上的修仙路还真是落魄了。” “你莫以为你们耗费大代价探得东西就叫天道,那还是天道施舍给你们的。”古神微微抬首,看了自己的上方一眼,“你们知道的,那就是天道愿意叫你们知道的。它不愿叫你们知道的,你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胡夜身体一震,脸上先是露出不信的神色,后紧接着一抹醍醐灌顶般的清醒和透彻,三五秒的静默后,他才再次开口道:“前辈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不如一同告诉了晚辈,这世间现如今到底还有多少天禀地劫?这天禀地劫在这天道里到底要如何运作?” 古神一愣,像是经由胡夜这一问,才察觉自己已经说了这许多,他迟疑半晌,终是一声长叹道:“罢!罢!罢!我本已是局中人,想破局飞离此地,本就是要出力的,只是……” 胡夜打量对方神色,心思百转千回后,才低声笑道:“前辈不用顾忌,前辈既己出了这么多的力,无论前辈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晚辈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当会竭尽所能为前辈达成。” 古神面颊一抖,闪过恼羞成怒的神色,却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哼,小辈猖狂,若不是我在阵中一睡万亿年,哪有你如今的狂妄。” 胡夜失笑,敛了眉目间的笑意,故作恭谨状。 古神被他这一番惺惺作态弄得气堵,却一时也无二法,只得强迫自己略过这一幕,他再次合上眼,“我看你那伴侣倒有几分本事和机缘……” 话才起头,立即被胡夜强势打断,“他不行。” 古神气愣地瞪眼看他,“我尚未说完。” 胡夜低阖了眼皮,“他不行,不管什么,跟他有关的都不行,只有他不行。” 古神顿时被气了个仰倒,所谓龙困浅滩也不过如此了,他狠狠顿了一下,屏了气,一气儿将话说完:“你以为我要他做什么?做男炉鼎?放心,他炼得功法虽有些奥妙,但我恢复功法尚不需用到这些下作手段,我只是需要他帮我摆几个阵。” 胡夜身形顿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依旧没有立即松口应下,反倒说:“你先说说什么阵,我要拿去问问他能不能摆,能摆自然可以。” 古神脸上松弛的脸皮狠狠抖了起来,若不是形势比人强,他何须受此折磨辱,最终,事情以古神僵硬的一个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但应下后,他又硬邦邦地道:“即便是我,想知道天禀地劫如何运用到契机之中,也不是毫无代价的,我也需要重新问天卜卦,只这么一来两日凝炼起来的功力必然会耗尽,所以,这阵不管怎样,你必须让他帮我摆,我要靠这个阵恢复功力。” …… 画面忽然想水波一样,漾起了涟漪,再清晰时,还是胡夜和古神,两日还是面对面坐着,但看胡夜穿着打扮,却知时间已经转换了。 “你往西北边去,那里应该有你要的答案,我也只能‘看’到这了。”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古神,此番更显憔悴,连脸上耷拉的脸皮也多了几层。 胡夜点头,若有所思,“那个方向……”上古传送大阵的遗址也在那一处。 “怎么?”古神看胡夜的神情,提了提精神问道。 胡夜摇头,看了古神的狼狈样,不由说道:“你要的阵法,白已经布好了,你自可去用。” ……这一截画面只有短短几对话,瞿白还没有看过味儿来时,便又是一阵漩涡扭曲状,再清晰起来的时候,画面已经再次转换了。 还是胡夜与古神,此次双方脸色都不甚好看,胡夜脸色尤其难看。 “这次看懂了?”古神幽幽地发问。 胡夜面色沉郁地点头,闷不吭声。 “从你抽出来的记忆来看,这传送大阵是个‘阵下阵’,这种阵看起来比阵中阵要简单,却要受地域因素制约,还要因地制宜,真正布成这种阵下阵却是极其不易的。这一阵,下阵是用来借天地本身的灵力以供上阵使用的,而上阵的金石不过是一个启动的纽带罢了。”古神一边说一边凭借他刚刚在胡夜记忆里看到的样子,一点点地在半空中将阵法的轮廓勾勒出来。 胡夜聚精会神地跟随着古神的手指移动着目光。 等到古神一番讲解结束后,胡夜已经弄清楚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也终于看到了天道给修真界的那一丝希望在哪了。 自传送大阵失效的那天起,修真界中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都没有放弃过修复大阵的念头,但这大阵当初修建的时候,依仗得就是当时修真界里几大顶尖势力和首脑人物修成的,现下失效了。 他们一直以为是地球灵气不足,致使他们寻到的仙石灵力不足,无法激活大阵。现下看来,倒确实是灵力不足,但却不是仙石的灵力问题,而是这天地灵力出了问题。也是,这星际传送大阵,岂是几块仙石就能供能的。 他们甚至连失效的原因都找错了,更遑论修复了。 经年累月之下,基本再无修士认为自己能修复星际传输大阵了。 即便是他当初探到天道的契机时,他所想的也不过是两条可能罢了,一是,地球上的灵气再次回转;二是,另有渠道离开此地,然后找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供族人潜修。 却不想,真正的契机却正是修复这星际传送大阵。 “……看样子,这大阵的‘上阵’并未受到严重损毁,即便世易时移,当初布阵的痕迹都在,修复起来并不难,问题应该出在‘下阵’。”古神一边思量一边用手点了点浮在半空中的光点,散去了上阵后,将下阵移至他与胡夜之间。 胡夜闻言,收回心思,认真看去,但这些阵法秘术类的东西之于他们妖修并没有那么容易,只三两下,他便已觉得眼晕。 古神察觉了他的异样,停了手上的动作,打量了他一番,叹道:“前后不过几万年,妖族功法居然沦落到此,你们的功法连妖族的本性也修不掉,对上这些阵法秘术居然如此无能,唉!唉!唉!” “你也莫看其他了,你只看这一处,山河变换,致使‘下阵’阵法连接处出现三处缺口,下阵被破,自然使得上阵失效,现下看来,你们要做的是修复这下阵。” “看这下阵的排布,这‘下阵’借用的天地灵力应该是来自玄天疾火,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处缺口填补上,缺口填补上了,天地灵力自然借到了,‘上阵’修复了,也就能够使用了。” “……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这‘下阵’的缺口如何填补,又如何需要借用天禀地劫的功用,我一时也看不出一二了。”最后,古神收起了光点,正色道。 胡夜沉默地点头,半晌才开口问道:“这世上还有多少天禀地劫?” 此问一出,古神也十分诧异,心里一番琢磨,才反问道:“难道不止需要一双天禀地劫?” 胡夜神色阴郁地摇头,猜测着说道:“大约只需一对。” 古神眼皮半阖,而后再看向胡夜时,了悟地问道:“那就是要舍得了?” 胡夜僵硬地点头,低头看了看掌心,“说不准……也许,不过小事一桩,也许……” 古神恍悟,“是了,这‘下阵’借得可是玄天疾火的灵力,这玄天疾火……”能焚世间万事万物,如果缺口处恰恰布了玄天疾火,那一切可就难言了,而这填补缺口,听了容易,做起来可并不简单。 上古女娲补天,尚且需要借助五彩石做介质,这“下阵”的缺口怎么补?拿什么补,再再都是难题。 两人沉默相对,久久之后,胡夜起身,背对着古神,“无论如何,要去试一把的。” “对了,天禀地劫有多少,你自可找人去查一查,我已遁世这么久,这种事我估摸不出来,但就我所见,依照现如今的修真界,天禀地劫即便有,也没有那么容易成双成对的出现,我见你与那两个孩子也并无太多羁绊,必要时,何不直接将那两个孩子……” 胡夜回头,以阴翳的目光锁住了古神,另他的后话吞没在喉咙中,“……我再拜托前辈一件事。” “……”顿了几乎一刻钟,古神才克服自己心中的因胡夜刚刚那一个眼神产生的怵愣和不悦,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说。” “帮我拖住白三天。” 古神蹙眉。 “三天……填补缺口的物件,我想我能找到几件。缺口真的能填补上的话,三天便足矣,填补不上的话,你大概最多也只能拖住他三天。我的白,其实很是精明,我与他之间,向来只有他自愿被骗的时候。”】 三天…… 三天…… 三天已经过了,而胡夜还没回来。 玄天疾火啊,那是玄天疾火! 瞿白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无名的火气,这个男人是替他做了选择是吗?这样一个心眼比鬼都多的男人居然给他唱起了苦情戏,这种狗血一样的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他该做的吗?这个一向谋定而后动的男人怎么这次不知道谋定呢?既然天禀地劫世间并不稀少,那么等找着了那些天禀地劫,随便算计了一个进去便也就是了! 不是他替他做选择,而是一开始他的本能给了男人选择已经做了错觉。 男人做的不是苦情戏也不是狗血剧,他只是衡量了一切之后,选了最好的一种方式去找结果。 谋定而后动需要时间,而他们最不确定的就是他们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一旦错估时间,他们就永远失去了主动权,让瞿白和他一起任人宰割,是这个男人绝不能忍受的。 一条条的怨怼之语背后,蜂拥而出相应的答案,当所有答案都指向一个事实时,瞿白眼眶一热,狠狠闭了起来——胡夜,你真狠! 从没有一刻,瞿白这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跃动的声音,从没有一刻,瞿白这么清醒地听到那么清晰的心跳声。 第九十八章:怒海寻人 碰的一声,瞿白的房门忽然被重重地从里面甩开。 门前还未散去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给震在一旁傻愣了很久,等看到瞿白气冲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几人才慌乱地回神。 “怎么了?”几人齐声发问。 瞿白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胸腔中翻涌的怒意,转头看向众人:“知道上古留下的那个传输大阵在哪里吗?” 胡止牧和青轩互视了一眼,一起点头。 瞿白勉强勾起一边嘴角,“很好。” “很好?”几人愕然,眼中俱是不解。 瞿白没有解释的心情,只弯下腰,和两个孩子平视:“你们父亲不乖离家出走了,我要去把他给捉回来,这几天不能照顾你们,我找一个人照顾你们好不好?” 一旁的三个大人听得脸颊不住抽搐,不乖?离家出走? 胡夜(大哥)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下来,瞿白这次终于被他气疯了?! 瞿言瞿语一听瞿白所言,不约而同地揪住了瞿白的衣角,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不能带我们一起去吗?一起去把父亲捉回来不行吗?” 瞿白闻言,目光中的锐利忽而就被柔和取代了,他将两个孩子揽到怀里,“这次不行,你们父亲这次跑的地方有点危险,到时候,我们没办法分出心神照顾你们。你们可是我们的小宝贝,我们怎么舍得你们受到伤害呢?” 瞿白再接再厉地诱哄道:“所以,乖乖听话,好不好?” 两个孩子还在犹犹豫豫,像是在衡量瞿白话里的可信度,又像是在比较不能跟在瞿白身边和受伤到底哪个更令人难以忍受。 “小言,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好弟弟。”瞿白注意着两个孩子的神色,决定各个击破。 果不其然,瞿白此话一出,瞿言脸上立即亮了起来,他响应瞿白的话语,挺了挺小胸脯,看着比他要高出一截的瞿语,乐不可支地点头:“嗯,我会照顾小语的。” 瞿语无语地看了一眼注意力显然已经被转移了的瞿言,再调回视线的时候,则以眼神询问道——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瞿白勾起嘴角,摸了摸瞿语的脑袋,揉乱了他脑袋上的头发,以口型无声地对他说道:“保护好小言。” 瞿语眼睛眨了眨,终于闷不吭声地点了头。瞿白心底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已经想到能将两个孩子送到哪里去,但是如果两个小家伙不配合的话,还是要很费一番功夫的。 “瞿白……”瞿白身后的秦怀等人看着他和两个小崽子的一串互动,心底的疑窦更甚。 瞿白回头看了看他们,低声将两个小家伙哄去收拾自己的衣物,然后才转身对三人道:“跟我来吧。” 说完,他率先走到客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拾步跟上。 到了客厅后,四人围着坐下,瞿白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从古神那里得到的种种消息全盘托出,在座的其余三人听后,神色皆是几变,尤其听到最后的玄天疾火时,胡止牧和青轩的脸已然煞白,情况的轻重缓急,他们大概比瞿白更清楚。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过去。”胡止牧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还要先将两个孩子安置好。”瞿白冷静地道。 “……”胡止牧顿了顿,表情纠结,显然,在他心中,相随千百年的胡夜比只不过相处十数年的两个小崽子重要的多,只是,胡夜的此番行止已经昭示了他的选择,即便他现在心底再焦躁,也必须尊重胡夜的选择。他压下心底的急躁,飞快地点了点头,“好,但是要快,大哥进了‘下阵’已经四天了,再耽误……” “你准备将那两个小家伙往哪里安排?”秦怀看瞿白脸色不对,立即打断了胡止牧的话语,转开了话题。 瞿白看他一眼,点头,“想藏起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沙漠,想将两个小家伙的行踪藏严实了,我准备让他们和家里其余的小孩儿们到……” “轰隆——”正说话间,一声巨响忽然响起,震得屋内的几人脸上神色一齐大变。 “怎么了?”四人面面相觑。 瞿白正准备去外面查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消息走漏,快带着两个小娃娃走,外面已经被围了。” 古神的声音!四人心底一颤,却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反应时,两个小家伙灰头土脸地从他们自己的房间中跑了出来。瞿白顺势一手捞起了一个,抱了起来。 “古神的话是什么意思?”秦怀还有些茫然。 瞿白也茫然,但自看过他和胡夜想交锋的几次记忆画片,对这个苍老憔悴的古神,瞿白心底还是有那么几分信服的,这种情况里,也容不得他再做多想,他径自抱着两个孩子疾步走到后院。 “我先将这些孩子们送出去……”瞿白的话音还未落,古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两个小娃娃和这些孩子分开。”古神道,“你们算是体验了一把养虎为患的滋味了,外面围着的可不单单是人修。” 几人惊诧,胡止牧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即立即施术将所有脸带惊骇蠢蠢欲动的小妖修们全部禁锢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将这些小妖修们聚集起来盘问的时候,瞿白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前后不过短短几个瞬息的时间,瞿白却已经从古神的两句话里分解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这些个整日里和双胞胎玩在一起的孩子里出现了背叛者!瞿白面孔冷然,心底除了懊丧自己不够小心,没有在接回两个孩子的第一时间遣散这些小妖外,却对这一事情丝毫不感意外和愤怒。 大劫面前,谁都想活。更何况,如果只牺牲他的两个孩子就能换来整个修真界的复生,人修妖修的矛盾又如何,巨大的利益前,人跟狗都能结盟。 “你们将这些孩子先给扔出去,一边扔一边制造混乱,然后留下三个,你们一人抱一个冲出包围圈,我带小言小语走。天黑后到西北方向的晨雾山山脚处汇合。”瞿白冷漠地看了一眼他面前脸色发白的孩子们,他相信,不管是哪一个孩子报了信出去,总不会没有一个人知道,但今天的结果却让他失望透顶。 索性,他也没做什么灭绝人寰的事情,不过借他们布了一道障眼法,这些孩子守在外面的父母可舍不得他们受伤。 “可你现在能将两个孩子送到哪去?”三人点头,同时也发问。 虽然瞿白当时的话未说完,但是他们从他的话里已经猜到了他原本的打算,他大概是想将瞿言瞿语混入这群小孩中间,然后将孩子集中起来送到什么地方去,让这些孩子给两个小家伙打掩护。现在看来,这一办法显然失效。 瞿白抿了抿唇,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我自有办法,你们先走。” 三人以点头,不待瞿白再说什么,携了面前被禁锢住的小妖修们纷纷瞬移了出去,一时间,瞿白父子三人耳中俱是前院传来的各种械斗的声响。 瞿白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家伙,看着这两个明明惊惧,但在他面前却强撑着冷静和勇武的两个小崽子,瞿白心底经不住一柔,他放轻了声音诱哄地道:“别怕,等过了这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瞿白抱着两个孩子离去前的一瞬,忽而想起了什么,他站在中院中,开口说道:“前辈,我们都走了,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没有直面古神,但瞿白确信以古神的本事,无论他在哪里说什么,古神都应该能听到,他推测,古神当初和胡夜的交易差不多应该是:古神帮着胡夜镇守这院子,顺便护卫院子里的人;而胡夜,除了要提供给古神修复功力所需的阵法和灵力外,可能还要在修复了阵法后,让古神享有第一个离开此地的权利。 果然,瞿白话音才落,古神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我自有脱身之计,你们先走吧,多少,我能帮你们再拖一会时间。” 瞿白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脸上带着一抹狠绝和冷酷地开口道:“前辈,我除了在院外照您的指导布下了天杀阵外,我还在最后一阵中的生门处放满了炸药和毒气,只要有人真的破了最后一阵从生门中进来,这整个小院必将……灰飞烟灭。为不危及您的安危,望您能在形势不喜之前先一步离开。” 任何一个阵法的排布,都必须以生门做基,死门做结,若非如此,瞿白压根不会留下生门。但即便他留了生门,可自两个小家伙失而复得后,他便在大阵的几处生门处动了手脚。 阵法不可改,但这并不意味着,阵法中不能加点非阵法的东西去达到他的目的。 瞿白话说完后,院子忽然就悄无声息了起来,瞿白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不见古神再给他反应,心想是不是自己这份狠戾使对方不喜了,可瞿白心中虽这么想,但却并无任何担忧,古神喜不喜他,对他而言也无多大差别。 就在瞿白抱着两个孩子准备走人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古神舒朗肆意地笑声:“哈哈哈……果然是一家人,这份狠绝都如此相像,不错,我喜欢!小子,你且去吧,我今儿还就镇在这里了。冲着你这话,我就必不会让这个小院子灰飞烟灭的。” 