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蝉后雀——永远的HE

作者:永远的HE  录入:07-03

 文案:

 皇帝驾崩,诸皇子、大臣甚至后宫娘娘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各人用尽百般手段,将军、摄政王斗智斗勇,真假皇子众人莫辨,且看江山最终落入谁人之手!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耀祖(五皇子天择),祁靖山┃配角:孟子秋(摄政王),天志(八皇子),天启(三皇子),太后(虹盈)┃其它: 第1章 国丧最后一天,百姓还处于先帝已逝的哀痛中,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却并不嘈杂。我坐在自己的小摊子后,随手拿起一只羊毫笔摆弄,独自想着心事。到了晌午,我抬头看了看正当中天的毒日头,抹了把汗,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回家歇息。 “耀祖,你这是打算回去了?”旁边酒楼的伙计小三子肩上搭着条抹布走了出来,见我收拾东西便问道。 我冲他点点头,说:“回去了,反正也赚不着钱,国丧期间,哪有人有心思买字画啊。” 小三子走上前来帮我收拾东西,等都收拾好了,他忽然拦住我说:“你昨天帮我写的家书没收我的钱,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你看你今天也没开张,不如跟我去酒楼里吃一顿,我请客,就当是还你人情,虽然山珍海味我请不起,但家常小菜我还支付的了。” 小三子是穷苦人,我知道他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顾,不像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的钱我不能要,他请客我也绝对不会答应,可是因为国丧而三天没开张的我饿了两顿的肚子先我一步做了回应,我顿时尴尬无比,回绝的话硬生生堵在嗓子眼儿里没说出来,被小三子抓住空当拖进了酒楼。 正巧卖猪肉的王屠跟卖灯笼的李旺燃坐在酒楼角落里吃喝,见我进来,立刻招招手把我叫了过去。小三子把我安顿好就去为我上菜,我跟王屠他们瞎聊天。 “耀祖啊,我刚还说要是能碰上个京城里的人问问就好了,正巧你就进来了。”李旺燃喝了口小酒,忽然对我说。 我一听“京城”二字心里打了个突,等强自镇定下来,才开口问道:“问什么啊?” 王屠扇着大蒲扇,插嘴道:“就是问你,那即将登基的太子爷品性好不好啊?是不是像先帝一样仁惠贤德,体察民情?我们老百姓关心的,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呗。” 我听他问这个,暗自松了口气,随口回答:“这种事儿我哪知道啊,我就是一落魄书生,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才来这里的,皇宫里的事情,怎么可能让我这小老百姓知道。” 李旺燃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叹口气说:“也是。不过既然先帝没有按照祖宗规矩立大皇子做太子,反而立了五皇子,以先帝的圣明,这五皇子的品性应该差不了。” 王屠点头应和,蒲扇扇的更快了。我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 吃过饭,小三子说,刚听说他们掌柜的说要找人写副对子,等国丧一过好挂门口招揽生意。小三子知道我几天没开张了,特意推荐了我让我试试。我正愁着身上分文不剩不知晚上怎么熬过去呢,听小三子这么说,立刻对他感激万分。小三子把我引到二楼掌柜的跟前,我应他要求写了副“美味招来天下客;酒香引出洞中仙”。掌柜的见我行书写得好,又多要了一副,还亲自送我出了门。等掌柜的回了酒楼,跟掌柜的一起送我出来的小三子笑嘻嘻地对我说:“虽然我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过掌柜的说好,那你写的肯定真的好。我听说你是在京城考取功名失利来的我们金尧镇,我就纳闷天下才子竟那么多,居然把你都给比下去了?” 我听了他的话,无奈的摇摇头说:“京城人杰地灵,去考取功名的又都是各地方的青年才俊,我在他们当中连棵葱都算不上。你们掌柜的说我写得好,那是抬举我了。” 小三子挠挠头,说:“我们掌柜的也考取过功名,要不是为了我们老板娘,现在恐怕已经是朝中的几品大臣了。反正我觉得,他看的起的人,那肯定有大出息。今天他夸奖了你,那你以后肯定是有大作为的人,不如你再进京试试?” “唉,”我叹口气,摆摆手说,“我都落魄成这样了,哪还能有什么作为啊?凑合着过吧,我早看开了。” 拜别了小三子,我背着吃饭的家伙往家走,路上碰见了一直在我旁边摆摊卖胭脂水粉的红姐。 红姐正拿着把瓜子磕得欢实,见了我,立刻把瓜子递过来,却被我推拒了。 “今儿个收摊儿这么早?”红姐从腰间抽出白丝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问我。 我点了点头,回她:“是啊,没生意可做,不如回家去歇着。红姐你这两天怎么没出摊儿?” 红姐把手帕塞回腰间,边嗑瓜子儿边回答:“这不是国丧嘛,我料定没人买我的胭脂水粉,就不费这事了。” “还是您想的周到,我这些天也没开张,光晒太阳了。要不是小三子把我推荐给掌柜的写了几副对子,我这眼看就要饿死了。”我把吃饭家伙轻轻放在地上,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已经从额头滑到脖子的汗水。 红姐点点头,说:“小三子是个实诚孩子,挺招人喜欢。你也是,长得就一张讨喜的脸,我的生意能那么红火,也多亏了你。” “红姐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一大男人跟您的生意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她话中的意思,好奇道。 “你呀,就是一书呆子!”红姐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下我的脑门儿道,“你没瞧见去我那买胭脂水粉的姑娘一个个都偷偷瞧你嘛,你可倒好,一门心思在那写写画画,头都不抬一下。” 我摸着被戳痛的脑门儿,有些无辜:“我哪懂姑娘家的事情,再说我就一穷书生,她们哪能真看得上我啊。” “还别说,还就真有姑娘不嫌弃你穷,一门心思想跟你在一块儿。”红姐不以为然道。 “谁啊?”我好奇地问,还真不知道自己都穷途末路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有谁想跟我在一起。 “不就是洪府尹的千金洪秀秀,之前她还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婚娶,家里还有什么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类的,我虽说跟你在一起摆摊这么久了,但还真没见你对哪样的姑娘特别留意过,所以答应她帮她问问,这不今天正巧碰到你,你就给我说说呗?”红姐磕完瓜子拍了拍手,一脸认真地等我作答。 “这……”我有些为难,不知要怎么回答她。我从小到大,心思都在别的地方,这种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 红姐见我迟迟不肯作答,以为我是看不上洪家小姐,立刻劝服我道:“你别看洪秀秀长得只是中等姿色,但是她爹爹可是很有门路的,你不是去京城考取功名没有成功吗?只要你跟洪秀秀在了一块儿,她爹爹帮你去京城打通一下门路,你呀,就等着金榜题名吧!” 我摇摇头,说:“洪小姐温柔贤惠,如若跟了我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不能辜负她。再说,功名利禄的事我早就看开了,不过都是过眼浮云,即便考上了,也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官,还不如在大街上摆摊来得实在。” 红姐见说不动我,有些着急,柳眉都皱了起来:“嘿,你可别小瞧了洪府尹,你可知洪府尹背后的靠山是谁?说出来非吓死你不可!” 我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不管是谁,都跟我没关系。再说了,如果洪府尹真有个在朝廷翻云覆雨的靠山,哪至于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府尹,红姐你也别唬我了,有机会帮我劝劝洪家小姐才是真的为她好。” 说着,我重新背起家伙打算回家,谁知红姐不顾男女有别上来拉我:“哎,耀祖你别走啊,你听我说,洪府尹的大靠山,是当今朝廷一品大将军祁靖山!昨天祁大将军一来到咱们金尧镇就去了洪府尹府上,我是亲眼看见的!哎呀,耀祖你别不信,你看你看!祁将军跟洪府尹过来了!就在你身后不远呢!快看快看!” 我本想摆脱她,无奈她是女流之辈,我也不忍心拼全力,听她说洪府尹的靠山是祁靖山,我心里暗笑,祁靖山驻守关外,得不到允许是不得轻易离开的,不知是哪里的冒牌货或者是红姐从哪里得到的道听途说,我就回身看一看,拆穿了他好免去日后被纠缠的烦恼。 这么想着,我回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我心都差点儿跳出来!顾不得身旁的红姐,我一甩胳膊抽离出红姐的掌控,怕跑不快索性连身上的家伙都甩了下去,扭头就跑! 第2章 可是,即便我用尽全身力气,最终还是被祁靖山一个擒拿手,一把拽翻在地上。 我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这下完了,让祁靖山抓住我,那是一点儿活路都没有了! “哼,太子殿下这是要跑去哪里呀?”祁靖山一脚踩在我肩膀上,踩得我又翻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领子被人拽住,我忍痛抬头与半蹲的祁靖山对视,只见他冷笑一声,说:“一个月后就是太子的登基之日,没想到微臣竟然在这荒山野岭碰到了太子,只能说,连老天爷都不想让您荣登大宝呢。” 我想开口大骂他一顿,可是刚才被他踹翻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此时疼得浑身都软了,再加上刚才跑得拼命,现在连喘气的力气都不够了,哪里骂的出来,只能狠狠瞪着他,一点儿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正在祁靖山伸手要抽出自己的佩剑的时候,红姐一边哭喊着一边冲过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冲祁靖山哭号:“祁将军剑下留人!您跟耀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您亲自动手不惜犯下杀人之罪啊?” 祁靖山被她吼的一愣,皱了下眉头打量我,重复:“耀祖?” 我见他一脸困惑,顿时心里有了主意,只是祁靖山好歹也是个深谋远虑、诡计多端的狠角色,就不知能不能骗得过了。 我轻咳一下,虚弱地说:“我张耀祖自知穷困潦倒,配不上洪家小姐,可素闻祁将军公正贤明,此次居然因为我不愿娶洪小姐为妻狠下杀手,难道大家传言都是假的?” 祁靖山被我这么一说更加迷惑不解,一旁的红姐见他犹豫不决,立刻帮我说话:“是啊将军,虽然洪小姐看上耀祖是耀祖的福气,他竟然不知好歹竟然敢拒绝洪小姐的青睐,但是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况且如果洪小姐知道了您一气之下杀了耀祖,以洪小姐的脾气,您回去也不好交代吧?”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扯上秀秀?这个人,”祁靖山挑眉看我一眼,继续说,“叫张耀祖?” 我连连点头,红姐也急忙回答:“是啊,耀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呆了也有三个多月了,他老实厚道,我们街坊邻里的都喜欢他喜欢得紧。您说您不明白为什么扯上洪小姐?您不是因为耀祖不答应娶洪小姐的事来教训他的?” 祁靖山眉毛皱得更紧了,一双鹰目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打量个遍,嘴里喃喃地说:“三个多月?不可能啊……五天前我才……这里离京城又至少半个月……”他眼珠转了转,松开抓住我的手,但握住佩剑的手却一直没有移开。 “这个张耀祖,长得很像我的一个仇家,但听你的意思,他又似乎不是,我暂且把他带回去,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他站起身对红姐说,说完就向身后招招手,几个士兵立刻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把我架起来就要带我走。 红姐拦在我们跟前,哀求祁靖山:“祁将军,耀祖为人宅心仁厚,在我们这儿是有口皆碑的,怎么可能是您的仇家呢?您……您派人监视他就是了,何必抓回去,等调查清楚了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祁将军把她推到一边,冷冷地说:“本将军做的决定,岂是你一个妇人插得了嘴的?废话少说,我自有主张!带他走!” 我看着红姐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不由得有些心疼,但现在碍于形势,也没办法做什么,只得宽慰红姐道:“红姐您别管我了,人人都说祁将军深明大义,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等祁将军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放我出来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红姐急得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可是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没什么大背景,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眼巴巴看着我被人带走了。 我被一路押送到洪府尹的住宅,祁靖山命人把我关在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屋子里,用锁链把我跟床连在一起,活动范围超不过五步。 等把我押来的士兵都出了屋子,祁靖山才走到我跟前,抬手掐住我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半天,恶狠狠地说:“张耀祖?哼,等我通知了三皇子,到时你是谁自然就水落石出!”说完便甩手离开。 我疲惫不堪,再加上担惊受怕,等祁靖山一走,浑身的力气就像跟他一起走了一样,再也无法支撑的瘫坐在地上。 祁靖山与我三皇兄素来交好,一直明着暗着支持三皇兄与我争夺太子之位。我趁着边关战乱,向父皇进言把祁靖山调到了关外,这才把太子之位牢牢握在了手中。我跟祁靖山结怨已久,一旦被他察觉我的真实身份,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我想求死个痛快恐怕都是奢望! 想到这些,不由得悲从中来,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从摄政王手下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刚脱虎口,又入狼窝,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竟要如此为难我。 连叹两口气,我从地上爬起来,颤微微地走到床前躺下,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我模模糊糊地听到有女人的怒吼声,等我稍微清醒了一些,立刻听出来那是洪家小姐洪秀秀。 洪秀秀似乎是想见我,但被门外守着的士兵阻拦,她气不过,对着他们破口大骂,直到有人找来了祁靖山,洪秀秀才安静了些,只对着祁靖山一人发脾气。 “表哥你快让他们把门打开!今天见不到张耀祖我绝不离开!”洪小姐焦急道。 我听她对祁靖山的称呼,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洪小姐跟祁靖山是表兄妹,可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 祁靖山对他表妹似乎很是纵容,声音里都带着股宠溺意味:“秀秀,此人身份特殊,你还是不要与他再有往来了吧。” 祁大将军如此低声下气,不知会吓着多少熟知他阴狠本性的人,可谁知洪小姐并不领情,依然气势汹汹地说:“我才不管他身份特殊不特殊,我想要跟谁结交就跟谁结交,后果我自己负责,你赶紧把门打开!” 祁靖山本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此时见好言相劝无效,不禁也来了脾气:“此人身份事关重大,你说后果你自己负责?恐怕到时你想负都负不起!其他要求随便你提,我都尽量满足,只有这个,我绝不答应!” 洪秀秀见祁靖山已经把话说绝,如果硬来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软了言辞,低声道:“表哥,我就只想见见他,绝不会有其他动作,大不了我与他保持五步距离,实在不行你在一旁看着也行。” 祁靖山沉默片刻,似是在思考洪秀秀的说辞,半晌,才平静道:“好吧,你刚说的大家伙儿也都听到了,要是食言,休怪不我不顾咱们兄妹情谊!” “知道了知道了。”洪秀秀见祁靖山终于答应下来,言辞中都多了份喜悦。 房门被推开,我起身正视门口的洪秀秀与祁靖山。 洪秀秀迈前两步,低声唤道:“张公子……”她身旁的祁靖山怕她出尔反尔,轻声咳嗽两声以示警告。洪秀秀停下脚步看着我,目光中充满愧疚。 “洪小姐。”我想安抚洪秀秀,怎奈只能挤出一丝苦笑,不知我此时的表情是否更加狼狈,反正洪小姐看了,眼中的愧疚更甚。 “张公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里是我家,我会尽量帮你!”洪秀秀恳切地对我说。她一旁的祁靖山听了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又咳嗽一声。洪秀秀斜睨她表哥一眼,并不领情,只一心耐着性子等我回答。 我点点头对她感激一笑,淡淡道:“虽然知道洪小姐也身不由己,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洪小姐认为能帮到我有些激动,祁靖山没想到我居然会厚着脸皮请求洪秀秀,立刻瞪圆了眼睛表达不满。我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想,虽然我现在落在你手里后果难以预料,但是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不会叫你有一天好日子过! 第3章 “我被祁将军误会关在这里,不知祁将军何时能调查清楚将我放回去。我在这里就只有洪小姐一个相识的,如果洪小姐方便,能否每日都来看看我?”我对洪小姐说,做出渴切的表情。 “大胆!”祁靖山听了我的话,立刻做出反对的姿态,谁知洪小姐不待祁靖山发作,马上点头道:“就算张公子不这么说,我也定然会每天都来看望你的!既然张公子也正有此意,那真是再好不过。我还害怕每天都来会让张公子难堪呢,不过我已打定主意,宁可被张公子嫌弃,也要陪在张公子身边,这样我才能安心。”说着,洪秀秀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害羞地看我一眼,便不再与我对视。 祁靖山在一旁早就听得咬牙切齿了,可是他见我们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气得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们三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一时间无人发话。 忽然传来“咕噜噜”的声音,洪秀秀跟祁靖山对视一眼,有些莫名。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对洪小姐歉然道:“我昨晚就没有吃东西,所以……让洪小姐见笑了。” 洪秀秀立刻了然,扭头怒瞪祁靖山:“即便表哥口口声声说张公子像你的仇家,可毕竟你也不能确定,把人抓来已经是对他莫大的冒犯,怎么还敢饿着人家?表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横无理铁石心肠了?” 祁靖山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只好招招手把下人叫进来,吩咐他给我备饭。 饭菜上来,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他们站在几步之外,我觉得别扭,于是问道:“不知洪小姐用过早饭没有?如果洪小姐不嫌弃,不如跟我一起……?” 洪秀秀摆摆手,说:“我已经用过了,刚吃完,红姐就来找我,跟我说了你的事,所以我才急急过来了。”说完,又不忿地瞪了祁靖山一眼。 祁靖山哼了一声,却不敢反驳,看我吃的津津有味,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上前几步坐到我对面,冷冷地说:“我一大早被秀秀吵闹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呢,干脆跟你一起好了。” 洪秀秀翻个白眼,我笑笑,淡然道:“承蒙祁将军不嫌弃。”祁靖山斜睨我一眼,不搭理我。 洪秀秀觉得无聊,命人拿来了几本书,因为之前说过要与我保持五步之远,只得坐在离我们较远的书桌前看起书来。 虽然我现在是寄人篱下,祁靖山又对我心怀怨恨,但洪秀秀对我有情,祁靖山自然也不敢轻易为难我,所以眼前的饭菜倒是我出宫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我以为能安心吃个早饭,谁知我伸筷子要夹哪道菜,祁靖山就状似不经意地与我的筷子相撞,把我要夹的夹走。几次三番都是这样,我不禁心里有些恼火,觉得他这种手段幼稚之极,可竟然也没有办法。 祁靖山得意地看我一眼,许是我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被他瞧在眼里,手上的动作愈加过分。 我见他夹走的菜大多数都吃了,只有韭菜放在碗里一点儿没动,于是心里有了计划。我伸出筷子要夹韭菜,果然祁靖山也把筷子伸过来,我收回筷子,假意热心道:“原来将军喜欢这道菜,来来来,这些都给您,您多吃点,养好身体,国家的安危可全靠您呢。”我一边说,一边把盘子里的菜尽数倒进他的碗里。 祁靖山一时阻挡不及,竟然被我得逞。他本想发作,怎奈洪秀秀听到我们说话抬头看了过来,见了这个情景,心里已然明了,丝帕掩嘴轻声笑了起来。祁靖山无法,只好老老实实,不再故意捣乱。 如此我不但平安无事反而悠然自得地过了十一天,这日清早,我整理好衣冠等洪小姐与祁靖山来探望我,谁知进来的竟只有洪小姐与一个侍卫。洪小姐见我有些诧异,替我解释道:“一大早我家就来了个三皇子身边的侍卫,说是找我表哥有要事相商,我表哥此时在书房接见他,所以不能来了。” 我点点头,不禁有些失望。自从第一次祁靖山与我一起用餐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同桌过。想起几天前我的饭菜里又有道韭菜的菜色,我故意逗弄祁靖山说,我记得祁将军喜欢韭菜,不如您跟我一起吃吧?祁靖山当时听了我的话,连连摆手说吃过了,脸色简直跟韭菜一般颜色,逗得洪秀秀哈哈大笑。今日他没有来,我便觉得没有人可以耍弄,着实无趣。好在洪秀秀知书达理,我跟她还可以吟诗作对以作消遣。 到了下午,我与洪秀秀正下盲棋(因为不能距离五步以内,所以只得如此),房门忽然被打开,祁靖山一脸恭敬地走进来,对我抱拳行礼道:“这几日怠慢张兄弟了,我报仇心切,竟然冤枉了张兄弟,还请张兄弟见谅!” 我也起身回礼:“哪里哪里,这几日多有叨扰,还望祁将军不要见怪才是。” “今日既然已调查清楚张兄弟并不是我那仇家,我即刻送张兄弟出府。”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一听说能回去了,不禁有些激动。本以为此次遇到祁靖山必然死路一条,没想到竟然能逃出生天,顿时有种不真实感。 洪秀秀听到我将要离开,顿时有些不舍。她跟在我与祁靖山身后送我出了洪府,一路半句话也没有说。 我这几日多亏洪秀秀照料,才能身陷囹圄还逍遥自在,因此分别之际也多有不舍。对于洪秀秀对我的心意,我现已深有体会。如若我还是太子之身,定然会许诺娶她为妃,可如今我身不由己,如果答应娶了她,只会让她跟我一起受苦,甚至亡命天涯。她有恩于我,我绝不能如此害她。所以,对于她的恩泽,我也只好道声感谢,别无他法。 洪秀秀对于我的谢言,只是一笑了之,她明白我不会给她任何许诺,只得低下头去,掩饰眼中的失落。 祁靖山轻咳一声,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客气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跟秀秀就送张兄弟到这里吧,张兄弟走好,改日我再请张兄弟畅饮一番以作赔罪。” 我随意跟他客套一番,最后看一眼洪秀秀,转身上路。 此时已是傍晚,虽然路上人烟稀少,但看到熟悉的景色,我仍忍不住内心的喜悦。久违的自由的气息,在我逃离摄政王灭口后,再次感到了生的不易。正当我沉浸在彷如重生般的欣喜中时,忽然身体被人从后压制住,我还没来得及呼喊,一块儿手帕便封住了我的口鼻,一股异香飘进我的鼻子。我顿时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意识渐渐飘远,最终陷入一片漆黑…… 仿佛睡了一觉,渐渐地,我的感知回归我的身体,我想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相会周公,可是浑身僵硬,只感到有东西束缚住我,伸展不得。我顿时清醒万分,想到之前的遭遇,便知道我是遭人绑架了。 我以为此次逃脱了祁靖山的魔爪就能安稳度日,谁成想又遭此厄运,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流年不利,竟然三番五次陷入困境。 正在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吧,老实听我的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我震惊的无以复加,立刻有种如坠冰窟的感受。我睁开眼,对上对方的视线,几乎无法呼吸。 “果然与我那五弟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来之前与他刚碰过面,我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就是我那飞扬跋扈的五皇弟了。”三皇兄天启仔细地打量我一番后,对我冷笑道。 第4章 我极力克制住身体的战栗,抿紧嘴唇,以防祸从口出。 “殿下觉得咱们之前的计划何时执行比较妥当?”直到第三个人的声音传出,我才注意到,天启身后阴影处有一个人。他缓步走到天启身边请示,我看到他的脸,不禁又吃一惊,居然是祁靖山! 难怪他这么急着放我出来,原来早就另有打算!先在洪秀秀面前演出戏,让大家认为他已经把我放了出来,以后我莫名其妙消失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然后再暗地里把我抓回来,来达到他跟天启的某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但就他们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就算是天启,也没有认出我是他五弟天择,而且他们既然没有直接杀掉我,那么他们的计划中,定然需要我的参与,所以,至少暂时我还是安全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一定会好好把握,连摄政王那个老狐狸都没能至我于死地,这两只还不成器的小狐狸又能奈我何? 当然,脱身之计眼前是没有的,我只能以静制动,暂且陪他们演出戏吧! “祁、祁将军?您、您这是何意啊?我们之前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我作无辜状,受到惊吓似的对祁靖山道。 祁靖山咧嘴一笑,只是笑里藏刀:“对啊,我与张兄弟的误会是解除了,只是,我眼下有件事情,非张兄弟无人能帮我,希望张兄弟能答应我,一旦事成,我一定加倍向张兄弟道谢。” “什、什么事情?我只是一介书生,哪有能力帮助将军啊?”我略显惊慌地问。 祁靖山微微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向我引荐:“我身旁这位,是当朝三皇子。先皇英明一世,糊涂一时,被五皇子愚弄,选了五皇子做太子。虽然百姓不知,但我们这些宫廷的人都知道,五皇子心狠手辣,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如若让他做了皇帝,以后定然是个暴君,到时必定民不聊生。三皇子明正贤德,我等愿意追随三皇子夺取天下,只是眼下师出无名,无以使百姓归顺……”祁靖山看了看天启的脸色,顿了顿才继续道,“前几天我第一次见到你,以为是五皇子驾临,所以才发生了之前的误会。幸亏三皇子及时与我联系,要不然我就犯了滥杀无辜之罪了。”祁靖山看我听得越来越糊涂,便停下来容我消化消化。 我其实对他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他当我是什么淳朴百姓么?先骂我无德,再夸天启有才,最后还把我得以生还的事情归功于天启,无非是想让我看在天启的面子上帮他们,让我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一样。我心里冷冷哼了一声,表面上却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但是,您究竟想让我帮您们做什么啊?” 天启轻笑一声,接过话头:“听说张兄弟是个爱国志士,只是不知张兄弟肯为家国做到何种地步?” “在下愿为家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装模作样,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张兄弟果然英雄气度!”天启一脸敬佩的表情,但我知道那都是他假装出来的,“实不相瞒,张兄弟与我那做太子的弟弟天择长得是一模一样,连我这个亲哥哥也分辨不出,所以……我希望张兄弟能以天择的身份昭告天下,现在在京城的那个天择是个冒牌货,而你才是真正的太子,我们利用这个借口揭竿而起,替天行道,使百姓免于天择的独裁统治,让家国免去灭亡的危机。” 天启的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我若是个热血正气的百姓,绝对会被他哄骗得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惜我不是,我是个出生在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王室里的皇子,从小就被迫学着如何在争权夺势手足相残的恶劣环境下生存。他的这些话,在我看来根本就是笑话,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我真想用冷笑回应他。 不过就现下的情形看,但凡我敢说个“不”字,跟前的祁靖山一剑就能让我人头落地,以他们的权势地位,还怕因为处死个平头百姓被追究不成?所以,即便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要暂时利用我,用过之后就会杀人灭口,我却必须让他们称心如意,否则,我连今晚都活不过。 