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昨年 下——素飞柳

作者:素飞柳  录入:06-28

 第45章

 苏颜抿唇不语,眼中泛着些慎怪的神色,随即回过头来朝一侧的拱门走去,穿过拱门便是一条冗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后院,与前厅相比,后院显得精致很多,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碎石,应有尽有,几人一路走进去,均被这后院独具匠心的设计闪瞎了眼,不知走了多久,尽头那幢三层楼高的庭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我们这一路走来连个下人都没见着,是不是有些奇怪?”苏逸抱着谢染,担心的问。 南锦说得没错,卫子秋那个人虽然看似柔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只妖孽,从小浸在毒药罐子里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苏颜微微叹口气,冲那三层的阁楼喊:“卫先生,苏颜前来拜会。” 回答他的是安静的空气以及偶尔从耳边跑过的风。 苏颜握着拳头,心想这卫子秋也太会摆谱了,心里有些生气,脸上却仍是平静的模样,突然说:“若卫先生还是不愿出来,那苏颜只好让萧绝来一趟了。” 这话的效果是明显滴,几乎在苏颜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紫色的人影便从二楼的窗户里飞了出来,眨眼功夫,便直直的落在他们面前,除了苏颜和欧阳岚以外,其他几人脸上均是一愣,被眼前这俊秀绝美的男子给狠狠的惊艳了一把,还未晃过神儿,便见那美得非人的男子开口道:“苏颜,几年未见你的本事见长,竟敢拿萧绝来吓唬我!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说着便要动手,却听苏颜说:“卫先生不是被吓出来了吗?” “你!”卫子秋显然不擅应付咬文嚼字,一副被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无奈眼前的某人存在感太过强烈,卫子秋还没来得及找苏颜算帐,眼睛便被对方吸引了过去,他看了欧阳岚半天,几乎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突然道:“欧阳渊是你什么人?” 欧阳岚连迟疑都没有的回答:“我大哥。” 欧阳岚嘴里的大哥在苏颜成为皇子伴读前便离奇失踪,而且,在宫里,欧阳渊这三个字是禁忌,连提都不准提起,所以,这是苏颜第一次听欧阳岚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大哥二字,听着有些别扭。 身后的谢染和南锦却有些惊讶,他们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叫卫子秋的人竟然认识欧阳渊,仅此而已。 卫子秋一听,不由一笑,声音放轻了一些,“那麻烦你赶紧把他牵走,省得他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还白住!” 欧阳岚淡定的说道:“他与我欧阳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这事你该跟李瑾琛说才对。” “你不是说他是你大哥吗?”卫子秋不依,叫嚷道。 “欧阳渊确是我大哥,不过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欧阳岚说这句话时的森然语气,苏颜抬头看他,只看见一个生硬的侧脸,或许,欧阳岚心里还是介意的吧,介意当年欧阳渊的不辞而别,介意他身为太子竟不顾江山社稷选择远走高飞。 虽然当年欧阳渊的失踪对外宣称是病逝,但是只有少数人知道欧阳渊是因为一个叫李瑾琛的男人才选择放弃江山,当时欧阳均震怒,曾派人追杀李瑾琛,欧阳渊却几次挺身相护,差点丢了性命,到后来,欧阳均怕也对这儿子失望了,将杀手撤回,从此绝口不提欧阳渊的名字。 “哟,原来如此,”卫子秋摸摸下巴,点了点头,“那我想问问,几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他明明已看见了苏逸怀里的谢染脸色苍白如纸,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却硬是多此一问。 苏颜的心开始往下沉,卫子秋虽然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性格也是大而化之,但是有些方面却格外的坚持,比如,他坚决不替自己看不顺的人解毒,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知疲惫的前来请求医治,只因他的解毒功夫乃天下一绝,绝对对得起那“天下第一”的名号。 “卫先生,请你救救他,无论你要什么都可以。”苏逸抱着谢染上前几步,眼中写满祈求。 卫子秋冷眼看着他怀里的谢染,哼了一声,“准备棺材吧。” “什么?!”苏逸大叫出声,英俊的面容瞬间被扭曲,一副眦目俱裂的样子,苏颜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听卫子秋说:“我说赶紧去准备棺材,难道你要让他死在我的山庄里?别让我沾了晦气!” “要怎样你才肯救他?”欧阳岚面目沉静,声音静默如水。 卫子秋将视线拉到他身上,笑容让他绝艳的面容更加明媚,却也同样残忍,“我没打算救他,因为我看见他那银色的头发就心烦,所以,各位请回吧。”话刚说完,他便转身往屋里走,连多做一丝停留都不肯,就在他快要踏进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卫先生若不救活他,萧绝也活不长。” 闻言,卫子秋立刻顿住脚,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苏颜:“什么意思?” 苏颜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卫子秋见了,脸色立时大变,尔后又强忍着将情绪压下去,露出一丝冷笑,“他要死要活与我何干,我巴不得他死了好!” “是吗?”苏颜也不着急,“那这东西不要也没关系吧?”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无辜,轻轻一甩手,手里的东西便直直的朝一旁的草丛里飞去,瞬间失去了踪影。 “你!苏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卫子秋终于还是没能压住那强装的镇定,气得声音都发抖起来,然后看了一眼谢染,一咬牙:“把他弄进去!”然后跑到草丛里翻找起来,苏颜看着他被紫色衣袍包裹住的身体,微微沉眸。 真是个倔强的人呢。 明明那么紧张萧绝,明明还是这么在意啊,为何又不肯相见? 萧绝若知道卫子秋在这里,怕是会连夜飞奔过来,而卫子秋为了躲避萧绝自然会立刻遁走,到时候哪还有功夫替谢染解毒呢?想到这里,苏颜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苏逸将谢染抱进屋内,平放在靠窗的软塌上,脸上的神色虽已和缓下来,却仍是不肯放松,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位置,希望卫子秋能快点进来瞧瞧谢染。 欧阳岚站在苏颜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草丛里毫无形象的找东西的卫子秋,突然问道:“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苏颜一笑,说道:“是枚凤钗,好钗是卫子秋留给萧绝唯一的东西,临走的时候我找城里的工匠做了个似的,没想到还真的骗过去了。” “你确定真的骗过他了?”欧阳岚凉凉的说道。 苏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卫子秋手里拿着那个假货,一脸凶残的看着他,迷人的凤眸里都似掐出火来了,咬牙切齿的说:“都给我滚!老子今天谁都不救!” 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苏颜抿着唇,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开始打别的主意。 卫子秋脸上余怒未消,从草丛里走过来,在苏颜面前站定,声音已是彻底的寒冷,“苏颜,看在咱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趁现在赶紧走,否则后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苏颜看着他的眼睛,明白卫子秋真的动了怒,轻声道:“如果我说,是萧绝让我来找你的呢?” “不可能。”卫子秋立刻斩钉截铁的否定。 虽然是谎话,但是苏颜脸上却未见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淡然一笑,“萧绝在医术上虽无人能及,但是毒药方面他自知不如你,所以才跟我提了你的名字,让我来碰碰运气,临行前,他跟我说,你脾气不好,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见快死的人一定会出手相救的,难道萧绝真看错人了?” 卫子秋听后良久没说话,尔后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三岁吧?”苏颜一愣,但仍是老实的点头,卫子秋见了,继续道:“十三岁的孩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真是难得,不过,我不可信这话是萧绝说的,所以别想来激我。” 苏颜见骗他不过,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若你救活谢染,那么我就答应你几年前的那个条件。” 这次卫子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唇畔含着一抹璨然的笑,“那谢染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话音刚落,苏颜便立刻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寒冷气息,是欧阳岚,想必他是想歪了吧,“谢染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失去他。”言下之意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先说说那个条件。”欧阳岚将苏颜一把拉到身后,森然的语气中夹杂着点点风雪,令人不寒而粟。 卫子秋好看的凤眸看向他,随即转向苏颜,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阴险无比,“要告诉他吗?” 第46章 “少爷,先救谢染要紧。”苏颜站在他身后,平静的说道,欧阳岚俊美的眉峰紧紧拧成一个川字,手却始终抓着苏颜的胳膊,“救谢染的方法有很多种,所以我不会让你冒任何风险。” “可是……” 苏颜接下来的话被前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只听见一道迷人的声音在压抑紧张的氛围之外一层一层的破节而来,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被撩动一般,瞬间撕开一道裂缝,在那个狭小的缝隙中,苏颜听见那人轻声说:“小岚,好久不见。” 欧阳岚原本紧厥的眉皱得更深了。 脸上一瞬间划过无数情绪,无奈,悲伤,慽然以及不得不接受的重逢的讶然。 回廊的尽头,两个年轻的男子慢慢的走来,左边的男子面露桃花,眸带水光,虽只着了一件素色的衣袍,却仍有一种令人见之难忘的感觉,他身边的男子从头到脚一身黑,像是从暗夜里走来的使者,混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颜看了一眼,感慨这世界真是小。 正朝他们走来的那两个人正是昨日在山下遇见的那两个人呢。 瑾琛瑾琛……大概就是欧阳岚口中的李瑾琛了,那他身旁那位一看就知道命犯桃花的男子便是王朝前太子欧阳渊了。 “又见面了呢,小兄弟。”欧阳渊在几人面前站定,弯下身来笑看着苏颜,却被欧阳岚老实不客气的挡在了身前,于是欧阳渊抬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小岚,六年没见了呢,你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 欧阳岚抿着唇,黑眸中流转着令人难懂的暗光,“我大哥早就死了。” 闻言,欧阳渊那双桃花眼中泛起一阵不太明显的黯淡,随即又是一笑,对欧阳岚身后的苏颜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哥哥好不好?” 苏颜嘴角抽了抽,闭唇不语。 “嗯,不说也没关系,让我来猜猜,”欧阳渊似乎永远不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见没人回答他,高兴的继续道:“是苏家的小六吧?” 被人一眼识破身份并没有让苏颜觉得惊讶,欧阳渊知道他是苏家老六并不奇怪,六皇子的伴读是谁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欧阳渊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探究中带着戏谑,淡淡的并不明显,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真好啊,跟咱们家小岚都是排行第六,缘分这种东西,果真不能小看呢,你说对吧,瑾琛?” 李瑾琛显然已经对他的无厘头免疫了,见欧阳渊看着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多作回答,饶是如此,欧阳渊也高兴个半死,虽然常人根本无法明白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只见他突然扑到李瑾琛身上,毫不在意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张嘴便在李瑾琛的脸上亲了一口,嘴里念念有辞,“瑾琛瑾琛,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错了,晚上再也不拉着你做运动了,而且一晚还要了那么多次,就算你是铜墙铁壁也定是受不住的,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只要一次,你说……” 想当然,接下来的话自然消失在了李瑾琛的拳头下,趁欧阳渊用手捂住被揍的眼睛的当口,李瑾琛一个旋身便飞上了屋顶,等欧阳渊终于可以看清东西时,早已没了李瑾琛的身影。 “瑾琛……”欧阳渊皱眉低唤。 一旁的卫子秋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你是猪啊?明知道李公子脸皮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房中之事。” 欧阳渊却突然一笑,眼中泛着清冽的光芒,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等我把这里处理了,便去追他,他走不远的。”苏颜惊讶于这人的变脸速度,只见欧阳渊的视线已停留在自己身上,“苏颜,刚刚说的那个条件收回去,要真的履行了,我这弟弟怕是得天天呆在这山庄里了。” 苏颜一愣,没料到欧阳渊竟已知道他与欧阳岚的关系,而且连早些年卫子秋提的那个条件也知之甚详,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耳边便响起卫子秋不满的抗议:“欧阳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吗!到底是你救人还是我救?我救就得我来开条件!” 欧阳渊勾唇一笑,终于有了些曾为太子的风度和气魄,“你不是一直想要日衍吗?就用它来交换如何?” 卫子秋被欧阳渊开出的这个诱人的条件给怔住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行!”是欧阳岚,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一双眸子定定的投注在欧阳渊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那是容妃留给你的东西,岂可这么随便就给人!” “难得小岚还记着她呢,也不枉她疼你一场。”欧阳渊虽然在笑,笑容中却渗杂着许多无奈和无法言语的情绪,然后他突然重重的拍了拍欧阳岚的肩膀,语气中渗满鼓励和欣慰,“转眼间,咱们小岚都已长大成人了。” 欧阳岚不说话,欧阳渊也不介意,只是对苏颜说:“那谢染是小岚以前的伴读,我也见过他几次,如今他身中奇毒,就让子秋大胆一试,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至于这日衍嘛,”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轻按旁边的开头,盒盖便自动弹了起来,一颗裴色的珠子正安然其中,晶莹剔透,光彩耀目,卫子秋脸上难得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你……”欧阳渊却将那盖子合上,递给他,“赶紧救人。” 卫子秋慢慢接过,宝贝一样的揣进怀里,然后大步奔进门去,欧阳渊也跟了进去。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欧阳岚的脸色一直未曾缓和,苏颜轻轻握了他的手,两人的掌心如同唇齿一般静谧而安然的贴合在一起,似要找到契合的顶点,苏颜感觉手上一紧,低头看去,便见欧阳岚不知何时张开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那么紧,紧得让他有种他们能这样永远牵着手走完一生的错觉。 谢染体内的毒已漫延至五脏六腑,卫子秋见了都不禁微微皱眉,转身将床边站着的几个人都赶了出去,就连誓死也要守在床头的苏逸也被扔了出来,倒是留下了南锦,说有用。 之前一个人影都未见着的下人们也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安静而快速的穿梭在庭院与屋子之间,几个人坐在与谢染所在的屋子相连的偏厅,都无心说话,特别是苏逸,他从刚才开始都一直看着脚下的地面,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苏颜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四哥,谢染他会没事的。”