瞿白一怔,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出反而合了古神的脾胃,这古神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当下,他牵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将两个孩子放到地上,意味深长地对着小院的楼宇作了一揖,然后抱起两个孩子借助后院的一个小法阵,避开了围在院落外的人群蹿了出去。 出了小院,瞿白头也不回抱着两个孩子便运起功法飞速地朝人群的反方向跑去,他的功力本就不如胡止牧他们高深,甚至这许多年下来,连秦怀的功法练出来的都比他要强几分,所以,至今,他也不会瞬移一类的秘术。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终究不同于常人,几下轻跃,他已距他的小院数十里之远,他一边疾速奔走,一边在脑海中过滤着安置双胞胎的安全之地。 但,直到日薄西山,金乌西坠之后,瞿白也没能想到一个万全之法。 待他回神,并感到疲惫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蹿过了城郊来到了市中心,看着市中心人来人往的普通人,一套大胆的方案窜进他的心中。 本来两个小家伙是妖修,按理说,树木藏于森林,砂砾藏于沙漠才是最为安全的,但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人找人,向来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找,走失了的人,从不会找到动物的圈子里,同理,以修真界那种自视甚高的眼界,如果他将两个孩子塞进这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中,是不是恰恰能避开他们的视线。 瞿白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一时半会,他又确实找不到更周全更详密的办法,同时,他还赶着去和胡止牧等人汇合,胡夜那边……也等不得了! 瞿白知道,两个小家伙和自己必须要冒一次险了! 他将两个孩子放下来,找了个人多的餐馆,要了个包间,快速地将眼前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对两个孩子说了一遍,没有一丝隐瞒,也没有一丝夸大,只告诉孩子事实,让两个小家伙认清现状。 “虽然我要将你们寄养在别人家一段时间,但是,这个过程中我不能出面,只能靠你们自己,我会看着你们被安全地带回家才离开。我也会在你们呆的地方布满相应的阵法来帮助你们隐藏行踪,但是,在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间里,你们也不能全部依靠我布置下的阵法,你们要靠你们自己保护自己,记住,这段时间里,你们能相信并依靠的只有对方。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直到我来接你们?”瞿白郑重其事地看着两个孩子问道。 从一声巨响后就异常安静的两个孩子此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小手握在了一起,然后看着瞿白,眼中还有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恐惧不安和担忧,但嘴上却回答瞿白道:“我们会乖乖等爸爸来接我们的。我们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瞿白心底为两个孩子的表现略感欣慰,他赞赏地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脸蛋,“我会来接你们,很快。” 既然做了决定,那么就只剩人选问题。瞿白本欲找一对看着和善并且无子的中年夫妇,却不想,正准备将这一行动付诸时,一对状若情侣的男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着那对情侣从店里走了出去后,瞿白鬼使神差地抱着两个孩子跟了上去,走出不过十多歩,听到其中一名男子的名字叫韩武后,瞿白立即恍悟,这不是自己的一个顾客嘛! 他先期在网上卖东西敛财时,光顾的客人一直很少,即使偶尔有人来,也都是挑三拣四要这要那的,等到后来他手中的东西基本有了销路后,网店上的买卖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但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一个例外是让他心里略微生出好感的。 那个例外便是这个韩武,这个人倒也是个妙人,买东西都是给个价位,直接付款,然后全权让他做主,他发什么对方收什么,从来不挑捡。冲着对方这种省事的态度,瞿白偶尔也会随手将自己手里品相不好,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上品的一些东西拉拉杂杂当处理垃圾一般全寄给他,一来二去,对方居然还生出了感激,时不时地还回寄了东西过来。 如此数年,两人虽从未见面,但凭着这份有意维持,倒也不咸不淡地保持了下来。 现在…… 瞿白看着前方相偎在一起的二人,眼中神彩流转,做了决定。 …… 等看着两个孩子被那两个男人接进了屋子里后,瞿白略略松了口气,又在他们身后隐匿了身形,监视着这两人对孩子的态度,那一稍显高大的男子显然对孩子不够有耐心,但韩武则好得多,瞿白一边在心中估量着一边将自家两个小崽子和两个大人的互动全部收纳眼底。 瞿白攀附在对方的屋顶上,直盯梢到后半夜才抽身离去和胡止牧等人汇合。 第九十九章:烈焰焚狐 天际的云压得很低,月亮隐在厚实的云层中,时而透过云层的稀薄处撒出一层白蒙蒙地光,远处边陲城镇里的几许的灯火也渐渐变得晦暗起来,直至最后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再不可见。 瞿白跟在胡止牧和青轩身后,提起周身所有的灵力,只为自己能不掉队。 四人凭借着胡止牧和青轩的瞬移秘术几个瞬息,就已经移到了当初的星际传输大阵附近,但因为大阵附近地形太过复杂,而且当年为了确保大阵的运转,周边设下了许多保护措施,所以剩下的路程就只能靠他们的双腿了。 只见婆娑的树影山林间,四条人影如山中鱼一般在期间跳跃着前行。 直到天地交接处透出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时,四人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到了?”瞿白停下,暗暗调试着自己的气息,看向其他三人。 其他三人看上去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好似大半夜的疾速赶路,还是这种十分难走的山道,对他们来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的。 胡止牧和青轩能如此,瞿白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秦怀经由这一夜变故,再加上马不停蹄的一夜奔走居然也脸不红气不喘。 就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累,还是和他一样,内里调息面上却故作轻松。 胡止牧探视了一番,对其他三人点头,一边皱眉一边说着:“大阵就在前面,只是……” “怎么了?” “没有察觉到丝毫大哥的气息……”妖族感观天生就比人修灵敏,更何况,他与胡夜是相随千年的兄弟,对对方的气息尤为敏锐,但凡这里有一丝一毫对方的气息,即使是三四天以前遗留下来的,他也不可能捕捉不到。 “这是不是说明,我师父根本没来这里?”秦怀一边心存侥幸地问着,一边悄悄去看瞿白的神色,如果不是这种可能,那就只能说明胡夜已经…… 瞿白在听到胡止牧说没有感受到胡夜气息的一刹那,心脏确实漏跳了一拍,但很快,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胡止牧身边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们周围全部是年逾百年以上的老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遒劲得很。 本来,在深山中,尤其是这种人烟罕至的深山中,这种老林子里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应该是最多的才对,可自他们走入这片区域,一直前行了一里路左右,除了这些树木和灌木,根本没见到这些动物。 “他一定就在这里。”瞿白肯定地道,“起码,他三四天前是一定来过这里的。” 三四天来过这里,即使是现在人走了或者……不在了,也不可能一点气息都不遗留下,但现在…… “你们是一点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吗?”瞿白本是问胡止牧和青轩。 “对。”秦怀却跟着两人一起点头。 瞿白纳罕,心里嘀咕,你又不是妖,你感觉不到是正常的,你点什么头。但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撇开秦怀,更加肯定地看着胡止牧和青轩道:“那他现在一定是在这里。” 三人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瞿白,不明白他这股信心是从哪来的。 瞿白指了指周围,“你们在此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感觉特异的地方?” “有些气闷,但并无什么影响。”胡止牧道。 “神清气爽,这里的感觉与家中练功的场所倒有两三分相似。”青轩道。 “我怎么没这么大感觉,不过倒确实觉得这里令人不舒服,打心底有些反感。”秦怀插话。 瞿白瞥他——又在博存在感,这里的怪异应该只对妖有作用。 他对着胡止牧和青轩点头,示意他们一边朝大阵的地方走一边说:“这传输大阵的‘下阵’因山河变换而出现了缺口,而‘下阵’本身设置出来的功效就是借天地灵力的,这缺口一出,下阵的灵力自然就无法集聚,除了在阵内不停地四处乱窜外,一部分也随着这缺口泄了出来,你们难道没发现此间的林木最少都有百年的年龄吗?就连那一年一生的野草都达到了这种年份,可见此地灵力的充裕。” 三人一边听一边走,听到瞿白说灵力充裕,三人互视了一眼,眼里疑惑更浓。 “之所以给你们的感觉不同,应该是灵力源的问题,这灵力本是源自……”瞿白接着解释。 三人忽然了悟地一起接话:“玄天疾火。” 瞿白点头,“玄天疾火是焚杀天地异邪的第一火,由它身上借来的灵力自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这草木无欲无求的,有些受天地孕育的意思,所以不但不受影响反而还能借由大地吸收一些灵力,但在山野间互相屠戮沾染血腥的走兽就不同了,尤其是……”本体是飞禽走兽的妖族,就更受制约了。 想到此,瞿白心里不由一紧,以人的角度来看,由兽修到妖,好像一般都被称为异邪或妖魔的,那深入下阵去补阵的胡夜…… “那怎么我们三人感觉都不相似?”秦怀忽然出言打断瞿白思绪。 瞿白抬眼看他,心底的扯痛感被他这一打岔倒没了时间细细品味,这是秦怀这一问,却让瞿白不禁和胡止牧和青轩两人对视了一眼。 瞿白清晰地从胡止牧和青轩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他还不知道? 瞿白干巴巴地扯起嘴角——我以为早有人给他说了。 胡止牧和青轩无语地看着瞿白——现在怎么办? 瞿白想了想——等这事过了吧,过了说。 “喂,问你们话呢?搞什么眉目传情?!”秦怀不满地插到瞿白和青轩中间,眉头皱得死紧,夹死蚊子都小菜一碟了。 “啊,这种情况本来就因人而异,你要是以往作孽做多了,自然就被这玄天疾火当成妖邪,你以前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什么恶的事没少做吧?”瞿白收回视线,随意掰扯着理由,顺便将秦怀以前的烂帐扯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瞿白才一提往日的事情,秦怀立即心虚地瞅了一眼青轩,当下闭口不言,东张西望指着能找个什么话题。 看他这样瞿白才松了一口气,确实人各有异,只是这评判标准却不是人能断定的,对于玄天疾火这类天地烈焰,所说有焚邪魔的秉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阴阳相克罢了,与你是人是妖倒并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根据此地的异象来看,如果身上沾过血腥或者私欲浓厚心术不正的,确实会受到更多制约,妖修比之于人,确实更逆天一些,逆天之物类,自然更受这玄天疾火的克制。所以他们四人的感受才全然不同。 但,一来,毕竟是由缺口流泄的灵力,并不成气候;二来,已经被天地本身吸收了不少;三来,胡止牧虽本体是走兽,但毕竟已经修到了如今的境界,受到的影响自然不大。 而青轩本体是树木,所受所感自然不同,瞿白自己则因炼制的功法本就特殊,身体中充裕着纯粹的灵气和灵液,甚至比之周遭的灵力都要充裕一些。若不是周围的异象,他甚至是一丝一毫的怪异都感受不到的。 至于秦怀……瞿白只当他是个博存在感的家伙,这里流泄出来的灵力早经过天地的一层过滤,对人修来说,多半是有益无害的,还打心底排斥?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碎石堆积的崖壁前。 胡止牧上前摸了摸碎石块顶端的一处尖顶,碎石旁的崖壁忽然就裂出了一条一线天一般的裂缝,缝隙很长,一眼瞅进去,根本看不到终点,但宽度却不大,恰恰只能一人通过。 胡止牧打头阵,瞿白紧跟其后,然后是秦怀,青轩殿后。四人踏入这一线天一般的通道中,在青轩踏入的一瞬间,他身后的裂缝又合了起来,从外面看,和先前并无二样。四人在这长长的通道里走着,每每往前一步,他们身后的山体便合上一分,这是一条只进不出的路。 瞿白以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身后和身侧的环境,一边在心底惊叹,一边打起十二万分小心。 等到天光终于大亮,金乌再次攀升到空中时,四人才走完这一路,来到失效的星际传输大阵处。 一溜长道走过来,待看清面前的传输大阵时,不可否认,瞿白心底滑过失望——全然没有期许中别有洞天的风光,只一片异常寂静荒芜的碎石阵,若再配上点大风,基本就是飞沙走石的沙漠荒芜地了。 瞿白甩了甩头,扔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凝神观察起这一大阵,一阵观察后,瞿白才领悟了其中的奥妙,也顿悟了为何选了这一区域来布阵,不管怎样,这也是当初凝结了修真界顶尖力量排布出来的大阵,撇开最初那一阵不合时宜的失望,这阵法中的精妙和因地接势的那种布阵方法让瞿白看得惊叹连连。 可以说,阵法是瞿白踏入修仙路的伊始,也是打开他新世界的一道门,让他领悟世界上原来还有如此奇幻而丰美的事物,所以,即使他修炼的功法中只将炼阵做为辅助修炼的小技法小玩意儿,他也不曾轻视过这些阵法。 甚至,很多时候,瞿白在修炼功法中外,反而舍弃了很多外化的攻击招式和辅式心法,倒一门心思鼓捣起这些阵法,越鼓捣越能发现其中的各种妙处,再加上周围都是一群对阵法一窍不通所以对瞿白精通的阵法一直报以极高的赞誉。 是以,到了今天,随着瞿白功法和境界的提高,相应提高的不是他外化的剑招和辅式功法,而是他愈发精益的阵法排布。 “怎样,看出了什么没有?”秦怀忽然蹿到瞿白身边,伸手戳了戳他。 瞿白回神,看了看四周,只叹道:“寰宇皆备,确实精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这种境界。 “谁问你这个了?”秦怀恨铁不成钢,“你不惦记你男人了?赶紧找进入‘下阵’的地方啊!” 瞿白心念一转,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又差点迷失在这大阵的精妙光点中,这传输大阵对其他人而言可能只是一个失效的阵法,但对他这个略有些痴迷于阵法的人来说,不异于一桌满汉全席摆在饿了数天的人面前。 他定了定心神,将胡夜的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一阵刺入心间的痛让他重新镇定下来。然后他才撇开杂念,一步步地在大阵中踱着步子,翻找着下阵的接入点。 在当初的记忆画面中,虽然胡夜对古神显露的几手阵法指导丝毫不通,但经由记忆片段观看到古神全部剖析图的瞿白却受益匪浅,现下上面的大阵虽然精妙,而且几乎找不到纽点和切入点,但凭着记忆和他的推测硬是让他在一刻钟内就找到了切入下阵的点。 “这要怎么进去?”秦怀顶着眼前不足一个小香瓜大的丑石傻了眼,他眼角抽抽地看着瞿白,“你确定着是接入点?连我一个脚都放不进去,怎么下去?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看旁边这三块丈把高的巨石才更有可能吧?” “那你先朝这三块巨石撞一把试试?”瞿白讽他,然后转身径自指挥着胡止牧和青轩上前,将丑石旁边的三块巨石分别朝着坤三、乾二、坎三的位置移动。 石块才稍稍移动,丑石上就生出万象,看得一旁的秦怀目瞪口呆,瞿等三块巨石移到相应的位置后,丑石地下一阵刺目的光闪过,瞿白四人的身影即刻消失。 “我去,这是掉火山口里了吧,怎么这么热!”随着秦怀的一阵抱怨声,四人在落下的第一时间就调动起了周身的灵气在身体外形成一层护膜,饶是如此,在进入下阵的第一瞬还是吃不消地挥了几下手,现下也不过是勉强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睁开被火气燎得直泛泪水的眼睛。 火山口!瞿白想,大概再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四周都是跳动着的火焰,这些火焰的温度远远高出正常火焰,这还只是玄天疾火的外焰,虽然热气逼人,但好歹还在众人的忍受范围内。 “吼——”就在众人打量周围环境的当口,忽而一阵巨大而愤怒的兽吼声震得几人心尖发颤。 四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处看去,当下都是一惊,几乎忘记了动作。 只见一头有三米楼房高的巨大的,伴着红色烈焰的,黑色的,像狐狸又像犬一样的巨兽瞪大了双眼,带着那么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正奔腾着朝他们跑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巨兽一定要冲到面前来的时候,巨兽却忽然停在了距离他们百米的地方,虽然停了下来,但巨兽口中愤怒的呼喝声却一点也没有停下。 巨兽像被什么束缚了一般,身上虽燃着烈焰,但却只停留在皮毛的表层,初看,大部分人可能以为这烈焰是巨兽自身带着的,但只要稍稍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实则是这巨兽正在承受烈焰焚烧之苦,只是不知巨兽使了什么手段,暂时将火焰抑制在体外了。 此刻巨兽正停在百米外,不停地用爪子刨着地,朝着瞿白这个方向不停咆哮,虽然瞿白这个方向这里站着四个人,但只要细心一看就能发现,巨兽的目光实际只盯着瞿白一人在看,巨兽眼中印着它周身的漫天火光,兽瞳中跳跃着火红妖冶的光亮,它对着瞿白时而愤怒的咆哮,时而又像困兽一样,在原地甩着巨大的尾巴不停走动转圈。 瞿白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才踉跄地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刚出,巨兽立即停下动作,撕心裂肺般地朝瞿白吼叫了起来,那阵仗看着倒像是在用声音威吓他,像是要逼走瞿白的样子。 