我竭力让自己的怛忧表现在脸上,用略有些犹豫的口气说:“殿下刚才所说,的确是条救国救民的大计,可是,我只是个平民百姓,让我冒充养尊处优的皇子,绝对会漏洞百出,贻笑大方。让我遭人耻笑倒没什么,只怕连累了殿下……” “这点请张公子放心,只要张公子愿意帮我们救民于水火,我们就有万全的计策让张公子不至露出破绽。”天启见我已经表露配合的意向,立刻乘胜追击。 我舒展之前皱起的眉头,点头应道:“既然如此,我便为殿下背水一战。虽说我只是一介草民,但若能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我便今生无憾了!” “张公子果然气度非凡,他日我若荣登大宝,张公子便是我的股肱之臣!靖山,快给张公子松绑!”说着,天启自己也俯下身给我解身上的绳子。 他俩一左一右把我扶起来,一边说着赞美我的话,一边领我出了屋子。我环顾周围的景色,一眼便认出这是我现在所住房屋的后面。以前这里住着一对夫妻,我曾受他们照顾良多,不知现下他们境况如何。是受天启贿赂远走高飞了,还是被天启杀害了,我都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既然他们能找到这里来,必然也知道了我的住处,说不定我的屋子已经被他们搜查几遍了。幸好我已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抓住把柄的,不然早被他们碎尸万断了。 “以前住这里的那户夫妻,已被我派人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张兄弟应该明白,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祁靖山见我神情有异,急忙解释道。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在想,你说是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可实际上怎样又有谁知道呢?凭你的为人与作风,即便是杀了他们全家也极有可能。可惜我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下就算想找出真相也有心无力,更何况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无法改变了。 “张兄弟是否需要回家中拿些东西?不日我们将启程赶往三殿下的封地栲水,张兄弟如若有需要,就请自便,我们在这里等你。”祁靖山又对我说。 我点点头,径自回了家中,将几件衣服裹进包袱,看了看呆了三个多月的简陋住所,忽然有些不舍。此去栲水,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却要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在这里暂得的少许自由将一去不复返。 虽说我现在的处境是逼不得已,却也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表面看来我是受制于人,遭他人利用指使,实际上他们也为我所系,我的表现将直接影响他们的计划。既然他们让我以太子的身份行事,一旦他们计划成功,我在被他们灭口之前,就是被世人认可的皇位继承者,在这段时间我只要掌握实权,他日坐上王位的还会是我;但如若他们失败,我必然死路一条,除非我在他们失败之前想到方法及时逃脱。不管他们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保全自己,他日我一定要东山再起! 拎起收拾好的包袱,我大步迈出这小小的临时居所,对门的徐大爷看到我一副远行的架势,不禁有些诧异:“耀祖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走到徐大爷跟前与他寒暄:“大爷,承蒙您这些日子的照顾,让我得以生存下来,他日我若飞黄腾达,定不忘您今日的恩情。我去的地方实在不方便告诉您,今日就在此别过吧。” 徐大爷皱眉,捋了捋长到胸前的花白胡子,很快又释然:“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问了,你多多保重。” 拜别徐大爷,我回到三皇兄他们等我的地方,随他们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看着熟悉的景色渐渐远去,心情也渐渐沉重起来。这次离开算得上深入虎穴了,只是不知最后是虎口脱险还是葬身虎口。无论如何,我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尝试一下,我向来不是个胆小的人,不然也不会争到太子的位子,即便日后我功败垂成,也绝不后悔今次的决定。 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人掀开。我抬起头来,看到祁靖山一手撑住帘子,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对我说:“张兄弟,我们到了。” 我下了马车,眼前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民宅。三皇兄站在另一辆马车前,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了什么,该侍卫就走到宅子前敲门,重三下轻两下地如此反复三次。 没过一会,宅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视线对上三皇兄,立刻把门整个打开,毕恭毕敬地走到三皇兄面前寒暄。 待他们客套完,三皇兄转向我们这边对我说:“张公子,你我暂时便住在这里,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去栲水。” 我点点头,应道:“全凭三殿下做主。”说完,三皇兄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便走进宅子。 一只脚才踏进宅门,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暗吃一惊。外表看起来平平凡凡的民宅,里面竟别有洞天。 第5章 展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普通宅院,竟然是一个花园。放眼望去,一片花海没有尽头,可见这园子之大。穿过花园的小径弯弯曲曲,只看得到一小段,之后的路都隐藏在花丛中。 管家模样的人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对我说:“老奴钱忠,是这里的管家,这宅子路径曲折,还请让老奴给公子带路。” 我向钱管家点点头:“有劳钱管家了。” 钱忠走到我前面,三皇兄天启来到我身侧,随意跟我聊着天。我怕他在试探我,处处小心作答,又谨防他看出我的顾忌,表面装作淡定泰然。 沿着小径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花丛渐渐稀疏,树木渐渐多了起来。管家忽然离开还在延续的小径,领着我们在树丛中穿梭。想必小径在这里成了引向歧路的陷阱了吧,而真正的路线恐怕只有被允许的人才会知道。 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树丛也稀疏起来,眼前忽然多出来一条小河,河上一拱木桥横跨两岸。 我以为我们要过到河对岸,谁知管家竟带着我们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路,直到看到河岸边停靠的几艘小船,还有几个船夫,才停下脚步,示意我们随他上船。 小船缓缓划行,途中进入几条支流,最终停靠到河岸。 这时又进入了一个园子,我仔细打量,不禁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之前的那个花园么?怎么又绕回来了? 三皇兄见我一脸惊疑,对我笑了笑说:“张公子请稍作忍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我点点头,随着他们踏上小径,走了一会,果然风景与之前大有不同。眼前渐渐出现整齐肃严的房屋,每个房屋门口都站着几名士兵把守,看来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我随着天启走到正中间的主屋,天启让我随意坐下。我按照客人的规矩,坐在次座。天启径自坐到正中的主座,祁靖山吩咐侍者看茶后,坐到我对面。 “真没想到,外表朴素平常的民宅却是暗藏玄机!只是这宅子所占之地这么多,却没有人看得出不同寻常吗?”我端着侍者承上的龙井,叹息道。 天启笑笑,向我解释说:“这间宅子是我专门找了房三舍(三声)先生设计的,虽然内里占地面广,但在外面看来,却是许多普通的宅子排在一起,与别的地方的街巷并无二致。”他语气中难掩骄傲,嘴角的挑起透露着他的得意。 我吃惊地停住喝茶的动作,有些难以置信:“殿下说的房三舍,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鬼斧’房三舍?” “正是。”天启点点头,继续说,“想当初父皇曾找房先生为他设计宫殿,房先生一不要金钱权势,二不畏皇室威严,即便当时拒绝了父皇的要求,却仍被父皇奉为上宾。我之前亲自找房先生为我设计这间宅子,其实并未抱任何希望,谁知房先生竟然马上就答应下来,只用了一晚便完成了这宅子的构架图。” “连房三舍先生这样远离朝廷的隐士都愿意为殿下出山,可见殿下继承皇位是众望所归。”我一脸敬重地说。 天启哈哈大笑几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承张公子吉言。他日我若荣登大宝,张公子绝对功不可没。” 我俩又随意客套一番,旁边的祁靖山偶尔插一两句话,都是些天启功德无量、当今太子残暴无能的鬼话。等到终于吃过晚饭,天启命人领我去替我安排好的屋子,我才得以从无趣的对答中摆脱出来。 我随着侍者在院子里缓缓而行,随意观察着这个经房三舍设计的宅子。想到连有“一代明君”之称的父皇都没有请动的房三舍竟然愿意给天启设计宅子,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我本打算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居住几日,与天启的侍者保持距离以防露陷儿,可眼下又实在难以抑制好奇心,于是先跟侍者拉了几句家常,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听三殿下说,这宅子是特意请的‘鬼斧’房三舍设计的,这么浩大的工程,想必会花费不少时日吧?” 侍者因刚才跟我闲聊,此时已对我减少了距离感,见我对他主子的宅子充满好奇,不禁用炫耀的口气说:“那当然。殿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有时会亲自来监工,每一处都检查得仔仔细细,所用材料都是经殿下亲自把关,甚至连建造主屋的能工巧匠都是殿下专门挑选的。这宅子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建造,所用人力不计其数。” 我面露吃惊之色,这倒不是为了取悦侍者好多套取消息,而是真的感到惊讶,没想到天启竟然这么早就开始筹划谋取皇位。与其说这里是准备揭杆而起的出发地,倒不如说这里是计谋败露后的容身之所。所以,向来略显冲动、擅长随机应变的天启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连退路都铺设好了,那么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准备夺权的呢? 我越想越觉得心惊,也许是所受震慑太过巨大以致于没有掩示好表情,身边的侍者好奇地看着我,问:“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苍白?” 我从思绪中抽身,抚了抚额头:“只是赶路有些累了,我这嬴弱的书生体质,让你见笑了。” 侍者打量了下我的身材,笑笑说:“你这身体是单簿了些,不过倒是挺匀称,比起其他书生倒还算强壮的了。我有个表弟也是个书生,整日坐在书房中读书,连个日头都不怎么晒,脸色苍白得一看就是个病殃子,到现在都二十九了也没个媳妇。要我说,长成你这样的刚刚好,不像我们一看就是个粗人,又不像连个女人都不如的书呆子,准招女孩子喜欢。” 我腼腆地笑了笑,不明白怎么的就扯到姑娘上去了,只好随口胡乱应付了过去。 侍者把我送到我的卧房就离开了,我进门打量这将要停留三日的居所,感慨天启倒是在哪都不会委屈自己,光我这客人用的卧房就达到了堪称奢华的程度,那么他的主屋又将是怎样的金碧辉煌呢? 我脱掉衣服躺在柔软适中的床上,感受着离开皇宫后从未有过的舒适环境,却忽然难以入眠了。这曾是我不屑一顾的事物,可眼下却变得弥足珍贵,难以抑制的心酸感包围着我,我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什么也不要再想从前,我害怕自己会深陷绝望而失了自控力,那只会让我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 蒙胧中,我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地,我仿佛随风飘过了许多住宅,飘过了无数高山大川,飘到了我远在天边的皇宫。我降落在小时候经常调皮捣蛋的御花园,看着自己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只有七八岁大。我随手捡起了地上的几颗石子,把其中一颗扔向了树上唧唧喳喳吵个不停的麻雀。 “天择,你又捣蛋了。”熟悉的略带宠溺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矫健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去,嘟着嘴,把手背到身后去,悄悄撒手把石子扔在了身后的土地上,石子发出碰到泥土的闷闷的声音,而父王却并不在意。他俯视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良久才开口:“不要让你母后看见,不然她又该生气了,知道吗?” 我点点头,开口问父皇:“母后不喜欢天择吗?为什么她老是生我的气?” 父皇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我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眼前的父皇忽然变成了母后,她死死盯着我,冷冷说道:“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啊!你不是我的天择!” “那、我是谁?”我随着她一步步的近前而退后,努力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她哈哈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她伸出手指着我:“你?你不是张耀祖吗?你怎么忘了?你是张耀祖张公子啊!” “我、我不是张耀祖!我是天择!”我大喊着,躲避着母后的追打,“我是天择!我是天择!”“不,你就是张耀祖,张公子,张公子,你是张公子,张公子……”母后的声音紧紧追随着我,我想堵住耳朵,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疯了一样狂奔起来,忽然绊住了一块石头,身体骤然一颤,我从睡眠中惊醒,屋外的侍女一边敲着我的房门一边喊:“张公子?张公子?殿下吩咐我们服侍你洗濑,时间已经不早了,殿下已等候多时了。张公子?你听见了吗?” 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沙哑着声音回答:“我听到了,你们进来吧。” 第6章 我话音刚落,几个穿着艳丽的侍女就走了进来。在她们服侍我的时候,我做出无所适从的样子,惹得几个侍女掩嘴偷笑。穿戴妥当后,一人领我去见天启,其他人则留下收拾屋子。 一跨进门槛,天启就从圆桌前站起来迎上我,与我寒暄几句,拉住我的手入座,态度甚是恭敬。 用过早饭,天启又亲自带我游览花园。可良辰美景,我身边跟的却是个阴险狡诈企图置我于死地的敌人,我游赏的心情霎时被大打折扣了。 到了晚上,天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群美若天仙的舞女表演,领舞的女子长相虽不是几人中最漂亮的,但身姿却是最袅娜的。舞毕,天启命人递给领舞一杯酒,要她亲自敬我。我推辞一番,最终被领舞强灌了进去。 天启看着略显狼狈的我,笑眯眯地问我:“张公子可喜欢轻舞敬的酒?” 我做出回味无穷的表情,点头道:“喜欢,不过,美人比美酒更醉人。” 天启听了我的回答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轻舞用红袖掩住嘴露出了娇态。 “既然如此,我便把轻舞送予张公子如何?”天启果不出我所料地表现出了豪爽大度的姿态。 我面有犹色地看向轻舞,她移开目光,不与我对视,娇羞的姿态恰到好处,要是个一般男人见了,定会被迷得晕头转向,但身为皇子的我向来只对江山兴味盎然,更何况父皇的后宫佳丽我也见得多了,红舞跟她们比起来也只算一般。但这是天启表现慷慨的时候,我若不领情岂不是不知好歹?轻咳一声,我回答道:“轻舞姑娘美若天上下凡的仙子,我心向往之,只是不知轻舞姑娘意下如何?” 天启笑眯眯地看向轻舞,轻舞立刻恭敬道:“张公子德才兼备,能追随张公子是轻舞的福分。” 天启满意地点点头,我立刻站起身,举杯道:“谢三殿下成全,这杯我敬三殿下,祝三殿下早日达成宏愿。” 天启为表对我的恭敬,也迅速站了起来,拿着酒杯与我一同把酒饮尽。 待我们坐下,天启轻轻一挥袖子,曲乐又再次响起,又一批伶人开始表演。 刚被天启赐给我的轻舞不住地对我劝酒,我害怕酒后失了仪态露出本质,不住地推辞,可还是被迫喝了个双腿发软大脑混沌。反观天启,一双精亮的眼睛不时观察着我,似笑非笑的表情将算计表露无疑。 我在心里狠狠地将他骂了上百遍,脸上却不露半点辞色。终于熬到歌舞结束,天启命人将我送回卧房,他自己也回了住处。 我左边有轻舞挽着,右边有男侍搀扶,一挨着床沿,就趴在上面动弹不得了了。我闭上眼睛,感到有人在为我宽衣漱洗,凉凉的手帕贴上我的额头甚是舒服。此时就算是祁靖山大喊着冲进来要杀我,我也不愿挪动分毫了。 渐渐地,困意袭来,我的意识随着似乎永远也散不去的酒意飘向远方…… 清晨被尿意憋醒实在不怎么爽快,尤其还残留着一晚的酒醉,我抚着额头,摇摇晃晃却又急急忙忙地坐了起来。快步走到夜壶前,我刚褪下裤子,房门便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给推开了,幸亏房门与我之间还有一道屏风遮蔽,不然我就春光大泄了。 我这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只得冲着来人喊道:“我现在不方便见人,请在外屋稍候片刻。” 我话音刚落,就听一悦耳的女声回应道:“张公子不必拘礼,轻舞是来服侍公子晨起的。”她说着,竟然不顾我的意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我被她的大胆弄得不知所措,只得背过身去把露出的半张屁股对着她。她见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竟然一丝羞怯都没有,还想上前服侍我。 我大喊一声,才把她震慑在原地:“别过来!你先出去!” 轻舞见我意志坚决,只好去到外屋等我吩咐。 我方便完,又将自己穿戴整齐,才走出里屋面对轻舞。 轻舞看我自己穿戴齐整,不禁有些埋怨:“张公子昨日既然毫无犹疑地收下我,为何今日却不让我服侍公子晨起?” 我面露羞赧之色,轻声细语地对她说:“姑娘美艳动人,又能歌善舞,岂是做这些侍女做的事的人?我既收下姑娘,定然会对姑娘百般珍惜疼爱,绝不能委屈了佳人。” 轻舞被我说得噗哧一笑,继而将宽大的红袖下露出的一节小臂缠绕在我肩上:“那公子打算怎么对我?” 她说这话时故意贴着我的耳朵,口中喷出的热气让我觉得有些痒。我假装羞怯地躲了开来,退了几步才回答:“当然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轻舞被我的回答逗得笑得更欢,她上前几步又缠上我,身上玫瑰的香气让我心神荡漾了一瞬。 “那轻舞就等着公子垂怜了。”她说着,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我的身上,要不是忽然有侍女叫我去用早饭,估计她会直接将我扑倒在外屋的方桌上也不一定。 打发走轻舞,我跟在侍女身后有些心不在焉。想到以后都要有个轻舞这么奔放的女子跟在身边,我就不禁有些头疼。 如果她是个普通女子倒也罢了,可实际上她是天启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这就让我有些捉襟见肘。 昨晚她一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她的身份了。轻舞手上有厚茧,又是惯常拿剑的位置,再加上当时天启的表情,即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事定有蹊跷了。所以我爽快地收下轻舞,就是想让天启暂时对我放松戒备,而且我知道,如果不收下轻舞,天启还会想尽方法在我身边安插别人,到时局面恐怕更难控制了。 既然躲不掉,我索性就先承受下来,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想办法将她处置了。至于方法,是将她收归己用还是让其消失于人间,就要看她对天启的忠诚度了。 照样地互相寒暄几句,天启便与我一起用餐。席间说起轻舞,我先再次向天启道谢一番,然后将轻舞好好夸上一夸,最后再表达自己对轻舞如何珍爱倾慕,让天启以为自己的阴谋诡计轻松得逞。 这一日过得格外平淡,但当我躺在床上,想到明日一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天启的封地栲水,我就难以入眠。正当我闭着眼睛酝酿睡意时,房门不知被谁推开了,发出不算轻的“咯吱”声。 我听到脚步声在向我靠近,正犹豫着是装睡还是起身向来人问个明白,来人便不顾我此时清醒与否,先我一步开口:“张公子可是睡了?” 我一听这声音是轻舞,顿时打定主意装睡到底。她又叫了几声,甚至上前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我假装还未清醒,用翻身做掩饰躲过她继续骚扰我的手。 要是一般人这时也该明白不该再打扰了,可这轻舞不知究竟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弄醒我不可。 我只得做出被弄醒的样子,揉着眼睛问她:“轻舞姑娘?现在是几时几刻了?莫不是到了出发的时间了?” “还未到出发时间,这还没过亥时呢。”轻舞回答道。 我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她:“那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轻舞露出媚惑人心的笑脸,我看了不禁有些害怕。只见她不顾男女有别,一屁股坐在我的床沿上,几乎是贴着我的身体说:“这深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你说我来找你做什么?你白天不是说要好好对待我么?我想知道你于我是怎么个好好对待法。” 听她说到一半,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我忍不住往里缩了缩,离她远了点才开口:“我、我也想给姑娘表现看看,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我怕我体力不济拖累殿下,我们不如到了栲水再另行打算?” 轻舞听我搬出了天启,这才有所收敛。她退开我的床沿回我:“那今日就暂且作罢,不过到了栲水,公子可要好好给我表现看看。”说完,她径自离开我的卧房,把门重新关好,就像她不曾来过一样。 我松了口气,重又躺回被窝。轻舞这女子身为奸细,也未免太尽责了些。若不是在她眼中看不出爱慕之情,我还真以为她看上我这穷酸书生了。只是她老是这么与我纠缠着实让我心烦,我得想个法子治一治她,好让她收敛一下。 第7章 次日一早,我们便上了路。与进这迷宫似的宅子相同,离开的路也略显复杂。在感叹房三舍的超高技艺的同时,我不禁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天下第一的构筑者。可惜此人是个隐士,如果他不想让人找到自己,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能有幸见到他。 马车走走停停,我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连赶了几天路,大家都有些疲惫。正当天启下令暂停歇息时,不知从哪冒出一群山野强盗,大喊着“杀啊”冲了过来。 我与天启被护卫围起来加以保护,祁靖山则带领一群士兵冲向强盗。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过了不知多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刚才还平坦的道路现在已经铺上了或强盗或士兵的尸体,鲜血喷到周围的树上,将枝杆都染红了。 祁靖山满身是血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向天启汇报情况:“殿下,强盗都已经剿灭了。敌方总共五十八人,我方折损士兵……”祁靖山未说完,看了眼天启,停了下来。 天启表情凝重,稍等片刻,让祁靖山继续说下去。 祁靖山低下头,声音不似刚才洪亮了:“我方士兵折损一百二十三人。” 天启目光冷峻,半天也没说话,最后他甩了下袖子转身上了马车,并命令大家立刻赶路。 我想到自己是个弱质书生,看到这样的血惺场面,不可能毫无反应,于是颤抖着声音对祁靖山道:“祁将军?刚才那些场景实在不是我这书生能承受的,我腿有些发软,能否劳烦您扶我一下?” 祁靖山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但似乎是想到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又立刻换上恭敬的表情走向我,搀扶着我走向马车。 我暗自发笑,能使祁靖山不痛快恐怕是我唯一的乐趣了。不经意地瞥了眼清理道路的士兵抬着的一具尸体,我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张公子不必太过害怕,强盗都已被我们杀光了。”祁靖山以为我是受惊了,急忙安慰我。 我苦着一张脸,向祁靖山道谢后上了马车。 直到坐到马车上,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开始颤抖了。刚才看见的那长脸,分明是我母后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奉我母后的命令来的么?那么会是什么命令?难道我的行踪已经败露?看他们埋伏已久,趁我们人马劳顿才现身,可见计划已久,那么,究竟他们的目的是我,还是天启? 不管怎样,我们的行踪都被人察觉了,之前我们那么隐蔽,按理说不该有人发现我们,可事实是,天启的兵士被杀得相当惨烈,可见,天启的队伍中已经有了母后的奸细。 我越想越是害怕,没想到手眼通天的母后已厉害至此了。正当我攥紧冰凉的拳头前思后想时,马车外忽然传来轻舞的声音:“张公子,刚才祁将军告诉我你受了惊吓,让我来陪陪你。” 我沉默片刻,强自镇定道:“祁将军美意,我怎能拒绝呢?轻舞姑娘请上车来吧。” 轻舞上了马车坐到我对面,顺手递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一壶美酒两个酒杯。 “张公子先喝杯酒压压惊吧。”轻舞柔声说着,把托盘举到我眼前。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感激地说:“轻舞姑娘如此心细,得到姑娘垂青,我真是三生有幸。” 轻舞笑得妩媚,起身坐到我旁边的座位,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 “能得到公子的青睐才是轻舞的福气呢。”轻舞在我耳边低语,香气萦绕在我鼻端。 我轻咳一声,拿起另一杯酒敬她:“路途漫漫,可否请姑娘陪我共饮几杯?” 轻舞的手在我的手上缓慢地滑过才接过杯子,娇笑着说:“有何不可呢?” 我俩你来我往地聊天喝酒,她假意勾引,我装傻充愣,各怀鬼胎却相安无事。 轻舞一出现想要与我共坐,我就知道了她此行的目的。天启不是傻瓜,我能想到队伍中出现奸细,他也毕必然会想到,所以她派来轻舞试探我,如果我不是,她还可以用来保护我这个关键的棋子,一举两得。 而我,既可以利用她的保护,又可以借机减轻天启对我的怀疑,还可以在小心谨慎的情况下套两句话,何乐而不为呢? “听闻公子是京城中人,想必是见过大世面的,京城官员众多,公子可曾与某个将相王候相识相交过?”轻舞拐弯抹角地打探我的底细,表面上却做出对京城中人感兴趣的样子。 我谦虚地摆摆手,略带无奈地说:“我乃一介平民,哪里能跟京城中达官贵人相识相交?不过我爷爷倒是承蒙朝廷厚爱做了个从六品官员,结识了当时朝廷有名的谏臣陆不为(二声)。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总爱对我说,陆大人曾在我很小的时候抱过我,可惜后来我家道中落,陆大人不久也病逝。” 轻舞安慰我道:“公子此后跟着王爷替天行道,必然能大有所为,不负你光宗耀祖的名讳,你爷爷与陆大人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备感欣慰的。”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犹记得我与陆大人的长孙陆伯宪在他府上花园玩耍,陆大人用园中梅花教育我们要像梅花一样不畏困苦,自强不息。”说完,我抬起手,用衣袖抹了下眼角,目光涣散,似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轻舞将一方手帕递到我眼前,我像大梦初醒般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轻声说:“古语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被往事弄得垂泪,真是让姑娘见笑了,恐怕以后再无颜见姑娘了。” 轻舞握住我的手,柔声说:“公子是性情中人,我为公子的真性情折服,又怎么会笑话你呢?” 我谢过轻舞,用手帕擦着眼角,同时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表演叫了声好。轻舞达到试探的目的,便不再与我绕圈子,不过言辞中的小心谨慎却并末减少,这倒让我佩服不已。 既然我已经“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信息,那么就轮到我收些“好处”了。 “我与姑娘相识一场,却还不知姑娘家乡在哪,甚至连姑娘真姓实名也不曾了解,实在汗颜。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告知在下?”我真诚地看着轻舞,她几不可查地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常的媚笑。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家远在东南的周止,我本姓方,名妩青,祖上世代为农,虽说日子贫苦,但一家人和乐融融。可是在我十三岁时,家乡大旱,我家一共五个孩子,当时的境况养活一个都困难,更何况是五个?我就被父母安排由舅舅送给栲水的大户人家做女僮,从那时起我便认识了王爷。刚去没几天,有次我打扫庭院,看到好多穿着华装丽服的美丽女子在院中翩翩起舞,我被她们的舞步吸引,忍不住也跟着跳起来。当时跳得起劲,竟不知王爷正巧经过,如果是一般主子,见到仆人不好好干活,一定会把仆人打出府去,可王爷没有,他等我跳完,让人给我换上漂亮的衣服,还让那群舞姬教我跳舞,后来我就由王爷赐名,改叫轻舞了。”