这么笨拙的安慰是苏颜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句子。 苏逸抬起头来仓促一笑,“嗯。” 苏颜见了,心头微微刺痛起来,轻轻握住苏逸的手,平静淡然的说:“若谢染真的死了,我允许你同他一起走。” “可是……娘还有星星……”苏逸这般吞、吐的话语让苏颜的心微沉,他说那样的话不过是变相的安慰罢了,没成想,四哥竟真的有此打算,苏颜一闭眼,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三娘和星星由我照顾,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她们受半分委屈。” “真的吗?”苏逸眼中终于恢复了些神采,看得人更加揪心。 这个笨蛋四哥,他不知道,就算他同谢染一起死了,两人最后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黄泉路太长,他们怎么可能熬得过这漫长的岁月而最终到达彼此的身边呢? 苏颜点点头,不去看苏逸的眼睛。 欧阳岚和欧阳渊听见这两兄弟奇怪的对话,用相同的眼神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默契的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庄里的仆人端了丰盛的晚餐过来,也自是没人有心思吃,欧阳岚起身夹了菜到碗里,然后走到苏颜面前,苏颜抬头,明黄的灯火下面,欧阳岚俊逸的脸上似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温柔,连唇畔都浸染着深情,“吃了才有力气等。”他是这样说的,那声音同往常没什么分别,苏颜却觉得心上最柔软的那一处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来回的震动起来。 这时,门外慢慢走进来一人,正是上午被气走的李瑾琛。 原本无精打采的某人一看见他,立刻恢复十二万分的活力,从椅子上腾地跃起朝他扑去,最后却被迫停在了离对方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欧阳渊眼睛瞟着下方,讨好的笑道:“瑾琛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种话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把剑拿开?” 李瑾琛面无表情的瞟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将锋利的剑收回鞘中。 由于李瑾琛回来了,原本没什么食欲的欧阳渊也觉得有些饿了,连带着欧阳岚和苏颜以及神游的苏逸也被拉到了饭桌上,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 夜色渐浓,屋子里却还是没什么动静。 卫子秋连饭都是让人从门缝里递进去的,坚决不让闲杂人等往里瞧一眼。 “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欧阳渊伸了个懒腰,虽然脸上并没有丝毫困意,不知怎的,苏颜就联想到他将身边那位面无表情的大侠压着吃的场景,真是难得,李瑾琛竟然是下面的那个人。 第47章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瑾琛突然转过头来与苏颜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双方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马上移开视线,而是深深的凝视着对方,片刻后,才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逸坚持要守在门外,苏颜拿他无法,只好跟着等。 欧阳渊交待了几句,便携着李瑾琛离去,欧阳岚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走进来在苏颜耳边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苏颜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嗯了一声,目送着欧阳岚的身影远去。 他知道欧阳岚肯定是要去找欧阳渊的,毕竟是血肉至亲,即使是身在帝王家,这种情谊也不可能被完全断绝,更何况,如今欧阳渊只是个江湖闲人,与争权夺利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欧阳岚对于他当年的离开无法原谅,但是,始终还是放不下吧。 “小颜,谢染会没事的,对吧?” 安静的屋子里,苏逸的声音略显疲惫,苏颜回过头来,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有卫先生帮忙,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逸微微点头,脑袋垂得低低的,他的心里装着太多不安和焦燥,害怕一出口便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苍凉,“我一直没跟家里说过谢染的事,一是怕父亲和母亲接受不了,二是怕委屈了谢染。” 苏颜静静的听着,做个最安分的聆听者,“谢染以前的头发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黑得发亮,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但是混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恬静的、安然的让人能从心底微笑起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若将来要成亲的话,我定要娶眼前这一个。” “我真希望就这样一不小心就与他白头到老,没有波折没有痛苦,没有权利纷争没有腥风血雨,就这样安静的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我的身边慢慢老去,然后我们都归于尘土,从此相忘于这尘世,若有来世,能够再次遇见,只要是他,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愿意。” 苏逸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细细的传来,那些轻薄的语言却像是尖锐的刺一般狠狠的扎在苏颜心上,不痛,却让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没告诉四哥,他的愿望是多么的天真,因为一对上四哥那双满含深情期望的眼睛,一切话语都梗在了喉头。 “等这次谢染好了,你就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苏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静得如同坟墓的房间里响起,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说完,便是苏逸惊讶的呼声:“小颜!” 苏颜慢慢转过头去,对上四哥黑亮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若不想让谢染早死,就听我的。” 苏逸闭上嘴,眸中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他突然抬起手来,在苏颜的脸颊上轻抚而过,声音透着无奈和悲慽,“小颜,你还是个孩子,四哥怎么可能把你丢在那里,所以,要走我们一起走,无论这天下的主子是谁,从此与我们无关。” “我只是让你和谢染先过去,等太子人选一定,我们也会马上动身前往江南。”苏颜璀然一笑,清秀的脸上立时绽放出清雅的花朵,淡然而优雅。 江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游玩,适合定居,适合归隐。 “我们?”苏逸重复着这个词,苏颜点了点头,“我和欧阳岚。”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早告诉四哥他与欧阳岚的事,可是,这一刻,却突然不想再隐瞒。 他们本应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因着种种原因而渐渐疏离,让他们渐行渐远的原因就是这种不被信任和无法托付的想法,所以,就让他坦然一次,就算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起码这一刻,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家人,他与欧阳岚在一起。 苏逸是何人,虽被谢染搞得晕头转向,在听见苏颜那宣誓般的五个字后,只愣了一会儿便立刻会意过来,“你跟欧阳岚在一起?他对你是认真的吗?”这是苏逸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苏颜一笑,“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啊?是不是他对你用强逼你就范?” “没有,四哥,你想得太多了。”而且,把欧阳岚想得也太没风度了。 苏逸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慎重的点点头,“要是他敢对你怎么样尽管来告诉四哥,四哥绝不会放过他的。”苏逸也终于拿出了一点为人兄长的气魄了,虽然他打不打得过欧阳岚是个大问题。 苏颜笑着拍拍他的手,“你放心,他很好。” “那你……也是认真的?”其实这才是重中之重,苏逸却选择到最后才来问,苏颜一愣,突然想起,这一生的自己,似乎又被欧阳岚牵着鼻子走了呢,没有任何爱语,没有多余的亲腻,又一次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人,真是……苏颜摇头失笑,自己果然是被欧阳岚这三个字给砸得找不着北了。 他突然站起身,对仍在等待答案的苏逸说:“欧阳岚出去有一会儿了,我去看看。”说完便转身走出门去,苏逸看着他瘦弱的身子很快消失在灯火的尽头,突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们的父亲想要夺欧阳岚的父亲的位置,结果,小颜竟跟欧阳岚走到了一起,真是造物弄人吗? 天下第一庄的格局稍微有些奇怪,从前院走来时并没有看见多余的建筑,等到了晚上,后院原本空旷的边缘地段便会冒出来好些清幽的阁楼,苏颜站在左侧那座名叫望川楼的阁楼前,看见不远处正在说话的欧阳渊和欧阳岚。 明亮的灯火下,欧阳岚的表情看起来不似先前的生硬,但也绝对谈不上好脸色,欧阳渊背对而立,看不出情绪,隐约听见他那招牌似的怪异笑声,苏颜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偷看,突然感觉到身后弥漫出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他一回头,便立刻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此刻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看见苏颜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却没有立刻下逐客令,只是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欧阳均还健在吧?” 对当今皇上直呼其名,口气语气听着是完全的冷淡,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苏颜挑眉,笑了笑,“若他不在了,李公子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李瑾琛难得的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来,反问道:“何出此言?” 眼睛仍瞧着不远处的欧阳岚,苏颜平静的说道:“若李公子没有深夜造访皇宫,这一生怕就要与欧阳渊错过了吧。” 李瑾琛眸中瞬间凌光乍现,如同破竹的利刃直直的飞向苏颜,苏颜却仍带着淡然的笑意,在月明星稀的现在转过头来,再一次望进李瑾琛的眼睛里,声音比刚刚多了几分温和,“其实欧阳均很会做买卖,用一个欧阳渊便换来了这么些年的高枕无忧。” “一个十三岁的娃儿,竟比一个老头子知道得还要多,真是小看了你。”李瑾琛一下子竟说了这么多话,也真是难得。 苏颜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明亮的灯火,耀眼而夺目。 “李公子过奖了,我只是刚好知道一些罢了,其实这天下是谁家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底下的那些人衣食无忧就行,欧阳均在位的这些年里,天下倒也算是一片太平,所以,让他再做几十年皇帝又何妨呢,你说对吧,李公子?” 李瑾琛微皱起眉,似在思考些什么,随即又舒展开来,对苏颜说:“若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想法,这天下就不会这么多事了。” 苏颜认同的点点头,“但是,他们都不是我,所以不可能与我有相同的想法。” 这般绕弯子的对话结束在欧阳渊兄弟二人结束交谈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欧阳岚看见苏颜灯光下的侧脸,毫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掀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欧阳渊见了,笑着打趣道:“哟,我才将你借走多久啊,就追过来了,啧啧,这苏家的六公子可真是个率真的人呢。” 欧阳岚的眼睛一直停驻在苏颜身上,勾唇一笑,“率真一点没什么不好。” 欧阳渊侧过头,便看见六弟脸上那一抹叫人心动的笑容,在心里骂了句妖孽,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真难得,连咱们的小六都动了真情了。” “只许你追着李瑾琛满世界跑吗?”欧阳岚头也不回的反驳,欧阳渊闻言一笑,亲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一旦认定,便死也不放手。” 欧阳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黑眸中有些四处流窜的火焰,“我们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苏颜死在我前面。” 第48章 欧阳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黑眸中有些四处流窜的火焰,“我们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苏颜死在我前面。” 他俊美的脸上仍是迷人的笑容,声音也同往常一般平淡无奇,欧阳渊却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第一次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人眼里优雅绝然的六弟已经在时间的缝隙里长成了一个挺拔坚强的男人,只是静静的站在眼前,便像一座雄伟的高山一般带着一股无法跨越的距离。 欧阳岚也顿住脚,良久,听见欧阳渊沉默的声音从悄然绽放的花朵上面垂然落下,“带苏颜走吧,离开那个冰冷的皇宫,起码,这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比那个地方来得温暖。” “嗯。”欧阳岚如厮回答。 回去的路上,欧阳岚一直牵着苏颜的手,带着前所未有的执拗和坚持,苏颜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去了,卫子秋的山庄当初在修建的时候是费了些功夫的,无论从哪个地方出发,终点都是后院最中央的湖心亭,亭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上新鲜的果蔬茶水,所以,无论何时走到这里,都能享受最惬意的悠闲时光。 晚上也不例外。 亭中摆着木制的桌凳,桌上摆着丰富的水果和温热的茶水,晚风轻抚时,亭边的白纱会张开轻盈的身子,随风飘扬起来,苏颜坐在凳子上,正专注的看着那些飘动的白纱时,脸突然被人扳了过去,迎接他的是欧阳岚火热的唇舌,从额头到眉心,然后专心的定格在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上。 不同于以前的温柔强势,苏颜隐隐的觉得今晚的欧阳岚有些不一样。 热吻带着侵略和占有,几乎想将他整个吸进自己的身体里,放在腰间的手也紧紧的攥着,似要将他嵌进身体里一般,苏颜一愣,欧阳岚却突然放开他,带笑的面容在不太明显的灯火下格外惑人,“苏颜,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意思苏颜不用想都知道,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却突然被人握住带向一处炙热所在。 手心下面传来的温度让苏颜的身子一颤,急着想要收回手掌,却被对方握得更紧,欧阳岚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静的指出事实:“苏颜,你在发抖。” “我没有。”苏颜别开眼,努力的保持平静。 即使没有看他,苏颜也能听见他喉咙里那一声愉悦的笑,接着脸被扳了回去,对上欧阳岚带笑的黑眸,“抱歉,其实我是真的打算等你长大的,可是,等到你真正长大还需要很多年吧?” “所以,我们今日便洞房吧。” 铮! 脑子里有一种类似琴弦的东西一下子被绷断,苏颜怔在原地,努力的想要挥开脑子里瞬间出现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眼睛里的欧阳岚仿佛变成了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在他耳边说:我们今日洞房吧。 同为男人,哪有洞房一说,更何况,欧阳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都不见回答,欧阳岚也不生气,只将手里握着的那只小手更加的贴近自己的身体,声音近乎蛊惑,“苏颜苏颜,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哦。”