过了最初的一阵惊诧以后,胡止牧和青轩也紧跟着回过神,看了看前方的巨兽,又看了看再次踏出了一步的瞿白,不禁出声惊叫道:“瞿白——” 瞿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再次坚定地朝巨兽走去,巨兽看着已经不光是周身燃着熊熊火焰了,看眼睛,好似都要背怒火点燃了一般,但当前除了在原地愤怒惨烈地吼叫以外,却毫无他法。 “你疯了,都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你就上赶着去喂野兽啊?就是逞英雄也暂时轮不到你啊,你以为你王霸之气凸显啊,这怪兽见了你就化身你家后院小熊猫吗?”秦怀终于自己大概看到了“史前生物”的惊讶中回神,一把拉住还在往前走的瞿白。 瞿白木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颊抽搐了几下,然后猛地拨开了秦怀来着他的手臂,双脚用力在地上一点,便飞速地朝巨兽飞去。 只几个瞬息,在其他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当口,瞿白已经运用功法飞到了巨兽身前,一个飞扑朝巨兽口中飞去。 秦怀目瞪口呆地自语:“还真玩舍身取义,献身喂野兽啊……”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瞿白飞扑而去的瞬间,巨兽的身前恍恍惚惚现出了一个人影,只一吸的功夫,瞿白像是被那个人影接住了飞扑的身形。 但众人再看时,还是那只野兽,哪有什么人影,但瞿白却安安稳稳地停留在了巨兽的鼻子前面,巨兽身上的火焰依旧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巨兽却趴下了身子,将脑袋搁置在前脚上,眯着眼看面前的瞿白。 “我是不是被这火熏得眼花了,怎么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我师父……”秦怀傻傻地开口发问。 胡止牧快速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没看错,但转念一想,这个修了他们妖族功法的人修终归是人修,万一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人妖之间的事情撂挑子可就坏了大事。 他转了转眼珠,正准备说话时,却被一旁的青轩抢了先,“就是他。” “什么?”秦怀扭头看青轩。 青轩淡淡地瞟了秦怀一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秦怀眼底莫名的一阵光亮闪过,眼神定定地想对上青轩的视线,却被他避了开去。 秦怀不依不饶地转身走到青轩面前,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青轩拧了眉,挥手就准备像往日一样将眼前扰人心神的碍眼的面孔给拍飞,只手才挥起,居然就被秦怀举手给捏住了手腕。 “你有话要跟我说的,是不是?”秦怀眼底泛着一股不合时宜的莫名的柔情。 青轩一向淡然的脸上泛起了惊讶,手腕上又加了两分力想要抽出来,却发现无果,当下不由大惊,对着秦怀呵斥:“放手!” 秦怀正色看着青轩满脸期待的神色被他这一怒喝给打散,眼中的光芒在眼底溜了一圈后慢慢隐匿到最低层去了,他撇了撇嘴,手指乘机在青轩白皙的手腕上滑了两下,然后一脸占到便宜的摸样说道:“不放。” 青轩被他气得狠狠抿紧了唇。 一旁的胡止牧早被这一出给弄得有些懵,本来青轩在这当口突然爆出实话让他就有几分看不明白,不知怎地,这二人居然在此时此地还较起劲来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往前看看那厢被逼得现出本体还被诡异的火焰缠体的胡夜和丝毫不听胡夜阻拦冲到前面去的瞿白,又往自己身畔的这二人看了看,心里一阵无力,得,两边看着好像暂时都不需要他去插手。 第一百章:真焰逃脱 瞿白站在胡夜的本体前,迎着巨大兽首上那两个跟灯笼似的燃着怒火的眼睛,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虽然他还不清楚当前具体形式,但在看到胡夜现出巨大的本体时,他也确实被吓了一跳。 即使他不是妖,看到这种现出原形的情形他也能多少感觉到形势的不讨喜,但不管怎么说,起码比他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好的多。 他的妖兽还活着,还能朝他怒吼和咆哮,而不是……瞿白心里一紧,撇开纠缠了自己几天的那副画面。 “吼——”又是一声炸在他耳前的吼叫声,震得瞿白耳膜发颤,他抬头看了看对方灯笼似的兽瞳,顶着里面强烈的不赞同和谴责,他心底不自然地飘过一阵心虚,可转念一想,他立即比对方还火大,他心虚个屁啊,该心虚的是这个妖兽! 是这个妖兽瞒着他做下了这种种,是这个妖兽腆着脸跑来扮英雄演狗血剧,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终于,瞿白火大的一巴掌拍到了对方的鼻子上,让巨兽一下懵了,等回神后,巨兽立即站起了身体,龇牙咧嘴对着瞿白愤怒地咆哮——反了天了,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敢对他本体做出这种事情! “吼什么吼?!要不是你闷不吭声往这死地界跑,我用得着颠儿颠儿地跟着往这里跳吗?”瞿白迎着对方的吼声,眯着眼,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巨兽忽而就心虚地降低了吼叫声,看着面前不足他一截小腿高的人,想伸爪子拍,还真舍不得,最后只得躁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回转了身子重新在瞿白面前趴下,声音呜呜地叫了两声。 瞿白不由蹙眉,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你现在不但连人形都凝不了,甚至连心念传声的功力都没有了?” 他这才重新审视起胡夜周身燃着的火焰,这是一种红里透着蓝紫色的烈焰,因为周边的环境一直都是热气蒸腾的,所以一直提着灵气护体的瞿白没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胡夜身上烈焰的热度。 现在注意到了以后,瞿白才发现,胡夜身上这些诡异的火焰,好像并没有什么热度和威胁性。 瞿白一直没有见过胡夜的本体,刚刚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还是因为对方的兽瞳,那双兽瞳虽然放大了很多倍,但是和当初胡夜功力尚未恢复时脸上的兽瞳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兽瞳在看到他瞬间的种种情绪,让他几乎一眼就能确定,这就是他这几天来挂怀着的妖兽胡夜。 也因为看到“活蹦乱跳”甚至还会向他咆哮的巨兽版胡夜,瞿白一直紧绷的神念一松,虽然有些奇怪他身上燃着的火焰,但却被重新看到胡夜的巨大喜悦给冲散了。 等现在平复了情绪在看,才发现,虽然胡夜还算“活蹦乱跳”,但情形却也并没有多好。这火焰……瞿白迟疑了半天,想伸手去感触胡夜身上的火焰。 巨兽版胡夜显然被瞿白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即抬起了脑袋,对着瞿白喷了喷鼻息,让瞿白远离自己身上是火焰。 “……”瞿白冷冷地盯着巨兽,巨兽踟蹰了一下,用爪子刨了刨地,龇牙咧嘴地想向瞿白传达讯息,却终究在瞿白冷然地冒着幽幽怒火的眼神里妥协,但终究还是不让他碰触身上燃烧着大焰,只逼出一挫小火苗到自己的爪子尖上让瞿白观看。 瞿白聚精会神看了一会,还是想伸手去碰,不想,他才一动作,对方就将火焰给逼到了身上去了,只对着瞿白认真地摇着脑袋。 瞿白眼中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担忧:“……是玄天疾火的中焰,是不是?” 巨兽一震,半晌,点点头。 瞿白眼中担忧更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兽看他发问,兽瞳犹疑踟蹰半晌,然后对着百米外的胡止牧等人一声吼,胡止牧三人立即奔驰过来,到了巨兽面前后,三人尚距离它五米时,巨兽便喷了喷鼻息示意他们停下,三人立即恭恭敬敬地站在巨兽前方五米处,不像瞿白站得那么近。 兽类的领地意识是本能,胡夜人身的时候尚且能将这种本能控制得当,但现在,胡夜连自己的人身都维持不了,更不要说抑制本能了。 至于瞿白……胡止牧瞥了眼瞿白,心中只怕早泪奔出几百米了,瞿白本身就是胡夜的本能了大概。 “大哥。”胡止牧和青轩一起叫道。 秦怀再一旁仰着脸看了巨兽半天,又偷偷拿眼看了看身旁的青轩,毫无心理障碍地对着眼前的巨兽唤道:“师父。” 胡夜意味深长地瞅了瞅秦怀,对着三人点头,然后嗷呜嗷呜地对着胡止牧三人叫了几声。 胡止牧先前脸色还不见变化,这一阵叫声之后,脸上立即凝聚了一片肃穆,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瞿白一看这情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就想到,胡止牧好歹和胡夜是同族,就是胡夜现在只能说兽语,胡止牧也是能听懂的,等胡夜的吼叫声一停,他便立刻看向胡止牧。 胡止牧道:“大哥说这下阵中的三个缺口他都找到了,他补好了两个,第三个他暂时没有办法……他……” 胡止牧迟疑了一下,眼一闭心一横,接着道:“他让我们回去,他会接着想办法。” “啪——”瞿白脚下踩着的一块小石块应声而裂。 果然会这样!胡止牧悄悄瞅了眼地下碎成了渣渣的石块,心里一阵哀嚎,大哥到底想干什么,都这光景了,居然让他转达这种圣父言论,以他对胡夜的了解,胡夜只可能是那种拖着心上人一起死偏执的疯子,不会是这种悲情英雄。 瞿白双眼发红地看着胡夜,狠狠咬了咬牙,恨恨地道:“胡夜,你狠。” 胡夜兽瞳中闪过一丝光芒,却不做反应,只定定看着瞿白。 五米外的三人被两人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瞿白以眼角的余光瞄了瞄他身后的三人,虽仍有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你和两个孩子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没有谁更重……” 胡夜眼中的光黯了几分,瞿白话锋忽然一转,音色干巴巴的,声音也不够洪亮,但却能让在场的三人一兽都听到:“但是,孩子终究会长大,会自己照顾自己,会离开我。而你不一样,我只想和你一起,生也行,死也好,我觉得你能陪我,我也能陪你……我爱你……” 后面的话瞿白嘟噜了半天,还是说不下去,索性掩了口,不再接着说,他实在厌恶将这些话语付诸于口的行为,还是这种身旁都是碍事“围观者”的时候。 “吼——”又是一阵兽吼,瞿白捂着耳朵看对方,被对方兽瞳中晶莹夺目的光给迷惑了,不由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怔怔地伸手去摸巨兽的鼻子,湿润的鼻头让瞿白心里一颤,心里的那一点不甘忽然就变成了一滩软泥,当初得知对方撇下他时裂开的那道豁口忽然就闭合了起来,再踏实不过。 瞿白将额头贴上胡夜的鼻头,蹭了蹭,低声嘟囔:“就为了这一句话,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大概是你最失败的一次谋划了吧……” 胡夜喉咙传出咕噜噜的叫声,瞿白虽听不懂兽语,也知道他这阵声音是满足的一种嘟噜声,瞿白低头阖上有些红的眼睛。 胡夜兽瞳对着瞿白,眼底的愉悦浓得几乎溢出眼眶,值与不值,答案早写在了眼睛中。 “这剧情逆转的……”早先还有些糊涂的秦怀也算是看明白了,得,这两人比自己还能穷折腾。 他就想,胡夜这男人什么时候还有了这种圣父的心,绕来绕去,居然只是为了听瞿白说这么甜言蜜语,这玩意儿还不简单,居然到了要闹死闹活的地步,不过,依照他平时观察的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想听瞿白说一句爱,还真不大可能。 前身是花花公子,整日里将爱挂在口边的秦怀,被两人这一通穷折腾背后的原因弄得有些郁闷。不过是想听一句我爱你嘛,这有什么难?难不成对胡夜他们这样的人这句话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不由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琢磨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对方忽然转过来的冷冷一瞪给噎了回去。 青轩满意地转过了头,看着前方的一人一兽,神情中也有些困惑的意思,这些话难道比命都重要吗?他大哥居然做到这一步,只为了逼出瞿白的这些话? 胡止牧看看胡夜和瞿白又看了看青轩和秦怀,不禁摸了摸鼻子,嘀咕:“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这也就是大哥,一般人谁拿这个来赌,赌赢了,破局还抱得美人归,一箭双雕,好买卖,赌输了可就……” 青轩和秦怀闻言,双双正了正神色,若有所思。 要说这一番行为全然是为了瞿白,倒也确实不可能,只是瞿白占了绝大部分因素罢了。而,恰好,这一切也确实需要一个果,无论好坏,胡夜身上都顶着天禀的称号,他不来,两个孩子恐怕就逃不过这一遭,即使瞿白不曾言明,胡夜也知道,拿两个孩子冒险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同意。 只是,这天禀地劫于此间到底何用?现下天禀地劫又少了地劫,契机能否触发呢? 胡夜用鼻头点了点瞿白额头,将至爪子上的火焰给逼到大腿的皮毛上,然后伸爪子将瞿白扒拉到自己的防护范围里,才再次嗷呜嗷呜地兽鸣起来。 胡止牧再次充当了人语翻译机:“大哥说,下阵一共三处缺口,一处比一处大,但填补起来到底不难,下阵的阵法都是用天鑫砂画的,只要用天鑫砂将缺口处断裂的阵纹补上,阵法的内链力会自动将山体拉回原处,真正困难的是阵内四处乱窜的玄天疾火。” “我们现在看到的满布整个阵法的火焰是玄天疾火的外焰,虽然看着好像满山满谷的火势,其实,玄天疾火只有一撮真焰,一层足球那么大的中焰,外焰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而现在,阵中心的真焰蹿了出来,所以,整个下阵里才到处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火。” “也就是说,即使阵法补好了,不将乱窜的玄天疾火拉回到阵中心,阵法依旧无法启动?”瞿白一下切中了问题的中心。 胡止牧点头,指了指胡夜身上那一层诡异的火焰,“刚刚大哥在填补第二处缺口时,恰好撞见想往外蹿的玄天疾火真焰,阻拦不及,只能强制往身体里吸收……” 瞿白睁大了眼去看胡夜,伸手揪住了胡夜嘴角旁的毛,“别告诉我你把真焰给吸收了,你现在必须做下阵的阵眼?” 胡夜打了个喷嚏,摇头。 “大哥没吸收掉,只将真焰外的层的中焰给吞了进去,真焰跑掉了。”胡止牧解释,不待瞿白松气,他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句,“但光是这玄天疾火的中焰就已经将大哥一身修为给废了!” “修为废了?”三人惊叫。 胡夜谴责地看向胡止牧。 “也不是废了,只是这玄天疾火确实邪门的很,他将大哥身上人的那一部分特质全部给烧成了渣,然后替代了大哥身上人拿一部分和大哥融合了,大哥为了压制身上的这股火焰,一时半会,人形肯定是凝不了了,修为也不用指望了,差不多跟废了一样。”胡止牧撇了撇嘴。 他们这里目前修为最高的就是胡夜了,连胡夜耗费一身修为都不能收服的玄天疾火,现在还有谁能收服? “所以……”瞿白脑中忽然蹿过一个想法,“契机中提到的天禀地劫是在这里……” “什么?”三人一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瞿白看了众人一眼,整理了一番脑中的想法,斟酌着开口道:“我从古神口中得知,天禀地劫其实是指身上兼有人和妖特质的修士,地劫是人的特质多一点,天禀妖的特质多一点,而玄天疾火是焚尽妖邪的天地第一火,但对玄天疾火来说,到底何为妖邪,我们一直不知道。” 看到众人一阵点头,瞿白才接着道: “也许对玄天疾火来说,妖邪其实就是不纯粹,所以,它焚烧了胡夜身上不纯粹的部分,然后自己填补上去。当然,这里的一个前提是,胡夜身上妖的那一层足够强大和坚实。” “有道理啊!”众人不住点头。 “这样一来,是不是得再找个你们说得那什么强大的地劫,将剩下的玄天疾火的真焰给吸收了,然后让这个地劫去阵心就行?”秦怀忽然问道。 “看样子是这样没错。” “那得到哪找那个地劫?就是找到,人家能愿意干这事儿吗?一不小心烧得渣都不剩,就是最后留了个囫囵样,还得去当阵眼,这种傻缺的人世上有吗?还得是人妖合体……”秦怀喃喃自语。 “不是人妖合体……”胡止牧内心一阵无力,“是兼具人的特质和妖的特质,有时候这些特质不一定是指血统,有时候会有其他机缘的……不对啊,我说,你接受能力是不是太好了点,我们这么妖啊妖的说话,你也不奇怪?” 秦怀神情顿时变得很微妙,他偷偷瞥了眼巨兽胡夜,才干巴巴地眨眼自语道:“……我倒是想不接受现实来着……” “先不说这些,我们先去将下阵的最后一个缺口填补好,回去后再从长计议,也许古神那里还有其他办法,最不济,现在玄天疾火只剩一撮真焰,虽然厉害,但凭借一定的人力,将玄天疾火逼回了阵眼中也不一定完全行不通。”瞿白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秦怀的话才是当前问题所在。 即使他们知道契机里的天禀地劫是怎么回事了,也对当前状况有些力不从心。 胡夜只吸收了外焰,一身修为就被压到了底,这还是他足够强大,但这世间又到哪找另一个强大的地劫呢?要知道,如果地劫的修为不够,当他身上妖的特质被焚烧了以后,还没等到和真焰融合,可能就被真焰焚成渣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找到了,那位地劫又能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吗?因为阵眼需要的正是玄天疾火的真焰,只有真焰回归,外焰才能散去,中焰才能施力,待阵法发动后,吸收了中焰的胡夜,瞿白自信还是能将他捞出来的,但做了阵眼的那位可就…… 但,不管如何,当下最重要的问题,确实不是地劫和真焰的问题,而是第三处缺口和胡夜的问题。 当即,四人一兽便朝着第三处缺口走去,一路上,众人再次见识到了玄天疾火的厉害,胡夜身上才只燃了一层中焰,还是一层看着好似没有什么热度的中焰,却让周遭霹雳巴拉不断爆开的外焰自主避让起来,而胡夜巨大的四肢走过的地方,不但焦黑一片,有时,甚至连地表三尺之地都成了灰烬。 连土地都能燃烧的,这才是玄天疾火,这中焰就有如此威力,可想而知被它逃脱了的真焰。 一行人在烈焰焚烧的山体腹地中兜转着前行了大概十里地,终于来到那第三处缺口,第三处缺口是一处横贯了整个山体内部的地下河,河流的速度并不快,但却异常的深和宽,不若一般的山体内的地下河,深度和宽度在山体内部时都是有限的。 瞿白目测宽度大概达到百米以上,至于深度,瞿白看了眼奔腾而去的流水,不好估测,但是一定不浅,否则不至于连阵纹的内链力都发挥不了左右,让其成为了一处缺口。 “怎么修补?”几人观察了一遍周遭,最后一齐问向这里唯一有修补经验的胡夜。 第一百零一章:一粒种子 胡夜四外看了一遍,口一张,从丹田处吐出一块方方正正的黑金色物体,他用爪子磨了磨,对着胡止牧呜呜了几声。 胡止牧一边点头一边道:“大哥说,这是他找到的天鑫砂,让我们合力将天鑫砂炼化了,从河岸的这头连到那头就行,对了,瞿白,连的时候找准当初的阵纹,只要两边相连,阵纹自己会有内链力,会自己矫正到合适位置。” 三人点头,当下就行动了起来。而胡夜则因为身体因素受限,帮不上什么忙,他一身功力全部被这玄天疾火的中焰给压制了,想炼制这天鑫砂也无法,是以,他便留在了一旁帮众人留心周围的环境和可能有的潜在危险,并时不时地好心情地用爪子拨弄一下瞿白。 