轻舞讲完,目光中满是对天启的崇敬之情,而我对她所说的往事则将信将疑。 “王爷真乃宅心仁厚气度非凡的豪杰,不知当时王爷多大?”我顺着她的心思赞了天启一句后问道。 轻舞顿了顿,说:“王爷长我四岁,那时才十七。” “王爷年轻至此却有如此肚量,我能跟随王爷真是三生有幸。”轻舞被我称赞天启的话触动,轻点了下头,露出赞同的神态。 “对了,姑娘生于周止,想必对那里的民俗十分了解吧?听说周止有种酒,第一口喝下去苦得人直吐舌头,但越喝越甜,不知姑娘记不记得那叫什么酒?”我转移话题,带着一脸的好奇看着轻舞。 轻舞听我提到家乡的特产,不禁兴味盎然地说:“听你的描述,这酒必是‘厚甘’无疑了。此酒还有个特点,就是不能用一般酒杯饮用,只有用白玉酒杯才能达到你说的效果,如果是一般杯子或其它杯子,厚甘就不会变甜而一直是苦的。” 我瞪大眼睛,惊叹:“竟然这么神奇?” “正是,还不止如此,这个白玉杯也是有讲究的,不同于普通酒杯,这个白玉杯的底部是圆的,所以要有个底盘才能放在桌上。”轻舞越说越起劲,她见我对此兴趣深厚,不禁又多说了几句,“这个底盘倒是没太多讲究,但如若是用金银等金属做的,则会比其它材质的要先品到甜味。” 我一边听着她的介绍一边微笑,而心里,也在为得到的信息兴奋不已。 第8章 再问她是否听说过“七道醇”,她摇摇头,表示未曾听说过。 厚甘确实是周止的特产无疑,可是,我之前与一个身份普通的周止人来往过,他曾告诉我,只有富贵人家才会采用白玉酒杯喝厚甘的方法,而普通百姓,则另有一套方法,也可以达到酒的甘美。由于方法不同,富贵人家管这酒叫“厚甘”,而普通百姓则管这酒叫“七道醇”。之所以叫七道醇,是因为这酒经过七道工序才可达到酒的醇香。轻舞只知厚甘,且对厚甘了如指掌,必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方才她提到她十三岁时家乡大旱,而之后又说那时天启十七岁,这分明就是在瞎编了。周止大旱不假,却是在天启十八岁,这一年的偏差,不知她是在考验我对当时事件的了解程度,还是故意在表露自己撒谎,亦或是她没能把自己的谎话说圆。不管是哪一样,都只能说明她的身世是假的。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说起来,周止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而需要引起我注意的也只有三户:开国大将张石的后人、曾受命多次横扫边境的大将万敬宏的后人、祖上五代做过宰相的王氏后人。 这三户都与我直接或间接结下了梁子,至于轻舞究竟在不在这三户人家之列,我还不敢断言,不过小心总是必要的。 经过前次遭到的突袭,之后的道路倒是畅通无阻,这既让我忧心母后是否在策划更大的阴谋,又让我能暂时喘口气,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日,当马车再次停下,马车外传来祁靖山洪亮的声音:“张公子,我们到了。” 我应声下了马车,天启的府邸如此朴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天启向来个性张扬,父皇曾为此当着众兄弟的面批评过他,害他当时很没面子,自那以后他就与父皇生疏起来。父皇后来对我说,他之前很喜欢天启,可是天启心胸狭隘,连自己父亲的教诲都怀恨在心,这是为王者的大忌。 天启亲自带路将我领到正屋,并吩咐侍从准备晚宴,今晚为我接风洗尘。我与天启、祁靖山在正屋闲聊了好一会儿,正在我无聊得直打呵欠昏昏欲睡时,天启终于将话题引到了他们的计划上,我瞬间就清醒了。 “我五皇弟天择从小被我父皇骄纵惯了,当着父皇的面时,他还能有所收敛,一旦父皇不在,他对谁都是横眉冷目的,面对长辈也是没个晚辈的样子。张公子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大家子弟,行事作风恰当得体。但是我们的计划是让你假扮天择,所以,为了让你练出天泽的品性习惯,我特意找了天择的内侍来教你,不知张公子有没有什么意见?”天启一脸谦虚的表情看着我,一旁的祁靖山则面无表情。 我听到是我的内侍时,着实紧张了一把,尤其不知他们说的是哪个内侍,这更让我心虚不已,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挽回的能力,就只能随他们去了。他一问我,我就摇摇头,说:“三皇子想的如此周到,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只是我天生没有皇子的气度,如果学得不像,还望三皇子见谅。” “张公子不必担心,我们找来的内侍对天择了如指掌,一定能把你教得与天择惟妙惟肖。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后天就开始让他来教你。时间仓促,还望张公子多费些心思。”天启说完,就要送我去我屋里歇息,晚上好有精力参加晚宴。 我与天启并肩刚迈出正屋,迎面走来几个士兵与我们撞了个正脸。 领头的将军与我一对视,身体立刻僵了一下,我刚皱了下眉,那人“唰”地拔出腰上的佩剑,大喝一声就冲我砍了过来。 我一个激灵闪身躲过,同时祁靖山拔出佩剑,把那人的剑一下子挡飞了。 “连山!你发什么疯!”祁靖山冲着那人大吼,把那人吼得一愣,像是刚回过神来似得,顿时冷静下来。 “哥,这人,这人不是……”年轻的将军结结巴巴的,看我一眼,又看回祁靖山。 “这位是我请到府上作客的张耀祖张公子,连山将军以为他是什么人?”天启一脸严肃,把这将军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张耀祖?可是他……”年轻将军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把祁靖山拍了一巴掌,他捂住脑袋,有些可怜地看向祁靖山,“哥你干嘛打我?” 祁靖山瞪他一眼,说:“你刚才冲撞了张公子,还不赶紧给张公子赔罪,唠唠叨叨地瞎说些什么?” 年轻将军揉着被拍疼的后脑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有些委屈地说:“张公子,刚才我误把你当成了跟我有仇的旧识,丧失理智险些伤了你,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我摆摆手,谦逊地说:“我明白,误会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 祁靖山见我原谅了他,立刻做和事佬给我们介绍:“张公子,这是我弟弟祁连山,从小脑子少根筋,做事冲动不顾后果,他日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礼貌地笑笑,还未表态,祁连山就不满地插话:“哥你怎么这么说你弟弟啊?还当着我的面说。父亲不是教育过我们当面议论人是不对的吗?你还要教训我,我是你亲弟弟啊!长兄如父啊!你就这么当人父亲啊?”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祁靖山被他气得脸都红了,举起拳头做出要打人的姿势,“我说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当着大家的面竟说些胡话,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哪里又说错了……唉别打别打!我错了!哥!我再也不敢了!”祁连山见祁靖山冲过去要揍他,立刻抱着脑袋躲他士兵身后去了。 我们一群人看着祁靖山追着祁连山绕着士兵跑,气氛有些尴尬。忽然,天启哈哈大笑起来,祁靖山停下追弟弟的脚步,也笑起来,我本来就觉得他俩挺滑稽,刚才就一直忍着,现在见他们笑起来,我也就跟着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没一会儿,我们一群人就笑得前仰后合,只有祁连山挠了挠脸,看着我们有些不明所已。 等我们笑够了,祁靖山才走过去拉祁连山,祁连山以为还是要打他,吓了一跳躲了一下,但看了看祁靖山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就被他拉着走到我们跟前。 “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平时就是这么个样子,让大家见笑了。”祁靖山不好意思地说。 “连山将军虽然平时迷迷糊糊的,但打起仗来可不含糊,颇有靖山和他们父亲的风采。现在他还年轻,多少有些轻率,以后再多历练历练,他日也必然是我国的栋梁之材。”天启把他夸了一通,算是给了个台阶下。 祁靖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谦虚了几句,就转向祁连山问道:“你刚才风风火火地要干什么去?” 祁连山回答:“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你,哪知你一上来就要揍我,早知道我就跟兄弟们练兵去不来了。” 祁靖山无奈地摇摇头,却面带宠溺道:“你身为将军,还这么恣意妄为,你让你的士兵怎么放心把命交到你手上?” “我跟兄弟们同进退,我的命跟他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他们把命交给我,我也把命交给了他们,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祁连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祁靖山有些手足无措。 我见祁连山挺有意思,不禁开口替他解围:“连山将军情系兵士,确有大将风范,也难怪会捷报频传了。” 祁连山听我开口,好奇地看向我,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点点头说:“你果然不是他,你的口气跟他一点也不像。你是做什么的?” “连山,不得无理。”祁靖山见他弟弟态度不甚恭敬,立刻出声阻止他。 我摆摆手,说道:“无妨,连山将军性子如此率真耿直,实属难得,我不会觉得受到冒犯的。我就是个读书人,没什么真才实学,承蒙三皇子厚爱到府上作客罢了。” 祁连山点点头,说:“我猜你就是个书生,说话文绉绉的,听得我怪累的……唉哟!哥你干嘛又打我?” 祁靖山瞪着捂着后脑勺的祁连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早告诉你要多读点儿书,你就是不听,没大没小的,还敢轻视读书人,打你算轻的。” “读书有什么用?我不读书照样打胜仗,你问问他读了那么多书会打仗吗?”祁连山不满地跟祁靖山顶嘴。 祁靖山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张公子是读书人,又不是兵士,会不会打仗又有什么关系?你虽然打过好多胜仗,可是很多用兵之计都还不会用,你但凡多读点儿书,那次中了敌人的计也不会用我去救你。” 第9章 祁连山听了他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是被祁靖山戳到了痛处。他咬紧牙关,瞪着他哥,好半天才怒气冲冲地说:“行!我听你的!从今以后好好读书!不过,既然你们都这么重视这个张公子,那他一定是个大才子,我要他当我的老师亲自教我!” 祁连山指着我,眼睛却是对着他哥祁靖山的。祁靖山有些为难地看向天启,既而又看看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天启面无表情,想必也是在斟酌。过了片刻,天启终于开口:“张公子是我请到府上的贵客,你要拜他为师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况且,你刚才对他的态度有失体面,即便张公子不跟你计较,你也该好好向他认个错才是。你且态度恭敬些,看张公子可愿教你。” 祁连山见是天启开的口,也不敢再使性子,只好缓步走到我跟前,一抱拳一躬身,恭敬地说:“刚才对您不敬是我的错,我一介武夫,没什么文化,言语上对您有什么冲撞,还请您见谅。” 我伸手扶起他,不以为意地说:“将军知错能改,大将风范尽显,而我确如将军所说,只是空有一肚子墨水,保家卫国之事,全要仰仗你们了。” “我刚说的那些话,请您别放心上,其实我知道,治理国家的策略,全是你们读书人研究出来的,不知张公子愿不愿意教我些皮毛?”祁连山与我对视,眼里一片真诚。 我看向天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是否希望我教导祁连山,可他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见我看他,也只是淡淡地说:“连山确是可塑之才,不过愿意教他与否,全凭张公子自己拿主意吧。” 我不动声色地仔细分析了他说的这几句话,最后冲着祁连山笑笑,说:“既然将军有心向学,那我不接受也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不过您拜我为师我是承受不起的,不如你我就做个朋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就是,我必不会推辞。” 祁连山既不用降低身份拜我这个书呆子为师,又可随便向我询问问题,显然是捡了个大便宜,立刻高兴起来,随意跟我客套了一番,就走到他哥跟前,像是抢到了玩物的小孩儿:“哥,我从今以后可是个文武全才了,等我以后立了大功,你可不能再提当年那事儿让我丢面子了!” 祁靖山被他这傻里傻气又不乏可爱之处的话语逗乐了,他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爽快地说:“我刚才也是一时口快说溜了嘴,你好好向张公子请教,我以后再也不会提那事了。” 得到了祁靖山的保证,祁连山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天启行了个礼,说:“大哥我也见着了,就不打扰您们谈正事了,我还要跟兄弟们去练兵,这就先行告退了。” 天启点点头,算是回应。 祁连山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之前带来的士兵一起走了。 祁靖山看着他直到他彻底消失,才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这个连山,在战场上勇猛如野兽,可平时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着实让我这做兄长的放心不下啊。” 天启不已为然,悠悠地说:“他年龄尚小,又被你爹从小娇纵惯了,性情还不成熟,待他日多锻炼锻炼,必然能像你一样能够独当一面。” 我赞同地点点头,说:“祁连山将军当此年龄就有大将风范,实在难得。殿下得靖山连山两位大将,万里江山必然唾手可得。” 天启听了我的奉承,想必心里相当受用,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得意之色:“借张公子吉言,他日我若登基为王,你们都是大功之臣,我必不亏待你们。”又是一番客套后,天启将我送回屋中歇息,并将侍者好好吩咐了一通,这才带着祁靖山一起离开。 我一路奔波,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才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又来到了御花园,我沿着石径悠闲地散着步,花园中的牡丹开的正艳,一只漂亮的大蝴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轻轻走过去,正要抬手抓住它,衣袖忽然被人抓住,我这一晃神,蝴蝶就飞走了。 我扭头,看到比我矮半头的七皇弟天明正抓着我的袖子一脸的不赞同。 “五皇兄,我娘妃说过,世间的万物都是有灵性的,除非不得已,我们最好不要伤害它们,否则会毁了今世的修行。”他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我,看得我想捏捏他的脸。 我忍住伸手的欲望,不以为然地对他说:“凤迎娘妃信奉神明,想要为来世积攒德行;我又不信什么来世,为什么要管这些?” 天明年龄尚小,他其实也不明白这些,只是皱了眉歪着头想怎么回答我。我本就没想要他的答案,于是拉起他的手,一边带着他走一边说:“别想这些了,我带你去玩我的新玩具。” 天明一听到有玩具玩,立刻不再想刚才的问题,高兴地跟着我向我的寝殿走去…… 朦胧中,有人轻轻推了推我,一声娇滴滴的“张公子”立刻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看到轻舞一张柔美的脸不禁有些头疼。怎么她总是阴魂不散呢?轻舞这次倒是没怎么与我纠缠,只是说晚宴要开始了,并规规矩矩地给我换了衣服,就带着我前去赴宴。 我一出现,坐在主座的天启就站了起来把我迎上主座旁的次座,我看到他另一边的次座没有人,不禁有些好奇那是给谁留的。 祁靖山坐在我的另一边,他旁边坐着祁连山。祁连山在我一出现就一直盯着我,直到我坐下,他的目光仍未离开。不过他并不是唯一盯着我不放的人,天启的有些我认识不认识的门客也都对我充满好奇。 似乎是看出我的紧张,天启倾身靠近我,安慰我道:“张公子不必紧张,这只是普通的筵席,在坐的也都是我的亲信,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我点点头,对他僵硬地笑笑。 天启看了看他另一边的空座,有些不耐烦地询问他身边的侍者现在的时辰。侍者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他皱了下眉,摇了摇头,又坐正身子,不再说话。 我看出他在等的人地位不凡,不然他也不会把他安排在仅次于他的位置,我对那人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让天启耐着性子等呢? 又等了片刻,天启那边的位置依然空着,天启也终于没了耐性,吩咐身旁的侍者传令,晚宴开始。 大殿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我看了看侍奉在我身边的舞轻,低声对她说:“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你我初识时的样子。” 轻舞身形微颤了一下,对我温柔一笑,说:“公子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我正要开口说服轻舞也去表演一番,忽然有个侍者走到天启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天启立刻吩咐大殿上的伶人停下了表演,表情严肃地看向大殿的正门。 我看出天启是在等一个人,根据他这么谨慎的态度,他等的,必是他另一边座位的人无疑了。终于得已知晓那人的身份,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眼睛对着正门几乎眨也不眨。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人挽着缓缓走了进来,他一身黄褐色的衣服,俨然是宫中的内侍。我想到天启之前提到的内侍,一下子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当老者走得更近时,我才得已看清他的容貌。刚一看清他的脸,我就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不是…… “石三朝参见三皇子。”老者象征性地躬了躬身体,做出要跪拜的姿态,其实我看出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天启配合地站起身迅速上前扶住他说:“石内侍不必多礼,劳您亲临大驾,快先请上座吧。”说着,天启亲自扶着石三朝走向座位。 石三朝一坐下,便与我的视线对上了。他身体一颤,“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天启看出他的吃惊,向他解释道:“这便是我之前与您说的那位张耀祖张公子。” 他把我仔细打量了个遍,良久,一边轻点着头一边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第10章 我与石三朝客套了几句,他没过一会儿就对我失去了兴趣。天启吩咐晚宴继续,一群穿着青衣的男伶上了大殿。 他们个个容貌俊秀,身姿妖娆,比之前的女伶毫不逊色。我直直地看着他们刚柔并济的舞姿,不禁有些入神。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宫中有次举行宴会,有个大臣找了一批男伶为父皇表演,父皇很满意他们的舞蹈,重重赏了他们。岂知没多久,父皇游御花园的时候,撞见大皇兄跟一个男子在园中厮混,那个男子就是那次表演的男伶之一。父皇勃然大怒,当时就下令把男伶拖出去关押,三日后处斩,大皇兄也被父皇禁了足。这些事都是我从别人那听说的,如果这些的可信度有七分的话,那后来的事就只可相信三分。因为据告诉我这些事的人说,后来那个男伶被人劫狱救了出去,而大皇兄也在没多久之后逃出了宫。且不说宫中的大牢防备有多严密,就说文质彬彬的大皇兄,是怎么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事实究竟是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父皇自那以后生了一场大病,而我也再没见过大皇兄。 正在我出神之际,胳膊上轻微的碰触将我的神志唤了回来。我抬头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轻舞, 她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看向天启。 我转过头去,看到天启正一脸诡笑地看着我,显然我刚才错过了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恭敬地问:“殿下刚才说了什么?我看表演看得入迷,一时没有听清。” 天启摆摆手说:“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看张公子的样子,似乎对这些男伶很有兴趣?” 我不疑有他,点点头道:“以男子之躯,竟能跳出如此轻盈的舞蹈,实在难得,不知他们台下下了多大功夫吃了多少苦。” 天启赞同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回殿上的表演。 晚宴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幸亏我之前睡了一觉,不然还真有点难以招架。虽说这是专门为我接风洗尘举办的,但主角显然不是我。 被天启请来的石三朝与天启相谈甚欢,而我在一旁俨然成了陪衬。晚宴结束后,石三朝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搀扶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得人事不醒。 天启也喝得有些多,但情况比石三朝好一些,他在临走前还有精力吩咐侍者好好照顾我。 我其实喝得并不多,但为了演戏,只得装作喝醉的样子,身体靠在轻舞肩上任她把我搀回去歇息。 这一晚我又梦见了七皇弟天明,他坐在我寝宫的地毯上,摆弄着父皇刚刚赏我的玩物。也许是长大了一些,他对这些玩物的兴趣明显不如以前了。我坐在他身边,随便拿着一本书读,不时从书中抬起头来看看他。 “五皇兄,昨天二皇兄跟我说,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他玩够了,索性靠在我肩膀上跟我聊天。 我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说:“二皇兄这话未免有点女孩子气了。他有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却不懂得如何利用,现在还说这些丧气话,就算父皇想帮他,听了他这话,此时也该心凉了。” 天明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我放下书,稍稍侧过头看着他靠在我肩上的头顶,柔声说:“天明,我知道你喜欢二皇兄,可是他现在俨然是众矢之的了,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跟他走太近的好。” 天明坐直了身子,随手拿起地上一个玩偶,低声说:“五皇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明明跟我说,二皇兄性格温和心地善良,是这皇宫中唯一可与之交心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我看着他的后背,知道他不看我时就是在生我的气了,可是为了他好,我不得不继续说,“以前他没被其他皇子视作敌手,而现在正是风口浪尖,还是小心为上。” “我现在有点同意二皇兄的话了,来世,绝不生在帝王家!”气冲冲地说完,他迅速站了起来,迈步要离开。 我坐着没有动,只是拿起刚才看的书接着读起来。 我听到他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我正要回头看他怎么了,后背就被他拥住,紧紧搂在了怀里。 “五皇兄,除了你,二皇兄是这宫中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了,我知道你向来聪明伶俐,又懂得人情世故,求你在他身临险境时拉他一把,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他声音哽咽,让我听了有些不忍。可是我若答应他,日后恐怕会惹祸上身。我对付他人向来游刃有余,可是一旦面对天明,我就连半句应付的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我待他冷静下来后才开口:“帮不帮他,全要看他值不值得我帮了。如果我帮了他,他却还是这副苦大仇深的窝囊样,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白费功夫算是幸运的,要是因为他得罪了其他兄弟,那我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所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帮与不帮,全看他的表现了。” 他把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暗哑地说:“我知道,我也不想你因为帮二皇兄而出事。如果一定要我失去你们中的一个,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我抬手,在他环在我胸前的手上拍了拍。当我开口正要安慰他几句时,门忽然开了,一袭大红衣裙的母后缓步走了进来。 天明立刻松开手,迅速站起来给我母后请安。我从容地从地上站起来,上前一步半挡住天明,表明我对他的保护立场,然后才向母后问安。 母后对天明问了些长辈对晚辈问的寻常问题,几句后,我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为了不让天明不小心说错话,我插话道:“天明,你刚不是说有事要急着回去么?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天明并不笨,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向母后拜别后离开了。 待他走后,母后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我,我坦然地与她对视,直到她开口说:“让他离开也好,我正好有事要单独跟你说。” “儿臣敬听母后教诲。”我恭谨地说。 “宫中最近有传言说你跟七皇子走得很近,关系暧昧。我本不愿相信,但我刚进来看到他拥着你,这似乎有失体统。虽说你两兄弟相亲相爱是件好事,但宫中乃是是非之地,你们还是注意些的好。我知道你也听说过你大皇兄的事,你父皇对男风之事讳莫如深。你跟七皇子的事在我耳中传传也就罢了,你是我亲子,我知道你的为人,自然不会当真,但你父皇眼里揉不得沙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可要想想清楚。”母后把身体前倾靠近我,一手搭在我肩上,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要为七皇子放弃太子之位,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垂下眼睑,低声回她:“母后请放心,太子之位我势在必得。”而天明,我也会力保到底。 母后点点头,又问了些我平时的起居,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待把她送走后,我回身,对背着我再次向母后告密的石三朝露出冷笑…… 渐渐地,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我才从床上坐起来,就有两个侍女走了进来。她们见我醒了,立刻给我准备洗漱,并叫来轻舞服侍我。 我注意到轻舞脸色不太好,眼底的青黑色也略有些明显,于是问道:“是不是昨晚我又喝多了,劳你照顾了一晚上,害你没休息好?” 轻舞摇摇头,露出虚弱的笑,回答我:“公子昨晚虽然喝的有些多,但一直很安静,一回来就睡了,并没有让我照顾。” “那你怎么一脸憔悴?是有什么心事吗?”我关心地追问。 “难得公子这么关心我,您可曾记得回来前答应了我什么?”她向我抛了个媚眼,轻松岔开了话题。 我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她跟我都不想继续最初的话题,所以她也没有继续调侃我。 用过早饭,我闲得无聊,就在天启的府上闲逛,路过一间屋子时,我看见有个昨天晚宴上出现过的人进了屋子,想到他昨天看轻舞和我的眼神,我立刻问身边的侍女:“刚才那个男子是谁?这屋子是做什么的?” 第11章 “那是殿下的门客,好像叫王什么宣的,这屋子是殿下专门接待门客用的,现在殿下应该就在里面。”侍女回答我道。 我点点头,正犹豫着是要进去再旁敲侧击打探下那个姓王的身份,还是直接离开,以免问太多引起天启的怀疑。这时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两个人,他俩一看见我,就上前跟我搭话:“这不是昨天晚宴上的张公子吗?怎么在这儿光站着不进去?” 我认出这两人也是昨天出席了晚宴的天启的门客,想到他们昨天坐的位置偏离主座许多,便知道他们在天启心中并不占有很高地位,如果向他们打听些许信息会相对安全些,于是先和他们乱扯一通,之后才开口问我想知道的事:“刚才我看见有个姓王名什么宣的人很是面熟,可是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知你二位知不知道这个人?” 他俩面面想觑片刻,其中一人忽然拍了下脑门说:“张公子说的是不是王策宣?” “你们知道他?”我立刻追问,“他是不是周止人?” “正是。”之前回答我的人继续说,“他是周止最有权势的王氏的后人,听说他跟已败落的万家关系密切,甚至跟万家小姐有过婚约。可是后来万家惨遭不幸,万家小姐不知去向,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万家小姐?轻舞竟然是万敬宏的后人?!虽然我知道她出身必定不一般,可没想到她身份竟然如此之高。想到当年万敬宏的死跟我脱不了干系,轻舞一旦知道我的身份,那我的后果可想而知。至于王氏,当初父皇确立太子时,他们保持中立态度坚决,我屈尊拉拢他们反被拒绝,于是恼羞成怒向父皇说了些不利于他们的话,导致王氏的宰相之职移位他人。虽然我做的不露声色,但皇宫之中耳目众多,难保不会有人为了利益将这些事告诉王氏。所以,王氏恐怕也是想致我于死地的。 看来,我现在处境堪忧啊。我拜别两位门客,决定暂时还是低调为上,免得节外生枝。最后往屋子里望了一眼,我转身要走。刚迈出半步,就听有人叫我。 我回身,看到祁靖山从刚才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张公子,殿下看你在外面,特意吩咐我出来接你进去。”