话音刚落,便又倾身过去,吻住对面人的优美的唇,这一次,亲吻却显得更加亲腻贴合,从脸颊开始一路向下延伸,到达那处不甚明显的喉结处时,还恶意的伸出长舌舔了舔,毫不意外的,怀里人的身躯明显的一颤,然后欧阳岚听见那道细小的声音:“好。” 欧阳岚满意的一笑,唇舌更加毫无顾忌起来。 修长的手指开始与嘴唇同样的节奏,在怀里人的身体上四处游走,欲望这东西是个转瞬即逝的存在,时间只能刚刚好,早一分太早,晚一分太晚,情意的存在便是决定它的暧昧与否,销魂与否以及持久与否,苏颜睁着眼睛,咬着下唇,努力的想要抑制从身体深处不断涌上来的火热,头上的月亮圆得出奇,照在凉亭四周的湖面上,映照出波光粼粼的光芒。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身下是有些坚硬的地板,身上则是那人火热的身躯,苏颜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唇带着一种温柔甚至是膜拜的执着从脖颈移到了前胸,胸前的茱荑被滚烫的口腔包覆,他感觉到对方的牙齿在上面坏心的摩擦,那种带起的微弱的刺痛几乎让他的脚趾都舒服得蜷缩了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压在了嘴里,不愿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吟。 欧阳岚听见他喉间发出的细小而微弱的声音,不由得轻笑出声,于是慢慢抬起身子,隔了一段距离看身下衣衫半褪的少年,他的脸依旧清秀绝然,平日清冽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细小的水汽,氤氲成染,似有一股令人心醉的气息横呈其上,让人见了便不由自主的沉迷,身上的衣衫因亲吻而凌乱,瘦弱白皙的胸膛便这么直直的撞进欧阳岚的眼里,胸前的两点嫣红因亲吻而变得鲜活欲滴,配上主人迷乱的眸子,好一个秀色可餐。 “苏颜,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欧阳岚伸出手指,将身下的少年颊边的黑发挪到耳后,声音如同蛊惑一般在安静的亭子里扶摇直上,苏颜全身发软,却仍是听见这句话,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只是突然伸手,勾住对方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狂乱的吻,两人都非常努力的配合着彼此,身上的衣物像洋葱的外壳一般一层一层的被剥落下来,苏颜身上那一抹刺眼的白在柔和的月光下更显迷人,欧阳岚微沉眼眸,神色变得深邃,地上铺呈着的衣物占据了凉亭的一半空间,欧阳岚双手撑在两侧,中间是蜷缩成团的少年的身体,洁白的月光直直的落下来,从亭角的每一处姗然垂下,照在眼里这幅美丽的画卷上面,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苏颜。” 六皇子吐出温柔的两个字,然后慢慢俯下身去,找到身下人的唇,双手将人一把捞起,轻轻一转,怀里的人便调转了方向,苏颜看着躺在下面的欧阳岚,隐隐猜出了对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欧阳岚说,“你身子太弱,受不住,所以呢,就只有本皇子牺牲了。”这本是严肃的话题,欧阳岚却始终在笑,眉眼弯弯的,苏颜看了不禁眼眶发热。 他慢慢弯下身去,贴着欧阳岚的胸膛,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温柔些便是了,不会有事。” 闻言,欧阳岚低低的笑起来,不用看苏颜也知道此刻他的脸上定是带着一种温柔却强势的表情,欧阳岚的手穿过两人的身体轻轻的抚上苏颜乌黑的头发,声音轻得如同空气,“苏颜,我不愿委屈你,一点都不想。” 苏颜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上对方的肩膀,将头靠了上去,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的不愿委屈。 谢谢你的自我牺牲。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只这一件细微的事,便能让苏颜将前世的种种全部摒弃,从此只愿携手同行,风雨共济。 身体突然悬空,身上立时多了衣物的遮避,等到苏颜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在欧阳岚怀里,因为时间太紧凑,欧阳岚身上的衣物都是歪歪扭扭,只来得及遮住私、处而已,而苏颜则像是包好的粽子一般,除了脖子以上,其他部位全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只听欧阳岚冷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凉亭四周的湖面上便徒然冒出几个人影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均与夜色相同,因为隔得太远,面容看不真切,只感觉有股冷冷的气息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涌来,让人感觉极不舒服,苏颜一愣,他们刚刚太大意了吗?竟然不知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存在,而且,这些人是怎么一瞬间出现在湖面上的? 见到湖面的那几人,欧阳岚却突然笑了,将怀里的苏颜抱得更紧了些,对着空气沉声道:“李瑾瑜,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一。” “二。” 还未数到三,一个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哎呀呀,小岚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人家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嘛。”那说话的声音很近,苏颜扭头却没看见人影,等转过头来时,面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翩翩佳公子,不同于欧阳岚的冷峻,也不似卫子秋的绝美,眼前的男子有股灵气,特别是那不断转动的眼珠子,一看便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欧阳岚皱眉,见李瑾瑜盯着怀里的苏颜看,真恨不得将苏颜整个包起来,不悦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瑾瑜收回定在苏颜身上的视线,嘻皮笑脸,“好久没见卫美人儿了,我来看看他不行吗?而且,来之前我占了一卦,说此行定大有收获,可不,刚来就看见这么难得的一幕,小岚子竟然在干坏事,对方还是个孩子。”说完眼睛更加肆意的在苏颜脸上乱瞟。 “呵,你还真有闲情,难道你不知道李瑾琛也在这里?”欧阳岚勾唇一笑,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兴灾乐祸。 果然,他话刚说完,原本一脸开心的李瑾瑜立刻变了脸,迟疑的四下看了看,活像一只害怕猫的老鼠,“真的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欧阳岚却不回答,存心让他着急。 “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李瑾瑜虽不想相信欧阳岚的话,心想还是小心些比较好,正准备走人,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李瑾瑜。” 第49章 只三个字,便让李瑾瑜迈出去的脚乖乖的缩了回来,顺带一脸的苦闷,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身黑衣的男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哥。” 李瑾琛黑眸中泛着寒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李瑾瑜,语气简洁明了,“马上回江南,多呆一刻的话,你知道结果。” 李瑾瑜一撇嘴,当然只敢悄悄的,接着便听见另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小瑜小瑜,你什么时候来的?”听见这个声音,李瑾瑜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抬起头来,一脸星星眼看着那说话之人,“大嫂!” 好吧,看在他这声大嫂的份上,李瑾琛原来全黑的脸终于和缓了些,而欧阳渊则完全不介意被他这样称呼,仍是笑嘻嘻的,“你怎么来了?”又看了一眼那几个站在湖面上的黑衣人,“而且还带了暗卫过来?” 李瑾瑜跑过去,正准备扑进欧阳渊怀里,但是碍于大哥立刻又黑下来的脸,识趣的站在离欧阳渊一步之遥,“我好久没见子秋了,所以想来看看他。” “是吗?”欧阳渊狡黠的冲他眨眨眼睛,却突然瞟向一旁的欧阳岚和苏颜,其实刚才就看见了,远远的,虽然看不太真切,但也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六弟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如今走近了,才看清苏颜脸上那种水嫩嫩的光泽,想必刚才…… 哎哟,这两个死小孩真是够大胆的,竟然幕天席地就…… 见六弟竟将苏颜抱在怀里,而且衣衫明显不整,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欧阳渊坏坏的笑起来:“苏颜,真不好意思,瑾瑜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脑子,打扰了你们吧,你们继续啊,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说着便拖了李瑾瑜的胳膊往外走,苏颜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来看着欧阳岚,欧阳岚一笑,抱着他从欧阳渊身边经过,丢下一句:“李瑾瑜,好好想想怎么赔我。” 接着便是李瑾瑜的哀嚎。 被接二连三出现的人打扰到,两人中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暧昧热情就这么被无情的浇灭了,欧阳岚将苏颜抱回房里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看着他,“下次继续。” 苏颜眨眨眼睛,确定刚刚自己没有眼花,欧阳岚是脸红了吧? 真是难得啊。 见苏颜一直盯着自己看,欧阳岚的眼睛蓦地深沉了几分,慢慢弯下腰去,含住床上人的嘴唇,细细的厮磨起来,刚刚被浇灭的热度似乎一下子又回来了,两人都吻得忘情,门外却突然传来山庄里婢女的声音:“欧阳公子,苏公子,主子让奴婢来请你们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刚刚正在激情四射了,迅速的穿上衣服,打开房门随那婢女前去。 谢染所在的房间门已经开了,两人走进去,便看见苏逸坐在床边,握着谢染仍是苍白的手,脸上露出几丝欣悦,再不似先前的了无生气,于是苏颜知道,谢染得救了。 “如何?”欧阳岚站在床边,问一旁正由下人伺候着洗手的卫子秋。 后者一撇嘴,老实不客气的道:“我告诉你,欧阳渊给的那颗日衍可不够补偿我!” 欧阳岚一笑,“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卫子秋一眯眼,“真的?” “当然,苏颜除外。”欧阳岚不咸不淡的答,卫子秋瞪他一眼,继续转身过去洗手,“谢染所中之毒来自西域,知道的人甚少,我也是有一次无意中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的,一时兴起研究了一番,没料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卫子秋的眼睛在床上仍昏睡的谢染脸上转了转,又说:“也是他命不该绝,遇上了我,不过,他体内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只能用药吊着,此生都无法根治。” 苏逸听了,抬了抬眼皮,突然一笑,随即视线又纠缠在谢染脸上,“我只求能与他共度此生,他何时走我都跟着。” 卫子秋掀了掀眉,想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说,随即道:“苏家还有这般痴情种,今日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对了,我听说瑾瑜来了?” 欧阳岚点点头,“现在应该正被李瑾琛训话吧。” “我看有欧阳渊在,这话大概是训不成了。”卫子秋一笑,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累了一天,如今也该坐下来好好歇歇了,欧阳岚见他脸色略为苍白,问:“南锦呢?” 卫子秋指了指隔壁,“他负责给谢染逼毒,想必现在已经精力耗尽了。” 苏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能看见窗上精致的窗花以及轮廓模糊的影子,转过头来时见卫子秋在看他,轻声问道:“卫先生在看什么?” 卫子秋修长的手指搭在腮边,看着他若有似无的笑,“苏颜今年有十三了吧?”见苏颜点头,他又继续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就三年过去了,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上山时的事?” 苏颜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穿过无数花草树木到达更远的天际,声音轻得如同天边的浮云,模糊而飘渺,“十岁那年我不幸中了寒毒,那时萧绝远在大漠,于是我便随着府里以前的管家夏叔来了这里……” 如今回忆起,当时自己根本不知是何时染上了寒毒,等到发现时已药石无灵,京城的大夫御医逐个看了一遍,却仍是回天乏术,苏元修那时候忙于政事根本无暇顾他,还是当时健在的管家夏叔连夜带着他赶到了天下第一庄,他不知夏叔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当卫子秋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死了,连仙女都下来了? 后面的事就非常容易了,卫子秋的解毒功夫一流,不过半日时间,他体内的寒毒便被清理干净,当夏叔提起酬劳的时候,卫子秋却突然一笑,那个笑容苏颜如今还记忆犹新,那是一种带着一点得逞一点欣喜的笑,然后他便听见卫子秋说,酬劳倒不用了,只要把这孩子留在这里陪我三年即可。 当卫子秋不愿救谢染时,苏颜说的条件便是这个,若卫子秋愿意救谢染,他愿用三年的时光来交换,对他来说,这是值得的。 想当然耳,当时的夏叔不可能答应。 于是拿了另一样东西做为交换。 想到这里,苏颜转过头来,看着卫子秋,突然一笑,“萧绝找那东西找了三年了,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它在你手里。” 卫子秋微微勾唇,眸中似有微光闪动,“知道了又如何?他抢得走吗?” 这话让苏颜更加肆意的笑起来,眼睛里泛着浓烈的笑意,突然说道:“连身体都被人强占了去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卫子秋手中的瓷杯应声而碎,绝美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看着苏颜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再说一句今天就灭了你!” 苏颜一摊手,笑得极其无辜,“从古至今,还未听过教徒弟把身子都给教没了的人呢。” “你!”卫子秋重重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正要逼近一脸淡笑的苏颜时,有个人的动作却更快,也没见他如何移动,仿佛只一眨眼功夫,身体已挡在了苏颜身前,卫子秋抬眼恶狠狠的看着半路中杀出来的欧阳岚,咬牙切齿:“这是我跟苏颜的事,你给我一边凉快去!” 欧阳岚也不恼,只是突然一笑,“我说萧绝的床上为何三天两头的换人,原来是因为你。”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卫子秋被气得身子发抖,美得不似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许是想起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最后直接定格在了苍白这种颜色上面,慢吞吞的挤出一句,“老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说话的速度极慢,听在耳里便感觉像是一种利器硬生生的划在瓷器上面的感觉,让人觉得牙酸得很。 “哎哟,好热闹啊。” 事实证明,李瑾瑜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的声音一出,立刻掀掉了一屋子刚刚才营造起来的美好气氛,虽然这美好二字只是对于苏颜和欧阳岚而言的。 “卫美人儿——”李瑾瑜叫着扑过去,想当然,结果是被正在气头上的卫子秋一脚踹到了门外,等到李瑾瑜终于挣扎着从门外爬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家大嫂正一脸兴致勃勃的抓着卫美人儿的胳膊,“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说你那翘家几年未归的徒弟?是不是?” 看他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苏颜和欧阳岚装作没看见,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李瑾琛一向是个安静内敛的人,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对他而言,看着欧阳渊说话也是一种享受。 于是众人便听见如下对话。 “你徒弟现在在哪儿?” “死了!” “咦,刚刚我好像听见什么萧绝三天两头换床伴?” 咬牙的声音,“你听错了!” “会吗?我的听力一向不错的。” 继续咬牙。 “对了对了,他真的强占了你的身子啊?” !!!!!!!!!!!!!! “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子秋你温柔一点啊!” “他真的占了你的身子吗?什么时候的事啊?