这下阵虽处在山体的腹地中,地势和地形因素本来回滋生一些奇特的东西出来,但因这玄天疾火的存在,周围除了熊熊燃烧的各种火焰和时不时爆开的火花外,倒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其实还是有,玄天疾火本身就是一大危险。 只是这一时半会,玄天疾火的真焰却不知道蹿到了哪里去了。 “你别闹。”瞿白终于被胡夜折腾烦了,狠狠推开了胡夜的爪子,正色地呵斥他。 胡夜抱着爪子惬意地将脑袋放到爪子上,无辜地看他——我没闹啊! 瞿白:“……可耻!” “秀恩爱简直该下十八层地狱……”秦怀一边认命地卖力分出功力去提纯天鑫砂,一边恨恨地呢喃,呢喃完了,还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旁边心无旁骛地炼制天鑫砂的青轩,“我什么时候也能秀一把……” 青轩冷冷地瞥他,让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秦怀讨好地对青轩讪笑,“亲爱的,炼制这天鑫砂是不是很辛苦啊?” 整个天鑫砂的炼制并不算复杂,首先由他和瞿白这两个战斗力和功力相对比较渣的负责提纯,提纯结束后交由青轩和胡止牧二人炼制。 天鑫砂因为本身特性偏软的原因,其实并不算难炼制,而且,它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样延展性和连接力非常好的布阵材料,只需薄薄的一点,就能拉出宽二十厘米长一米的薄条,作为阵纹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现在要将这块状的天鑫砂炼成款一米长百米以上的轻薄的长条来做连接缺口的阵纹,除了有雄厚的功力做底外,还需要炼制人分出精准的精神力去控制自己的功力,以确保,这宽一米长百米的阵纹前后宽度薄度能保持一致,否则当阵法运转起来的时候,灵力就会出现分布不均的情况。 是以,虽说四人是合作来炼制这天鑫砂,但实际,瞿白和秦怀只是做了最为基础的工作,后期的精炼和排布拉伸全部要靠青轩和胡止牧通力合作完成。 “是很辛苦,那又怎样?难道靠你来炼?”青轩莫名就觉得秦怀这一脸讨好卖乖的神色让人烦躁,不禁一反往日不言不语的模样,顺势就刺了秦怀一句。 当青轩甩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时,秦怀终年嬉皮笑脸的表情终于有几分挂不住,他冷了神色,任何一个男人被自己所心心念念的人质疑能力,都不可能再有笑模样,更何况……秦怀悲剧地意识到,他连反驳的实力都没有。 胡止牧悄悄从一旁抬眼,看了看突然变得有几分人气或者说妖气的青轩,偷偷吐了口气,撇撇嘴,再次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起来。 另一边逗弄着瞿白的胡夜和被胡夜逗弄着的瞿白全然没注意到此间发生的小插曲,终于,在四人一兽异常和谐的氛围中,天鑫砂的炼制倒是相当顺利,耗费近十个小时,天鑫砂的炼制便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瞿白和秦怀早已停了手站在一旁看胡止牧和青轩的动作了。 “吼——”忽然,随着胡夜警觉的一声吼叫,瞿白被胡夜的尾巴远远扫到了一旁,突变发生在一瞬间。胡夜身上本来还在他控制内的火焰忽然就爆了起来,整个蓝紫色的火焰蹿出了几丈高。 瞿白在慌乱中稳住身形的同时,高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 秦怀则下意识地挡在了还在凝神做收尾工作的青轩和胡止牧面前,他与瞿白无声地相视一眼,看向胡夜,却觉得眼前这一幕异常滑稽。 因为他们只看到巨兽版的胡夜燃着越来越炽烈的火焰在半空中如杂耍一般,龙腾虎跃很是威武,但却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作祟。 总不能是“鬼”吧?秦怀询问地看向瞿白。 瞿白蹙眉——这可是玄天疾火的势力范围。 言下之意,即使有也早被玄天疾火烧成了灰烬。 那能是什么?总不能你男人紧要关头身上闹虱子吧?秦怀怀疑地挑眉。 瞿白眼角抽抽,按捺住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抿了抿唇,权当对方习惯性嘴贱,不再搭理他。 立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瞿白终于得出结论:“是玄天疾火的真焰!” “什么?!”秦怀惊诧,忙不迭地去看正上下乱窜的胡夜。 因为胡夜现在巨大的身形和身上诡异的火焰,再加之周围本就是一片火海,乍一看,确实觉得好像只有胡夜一个人在上蹿下跳地唱独角戏,但经由瞿白这么一提示,秦怀很快注意到了奇异的地方。 胡夜虽然看着好似毫无章法的上蹿下跳,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确实好像在追逐着什么东西,饶是自觉自修炼后各感官能力都成直线上升的秦怀也定睛观察了半天才看到了总是逗留在胡夜鼻尖前的一小撮暗淡的黑红色火焰。 这一小撮火焰,既没有周围燃着的玄天疾火的外焰那么磅礴骇人,也没有胡夜身上燃着的中焰那么诡谲奇特,若不是刻意去寻找,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忽略了过去。 只是……“这就是玄天疾火的真焰?怎么这么不起眼?”秦怀好奇。 “至强则至弱。”瞿白以看白痴的眼神扫了秦怀一眼,“玄天疾火最强应该是内层真焰,中间中焰,外层外焰,真焰是核心,虽强,但离了外面两层,从某一方面来说,可能也是至弱的。” “那它还往这里跑?不怕被灭了?”秦怀说着,忽而意识到,“这真焰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吧?这是赶过来报仇的,因为你男人吞了它的中焰让它痛失保护层?” 瞿白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的胡夜,“有这个可能。” 山体顶部的巨石伴着翻飞的火焰一块块地往下落,整个场景就跟陨石落地差不多,本就高温蒸腾的空间,温度立时又攀升了数十度。 虽然胡夜已经尽力地想将真焰往远一些的地方引,但巨石还是如雨一般无边无际地往下掉落。 瞿白和秦怀二人一边调动体内灵气形成更厚的保护层的同时忙着自避落石,另一边还要护着依旧在专心致志收尾的胡止牧二人。 不一会儿,两人身体中的灵力就捉襟见肘了。 “还要多久?”秦怀劈开一块砸向青轩的石块后,调息了一下微喘的气息,看向瞿白。 瞿白百忙之中抽出精力估摸了一下形势,困难地摇了摇头,“不好说,收尾是最难的,前面耗费那么多功力就看这收尾了,收尾能成,这阵纹才能定型,方能发挥功用,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在变故面前,胡止牧和青轩在明知外界凶险的情况下,还要凝注心神做收尾自然格外考验两人的定力。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胡止牧还有一瞬间的颤神,不过也几乎在同时,胡止牧就察觉到瞿白和秦怀正拼了命地在为他们扫清障碍以便他们能安心收尾,渐渐地,胡止牧的心神再次定住,倒是青轩,自始至终都如老僧入定一般,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胡止牧不禁又拿奇异的眼神看他——真正能全然不为所动,大部分情况不是心性坚定与否,而是信任问题。 青轩这是完全将自己的安全交给了……他?胡止牧以眼角余光看了看秦怀,却受到青轩警告的一瞥——静心,收尾。 远处,胡夜依旧在和那一小撮真焰不依不饶地缠斗着,这边,瞿白和秦怀一再突破极限地调转着周身灵力在护卫胡止牧和青轩二人,就在一切渐入佳境,胡止牧和青轩要完成收尾工作,众人能够暂时撤离这里时。 一直和胡夜缠斗着的真焰好似也察觉了胡夜一直以来想将它引开的动作,虽然它只是一抹灵种,略有意识,并不能做太多思考,但在被胡夜激起了报复心的同时,好像也微微开了窍,它撇开和他缠斗得一直不相上下的胡夜,直直地就往瞿白这边冲来。 因周围的火焰给它做掩护,在它从胡夜眼前消失的一刹那,众人都没察觉到它的意图,等察觉到的时候,真焰已经冲到了瞿白等人百米范围内了。 青轩才刚刚收敛了功法,完成了炼制,只待和胡止牧将阵纹给填补上就大功告成,却不想,在真焰冲进他们百米的范围的一刹那,他心口一荡,立即一口泛着绿的血液喷出口外。 “青轩!”秦怀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惊叫。 “糟了!”胡止牧和瞿白顿时急眼,青轩本体是木,他虽能吸收玄天疾火里的灵力,但论起来,终究是火克木,真焰一旦近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秒掉必然是青轩。 胡夜也在第一时间借着周围石壁之力一个后蹲,冲了过来,再一次缠住了真焰。 真焰虽小,又失了中焰,早已呈现了强弩之末的趋势,但刚刚才收了中焰,还没完全克化,身上有同源之气的胡夜一时半会还真不能耐真焰如何。 真焰已然看出这边有胡夜看重的东西,也许就和它失去的真焰一般重要,于是真焰更是不依不饶地往瞿白他们这个方向蹿过来。 缠斗,也许真焰并不能从吸收了中焰的胡夜手中讨得好处,但是单轮逃窜,胡夜却并不能每一次都拦住它。 就在这一截一蹿中,真焰已然又近了瞿白他们几米。 青轩已经盘腿打坐力求抵过这一此的天敌之争了,只是看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情形并不乐观。 胡止牧手里还操控着炼制好的天鑫砂,但仅靠他一人,也不可能将缺口给填补上。 紧要关头,瞿白再做不得太多思考,只交代秦怀道:“你守着青轩,我去帮止牧填补缺口,做完这些我们就撤。” 秦怀胡乱地点头,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青轩身上,脸上稍早前被青轩刺了的不快早已无影无踪。 瞿白和胡止牧立即行动,瞿白掌控着天鑫砂的这一端,由胡止牧负责到地下河的另一端去黏粘阵纹。 前后不过一刻钟,就在胡止牧大声对这边高喊道:“缺口填上了,我们快撤!”的一瞬间,青轩忽然爆出一声悲怆的长啸:“不——” 瞿白和胡止牧心间都是一阵震荡,立即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被黑红色火焰给包围了的人影——秦怀!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还没来得及多做思量,远处的胡夜便踏着火焰四蹄飞速跑过来,长长一声吼后,胡止牧立即回神,用力一拍,从背后将瞿白拍到胡夜背上,然后捞起嘴角挂着绿色血液,眼眶血红的青轩就跟着胡夜往外冲。 一阵灰头土脸的奔跑,瞿白本能地紧紧抓住身下胡夜身上的皮毛,他能感觉到自己周身就像被火燎了一遍一样,火烧火燎的疼,疼得差点入骨,但莫名的,他就是知道,这种被火烧的感觉绝对不是来自身下的巨兽的,即便是这种时刻,他也相信身下的巨兽一定会控制好身上的火焰,不让它们伤他分毫。 等到身上火烧的感觉终于减轻时,瞿白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上阵。 瞿白抬头看了看四周,身下的是巨兽版胡夜,身后跟着的是和他同样狼狈的胡止牧和青轩,而那个总是要时不时犯贱一下的秦怀却真的不见影迹。 沉默半天,瞿白才看向青轩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在胡止牧和他一起忙着填补缺口的当口,除了不能说人话的胡夜,大概也只有青轩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轩红着眼眶发愣,像是还没从里面的情形中醒转过来一般,就在瞿白准备问第二遍的时候,青轩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不是他早先的青绿色血液,而是一口墨绿中带着点妖冶的红的血液。 “不好,居然吐出了精血,瞿白快来帮忙。”胡止牧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吐完血就往后倒的青轩。 “这到底怎么了?”饶是一路走来,即使担忧着胡夜处境也依旧冷静自持的瞿白也有些乱了手脚。 一行人中只有胡夜的兽瞳中略过一缕看透事情的晦暗,他低声对着胡止牧嗷呜了几声,胡止牧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我早猜到了,也只有他自己,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伫立风雪崖的无感枯木,却不知道,有人花了十年时间,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了,现在……” 第一百零二章:悔与不悔 “……种子看样子破土而出了……”随着胡止牧的一声轻喃并着胡夜苍凉的一声低吼,瞿白后知后觉地看向失去意识的青轩,耳内膜只嗡嗡地响着。 “秦怀到底出什么事了?” 胡夜拿鼻头蹭了蹭瞿白,打了个喷息,示意胡止牧翻译他的兽语。 胡止牧揽了揽青轩,将青轩摆得舒适一些,才示意瞿白也盘腿坐下。 “秦怀为了保青轩,被真焰给吞噬了。”胡止牧一语道出瞿白心里早就埋下的怀疑。 瞿白下意识地“啊”地长大了嘴,心里一阵抽痛,早在他们逃出下阵看到那一幕时,瞿白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只是,瞿白并不愿意去落实这个猜测。 秦怀,秦怀,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他们一起吃喝住,一起斗嘴吵架,一起扛着风雨走了十来年的秦怀,早不是当初那个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他的城市富二代了。 胡夜用爪子尖碰了碰瞿白,被瞿白就势抱住了,瞿白捏着胡夜的爪子,满脸失神地接着问道:“被真焰吞噬了……会怎么样?” “最差的自然是……”胡止牧顿了一下,“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没有了。” 瞿白惊愕。 “但是……大哥说,秦怀被吞噬的刹那和他之前吞下中焰的情形有些相像。” 瞿白心提得更高,“什么意思?秦怀也是天禀或者地劫?可这么多年我们怎么没看出来?那秦怀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瞿白问完话后,立即去看胡夜的神色,从胡夜的兽脸上看到些许猜测和可能,才立即揪住了胡止牧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胡止牧无奈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青轩,才将胡夜刚刚告知于他的推测说出来,“玄天疾火的真焰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玩意儿基本谁沾谁成灰,但是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秦怀并没有在一刹那间被焚掉,而且据大哥说,那情形倒是和他融合中焰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也正是如此,大哥才吼着让我们快离开那里。” “因为如果真的是融合的话,下阵基本要历经一次火的洗礼,大哥融合中焰的时候,下阵的外焰忽然就呈现了一种暴动的状态,整个下阵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现在,秦怀融合的可是真焰,可能不但下阵的外焰会像被浇了油一样疯狂起来,大哥身上的中焰可能都会不受控制……”胡止牧最后几句在胡夜警告的眼神中变成了小声嘀咕。 瞿白担忧的神色又重了几分,“那离开下阵就没事了吗?可是这么近的距离……” 胡止牧摆手,“具体情况大哥和我也不清楚,最主要的是,我们还不知道秦怀那里到底是不是融合,毕竟,我们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就是地劫。万一秦怀在里面不是融合或者临时发生了其他什么,我们离得太远,就更没法掌控实况了。” 瞿白凝神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如果说秦怀是地劫,倒好像有那么几分像。” “你也看出来了?”胡止牧惊讶。 瞿白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我只是根据古神曾经说过的话来推测的。” “?”一人一兽茫然地看向他。 “古神曾经说过,他‘见’到了四个天禀地劫,其中三个我们都知道指谁,但是第四个却我们主动漏掉了,因为我们被自己的思维给局限了,我们从没有想过我们身边有第四个地劫一样的人物,所以便一直以为那一个大概是指人修那边或者我们以外的人了。”瞿白回忆起古神曾经在记忆画片中跟胡夜说过的内容。 “要知道,古神从离开那具奇怪的战甲后,一直客居在我们那里静修,也就是说,除了我们那个小院落,他根本没有再‘见’过其他人,但是他说,自他重新出来后,已经‘见’过四个了,那第四个人显然也是在我们之间。不是已经知道的,也不是院子里的那些小妖修,那么自然就只能在我和秦怀之间了,可是,我一定不是什么地劫,这一点你们比我清楚。” “……所以,这第四个人应该就是秦怀了。”瞿白轻声下结论,心里因为自己的这番推测也慢慢变得有底气起来。 胡夜若有所思地暗自琢磨了一会,然后也用兽语呜呜地和瞿白和胡止牧交换起意见来,胡止牧听了,眼底一亮,以拳击掌,道:“对啊,据古神所说,只说地劫要兼有人和妖的特质,却并没有说必须要有二者的血脉。秦怀即便是纯然的人,早在他修了大哥的功法后就不可能是个纯粹的人修了。” 瞿白愕然,转念一想也立即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最初秦怀缠着胡夜要修习他的功法时,胡夜一口答应下来,其实当时就没抱好心思,人与妖的修习功法自末法时代以后就早不想通了,人有人的修习道路,妖有妖的。 而当时胡夜之所以一口答应下来,是因为秦怀确实误打误撞帮了他们一把,让瞿白欠下了人情债,修仙路上人情债最欠不得,所以当时不管秦怀提什么要求,胡夜他们一般只能答应。胡夜也一早知道人类修习妖族功法最后都会筋骨跟不上要求而爆体而亡。 他当时也是带着几分看客的心思,想看秦怀一个人类修习妖族功法到底能休息到哪一步。却不想,十来年下来,众人混在一起,终究有了些不一样。 也是因此,胡夜渐渐收起了局外人的心态,时不时会关注秦怀练功的进度,虽然说依旧不能被称为是一个合格的师父,但起码也收起了那种毫不关心的态度,只是这一关注,倒也让胡夜发现了点奇特的东西。 秦怀体内居然酝酿了醇厚的功力,甚至不比他们妖族同阶段的修炼者差,只是经脉和丹田有过挣裂后被自体修补的痕迹。 胡夜也曾琢磨过秦怀的这种奇特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但因为他先期对秦怀实在太过忽视,而秦怀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虽然胡夜收了他做徒弟,但并不待见他,所以,一般只有胡夜想起来要教授他一些基本功法和口诀时会传唤他过去,其他时候,秦怀从不主动往他面前凑。 先前胡夜他们倒觉得这秦怀要么不是真心来求仙路的,胡夜应付他,他便也自己应付自己,囫囵学着,或者,秦怀天赋其高,极其适合修仙,都不用向师长问道求教的。 直到那一次胡夜探查了秦怀的经脉和功力之后众人才知道,秦怀一直还是那个死要脸活受罪的秦怀,明明在前期几次因体内灵力暴乱而差点经脉爆裂,也从不向人求救,全部靠自己胡乱摸索,乱打乱撞挺了过来,不但挺了过来,之后的修习好像也莫名变得顺遂了许多。 