祁靖山走到我面前说道。 我有些犹豫地说:“殿下接见门客,我不方便进去吧?要不我晚些时候再来拜见殿下。” 祁靖山见我要走,立刻拉住我道:“里面都是殿下的亲信,你又是以殿下门客的身份被请来的,如果一直不出现,反而容易引人猜忌,况且昨天你已经见过这屋里的大多数人了,不需要对他们有什么避讳。”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跟他进去了。 我一进门,屋里的人就纷纷把视线投向了我。我紧跟在祁靖山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姿态。 天启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向我,显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张公子可还适应这里的环境?” 我点头应道:“劳烦殿下费心安排了。” 天启把我引向次座,对其他门客说:“这位张耀祖公子才艺过人,能得到他的投靠是我的幸事,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多多照应。” 大家点头说着客套话,只有一人忽然站起来道:“看张公子的相貌就知其一表人才,只是究竟是有真才实学还是虚有其表,只有测一测才能知晓吧。” 我看向站起来的人,正是王氏后人王策宣。本来我就想找机会与他互通有无,现在他自己站出来,正合了我的心意。不过他的行为略有些唐突,像天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肯定觉得受到了冒犯。 果不其然,我还没做出什么回应,天启就面露不悦地说:“策宣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王策宣不愧是王氏后人,一点惧色也没有,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策宣并无此意,只是殿下如此高看这位张公子,我等希望能有机会一睹他的风采,还望殿下能够成全。” 天启见他没有退让,脸上的怒容更加明显。 我怕天启的银威逼退王策宣,失掉眼前这了解他的大好机会,于是主动接下王策宣的挑衅:“素闻王公子才貌双全,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不知王公子有何指教?” “殿下说您才艺过人,不知您是哪方面才艺过人?”王策宣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 我想了想,回他:“殿下高看我罢了,其实我只是在书法上略有小成。” 王策宣点点头,挑了下嘴角道:“那就请张公子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看他态度轻蔑,我便猜出他也是个擅长书法的人,不过我对自己的书法倒是信心实足,即使不会震惊四座,但得到几句褒奖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我也没有谦让,只是对天启道:“可否借殿下文房四宝一用?” 天启觑了王策宣一眼,命人把笔墨纸砚拿来在桌子上摆好。我走上前,挑了一支还算用得惯的笔,把袖子卷好后,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几个门客走到我身边观看,不时地点点头,小声地说着赞美的话。王策宣略有些矜持地站在原地,等我写完他才上前查看。 当他看到我写的字时,身体明显一颤,表情一下子有些僵硬。他抬头看看我,微皱起眉头,半晌才说:“这字的确是好字,只是……” 天启看他有些犹豫,也上前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问王策宣:“只是什么?” 王策宣摇摇头,说:“不,没什么,殿下果然有眼识,张公子确实是难得之材,能得到张公子的辅佐,殿下不愁无所作为了。” 天启听了他的话,这才面露喜色。他拍了拍王策宣的肩膀道:“在座诸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他日我功成名就,都是诸位的功劳。” 大家谦虚一番,天南海北琴棋书画又聊了一通,便各自散去了。 我刚迈步出了屋门,祁靖山就叫住我,告知我明天石三朝会来教我模仿太子的行为举止。我想到那老不死的家伙,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快步往我的住处走。才走出没多远,我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我转身,看到王策宣正快步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张公子请慢走,我有件事想向张公子请教。” 我停下脚步,等他走近了才说:“王公子还有什么赐教?我除了书法,可别无所长了。” 王策宣摆摆手,道:“方才态度多有冒犯,还望张公子见谅。” 我轻笑一声,道:“王公子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能有您这样刚正的人辅助,真是好福气啊。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王策宣尴尬地笑了笑,问我:“您刚才为什么要写那几个字?” 我当时写这几个字时,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我用明显的明知故问的口气问他:“王公子觉得这几个字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摇头,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大问题倒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他深吸一口气说:“实话跟您说,我有一熟识的人,是个舞者,您写的那几个字,正是我当初为她写的一首曲子里的一句,而今那位舞者服侍在您左右,您不写别的,偏偏写了那句,我就想问问,您是有什么意思想要替她传达给我,还是只是随意一写,是我想多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说的这人,就是轻舞吧?” 见他老实地点点头,我才说:“我并无冒犯之意,但您这次真的是想多了。我方才写那句,只是因为看到您腰间挂的玉佩的穗子摇动,想到了轻舞姑娘给我跳的一支舞罢了。那支舞的曲子中有这样一句我印象较深,于是不自觉就写出来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听了我的话,急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玉佩,慌乱地做了个掩藏的动作,但等反应过来,知道此时再藏也没用后,干脆又任其自然了。 他脸色惨白地干笑几声后,对我说道:“果然是我想多了,打扰您了。”说完,他身形不稳地转身便走,步伐凌乱,像丢了魂一样。 我盯着他的后背,沉思片刻后,开口叫住他:“王公子请留步。” 第12章 他的身形晃了几晃才转过来,双目无神地看向我。 我向他走了几步,才开口道:“我听说王公子跟轻舞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后来突生变故,导致你们被迫分离。现下轻舞姑娘被殿下赐予我,可我对轻舞姑娘只有仰慕并无情爱,如果你二人对彼此依然有情,不如我向殿下说个情,让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这几句话,就像点亮了一盏蜡烛,将王策宣的脸一下子照亮了。 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踉跄几步,上前抓住我的肩膀道:“您说的是真话吗?您愿意帮我们?” 我被他抓得有些疼,但也只能忍着,做出一副毫无私心的样子来回答他说:“对,我见你们二人情深似海,这真是连天地都动容的真情,我若在能做些什么的情况下反而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铁石心肠了吗?你放心,我明日就向殿下提这件事,争取让你们早日有个结果。” 王策宣抓着我肩膀的手又紧了紧,好半天,他才收回一只手,擦了下不知何时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对着我张了张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一副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不必再说什么了,只管放心回去准备向轻舞姑娘提亲吧。” 他重重点了点头,我在他感激的目光中回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我刚把一只脚跨进门去,轻舞就快步走向我说:“公子总算回来了,祁将军在您书房等您多时了。” 祁靖山?我们才刚见过面,他又来我的住处做什么? 我带着一脸的疑惑走向书房,当看到书房里的人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轻舞说的祁将军是祁连山。我对祁靖山有所畏惧,所以轻舞一说是祁将军,我本能的就以为是祁靖山了。 祁连山见我出现,立刻放下手中拿着的书,向我走了过来。 “张公子,我可等你等了好久了,你答应要教我用兵之道的,该不是反悔了,故意躲着我吧?”他歪着头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对他笑了笑,摇了摇手说:“哪里,能为祁将军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躲着你呢?祁将军不必太过客气,只管叫我耀祖吧。” 他点点头,满意地说:“那你也不要叫我祁将军,叫我连山就行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你要先教我什么兵书?这本?还是这本?” 他拿起我书架上的两本书放在我眼前,让我挑一本来教他。 我随意拿起一本,漫不经心地翻了几下就放回了书架。然后又拿起另一本,看都没看就插了回去。 “我们先不学这些书,不如你先给我说说,你带兵打仗时遇到的敌军都用了什么计策或者阵法?”我请他坐下后问他。 他皱着眉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他们用的计策阵法叫什么,不过我可以给你描述出来。” 我点点头,对站在一旁多时的轻舞说:“有劳轻舞姑娘帮我磨墨。” 轻舞立刻拿出砚台,同时向我娇媚地一笑:“张公子怎么对我还是这么客气?我是殿下送给你的,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我被她这暧昧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心虚地看了祁连山一眼。祁连山低头摆弄着桌子上的镇纸,像是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一样。 等轻舞磨好墨,我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对依然低着头的祁连山说:“连山,你来说说吧,他们是怎么排兵布阵的。” 祁连山身形顿了一顿,抬头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什么情绪在波动,但只一瞬就消失了,如果不是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恐怕就要错过了。 他一边说我一边画,当我画的与他遇到的情况有出入时,他就伸手指指点点,有时急了,甚至夺过我手中的笔自己画起来。 当他描述完我也画完时,我就能看出他遇到的是什么计谋阵法,然后就开始给他讲敌军为什么会用这个阵法,这个阵法在什么情况下能用,以及这个阵法与什么计谋一起用会事半功倍。之后我再问他当时他是怎么破了敌军的阵法的,听了他的描述,我再给他讲他实际上用的是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破这个阵法等。 我俩聊的还算投机,到了晌午该吃饭的时候,我留他一起用餐。他也没怎么推辞,大方坐到我对面同我一起吃起来。 下午我正跟祁连山讲另一个阵法,一个侍女走进来说祁靖山来找我。祁连山立刻高兴地先我一步出了门去找祁靖山。 当我出来时,祁靖山正在嘱咐祁连山不要对我失礼。看见我出来了,祁靖山走近我说:“殿下听说张公子和陆伯宪陆大人是旧识,正好陆大人的府邸离这里不远,殿下觉得张公子难得他乡遇故知,想让张公子到陆大人府上走动走动,也好叙叙旧。”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眼前一亮,谢过天启的恩泽后,决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正好。 祁靖山也想尽快完成天启的命令,见我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不禁也心情畅快起来,对我的态度亲切许多。 祁连山见我要走,有些有高兴,不过我安慰他可以趁热打铁先试试我们今天说的那个阵法,他就没再纠缠,向我要了我为他解释阵法时画的图,便离开了。 祁靖山找了马车,亲自护送我到陆伯宪的府邸,同行的人必然少不了天启安置在我身边的轻舞。 当到了陆伯宪府邸的大门,祁靖山吩咐门僮说:“我们是奉三殿下之命,护送陆大人的故交张耀祖张公子来拜访陆大人的,请帮忙通传一声。” 门僮听说是陆伯宪的故交,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里面传信去了。 我在马车中耐心地等待着,心里略有些紧张,只是碍于轻舞在身边,不敢表露出来。过了没多久,一声“耀祖”传了出来。 我立刻把头探出马车,看见陆伯宪大步走出了大门,亲自出来迎接。 刚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我迅速下了马车,与陆伯宪抱个满怀。 “多日不见,耀祖你好像瘦了不少。”他放开我后,把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说。 我叹了口气,声音苦涩地说:“家父离世,考取功名又失利,我四处游历,终日寝食难安,要不是身子骨强健以及三殿下的错爱,恐怕都没有机会再与你相见了。”我借着对时运的感叹,把自己设计的境况传递给了他。 他听了我的话,点点头道:“你我算是难兄难弟了,自从皇上驾崩、太子当朝后,我就被太子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贬到了这里,整日无所事事,以酒浇愁。” 虽然父皇死后,我被摄政王逼迫四处奔逃,但我还是关注着我在朝中的势力。当初听说陆伯宪被“太子”贬官到栲水后,我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摄政王那老狐狸大卸八块,尤其想到栲水是天启的地盘,我便更加为陆伯宪的处境忧心。此时看到陆伯宪虽然失了权力,但日子过得并不困难,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我俩又寒暄一番,祁靖山提醒我们还站在大门外,陆伯宪便立刻邀我们进府里再详谈。 到了陆伯宪府里,我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用来做伪装的身份向他叙述了一番,他很快便明白了要怎么配合我,表现得就像真的有张耀祖这个旧识似的。 我年龄尚小的时候,跟陆伯宪偷跑出宫玩儿,用的就是“张耀祖”这个名字做掩护,所以之前我跟轻舞讲我认识的朝廷中人时,一方面是想到陆伯宪就在栲水,天启知道我认识陆伯宪,必然会想办法让我与陆伯宪见面,好帮他拉拢陆伯宪,我就可以趁机与陆伯宪取得联系;另一方面,陆伯宪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张耀祖”的人,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陆伯宪就一定会想到是我,而且陆伯宪是陆家最聪敏的一个,必然会跟我配合得天一无逢。现在看来,他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 我俩相谈甚欢,陆伯宪邀我在他府上暂住一晚,祁靖山以我明日还有要事为推辞,但陆伯宪态度坚决,最后祁靖山没办法,只能让轻舞留下陪我,自己回去复命了。 第13章 晚上陆伯宪对我盛情款待,轻舞在一旁随侍左右,一刻也没离开过我。陆伯宪见此情景,不禁调侃我道:“三殿下对你真是恩重如山,不仅对你大加重用,更是赐了个这么姿色出众的佳人,如此大恩大德,你要如何报答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轻舞,正经地回答他:“知恩如我,定当涌泉相报了。倒你是,当初你为太子鞠躬尽瘁,可如今却被他赶出朝野,你有什么想法?” 他听我提到朝廷之事,立刻表情严肃起来。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说:“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才会认为太子贤良仁德。现在我都被流放到这里了,还能有什么想法?我也就每天吃吃喝喝逗逗鸟儿,什么也不去想了。” 我沉默片刻,问他:“要是有机会让你东山再起,你还想不想回朝为官?”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这还用问吗?我从小就立志做个像爷爷一样受万人敬仰的好官!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把握住的!” 我对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压低声音问他:“你觉得三殿下怎么样?” 他皱了下眉,想了想说:“当初被太子误导,对三殿下的了解不甚清晰,今日见他待你不薄,才知道三殿下才是真豪杰。可惜啊,我要是早点发现,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我伸手握住他手腕,向他更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其实,你现在领悟还不迟。” 他不解,迷茫地看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身处栲水,我又在三殿下府上当门客,由我做引荐,你改投三殿下门下如何?”我向他解释说,见他面带犹豫,我继续怂恿他,“太子现在本相必露,人心背离,三殿下仁义贤德,人心所向,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想想陆爷爷,他老人家若今时还在,是想看你在这里每天过得浑浑噩噩,还是希望你跟随在三殿下身边,大展身手?” 陆伯宪咬了咬牙,一拍桌子道:“你说得对,我对太子殿下已是仁至义尽,完全没必要再为他守节,你明日见到三殿下,请替我向他表明我的立场,如果他能不计前嫌,我择日便去他府上拜访!” 我见他这么爽快,立刻豪放地大笑两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会带到,到时我一定会替你多说几句,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我俩又是一番壮志抒怀,很晚才回屋睡下。 第二天揉着疼痛的额角起身,吃过早饭便与陆伯宪匆匆告别回了天启的府邸。 与天启互相客套一番后,我便向他说起陆伯宪想要投靠他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让我去见陆伯宪的,现在见我已经完成了他心中的期待,立刻高兴地把我夸赞一番,并表明了对陆伯宪这样的人才的渴求。我见时机成熟,于是打算跟他提一下轻舞与王策宣的事。 “我之前与殿下的门客王策宣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结为至交。他告诉我一件事,我听后感触颇深,于是希望能帮他达成心愿,可是这件事又非要殿下答应才行,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听我说一说?”我看见天启朝轻舞看了一眼,显然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但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王策宣跟我说,他在家乡有一青梅竹马,他们两情相悦,本以论及婚嫁,可是女方家中突生变故,两人各奔东西。本以为无缘再见,谁知两人缘份未尽,竟然再次遇到。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在一起,可是女方却已为他人所有,真是造化弄人。我听了他这一段经历,为他们的真情所动,所以想向殿下求个情,让他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一番说辞,并没刻意掩示,所以天启也没有装作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你是想替王策宣与轻舞求亲?” 我郑重地点点头:“正是。” 他笑了笑,只是眼中并没有笑意,他看着轻舞,却对我说:“他们俩的事,我略有耳闻,我本以为这件事,至少会是他们中的一个跟我说,却没想到是你提了出来,不过也无所谓,谁说都是一样的。结亲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人有情,那他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我不会横加干涉,所以这件事,我要亲自问过他二人再做决定。明日我会把王策宣叫过来,当着轻舞的面问他,只要他二人都对彼此旧情难忘,我就当场给他们指婚,你就做他们的媒人,你看如何?” 我本来就想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欣然答应,至于最后他俩会不会在一起,我都有所准备,对我没什么影响。 把这些事都处理完,我向天启告辞,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进门就看见祁连山一边喝着茶一边等我。 他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跟我打招呼:“耀祖你又让我等这么久,你说我是不是得罚你?” 我一看见他,心情就会变好,所以对于他小孩子似的性情也并不反感,只是顺着他的意说:“是该罚,你要怎么罚我?” “就罚你明天跟我一起出去喝酒怎么样?”他立刻回答我,就像早就知道我会答应一样。 能够出去不再闷在这里倒正合了我的心意,于是我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这个惩罚好,我甘愿受罚。” 他见我答应下来,分外高兴,拉着我的手快步往书房走,一边走一边说:“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快来教我怎么用这些个阵法计谋的。” 我跟他又分析了几种阵法,时光便匆匆到了晌午。我照例邀他一起用饭,到了下午,我们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他便找兵士们练武去了,我则坐在书房,忐忑地等着石三朝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坐得都快睡着的时候,侍女传话进来,告诉我祁靖山带着石三朝来了。我正纳闷通知我的为什么不是轻舞,就听到祁靖山与石三朝的谈话声。我来不及多想,站起身快步出去迎接他们。 石三朝一看到我,就又把我打量了个遍,不住点头惊叹:“张公子长得真是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只不过气势不如太子殿下咄咄逼人,你这眼神过于干净透彻,不像为王的人,眸子里都带着一丝阴狠。不过没关系,我是太子身边的内侍,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对他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你只要好好跟我学,我保证你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我躬身向石三朝行了个大礼,并趁他们都无法看见我的表情时,极力掩下眼中的嘲讽,嘴上却对石三朝毕恭毕敬:“谢过石内侍指点。” 我们三个相对而坐,石三朝开始教我当朝太子的习性。 “太子殿下从小聪慧过人,又懂得察言观色,深受先皇皇后的喜爱,所以性子有些专横跋扈。让你学这个确实有些难,我们就先从他的平常的小习惯开始。比如这个坐姿,”他看了看我的坐姿,摇摇头说,“你这坐姿过于文静,一看就不是帝王子弟,太子从小被教育坐得端正而有气度,即使坐在下座,也有高于他人的风范。”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肩膀不用如此僵硬,放松就行,背也不必这么挺直,两手随便怎么放没关系,但是不要都放到腿上,放到两侧可以,一只手搭扶手也可以,腿不要合拢,微微分开些,两脚岔开,对,你看我的时候不要把下巴抬起来,眼睛往上看,可以稍微歪点儿头,不对,你的眼神不行,不过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毕竟你跟太子的性情相差太远了。” 石三朝摆弄着我的身体,我表现得尽力配合他却又无法达到他预期的要求,几次下来才稍微让他满意。 “这下好一点了,”他看着我,点点头继续说,“既然坐的差不多了,我就顺便教你太子怎么喝茶。” 祁靖山听他这么说,立刻吩咐侍女端茶上来,石三朝接过茶杯,给我示范太子怎么端茶喝茶。 我跟着他一步步地学,心里却不禁为他对我如此地了解而暗暗吃惊。我在想,现在在宫中假扮我的那位“太子”是不是也是经他之手TJ的?他对我与“太子”如此相像是怎么想的?如果宫中太子不是他教导的,那他有没有识破宫中太子的假身份?而如果宫中太子确是他教导的,他又有没有识破我的身份呢?他之前为母后做事,又为摄政王出力,现在还为天启谋划,周旋于这三人之间的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他最终究竟有什么目的呢?我看着他精锐的目光,不禁感叹,他不愧是侍候过包括我在内的三位太子的内侍。 第14章 石三朝的出现又让我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其中有很多是我不敢面对的现实。当我从梦中醒来,身体更加疲惫不堪。我看看窗外,天还没有大亮,但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起身,本不想惊动其他人,去外面透透气,可是轻舞做为我身边的奸细实在过份尽责,我一有动静,她就像缕幽魂似的出现在我面前,假意关切地问我是否有什么需求。 本来我被恶梦纠缠就已经够烦躁了,再看见她,脾气更加不好了。但张耀祖不能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是个谦谦公子,他从不对人发脾气,所以我只能强作欢笑道:“时候还早,轻舞姑娘自行休息去吧,我只想独自走走就好。” 轻舞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了看我的脸色,许是被我的颓废吓住了,并没有再执意跟着我,只是嘱咐我要多穿些衣服,早上寒气重。 我谢过她,径自出了门,来到小花园中,就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沉思,直到天完全亮了,轻舞来找我,我才又跟她回去打理好自己,等待天启的传唤。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来叫我去找天启,还指明要轻舞一起去。 我知道天启要向王策宣询问他与轻舞的事,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多打量了轻舞几眼,轻舞虽然表面掩饰的波澜不惊,但心细如她,竟连我的打量都没察觉,想必也是心绪混乱了。 我们找到天启,他身边只有祁靖山与王策宣。王策宣一看到轻舞,表情立刻生动起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轻舞,就像怕她忽然化成鸟儿飞走一样。 轻舞从进门开始也回看着王策宣,眼神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没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什么,不过见她与王策宣含情脉脉,估计这次我摆脱她算是有戏了。 天启待我们站定,开门见山道:“张公子昨日跟我说了轻舞你跟王策宣的事,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想法,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张公子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 王策宣听他说完,立刻跪地向天启道谢,然后起身走向我身过的轻舞,颤抖着,轻轻执起了她的手。 他俩对视良久,眉目传情,就在我以为这事已经成了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王策宣脸色惨白,眼睛大睁,似是惊讶得无法动弹。再看轻舞,她眼中含泪,但目光坚毅,即便对她知之甚少的我,也从中看出了些端倪。 轻舞轻轻将手从王策宣的手中抽回来,深深看我一眼,我心中暗叫声“不好”,知道事情朝着我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果然,轻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天启道:“轻舞蒙殿下关照,得以衣食无忧,此前又由殿下亲自赐予张公子,使轻舞生有所依,轻舞感激不尽。轻舞虽与王公子有过婚约,但那是父母之命,轻舞对王公子只有兄妹之爱,并无恋人之情,张公子风度翩翩,轻舞早已心向往之,轻舞只想一生追随张公子,无名无份也心甘情愿,请殿下成全。” 我与天启惊讶地看着轻舞,但我知道,我们都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是从她看我那一眼就猜到了她可能会有这样一番作为,而天启,轻舞今日的行为八成是他指使的,不然深爱如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知天启何时又跟轻舞说了什么,让轻舞甘愿舍弃终身幸福。 过了半晌,天启轻咳一声,看向我道:“轻舞对张公子一片真心,张公子又意下如何?” 我深吸口气,躬身道:“此前我不知轻舞姑娘对我有意,自作主张想把轻舞姑娘与王公子搓合成对,教轻舞姑娘与王公子受了伤害,是我的过错,我在此先行道歉。不过,我也早已心系他人,我曾向她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个,所以,我不会与轻舞姑娘有所结果的。” 天启微微皱了眉头,问我:“不知张公子心系何人?” 我抬头,看向祁靖山,在祁靖山渐渐瞪大的眼睛下说出一个名字:“洪秀秀。” 天启一脸迷惑,继续问道:“这洪秀秀是谁家千金,竟然让张公子笃信至此?” 祁靖山在我开口前抢着回答道:“殿下,洪秀秀乃是我的表妹,他二人在金尧镇时有过一段往来,我表妹秀秀对他确实有些情动,不过我并不知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互订终身的程度了。” 