不会是三年前吧?咦,他那时候不是才十二三岁吗?” 接着便是一阵震天价响的物体不断被大力碰撞的声音。 可惜,到最后卫子秋都没成功的将欧阳渊这只大苍蝇给消灭掉,因为旁边站着个万年冰块李瑾琛,他哪里下得去手? 等一阵闹哄哄结束后,东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来。 不知不觉,这一晚便这么过去了。 第50章 晨曦前的大地总是安静的,带着一种令人舒服的微弱气息,仿佛只要一闭眼,便能听见脚下的土地在呼吸,它们可能并不会彼此交谈,但是只要你轻柔的躺在上面,便能感觉身体正被一种温和的东西包围着,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下的地表下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轻柔的流动。 苏颜慢慢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眼前人沉静的睡颜。 温和的、无害的甚至带着一股最原始的详和,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延着对方凌角分明的轮廓细细的描绘,耳边是微风的浅唱以及小鸟的晨鸣,早晨的第一束阳光从遥远的东方而来,刺破厚重的云层,到达最深最深的地面,从上至下的将躺在草地上的两个人包裹在柔软的晨光之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完好的整体,紧得连分割都成了天方夜谭。 从晨光中看欧阳岚,便会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不同于延绵的那种长度,而是带着些硬朗,轻轻的俯在眼睑上,安静得如同此刻主人的呼吸。 苏颜不由得轻笑,在边缘游走的手指却突然被握住,原本紧闭着双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那眼中的倾世风华便在一瞬间尽数落在苏颜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时间仿佛突然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两人在温暖的晨曦中直直的撞进彼此的眼里,仿佛看到了灵魂里面去。 那么深,却又觉得这么近。 “苏颜,我已决定了。”欧阳岚突然翻了个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苏颜平静的望着身上的人,等待下文。 “等太子人选一定,我们立刻离京。” “那我父亲……”他的话被迫消失在对方突然而至的亲吻里,缠绵深情的吻使得两个人都有些忘情,身上的衣物被扯得凌乱不堪,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欧阳岚突然伸手握住了苏颜身下的某个部位,苏颜一怔,眼睛犹地睁了开来,便看见身上的人一笑,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昨晚真可惜。” 他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惋惜,苏颜微微一笑,伸出双手环上身上人的脖颈,声音透着一股诱惑,“现在也不慢。”欧阳岚自是高兴,却只是低下头来继续亲吻他,一吻之后,欧阳岚才看着他,慢慢说道:“你的身体除了我以外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所以,这种事情咱们还是在隐蔽的地方做比较好。” 苏颜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却见欧阳岚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于是也收住了笑意,听欧阳岚继续道:“你父亲是父亲,你是你,只要立了太子,那自然就是太子的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苏颜点点头,伸手环上身上人的腰,声音闷闷的传来:“若不撞南墙,父亲他是不会明白的,有些东西若不是你的,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是徒劳。”话说完,他轻轻闭上眼,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皇位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极至诱惑,因为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很多人都觊觎着它的光辉,但是龙椅只有一把,谁有本事有手段便能上位,欧阳渊,他曾是父皇最得意的儿子,身为长子又文韬武略,他十岁的时候便被封为太子,但是后来他却选择一走了之,你知道我父皇为何明文禁止皇族内的所有男子不准与男子通婚吗?” “就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当父皇听说他为了一个男人弃江山于不顾时,气得屡次追杀李瑾琛,他觉得是李瑾琛让他失去了这个儿子,其实,只是因为那个皇宫太无情罢了,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嫔妃间勾心斗角的事屡有发生,欧阳渊跟我说,身在皇家最悲哀的事就是,连最平常的温情都感觉不到,所以他选择离开,从此与欧阳家无半分关系。” 欧阳岚说完,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年,像是想要寻求某种力量让他安心。 苏颜回抱住他的身体,慢慢说道:“他是对的。” 欧阳岚点了点头,俯下身来看他,眼神温柔而绵长,那抚在他头发上的手指似带着一种柔软的力量,弄得苏颜昏昏欲睡起来。 耳边响起那人温柔的声音,“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苏颜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床顶上面绣着的雅致的兰花,大朵大朵的漫延其上,说不出的雍容大气,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奋不顾身的涌进来,半途中被窗花遮挡了一些,所以光滑的木地板上只能看见一些零星的斑驳光影,微弱而宁静。 苏颜拥被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见一些细微的吵闹声。 不大,似从前院传过来的。 他下了床,推开房门的时候,心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阁楼外面是宽敞优雅的后院,此刻它很安静,就像夜晚一样安静,连庄里那些总是出没于各个角落的下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也没有看见欧阳岚,甚至连南锦都没有看见。 刚刚听见的隐约的吵闹声似乎也近了一些。 苏颜下了楼,经过谢染所在的房间时,透过窗户看见谢染仍在昏睡,四哥安静的坐在床边,正低着头,不知在谢染耳边说些什么,不知怎的,苏颜突然想起耳鬓厮磨这个词来。 他没停留,径直朝前院走,到达拱门处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子秋。”短短的两个字,似乎在替主人述说那些不为人知的思念和酸楚,苏颜扶在门柩上的手不由得缩紧,神情在一刹那变得沉重起来。 是萧绝。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来了。 看来左麒和花麟终究是没能瞒过他。 回答他的,是卫子秋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滚!” 即使不看,苏颜也能想象得到萧绝脸上此刻的表情,定是痛苦的吧,有些人即使痛得死去活来也依然掩藏得天衣无缝,因为他们知道就算给别人看见了自己的软弱和楚痛也于事无补,如此,何不让它们烂在心里,还好过一些。 十岁以前,萧绝是不认识卫子秋的。 后来莫名其妙的拜了卫子秋为师,研究毒药,再后来,莫名其妙的被卫子秋逐出师门,这些萧绝自然不可能说于他听,但是他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萧绝对卫子秋那几乎毁灭性的占有,如今想想,当时听说这件事时惊慌失措了好一阵子的他真是太幼稚了。 这些年,虽然萧绝对卫子秋只字不提,但是苏颜知道他始终忘不了。 他犹地想起那日在鸳鸯湖畔,欧阳钦说到萧绝时那种心痛又无奈的神情,其实一早便知道答案的,如今看见萧绝面对卫子秋时的表情,苏颜在心里为欧阳钦默默的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真的无法将就。 萧绝的感情只是太强烈了些而已,卫子秋只是太迟钝了些。 到如今还未想明白,他对萧绝的感情早已变了质,或许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长久的静默后,是欧阳渊的声音:“子秋,有话好说。” 卫子秋的表情不用想,定是咬牙切齿,外加一脸凶残,“你们都给我闭嘴!”苏颜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欧阳岚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苏颜对他一笑,“萧绝的声音太大了,想装睡都很困难。”说完看向还站在大厅外面风尘仆仆的萧绝,想来应该是连夜赶路过来的,原本英俊的面容上铺呈着一层灰,身上的袍子也皱皱巴巴的,眼神倒还算正常,只是看着卫子秋的时候仍旧难掩那副要命的痴迷,苏颜无奈的叹口气,对萧绝说:“卫先生不欢迎你,你今晚就在山庄外面睡吧。” 他的声音很淡定,就像在说你要吃饭要睡觉之类的话,其他几人听了都不由得睁大眼睛,李瑾瑜在一旁小小声的嘀咕:“在山庄外睡一晚,明早估计就可以给他收尸了吧?” 卫子秋抿了抿嘴唇,眼神仍是凶恶的。 苏颜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看萧绝,萧绝立刻会意过来,低下头去,声音犹地低沉下来,听着颇有些情场失意的味道,“既然子秋不愿见到我,我不会进山庄的。”他本就来得匆忙,两手空无一物,只来得及带上银票,其他东西一样都没准备,如今配上这可怜巴巴的语气,连一旁的李瑾琛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本以为用一招苦肉计,卫子秋便会心软,结果他只是横了一眼萧绝,声音仍是冰冷,“给我滚下山,不要出现在我方圆十里之内!”苏颜一怔,忙去看萧绝,只看见他嘴畔那抹黯淡的笑,潇洒风流的萧绝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个发现让苏颜有些心疼。 “好,我滚。” 萧绝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那背影僵硬得很,苏颜暗暗握住欧阳岚的手,突然对卫子秋说:“若你再不留情面,就真的要给他收尸了。”卫子秋听了这话,转眼去看萧绝的背影,发现他走的不是下山的方向,而是悬崖,苏颜只觉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了一股风,掀起了他脸颊边的头发,一眨眼,卫子秋的身影便已冲了出去,一只手快速敏捷的捉住萧绝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给了萧绝一个耳光。 “你想干什么!”卫子秋的心里是害怕的吧,怕萧绝真的抬脚跳下万丈山崖,从此两人阴阳陌路,所以声音都在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一不小心便会没入黄土。 萧绝低下头来,他已长得比卫子秋还要高出许多,只能低着头才能看清卫子秋的脸,脸上被卫子秋打过的地方虽一片灼热,却仍是低声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冲过来的。”他说得这般笃定,成功的让卫子秋的表情迅速的结起一层冰霜,猛地的甩开他的手,吼道:“你去死!你再跳一次看看我会不会拉你!” 萧绝却突然耍起无赖来,“我才不去跳了呢,同样的戏码用两次就没用了。” 第51章 卫子秋气得牙痒痒,却也明白自己拿眼前这个人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负气的转身,“给我滚!”萧绝却再不似刚才的那般可怜兮兮,脸上又挂起熟悉的笑容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深情万状的吐出誓言,“三年前我对自己说,若再让我找到你,我便死都不会放开你。” 脚步一顿,卫子秋头也不回的说:“萧绝,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萧绝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黯淡的光芒,随即又被很好的掩饰过去,仍是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即使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可能的。”萧绝坚定的答。 于是卫子秋无奈的一闭眼,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清,声音也慢慢的冷了下来,“山庄你要住便住,等谢染的病一好,你就马上给我消失,你对我来说是恶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萧绝勾唇一笑,嘴里漫延出无尽的苦涩。 眼看着卫子秋从他的视线里一步一步的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萧绝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至少,苏颜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卫子秋仍旧时不时给谢染检查,让厨房煎了药,命苏逸以口渡之,每当那些药汁顺着谢染的嘴角流下来,淌过那些白皙的肌肤的时候,苏颜总不忍看,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前世的谢染,死时鲜艳如血的嘴唇,妖艳破败又萧瑟。 “你早就知道子秋在这里。”萧绝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苏颜老实的点点头,“我也是三年前偶然来过一次,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跟卫先生认识。”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一次萧绝喝醉了,嘴里不停的叫着卫子秋的名字,一查之下,苏颜才知原来萧绝跟卫子秋是有渊源的,是否是孽缘现在仍不可知。 “可是你后来知道了也没打算告诉我。”萧绝神情有些生硬,看着他的眼睛似要飞出无数刀刃来。 苏颜知道他怪自己,但仍是平静的说:“我只是觉得你们需要三年时间来沉淀,卫先生一向心高气傲,你对他做出那种事,要让他原谅你真的很困难,而且,若我真不想让你追来,你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临走时,鬼使神差的告诉了左麒这里的地点,左麒一向心软,只要萧绝一求他便会将一切和盘拖出。 萧绝知道他说得有理,抿唇不语。 “现在机会已经有了,以后会如何便看你的造化了。”苏颜看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萧绝抬头,眼睛看着他,“你跟六皇子是怎么回事?” 苏颜一笑,想是刚刚在前厅看见他与欧阳岚交握的手了,“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你明明知道以后会如何,还……” “萧绝,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明明知道可能没有将来,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苏颜打断他,声音平静如旧。 是了,若情爱真能自控,它便没有迷人之处了。 即使头破血流,即使粉身碎骨,只要站在那人身边,共看世间繁华苍桑,或只有短暂的光阴,也足矣。 于是萧绝也不再说话,只深深的看他一眼,瞟见卫子秋从谢染房里出来,忙跑上去纠缠。 苏颜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抽回视线时,看见屋檐下,正专注的看着他的欧阳岚。 身后简约优雅的门窗衬得他身上的白色长袍更加夺目,黑眸中流转着耀眼的光华,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模样,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一切都变得醒目起来,连从身边跑过的风都变得温柔和熙。 苏颜站在原地,看见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抱歉,我无意偷听你们说话。”欧阳岚嘴角的笑容是温柔的,苏颜抬起眼来,便看见这一抹笑,心里不觉荡起一层微弱的心动。 “苏颜,我很高兴。” 他慢慢俯下身来,嘴唇有意无意的擦过苏颜的脸颊,柔软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回荡,“我很高兴你的无法做到心如上水,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苏颜直直的站着,因为欧阳岚的靠近身体有些僵硬,那句宣誓般的话语下一刻便直直的撞进心里,“我们不可能没有将来。” 身子被人拥住,隔着衣料,能够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有力的传来,与自己的,同样规律。 苏颜慢慢软下身来,任自己靠进那温暖的怀里。 午后的阳光安静的温柔的穿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两人紧密贴合的身影上,如同绵延的溪流,绯远流长。 