现在看来,也许正是秦怀当时的傻大胆,让秦怀的体质变得能够接受妖族的修习功法,再经由后面几年胡夜略花心思的一番指导,秦怀倒在人体妖修的这条道路上慢慢站住了脚。 将这些前因后果连起来一想,秦怀好像确实能称得上地劫了,毕竟他本身还是人类,但修习了妖族的功法,体质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偏转,但是众人从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过,便也就一直没注意,只觉得秦怀确实是有些天赋的,即使修炼的不是人修的功法居然也越来越顺畅,甚至近来,他的功力都隐隐的有超过瞿白的趋势。 想通其中各种关节后,瞿白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即便秦怀是地劫,但是他能融合真焰吗?” 即便是能和天禀并称的地劫,也是有高低之分的,更何况,秦怀这个地劫显然是后天造就的,而且比起胡夜来,还是个半吊子水平,这样的地劫,真的有用吗? 胡夜嗷呜了一句,用爪子拨弄了一下瞿白的肩膀。 胡止牧听了便翻译道:“想想天道里测到的那个契机,‘天禀地劫’,既然天禀地劫现在都凑齐了,起码说明,这下阵经此一役后,应该是能恢复的,但是,秦怀的情况……还真不好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了,先等等看,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等出一个结果的。” 瞿白闻言,虽满心无奈,却也只能表示了解地点头,然后便闭目往坐在一边,准备抓紧时间先恢复一下功力。 胡夜顺势将脑袋搁置在前爪上,趴在瞿白身后,将身上是火焰逼到后背的毛皮上,露出软乎乎的肚子给瞿白靠。 众人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天过去,两天时间中,众人几乎没有感受到下阵有什么变化。 青轩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就重新恢复了意识,但不等瞿白他们开口,青轩便以一句:“你们说得我都听到了。”堵了他们所有问题,然后收敛了一切情绪走到下阵的那个衔接处,盘腿坐下了。 瞿白和胡止牧当下无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盯着青轩的背影看了一会才收回了目光,继续等着。 转眼,三天时间过去,第四天一早,胡夜忽然猛地蹿了起来,面朝着下阵处就是一阵长啸,瞿白等人如收到信号一般,集体蹿了起来,两人快步走到显然比他们要激动一点的青轩旁,拦住了他。 “等等。”胡止牧一手搭在青轩的肩膀上,“你……” 他本欲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刚刚胡夜只说他感受到了下阵火势忽然全部集中朝一点收敛而去,但这并不代表秦怀就和胡夜一样,已经融合了玄天疾火的真焰。 可当他看到青轩转过来看他的那双眼睛时,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青轩的眼睛平静无波中却印上了些不同,是他也读不出来的不同,这种不同让胡止牧的这番话说不出口,最终,他和瞿白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等胡夜走了过来,三人一兽一起走进了下阵的接入口。 炫目的白光过后,众人再次回到下阵。 因为先前那一次的经验,众人几乎在踏入接入口的一刹那就调动起了周身灵力护体,但是出人意料的却是这一次他们所见到的下阵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山体腹地。 众人不由惊喜地暗暗一对视——这玄天疾火的外焰都消失了! 整个下阵中本来肆意燃烧的玄天疾火的外焰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些许燃烧过的痕迹以外,也就剩一些先前巨兽胡夜与真焰缠斗时弄出来的碎石铺满了地面,其余一切都十分正常,只是这正常之中也渐渐让众人心里冒出了凉气。 玄天疾火整个消失了,秦怀也不见踪影。 不会弄巧成拙,真焰和秦怀相碰撞不是谁吞噬谁,而是两败俱伤了?就在众人忍不住这么怀疑时,忽然,东北角蹿过一丝小小的亮光。 三人一兽飞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胡夜没感受到什么危险,轻轻颔首,三人一兽立即朝那个角落飞去。 临到近了,三人中青轩的呼吸声才慢慢加重了起来,直到近前,瞿白几人脸上几乎写满了戒备和失落——角落里的是一团比足球大不了多少的火焰,火光中带着点灰白色,既不是他们先前看到的真焰的颜色,也不是外焰的颜色。 但不管它是什么颜色的火球,都改变不了它只是一个火团的事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怀最终还是被真焰给吞噬了? 瞿白不由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胡夜,要说这里面现在有谁最了解玄天疾火,应该非他莫属了,只见胡夜睁着兽瞳盯着那团小火球看了一会。 火球在众人的注视下也不安地原地弹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飘到青轩的正前方不动了,众人因火球的这一行动集体屏住了呼吸。 难道……这不止是火球?众人又忍不住想猜测,面上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火球看了,但却始终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让人失望的是,火球只停在青轩前二十米的地方,也并不再有其他动作。 “会不会是怕伤了青轩?”瞿白忽然想到先前青轩在玄天疾火真焰面前所受的那种折磨,若有所思地问。 胡止牧眼睛瞬间一亮,正想附和瞿白的猜测时,却被青轩打断了:“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青轩盯着前方的火球,喃喃地道。 就在此时,胡夜却突然叫了起来,胡止牧一听,脸色一整,当下转达道:“大哥说,这团火球形态有些怪,既有真焰被包裹在最内层,又有一些秦怀的气息,但是,探查之后,却感知不到秦怀的存在,就是他的魂魄也没有,也许……毕竟,秦怀的功力根本不足大哥的十分之一……” 在众人看到这团火焰的时候,关于秦怀能像胡夜一样融合了玄天疾火的想法就完全破灭,胡夜拼尽一身修为,落得一个打回原形,也不过是融合了中焰,而秦怀,秦怀的那点修为在真焰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拿什么和玄天疾火的真焰拼? 胡止牧这么一说,瞿白更不敢松懈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青轩前方的火焰,轻声道:“也就是说,不管怎么说,这团火球现在算是玄天疾火了?” 胡夜点头。 瞿白抿了抿唇,“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将它引到阵心去,否则,不管我们之前做了什么,秦怀做了什么,一切就都要……”说着,他看了一眼青轩,“前功尽弃了。” 青轩震了震,僵硬地转过脸来看了众人一眼,眼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青轩再次看向面前的火球,嘴唇开合,话语像失了魂的飘渺之语一般飘忽地蹦了出来,“……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吗?不记得秦怀是谁了?也不记得……我了吗?” 火球原地上下震颤了一下,慢悠悠地向着青轩又靠近了一点。 瞿白几人不禁屏了呼吸——好像有情况。 青轩看着火球的举止,不禁伸出了手要去碰,火球也像受了什么迷惑,一点点地在空中飘着向青轩飘过来,直到火球快要与青轩的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火球忽然一个急刹车,猛地顿住。 众人呼吸一停。 火球忽然像有了什么意识,半空一个上悬,转到众人背后,朝着一个方向直直奔了去。 瞿白疾速转身,眯眼看着火球飞离时那股义无反顾的情形,脑中不禁联想到秦怀为青轩挡真焰时的那种不怨不悔的模样,当下,既惊且忧地高声道:“他朝着阵心奔去了!他是秦怀,他身体里还有秦怀的意识!”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青轩就朝着火球追去。 瞿白他们慢一步,但也先后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盘点恩怨 国土的西北方向,靠近阿尔金山脉地区,群山相连,连绵起伏。最高处有近六千米的海拔,最低处也有五千米以上的高度。自进入了科技时代以来,这群峰汇集奇景异象的山群总能引得世人不断地来攀登。 在这所有的山峰中却一直有一座山峰的北坡从未有人踏足过,或者说,那些登山爱好者或者环境考察者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没攀登过这座山峰,因为无论是在这些普通人的眼中、意识中亦或者是他们的地图和研究范围里,这座山的北坡都是不存在的。 而就是这样一座“不存在的”的山,如今却冒起了袅袅的人“烟”。 “瞿白,我们什么时候下山?”胡止牧踢腿将燃起的火堆熄灭了,看着冒起的灰烟出了会神,不由转过脸去问瞿白。 瞿白正在伸手拆一条野猪后腿投喂给胡夜。虽然几人早都已经修到了辟谷期,三五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被饿死,但是自胡夜恢复成本体的形态后,却又重新燃起了对食物的热爱。 这让近来对胡夜予取预舍的瞿白不,得不每天抽出点时间去倒腾一些烤肉投喂他的猛兽。 瞿白将最后一块肉拆卸出来塞进张着嘴的巨兽口中后,才站起身来,借着胡止牧弄来的水洗净了手,然后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青轩,脸色犹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下山,现如今可能有的人的心再也下不了这座山了。 胡止牧顺势看过去,偏过头微微叹了口气,自那日众人追着那团好似有秦怀意识的火球跑到下阵之后,青轩便成了这个状态。 火球里的那股意识到底是不是秦怀,众人心中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答案。但是这答案却再也没有考证的必要和意义了。 当那火球一个箭步冲进了下阵的阵眼之后,整个下阵便突然像活了过来一般,将他们三人一兽给弹了上来,然后,上阵与下阵的几处接入口也相继消失。 青轩当场就青了脸,瞿白自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检视了一圈之后,知道这是下阵因为重新具备了阵眼,再次充满了灵力,阵纹和阵脚再次相互交汇活络了起来。 而这整个下阵恢复功效的过程,阵法会将他们这样充满自主意识产生干扰的闲杂人物给排出来。如果想再次下去,就只能等下阵完全恢复。 但等下阵真正完全恢复运转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众人便在附近找了山洞作为临时的营地驻扎了下来。 这一驻扎,便已经是一个月时间过去,几次探查下来,瞿白发现下阵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想让下阵启动推动上阵,让整个星际传输大阵重新运转起来,还需要胡夜下去充当最后那个启动钮。 下阵中暂时只有玄天疾火的真焰和外焰,中焰则被胡夜融合了带了出来,但下阵每次运转所需要的灵力却是整个玄天疾火乱转一次所产生的灵力。 这么一来,整个星际传输大阵等于暂时被他们掌控在手中,只要胡夜不下到下阵中,传输大阵离最后的启动就永远会差那么一步。 在这一个月的修养中,胡夜也越来越适应融合了玄天疾火中焰的兽躯,体内的功力也在慢慢回复中,人形也慢慢可以重新拟化,只是拟化出来的人形肤色更显黝黑,身上那种骇人的气势也难以收敛回去。 所以,这一个月来,胡夜还是很少会拟化人形,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兽躯在恢复功力。 如今,他的功力虽只恢复了六层左右,但因为融合了中焰,居然无形中比他鼎盛时期的功力还要高出几分,若真的能全然恢复,想必,此世间大概真的没有什么能与他为敌了。想到此,胡夜尖利的牙口将塞入口中的猪后腿连着骨头咬成了渣吞如肚中,眯了眯锐利的兽瞳,一阵浓雾过去,兽躯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官立体肤色黝黑的男性。 “我们今天就下山。”胡夜走到瞿白身后,贴着他的后背对胡止牧说道。 瞿白诧异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被对方眼中翻滚着的浓厚怒气给惊了一下,转而抿唇想了想,现在是因为他找到了完好无缺的胡夜了,所以先前受到的妖族的背叛,人修的逼迫,以及诸如此类的种种憋屈才忽然变得有些不重要了,但真计较起来,怎么可能完全不气愤呢? 所以,对于胡夜眼中风雨欲来的凶悍,瞿白想了想,只将自己还湿淋淋的爪子搭在了胡夜的上臂上,以静默表示了一种支持。 胡夜低头对上瞿白的视线,不由裂嘴笑了。 对面的胡止牧看着,默默地心颤了一下,摸了摸手臂悄悄退到一旁去看青轩去了——不管是同族还是那些人修,最好自求多福了。大哥也真是愈发可怕了,尤其是那笑,他都有四百多年没见到过了。 “我不下去了。”忽然,青轩扭过头来看着收拾东西的三人说道。 瞿白和胡止牧都是不由自主地停了动作看向他,青轩脸上的神色自那日被弹出下阵后,除了一开始的铁青,慢慢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面无表情。 胡夜立起身走到青轩身旁,青轩仰脸看着胡夜,再次开口道:“大哥,以你现在的功力,我想,这世间已经少有你敌手了,我去与不去,其实都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我想在你们走后,自己去一趟下面……” 胡夜看了他半晌,像是想透过青轩那平静的表面去看那面下悲痛的漩涡,良久,胡夜才点头,“也好,你就在此地呆一段时间吧,我们走的时候总归是要过来的,到时候再叫上你。” 青轩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似乎到时候到底如何还做不得准。 胡夜看他神色,脸上神情不由凛然了几分,再次道:“我们走的时候叫上你。” 青轩静静地看着胡夜的表情,微微转过了脸,不答话。 瞿白叹了口气,将胡夜拉了回来,“算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说这件事。” 胡夜看了看瞿白,不想点头也没办法,于是当初分两批上了山找到传输大阵的五个人,踏上回程路的只剩下了三人。 下了山,胡夜便立即招了胡止牧到近前,三言两语将要他去做的事情给吩咐了,然后便带着瞿白直奔京城附近去了。 瞿白本以为胡夜会先杀回妖族中,狠狠抖一次威风,却不想他居然带着自己朝这个方向奔来,这里有什么,大概没人比他更清楚。 瞿白反手揪着胡夜的衣领,问道:“你怎么知道孩子们被我送到这里来了?” 胡夜低头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 瞿白一惊,“你功力又精益了?” 胡夜点了点头后又摇头,“是也不是,自从完全融合了玄天疾火的中焰后,功力确实又攀升了一个层次,我现在只恢复了大概六层不到的功力,却已经比我先前状态最好时都还要高出几分,而且,这其中,最大的差别尚且不是功力的提升,而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应,好像很多以往总蒙着一层厚雾的事情现如今变得清晰了很多,两个孩子的去向,只要我心里想一想,便能感觉到个大概的位置。若我没有错估的话,等我完全恢复,大概,体内灵力就能全部化为仙力了……” “你要飞升了?!”瞿白听了最后一句,直觉脑中一个轰鸣,一下有些懵,修炼人毕生追求就是得成大道,大道最后的阶段便是将体内的灵力全部转化为仙力,最后顺势飞升。 如果对方能飞升,不管是对这个修真界还是瞿白本人,这都确实是一大好事。自末法时代以来,成功飞升的修炼之人就少得可怜,因为最后能在地球现下的情况中将体内灵力全部转化为仙力的几乎没有几个。 若不是各门各派都留下了无数的先辈的事迹和教诲,想必此间的修炼之人怕是早就开始怀疑修道之路,到底能不能达成飞升这一目的了。 所以,胡夜要是能在此飞升,无形中透露给所有人一个讯息——他们一直积极追求的修仙路是有结果的。 但即便瞿白能想明白这些,他也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无限的恐慌和憋闷。 胡夜低头蹭了蹭对方的脸,抬起对方的脑袋,让他和自己对视,“别担心,我等你。” 瞿白见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脸色微赧,头朝一旁偏了偏,说道:“没听过这还能等的,你一路修了数千年才得大道,等我做什么,再说,你就是想,等你体内的仙力冲到顶时,也由不得你。我又不是三岁稚子了,你不用哄我。” 胡夜笑着拿额头抵住他的,“我说能就能,但是,你得快点,一千年等不得,八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瞿白不解地看他。 胡夜笑得温缓,却不答话,只手牵起他的手心,往外一踏步,人已经消失在当场,去了千里之外了。 就在瞿白还在琢磨胡夜话中意思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四方城,胡夜放下搂着瞿白的臂弯,示意瞿白指出一个确切的方向,他虽能感知到两个小家伙在此地,但具体的地界终究还是蒙了一层纱,看不透。 瞿白这才呼出了口气——总算还有点人样,不至于神棍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瞿白四外望了望,找准了方向,便指出了地址和方位,让胡夜带着自己过去。 等两人真正赶到了地方时,时值傍晚,正是那护人家夫夫两个接了两个孩子刚刚回家的时刻,两个孩子白嫩圆润,瞿言被抱在一个稍微矮一点的男人怀中,正附在对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秘密,瞿语则被另一个稍高点的男人牵在手里。 四人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说笑着开门走进了屋子里。 瞿白和胡夜隐了身形和气息躲在一边看着,等到他们四人都进了门,胡夜才摸着下巴呢喃道:“难怪……” 瞿白斜眼看他,“又看出了什么?” 胡夜被瞿白的表情弄得失笑,“我看出那个抱着小言的男人身上和两个孩子有点渊源。” “怎么说?” 胡夜摇头,“看不太透,只能微微看到些尘缘,只能看出他现在身体的灵魂并不是原配,好像是因为车祸的关系,并且还与姬月当年有关。这段尘缘现在是要两个孩子来了的。我说,你怎么突然能放心将两个孩子塞在尘世里,原来还有这一层。” 瞿白也跟着摇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刚刚抱小言的孩子我认识,或者说,神交已久,是常从我网店中买东西的人,叫韩武。多年下来,品性如何多少是能判断到的。再者,我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人修妖修那边我谁都不敢再信,病急乱投医罢了。” 胡夜微微一笑,并不指透。 