天启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既然如此……策宣,轻舞虽与你有婚约,但她也说了,那并非她本意,她既不愿与你完婚,我也无法勉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轻舞,你也听到了,张公子他心中已有他人,不过既然你想留在他身边,那你就继续做他的贴身侍女服侍他吧;张公子,轻舞对你痴心一片,你虽不能对她动情,但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日后她若对别人有了心意,请你到时还她自由。” 我与轻舞听了他的话,纷纷向他道谢,王策宣还没从被轻舞拒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好半天他才无精打采地谢过天启,说自己身体不适,匆匆告辞了。 主角之一走了一个,我们几个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各自离开了。 轻舞跟我都各怀心事,所以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我像来之前一样,谨慎地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悲凉,不禁有些同情她。 估计昨日在我向天启提起轻舞与王策宣的事之后,天启就找机会把轻舞好好开导了一番,现在想来,昨日石三朝来找我时,是另一个侍女而不是轻舞传的话,想必天启就是趁那时把轻舞叫走了。 天启玩弄人心的能力并不低,几句话就能让轻舞忍辱负重委身他人,更何况是拒绝至爱?所以我料到她会为了留在我身边违背自己的心意,不过我确实没料到她会说喜欢上了我。反正我本来的最主要目的也并不是让轻舞从我身边消失,王策宣的归顺才是我的意图。我本以为不管轻舞是否跟他在一起,我都为他们的“幸福”贡献了一份力量,他必然会对我信赖有加,不过似乎我的步调有些着急了,才把陆伯宪拉拢过来,他都还没对天启表示过“忠心”,我就又向王策宣示好,天启这样精明的人,必然起了疑心,所以让轻舞说对我心有所属,以此离间我跟王策宣。 所幸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提出了洪秀秀。洪秀秀是祁靖山的表妹,天启考虑到祁靖山,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而祁靖山知道日后无论天启的计划是否能够达成,我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也不会真的让我娶洪秀秀,所以即使我利用洪秀秀之名,她也不会出什么事。 王策宣知道我与轻舞不会有结果,我此前又尽心帮助他们,就不会对我有敌意。事情出现转机前,从他二人的感情至深以及他们相对无言的表情看,王策宣显然已经明白了轻舞说的对我的情意并非是真话,以他们多年的默契及王策宣的聪明才智,他大概也明白这是天启的授意,或者,至少他会认为这是轻舞为了她的任务而做出的决定,所以我还是有机会拉拢王策宣的。 虽然我此次并没损失,但我明白了天启对我的怀疑从未消失,我因为时间紧迫而有些急躁的行动让他有所顾忌了,所以我只能放缓脚步,从此后更加小心谨慎,绝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当我回到住处时,依然心境难平,直到祁连山来找我,提到要带我出府走走,这才使我得以从几乎让我窒息的环境中暂时逃脱出来。 祁连山与我悠闲地走在街上,他不时给我介绍这儿介绍那儿,最后把我带到一个铁匠铺前,在我疑惑的目光下神神秘秘地开口说:“我今天带你来见一个妙人。” 我正要问是什么妙人,就听叮叮铛铛的铁匠铺里传来哄亮的一声女声:“是祁家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吗?” 我愣了一下,立刻赞道:“果然是个妙人。” 试想,长期在铁匠铺这种嘈杂的地方呆着,听力却还如此了得,不是妙人又是什么? 第15章 我话音刚落,从铺子里走出一名女子,头上缠着蓝花白底头巾,一身藏蓝便装,手拿白毛巾擦着手,看见我时,顿了一下,又看看祁连山,便走了过来。 “祁小子,你不是前几天才来过,今天又来干嘛?”女子声音洪亮,仿若银铃。 我打量了下她的面容,觉得她顶多十八,怎么看都比祁连山小,为什么叫他“小子”呢? 祁连山对她的态度也不着恼,显然已经习惯了,口气随意地说:“前几天是让你帮我做兵器,今天是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女子把目光转向我,灵动的眼睛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说:“怎么?你也想给我介绍婆家?这公子长得倒是俊俏,但他能撑得过我三掌么?你告诉人家想要娶我就得接我三掌吧?别是你想害人家所以跑我这儿来借刀杀人吧?” 祁连山听了她的话,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给你介绍丈夫来的,这是我朋友张耀祖,他懂的可多了,我现在跟着他学兵法。耀祖,这女娃是这铁匠铺的大当家,姓房,名金花,是鼎鼎大名的房三舍的独女。我的兵器都是她亲手做的。” “房姑娘,久仰。”我边说边向她行了一礼。她回了一礼,说:“你听说过我?” 我点点头,笑着说:“房姑娘所制兵器声名远播,我虽孤陋寡闻,但也有所耳闻。” 房金花听了我的恭维,明显心情愉悦,客客气气地把我们请去铺子后的小院里小坐。 房金花一边给我们倒茶,一边问我:“看张公子风度翩翩,不像祁小子粗人一个,想必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吧?” 我谦逊地笑笑说:“哪里,只是空有一肚子墨水罢了。” “耀祖你就不要谦虚了,女娃子跟我一样是粗人一个,不信你考考她,她绝对比我知道的兵法还少。”祁连山插话说。 房金花瞪了他一眼,撇嘴:“跟我个女娃子讨论兵法,你倒真不害臊。” 祁连山脸红了一下,偷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端起茶来掩饰尴尬。 我看他样子可爱,忍不住逗他说:“连山你刚说房姑娘知道的兵法比你少,这可真不一定,你记不记得你给我俩做介绍前,房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迷茫地摇摇头,房金花也有些迷惑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她说,你别是想害我,所以来她这儿借刀杀人的吧。你可知,这借刀杀人便是兵法中的一计?房姑娘一开口便说出一种兵法,你还敢说她比你知道的兵法少吗?” 祁连山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红色一下子涌到了脖子根儿。房金花没想到我会有这一说法,向我投来会心一笑,然后拍拍祁连山的肩膀说:“听到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的本事。别以为我只是个打铁的,我知道的兵法可比你这将军多的多。” “嘿,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耀祖你也是,你是我朋友,你怎么不帮我反倒帮她个外人?亏我还怕你在府上呆着无聊带你出来玩儿。”祁连山不高兴地向我抱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抚他,房金花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谁说我是外人?我现在就跟张公子结为朋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说完这些,就拉着我向着西方指天发誓,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正在我们笑闹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五大三粗上身光祼的大汉走了进来。他几步走到我们跟前,眼睛在房金花抓着的我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对房金花说:“大当家,外头有个人找你,说是之前跟你有约。” 房金花皱起眉头,显得格外娇俏可爱:“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他不肯说自己是什么人,只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至于长相,倒是挺白白净净的,但是一看身材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大汉回答道。 “我跟你去看看。”她对大汉说完,又转头看向我们,“你们先喝茶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祁连山看我一眼,立刻叫住她:“我们也该走了,就跟你一块儿出去吧。” 房金花想多留我们呆一会儿,在祁连山的坚持下,只好作罢。 我们四人前前后后走出院子,由于我身份特殊,担心遇到认识的人,于是走在最后,借由祁连山的身体把自己挡了个严实。 我们刚迈进铺子,就听房金花开口道:“原来是你啊!你不是约的我后天嘛,怎么今天就来了?” 我稍稍探出身子看向来人,只见他气宇轩昂,身材挺拔,眉目中透着一股少年英雄的气概,让人一眼就觉得此人大有可为。 那人把我们逐个儿扫了一眼,然后向房金花一拱手说:“房姑娘,打扰了,我们之前跟你订的东西你看能不能再快一点,我们当家的有急用。” 房金花双臂环在胸前,有些不高兴地说:“之前说好后天的,怎么又来催我们?我这儿的规矩你也知道,说什么时候能做好,就什么时候能做好,我们绝不拖后,也绝不提前。” 那个青年没有多说,抬手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袱放到就近的桌上,轻轻一拉包袱就打开了,里面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我仔细看了几眼,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但房金花看了那东西,一下子眼睛就直了,他身旁的大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家的说,只要你能答应今天把东西做好,这块儿铁块儿就赠予姑娘。”青年一脸真诚地看着房金花说。 房金花围着那东西转了几圈,脸上表情变化不定,好一会儿,她才再抬头对青年说:“这事儿我得问问我的伙计们,你先等我一下。” 青年说了句请姑娘随意,房金花就扭头对一旁的大汉说:“守全,走,跟我找小周、大方去。” 大汉应了一声,跟着房金花往别的屋走,走到一半,房金花又转回来,对我跟祁连山说:“差点儿把你俩忘了。我这眼前有急事,你们要是着急就先走吧,要是不急,就等我一会儿,我办完这事儿送送你们。” 祁连山摆摆手说:“你去忙你的吧,我们马上就走了。” 房金花白他一眼,说:“我在跟我朋友耀祖说,谁理你啊。” 我被她逗笑了,看了眼脸色不善的祁连山道:“我们这就走了,金花你去忙吧,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房金花向我笑了笑,挥了挥手走了。 我与祁连山迈步走出铺子,走前我回头看了眼那青年,他正交抱双臂,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往回走着,祁连山忽然一拍大腿,声音不大,但我没有准备,被他吓了一跳。 “我想起来刚才那人是谁了!”他略有些激动地说,“那人是官府通缉的一个山匪!” 我反应半天,才开口:“那你还傻站着干嘛?你还不快去抓他?” 他不满地看着我,说:“我是将军,只管带兵打仗,不管抓山匪。” 我听了他的话,顿时无话可说,正在我想教育教育他时,他又开口:“况且那个山匪说起来还算是个英雄好汉,好劫富济贫打抱不平,官府想抓他们无非是他们得罪了权贵。要是哪一天我被朝廷革职了,我就跟着他们混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被他这些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祁连山一回到天启府上,就说祁靖山让他一回来就去找他,与我告辞后匆匆离开。 我知道他肯定是去向祁靖山汇报今天带我出去的动向,以天启对我的疑心,势必不会放过我的一言一行。 我回自己的住处小睡了一会儿,轻舞进屋告诉我石三朝跟祁靖山来了,我便稍做打理,去书房接受石三朝的指点。 石三朝先是检查了前日教我的坐姿之类,又帮我纠正了一番,然后说:“今日我就来教你学太子的写字姿势。你来站到桌前来,按你平时的姿势摆好,我来给你纠正一下。” 我听话地走到桌前,刚拿起笔姿势还没摆好,石三朝就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我先停下来。 “不对不对,快把笔放下,你这一拿笔,就露馅儿了。” 祁靖山跟我都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放下笔,有些不知所措。 石三朝慢悠悠地解释道:“你不用觉得羞愧,这不能怪你,该怪我才对,我没有告诉你,太子是个左撇子。” 第16章 我跟祁靖山听了,都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我看了看桌上的笔,有些犯难地说:“这姿势什么的倒还好说,可这左手写字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吧?” 石三朝点点头赞同道:“是有些难度,不过知道太子是左撇子的人其实并不多,你就先勤加练习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写就是了。来,把笔拿起来吧,我们继续。” 我无奈地伸出左手拿笔,装做不惯用左手的样子,把笔握得别别扭扭。石三朝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对祁靖山说:“对了,听说祁将军是左撇子,不如你来教教他怎么用左手握笔?” 祁靖山点点头,走到我一旁拿起一只笔说:“喏,其实左手握笔跟右手握笔是一样的。” 我照着他的样子摆弄着手指,却像把手指搅到一起去了,笔却依然没握住。 祁靖山放下手中的笔,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绕到一起的手指掰开,又一根一根地耐心地围着笔摆好。 我感激地向他道谢后,石三朝就指了指我手中的笔说:“太子殿下握笔会比别人偏低一点儿。” 我照他的指导把笔往上挪了挪,石三朝点点头,让我写几个字试试。 我右手撑着桌子,把精力都集中到左手上,可是不管我多努力,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像鬼画符一样。 祁靖山看我写的字,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石三朝咳了一声,祁靖山立刻掩住嘴,极力板起了脸。 石三朝叹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我:“这是太子殿下读书时做的摘记,我最近几天要跟在太子身边办些事情没法来这里了,你先试着照这本子练习练习,让祁将军帮你指点一下。” 我接过那个本子,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祁靖山凑到我身边看了看摘记,轻叹一声:“好漂亮的小楷!” 石三朝附和:“太子殿下确实擅长书法,先皇对太子的书法可是赞不绝口呢。好了,这事先不急,你先把它收好,我再来教你太子殿下的走路姿势。” 我跟着石三朝像个学步的小孩儿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有了个大概样子,天也已经不早了。天启亲自招待石三朝吃过晚饭,并派人把他送了回去。 正在我要离开回去休息时,天启叫住我:“你跟连山出去的时候,陆伯宪来过。陆公子风度翩翩,大有他爷爷的风范,如此人才能归顺于我,还要感谢张公子的推波助澜。” 我跟他客套道:“殿下客气了,您德高望重,天下豪杰都希望能归于您的门下。” 天启又跟我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放我回屋休息了。 当我躺在床上,想了想刚才天启跟我说的话,开始怀疑他同意祁连山带我出去是不是早有预谋。因为之前我急于求成,把招揽人心表现的有些明显,所以天启开始对我有所提防,特意找我不在的时候让陆伯宪来见他。不过我对陆伯宪信赖有加,完全不担心他会背叛我。于是并没太放在心上,心安理得地睡自己的觉。 第二天,我正跟祁连山聊得投机,祁靖山大步走了进来。我立刻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祁连山好奇地看了看他身后,问他:“那个石内侍怎么没来?今天耀祖是不是不用学那个太子了?” 祁靖山回答他:“石内侍最近有事,交待我来帮张公子。” “石内侍不来了?那我可以留下看你们怎么学太子吧?”祁连山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祁靖山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你就该觉得无聊了。” 祁连山强调自己不会打扰我们,强烈要求让他留下。祁靖山只好随他去了,只是告诉他一会儿他觉得无聊了自行离开就是了。 我左手拿笔,调整了下姿势,正要开始写字,祁靖山就走过来,伸手握住了我拿笔的手。 “你的手太过僵硬,来,放松,这里用力。”祁靖山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施力,帮我完成了一个字的书写。 我感受到他手上的硬茧在我手背上摩擦,可以想象他练兵的辛苦,同时为没能得到他这样一位勇猛的战将感到可惜。 他又带我写了几个字,就放开手让我自己试着写。我对照着自己以前的摘记,一笔一画写得格外小心,祁靖山站在一边看我写字无聊了,就开始看我的摘记。 “太子的文章写得比他的字还要精彩,也难怪先皇会格外偏爱他。”祁靖山突然开口说。 我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他见我看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夸赞了自己的敌人,立刻补充说:“可惜他生性阴狠残暴,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要是做个文人,没准儿能名垂千古,可做了帝王,绝对会遗臭万年。” “没错!”许久没有出声的祁连山突然开口应和他,“他与皇后杀害了当时正得宠的凤迎姑姑,又为斩草除根害死了天明表弟,此仇不共戴天!” 祁靖山见他情绪激动,立刻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祁连山没有在意他兄长的安慰,反而走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没拿笔的那只手紧紧握着,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耀祖,你一定能帮我们报仇,对吧?” 我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说:“连山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绝对会竭尽全力。” 祁连山得到我的许诺,满意地点点头,眼里全是感激。祁靖山见我被祁连山盯得有些尴尬,上前解救我:“连山你把话题扯太远了,当前任务还是先让张公子练好字吧。” 祁连山听了他兄长的话,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手,老老实实地站我右手边盯着我练字。祁靖山走到我左手边,继续看我的摘记。我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大将,立刻觉得自己也威风凛凛起来。 第二日,祁靖山来得比平时早了一些,彼时我正与祁连山聊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到祁靖山。 “这是在讲偃月阵?”祁靖山一出声吓了我们一跳,他见我们惊魂甫定,好笑地看着我们,“怎么?你们这讲学是不外传的吗?干嘛看我像看贼似的?” 从没听祁靖山开过玩笑,此时的我比刚才他出现还要震惊。 祁连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笑嘻嘻地回应他兄长:“倒不是不能外传,但是要交学费的。” 祁靖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也跟着他一起胡闹:“那我得先看看师傅教的值不值得交学费。” 他边说着边从笔架上拿了只笔在我们之前写画的纸上画了起来,我看出他在画阵法,知道他是想让我破了他的阵法。只是不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经过了天启的授意。 等他画完,他抬头看着我,说:“可否请张师傅解一下这个阵法?” 我接过他手中的笔,看了看这最简单的阵法,在纸上画了几笔,破了他的阵法后回看祁靖山:“献丑了。” 祁靖山点点头,表示赞许,又拿了只笔在纸上加了几笔,在原来阵法的基础上变成了另一个阵法,然后示意我继续破阵。 我想了想,填了几笔又破了他的阵。我俩就这样你来我往,相较的不亦乐乎。纸上的阵法也越来越难越来越多。当我最后画了几笔,自以为他已无力回天时,却听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我,眉飞色舞:“张公子,你输了。” 我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把手往纸上一指,说:“你再看看?” 我顺着他的手仔细地看起来,半天才恍然大悟,他竟不知不觉地设下了一重又一重的陷阱,在我以为每次都破了他的阵时,其实是被他引导着一步步迈入了他渐渐布好的陷阱。 我放下笔,向祁靖山一拱手道:“将军用兵如神,耀祖甘拜下风。” 祁靖山客气道:“张公子从未上过战场,却能将兵法用得如此纯熟,已属难得。不知靖山有没这个荣幸,与张公子结交?” 我从未想过能与祁靖山成为朋友,现在他主动提出来,我自然万分乐意。只是不知他与我结交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先答应下来日后再小心试探。 第17章 自从跟祁靖山成为朋友,他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亲切自然,偶尔还会跟我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我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 随着“太子”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石三朝来天启府上的日子间隔也越来越长,似乎是宫中开始为新皇准备各种事宜了。 我的任务日渐增加,但要将一个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又不是短期内就能完成的,所幸天启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对我缓慢的进展施以压力。 这日祁靖山与石三朝都有事,天启见我这几日练习的精神有些紧绷,便允许祁连山带我外出放松一下。 祁连山牵着两匹马兴高采烈地走到我跟前,把缰绳往我手里一塞,说:“今天我们骑马去附近的林子里逛逛吧。” 我愣愣地看着手上的绳子,再看看比我还要高的骏马,不禁有些为难地看着祁连山:“恕耀祖无能,我从未骑过马。” 祁连山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在他眼里,只要是个人就该会骑马。不过他没有为难我,把我手中的缰绳抽出来扔给随身的侍从,拍了拍他手中牵着的马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跟我骑一匹如何?” 他见我略有犹豫,于是保证道:“你放心,我骑术一流,我的马又是跟我一起征战沙场的宝马,绝对不会伤到你的。”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纠结下去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于是答应道:“那我的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祁连山被我夸张的说法逗笑了,又安慰了我几句才小心翼翼扶我先上了马背。他见我已经坐好了,一个翻身利索地坐到我身后,双臂紧紧护住我,双腿一夹马肚,大喝一声飞驰而去。 我牢牢抓着马鬃,害怕一个没抓住会被甩下去。祁连山不顾我的紧张,一个劲儿地加速,还不时吆喝几时,玩儿的不不亦乐乎。 等他终于把马停下,我的小命已经去了一半。祁连山翻身下马,把手递给我扶我下马。我小心地跨下来,结果两腿发软一个不稳差点儿坐地上,要不是祁连山及时拉住我,此时我八成已经一屁股土了。 “慢慢来。我光顾着自己玩儿了,忘了你是第一次骑马,你还好吧?”祁连山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扶住我的腰关切地问道。 我看他一脸内疚,心里有些不忍,摆摆手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儿软,歇歇就好了。” “那就好,那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说着,他扶着我四处找歇脚的地方。 祁连山的马一看就是经过精心的管教,祁连山光顾着扶我,都没有空着的手去牵他的马,但他的马却紧紧跟在我们身后,比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我们往林子深处走去的途中,忽然听到有打斗的声音,我跟祁连山对视一眼,他果断地说:“你先在这树下的石头上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犹豫了下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他却转身对他的马说:“青云,你留下保护耀祖,要是出了事,你带耀祖回王府去。” 他拍了拍马头,最后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再看了看马,心说:他这走的倒潇洒,把我留给个马还说让它保护我,万一真出事,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我坐在石头上无所事事,可是担心周围有什么危险又不敢随便走动,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祁连山终于回来了,我立刻站起身,看到他还扶了个人。 “这是……”我走近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满身是血,立刻惊住,焦急地问祁连山,“你们受伤了?严不严重?” “我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不过这位兄弟倒是伤的不轻。”说着,祁连山扶着他坐到我刚坐过的石头上,让他靠在树上,转身在青云的身上找着什么东西,“幸好我这战马身上随身带着伤药,我给他止血以后应该暂时不会有大碍了。唉,没想到我还有救山匪的时候。” 祁连山果然找到几个瓶子,扭开盖子给那个人的伤处撒了些粉末,又抬起他低垂的头,往他嘴里塞了几粒药丸。我趁他喂药的工夫看到了那人的脸,正是之前我们在铁匠铺里见到的那个山匪。 “他不知惹了什么大人物被人追杀,幸好我去的及时,要不然他早就是刀下亡魂了。那些个追杀他的人都受了重伤跑掉了,不知会不会去搬救兵,我们还是先快点离开这里的好。”他向我解释完,又拍了拍山匪的脸,“兄弟,你还有力气吗?我得带你离开这儿。” 山匪轻轻点了点头,但眼睛依然闭着,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 祁连山为难地看了看我,无奈地说:“我们上马让他坐我前面吧,你在我后面抱紧我。” 我点点头,看着他先把山匪扶上马,自己一个翻身紧接着就上去了。把人在怀里安顿好,他向我伸手,一个猛力把我拉上马背。 我一上马就立刻环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他身上,怕一会儿他顾不上我不小心把我丢了。 只听他闷闷地轻笑了几声,我正想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一声“驾”青云就飞奔出去,把我要问的话给吓了回去。 我们一路急驰,却不是去往天启府的方向,我顾及祁连山要照顾我跟山匪两个人,不想让他分心,所以没有开口询问,直到他把马停下,然后示意我到了,我才从马上下来,又帮他一起把人从马上弄下来,他才主动告诉我:“这是我一个擅长医术的朋友的住所。” 我们敲了门,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站在门内,看见祁连山,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连山?快进来,你又给我带了什么疑难杂症来了?我这几天正愁没事干呢。” 祁连山指了指靠在他身上的山匪,对年轻人道:“不是疑难杂症你接不接?” 年轻人看了看山匪,耸了耸肩:“也罢,左右没事干,就送你个人情吧。” “谢了!”祁连山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又示意我跟他一起把山匪扶进了年轻大夫的屋子。把人放到床上,我左右打量一番,看出这屋子里有一个极大的柜子,一看就是放药材的,只是我记得一般药柜的每个小抽屉都是贴有标签的,他这柜子却什么也没标注,难道里面是空的? 见大夫在给山匪检查伤口,我反正也帮不上忙,就走到柜子前小心地拉开抽屉,才往里望了一眼,就听大夫开口:“兄弟,那抽屉最好不要打开太久,否则一会儿你吸入过多的粉末会中毒。” 我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抽屉推回去了。回头看到大夫根本没有看向我,不禁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打开的抽屉是有毒的药材?你都没看我啊?” 大夫放下手中的纱布,终于正眼看我:“我只要闻一闻气味就知道了……咦?” 他这一声“咦”又把我吓一跳,只见他盯着自己两眼冒光,像是看见了什么珍奇,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不是长出了什么东西。祁连山看看他又看看我,不解地问大夫:“我这朋友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大夫摆摆手,把我打量了半天才说:“不是出问题了,只是刚才光顾着看伤患,竟没注意到你朋友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也不给我们相互介绍介绍?” 我被他这说法弄得哭笑不得,看了一眼祁连山,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听他无奈地说:“这是三殿下的门客张耀祖,这是熊百药。” “耀祖叫我百药就行了,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会儿免费给你检查检查身体,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免费送你药材。”说完,他还冲我抛了个媚眼。 我僵硬地对他笑笑,心想他还真没把我当外人。 祁连山趁着熊百药给山匪处理伤口,走到我跟前小声跟我说:“他这人有时候有点儿不着调,你不要介意。” 我理解地笑笑,也低声对他说:“我倒是挺欣赏他这随性的性格的,无妨。” 医治完山匪,熊百药洗了洗手,让我坐在椅子上,真要给我瞧瞧有没有什么毛病。