因为一直用内力给谢染逼毒,南锦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苏颜去看过他一次,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但勉强还看得过去,将手里的药递给床上的南锦,苏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南锦接过药碗,眉头都不皱的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空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笑着说:“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苏颜也跟着笑,“谢染醒过来了。” “是吗?那最好,也不枉我费力救他一场。”南锦挑高眉头的时候,总有一种气势凌人的感觉,那种气场有时竟不输欧阳岚,苏颜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我听谢染说,你跟欧阳岚身边也有五年了。” 南锦抬起眼来,直直的望着他,“苏颜,你想问什么?” 苏颜伸手拨了拨肩上的头发,眼睛停留在南锦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指腹间有明显的茧子,是长年握剑的人该有的手,只是,也仅此而已,“我只是在想,欧阳岚为何如此信任你?” 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南锦半天都没说话,一双眼直直的瞧着苏颜,发现自己的眼神对对方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之后,他才慢慢开口:“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愿意为别人拼命的,不求回报,不要任何馈赠,只要觉得自己被需要就足够。” “少爷应该没跟你说过吧,我和花麟,”他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苏颜安静的听着,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儿,南锦才继续说道:“我和花麟其实是亲兄弟。” 苏颜并没有太惊讶,或许是因为他的心里早已有了这种模糊的想法,只是不太肯定罢了,南锦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百花楼回来之后。”苏颜轻声回答,他只是无意间看见南锦和花麟站在一起而已,看见花麟抬手摸他的头发,那种表情分明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和疼惜。 南锦挑了挑眉,“竟然这么早?那你还想到了什么?” 苏颜摇摇头,“我相信欧阳岚,既然他觉得你们是可以信任的我便无话可说,但是,”他突然倾身过去,冷静的眼眸看着床上的南锦,似要看到对方的灵魂深处去,“若你对他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闻言,南锦低低的笑起来,“苏颜,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也不枉少爷爱你一场。” 苏颜不说话,等待南锦接下来的话,又过了一会儿,南锦的声音才轻轻的传来,夹着无奈和悲慽,又像是带着对往日的怀念一般,如梦呓低喃,“我父亲当年意欲谋反,结果东窗事发,皇上下令满门抄斩,那时我与花麟尚年幼,被奶妈悄悄抱走,后来奶妈也死了,我与花麟从此相依为命,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偷蒙拐骗生存,运气好能够吃饱一餐,运气不好就得被人抓起来挨揍,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与花麟又冷又饿,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有人拿了一张毯子给我们盖上,然后对我和花麟说,若你们不想死,可以跟着我。” “那个人当时只有七岁,但是我觉得,那时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希望,于是我与花麟随他回了家,然后才得知他竟是当今六皇子,严格说起来,是我们的杀父仇人的儿子,”南锦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苏颜突然有些不想听下去,想要阻止却看见南锦抬起一只手来,继续道:“这些年我与花麟都过得很好,所以,不想再提前尘往事,无论如何,每个人都有错,我父亲错在想要谋反,而皇上错在将无辜的人也一并斩杀,但是,我与花麟早已决定,这一生都会追随少爷,誓死效忠。” 苏颜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南锦看着他清秀的脸庞,微微一笑,“我可以为少爷去死,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呢?苏颜,你可以吗?” 良久,房间里安静得如同坟墓。 苏颜一脸平静,勇敢的迎视着南锦投来的挑衅试探的目光,然后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会为他去死,因为我要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南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披上温柔的神色,尔后一笑,“虽然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天真,不过,咱们的意见不谋而合了。”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游游荡荡的在两人中间流淌而过,苏颜笑了笑,对床上的人说:“后面或许还有一场浩大的动荡在等着我们,皇上病重,皇子们蠢蠢欲动,平时掩藏在下面的丑陋会渐渐浮现出来,到时候,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欧阳岚定是那些人首当其冲的对象,我要你保证,你会誓死保证他的安全,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是,我觉得除了花麟和左麒以外,我只能信任你。” “是我的荣幸。”南锦笑着回答,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苏颜满意的笑了。 第52章 卫子秋说谢染的毒基本上已经清除,接下来只要调理就行了,这无疑是一颗强力定心丸,苏逸紧绷的神情在卫子秋说完话的那一刻立时松了下来,然后苏颜就发现四哥这段时间瘦了一圈,谢染自然也发现了,虽然还躺在床上装尸体,却仍是担心的拉过苏逸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也不顾还有好多双眼睛看着自己,肉麻兮兮的说:“小逸,让你担心了。” 苏颜发誓,自己绝对没看见四哥脸上那一抹突然出现的羞涩,活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春心那个荡漾啊。 “呕———你俩可不可以别这么恶心啊?”李瑾瑜的表情可绝对不是装的,真的是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苏颜看了看他,第一眼便确定这个李瑾瑜不喜欢男人,至少,现在还不喜欢。 欧阳渊走过来,一脸笑容的撑在李瑾瑜的肩膀上,好心情的伸手扯了扯李瑾瑜嫩得像豆腐一样的脸皮,“瑾瑜呀,这种画面你还是别见了,省得看多了也被潜移默化,别忘了,你们家已经有个为了男人背出家门的人了,你应该不想也被你爹逐出家门吧?”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上挑,似在有意无意的看李瑾琛,后者却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瑾瑜听了乖乖的闭上嘴巴,偷偷的看了一眼大哥,然后找了个很烂的借口溜了。 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直没有动作的李瑾琛却突然拉了欧阳渊的手快步走了出去,苏颜看着他俩的背影渐渐走远,慢慢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染该休息了,我们也出去吧。”萧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卫子秋,好像生怕卫子秋一下子就消失一样,苏颜觉得好笑,拉了欧阳岚的手走了出去,身后隐隐约约的听见萧绝可怜兮兮的声音:“子秋子秋,你等等我啊!” “滚!” 卫子秋吼完之后,世界就安静了。 蜀地的夏季总是来得很早,春天的尾巴还没有完全消失,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热气似从每一个角落里涌上来一般,使得那些走走停停的人们全都变成了蒸笼里的包子,好在夜晚还是凉快的,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白天的闷热,好好的享受片刻惬意的时光。 欧阳岚还牵着苏颜的手,将他的小手放在掌心里,一点一点的握紧,苏颜安静的笑起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一弯明月,有人说月亮的光芒是圣洁的,可以净化一切邪恶,黑暗的森林被它照耀之后就变成了白雪,深邃的湖水被它亲吻过就在了情人眼里的清泉,等它从黑压压的道路上面走过后,那些漫长的路就成了旅行者的远方。 想到这里,苏颜突然笑起来,见欧阳岚看着他,便说:“小时候四哥跟我说不能指着月亮,否则第二日起来就会发现耳朵少了一块。” “是吗?”欧阳岚看着他,眼中盛着淡淡的光华,有些惋惜的说:“我从没听人说过这些。” 苏颜没说话,只收紧了手指,欧阳岚似感觉到了他的心情,突然顿住脚步,低下头来,温柔安静的吻他,等到吻够了,才将人拉进怀里,声音轻得像夜风,“苏颜,我很满足。” “因为有你在,我觉得我的世界才是完整的,如今回想起以前的种种,我就会觉得,以前我经历过的那些都只是因为上天要让我遇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争,只跟你安静的生活,一起老去就好。” 苏颜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口,手指紧紧的攥着欧阳岚的衣服,因为太用力了,连关节都泛起了白色,欧阳岚的意思就是放弃皇位了吧,为了能够与他安静的生活下去,所以决定什么都不要,这种牺牲在苏颜眼里已不是牺牲,而是交付生命的信任和疼惜。 这一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咽不下也咳不出,只能这样生生的忍着,那种啃噬心脏的刺痛感和令人觉得不真实的眩晕。 谁说欧阳岚生硬无趣的,瞧他说起情话来简直让人恨不得将自己送上门去啃个干净。 “你的答案呢?苏颜。” 苏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踮起脚尖直接亲了上去。 这就是答案。 静谧的月光羞涩的躲进了云后,却悄悄的露出一只眼睛来看底下那对拥吻得忘情的少年,年少轻狂,多亏了这份轻狂才敢如此坦然的交付真心和未来,摒弃荣华富贵,放弃野心抱负,一切只为倾心一人。 选择是件艰难的事,但是欧阳岚很坚定。 苏颜似乎也看出了他那份隐藏在表情下的笃定,不由得更加主动的亲吻起来,他曾无数次的亲吻过这张唇,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心驰荡漾,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再多一分便要溢出来,让他迫切的想要化作一团火焰,将自己和欧阳岚完全的融合在一起。 “李瑾琛!” 欧阳岚不悦的睁开眼,心里低咒了一声。 每次总在关键时刻有人出来捣乱,正想说话,突然听见李瑾琛的声音:“我为了你被我爹逐出家门你很高兴?” “呵呵,没有啊,我胡说的。”欧阳渊讨好的笑。 “哼!” 李瑾琛的冷哼成功的让欧阳渊噤了声,一墙之隔的欧阳岚和苏颜对视一眼,然后欧阳岚抱着苏颜不动声色的飞上了旁边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面,李瑾琛现在仍在气头上,自然没有立刻发现他们,欧阳岚和苏颜便清楚的看见他正将欧阳渊按在一棵树干上面,两人身上的衣服非常完好,看不出任何异样。 直到李瑾琛的腰突然往前一送,欧阳渊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绯红,顺着两人贴合的部位往下看,苏颜和欧阳岚同时看见了,树底下的那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只见李瑾琛只是松了裤带,而他身下的欧阳渊则比较惨,裤子整个被扒了下来,露出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刚刚还没注意到,如今李瑾琛的黑色长袖因为动作被掀起了些,所以欧阳渊那双白腿深深的刺激了苏颜的眼睛,其实这样的体位不算高难度,难就难在欧阳渊是双腿站着的,而压在他身上的李瑾琛也是站着。 苏颜觉得耳根有些烫,虽然这种事他以前跟欧阳岚做过很多次,但是,这样直直的看着别人做那种事还是觉得羞耻。 “我们走……”张口才说三个字,嘴巴便被身后的欧阳岚捂住。 “我真的没有在高兴啊,啊,不对,我的确是很高兴,可是……可是我是高兴你因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嘛……啊!”以一个惊叹为收尾,欧阳渊的眼睛突然大睁,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愉快,他身上的男人沉稳有力的抽送,肉帛撞击产生的声响在安静的月夜显得格外刺耳,只是,李瑾琛的动作太大了,脸上也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多乐在其中。 啪啪啪的声音一直持续,苏颜看见李瑾琛突然伸出手来,探进被两人衣物遮挡的地方,有规律的撸起来,欧阳渊脸色潮红,半睁的眼中水光四溢,双手紧紧的攀上李瑾琛宽厚的肩,叫得噬骨销魂。 李瑾琛似不满足现在的状况,突然一只手搂住欧阳渊的腰,于是欧阳渊便顺理成章的将双腿像树根那样盘在了他的腰上,身体悬空,只有背部依赖着干燥的树干,李瑾琛的动作却更加凶猛起来,皎洁的月光下,苏颜依稀看见他唇畔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深刻的爱着欧阳渊的吧。 所以为了他连复仇都放弃,李瑾琛与欧阳岚一样,都是在选择,选择最理想的方式,选择最想要的人。 第53章 像李瑾琛那样的人,一直都是冷漠的,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于将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 能遇见欧阳渊,或许是他的福气,也是欧阳渊的福气。 苏颜又看了一眼树下正在享受房中之事的两人,侧过身来小声道:“咱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话说完好久都没听见欧阳岚的回声,他不由得定睛去看,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欧阳岚的脸似乎紧紧的绷着,苏颜伸手去推他,触到的是一片火热。 他无奈的一笑,看来树下那两个人深深的刺激了欧阳岚呢。 好在欧阳岚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伸手环上苏颜的腰,一个纵身便飞了下去,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等到两人的身影远去,欧阳渊才微微一笑,“我这个六弟可真是纯情,到如今还没把苏颜吃掉。” 李瑾琛还嵌在他的身体里,听见他的话不满的更加深入挺动腰肢,欧阳渊难耐的咬住唇,随即坏坏的笑起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躲在树上了吗?为何没有出声呢?” “既然你想刺激他,我为何要出言阻止?”李瑾琛微微勾唇,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近乎邪魅,欧阳渊伸手抚上他的脸,眼中一片柔情,“瑾琛,我的腰快断了。” “是吗?”李瑾琛愉快的弯起嘴角,眼中似闪着星光,璀璨得叫人无法逼视,“那就让它断得更彻底些。”话音刚落,便又开始新一轮的抽插,两人身后的树干似对他的行为有些不满,不停的将叶子洒下来以示抗议。 接着,便是欧阳渊那毫不作做的呻吟,在星月明朗的此刻显得格外妩媚。 上次听欧阳渊在众人面前说一夜要多少次时,苏颜是真的以为李瑾琛是下面的那个人,照刚刚的情况来看又不是,这两人真是捉磨不定。 他的心思还在欧阳渊和李瑾琛二人身上,感觉欧阳岚握在自己腰上的手突然用力,苏颜不得不被迫收回思绪,转而看向正疾风而行的欧阳岚,月光下,他优美的轮廓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薄唇紧抿,眉眼如画,无数风景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很快的,连湖心亭的影子也瞧不见了,苏颜双脚踩在空中,身子完全的依赖着欧阳岚的手臂。 他慢慢低头,只来得及看清下面的石子路一晃眼便被甩在了身后。 欧阳岚的速度太快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岚终于停下,苏颜久未着地的双脚一触到地面,有些发软,堪堪的差点稳不住身子,欧阳岚大步上前将人搂在怀里,迅速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上。 炙热的吻立时压了下来,苏颜还未喘过气,嘴唇便被人不管不顾的堵上了,连那微弱的抗议也被一并吞没。 如蛇一般灵动的舌头毫无压力的闯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般疯狂肆虐,背后是坚硬的门板,身前是一个更加灼热的存在,苏颜睁着的眼睛突然不知该往哪里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些胆怯。 这么一迟疑,欧阳岚便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穷追不舍的亲吻立刻停止,苏颜抬眼,便看见欧阳岚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苏颜摇摇头,他才长到欧阳岚的肩膀处,只微微向前倾一倾身子,就刚好能枕到欧阳岚精瘦的却又觉得格外安心的肩上,他承认,刚刚那一瞬间,前世欧阳岚冷漠的脸突然从脑子里晃了过去,于是,很久未曾出现的悲哀和苍凉便这么直直的撞进了心上,若这一世,他们的结局依旧如此,该如何? 他是否还能如此义无反顾? 