这种尘缘是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推动事情的发展的,否则那么多的俗世之人中,瞿白怎么就找了这一对男子,而且以瞿白不易信任别人的性格,想当年就是他,都是故意以残障示弱,再辅以妖族的引惑才得以卸下瞿白的戒心,而当时,瞿白居然只观察了一个晚上两人和两个小家伙的相处就放心交付了孩子,自己跑去传输大阵寻自己。 “我们现在进去?”胡夜带着瞿白穿过了墙壁,看着在屋子中的两大两小和乐融融的场面,不禁悄声问道。 瞿白也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看到那个矮一点的男子伸手点了点瞿言的鼻子,将他温柔地放到瞿语身边,让两人并排坐着玩撒落一地各式各样的玩具,不由走了一下神,他上次来,屋子里还全然都是两个成年男人的生活痕迹,现如今不过一个月,屋子里已经到处都是两个孩子生活的痕迹了。 瞿白看着其中一个男人进了厨房,像是准备做晚饭的样子,便对胡夜摇了摇头,轻声道:“再等一会吧,我们一现身,必然是要带着两个孩子立即离开的,两个小崽子估计也舍不得。” 于是二人便也不吱声,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家伙和两个男人的各种互动。 看着看着,不禁在心里叹息,两个孩子能与这两个男人相处得如此融洽真的在瞿白的意料之外,瞿言瞿语别看着小,好似很好逗弄,但实际上,防备心比一般的孩子要重得多,尤其将他们送来的前几周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见,这两个男人是付出了真心在待两个孩子的。 瞿白和胡夜本是打算等两个孩子陪着这两个男人吃完最后一顿饭再现身的,却不想,计划是好的,只是永远赶不上变化,那边,那个男人才刚刚讲饭菜摆好,将一家人叫到桌子前准备开动,这里胡夜就收到了胡止牧传来的讯息。 万事皆备,时机已到。 胡夜无奈地看了一眼瞿白——时间到了。 瞿白无声地盯着桌子上围坐的四人,悄悄在心中叹了口气,拉了拉胡夜的手,轻轻一点头。两人便现身出现在众人吃饭的客厅中。 四人显然一愣,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两个孩子过了最初的一阵晃神后,便箭一般地冲到了他们俩的怀抱中。 瞿白和胡夜一人抱起一个,任由两个孩子在自己怀里乱蹭,视线与对面的二人相对,两个男人中矮个的那个脸上掩藏不住得失落和沮丧。 “韩武?”瞿白盯着那个稍矮一些的男人出声。 对方怔愣了一下,然后上前看着他道:“瞿白?” 瞿白笑着点头,抱着两个孩子,心中斟酌了一番,才再次开口:“这段时间谢谢你。” 对方张了张嘴,显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干巴巴地摇了摇头,“你们……” 在韩武开口的间隙,瞿白敏锐地发现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挪动了一下身形,将自己摆到了一个护卫的位置上去了,从常人的角度来看,那倒是一个可攻可守的位置,只是真动起手来的话,那个男人于自己和胡夜来说,不过是以卵击石。但他这个举动还是让瞿白对他生出莫名的一些好感。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再看对方神色中的了然和防备,不由对着韩武问道:“他应该差不多猜到了吧?” 修真界和俗世界并不是全然无联系的,只是这种联系很隐秘,知道得人少之又少罢了,但自那次瞿青的事件之后,瞿白知道,这个世间知道他们这些修炼者的事情的人还是不少的。现在看这个男人的神色,倒确实像猜到了点东西。 果然,韩武的神色告诉了他答案。 瞿白轻轻对他们摆了摆手,将自己把两个孩子送到他们身边的原因给简单说了一遍,太深的东西都隐了去,最后说道:“我在京郊附近有一处房子,房子不值钱,但是里面有个药园子,是我调理过的,出产的药材都还不错,你应该会有用,便送给你了。” 说着,将相关契约和钥匙给了对方,这处房子其实是仿照他自己的小院子弄的,因为小院子里的植株到最后几乎都饱含了充沛的灵气,不再适合贩售给普通人,但是,他那个小小的网店每月也确实会有几个固定的老客来进货,他便又随手到附近弄了个小园子,随意摆弄了几个小的聚灵阵,专门种植点品相还不错的药材卖给普通人。 现在拿出来给了这个韩武倒是刚刚好。 瞿白看韩武还想推拒,便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给了他,“收下吧,你与我的孩子们尘缘一场,我们现在就要走了,就当是个纪念也可以。” 说完,便示意胡夜带着他与孩子走人。 第一百零四章:恩怨俱了 “妈,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一个漂亮的孩子看着远处正在疾速飞离此地的人影,忽然抬头问站在自己身旁的母亲,脸上有着不安和焦虑。 身穿青衫对襟长摆裙的女人也微微愣着神,她看了许久远处,直到天水一色,人影变成了个小小的黑点,全然不见了后,她才收回视线,低头对她的孩子点头。 “那……”孩子漂亮的如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机灵地转了一圈,“汇雁他们都不能走了,是不是?” 青衫女子看着孩子的眼睛,不答反问道:“你想让他们跟你一起走吗?” 小孩儿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问自己,他低头掩去眼中闪过的种种,最后抬头对女子说道:“不管我想不想,狐主肯定不会再带他们走了,对吗?” 青衫女子好似十分满意孩子的这种圆滑的表现,她终于轻轻一点头,“在汇雁他们将里面的消息传了出来开始,就没了这可能了,幸好……” 幸好什么,青衫女子没再往下说,小孩儿也没问,两人像是完全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一般,相视一笑,将一切都隐在了不言之后。 幸好,自她的双修伴侣因为意外陨落了以后,她基本也就歇了各种心思,只想将他留给她的孩子安稳养大,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求得大道。 所以,当初听说了狐主要挑一群孩子养在身边时,她便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参选,虽然不知道狐主是以什么条件来删选那些孩子的,但据她观察,这些被选出来的孩子,天赋高不高倒在其次,主要都是一些看着机灵而且心思比较外面要成熟些的孩子。 当时,她就隐隐约约猜到,这狐主找这些孩子并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是为了找徒弟做后继人,而是真的如狐主自己告诉众人的,给他的孩子做个玩伴罢了。 虽然,他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狐主的两个孩子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当即,她便嘱咐了自己的孩子,从那一刻开始,他便要将狐主的话当成死令,不管怎样,不要做有违狐主意愿的事情。而她,也并不需要孩子为她做什么,孩子好了,她才能好。 所以当她从周围的妖修中得知了一个有关于天道和契机的消息时,得知狐主的两个孩子就是天禀地劫,且被人修绑了去时,她便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孩子传了信,不管情形怎么变化,他都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等到形势变得浑浊不清,修真界里满世界开始找天禀地劫时,一个消息又走了风,像燎原的大火一样,无法抑制——狐主的两个孩子,天禀地劫,早已被狐主救了回来。 孩子在哪? 几乎一时间,所有的人修与妖修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答案,就在那个狐主很看重的人修搭建的小院子中。也就是她的孩子现在所在的地方。 消息怎么走漏的,她已无意关心,但她知道,情势已经不是她能预料的了,所以,她第一时间跟着集结到小院门前的人修和妖修一起,趁乱接应了自己的孩子便走脱出来。 同一时间,她看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两家人家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而其他人,则带着自己尚未长成的孩子站了队。 真是幸好…… 幸好,她只是抱着不功不过的心态,幸好,她的孩子还算听话,并没有参与到往外传消息的队伍里去,否则,今天等着她的可就不是这小小的惩戒了。 青衫女子不由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嘴角溢出一丝血痕。 “妈!”孩子抬头瞥见,不由惊叫。 青衫女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没有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止牧尊者刚刚只不过是小惩,好在承受了下来,不然我们也无法跟着狐主离开。” 孩子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妈,我当时其实知道汇雁他们往外传消息……” “嘘!”青衫女子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口,眼神凌厉,“你不知道。” “孩子,你现在要记住,就像我们刚刚跟尊者说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 青衫女子脸上带着些无奈,“你以为我刚刚为什么生受尊者的一掌,该知道的狐主心中早有计量,但,这茫茫修真界,狐主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带就离开,不管去哪一地,人才是最重要的基石,没有我们这些跟随者,狐主也不过是一个大能,而不再是一个上位者。” 她知道胡夜之所以带他们一起离开此地,不是因为她们忠诚,不过是因为比起那些背叛的人,她们要稍稍好一些罢了。 不过,从此刻开始,她们却必须要拿忠诚来交换这一次的旅程票了。 …… 当胡止牧收到胡夜的指示,赶回被他们一早放弃了的小院时,脸上充满了惊讶。 因为离开近一个月的时间,在他的想法中,这个小院应该早就沦陷了才对,虽然在他打听消息的时候,也惊讶地从一些人口中得知,整整一个月,小院都没有被人攻破,但那时,胡止牧也还是是将信将疑的。 但现在小院依旧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面前,不由他不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胡止牧好奇地指了指外院,“难道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瞿白你的炼阵术又精进了?” 瞿白摇头,指着屋子,示意道:“是古神,他居然硬是一边吸收灵气恢复功力,一边将恢复的功力全部用来巩固防御阵了,所以才拖了将近一个月,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胡止牧听着瞿白饱含深意的话,牵动了一下嘴角,点头:“是到极限了。” 这极限不单是指古神这种将自己当成灵力转换盘的做法,也指外界陷入防御阵中的那些修士,一个月,大概是这些修士能忍受的极限。 这一个月中,各门各派陷入其中的大多还是一些下层弟子或者一两个高层人物,真正的掌门和大能都没有出手。 这些人其实是在等时机,等那些门徒将小院的防御破掉,便也就是王见王的时刻了,为了正面对上胡夜和院子里可能有的其他妖修,他们必须储存实力。 只是不想,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防御阵,居然在人修和妖修的联手之下还耗了一个月,这些大能们等不住了,那些时刻担负了背叛之名的妖修更是坐如针尖了。 数千年来,妖族一直因自身特性,散漫,而难以结成像人修这样强有力的门派或同盟,但在这种情势里,胡夜能当起众妖修一声狐主的尊称,并非全然的时也运也,更多的也是胡夜这一路走上来做的种种。 且不说其他,他们妖修中愿意耗去修为窥探天机的,除了胡夜,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第二人;探得天机,并积极为众妖今后路途出力的,也是独他一人。 可以说,胡夜这狐主的身份,除了众人口里的称呼外,多少也在众人心中立了威。 若不是这一次众妖听说这天禀地劫就是狐主的两个孩子,而狐主又早已将孩子夺了回来,却又故意散播消息让他们整个妖族满世界去寻这两个孩子的消息,众妖也许也不会走这一步。 胡夜这么做,实际就是表示了他的态度——他是要保两个孩子啊! 这也是天性,毕竟,谁能愿意拿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冒险,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到底能怎么逆转当下的局势,地球灵力一天枯竭过一天,两个孩子到底能做些什么? 不知道归不知道,但不可否认,当一些别有心思的人修找到他们时,他们还是被说服了——如果不得到两个孩子,他们就永远不知道天禀地劫怎么作用于这关键的契机。 而当前局势是,你们的狐主连两个孩子的影都不让你们见,你们确定要将所有的生机都绑在你们的狐主身上? 如果你们的狐主宁愿选择保全孩子放弃生机呢?他放弃的只是他自己的生机吗?他可是随时能离开的渡了劫的大能了。 怀疑的滋生像泼了油的火,兹拉兹拉,燃毁了肉做的皮囊,只剩下包裹在黑色油脂中的人心。 背叛便也从中滋生了。 胡止牧收回视线,不再去关注外面的那些人修,看向瞿白问道:“两个小崽子呢,你们没接回来?” 瞿白微笑,“和古神一起,先送到青轩那里去了。” 胡止牧点头,“也好,一举两得,也能顺便分散一些青轩的注意力。” “都准备妥当了?”胡夜眯眼看了一会外面的情形,再次开口确认。 胡止牧认真地点头,“都妥当了,没有参与叛变的妖修,我已经让柳无言和黑熊去集合了,就看我们这边了。” 胡夜静静地听着胡止牧的汇报,等他说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沉思又像酝酿,十数秒之后,他忽然微微仰脸迎着天空,忽然就笑了起来,“今天天真好!” 瞿白和胡止牧静静地立在胡夜身后,听了这句话后,不约而同抬眼看了眼天空,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待他们说出什么来迎合胡夜的话语时,胡夜忽而就动了起来,还不见他做什么动作,就听一声震响天际的轰鸣声突然响起,院子的外墙历经十年风雨,在今天全部轰然倒塌。 瞿白脸颊抽了抽,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你就是造势,也不必要炸自家院墙啊! 胡夜像是感应到瞿白的心思一般,微一侧脸,趁着灰蒙蒙的尘雾还没散尽,他无奈地抚慰瞿白:“这院落本就带不走,今天是一定保不住了,不是毁在我手里,也是毁在那些人手中,你自己挑呢?” 瞿白眨了眨眼,板着张脸扭开视线,在尘雾即将散开的时候,他看到外面原本驻扎在附近的那些大能们纷纷朝这里飞纵而来。 几个瞬息,他手上便轻轻捏了几个手势,随着最后一个手势捏完,整个院落除了他们三人此时站着的地方,其他地方连带着外面的防御阵都开始像陷入泥沙的沼泽地一样,开始分崩离析地往下塌陷。 胡止牧当下倒抽一口气,指着瞿白道:“败家啊,后院东西我们还没收拾完呢!” 瞿白和胡夜相视了一眼,然后挑起左边的眉头,带着点嚣张地意味,“要玩就玩大的,这点东西,我还玩得起。” 胡夜忽而仰天爽朗地大笑起来,“果然合我心意,不愧是我的人。” 笑声未歇,四面八方又传来长啸声,一时间,伴着身旁扭曲崩塌的房屋和土地园林,众人瞬间有种身处黑狱的感觉。 等待粉尘散去,刚刚还生机勃勃的小院落陡然之间就成了一片废墟,那些本还在防御阵中苦苦挣扎的人修和妖修随着这突发的变故,全部陨落了踪迹。 四面八方刚刚响应胡夜笑声的那几声长啸全部出自各门各派的大能者,那几位大能远远地,或站或飘地立在这片废墟之外,脸色看着都不太好,不是铁青就是乌黑。 眼底还盛着满满的戒备——围攻了一个月的院落居然一瞬之间轰然毁灭,这胡夜到底要做什么? “一、二、三……”就在对方惊疑不定地将胡夜瞿白三人团团围住之时,瞿白倒点着手指数起了围住他们的那些大能们的人头数。 “一共七十三个,还真不少。”瞿白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场的哪一个又不是修为高深者,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自然全部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嗯,还有十一个同族之人。”胡止牧跟着扫了一眼全场,淡淡地补充道。 被他提及的十一人脸色忽然就是一青,眼神闪烁了起来。 他们神色越是稀松平常,围着他们的这一众人越是惊疑难定,一个个都不是白熬了年头的人,这攻了一个月都没能拿下的院落忽然之间就灰飞烟灭本就够让人奇怪了。 这一直避而不出的胡夜又忽然主动挑起战意,让他们失了先机。如此三番,他们就弄不清胡夜的想法。 他们七十三人虽都还没到渡劫期,比之胡夜是差了不少,但是,七十三个只比渡劫期差一些的大能已经是他们能聚集到的高手的极限了,毕竟,渡劫期以后的修士,离大道才真的是一门之隔。 胡夜本身也是渡了劫的,真对上,两败俱伤之下,反而谁也讨不得好。 另有一些境界也足够高的,但实际上,他们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得到所有修士全然支持的,其中也不乏不愿意搅合进这些事的大能们。 两下一中和,他们明面上一共便聚集了七十三位大能,如果他们能在关键点将胡夜逼到绝境,也许还能撼动人修这边几位渡劫以后的大能出手,那么一切便好办得多。 但,现下看着,情况好似略有些不如他们预想的,这胡夜的态度有些怪异,而他们找来的十一个实力强劲的妖修还生了退意。 一位略有些计量的大能知道情势不能再等,等则生变,立即先声夺人,重新鼓动这边的士气,不管怎么说,他们这里大能七十三人,各境界的修士也都不在少数,而对面不过三人。 “天禀上人,天地局势你也看得清楚,我们一众人要求也并不过分,舍小求大,是历来万物所遵循的法则之一。只需你的两个孩儿,我们上上下下这些修士便都能寻了出路,实际也是你那两个孩儿的功德所在……” “放屁!”瞿白早听得怒火中烧,一声怒嘲便脱口而出,“我看你是打了几千年的光棍没人给你生过儿子,你要这功德,怎么不自己找女人生了孩子修功德?” 对面说话之人被瞿白这一拦截,话语卡在腹腔尚不算什么,只瞿白这折辱性的语言却叫他当场红了脖子。 “找死!”当下,手化作利爪,长长地便要伸出来偷袭瞿白。 “找死的是你!”胡夜一声冷喝,周身忽而就燃起了火焰,一条烈焰条便从肩膀处冲了出去,直接和对方伸出的爪子相撞,顷刻间,烈焰化作一阵刺目的火团当场爆开,那位伪善的大能瞬间连渣滓也不剩多少。 一时间,周围氛围有些凝滞,七十三位大能转瞬间便变成了七十二位,而那些境界低的门徒和外圈的人与妖甚至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 胡夜甩了甩头,长长的一头黑发忽然就燃上了蓝紫色妖冶的火焰,他伸手朝自己周身画了个圈,一圈火焰墙便自地面冲了上来,将七十二位剩余的大能们给圈了进来。 他嘴角带着笑,露出了两旁尖锐的犬牙,身上燃着奇特的火焰,整个面目在火焰的蒸腾下带上了些扭曲感,令人望了就自心底生出一阵寒意——简直就像从死亡中爬上来的索命者。 “游戏开始。”胡夜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带着点振奋宣布道。 