我推辞了一番,直到祁连山劝说我道:“百药轻意不给人瞧病,他医术高明,你给他瞧瞧也没什么大碍,万一有什么症状,他还免费送你药,何乐而不为呢?” 无奈,我只好把袖子卷起来,让他替我把脉。 熊百药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祁连山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屋子霎时变得格外安静,过了一会儿,熊百药忽然站起身抱拳向我鞠了一躬说:“恭喜耀祖,你这是喜脉啊!” 第18章 “啥?”我好像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于是扭头看祁连山,祁连山张着嘴,一脸惊恐地瞪着熊百药。 熊百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祁连山,断断续续地说:“连、连山,你看你、你的表情,就像你是、是孩子他爹似、似的!哈哈哈哈!” 祁连山知他是在开玩笑,而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被嘲笑的对笑,脸色立刻黑下来,挥了挥拳头说:“你再敢拿我开玩笑我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味道!还不快给耀祖好好看诊!” 熊百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啦好啦,我已经看完啦,说正经的,耀祖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体虚,我给他开些补药,平时注意休息就好了。” 说完,熊百药站起身来走到药柜前给我抓药,见他面对没有标签的药柜却能把药抓的准确无误,我不禁对他敬佩有加。 把药收好,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便告辞要离开,把山匪留给熊百药照顾。临走前我再次谢过他送药予我:“感谢百药赠药,他日如果有什么需要耀祖帮忙的,我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他点点头说:“你这话我记住啦,以后肯定有需要的时候,你到时可别不认账。” 再次作别,我被祁连山扶上马,才要出发,就听熊百药从身后喊:“我说你也不让我给你开个方子,就不怕我给你拿的是堕胎药啊?” 祁连山手一抖,青云一个踉跄,差点儿把我从前面掀翻过去。祁连山急忙抓紧我的腰,回头要骂熊百药,他却早就跑回自己的院子里躲起来了。 回到天启府时天已经黑了,祁靖山似乎在等我们,见我们回来,又一身的血,立刻慌了神,祁连山急忙安抚他道:“都是我不好,贪玩进了林子深处,遇到了山匪,幸亏他们人不多,不然我俩还真凶多吉少。不过你放心,这些血都不是我们的,都是山匪的,我的功夫几个小小的山匪不在话下……哎哟!哥你干嘛打我?” 祁靖山被他气得脸都红了,半天才说:“你还好意思显摆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这次是你们侥幸,要是遇到的山匪多,你现在已经是人家的刀下鬼了知道吗?你贪玩死有余辜,但是耀祖跟着你岂不是做了冤魂?下次不准你再单独带耀祖出去了,听见没?” “听见了……”祁连山揉着被祁靖山打到的头部,没精打采地回他。 祁靖山看他没什么诚意,但一时也没办法,暂且放了我们回去休息。 把药交给侍女,让她明日按熊百药交待的计量熬好了给我,反正只是普通的补药,也不怕被天启发现。洗漱完毕,脱了衣服,躺床上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书房等祁连山,可来的却是祁靖山。问他祁连山的去向,他略带无奈地说:“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说是去找个朋友,也没交待是哪个朋友,你不用担心他,有了昨天的教训,多少会老实一阵的。” 今天石三朝又有事在身没有来,正在祁靖山看我练字的时候,轻舞端着个碗走了进来,她把碗往我面前一递,拿起勺子温柔地说:“这是张公子昨天给青颜的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我看她一副要亲自喂我的架势,立刻把碗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有劳轻舞姑娘了,我先写完这几个字就喝,你先去忙吧。” 轻舞没有勉强我,施礼离开了。 祁靖山好奇地往碗里张望了几眼,问我:“耀祖你这是得了什么病了吗?怎么喝起药来了?前几天见你还好好的啊?” “只是副补药,没有大碍,大概是距离计划的实施越来越紧迫,多少有些寝食难安,所以买了些补药以防万一。”我简单地向他解释了一下。 他安慰了我一番,让我先喝了药再继续练习。当把“太子”的摘记翻到某篇关于边疆战士的诗词时,祁靖山把摘记读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直到他停止大笑,指着摘记说:“太子殿下这摘记写的,一看就是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不了解战士的真实处境。这些个所谓的豪言壮语全是空谈罢了,作战哪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呢?” 听他如此评论自己的文章,心里不禁有些不快,但正如他所说的,我确实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个怎样的境况,于是虚心向他求教:“靖山是上过战场的常胜将军,不如你来给我说说战士的真实处境吧?” 祁靖山把目光移到窗外,就像看到了边疆的战况,沉默许久才说:“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等哪天我们有时间把酒言欢,我再告诉你吧。等计划实施后,必然会有一场恶战要打,也许到时,你就能亲眼看到战士们浴血奋战了。也许前一天你还在与弟兄们谈笑风生,第二天你看见的就是他们的尸骨,那些场景绝对是你做梦也不想梦到的。” 我看着他复杂的表情,不禁为他与战士们真挚的感情所动容。少年时期,谁没有个带兵杀敌、功成名就的梦呢?可战争是残酷的,一旦你上了战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将失去什么。 我把手轻轻放到他的肩上拍了拍以示慰藉,他把目光转向我,冲我笑了笑说:“可是,为了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存、皇帝的圣明、亲人的厚望,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我仿佛看到了一片国泰民安的未来,顿时思绪万千,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对,纵死犹闻侠骨香!”祁靖山重复了一遍,晶亮的眼睛看向我,像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经过这次谈话,祁靖山待我愈加真诚。我发现他对交情不深的人就像石头般冷硬,但是面对熟悉的人,即使对方犯了过错,他也从不大发脾气,用一个词来概括他最恰当不过,那就是护短。 连续很长时间祁连山都没有来找我,我向祁靖山打听了一次他的去向,说是去了他一个做大夫的朋友那里,我知道那个大夫指的就是熊百药,便没有再问。倒是祁靖山,如果见我无聊,会陪我下下棋、聊聊天,有时讲到上阵杀敌,我们情绪一上来就会痛饮几杯。有时我会想,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一旦日后计划成功,我被天启铲除时,他一定会放我一条生路。因为他虽然阴狠狡猾,却不是个无情的人。 又过了几天,我正与祁靖山在书房研究一本他新得到的兵书,祁连山风风火火的就闯了进来。祁靖山立刻起身,眉头微微皱起,不悦地说:“不是叫你好好在家养伤?怎么还到处乱跑?” 听到他了伤,我也立刻站起来走近祁连山,果然看见他脸上有些细小的伤痕,一只手腕用纱布缠着,但精神却很好,一点儿也不像伤患。 “你这是怎么弄的?”我让他坐下后问他。 他喝了口轻舞上的茶,这才说:“你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介绍的我一个当大夫的朋友?” 他见我点了点头,继续说:“不久前他救了个山匪,你猜怎么着?就是前不久咱们碰到的山匪的二当家!我当时就想,真是天赐的报仇的好时机啊,就想报官,但是被我朋友劝住了。他说,这个山匪的二当家早就想弃暗投明了,可是他们大当家的蛮不讲理,不让他离开。这个二当家在他们山匪中的威望还算挺高,跟着他的兄弟也都有离开山寨的打算。如果我能帮助他们铲除大当家的,他会立刻带着兄弟们投奔我的营下,从此跟着我南征北战、上阵杀敌。我是见过他们山匪的身手的,觉得他们虽然干的行当不怎么正派,但他们的功夫倒是令我敬佩,机会难得,我就把这事答应了下来。” “所以,你这伤都是去剿匪的时候受的?”我插话道。 他得意地点点头,就像谈的不是他的伤而是他的军功一样:“是啊,我带的兄弟不多,一时大意受了点伤,不过现在我营下已经有一群武功高强的士兵,受再重的伤也值了!” 我被他这股什么都不怕的劲儿弄得哭笑不得,再看祁靖山,跟我的态度如出一辙。 “你看我连难以驯服的山匪都收了,不如你也投到我营下当我的军师吧?”祁连山认真地看着我,我正不知如何回答,祁靖山就抢先开口:“耀祖以后还要为计划辛劳,你就不要给他找麻烦了。你也是,眼看就要实施计划了,老老实实练你的兵,别再折腾了。” 祁连山耸了耸肩膀,有些不以为意,看到桌上的兵书,立刻来了兴趣。他几步走到书桌前把兵书捧起来,歪着头问我:“好几天没跟耀祖你研究兵法了,这书我以前没见过,正好你现在也没事,给我讲讲吧?” 我看看祁靖山,他冲我点点头,于是我对祁连山说:“我刚才正与靖山研究这书,很多东西都没搞懂,不如你跟我们一起研究,众人拾柴火焰高。” 祁连山的兴奋溢于言表:“你们俩都搞不懂,如果我搞懂了,不就说明我的用兵能力比你们都强?那我们快开始吧!” 看他这孩子气的表现,我与祁靖山不禁会心一笑。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实施计划的日子。天启昭告天下,即将登基的太子其实是个冒牌货,是摄政王孟子秋找的一个与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而真正的太子在逃过摄政王的灭口后被天启相救。为了维护皇权,天启将率兵前往都城,讨伐企图对皇位不轨的摄政王孟子秋。 他的这一举动立刻在全国掀起了轩然大波,让原本平静的王朝一下子陷入恐慌与猜忌。我经由天启的授意,偶尔在百姓面前露个面,以证实天启的说辞。经过这一番表演,不少对此深信不疑的百姓前来投奔天启,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第19章 天启考虑到当下“太子”的势力,决定兵分多路以不同的路线前往都城。他率领多数人马最先出发,祁靖山主要负责保护我,所以会带着我最后出发。祁连山得知他与我不在一个队伍中,立刻有些不悦,可是迫于天启的压力,先于祁靖山跟我出发了。 为他送行那天,我在他身边看到了一个熟人,出于好奇,我把祁连山拉到一边低声问他:“这不是之前那个山匪吗?你把他放身边没问题吗?” 祁连山冲我自信地笑笑:“放心吧,兵家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对他的品性已经了如指掌,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来。” 见他态度坚定,我便没把这事再放心上,毕竟他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而我连战争都没见过。 最后作别时,我话刚说完,他便一把抱住我,力气之大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我,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依依不舍:“耀祖,我们日后相逢,一定要畅饮一番,喝他个一醉方休!” 我向他郑重地点点头,看着他利落地上了马,与我深深地对视良久才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我跟祁靖山出发那天下着小雨,对于出行的人来说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天气。再加上我们面对的是整个国家的安危与自己未来的命运,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我在马车里,听着雨水击打在马车上发出的沙沙声,渐渐陷入浅眠。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让我害怕的几乎尖叫出声的脸。 “天择,怎么自己在这儿玩?”摄政王孟子秋对我笑的温和,可我却吓得动也不敢动。我想拔腿离开,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变成了七八岁大的娃娃,逃跑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妄想。 “怎么不说话?回答舅舅的问题啊?你登这么高的塔楼,不害怕吗?”孟子秋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我,我出于本能一步步往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身体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你这么大胆。小时候玩伴们爬树攀高,我都只能在下面看着,他们在上面嘲笑我,冲我扔鸟蛋,我被蛋黄染了一身,回去还会被父母责骂。我当时恨死他们了,我曾经发誓,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人上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他停下话语,虽然面对着我,目光却已经放空,像是在回想什么。 我看着他渐渐变得狰狞的脸,想要趁他没注意时逃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就惊动了他。他的目光一下子回到我身上,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有机会成为人上人,这还要多亏你母亲虹盈,如果不是她成为皇上的宠妃,我也不会因为外戚身份被重视。我等了这么久,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他们的吗?” 我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他凶狠的瞪视下努力摇了摇头。 他似乎就是在等我这个答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把我拎起来,我的整个身体被他腾空暴露到窗外。 我本能地抓住他抓着我衣领的手臂,挣扎着想要回到地面,可是却一点机会也没有。不经意地瞥见塔楼下面的树木,最高的一株比我所在的地方还要矮上许多。我从未这么接近死亡,我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我把他们捧的很高,就像你现在这样,然后我一松手,把他们狠狠摔了下去。啧啧,你真该看看他们摔下去的惨状,可惜,那时你还没出生呢。”他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目光愈加阴狠。 忽然身体一震,我立刻惊醒,终于从刚才的窒息感中恢复过来。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中,外面的雨没有停,隐约有淅沥的雨声。 我粗重地喘着气,额头上冒着冷汗,混身也被汗水湿透,一阵凉意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行进了多久,我正又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车外有人喊:“我们是天启殿下的人,快开城门!” 我急忙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高高的城楼上写着“聊城”两个血红大字,心中不禁一紧。 聊城本是父王给天明的封地,可惜天明没等到受封就离世了,后来这城就准备留给最小的弟弟,天启是何时跟这聊城驻将有所联系的?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还不待我思考完毕,就听城门轰轰地打开了,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走了没多久,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咚咚”有人敲了几下马车,只听祁靖山的声音传来:“耀祖,时候不早了,今天我们先在这儿休息,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我出了马车,跟着祁靖山进了眼前挂着漆红大字“逢君”的客栈。 店小二殷勤地为我们带路,说着俏皮话讨我们开心,让我想起了小三子,不知他现在怎样了。还有格外照顾我的红姐,不知我走后,她生意如何。对我青睐有加的洪秀秀是否已经出嫁?虽然很想向祁靖山打听一下,毕竟身为表哥,他一定对洪秀秀的终身大事有所耳闻。 我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出神,一时竟没察觉他们停住了脚步,一个不注意撞到了走在我前面的祁靖山背上。 虽然我们走路慢,但祁靖山炼就的一身铁般的筋骨硬是撞得我疼得直咬牙。 “耀祖你没事吧?”祁靖山扶住我,检查我有没有被撞伤。 我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回答道:“没事没事,就是撞了下而已,我又不是玉做的,不碍事。” 祁靖山勉强笑了笑,叮嘱我道:“我们现在处在随时应战的时候,没办法带侍从来,你凡事自己小心着点儿,有什么事做不来的可以叫我做。” 我点点头,一边答应着一边跟他进了屋。 “两位爷先歇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我。”小二说完,接了祁靖山的赏钱连连道谢后走了。 我看了看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再看了看正在脱外套的祁靖山,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靖山不经意地捕捉到我困惑的眼神,立刻解释道:“这聊城不太大,客栈的床位又有限,所以得委屈你跟我睡一张床,等我们到了暮城,就可以给你单独安排一间屋子了。你看今天,我们……” 我理解地点点头,回他:“没关系,你跟我都是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多忌讳,正好我们也可以聊聊前几天没破开的那个阵法。” 提到阵法,祁靖山立刻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说:“说的是,那个阵法实在玄妙,不过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他脱得只剩里衣,大敞的领口露出胸前雄壮的胸肌,袖子半卷,精硕的小臂像是蓄积着无穷的力量,我被深深地迷住,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伸手摸一摸他的肌肉是不是像铁一样硬。 我本来不是瘦弱的类型,但跟他一对比,便显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公子。 我俩并排躺在床上,我听着他谈论他说的那些头绪,不知不觉地,他的声音渐渐模糊,直到最后,我完全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了,陷入了深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吃过饭便继续赶路,我刚上了马车,祁靖山后脚就跟了上来,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解释道:“前路凶险,我贴身保护你,以防发生不测。”我点点头,请他坐下。他又开口:“昨晚说好讨论那个阵法,结果我说了还不到一半就发现你睡着了,我说的有那么无聊吗?” 我有些歉意地回答他:“太久没有这样长途跋涉,我又不像你们做将士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不过我们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做,不如你继续说,这次我保证不会睡着了。” 他理解地点点头,说:“那我从哪开始说起?你记不记得睡着前我说到哪了?” 我努力想了想,把我最后有意识时听到的话告诉了他,看着他认真地又开始给我讲解,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祁靖山痴迷兵法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与祁靖山竟能平心静气地讨论兵法。 探讨兵法累了,我俩面对面坐着休息,他不时从窗口探出头去,察看外面的状况。我拿着本书随手翻看,看到有趣的地方就跟他讨论一番,不知不觉就到了暮城。 像在聊城一样,一个士兵喊话,表明我们的身份,驻城将士出其迅速地打开城门放我们进了城,又亲自接待我们去他府上居住。见他这么热情,我们便没有拒绝,把大部队留在城外整顿,仅带了十几个贴身士兵。我们进城休整是次要的,说服驻将做我们的后援才是最终目的。不过看驻将接待我们的态度,八成是我们这一边的。 驻将对我们格外热情,晚宴上灌了我们不少酒,我不胜酒力,最后不知是被谁搀回了卧房,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正在一个梦中辗转挣扎,忽然有人打了我一巴掌,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祁靖山的脸几乎贴到我脸上。 我正要张嘴说话,他忽然用手堵住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我大睁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排脚步声在我的屋外响起,过了一会儿又走远了,祁靖山这才放开我,轻声对我说:“这个驻将在酒里下了药,幸亏我长了个心眼把酒都倒了,其他士兵也接到我的暗示没有喝,本想提醒你,可是你看不懂我的暗示,只好让你遂了他们的愿。我估计他想等我们都睡熟了再有所行动,我们得找个机会快点儿逃出去与大部队汇合。” 我听了他的话,立刻发觉自己醉的不正常,想到驻将可能会抓了我去向孟子秋邀功,不禁起了一身冷汗。不过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我跟祁靖山静静地等待时机,随时准备着从这里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祁靖山拉着我走向门口,小声说:“那群巡逻的士兵差不多走远了,我们趁现在快走。” 我紧跟着他,正要推门,忽然“笃笃”几声,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第20章 我与祁靖山立刻摒住了呼吸,相互对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人敲了会儿门见没人开门,便没再继续。我俩又等了一会儿,以为那人走了,正要再行动,忽然一把短刀从门缝中插了进来,吓得我差点尖叫出来,要不是祁靖山及时捂住我的嘴,估计这会儿我们已经惊动驻将府的士兵了。 眼看着门就要被撬开,祁靖山拉着我回到床上,自己闪身躲在柱子后,示意我盖上被子假睡。 我把被子盖在身上,恨不得连脑袋一起盖上,静静等着外面的人的举动。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那人的脚步放得很轻,但速度却很快,没几步便到了床头。我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抑制住颤抖,听着对方的动静。 才感到被子被掀开,祁靖山就从柱子后跳出来,把来人逼退开来。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着他俩过了几招,忽然都停了下来。我正想问祁靖山怎么回事,只听来人略带疑惑地开口:“祁将军?” 祁靖山走近他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面目,立刻放松下来:“原来是你。不是说好在外面会合吗?” “我们在外面等了很久见你们没出来,怕你们发生了意外,所以我进来看看。”来人解释道。祁靖山看我一眼,有些无奈地说:“耀祖被他们灌了太多药跟酒,我怎么叫他都不醒,最后还是一巴掌把他打醒的,我刚出手有些重,还请耀祖你见谅。”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但考虑到他也是为了救我,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怨恨呢? 事不宜迟,我们三人见现在时机刚好,立刻行动,万分小心地出了驻将府。 看到府外等候我们的几位兵士,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过由于是逃跑,我们被迫放弃了马车,我这个没有骑马经验的人被扔上了祁靖山的马。 双手紧紧环抱着祁靖山的腰身,我一刻也不敢松懈。好不容易到了城下,领头的士兵跳下马跑到我们跟前报告说:“将军,城门锁了。” 祁靖山抬头看了眼城楼,吩咐道:“李辉,你跟张夺、赵成去城楼上找钥匙,王山,你看看我们有没有追兵。其他人先下马跟我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大家领命行事,我紧跟在祁靖山身后,跟他隐藏在附近一个小巷里。过了片刻,忽然传来几声猫叫,我根本没当回事,祁靖山却抓着我的手轻声说:“是李辉他们的暗号,钥匙到手了,我们快走。” 祁靖山一个翻身上了马,又一把把我拽了上去。我还来不及感叹他的力气之大,他就一挥马鞭,迅速朝城门奔去。我门到城门前时,城门正好打开,紧接着就传来王山的喊声:“将军快走,他们追来了!啊——” 王山的惨叫声响彻天际,祁靖山头也没回地大喝一声“驾”,带着其余人飞驰出城。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祁靖山向后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说:“不行,他们的马不知从哪找来的,速度奇快,我们又一直赶路,马早就疲惫不堪了,跟本跑不过他们,必须要阻拦他们才行。耀祖,我这匹马是天下闻名的良驹,你放心,它会平安带你回大部队的。” 我正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把缰绳往我手里一塞,一个翻身跳下了马,站定后说:“李辉、张夺,你们护送耀祖回大部队求助后援,其余的人跟我给他们断后!” 祁靖山命令一下,李辉、张夺立刻在我身边并骑,其他人勒住缰绳挡住了后路。我死死攥住缰绳,片刻也不敢停歇。身后打杀声越来越小,直至什么也听不到,我便知道祁靖山他们掩护成功了。 我们狂奔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大部队,值勤的士兵认出了我们,听了李辉的报告,立刻叫人前去支援。 我经过这一番奔逃早就脱力了,被人搀下马扶进了营帐,一个士兵被吩咐留下照顾我。 当我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我便开始担心祁靖山他们的处境。士兵让我先休息,可我怎么睡得着呢? 心情烦躁又无可奈何,我只能在营帐中来回转圈。外面不时有士兵跑动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去救援的,可跑动的声音持续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我走到帐帘前要出去看看情况,负责照顾我的士兵立刻拦住我说:“副将命我保护您的安全,现在外面情况多变,您还是不要出去乱走的好。” 我只得又走回营帐中间坐了下来,这一坐,就坐到第二天早上,这期间没有一点祁靖山的消息,我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只是去救援不会用这么长时间,该不是祁靖山遭遇不测,将士们悲痛欲绝去攻城给他报仇了? 这么一想,之前那持续不断的脚步声便可以解释了,那分明是调兵作战的迹象。从未想过,为我而死的人中竟然会有祁靖山,我心中顿时五味杂尘。想到我们当初探讨兵法的场景,我不禁鼻子犯酸,立刻抬起袖子抹了把脸。 士兵看我表现怪异,走上前问我:“张公子,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我摆了摆手,正想回答他,忽然帐帘被掀开,满身是血的祁靖山大步走了进来。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照顾我的士兵激动地叫了声“将军”,我才回过神来,立刻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 “你没事就好。”他打量了我一番,只说了这一句话,而这句话本是我想对他说的。 待稍微平静下来,我扶他坐下,问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染了一身血……快叫军医!”才平静下来的心境又被他这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打乱了,慌张地想叫人帮忙。 “不用,我就受了些皮肉伤,这些血都是暮城将士的。”祁靖山倒是十分镇定。 我点点头,又问他:“你这么久不回来,是跟暮城将士打了一仗?” “正是,”他点点头回答,“暮城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日后如果跟太子他们打起来,势必要通过暮城运送粮草,否则绕路拉长战线对我们极其不利。本以为暮城驻将那么热情接待我们,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竟是瓮中捉鳖,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我就想,暮城是我们必争之地,趁着他们城门大开追杀我们之际,不如杀他个回马枪,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那暮城现在……”我继续追问,话还没说完,祁靖山便明白了我们意思,自觉回答我:“暮城现在是我们的了,我已经派了我们的人负责驻守,原来的驻将看到无力回天,挥剑自尽了。” 听到原驻将的举动,我倒吸口气,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忠心的将领。” 祁靖山赞同地点点头:“这样的将士不能为我们所用,实在是可惜。” 我俩相顾无言又对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祁靖山立刻站起来要出去查看。我紧跟着站起来,可连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觉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当我再度恢复意识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我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虽然浑身软绵绵的,但精力却充足,像是睡了几百年,把所有的精力补回来了一样。 