抑或是……退出。 “抱歉,吓到你了。”欧阳岚看着他渐渐低沉的表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柔着声音道歉。 他的身体依然火热得很,刚刚被欧阳渊夫夫刺激的下场可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收拾的,更何况,他渴望苏颜已久,却在每一次的关键时刻被人打断,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会欲求不满而亡。 房间里半晌没有声音,良久,怀里的人才轻声唤道。 “欧阳岚。” 喜欢的人用温柔和熙的口吻叫出他的名字,欧阳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唇边溢出一道满意的笑容,磁性的嗓音慢慢响起:“苏颜,你终于肯直呼我的名字了。” 苏颜一笑,抓着衣料的手指渐渐收紧。 他一直都记着,前世的他是被欧阳岚赐死的。 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根本从未忘记过。 归根究底,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欧阳岚不过是成全了他而已。 若前世的欧阳岚知道他被自己算计了,不知会是何种想法。 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那么,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是重来了一次的人生,不过是两世与同一个人纠缠不清,不过如是,而已。 以前许多时候未曾想通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明晰,苏颜突然一笑,笑容如同清丽的荷花在他唇边悄悄绽放,幻化成明亮的月光,呈现在欧阳岚的眼前,欧阳岚一愣,眼中堆砌出满满的惊艳,他从未见过苏颜这样的笑容。 干净、淡然和满目的愉快。 然后,还未等他回过神,怀里的人突然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紧紧的贴着他的,湿滑润泽的小舌头也慢慢的伸进他的嘴里,有条不紊的翻滚起来,欧阳岚眼中藏满笑意,双手搂住怀里的身躯,主动的加深了这个吻。 吻的缝隙里,突然听见苏颜轻声说了一句话。 闻言,欧阳岚黑眸犹的睁大开来,俊美的脸上略过一片震惊,很快又恢复过来,抱住怀里的人狠狠的吻了下去。 唇舌纠缠,绵延悱恻。 清冷的空气似被两人的热情感染,渐渐被涂上了暧昧温热的气息,欧阳岚的唇从苏颜的额头一路向下,所到之处均掀起一阵难耐的战栗,苏颜死咬着牙关,不愿透出半分呻吟,面上却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绯红,明亮的灯火下面,更是让人有种想要一口吃下去的冲动。 欧阳岚眉眼微挑,看着眼前这副庞大美好的画面,修长的手指缓慢煽、情的挑开苏颜的外衣,那衣袍早在两人的亲吻中变得凌乱不堪,如今只被人轻轻一挑,便乖顺的掉在了地上,苏颜乖乖的站着,仍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毫无顾忌的挑衅,只觉身上一凉,连亵衣也被剥了下来,他能感觉到欧阳岚看着他的目光瞬间热烈,如同最深的火焰,险些将两个人都要融化。 “苏颜,你真美。”欧阳岚眸中含着笑意和深情,声音因情欲变得沙哑。 那声音像羽毛一般,从苏颜心上划过,他立刻便想起欧阳岚赤身裸体的样子,躺在雪白的被褥上面,如同悄然绽放的花儿,任人采摘。 苏颜觉得羞耻。 真的,当欧阳岚的手穿过他的胸膛,来到下腹,再一寸一寸的向下滑去,接着一把握住了他半挺的部位的时候,他终于能够明白前世,欧阳岚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躺在他的身下。 这身体还未经人事,如今被欧阳岚感染,也渐渐掀起了情欲的热潮。 欧阳岚触到手心里的灼热,勾唇一笑,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说:“苏颜苏颜,你真是可爱极了。”然后在苏颜未说话之前,快速的蹲下身去,几乎粗暴的扒了苏颜的裤子,张嘴含住了那如同嫩芽一般的青茎。 苏颜只觉双脚发软,本能的想将人推开,却因为用力不慎,两人齐齐跌进了身后的大床上,于是,欧阳岚更加顺理成章的将他的双腿分开,舌尖开始挑逗般的旋转起来,这对苏颜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那种被温热的口腔包覆住,在狭窄的空间渐渐充盈,那感觉就像踩在云端,双脚悬空,刺激又不安。 但是,依旧让他没能控制住,细微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冲破口腔。 欧阳岚听见这妩柔的嗓音,立刻心驰激荡起来,更加卖力的逗弄嘴里的小东西,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它在慢慢涨大,然后,毫无意外的倾洒而出。 以苏颜十三岁初尝情爱的身体来说,这算是一次比较久的旅行。 欧阳岚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嘴唇,笑得邪魅飞扬,声音透着暧昧和情趣,在床上这个私密的空间不断回旋,“你真甜。” 看着从他嘴角缓缓流下来的那股白色的液体,苏颜只觉自己燃烧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四肢僵硬的躺在大红色的被褥上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欧阳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股强装镇定的神情,心情愉快的俯下身来,“苏颜也尝尝自己的味道。”话刚说完,嘴唇便含住了身下人的唇。 唇齿交融,合着微微的檀腥,使得周遭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翻滚成令人疯狂的暧昧气息。 苏颜伸手抱住身上的人,雪白的手指在他乌黑的长发间穿行而过,然后停留在欧阳岚精瘦结实的双肩上面,头顶的帐顶上绣着雍容大气的牡丹,红艳得如同鲜血,苏颜便听见欧阳岚的声音在耳侧轻响:“苏颜,真的想好了吗?”那声音带着些不安和勇于给他后路的笃定,苏颜听了,不由得一笑,眼睛望进欧阳岚黑色的眼眸中,“没想到六皇子也有这般不确定的时候。” 这话自然充满了挑衅,于是欧阳岚再不迟疑,抱起他翻了个身。 瞬间面朝下,这让苏颜有些反应不过来,正想爬起来,就感觉到一具滚烫的身体从背后压了上来,湿热的吻从后颈一路延伸下来,每一个亲吻都变得虔诚而温柔,仿佛膜拜神祗一般细腻小心,到达腰际时,被一只温柔的手代替,那只手代替了嘴唇慢慢从后腰滑下,延着股间来到了那个最私密的地方。 苏颜身体一僵,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这对欧阳岚来说是无声的邀请,他唇角微扬,突然直起腰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细小的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涂在苏颜身后的位置,那个地方被外物触碰,让苏颜的身体不得不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头深深的枕头上面,声音隔着枕巾,闷闷的:“你弄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欧阳岚一笑,看着他马上就要埋到床下去的脑袋,慢慢的贴近,在他耳边说:“这是卫先生给的东西,说很好用。”话刚说完,便看见埋头掩耳盗铃的某人红透的耳根,不安分的手指开始从苏颜的身后一寸一寸的滑下去,直到触到一个灼热的存在。 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并不好受,苏颜皱着眉,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下的床单,听见身上的欧阳岚说:“疼吗?”苏颜摇摇头,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 欧阳岚弯下身来亲了亲他有些苍白的侧脸,手指慢慢的旋转推入,房中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墙上映出两人契合的身影,那般清晰明亮,然后他突然撤出手指,用一个更加粗壮热烈的物体取而代之,在苏颜还未回过神来时,用力一推,将自己送入了苏颜体内。 唔。 苏颜那声闷哼被枕头深深的隐藏起来,立刻感觉到了身后被填满的充盈,欧阳岚却没再动,观察着苏颜的脸色,静谧的空气在两人身边围绕,房间里除了蜡烛不断的燃烧着身体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声音,苏颜缓过劲来,慢慢动了动身子。 欧阳岚一直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挑逗。 于是,再也无法静止,开始最原始的律动。 看来卫子秋不禁在毒药方面所向披靡,连房中术也研究过一二,那药膏真的大有用处,除了最开始被进入时有些痛苦和不适以外,苏颜很快便感觉到了愉快的感觉,两人身下的大床不断的发出吱呀的声音,苏颜虽觉得可耻,嘴里那些微弱的声音却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溢出来,让他觉得整个山庄的人都能听见。 欧阳岚总是有办法找到最能让他忘情的地方,每一次深入浅出,使得苏颜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叫什么了,到最后,声音都哑了。 房内的蜡烛噗的一声,灭了。 黑暗的房间里,银乱的肉帛声仍在继续,那一声声的惊叹,一次次的交合在安静的黑暗里撞进了两人内心深处,真正的水乳交融,便是如此吧。 身体被进入,那人在自己的身体里一次又一次的冲撞,每一次结合带起的战栗和快感快将苏颜逼疯,他的膝盖抵着柔软的床褥,双手被迫撑在床面上,身后人的胸膛紧紧的贴着他的背脊,他的上身被压下,那人身下更加温柔而粗略的进攻,大床接受着他们的疯狂,黑暗中,床帐上的牡丹花似全部迎夜开放,正齐齐的对着他们绽放着美丽。 “苏颜苏颜……” 欧阳岚忘情的声音与他暧昧的呻吟渐渐融合,连成一串永存的珍珠,在悄无声息的夜晚经久不息。 安静的夜晚里似乎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说,欧阳岚,再也不要放开我的手。 第54章 苏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已是二十三岁的男子,欧阳岚却仍是十六岁的模样,他们站在彼此的对面,沉默的看着对方。 突然,欧阳岚说,苏颜,你曾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 为什么要背叛我? 明明我那么爱你,为你愿意放弃整个江山,为何还要背叛我? 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欧阳岚那一声声带着声厮力竭的质问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然后,他就醒了。 窗外已经是一片锃亮的颜色,房门紧闭的房内一片安静,似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苏颜想起身,全身却像散了架一般酸软无力,他无力的一笑,想是昨晚太放纵了。 正想着,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迎光而立的少年身影修长而挺拔,他的脸被完全的隐没在光里,乍眼看去,仿佛遥远得无法触及,苏颜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不安。 “欧阳岚。”他忙叫出了声音。 对方喉间滑出愉快的笑声,然后慢慢踏进门来。 他的手里端着精致的托盘,走到床边来,低下头来问躺在床上的苏颜,“是不是不舒服?” 苏颜摇摇头,“就是有些乏力。” 于是欧阳岚便笑着凑过来亲吻他的嘴角,“我去厨房弄了些吃的,我喂你。”他的声音平静得很,苏颜不禁挑眉,“你会伺候人?”欧阳岚坐直身子,端了飘着几粒葱花的小米粥过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昨晚大概真的累坏了,苏颜吃饱喝足后又睡了过去。 欧阳岚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小心的延着他的脸抚摸下去,眼神安静而明亮。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内的光线已有些昏暗。 欧阳岚不在房中,这个认知让苏颜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下了床,披了件外袍走出去,从二楼的栅栏往下看,整个后院尽收眼底,宽敞的后院中有不少下人神色匆匆的从中穿行而过,连谢染也被苏逸扶着走了出来,苏颜觉得奇怪,于是迅速的下了楼,尾随而去。 谢染和苏逸往前厅的方向而去,苏颜身后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只能放慢速度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等到他终于走到前厅时,便看见李瑾琛、欧阳渊、欧阳岚以及李瑾瑜几人都乖乖的站在大厅一侧,连卫子秋和萧绝都一副乖顺的模样立在一旁,不敢说话,比他先一步出现的谢染和苏逸也识相的站在角落里。 “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来了?”还是李瑾琛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难听见字里行间的恭敬。 苏颜身子一软,堪堪的倚在了一旁的门柱上,听见一个硬朗的声音说:“你与小渊一走便是几载,你舅母甚是挂念,近日听说你们在这落浅峰上,便来看看你们。” 这声音刚落,一个女子便格格的笑了起来:“你们舅舅就是喜欢夸大事实,我不过是在家里觉得无事了,借口出来走走,你们该干什么该干什么,不必顾着我们,”说到这里,那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这位便是六皇子了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呐。”语气里颇有些感慨。 苏颜右手用力的撑在门柱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着力在这一个点上,他听见欧阳岚淡淡的回答:“不敢当。” “苏公子,你为何不入内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苏颜一抬头,便看见欧阳岚微皱的眉头,他全身的力气似都被抽干,只能站在原地努力的维持着平衡,直到欧阳岚大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 “我没事,睡久了反而觉得晕。”苏颜一笑,温柔的打断了他,眼睛越过空中的尘埃看向那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的夫妇,他们很年轻,至少,并没有上四十岁,左边的男人有副高大健壮的身体,眉眼如剑,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边的女子眉黛如烟,肤如玉,即使青春已逝,身上仍旧带着一股小巧灵动的气质,苏颜在那女子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一笑,话却是对卫子秋说的:“卫先生府里今日真是热闹,苏颜身体有些不适,不打扰各位叙旧了。”说完轻轻扯了扯欧阳岚的袖子,欧阳岚便会意过来,扶着他往回走,两人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身后那女子惊呼的声音:“小颜!是小颜吗?” 苏颜想装作没听见,却仍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那眼底满是惊喜无奈悲痛交纵的女子,淡淡一笑,“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严如嫣清楚的看见他眉宇间的淡然和疏离,心中一痛,转头去看丈夫,苏智然立刻会意过来,平静的问道:“你可是丞相府的六公子苏颜?” 苏颜微微扬唇,眼中似盛着嘲弄,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是。” 听见他肯定的答复,严如嫣脸上的神情更加激动,如水的眼眸中溢出剔透的水花,“小颜,小颜,真的是你。” 苏颜死死的抓着欧阳岚的袖子,脸上却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声音像山间的泉水透彻清冷,“我想夫人大概是认错人了,今日苏颜是第一次见你。” 严如嫣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脸上更是一片悲慽,那是一种止都止不住的悲伤和无奈,她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苏颜,脚下的步子蹒跚前行,然后又怯懦的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李瑾琛几人都被眼前这失态的舅母惊住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舅母一向得体温柔,言行举止更是有着大家风范,如今不过是看见了苏颜,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瑾琛和欧阳渊用相同的眼神对视了一眼,再去看欧阳岚怀里的苏颜时,已是另外一副神色。 苏颜觉得头越来越重了,连身体都在摇摇欲坠,欧阳岚低头一看,立刻沉了脸色,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一把抱起怀里的身躯转身朝后院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直隐身在角落的南锦随即跟上自家少爷,将满厅的人丢在了身后。 看着欧阳岚抱着苏颜走远,萧绝凑近卫子秋耳边说:“苏颜恐怕病又犯了,我去看看。” 这一次,卫子秋难得的没有叫他滚,看着欧阳岚离开的方向微微点头,于是萧绝便转身朝那个方向追去。 “苏颜,哪里不舒服?”