瞿白和胡止牧趁着这当口,暗自对视了一眼,双双消失在圈子中,被火焰墙阻挡在外的人甚至无法越雷池一边,自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而被圈进来的那些大能们,早被胡夜的异态给惊愕了,一时半会根本注意不到瞿白和胡止牧的行踪,此刻,他们的眼中只留着此刻妖冶异常的胡夜。 游戏开始。 第一百零五章:只欠东风 妖冶的火焰像活了一样,四处攒动着的火苗,逮着什么烧什么,凡是被这火焰沾染上的,除非火焰将其烧成了灰烬,否则,火必定不灭,救无可救。 境界不够高的修士中,那部分不够精明,和不够有自知之明的,都成了第一批烈焰下的亡魂,烈焰里的煎熬惨叫传出老远,如老暮的昏鸦,声声泣血。 那些幸运地,逃脱的,或者未成为第一批亡魂的低境界修士,忍着来自元魂里的战栗,面面相觑,走,又担心不能第一时间掌握形势,留,又不够有胆子。 煎熬和恐惧像蛛丝一样,一圈一圈将他们的皮囊缠绕在中间,等到他们心生悔意,终于做了决定要走的时候,焚烧尽了第一批亡魂的火焰已经如夺命的鬼使,绕上了这些人的脖子。 “啊——” “师尊救我——” “师兄——” “你们快走——” 令人战栗的惨叫中混着浓厚的悔意和惧怕,祈求生机的,终于看清形势让自己的同门撤退的,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胡夜统统置若罔闻,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前的六十位能者,是的,六十位。 七十二位大能,转眼间又削去了十二位。其中的妖修只剩下七位,个个脸色煞白,身上唤出了软甲,兵器横在胸口,即便这样,还是有两三人眼中涌现出浓厚的悔意——他们真不该走这一步棋,千年不见狐主怒,他们都忘记了狐主的性情了。 而现在的狐主,好似已经到了他们不能理解的境界里了,他们可从未听说过,狐主修习过这样强势的功法,这妖焰看似无热度,但沾了人居然就扑不灭,他们之中已有十二人因为轻敌,瞬间便陨落了。 他们悔了,但是没有退路了。 六十位大能严阵以待地结成临时的阵势,妄图以众人的合力能直逼火焰中心的胡夜。 火焰中心丝毫不受妖焰影响的,这天底下目前大概也只有胡夜一人,只见他原本的黑发都化作了妖冶的火焰在身后蒸腾乱舞,周身也燃着蓝紫色的火焰,眼底是一望无际的黑沉和傲慢,嘴唇微微翘起,两边的犬牙闪着嗜血的光芒,整个人宛若炼狱之主。 原本青山秀水的一处静地,早已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而胡夜就是这场景中的主控者。 “不急。”胡夜眨着眼,看了围住他的众人一眼,随后才徐徐说道:“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也许,能一直玩到你们身后的几位一起出来。” 六十位大能神色一凛,不敢再怠慢,一起发动了攻势朝胡夜攻去。 胡夜静静地直视众人攻过来的模样,似乎连动一动的欲望都没有,就在众人要触到胡夜的刹那,天地间忽而一道火焰墙,凭空升起…… …… 就在胡夜那边被搅得天翻地覆,宛若人间修罗场时,瞿白和胡止牧双双飞跃着朝一个方向而去。 “瞿白。”胡止牧盯着瞿白看了又看,才决定出声问他:“你近来功力是不是又长了?” 瞿白一边借着胡止牧的势,一边疾速跳跃前行,他白了胡止牧一眼,觉得这是废话。 “……果然好功法也很必要。”胡止牧暗自叹息,随后又说:“妖修那边好说,那些人修你准备怎么跟大哥说?” 瞿白稍稍放缓了速度,“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胡夜本意是带着那些没有掺和进这堆乱七八糟事情里的妖修一起走,几人几乎都能猜到他的用意。星际传输大阵时隔这么多年才再次开启,会被传到哪里,众人都无法预料,而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他们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但万足的准备也都是建立在人脉的基础上才最可靠,所以,他们不可能只这么几个人就走。 既然,必定要带一些人走,那么带妖修走或者人修走,对他们来说其实无差。他们只要能保证带走的人一定程度上有用,并且和他们站在一条道上即可。 连他院子里那些知情不报的小妖和其家人胡夜都能接受,更何况是一些平日里和他们多少有个两三分交情的人修。 而且,瞿白另有一层考量,这是其他众人在地球上修真界里呆久了所想不到的——地球上人修和妖修争得你死我亡,分不出上下,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被传输到的地方也是这样。 也许,人妖还有其他什么未知的修士或怪物和睦相处,正朝着和谐社会奔进,当然,这一点是瞿白最希望见到,却最不敢报太大希望的。 也许,人修占了上风,又或者妖修占了上风,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势力,总之,瞿白知道,完全的准备向来只在于以不变应万变,但是这不变中必须包罗万象。 所以,他才没有事先告知胡夜,直接在胡止牧寻找能带走的妖修时,顺便让他找一找愿意一起走,但是必须有一定合作可能的人修。 虽然,这种联盟是暂时的各取所需,但是,能脱离此处,跟随上古先人的脚步,去向灵气丰满的地方,只这一条,胡夜他们就占有绝对优势,从供求上来说,显然他们是垄断者的地位。 垄断者自然暂时拥有绝对话语权,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种绝对话语权给进一步扩大并深入延续下去。 “到了。”胡止牧放慢速度,指了指前方。 瞿白眯眼,单手撑着下巴眺望,两人慢慢停了下来。 “气氛很怪呀?”瞿白扬眉。 胡止牧脸色平静如水,像早有预料,“人修妖修自古不合,现在要让他们一起跟我们走,自然先让他们内部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了,看情况,这还没消化好。” 瞿白闻言,四外望去,在人群中看到几位熟悉的脸孔,俞家那一大家子倒是都来了,还有那个叫楚原的散修和他师兄,他不由搓了一下手心,“那些人是你找来的?” 胡止牧顺势看去,勾起嘴角,露了个真心的笑意,“这些不是,都是自己送上门的,不得不说,个顶个狡猾人精,就是形势最乱的时候,也不过是明哲保身,从没掺和进去。” 瞿白和胡止牧暗地里观察了一会,才互相看了一眼,整了整表情,慢慢走到人群里去。 被聚集在此的人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细数下来也有三百多人,瞿白暗暗估算了一下传输大阵一次性能带走的人和物资,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伸手戳了一下胡止牧,示意一会由他来说话,胡止牧暗暗表示明白。 “……”一众本来暗自分为两个阵营,默默较劲的人,随着瞿白和胡止牧的现身,不由都收敛了表情,本欲开口向两人招呼,但是看到胡止牧落后瞿白半个身子的那种姿态,立即了悟,瞿白在两人中居然是做决策的那个。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妖修们一时不知道该唤瞿白什么,于是硬生生卡在那里,打不出招呼来,瞿白先前和狐主走得很近,他们都或眼见或耳闻,略有了解。 但毕竟,他是人修,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从未和瞿白直接接触过,而且,现在这情况,他们甚至不知道上前能唤瞿白什么,叫夫人吧,瞿白毕竟是男子,一个不乐意,反倒适得其反;当没见到瞿白,直接略过他,只跟胡止牧打招呼,肯定更不行。 比起妖修们的尴尬和无措,人修中倒是由俞家牵头,带着几分惊喜,纷纷上前来和瞿白打招呼——虽然早猜到他们也早有耳闻,这次据说终于能离开此地去往先祖们开辟出来的星际继续修真也是有瞿白的功劳的,但却没想到,瞿白居然是这次行动的主话人。 这么一来,是不是意味着……人修中几位资格老的,悄无声息地交换着讯息。 “瞿道友,好久不见。”俞家家主捏着胡子,带着家中几个和瞿白接触过的小辈上前来打招呼。 瞿白冷淡地点头,脸上不露丝毫情绪。 妖修们看着这情形,既焦躁又松了口气,焦躁人修的厚脸皮和无耻,对瞿白并不热情的回应表示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们坚信,这次能重走先祖道路主要还是在于他们狐主的英勇无畏。虽然,在到达聚集地看到有人修聚集在此,并且得知对方也是在止牧尊者的通知下到来的,心里虽不满,却终究不敢起事。 因为止牧尊者已经有言在先,天道契机已经被狐主堪破,愿意的人,三日内聚集于此,跟随狐主重走先祖之路,离开这愈发贫瘠的地球。 如果,因为不能忍一时的憋火,致使无法离去,困死在这里,才是毕生大憾。 “尊者。”忽而,妖修中也终于有了灵机一动的妖,模糊了对瞿白的称呼,只和胡止牧一样成尊者,上前一步,行了个礼。 其余妖修纷纷效仿,一时间,反倒人修那边落了下乘,人修那边将瞿白当成同辈之人,称呼道友,而妖修这里称得是“尊者”,立即便将自己放到了追随者的位置。 果不其然,妖修这称呼一出,瞿白脸色微微和煦,他一边对胡止牧使眼色,一边偷瞄人修那边的神色。 胡夜之想,其实也就是他们其他人所想,他们确实需要人做基石,以保障他们传输到了外星球也不会掉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但是,就如他先前所想的,他们才是这场交易里的垄断者,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是平等的地位。 本以为先认清这一点的会是人修,却不想,反而是平日里并不通俗世的妖修。 或许,也是人修太过自作聪明。瞿白瞥着他们,暗自思量,心里原先的计划又稍稍改动了几分,觉得大差不差了,才对着众人一摆手。 当场,便只剩一片寂静。 瞿白满意地点头,随后用不大的声音,冷静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来了这里,我想我可以将你们的意愿都统一归于,你们都想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众人无声地看着瞿白,虽然没有出声,也没有点头,但是眼中瞬间变得灼热炽烈的光芒已经可以说明他们想法。 “如果可能,我们也愿意带着大家一起走,但是……”瞿白停顿了一下,众人屏息。 人修和妖修眼中不约而同出现,果然,世上没有如此便宜之事。 “但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机会能带走多少人,我们尚且无法给大家一个准确的数据,只能说,我们现在不分人修妖修,需要分出一个层级,立于层级之上的……”瞿白不再明说,只静静地透过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众人的表情。 妖修那边显然更快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他们理解看来,自然是能力强或者更有用的,便能立于层级之上,便能拥有优先权。这对向来以弱肉强食为生存之道的妖修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是以,过了最初的一阵骚动后,他们便立即安静了下来,只互相打量着对方,想估算自己的层级所在。 而人修显然更无奈一些,他们对这个决议自然有所不满,人修里,除了些许散修,其余到来的全部是拖家带口的家族隐修,一个家族中,只让某一人走的话,这人显然除了家主不做二想,但是,这一来,又不符合人修里一贯的礼仪道德,于是,纠结和怨怼便开始滋生。 胡止牧悄悄传声给瞿白:“传输大阵一次到底能带走多少人?” 瞿白掀起嘴角,无声地对着胡止牧做了个口型:“五。” “五百人?”胡止牧传声问道。 瞿白摇头——再加个零。 胡止牧抽气——这么多! 随后,他再次看了眼聚集在此的人修和妖修的神色,不禁对着瞿白暗自竖了竖拇指——当你给予遇难者黑面包和水时,如果让他看到了你背后的宫殿,他心里不会生出太多感激,甚至,会衍生出憎恨;但是,当遇难者看到的是你背后的茅草棚时,情况就会颠倒。 瞿白刚刚只说,他暂时不知道能带走多少人,等到阵法启动的时候,只要瞿白和古神联手,略做些手段,自然能让众人看到的是背后的茅草棚,仅有茅草棚的他们,却耗尽心机勉强带走了全部的人,感激和忠诚才会随之而来。 再者说,让这些人实现划分出层级也好,一来,人修和妖修之间的隔阂会因为层级而打乱,更方便两方融合,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虽然不求双方相亲相爱宛若一家人,但是,起码要知道什么叫团结协作。 二来,多少可以剔除掉一些心有异议或心术不正的,单单这么一个要求,都无法服从,他们也不能指望在之后的道路上能对他们有什么倚重。三来,依靠实力划分层级,也避免了人修的那几个家族或者妖修里亲近的人抱团;四来嘛,也方便他们依据这些人的实力和能力,进行分化和分层管理。 可谓一举多得,而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让这些人深刻地认知到一个事实,最好是能刻进他们的心扉上,胡夜和他们才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走与不走,带谁走,全部是由他们决定的。不管众人抱什么想法,你这一人情债是必须欠下了,除非,你不想离开。 只要你想离开的心越重,你这一人情便欠得越深,日后若不还了这情,便最易滋生心魔,即便日后你能修炼到渡劫期,也可能因为这一心魔而魂飞魄散。 瞿白和胡止牧安静地在一旁站了很久,人修和妖修终于都安静了下来,两方各自派了人站到前面,向胡止牧和瞿白询问划分层级的方法和到底划分多少层级合适。 瞿白卷起嘴角,终于露出到达这里第一个笑容:“六个层级,两种方式。一,打出胜负;二,以炼丹炼器炼阵等特殊功法入得道的人,可以直接被化为最高层级的。规矩只有两条,第一,不准出现伤亡,大家来这里不是为了挣个你死我活,而是希望能一起奔向康庄大道的;第二,除第一层级和第二层级有人数限制,各十五人与三十人外,其他你们看着办。” 说白了,就是技术人员与打手中的高手同等级。 话语一出,人修与妖修之间脸色又是几变。 瞿白却不再管这些,只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我们给了大家三天时间,现下一天快过去了,在此期间可能还不断有人会赶到,我们只能承诺,先到的人分出的层级,不会因为后面人的到来发生降层的事情。这三天,我们会在此等候,三天后,我们希望看到结果。” 瞿白说完,不再看向众人,带着胡止牧离开,寻了个离众人千米左右的地方盘腿坐了下去,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既能让那些人修与妖修感知到瞿白和胡止牧的存在,又潜在地告诉了他们,他们拥有极大的自主权来划分层级。 隔着层层树木,千米之外的情形,瞿白和胡止牧虽不能完全透析,但听着那边热火朝天的议论和声响,瞿白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 他与胡止牧相视,不禁一笑。 一切具备,只差最后一着了。 第一百零六章:和风旭日 三天转眼即过,当所有的星光乍然消失,天地陷入每日最黑暗的时刻时,瞿白睁眼看着黑洞洞的天地,自语道:“黎明前的黑暗啊……” 胡止牧随即接话,“希望不会太久。” 瞿白微微一笑,再次闭上眼,等待太阳升起的时间。 当地平线上露出第一缕金乌的光芒时,距瞿白和胡止牧不到百米处的林子里出现了细微的一阵骚动。 胡止牧单手撑着下巴,拿手肘捣了捣坐在旁边的瞿白,他还安静地闭眼在打坐,“已经等不及了,看来,有结果了。” 瞿白将体内的灵力缓缓倒向丹田处,才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是啊,毕竟,这些人少则活了百八十年,多则都上千年了,现在我们手上握着的,可以说是他们目前为止最大的追望了,能不心急吗?” “如果已经出结果了,就都上前吧!”瞿白酝酿了一下,利用自己这两天里新学到的手法,将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出去老远。 百米外的一行人显然都是一惊,随后纷纷疾行穿过小树林上前。 一众人赶到时,瞿白和胡止牧再次不约而同地互视了一眼——居然满满当当凑到了五百人了,看来后面两天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追随过来的人不少。 “尊者。”五百人的人群中,分前后梯次,走出来四十五人,前面十五人,后面三十人,上前代表这五百人给瞿白行礼,眉目恭顺,有股心悦诚服的意思。 瞿白半掩住眼珠子,悄无声息地看了上前的十五人一眼,楚原的师兄居然也在其中,看来,是属于技术流的了。 “七个人修,八个妖修,其中有四个人修应该是属于技术流的,其他的,都是境界比较高的。”胡止牧悄悄传声给瞿白,这十五个人境界普遍比瞿白高,瞿白是探不出虚实的。 瞿白听了后,心里稍稍计量了一下,发现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全部凭能力,比拼打杀出来的话,人修能占三个就不错了,但因为他列出了技术流的名额,自然为人修添了几分力,妖修那边,因为先天限制,瞿白基本不指望能出技术流的。 “你们之中谁能主话?”瞿白忽然对十五人开口道。 十五个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致看向一个妖修,之所以瞿白一眼认出对方是妖修,是因为对方的穿着,明明是个男人的外形,但是却套着一袭红衫,还是那种层层叠叠,只在武侠剧中的反面大BOSS身上出现的那种,眼中流转的是十分媚骨的情调,这种妖冶猎奇的审美,除了妖修,不做他想。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当初的目的倒是达成了一多半了,起码,这十五人不分人修妖修,都能认可这个红衫妖修是他们当中最强,能说上话的人。 红衫妖修迎着众人的目光,嘴角噙着妩媚的笑,扭着腰上前一步,施施然地对瞿白行礼,“在下红月,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瞿白抽了抽眼角,看了眼胡止牧——这妖修什么毛病? 胡止牧尴尬地咧嘴,忍住抽飞红月的冲动,传声给瞿白——跟我和大哥同族的,天生媚骨,习惯性勾引人,习惯就好。 瞿白了然——这才是正宗的狐狸精。 “这么多人的层级划分出来了吗?”瞿白忽略对方乱飞的媚眼,板着脸发问。 “名册在此,请尊者过目。”红月手一挥,一个玉简瞳出现在他手里,他双手捧着,递到瞿白面前。 也许是因为胡止牧已经给了他眼神威吓,虽然红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但是起码手上规矩多了,也没趁机摸个小手或其他。 瞿白收了玉简瞳,随即将神识放进去查看,一番阅览后,他满意地对胡止牧点头——这些人其实很识情识趣。 胡止牧撇嘴——还不是在我们占据绝对主导权的情势下才有这场景。 “红月,你与其余十四个第一层级的人,联合第二层级的人,自主打散分为十五个小队,我要求,这十五个小队中必须有五个小队的战斗力最强,五个小队次些做备用军,这十个小队,必须能应变各种突发状况,其余五个小队可以自由组合,但是要让我看到你们的作用,否则,这最后五个小队……”不留也罢。瞿白以眼神示意众人,确保众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五百人中,立即有些人的脸色白了下去。 瞿白对胡止牧眨眼。 胡止牧悄悄点头,给红月传音。 这五百多人肯定不可能全部带走,毕竟,这是一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还是一支充满内部分歧和矛盾的队伍。 那些心思复杂或者心思不纯的,是一定要删选下去的,虽然,不可能保证,带走的人一定会百分百忠诚于他们,但是,瞿白和胡止牧要尽可能地降低出现背叛者的概率。 