我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推开门,眼前一片花团锦簇,竟然是个花园。这时门旁一个侍女发现了我,立刻向我走过来问道:“公子总算是醒了,我这就去向将军禀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暖莹。” 她说完转身走了,她身后的侍女走上前来问我有什么需要,我摆摆手,只是看着花园发呆。 这就像是一场梦,前一刻我还处在危机重重的军营中,一眨眼却到了世外桃源。 “你要再不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丢了魂魄、得找个巫士去找你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身,看到神情激动的祁靖山大步向我走来。 我困惑地看着他,问道:“我睡了很久?这是哪儿?” 他伸出三根手指,回答:“三天,你整整睡了三天,怎么叫都不醒。至于这里,是原驻将府。” 我正想问他我们现在处在什么境况,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起来,我有些窘迫地看向祁靖山,他忍着笑对身旁的侍女道:“耀祖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快去给他准备点吃的送过来。” 侍女应了声是匆匆离开,祁靖山与我对视良久,表情怪异,我被他盯得快起鸡皮疙瘩时他才说:“你之前中了迷药,可为了等我却一晚上没睡,所以这次才会睡这么久。” 我恍然,对他笑笑:“当时只顾着担心你会不会出事,根本就没有睡意,等看到你没事了,精神就一下子松懈下来,再也抵抗不了睡意了。” “没想到你对我竟这么关心。”他继续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想起以前对你的所作所为,我真是愧疚难当。” 我开口想要安慰他几句,可话还未出口,就被人打断。 “张公子。”这声音甚是耳熟,我回身看向来人,正是熊百药。 第21章 “这是军医熊百药,听说你醒了,我马上叫人把他叫来看看你有没有大碍。”祁靖山为我介绍道。 熊百药与我客套了两句,就对祁靖山道:“看张公子的气色,已无大碍。” 祁靖山问他:“那我们明日启程会不会对他身体造成负担?” 熊百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说:“不会,您就算吩咐今天启程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时侍女们端来了饭菜,祁靖山让我回屋吃饭。我请熊百药跟祁靖山一起,祁靖山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熊百药倒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跟着我们进了屋。 “我饿了三天,就不顾忌礼节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俩说道。 祁靖山笑了笑,熊百药则看了看我俩,面无表情地说:“张公子多虑了,其实这几天将军对公子关照有加,不仅亲自为您更衣,连在您神志不清时喂食喂药都是亲手照顾。” 我听了他的话愣住了,不禁看向祁靖山,祁靖山对我笑得逾加温柔:“你因为担心我不眠不休,我为你做点事是应该的。”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谢谢”两字。别扭地吃完一顿饭,祁靖山先行离开,准备明天出发的事宜。我叫住也想离开的熊百药,把门关好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熊百药悠闲地坐下来,与刚才的正正经经的态度判若两人:“连山让我毛遂自荐来当军医,一路上有什么事好照顾你。” 我听了他的话,一股暖流流入心底,又问:“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没有?” “那倒没有,祁靖山光顾着照顾你了,能发生什么事啊。”熊百药口气怪异地回答道。 “那连山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我忽视他的怪腔怪调,继续问道。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已经占领了两座城池。他眼光不错,身边的那个山匪挺能干的,甚至为他挡了一刀,所幸伤口并不严重。” 我皱了下眉,对他们危险的处境有了个大概了解。 “替我告诉他,让他自己保重。”我说完这些,把熊百药送走,又站到花园中发起呆来。 第二日一早,我们再次出发,一路向都城挺进。有时风餐露宿,有时温床暖枕,这本来只需几个月的路程,在且战且停的情况下,被我们走了三年多。这期间除了我们,各诸候王纷纷崛起,人人都想横插一脚抢个皇帝当当,但最终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这日一早,我被颈后缠绵的轻吻弄醒,有些不满地哼了哼,惹来身后人的轻笑。 “你昨晚害我睡那么晚,这么早又把我弄醒,再这样下去,我绝对撑不到都城。”我转过身瞪他。 祁靖山收紧放到我腰上的手臂,嘴唇轻轻摩擦着我的,说:“昨晚是你说让我早点叫你的,我可是劝过你了。” 我张口轻咬了下他的嘴唇,他索性就把舌头伸到我嘴里来。我俩在床上又厮磨一阵才起了床。 看了看院子里飘落的黄叶,我叹了口气,眼看就要到第四个年头了,前方的战况越来越激烈,天启决定与跟我关系要好的天志联手,所以今天我要到天志府上拉拢他。 这件事看似简单,其实相当危险,首先我必需让天志把我当真太子,但我又不能让天启发现我就是真太子;其次天启看到的我与天志的要好,只是表相,事实上我们当初是有利益关系的,现在他也许巴不得我死呢,所以我要想出足够吸引天志的筹码。 “想什么呢?”后背贴上个大活人,手臂紧紧圈住我的腰不放。 我侧过头看他一眼,叹口气说:“在想怎么能过八殿下这一关。” 他把下巴搭在我肩上,安慰我:“八殿下是个利欲熏心的墙头草,只要我们有足够的筹码,不怕他不与我们联合。到时即使知道你不是真太子,他也不会有所作为。” “问题是,我们哪有什么筹码?”我皱起眉,对他把事说的这样轻巧有些不满。 “谁说我们没有?”他把我转过来面对他,“筹码一直在我们手里啊。” “真的?是什么?”我听他这么自信,不禁有些激动。 他用自己的头撞了下我的,用调笑的语气说:“我们的筹码,不就是你吗?” “你再拿我寻开心,以后休想再碰我一根手指头。”我还以为他真有什么办法,原来只是想逗我玩罢了。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把我拉得更近,低声说:“你不是战胜他的筹码,你是战胜我的筹码。” 虽然想板着脸装做完全不在乎,但撑了没几秒我就笑了出来,抬手环住的的脖子,跟他交换了个深吻。 “说真的,看你不急不恼的,是不是真有什么方法保证我们跟八殿下联合?”等喘匀了气我正色道。 祁靖山对我投以赞许的目光:“还是你了解我,其实要想八殿下能投靠我们,只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了。” “只要一个人?谁?”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但仍装作不解地问。 “自古美人关难过嘛,八殿下当初微服游玩遇到一个美人,并与之相好了一段时间,后来先皇病重,八殿下被急诏回都城,结果又逢先皇病逝,与美人断了联系,等他再派人找时,美人已不知去向。” “这么说,你们找到那个美人了?”我等他讲完后问道。 他回答得相当果断:“我们不仅找到了那个美人,还有了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是什么?” “孩子。”祁靖山胜券在握般笑得格外自信。 我听了他的回答,不禁挑了挑眉:“当初八殿下亲自派手下寻找那个美人都没能找到,你们却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不仅找到了她,甚至找到了他俩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说来全要靠三殿下威名远播。”祁靖山揽着我的腰,一边带我走向备好的马车一边给我解释,“自从三殿下诏告天下,要辅助‘真太子’你夺回王位,就有不少人前来投奔,而那个美人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当时三殿下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直到战局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这个美人就提议联合八殿下,并表明自己就是八殿下一直寻找的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我正要上去,看到里面多了个人,不禁愣了一下。 “民女傅瑶心,拜见太子殿下。”面如玉,眉如黛,唇如红樱,真是人间绝色。 放在我腰上的手猛地收紧,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似笑非笑的祁靖山。 “太子殿下觉得您这八弟妹如何啊?”祁靖山口气酸溜溜地说,生怕我不明白他的心意,特意加重了“八弟妹”这仨字。 我强忍住笑,回他道:“温婉贤良,落落大方,能得到傅姑娘,是八皇弟的福气。” “太子过奖了。”傅瑶心低垂着眼睛说。 祁靖山扶我上了马车,自己也抬腿跨上来,坐到我旁边,与傅瑶心面对面。 我好奇地看着他,困惑于他为什么不骑马,他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傅瑶心,丝毫不打算回应我的疑惑。 祁靖山的长相本来就很严肃,而他此时不露声色地看着傅瑶心,就像是瞪着人家一样,把傅瑶心盯得头都不敢抬,只能对着自己的脚尖死命瞧。 我轻咳了一声,把傅瑶心不知所措的视线吸引过来,问她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帮她解围。才聊了没几句,祁靖山就插话进来,把话题带到他带兵打仗时发生的事情,讲他多次死里逃生、以少胜多、带伤作战之类,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像个想要讨糖吃的孩子,忍不住笑出来。 他见我笑了,一扫刚才酸酸的表情,也跟着我笑了出来,并且一点儿也不在乎傅瑶心就在对面,拉着我的手轻轻在我手心画着圈。 等到了天志府,我们站在门前等着进去通报的人放我们进去。 等了好久,大门终于打开,天志大步流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目光扫过我们,最终停在傅瑶心身上,久久凝视着她,直到傅瑶心眼中泛泪,低声叫了声:“天志。” 天志一步跨到她跟前,张臂把她圈进怀里,眼中也泪光闪烁。 又过了许久,天志身边的一个侍仆劝解天志道:“殿下,外面风大,还是快请他们进去再叙旧吧。” 天志点了点头,把我们让了进去。 等把我们安排坐下,天志拉着傅瑶心的手嘘寒问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与祁靖山交换个眼神,明白他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他以为我们此时有求于他,所以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跟我们谈条件的时候可以夺得更多利益。 虽然看不惯他这虚张声势的样子,但想到我跟祁靖山在马车上让傅瑶心看了一路的暗送秋波,而此时又换成我们看傅瑶心跟天志恩爱有加,顿时觉得好些好笑,便没有打断他的作戏。 终于等到天志把目光从傅瑶心身上移开,转移到我身上,我的心中一紧,知道验证我的时候到了。 第22章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憔悴不少,不过看你身体康健,想必三皇兄待你亲厚有加,如果父皇健在,看到你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一定会备感欣慰。”天志嘴上虽然承认我是真太子,但他眼中的怀疑没有消退。 我保持谦逊的微笑,回他:“患难见真情,三皇兄在我失势的时候能伸出援助之手,我感激不尽,日后我若重回大殿之上,必然对他施以重谢。你我关系素来亲好,到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 他见我开门见山,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这个不亏待,能到哪种程度?你也知道我就那点爱好,对吧?” 我知道他现在开始试探了,他的那些爱好经过我们多次的合作我自然是知道,但我要回答得既不让天志起疑,又不惊动祁靖山才行。 “那是自然,上次我送你的礼物,我顺利登基后可十倍送你。”我模棱两可地回道,既没有明确我对天志的了解,又没有表现的对他一无所知。 天志点点头,又说:“你帮我找到瑶心,也算我们半个媒人,希望你他日登基后,能帮我与瑶心赐婚,我也算没有辜负瑶心等我这许多年。” 傅瑶心抬眼看向我,沉静如水。我别开与她的对视,欣然答应下来:“这个没问题,到时还要把我皇侄的生辰也一并庆祝了。” “皇侄?”天志皱了下眉,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傅姑娘没告诉过你,她给你生了个小公子?”我做出惊讶的表情。 “瑶心?这是真的吗?”天志握住傅瑶心的手,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找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傅瑶心眼中流露出哀伤,轻声说:“你那日离我而去便没了回音,我以为你与我只是露水情缘,伤心之下去了他乡。当时我也不知怀了你的骨肉,后来多亏三殿下的门客接济,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并抚养长大。” “那我们的孩子他现在在哪?”天志焦急地问道。 “现在国家动荡,我带着孩子不安全,所以委托三殿下帮我照看,孩子现下应该在三殿下府上。”傅瑶心沉稳地回答道。 天志听了她的回答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应该的,日后我一定要重谢三皇兄。太子殿下今天就留下来吧,我让人准备好酒宴,详谈下我们的合作事宜。” 与祁靖山对视一眼,我立刻笑着答应下来。 我半躺在天志给我的床上休息,祁靖山坐在床沿拉着我的手陪我聊天。 “不知这个傅瑶心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帮我们向天志透露他的孩子在我们手上的事情。这事,我们说出来就像是威胁,而她说出来,就像是恩情了。”祁靖山对傅瑶心的敌意因为这事顿时消失了。 我对他笑了笑,揶揄他道:“你看你刚才对她视如仇敌,人家却以德报怨,一会儿在酒宴上,你得敬她一杯才是。” “敬是要敬的,可是也不能当着八殿下的面说我刚才对他老婆不敬吧?不如你就代我敬她,我看她对你印象挺好的。”祁靖山把球又踢还给我。 我翻了翻眼睛,回他:“你犯下错误,凭什么要我来代你认错?” “凭什么?当然凭你是我内人,丈夫犯了错,你个做妻子的能不帮我?”他调笑我道。 我一把把他推下床去,瞪他:“什么妻子丈夫的,少胡说,小心我把你对八殿下老婆不敬的事告诉他。” 他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把我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你还不承认,要不我们现在就履行下夫妻义务,一会儿非做得你哭着叫我相公。”说着他开始扯我衣服。 我怕他一会儿真动了情,立刻推搡着他说:“你快住手,这是别人的地盘,被人发现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发现又怎样?”他嘴上这样说,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收了手只是抱着我躺在一边,“等回去了,看我不把你收拾的几天下不了床。” 我没理他,对于他的威胁早就司空见惯,反正到时只要我服个软,他也不会强迫我。 晚宴甚是隆重,天志为表对我的承认,把上座让给了我,他自己坐次座,而傅瑶心的位置仅次于他,彰显了天志对她的重视。祁靖山被安排在傅瑶心之后,晚宴一开始他就不时给我眼神,向我示意对此的不满。 我刻意无视他,聊是他不停地瞪我也不理他。虽说是晚宴,但吃饭毕竟是次要的,商讨合作事宜才是大事。 天志让门客出谋划策,不时向我征求下意见。他知我向来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但祁靖山在场,我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强势,只好在一些不太重要的问题上偷偷与祁靖山交换眼神,而对于重要的问题,我则用模棱两可的态度表达出反对的想法,或者说“这个问题太过重要,我要再想想才能决定”之类。 晚宴结束,但很多问题还有待解决。我虽然都有了大概的想法,但受制于天启,无法表达出来。不过要想顺利击败摄政王,也全靠天启支撑,所以暂且对我不利的问题,我只能留到以后解决。 与天志达成共识后,我们便各自开始自己的分工,一步步向都城前进。 自从天志加入天启的阵营,局势瞬间发生逆转,原来还处于劣势的天启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在苦战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攻下了都城,而我在这之后的第四天,也被祁靖山护送到城门外。 在与祁靖山这几年的一同征战中,我早就学会了骑马,但始终无法习惯战争造成的惨烈画面,所以当我骑在马上,看着城墙上似是洗不尽的血渍,以及城门内眼中仍笼罩着对战争的惊惧的百姓,不由得心中大痛。 我曾向父皇发誓,要保护敬仰我的百姓,竭尽所能让他们丰衣足食,可我现在却让他们因我而处在战争的痛苦中,他日我若在黄泉与父皇相见,要怎么向他交待? 颤抖的手忽然被握住,我看向身旁的祁靖山,他向我露出安慰的笑,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我回他一个苦涩的笑,尽管我们相处许久,很多时候都心有灵犀,但这次,他却无法猜中我的心思。 我强迫自己挥动马鞭前行,看着道路两旁残破的房子、倒塌的摊位、烧毁的树木……目光始终不敢与百姓对视,我怕在他们眼中看到对我的仇视。对于他们来说,谁来当皇帝也许并不重要,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富裕安宁的生活,整个皇族姓张还是姓王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一路心情沉重,终于到了宫门前。下了马,一步步踩在曾无数次走过的通往大殿的路,当初我被父皇封为太子意气风发时,哪里会想到我可能与这里失之交臂呢? 当我终于进入大殿,看到殿堂之上文武百官早已整齐地站在两旁,天启走上前来对我说:“恭迎太子回宫。” 他一说完,其他大臣也一起高声说:“恭迎太子回宫!” 我看向大殿之上的王座,缓步走上前,父皇坐在上面处理朝政的景象在我眼前显现。我握紧拳头,转身面对众人,坚定道:“今日诸位帮天择夺回的,天择会拼尽全力守住,天择今日此时在此以先皇的荣誉起誓,从今以后,严于律己,勤于政务,任人唯贤,为国之富强、民之安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静默片刻,纷纷下跪施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环视众人,最后与站在一边稍稍欠身的天启对视,心里冷笑,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第23章 我站在牢房的铁槛外,看向里面衣衫褴褛的孟子秋,与他关在一起的,还有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假太子。 “好久不见了,舅舅,啧,你白头发都长出来了。如果是一般人,在您这年纪,也该守着儿孙尽享天伦之乐了吧。”我虽然嘴角上挑,但我能想像自己现在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善。 孟子秋抬起头来,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以前那个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的有洁癖的人现在却成了最肮脏不堪的囚徒之一。 他看着我,冷笑了几声:“当初那个侍卫跟我说没有发现你的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总有相见的一天,不过能从我手中把王位抢走,你倒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真不愧是我最聪敏的外甥。” “我只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又拿了回来而已。”我与他对视,丝毫不畏惧他阴狠的表情,“不过你能用个假太子支撑这么久,也在我意料之外。你这计划,形成已久了吧?” 他没有回答我,把话题转移开来:“如果天启知道自己帮着自己最憎恨的人夺回了王位,不知道要上演什么好戏呢。” “哼,可惜你没时间看到那场好戏了。”我平静地说,“明日就是你的忌日,还有什么话要对你亲外甥说吗?” 他低下头,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忽然又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天择,我会在地狱等你,哈哈哈哈——” 看他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大笑,我不禁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监狱。王策宣早已等在外边,见我出来,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道:“刚才祁将军路过这里,向我问你的去向,我按你的嘱托说你去了御书房,他现在可能已经赶去那里了。” “哪个祁将军?”我镇定地问他。 “是祁靖山将军。” 我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谢谢你帮我,轻舞的事,你尽管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多谢皇上成全。”他向我深鞠一躬,同时把路让开,让我先走。 我穿过小路,快跑了几步,紧赶慢赶终于在祁靖山之前到达了御书房。我刚把纸铺好,拿起毛笔写了个“峄”字,就听有侍者通传:“皇上,祁靖山将军求见。” “有请。”我才吩咐完,祁靖山马上就进来了。我向侍者使个眼色,侍者懂事地出去并带上了门。 “我刚去你寝宫找你,结果扑了个空,没想到你一大早的就来这儿学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腰,“哟,这字写得好,你我的名字全有了,要是你能给我生个孩子,我就用这字当他的名字。” 我轻哼了一声,刚要把笔放下,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写了个“祁天”。我皱眉,正想问他想做什么,他却自顾自的满意地点着头说:“祁天峄,不错,我们的儿子就叫这名儿了。” 我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瞪他一眼:“恐怕要让祁将军您失望了,我是个爷儿们,你也不是姑娘,我们生不出儿子。” 他丝毫没被我打击到,手越来越不规矩起来:“谁说我们生不出来?我昨晚还做梦梦到你抱着个白胖的小子冲我笑呢。我们要赶紧多努努力,说不定你就怀上了呢。” 我低声骂他在这么正经的地方也不正经,他索性直接把我抱起来扔到了床上,整个人压了上来。 “别,一会儿还要上朝……唔……”我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用嘴堵了回去,半推半就的,我也就遂了他的愿了。 我忍着不适坐在王位上,听大臣们献计献策。不时换一下坐姿,就看到祁靖山对我投来得意的目光,我只能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说话的大臣身上才能忍住不瞪他。 王朝初立,一般都是先论功行赏。我按照天启之前的吩咐,提拔了许多天启的门客亲信。此时,就算再不长眼的大臣也会看出我手中并无实权,真正的掌权者是天启,并逐渐有大臣开始向天启倾斜。而我,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自己手中没什么兵权,而天启只靠祁靖山就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所以我现在只能当个傀儡,一步步积累自己的势力,并且不能被天启察觉。 天启虽然势重,但仍有很多人没有与他为伍,这些人要么是正统的拥护者,坚持先皇的皇命不可违,即便我再无能也要拥护我以保证宗脉的正当;要么是之前与天启就有不可挽回的嫌隙,除了保证我的皇权外,就只能等死;要么就是我以前培植但已经所剩无几的亲信。 下朝后,看着一群围在天启身边的重臣,我只能冷笑,同时静静等待时机的来临。 眨眼间数月过去了,这日我正骑在祁靖山身上与之厮混,忽听门外传来侍者的通传:“皇上,陆伯宪大人求见。” 我想翻身下来,却被祁靖山死死按住腰,在他越发用力的冲刺下倾泄了出来,他随后也发泄到我体内。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侍者让陆伯宪到偏殿等我。祁靖山悠闲地看着我,在我要走时抓住我的袍角把我拉进他怀里:“我去浴池等你,你跟陆伯宪谈完来找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我的脖子印下一串亲吻。我不耐地推了推他,着急道:“知道了快放开,一会儿陆伯宪该等急了。” 好不容易从祁靖山怀中脱身,我忍着身上的粘腻与陆伯宪相隔一段距离坐下,问他道:“这大中午的,找我什么事?” 陆伯宪看了看侍者,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我对他笑笑,说:“你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陆伯宪放下心来,对我说:“最近王朝刚安定下来,边疆就开始蠢蠢欲动,我们的情况很不乐观啊。” 我皱了下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说:“我倒认为这是我们翻身的最佳时机。” 看陆伯宪一脸疑惑,我凑近他低声向他解释:“天启之所以能把实权掌握在手中,还不是因为他的军队在都城驻守,我们稍有动作就会被他镇压。只要让天启把他的军队调去边疆平乱,我们就有翻身的机会。” 他听完我的解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接着就开始皱眉:“可是天启显然也知道军队才是他在都城的有力保障,怎么可能调用自己的军队去边疆呢?”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就行,你只要帮我在祁靖山耳边散播最近天启要向我下手的消息就行。要小心,不要惊动天启。” 陆伯宪点点头,向我告辞。我稍坐了一会儿,就向浴池走去。 祁靖山坐在浴池中闭目养神,听到我的动静,立刻向我招招手:“等你半天了,你也不来。你们说什么了,去了这么久,你再不来我就该去亲自抓你了。” 我把衣服随意脱在地上,下到浴池中坐到他旁边。 “也没说什么,陆伯宪最近可能有点过于敏感,老是告诉我要小心什么的。他还老给我讲什么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故事,你说他是想暗示我些什么呢?”我作出思考的样子,感到被祁靖山握着的手忽然紧了一下,不禁好奇地看向他。 他表情严肃,发现我在看他后冲我僵硬地笑了笑,说:“他是你朋友,你都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万事小心倒是真的,尤其在这皇宫中,更要如履薄冰。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听他这么说,我只感到心情更加复杂。怕他再说出什么会让我意志不坚定的话,我所幸用自己的嘴封了他的口,让他接下来的举动搅乱我清晰的头脑,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沉沦于爱欲。 计划正式开始实施。我让名义上是天启门下、实际上早已投入我的阵营的王策宣向天启传输祁靖山功高势强、与我又有大家心照不宣的关系的思想,怂恿天启将祁靖山调离都城,改为用比祁靖山思想更单纯更好控制的祁连山驻守。 一开始天启肯定不会轻信王策宣,但随着祁靖山得到天启想要加快取代我因此要对我不利的假消息而向天启暗示会保护我的行为日渐增加,他对祁靖山的态度越来越冷漠。 终于,这天在上朝前,天启把我拦下来,表情冷酷:“边疆战事刻不容缓,祁靖山是最有打仗天赋的将领,我打算把他派到边疆去平叛乱,一会儿上朝,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我低眉顺目,应了声是。他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我说:“我知道你跟他恩爱有加,等顺利演完退位让贤这出戏,我会让你们重新团聚。”说完,他看也不看我就走了。 我坐在皇位上,看着对我笑的温柔的祁靖山,忽然觉得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像一道枷锁将我与孤独牢牢绑在了一起。天启让我下的皇命,很可能会将祁靖山推向死亡,即使祁靖山得已死里逃生,当他知道我们的计划以及我的真实身份,他也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背叛。而如果我就此放弃皇位,并永远隐瞒我的身世,与祁靖山一起离开朝堂,也许我们就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当天启门下一个亲信上奏,要求派祁靖山前往边缰时,我看了看表情阴翳的天启,再看了看面带担忧的祁靖山,终于做了决定。 第24章 “祁靖山确是保卫我江山免受他族骚扰的最佳人选,朕明日设宴为祁将军送行,同时为祁连山将军接替祁靖山将军职务犒赏。”当我下完皇令,看到祁靖山苍白的面孔,心中大恸。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直到下朝。 这晚我在寝宫等了好久,也不见祁靖山来找我,想到朝堂上他的表情,我不禁摇了摇头,断定他在生我的气,不会来了。于是独自躺在床上,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当我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感到被人抱在了怀里,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眼睛正对上祁靖山疲惫的目光。 “以前我等你到半夜都不睡,你倒好,不等我就睡着了,个没良心的。”他虽嘴上埋怨我,动作却格外温柔,把我拉得更近了些。 我看他像没事人似的,心中更加不安,没理他的调侃,只管问道:“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来了。” 