欧阳岚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边走边不放心的低下头来看怀里的人,苏颜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脸色有些苍白,手指却非常用力的抓着他的前襟,闻言缓慢的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蝇,“我没事,欧阳岚,我们回京吧。” 欧阳岚心里一震,马上回答道:“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苏颜不依,“现在就走。”格外的坚持。 欧阳岚也只是微微一顿,便答应了,随即追上来的萧绝见他脸色不虞,又看了看躺在他怀里的苏颜,伸手去探了探苏颜的额头,随即瞪了欧阳岚一眼,“你们昨晚是不是……” “是。”欧阳岚毫不避讳的承认让萧绝吁了一口气,然后才说:“苏颜在发烧。” “什么?”欧阳岚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忙问道:“严不严重?现在该如何?” 阁楼的影子已近在眼前,萧绝看了看那两层高的建筑,对欧阳岚说:“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给他熬些药先服下。”欧阳岚这才似松了口气,将苏颜放在床上,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萧绝在圆桌上写了药方,递给南锦,“把这个给厨房的李大厨,他知道该怎么做。” 等到南锦拿着药方出去了,萧绝才起身走到床边,床上的苏颜因为发烧的缘故已睡了过去,脸上虽平静,脸色却苍白得吓人,萧绝看着苏颜的脸,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个叫严如嫣的女人,看见阿颜时很激动。” 欧阳岚一笑,唇畔生花。 “自然会激动。”他这样说。 萧绝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欧阳岚问:“你知道欧阳倩吗?”见萧绝摇头,他便继续道:“苏颜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问我如何看待欧阳倩被父皇处死这件事。” “莫非……她跟阿颜有什么关系?” 欧阳岚抬头,直直的看着他,“想想苏颜的名字。” 于是,萧绝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中泛着惊诧,嘴巴大张着,都快吞下一枚鸡蛋了,然后才迟疑未定的说:“为何如此肯定?” 欧阳岚微微勾唇,黑眸看着苏颜清雅的面容,“因为,她是我姑姑。” 萧绝开的药很快煎了过来,欧阳岚拿小勺子小心翼翼的喂他,一旁的萧绝见了,不由得打趣道:“打死我都没料到,六皇子对咱们家阿颜竟如此上心。” 欧阳岚嘴角沾满笑意,声音温润如水,“我也没料到。” 听见两人的对话,苏颜却似没听见一般,低眉顺眼的乖乖将那些汤汁喝下去,然后对欧阳岚说:“谢染的身子还没有痊愈,你过去看着,叫他别过来看我,免得毒解了又被我传染。” 苏颜还没醒时,谢染和苏逸来过一趟,都被萧绝关在了门外,开玩笑,他当时正在跟欧阳岚讨论苏颜,如何能让他们听,更何况,还有个苏逸杵在那儿。 欧阳岚放下空碗,让他歇下,“嗯,你再睡会儿。” 等到欧阳岚关上房门,同萧绝走下楼时,萧绝才开口道:“将阿颜一个人留在房中,你放心吗?你姑姑可随时都会来找他的。” 夜晚凉爽的风从萧绝的声音里穿行而过,使得欧阳岚肩上的头发微微飞扬,他抬头看了看墨蓝色的天空,勾唇一笑,“有何不放心,无论苏颜的决定如何,我都会跟他站在一起。” 第55章 这般笃定的话语从欧阳岚的嘴里吐出来,让萧绝不禁微微侧目,“你的别院不是养着男宠吗?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欧阳岚转过头来看着他,声线缓慢而优美,“你信或不信与我无关,我只知,我爱他。” 于是萧绝便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穿破空气到达遥远的天际,正在房中替谢染把脉的卫子秋听了,不禁微微皱起眉来,嘀咕道:“大晚上的发什么情啊?” “卫先生,白天那对夫妇与江南苏家有什么关系?”虽是个问句,谢染的语气却已相当肯定,卫子秋将手撤回来,看了他一眼,“为何如此问?” 谢染抬眼,他的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眼中昔日的明亮已恢复如常,俊秀的脸上带着笃定的神色,柔顺及腰的银白头发在胸前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张牙舞爪,“李瑾琛口中的舅舅和舅母,除了江南苏家的当家人以外,我想不出这世上他还有别的舅舅和舅母。” 卫子秋璨然一笑,“知道得倒不少。” 谢染脸上的凌冽气势便在一瞬间收回,眨眼功夫又恢复了湿润的模样,“我无意中听人提起过。” “那跟你提起这事的人怕也是大有来头吧,知道江南苏家与李家关系的人可不多呢。”卫子秋看着他,眼中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谢染被他瞧着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低头一笑,“卫先生不也知道吗?” 卫子秋瞟他一眼,“我可一点都不想知道。”说罢,起身出了门去,只留给谢染一个魅力横生的背影。 或许是因为天下第一庄建造在山顶的关系,总让人有种自己离天空很近的错觉,洁白的月光,璀璨的星火,仿佛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顽皮的笑。 苏颜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窗柩上,正抬起头来看头顶的夜空。 繁星的模样总是千变万化,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这倾刻的美丽。 “小颜。”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来。 苏颜转过身来,看见房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她是如何进来的,竟让他毫无所觉,苏颜脸色一沉,声音都似嵌着利刃,“不知苏夫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严如嫣受不得他这般冷漠相向,不由得上前几步,看着眼前这清秀绝伦的少年,嘴里嚅嗫着,那话便这么脱口而出,“小颜,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话说完,对面的少年却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她看见对面少年的嘴巴一张一合,嘲讽一般的吐出话来:“那又如何?”严如嫣愣住,眼中晶莹的泪水便这么凝固在眼眶之中,迟迟没有落下。 “你……都知道了?”严如嫣的声音在良久的沉默后响起。 苏颜从窗边走了过来,坐在圆凳上面,冲站在一旁的严如嫣比了个请字,严如嫣神色恍惚的坐下,看见少年纤细的手指提了水壸往杯子里倒茶,低垂的眉眼,淡漠的神色在一再说明,他的刻意疏离和不原谅,严如嫣心痛如绞,突听他说:“为何要出现呢?” “一直这样不好吗?就当我死了,我也早已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这样不好吗?为何还要出现,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打扰,当你们决定将我留在丞相府时,就应该有此觉悟,不是吗?”苏颜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望进严如嫣的眼睛里去,两人这样面对而坐,眉宇间的相似便被无形的放大,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也渐渐的明晰起来。 “小颜,我已经后悔了。”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像烙铁一般滚烫灼热,苏颜别开眼去,轻叹一声,“请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因为,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无法原谅你们。” 他不会忘记当他发现自己并非苏元修亲生时的心情,震惊、无助以及那满腹的疑惑。 接着,袭击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他的亲生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欧阳倩。 也就是说,他与欧阳岚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 那时候,他与欧阳岚已同床共枕很多年,他已是二十三岁的成年男子,而欧阳岚,早已长成一个英伟挺拔的成熟男人,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横着的不过是同为男子的命运,哪知,竟还有一条更深更广的鸿沟。 那与命运比起来,更加让人觉得无力绝望。 那时的苏颜固执而守旧,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选择了一条最偏激的路。 要说他的出生,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个背负了太多恩怨的生命,注定无法善终,所以,前世他死了,死在最爱的人手里,虽然他知道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年我将你留在那里只是事非得已,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会舍得!”严如嫣一脸痛楚,声音都变了质,从原先的温婉变得撕心裂肺。 苏颜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茶杯,杯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茶叶,它们在上面无心的游荡,像完全没有目的一般,只是浮游而已,然后他说,“既然不舍,为何从未来看过我?” 严如嫣眼中的泪水便这么直直的滚了下来,延着她光滑美丽的脸颊,平整柔顺的滑下,然后落在脚下的地板上,瞬间融合在空气之中。 前世的因,后世的果。 苏元修怕是一早便知他并非亲生,所以才会这般不冷不热,每次看见他时眼中竟还留着些倦怠,想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欧阳倩,二十年前这个名字几乎是所有男子心目中的理想妻子,她聪慧、果断甚至有着不输男子的爽朗和干脆。 她是王朝第一美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是整个天下人心中完美得近乎于神的存在。 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只一眼,便掉进了名为爱情的深渊,从此一去不复返。 二十年前,欧阳倩被欧阳均处死曾经轰动一时,那不过是骗天下人的手段罢了,午门斩首之后,这世上便再没有欧阳倩这个人,只剩一个严如嫣。 七年后,二十三岁的欧阳倩,不,严如嫣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苏颜。 一个男人呵,便让她舍弃了公主的身份,舍弃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女人只配做一个妻子,而不是母亲。 苏颜嘲讽的笑了笑,突然看向对面因他的问话而呆滞的女人,“苏夫人今日来是想做什么呢?让我回到你身边吗?别忘了,苏智然可从未打算接受我。” 严如嫣放在桌上的手犹地紧握成拳,眼中似闪动着令人心碎的光泽,“智然他会接受你的,相信我。” “我不是他的孩子。”苏颜仍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平静的指出事实。 严如嫣便咬紧了下唇,脸上瞬间闪过无数情绪,耻辱、羞愧和来不及的悔恨,“你是我的孩子,只这一点就足够。” 苏颜摇摇头,声音平静如水,嘴里吐出残忍的话来,“不够,远远不够,对苏智然来说,我不过是一个乞丐的儿子,是你不满皇家命运而遗留下来的野种。” “不,不是的,小颜,不要这样说自己。”严如嫣的眼泪像珍珠一般不停的掉下来,想要伸手来拉苏颜,却被他轻易的避了开去,于是,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便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仿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安放。 苏颜抿了一口茶,看了看窗外墨然的天空,“我不会看轻自己,因为我已找到了最重要的人。” “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若你跟苏智然能安然一生便是福气,若不能,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对你来说只是路人,无权干涉,也无权说话,只是,”他停顿片刻,眼睛看着严如嫣姣好的面容,“你既然已不是皇家的人,就不要再管这件事。” 他指的是苏元修谋反一事,前世的严如嫣便是在得知这事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严如嫣微微沉吟,果断的握住他的手,这次苏颜没有躲开,便被她掌手的温暖和柔软触得一怔,听见她说:“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你还小,皇族中的斗争不适合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去江南,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苏颜沉默良久,不过是脑海中突然映出欧阳岚冷峻的面容,然后他突然说道:“抱歉,苏夫人,恕我不能答应你。” 严如嫣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怔怔的看着他,喃喃问道:“是因为小岚吗?” 她是过来人,之前在前厅从两人的神态中便已猜出一二,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是抱着些侥幸罢了,苏颜抬眼,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对。” 于是,严如嫣便像被雷劈到一般,震惊得无法言语,半晌才抓住苏颜的手,“你疯了!他是你哥哥!你们怎么可以……” “只是表哥而已,”苏颜冷冷的打断她,“就算我们是亲兄弟,我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 他说得这般坚定,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冷静,严如嫣握着他的手不禁慢慢松开来,她柔美清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悲痛,快得来不及捕捉,“小颜,你可想好了?” 苏颜突然一手撑在桌面上,唇边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苏夫人,那是我的事。” 严如嫣被他的话一噎,随即说道:“当年我离宫的时候,小岚这孩子还未出世,后来听说他的母后生他时死了,也是个苦命的人,如今皇上病重,苏元修意欲谋反,你们离开皇宫的这些天,他怕已经在暗暗准备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此次回宫凶多吉少。 第56章 “当年我生下了你,却没有办法带你走,那时候,丞相府的二夫人刚好诞下了死婴,我与她一向交好,所以便将你托付给了她,哪知,她竟是如此福薄之人,我前脚刚离开丞相府,她后脚便去了,”严如嫣重重的叹了口气,柔软的眼神重新落在苏颜身上,“是我对不起你,若一早便知她已撒手人环,无论如何我定会去寻你,苏元修虽不是你生父,这些年也将你抚养长大,这些恩你莫要忘了。” 苏颜一笑,清秀的脸庞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妖娆,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严如嫣,“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来过,以后也不要再提,皇宫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一直念着他的恩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他如此,更何况,欧阳岚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我也不是。”他的眸中瞬间被凌利的光芒覆盖,那些如刀刃般的凌利光芒使得对面的严如嫣都不禁微微失神,心想这孩子给人的感觉竟如此内敛沉稳,看着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见苏颜一脸坚决,严如嫣知道自己已无胜算,只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物来,递给他,“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这东西你收着,将来定有用处。” 苏颜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严如嫣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苏颜身边,微微低头,额头碰了碰他的头发,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和温暖便突然而至,这样的柔软感觉让苏颜不禁一怔,还未回过神,那温暖的感觉便转瞬即逝,严如嫣努力的忍着泪水,直起身子,含笑道:“小颜小颜,娘一直都是念着你的。” 说罢,像是害怕苏颜的回答般,快步奔出门去。 敞开的门寂寞的张着嘴巴,夜晚凉爽的风便这么直直的灌了进来,吹得苏颜的眼睛微微刺痛起来。 手里的白色锦囊被他紧紧的握着,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力量。 欧阳岚回来的时候,苏颜还坐在桌边,表情淡淡的,眼神有些空茫。 “怎么还没睡?”