而且,有删选才会有竞争,才会给这些人危机感,才会更进一步让能够跟他们一起走的人心生庆幸和感激。 红月拿回玉简瞳,眼里的媚骨终于消散了几分,带上了些严谨,他转身走到十五人中间,然后又招手让第二层级的三十人凑了上来,四十五人便开始低声商讨起方案。 瞿白和胡止牧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们能商讨出什么结果的样子,但,私底下,却都依靠神识在默默探测在场的这五百多人的神情。 五百多人乍看着,好像每个人都很安静,而且认命的样子,但只要稍稍注意,便能发现每个人神情里的微差,有些人是勾着嘴角的,显然自信自己绝对是能进入战斗力强劲的那十支队伍的;有些略带忧虑,但却并没有什么不满,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们显然适应的很好;也有一些是拖家带口的,虽然对自己能不能走心里有底,但是自己的孩子或家人或伴侣却是他们担忧的对象。 这场讨论,一直从日出持续到日落,终于在月亮升到半空中时,红月他们拿出了最后的方案给瞿白。 瞿白接过看了一遍,又递给了胡止牧,两人都阅览结束后,心中倒是暗暗点头,红月的毛病怪是怪了点,好歹能让这么多人修和妖修服他,也不是完全凭武力的。 前十支队伍从上到下,都是按照战斗力排列的,而且,前十支队伍中除了战斗力高的人外,还辅助性地加上了许多炼丹炼器炼阵的人,想来应该算是攻防结合。后五支队伍也不全然是战斗力为零的渣,后五支队伍中,主要集中了一些炼丹炼器的人,同时也配上了些武斗值比较高的,若有突发状况,也许这五支队伍对大局而言,起不到什么助力,但自保应该没问题。总的来说,这种安排确实没有可以挑剔的了。 只是…… 瞿白站在众人面前,手掌翻飞,结了几个印,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阵法,还是带着点亮的,随后,便见悬空的小阵法中飞出几许光芒,朝着人群散去。 人群中,立即有数十人因为毫无准备,而被光芒笼住,每个人的额前印着一点怪异的光亮,但是却又没有什么其他情况。 其他人不明所以齐刷刷地向他们看去,那些被围观的人略带尴尬地左右移动了一下,却发现光点会随着他们一起移动。 “这些人……”瞿白看着红月和其余十四个第一层级的人,“不管最后能带多少人走,他们都不行。” “凭什么?!” 红月尚在怔愣中,还没明白瞿白的意思,那些被光点选中的人立即抗议。 不待瞿白和胡止牧反应,红月立即反手打出几道手势,出声抗议的人立即被封了口,红月拢了拢长发,眼送秋波地看着瞿白:“不知尊者此意为何?” 瞿白眯眼看了看红月,心里对他的满意程度又攀升了一个等级,对下负责,对上恭谨,这种突发情况中,既全了上位者的面子,也要替下面的人问清楚缘由,看来,这五百人的质量应该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瞿白组织了一下语言,冷面道:“心有二意,我们收不起,本来带着众人一起离开此地就是冒了大风险的,其中再夹着些心术不正的,想来,大家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在茫茫浩宇中灰飞烟灭。” 红月侧脸朝后看了看那些被光点圈中的人,微微眯起了勾人的丹凤眼,心里倒确实闪过了敬佩,这些人中有一半其实是他们刚刚决议中出现分歧的人,不止瞿白和胡止牧担心,红月和第一第二层级里的明白人,心里也都是透彻的。 这些人虽然武力值也高,但是在这样的情境里,若还是一味地自视甚高或者心有二意,不知道服从和合作,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于是,瞿白给出了理由后,众人虽然没有明着出声表态,但态度也都十分鲜明——瞿白之意,他们一定会执行。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人修,只不过爬上狐主的床罢了,居然也能在此定我们的生死,你凭什么!?”人群中有一人挣脱了红月下的禁制,满眼怒红地朝瞿白吼着。 随即,其余几人也先后爆发出不满,他们是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他们不管是功力境界还是武力值显然要高出这其中一大半的人,看看,就连那几个还被抱在怀里的小崽子居然都没有被剔除,为什么剔除他们? 最为重要的是,凭什么发话的是这个毛都不是人修,只凭爬过天禀玄狐的床?! 红月等人微微侧目,虽然脸上带着不赞同,但是行动上却并未出手阻止,都有几分想看瞿白实力的意思。 瞿白看着众人的态度,嘴角勾起冷笑,手上飞速地顺着原有的悬空小阵法再次结印,本来只是用来确定被剔除的人数的光点,忽然就变得致命起来。 只见其中叫嚣得最厉害的十来个人,原本只是停留在额前的小小光点,忽而就变成了圆圆的光斑,并且还有逐步扩大的趋势,而当光斑大到全部笼住了额头时,便陆续有人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嚎叫起来起来。 “啊——”有人用力砸着自己的脑袋。 “我的头!我的头!”有人像疯了一样幻出尖锐的指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头皮。 瞿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翻滚的那些人,除了脸色稍稍白了些,其他似乎都如他的表情所展现的一样,冷酷得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一样,一点也不在乎面前因他而起的血腥和残忍似的。 周围的氛围忽而就变得怪异起来,除了抱头在地上翻滚的十个人左右,另有被光点罩住的十数人脸色变得青紫交错,身形不断在人群中变换移动起来,但无论他们怎么动,光点都没有消失,像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镰刀,随时宰割他们一般。 一时的大意让他们失去了先机,便再也没有了先机。 而其余看着这一幕的人们,脸上则挂着冷眼旁观的麻木和震撼,瞿白的境界,他们大多数人看不太透,这是源自瞿白修炼的青元总纲本身秘法的缘故。但,这并不代表瞿白的功力和境界就完全无人看透,只要是超出瞿白现在境界三个档次的,就能看出些东西。 红月和那数十个第一层级和第二层级的人基本都看出了七八成,所以,他们才袖手旁观,他们需要瞿白证明自己。 而那些被红月等人压制到第三第四甚至更下面的人与妖,自然不是傻子,能看到苗头的,自然也抱着和红月他们一样的心思,看不透的,光看红月等人的行动也能猜到风向如何。 而现在,这被瞿白毫不留情折磨的人中,起码一多半的人,境界和功力是远远高过瞿白的,这只能说明,瞿白确实有国人之处。 在场的众人,悄无声息地交换着眼神,尤其是那些个和瞿白接触过的人修们,脸上带着浓厚的不可置信,他们不敢相信的不但是瞿白有如此手段,还有瞿白的心性,他们一直以为,瞿白虽然为人清淡了点,但是总不至于冷酷。 可现如今的场面……这群人修连眉头都不敢蹙,只暗暗在心底胡乱猜测着。 现在,只要仔细感觉,便能发现,这五百多人中,原先的那些轻视和试探,一瞬间,便收了起来。 瞿白眼见自己目的达到,便立即收手,带着衣袖挥了挥,地上翻滚的人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已经被耗尽了精力,瞿白一收手,他们便都成了一滩死泥,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瞿白冰冷的眼睛缓缓绕场一周,像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纷纷底下了头。 人群中,一位青衫女子旁的孩子转身抱住了她,将脑袋埋在青衫女子胸腹之间,青衫女子伸出僵硬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幸好,幸好……”青衫女子低低地呢喃。 “……你为了今天练习了多久?”良久,胡止牧像是从震撼中刚刚回神,低头传声给瞿白。 瞿白一边磨牙看胡止牧——别拆台;一边伸手结了个印,从悬空的小阵法上抚过,阵法消失,那些光点也全部跟着消失,同一时间,人群里的那几个未受到惩处的集体松了口气。瞿白也同时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震住了。青元总纲里的秘法确实好用,但是也实在太消耗灵力,只这么小小的十来分钟,他丹田中的灵力几乎全部耗尽。 “现在,还有有异议的么?”瞿白故意提着眉头问众人。 现场齐刷刷一片应和声:“全凭尊者做主。” 瞿白点点头,看向红月吩咐:“除了那些人剔除,其他人按小队集合,给大家半小时互相熟悉,然后,我们就要赶路了。” 红月的媚态再次复萌,一边点头一边朝瞿白抛媚眼。 瞿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告知自己别去在意。 半小时一晃而过,瞿白这次已经不再发声,胡止牧知道他已经力竭,为了不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消散,便让瞿白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站在身后,由他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出发!”就在胡止牧发出号令的同一时间,人群外围忽然蹿出十多条影子,直奔着胡止牧后方五十米处的瞿白而去。 胡止牧睁大了眼,和红月等人正要前去阻拦时…… 十数条人影忽而全部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这十多个人全部一起焚烧了起来,一股蓝紫色的火焰将他们吞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还没发出,所有的人便成了一堆灰烬,徐徐地从空中落到地上。 “想死不必那么费事!”随着这声冷得能让人打颤的话语,一道诡异而带有浓厚血腥味的身影出现在瞿白身后。 “狐主!”众人修和妖修纷纷惊呼,随即知道是谁在一瞬间便秒灭了这十多个境界不低的修士。 正是胡夜。 只见他原本燃烧在身体周围的,和焚烧那十个人相似的蓝紫色烈焰,在靠近瞿白身体的瞬间,相继熄了下去。 但即使火焰熄灭,胡夜人未至先夺命的做法,再配上那一对好似杀人杀红了的兽瞳,和其中泛着的森冷的寒意,还是让在场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胡夜一贴近瞿白,眉头便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你的灵力呢? 瞿白暗自叹息,伸手在对方手心里写到——没事。 胡夜露着獠牙的唇瓣紧抿了一下,然后阴森森地看向众人,“能走了吗?” 胡止牧心里哀叹一声,赶紧上前,点头,“行了。” 那就快点。——胡夜以眼神表示他没什么耐性。 那瞿白……胡止牧瞄向瞿白,瞿白现在全身毫无灵力,一起走,十分容易暴露。 胡夜一挑眉,看向胡止牧——这还需要问吗? 胡止牧了然,挥手,让红月带着划分好的小队跟自己走。众人看着胡夜立在瞿白身后一动不动的样子,本还有几分探究,但是只一迎上胡夜的眼睛,立即便熄了各种心思。纷纷站到自己的队伍中,等待处罚。 五百个人,陆陆续续地消失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人也走了后,瞿白才松了口气,任由自己靠在胡夜怀里。 “哪需要这么麻烦,不听命行事的直接杀了便是。”胡夜不满。 瞿白横他一眼,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让对方抱起自己,“快着点吧,不是还有人在追你吗?” 闻言,胡夜便狂傲地抬起瞿白的下颚,将自己的唇印在上面,再抬头时,便笑了,“那也要他们追得上。” 语音一落,两人也消失在原地。 当两人再次出现时,便身处千里之外的星际传输大阵了,他们到的时候,胡止牧和红月他们那边第一拨人尚且未至。 胡夜放下瞿白,示意他抓紧时间恢复功力。 瞿白却抓着胡夜问道:“你确定这里能拖延他们一天功夫?里面可是有几个和你一样渡劫期以后的大能。” 胡夜:“当然,自我融合了玄天疾火的中焰后,我的气息基本就被中焰掩盖了,而玄天疾火本身又是焚尽世间万邪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气息让他们去寻找,他们最后只能依据我留下的东西往这里找。” 瞿白闻言,随后便交代:“那一切依计划行事,确保能争取到一天时间,让所有人休息恢复体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明天,明天,我们就离开。” 胡夜点头,抄起还神神叨叨想着计划是否有漏洞的瞿白,走到下阵,下阵的阵眼附近,青轩、古神和两个小崽子正聚在一起和阵眼中的真焰说话,看到瞿白和胡夜过来,两个小家伙眼睛瞬间一亮,扑过去抱住大腿。 “爸爸,父亲,那个火球是秦叔叔!”两个孩子向他们汇报着自己的发现。 两人一听,脸色一僵,随后,瞿白重新放柔和了脸色,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因为只要轩叔叔一过来,小火球就很高兴,我们能感觉到。轩叔叔一走,小火球就蔫掉了。”两个孩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瞿白面色一整,他知道两个孩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他们要敏锐,“真的?”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头,瞿白不由去看青轩的表情,青轩脸上还是那副木愣愣的样子,根本看不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到底有没有差别,但是他们离开前从他身上看到的那种空洞感却消散了很多。 瞿白猛地抬头看向胡夜:“我们要把秦怀带走。” 胡夜面色沉静,看了看青轩,又看了看阵眼中心的真焰,最后定睛看着青轩:“带他走,也许他一辈子都是一团火,而你是一棵木。” 青轩慢慢地将视线上调,对上胡夜的眼睛,里面平静无波的如同一潭死水,良久,青轩点点头。 胡夜这才看向瞿白,“带他走。” 瞿白点头,立刻坐下,到脑海里去翻找有没有什么办法在阵法发动的一瞬间,将下阵的阵眼给抽调,一起带走。 “不用找啦,真焰是带不走的,除非,真焰也和他一样。”古神忽然从他静静打坐的角落里睁开眼看向胡夜。 “什么意思?”青轩抢声问道。 古神讳莫如深地瞥了眼青轩,又闭上了眼。 此时,瞿白也睁开了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众人,“真焰无法离开阵眼,一旦离开,阵法就不能启动,但是,如果在阵法启动的瞬间,真焰能将自己内核剥离出来,找个依托,也许还有可能。” “什么依托?”胡夜蹙眉。 “落过凤凰的梧桐木。”瞿白脸色难看地答,梧桐木不难找,但是要是落过凤凰,受过凤凰涅盘时留下的灵气的梧桐木。 但是,现如今的世界,别说凤凰,就是连火红的飞鸟都不常见。还凤凰?!瞿白一直以为这只是神话。 胡夜脸色也瞬间变得复杂,下阵一时陷入一种怪异的静默里,良久,才被上阵的一阵喧哗给打破。 胡夜看了眼青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瞬身,去了上阵。 瞿白歉疚地看了看青轩,又看了看在阵眼中正上下翻腾看着很开心的火球,心口憋闷地叹了口气,两个小崽子似懂非懂地在三个大人间来回转换视线,最后悄悄凑近了瞿白,问怎么回事? 瞿白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将他们拘在身旁,然后闭眼开始恢复功力。 等瞿白再次睁开眼时,一天时间便已经过去。 瞿白看了看还在角落里静坐的古神,又望了望盯着阵眼发呆的青轩,轻轻咳了咳,“时间到了,我们该上去了。” 古神闻声,睁开眼,颤巍巍地站起来,手指抖了抖,一个障眼法施展了出来,让他由一副瘦皮老猴子的模样变成了不起眼的人形。 瞿白领着两个孩子和古神,走到接入口附近时,青轩还是不为所动。 瞿白低声再次唤道:“青轩。” “你先上去吧,我会上去的。” 瞿白犹疑。 “我会上去的。”青轩回过头,与瞿白对视。 瞿白败落,妥协地点头,“你一定要上来,不然,我们不会走的。” 闻言,向来不习惯表露情绪的青轩微微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个笑容。 瞿白带着两个孩子和古神上阵之后,发现一切都已井然有序,无论是那五百人的小队,还是他们所携带的物资,亦或者是阵法周围的灵石,具有准备妥当。 那些被他们带过来的五百人显然很惊讶,原来胡夜是找到了修复星际传输大阵的方式——在他们的印象中,传输大阵之所以不能用,是因为破损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即使,他们不追随胡夜一行人,其后只要聚集到足够的灵石,也是可以自己离开的。 瞿白一边朝胡夜身边走,一边将那些人的神情都收敛到眼中,眼底的讥讽变得浓郁起来,这便是人,无论他修仙还是修道亦或者修妖,本质上,他们其实都还是个人。 “差不多了吧?”瞿白悄声问。 胡夜闭眼顿了一会儿,忽而睁眼,嘴角噙着一抹恶意的笑容,“来了。” 转而,他旋身看向身后的众人,高声说道:“这星际传输大阵,只能以我之力开启一次,在此之后,便再也无法启动。”因为下阵的玄天疾火残缺不全,下阵的灵力供应永远不足够。 “现在,若有不信的,大可离去,但是,凡是留下的,希望你们记住你们应该付出什么。”胡夜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 本来还兀自狐疑的众人,在看到胡夜身上忽然冒出的妖冶的蓝紫炎火后,立即打消了心头的疑惑,因为他们感觉到,自胡夜身上的焰火冒出来起,本来如死一般寂静的阵法,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颤动,大阵周围的阵纹开始出现异彩。 胡夜身上的焰火也开始呈现一种扭曲的状态,焰火陡然大盛,火焰像突然有了自主意识一样,形成了千万道火线,向阵纹中涌去,越涌越多,越涌越多,直到,大阵周围的阵纹发出一道冲天的光,将大阵形成一个圆柱,和外界隔离。 与此同时,光幕的外围冲过来许多人影,但因光幕的阻隔,阵法里的人看不到外面人的清晰样貌,而外面的那些人也冲不进来。 “胡夜!!胡夜!!”光幕外似乎有人在呼喊。 “我们错了,别丢下我们——”声音里满是凄厉。 “天禀上人,天禀上人!是我们错了,你快停下,停下,带我们一起……” 一起什么? 光幕里的众人一惊听不清楚了,他们能感受到自己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在颤动,直到这一刻,伴着光幕外面那些模糊而凄厉的呼喊声,站在光幕里面的众人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幸运。 同时,也不停庆幸,幸好,他们刚刚没有做出愚蠢的选择。 也幸好,狐主给了他们这样的幸运,感激充斥众人心间的同时,欠下的人情债也终于缓缓附着在了众人的身上。 在空间颤动到极致几乎快要崩塌,整个光幕里的人影影绰绰快要消失在原地的时候,一道黑红色的火光冲从下阵冲了上来。 “青轩,你……” 青轩燃着的半边身子已经透出了焦黑,但他却笑了,以他从未有过的,发自肺腑的笑容看向相依偎在一起的瞿白和胡夜:“我是凤凰栖过的梧桐木。” 光幕在仿佛震裂山体的颤动中,终于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光幕里的人。 山间一阵风吹来,早先围着光幕的一群人仰天望着天,脸上是一片死灰,这便是他们的结局吗? 旭日缓缓从天际交接处爬了上来,阳光普撒在大地上。 正文完
推书 20234-07-26 :涛声依旧 上——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