他用手圈住我的脖子轻轻揉捏,对我笑得愈加温柔:“我后天就走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幸好接替我的是连山,亲人总是比外人靠谱。我叫他日后多罩着你,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还有一些我要好的大臣,能帮就尽量帮着你点,毕竟你刚接触朝政没多久,朝廷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万事小心,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再三,尤其要小心提防三个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亲亲我,继续说:“第一个要提防的是三殿下,他把你捧上这个位子,可不是为了让你统治天下的,他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这次把我调走,恐怕是要对你下手,我本想据理力争,不过想到撕破脸反而对我们不利,况且接替我的又是我亲弟弟,所以就暂且顺了他的意。第二个要提防的,是皇太后。她以前为了真太子,不仅害死了我凤迎姑姑和天明表弟,好多其他嫔妃皇子也都是她害死的。真太子已被我们处决,太后却没什么动静,恐怕也是留有后招。” 母后没有动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毕竟谁是他真儿子,身为一个母亲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祁靖山稍停片刻,接着说:“这第三个人,则是石三朝。他侍候过三代太子,所以才被先皇赐名石三朝。你想想,一个在宫中在皇上太子身边呆这么久,却从未受过责罚的人,简直都能成精了,最可怕的是,他表面上谁都帮,谁都不得罪,而背地里却没人知道他站在谁的立场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对你的安危有所顾忌,因为他知道你曾经是假太子现在是傀儡皇帝,所以他,你一定要防。” 从他一开口到说完,我都直直盯着他,他以为我是被吓到了,轻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柔声安慰。我把脸埋在他劲窝,把几乎涌出的热泪给憋了回去,心里只想着:他为我想了这么多,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第二日的送行宴,许多人围着祁靖山敬酒,他丝毫没有推脱,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个干净。我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祁将军明日就要远行,诸位爱卿还是放过他吧,等他战胜归来再灌他酒也不迟。” 大臣们见我都开口了,只好放过了祁靖山。祁靖山一双精亮的眼睛看着我,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只见他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手中的酒洒出了许多也没在意。 “祁将军为国为民,深明大义,朕该敬祁将军一杯才是。”我端起酒杯向祁靖山说。 祁靖山却摇摇头,说:“祁靖山身为将士,守护疆土是此生夙愿,望陛下保重身体,等我得胜归朝,再喝陛下敬的这杯酒。” 我点点头,回他:“好,朕,等你。” 这日一早,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渐行渐远的祁靖山心越纠越紧,知道他这一走,我这心是再也放不下了。他血红的战袍随风飞扬,我想起早上亲手给他系战袍时,他额头与我的相贴,轻声问我:“等我回来,你愿不愿放弃皇位,与我脱离朝堂,隐于俗世?” 我从未料到他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怔忡片刻才反问他:“你得胜归来后,势必前途一日万里不可估量,你肯放弃这些跟我过柴米油盐的生活?” 他出乎我的意料的果断地点头道:“我愿意,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的目光太过耀眼,我只得别过视线,信誓旦旦:“既然你肯为我做到这种地步,那我又有什么是不能为你舍弃的呢?” 我话音刚落,唇上就贴上了两片炽热的柔软。 我抬手轻抚上嘴唇,仿佛那种灼热感还残留在唇间,远处祁靖山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我这才有力气收回视线,对身旁等候多时的石三朝说:“朕回宫许久,都没有去拜见母后,也难怪母后今天一早就派你来叫朕,朕这就过去。” 石三朝带我来到母后宫殿就退下了,留下我们母子俩彼此对视。 “如果我说子秋对你做的事不是我的授意,不知你会不会信。”母后开门见山说出了我们俩的罅隙所在。 我冷笑一声,声音中毫无情感:“事已至此,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分别呢?即便你没有指使舅舅杀我,但你在得知我逃到何处后也没来帮我。我被天启威逼前往栲水的途中遭到你的人暗算你又要怎么解释?” “我得知你躲藏地点时,朝中混乱不堪,我若派人去找你,只会暴露你的行踪,让子秋有可乘之机,而且在你被天启带去栲水的路上遇到的人,就是我派去救你的人,只是我低估了天启的能力,所以没能及时救出你。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子,我又怎么会对你下手?”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来想要拉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 “你连亲弟都能当刀使,亲子又算得了什么?”我看到她眼神变得狠冽起来,想毕是要原形毕露了。 “我说了,子秋杀你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无论我多么想要得到王位,你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的亲骨肉,我绝对不会让你遭此不幸。我承认我默许了子秋削弱你的权势,但是只要我能顺利称帝,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还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帮着天启那个外人来盗我们自家的东西。”她说着,好像真的很痛心似的叹了口气。 终于,她承认了她想要夺宫的事实,我怒极反笑,得到她的一记瞪视。 “我不会让天启得到王位的,但我也不会让你从我手上把它抢走。我之所以还尊你一声母后,完全是看在你十月怀胎的生育之恩,自从你把天明害死,我对你就再也没有亲情了。”她想要反驳,却被我打断,“我知道天明对我怀有的感情有违人伦,但他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需要我保护、弱小却又想要保护我的弟弟。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后悔,就是帮你迫害天明的母妃凤迎。如果早知道会牵连天明,我一定不会那样做。” “如果留着天明,你父皇迟早会发现你俩的不伦!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你大皇兄的了?”母后大声叱责我,我却只是给她淡淡一瞥。 “那还不是你造成的?不正是你的设计,才让大皇兄爱上个男人,然后被父皇发现?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父皇不在了,无论我们做什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不过幸好,正如孟子秋说的,我们都是要下地狱的人,升不到天宫,不用担心到天宫见了父皇要怎么向他交待。” “好,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走吧,在你想清楚谁是真的为你好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她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儿臣告退。”即使她看不见,我依然向她施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一回到自己的殿内,我立刻派人把王策宣跟陆伯宪找来,跟他们商量日后的形势。 “祁靖山一走,大家都开始蠢蠢欲动,我们要抓住这次时机,不成功,便成仁。母后的势力,主要集中在石三朝与大将洪兆兴,其它的外戚都无足轻重。而天启,现在祁靖山一走,他手下的将领都不成气候……” “可是我听说,天启手下的祁连山也是一员猛将,他带兵出征,只有一次败绩。”王策宣打断我说。 我冲他微微一笑,回他:“祁连山确是不可多得的武将,可是,谁说他是天启手下的?” 王策宣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旁的陆伯宪也笑了笑,对他说:“你知道祁连山数战数捷,为何偏偏那一次失败了吗?” “为何?”王策宣不解地看着我们,忽然恍然大悟,“我懂了,祁连山失败那次,正好是先皇决定太子人选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有祁靖山拥护的天启气势逼人最有胜算,而这时祁靖山弟弟失利,祁靖山立刻千里迢迢前往救援,所以,祁连山是故意战败,施了个调虎离山之计!” 第25章 “不错,”我赞许地点点头,王策宣不愧是宰相之后,一点就通,“祁连山的失利、祁靖山关键时刻的离开,对天启来说,都让他颜面大失。所以这不仅是调虎离山,也是降低天启威望的手段。” “陛下真是料事如神。”王策宣对我说,眼中闪烁着敬佩。 “哪里,接下来要夺得最终胜利,还要靠你的帮助。”我把话题引回现在。 “陛下请讲。”王策宣一脸认真道。 “你从一开始就是天启门客,天启对你信赖有加,所以,借天启之手铲除石三朝的任务非你莫属。”他点点头,我继续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他想了想,坚定道:“当初三殿下请石内侍来教您模仿太子时,对三殿下态度傲慢,连行礼都很敷衍,三殿下或许忘了,我可以提醒提醒他。况且,石三朝身为内侍,服侍过真假太子,但严格说来,却不是三殿下的人,所以是最可能泄密的人,如果不铲除掉,恐对三殿下不利。我想,三殿下是不会留下这个最大的隐患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赞扬一番,又看向陆伯宪:“我会向天启提出升你做户部尚书,但以天启的为人,他未必会答应。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陆伯宪略一思索,对我说道:“陛下可先向三殿下举荐我做左宰相,左宰这样高的官职,三殿下一定不会答应,但碍于陛下的颜面,他一定会允许陛下给我个别的官职,陛下顺阶而下,推举我做户部尚书即可。” 听了他的回答,我不禁笑了起来:“得你二人,还怕不能得天下么?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祁靖山走后的第七天,我们开始行动。我按照陆伯宪的方法,果然成功将陆伯宪提升为户部尚书,王策宣在天启耳边煽风点火,也渐有成效,石三朝到死也没明白他是哪里出了差错。 石三朝一死,母后就有了行动,她查出是天启的门客向天启打的小报告,立刻用洪兆兴胁迫天启,要求天启把王策宣交由自己处置。 天启对于洪兆兴的能力略有畏惧,而且他认为王策宣无足轻重,想要把王策宣交出去,但陆伯宪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他对天启义正言辞道:“皇太后为什么对小小的一个石内侍那么重视?有人说是因为石内侍对太后举足轻重,但那怎么可能是真的?!石三朝说到底只是个内侍,他能掀得起多大风浪?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石内侍对太后有多大作用,而在于石内侍表面是太后的人,他被您处斩,损失了颜面,太后想争的,无非是个面子问题。您把王策宣交出去,给了太后颜面,却教别人怎么看您呢?王策宣不仅是您的人,更是您身边的股肱之臣,您若把他交出去,不仅丢了面子,还失了人才,这不是叫大家看笑话吗?” 正在天启犹豫之际,与祁靖山交好、受祁靖山之托要多帮我的几位大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站出来替王策宣说话,天启于是下定决心,拒绝了母后的要求,同时正式向母后下了战书。 天启派出祁连山手下,直逼母后的大殿,而洪兆兴也早一步在母后殿外保护,皇城之中,一场大战拉开序幕,而皇城外,也没有闲着。 就在祁连山与洪兆兴酣战之际,祁连山手下一员将士率兵潜入天启大本营,与天启的将士大战了一场。 祁连山的能力我向来不会怀疑,而祁连山派出偷袭天启的部队我却有些担心。但听说祁连山之前把铁匠铺老板房金花推荐给天启后,我就放下心来。 保护天启的将士与敌人兵戎相接时,武器用了几下就损毁了,祁连山派出的部队赢得易如反掌。 而天启在被围困时向祁连山发出的求救都被祁连山无视后,天启才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祁连山与洪兆兴之战,也没让我失望,当他提着洪兆兴的人头来见我时,我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威胁我的王位的人再也无法把它从我手中夺走了。 祁靖山离开后的三个月,皇宫之中彻底改头换面。天启与母后以挑起内乱为由,一个实施了处斩,一个被打入冷宫,余生都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我站在朝堂上,看着底下跪拜的大臣,在感受到无上荣耀的同时,也感到了身上沉重的负担。不过我不会畏惧,失而复得的东西总会被倍加珍惜。 夺回实权,朝廷势必要重新洗牌。王策宣被我任命为右宰相,同时赐婚于轻舞——万敬宏的后人——实名万妩青,陆伯宪为左宰相,二人统领各部;祁连山及其手下也得到不同程度封赏。 王策宣的大婚之日,看着王策宣与万妩青这一对金童玉女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禁为他们感到高兴。万妩青端着酒杯走向我,步履轻盈:“陛下为我与策宣赐婚,也算是我俩的媒人,妩青敬陛下一杯。” 我点点头,伸手接过酒杯,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立刻用手一挡,顿时觉得手臂一痛,同时听到众人的惊叫声。 等我回过神来,万妩青已被祁连山制住,她身前一把匕首上沾满鲜血。 “妩青!”王策宣扑到她身前,摇晃有些失神的万妩青,“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当然是报仇!”万妩青回过神来,瞪着我,目眦欲裂,“他害死我父亲,即使豁出我的性命,我也要杀了他以祭我父亲在天之明!可笑我与他相处这么久,竟然没有看出他就是我那杀父仇人,还对他献媚取宠,丢尽脸面,而今刺杀不成,我也将要死在他手上,天意弄人啊。” 祁连山命人把她拖走,却被王策宣拦住。王策宣跪在我面前,不住磕头求情,我看着万妩青脸上充满对我的憎恨,忽然想到祁靖山知道真相后,也会是这样的表情,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我向祁连山摆摆手,他犹豫了一下,命人放开万妩青。 我扶起王策宣,转身看向万妩青道:“之前我为争夺王位,杀害了很多人,这些罪名,我全都承认。我从小立志,做个像父王一样的明君,造福百姓,振兴中原,可是有很多人挡在我的前面,所以我只能除掉他们。你父亲,之所以与我为敌,也不过是认为他拥护的皇子是治世之才,希望他能实现国富民强的梦想,他没有能战胜我,他未必会对我怀有恨意,同样,如果当初是他将我击败,我也不会怨恨他。至于你,是要继续对我仇恨下去,还是要代替你父亲监督我,看我是不是为王之才,说到做到,全凭你自己做主。” 她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犹挂着泪珠:“你不杀我?” “替父报仇,天经地义,我没有理由杀你。”我从袖口中抽出手帕递向她,“你究竟选择怎么样的路,是你自己的事,但我劝你看看身旁的策宣,想想你们所经历的一切,再做决定。” 她扭头与王策宣对视良久,接过我手中的手帕,紧紧攥在了手里。 正在这时,御医也赶到了,给我的伤口做了处理后,我被护送着回了自己的寝宫。 我的伤口不深,只不过流的血多了点有点吓人而已,但祁连山还是每天都往我这儿跑,说是要照顾我。 其实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会缺少照顾的人呢?他对我的心意,我并非不知,只是他不说破,我也就假装不懂罢了。 这日我收到边疆战线的捷报,祁靖山平定外患,马上要班师回朝了。我看着手中的信件,心情复杂。祁连山站在我面前,不顾君臣之礼,从我手中抽出信件,攥在手中对我说:“我有事要问陛下,再不问,我怕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他表情凝重,点点头道:“你说吧,这里没有别人,不用叫我陛下,像小时候一样叫我天择吧。”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我:“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天明吗?你有没有,把我当做我自己看待过?” 我料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没有多加考虑,就回答他:“最初对你留意,确实是因为你长得跟天明很像,但我关心你,却跟天明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直都把你当你自己看待。” 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冷静片刻又问:“那你……那你喜欢我吗?像喜欢我哥一样。” 听他提到他哥,我心中一痛,但没有表现出来:“你是我的知交,我从未把你我往那方面想过。至于靖山跟我,恐怕也不可能了。”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的失望与痛苦丝毫没有掩饰。我俩沉默许久,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直到其中一人不得不离开时,御医熊百药走了进来。他看我们尴尬地面对面站着,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但没有离开,只是叫我坐下给我上药。 不一会儿,我药还没上完,一个内侍冲进来禀报:“陛下,段志成将军带人起兵造反了!” 我一惊,段志成不就是祁连山收服的那个山匪么?他击败天启有功,我给他封了将军,他没有理由造反啊? “我前一阵跟段志成逛街,碰到了个他的旧识,后来他们把我支开自己走了。”熊百药忽然开口说。 “你跟段志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俩在一起干嘛?”祁连山瞪着他问。 他摸了下脑袋,低声说:“那不是,他喜欢你嘛,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他意味深明地向我看了一眼,继续说,“就想劝劝他,让他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祁连山瞪他瞪得更凶了,我打断他们,焦急道:“先别管这些了,百药说他见到了旧识?那个人八成是之前逃走的山匪,段志成一定知道了我们当初派人暗算他,再假装救他,利用他收服了他的山寨。” 第26章 我才站起身来,却被祁连山按回椅子上。 “你别动,安心让百药给你上药,这事我来处理就行。”祁连山轻轻捏了下我的肩膀,转身离开。 熊百药给我上完药,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我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叹口气说:“我认识连山的时候,我俩才十三岁,他一从都城看他凤迎姑姑回来就会跟我说你的事,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就没跟我说过除你以外的人。天明还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连山有多嫉妒他……” “我知道。”我打断他,想到以前的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把天明骗到花园里、假扮天明跟我身后跑一整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还故意耍过他,但他还是跟在我身边不愿意离开。每次他该回家时,都是一边哭着一边被他家侍者拖走的。他就像我另一个弟弟,自从天明离逝,我就想方设法把没有给天明的关爱也都给了他,也许就是这样,才害他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 “这也不能怪你,”熊百药评价道,“感情这事儿,太过复杂,没人能够控制的了自己的心意。我今天想跟你谈的,也不全是连山,你跟祁靖山那几年的事,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想利用祁靖山,现在,我却不敢这么想了。你把祁靖山调离都城,其实不全是因为祁靖山势力强大,你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不受内乱骚扰吧?” “我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我站起身,想到祁靖山,不禁叹了口气,“宫中发生这样的变化,靖山一定会得到消息,他人在边疆,是要回来还是怕受天启牵连而逃到外族,选择权我已经交到他手里,究竟要怎样,全凭他自己做主。” “看到祁靖山回朝的信件,你是不是松了口气?”熊百药问我。 我对他笑笑,摇摇头:“事实上,我反而更加紧张了。因为我不知道他这次回来,是来与我互诉衷肠,还是替天启以及被我欺骗的自己讨债的。” “连山不会让他对你不利的,即使那人是他的亲兄长。”熊百药肯定地说。 “我不会让他们兄弟二人反目这种事发生的。”我与熊百药对视,坚定道,“我生在皇宫中,与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是迫不得已,他们俩身份不同,没有必要经受这些。” 熊百药点点头,站起身掸了掸衣裳:“我该走了,你交待我收的那个徒弟太过调皮,我得回去看着他去。” “有劳你了。”跟熊百药拜别,我又坐回椅子上发起呆来。 段志成掀起的风浪只用两天时间就被祁连山平息了,当祁连山两手空空跪在我面前时,我就明白他没有杀掉段志成。 “说到底是我有负于段志成,我本就欠他一段情,不能再欠他一条命。放走段志成全是我一人的罪责,陛下要罚请罚我一人,不要责怪我的弟兄们。”祁连山低头跪在我面前禀告。 我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连山重情重义,朕赏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罚你呢?” 我没有追究祁连山故意放走段志成的事,只是重重赏了他和他手下的兵士。 两个月后,当朝堂上跑进来一个侍者禀告我祁靖山已经入城时,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直直坐着,等着祁靖山入宫。 当他出现在我视线中时,周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什么也听不到,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似乎是瘦了,脸上带着沧桑,但步伐矫健。他与我对视,面无表情,直到走近了,才露出一抹微笑,眼神中是我熟悉的宠爱。 “祁将军不负朕的重望,得胜还朝,要重重的奖赏才是。”我与祁靖山对视良久,直到陆伯宪觉得不妥轻咳一声才唤回我的理智。 “为国效力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需要什么奖赏,只想知道我离开前问陛下的事,陛下能否兑现。”祁靖山收了笑容,郑重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知道他此时与我一样紧张。 关于他走前跟我说的事,我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这之前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但再见他之后,我就已经下了决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我坚定地说。 祁靖山得到我的保证,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住,这是自我们进入都城后,我第一次看他这么高兴。 退朝后,我一回到寝宫,就看到祁靖山坐在床上等我,我大步走过去,与他抱作一团,激烈地吻在一起。我手忙脚乱地解着他的衣裳,用手抚过他身上的伤痕,每当摸到他离开后增加的伤疤,我的心就抽痛一下,仿佛重新替他经历了一遍这些苦痛。 我大大地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在我上方耸动的祁靖山舍不得闭眼,他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诉说着对我的思念与爱恋,几轮下来,我俩都浑身无力地搂在一起,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 “铲除天启后,我一直在害怕,我怕你得到消息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轻声开口,知道有些事不得不谈。 他用嘴唇轻轻磨蹭着我的额头,与我调笑:“皇上答应我我回来后愿意抛下一切跟我远走高飞,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怎么会错过?” 我用脚踢了踢他,被他用腿压住后才罢休。 我俩又沉默片刻,直到社靖山开口:“关于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的作为,我本不想问,因为我在边疆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但我怕我不问,你又会胡思乱想,认为我有意避开这些话题,所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深吸口气,知道会有这一天,把曾经在心中演练过一遍的说辞慢慢说给他听:“当初你们跟我说了你们的计划后,我就开始策划这些了,联系陆伯宪、收买王策宣、暗结祁连山……这些都在我的计划中稳步实施,唯一出现在我的计划之外的,就只有你了。我从未想过要用你我之间的感情来利用你,因为我从未想到过你我会有这一段情。” 他把我往怀里搂的更紧些,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当我得到三殿下战败的消息,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担心三殿下的状况,而是紧张你的安危,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已经命人开始调查皇族其他子弟的品性,只要一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就可以与你离开这冷酷的皇宫,再也不问世事。”我半枕在他胸前说,感到他把我搂的更紧。 祁靖山回来三个月后,我已对我的继承者有了定论。我四皇兄早逝,但留下了一个儿子,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品性,都很符合我对皇帝的要求,我特意把他收到身边照顾指导,看他表现出越来越出众的才能,不禁备感欣慰。他也能感受到我有意栽培他,所以学习的也很刻苦。几个月后,我下诏,给四皇兄长子赐名广峄,同时封为太子。 一年后,在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把陆伯宪、王策宣、祁连山叫到跟前,与他们商讨让位的事。 “陛下您真的已经决定了吗?”王策宣再次跟我确定,“虽然太子得您亲自教诲,品行端正深得民心,但您在位也不过才几年时间……” 我摆摆手,打断他说:“最近几位老臣又在给我施压,认为后宫无主不合法礼,我没法答应他们给他们弄个皇后出来,广峄却可以。他已经到了适婚年纪,我问过他,他说他也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也是时候放手了。我当初把皇位夺回,又交给贤能,也算没有辜负父皇的嘱托。” “既然陛下主意已决,我们就依您的意思,起草文书,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的继位事宜。”陆伯宪见劝说无效,只好按照我的要求行事。 祁连山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却有千言万语要嘱咐他:“我把广峄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帮他守护好江山,听说段志成纠集了一群山匪再次起义,我知你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不忍伤他性命,但如此延长战时,受害的只会是百姓。你可以派别人擒拿他,无论是将他杀死还是囚禁起来永不见世,只要能平定叛乱就行。我此次让位,也并不是永远离开,我与靖山会常去看你,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有自己的命定之人……” 祁连山猛地抱住我,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衫。我拍拍他的后背,再也说不出话来。 三天后,我诏告天下,让位于广峄,在广峄即位后的第二天,便与祁靖山带着行囊离开了皇宫。 在前往房三舍曾为天启修筑的宅子的途中,赶上一场武林大会,我与祁靖山不急着赶路,就留下来看完了整场赛事。 赛事结束后,曲终人散,我跟祁靖山又开始上路,我正与祁靖山聊着比赛的最后赢家,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立刻停下了聊天,直直盯着那个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我眼前。 “怎么了?”祁靖山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刚才那个大赛赢家揽着的人,是我大皇兄。”我肯定道。 “那我们去会会他们?”祁靖山询问我道。我摇摇头,回他:“当初我母后害他被父皇责罚,我有什么颜面见他呢?今天能看到他平安无事,已经解了我心头的一缕忧愁,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我们继续赶路吧。”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我看了看宅子,又看了看祁靖山,心中感叹,从此后,这便是我永久的居所和永生相伴的人,在经历过这许多坎坷后,能得到这份平静的生活,我已无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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