直到欧阳岚的声音传来,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将手里的东西更紧的攥着,欧阳岚只当作没看见,走过去将人扶到床上躺下,借着房内有些黯淡的灯火看他,尔后一笑,“身子舒服些了吗?” 苏颜点点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欧阳岚,我……” “嘘。”欧阳岚修长的手指压在他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俯下身来,将身体轻柔的压在他身上,“星星都睡着了,我们也睡吧。”说罢便上了床,在苏颜身边合衣躺下,苏颜侧过头来看他,就看见欧阳岚黑暗浩大的眼眸中那星火一般的温柔,仿佛好久好久以前便已等在了那里,只为他这不经意的一瞥。 苏颜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们回京吧。” 欧阳岚点点头,伸手将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声音从他的发丝中间轻轻传来:“其实,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的。” 苏颜身子一震,背后突然多出一只手来,那手一下一下的温柔的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轻柔的说:“睡吧。”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温柔的晚安吻,轻轻的落在他的额间,带起些湿润的触感。 第二日起来时,欧阳岚还没睡过来。 苏颜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色,不禁一笑,很少看见欧阳岚懒床呢,他便也不急着起身,只小心翼翼的侧了侧身子,伸出一只手来在欧阳岚沉睡的脸上瞎折腾,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揉揉那里,只是他的动作颇轻柔,像是手下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品,小心得过头了些。 欧阳岚长着一张所有女人都会尖叫的脸,眉宇间嵌着傲气和高贵,那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用刻意营造也不用刻意模仿,自然而然的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身份,老天果真是太偏心了。 正胡思乱想间,手突然一把被握住,对面原本应该睡着的某人突然睁开眼睛来,那眸中无尽的风华便霎时撞进苏颜眼里,令他微微张唇,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柔情难以抑制。 于是欧阳岚便就着这个邀请的姿势深深的吻了下去,唇齿交缠,难以自制。 等到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终于拉开些距离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欧阳公子,苏公子,主子让奴婢来请两位下楼用膳。” 苏颜觉得有些窘迫,照这个形势来看,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他与欧阳岚有问题了,只听身侧的欧阳岚不咸不淡的道:“好,我们马上过去。” 门外的人答应着走了,房间立时又安静下来。 欧阳岚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声音暧昧低沉:“苏颜,太医说早上该做做运动才好。” 这话听着实在再平常不过,但是配上某人在他身上到处点火的爪子可就一点都不正常了,苏颜无奈一笑,勾住身上人的脖颈,倾身吻了上去。 房内很快便响起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合着男人的粗喘,使得窗外的阳光都羞怯的藏了起来。 等到欧阳岚和苏颜下楼用早膳时,已经是中午了,欧阳渊坐在前厅那把老旧的椅子上,看着他俩出现,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挪揄笑容来,“苏颜,你真是越发美丽了。” 苏颜嘴角抽了抽,聪明的不作回答。 于是欧阳渊又将视线扯到欧阳岚身上,“咱们家小六也是越发的英俊了,怎么办呢,注定是要道别的,感觉好舍不得呢,你说对吧,瑾琛?” 他身旁的李瑾琛闻言并不回答,只是眼睛看着苏颜,似要将他瞧出一个洞来。 厅里一瞬间沉默了下来,欧阳渊很不习惯这种沉默,于是清咳一声,继续道:“你们何时回京?” “明日。”欧阳岚简短的回答。 欧阳渊挑眉,李瑾琛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舅舅和舅母今日一早便下山了。” 苏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突然转过头去看欧阳岚,说:“我饿了。” 于是欧阳岚便拉着他急急的往饭厅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欧阳渊才嗔怪的看了一眼李瑾琛,“你刚刚那眼神也不怕把苏颜吓着。” 李瑾琛收回视线,“若苏颜肯跟舅母回江南,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欧阳渊一笑,“我这个弟弟可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 闻言,李瑾琛摇摇头,低声道:“我指的是苏元修。” 欧阳渊敛去笑容,眉头打起结来,“这个的确有点不好办,毕竟苏元修养了他这么多年,即使对他不怎么好,至少也衣食无忧,到时候,若皇上要办他,那苏颜会怎么想,若苏颜要保他,我那个傻弟弟肯定是要站出来的,”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又不正经起来,“哎哟,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瑾琛最爱看他这副夸张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走过去将人拉进怀里,倾刻吻了下去。 由于明日便要回京,这一天苏颜都特别忙碌。 一是要最后说服四哥先带谢染去江南,二是要跟卫子秋道别。 与说服四哥和谢染比起来,跟卫子秋道别就显得特别的困难,原因自然是萧绝。 萧绝是他带来的,虽不是他亲自带来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当卫子秋不小心得知这件事后当场就发飙了,扬言苏颜离开的时候若不将萧绝牵走,就一辈子别想再找到他,但是偏偏萧绝又是一块牛皮糖,找到了卫子秋便打算粘着不放手。 苏颜夹在二人中间,甚是为难。 “明日就走了?”卫子秋看上去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的,使得他那美得非人的脸更是漂亮得惊心动魄。 苏颜点点头,“这段时间叨扰了,卫先生有空来京城,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宜。” 卫子秋一摆手,不客气的给他泼凉水,“我在蜀中快活得很,干嘛跑去京城那破地方折腾啊。”苏颜也不生气,仍是笑,“如此甚好,我也怕京城这小地方供不起卫先生你这尊大佛。” “嘿呦,难道我这天下第一庄的饭好还是菜好啊?苏颜你才在这儿吃了几日,嘴上功夫见长啊。” 苏颜便笑了笑,“卫先生过奖了。” 卫子秋被他将了一军,扁扁嘴不答腔,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对苏颜说:“明日走的时候记得将萧绝带走。” 心里咯噔一跳,他就知道卫子秋一直记着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萧绝从门外进来,一脸坚定的说:“我要住在这里。” 卫子秋嫌恶的看他一眼,“我说了,苏颜走的时候你必须得离开。” “京城又没有你,我回去做甚?”萧绝走到卫子秋身边,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再说了,子秋一个人在这山上多寂寞,有我在,可以替你解闷,尤其是晚上。” 这话实在太不要脸了,苏颜看见卫子秋的脸都成猪肝色了,于是识相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反正他已经不打算管这两个别扭的人了,管他们要死要活,就由他们去好了。 苏逸一直不同意苏颜的提议,带着谢染先去江南,在他心里苏颜还是个孩子,那瘦弱的肩膀哪里经受得住皇位争斗所带来的血雨腥风?说什么也要带着苏颜一起走,苏颜却这样对他说:“以后我们都是要在除了京城以外的其他地方安营扎寨的,若你不先去江南把生意做大些,把钱多赚些,以后我们拿什么花?” 于是单纯的苏逸便成功的闭上了嘴。 谢染自也是不同意,但有欧阳岚出马,便顺利的拿下了。 苏颜还答应苏逸,回京后立刻将星星和三娘接到江南去,保证她们能平常无事,如此保证了好几回,苏逸才完全放下心来,同意与谢染下江南。 第57章 这一整天便全都耗在了这些事情上。 晚上,卫子秋特意摆了宴席给他们饯行,九个人正好围了一张桌子。 李瑾瑜也没了踪影,想是与苏氏夫妇一同走了。 席间,欧阳渊与卫子秋一直说个不停,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仿佛生怕席上出现一丝一毫的沉默,苏颜只顾安静的埋头吃菜,也不说话,倒是李瑾琛,难得的对欧阳岚和苏颜说:“若有需要可到任何一家金店找掌柜的,他们会满足你一切需要。” 欧阳岚生性高傲,却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与李瑾琛举杯共饮。 萧绝虽不放心苏颜独自一人回去,却也撇不开卫子秋,苏颜看出他的顾虑,便笑着安慰:“没事,即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欧阳岚。”他这话正好说到萧绝心里,以前或许还会怀疑欧阳岚对苏颜的真心,现在,却没有再怀疑下去的理由,萧绝便开怀的笑了,与欧阳岚碰了碰酒杯,“六皇子,我家阿颜以后就拜托你了。” 欧阳岚脸一沉,将苏颜拉到身边,“他是我家的。” 这般正儿八百的宣誓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唯欧阳渊笑得最是开心,“小六小六,你真是太可爱了!” 苏颜暗暗握住欧阳岚滚烫的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宴席一直吃到深夜才结束,欧阳渊突然走到苏颜身边,“苏颜,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苏颜见欧阳岚正与李瑾琛说话,便随欧阳渊朝花园走去,夜色朦胧,花园中的花影都看得不是很真切,欧阳渊的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小岚十岁,他一直扯着我的衣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挽留我,但是,人生总是需要抉择,我很自私,为了李瑾琛,不得不放弃其他的东西,太子之位也好,荣华富贵也罢,这些东西曾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我遇见了李瑾琛,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温暖。”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向苏颜,“温暖这种东西,就是不论你贫穷贵贱,它都会不离不弃的永远在你身边,苏颜,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苏颜知道他并不是在问自己,于是聪明的没有作答,又听欧阳渊说:“这种东西皇宫里是不可能有的,你看它的墙那么厚,宫殿那么空,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整日活在坟墓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你想让欧阳岚也跟你一样,一走了之?”苏颜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做出结论。 欧阳渊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若他不选这条路,你俩到最后都得死。” 苏颜点点头,突道:“可是你忘了,皇宫里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欧阳渊微挑眉,吐出三个字来,“欧阳云。” “也对,从小他俩就比较亲近,我与小云本才是同母所生,结果搞得他们俩才是真正的亲兄弟一般,有时亲密得令人牙痒痒,”欧阳渊的声音带着笑,在安静的夜色下慢慢说道,“不过,小六子的心里可只有你啊,苏颜。” 苏颜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世欧阳云死时,欧阳岚的模样又重新回到脑海里,那般深刻,就像烙印一样抹都抹不去,自然是介意的,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小家子气,像个女人一般多愁善感。 欧阳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尔后一笑,“看来我们家小六子还没真正走进你心里呢。” 苏颜愣愣的看着他,便看见他唇畔那抹意义不明的笑,带着夜色的神秘和花朵的清香,永远留在了这巍峨的山顶上,迎夜飘扬。 第二日大早,欧阳岚带着苏颜和南锦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萧绝最终还是成功的留了下来,而谢染的毒还未完全清除所以还需在这里逗留些时日,至于欧阳渊和李瑾琛,他俩本来就是闲散之人,在哪里度日无关紧要。 飞扬的尘土落下后,苏颜微微掀了车帘,看见他们还站在山庄的门前,静止如画。 这一刻,他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包围,那种压抑暗沉的感觉让他喘不上气来,直到欧阳岚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呼吸才慢慢平复,然后看着欧阳岚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为何如此不安,却看见身旁的欧阳岚突然扬起笑容,风华绝代。 接着便是他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在宽敞安静的车厢中慢慢传来:“你已是我命中最珍爱的人。” 苏颜也微微一笑,迅速的在欧阳岚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只有微红的耳根在告诉别人,刚刚到底发生过什么。 回去的路像来时一样顺利,唯一不同的是,车上没了谢染虚弱的身影和苍白的脸,所以回去的途中有好的风景,欧阳岚总要停下来欣赏一番,苏颜拿他无法,只好跟着他到处走走停停,原本七天就能到的路程竟拖拖拉拉的走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京城城郊。 那里有一片名叫无情的森林。 传说里面其大无比,而且处处都是五行八卦阵,凡进去里面的人无一生还,全都消失在了这片巨大的森林之中,它的旁边是远近闻名的落松崖,半中央云雾缭缭,底下则是万丈深崖,若掉下去了,便会永不见天日。 这两处恐怖的地方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不得不经过这里的人们也都选择从最边缘的地方绕远路过去,所以数十年来再无森林吞人的传说,这些都是苏颜听丞相府里的厨娘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前行的马车突然急促的停下,伴着马儿的嘶叫声,在空旷的郊外格外刺耳。 一直闭目养神的欧阳岚迅速睁开眼睛,将枕在他腿上睡觉的苏颜抱进怀里,伸出一指挑开车帘一角,视线里便立刻跳进几个黑衣打扮的人,他们手握长剑,被黑布笼罩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冽如冰,仿佛一丝温度也无。 苏颜顺着欧阳岚的视线看出去,心里不觉一惊,这些人无论装扮还是神态,亦或是他们握剑的指法都跟当日六皇子府的那些刺客竟如此相似。 “这荒郊野外的,几位是在这里等了多久呢?”南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淡然的语气中似掺杂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怒气,苏颜感觉欧阳岚握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收紧了些,听见他轻声说道:“等下呆在车里,哪也别去。” 苏颜一愣,“他们很厉害?” 欧阳岚点点头,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车外,声音沉着,“我们面前的空地上有七个人,后面至少有五人,再加上埋伏在树上的,还有不远处的草丛中的,应该不下三十人,他们如此迅速而敏捷的出现,竟然躲过了南锦的耳目,就已经不是一般的角色,更何况,敌暗我明,不能掉以轻心。” 听他说完,苏颜的心迅速的下沉,脸颊上突然多了些温热的触感,欧阳岚只浅尝了一口便退开身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说:“放心,我们不会死。” 虽听他这样说,苏颜心里还是觉得不安,正想说话,身子突然定住,对面的欧阳岚仍是一脸温柔的笑着,然后将手指收了回去,苏颜知道自己被点了穴道,也知道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只是,他没料到欧阳岚会有此一招。 身体不能动,苏颜只能用睁大的眼睛来表示他的不满,欧阳岚却像是没看见他着急怨怼的目光,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先走,我随后就会到。”说罢深深的看了苏颜一眼,然后伸手按了按车壁,马车中央的空地上便立刻打了开来,原来里面竟有暗格,装下一个苏颜已绰绰有余。 欧阳岚起身,将动弹不得的苏颜放进暗格中,又弯下身来在他脸上亲了亲,温柔一笑,“苏颜,有句话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 苏颜心中暗暗着急,手脚全都成了别人的,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是徒劳无功,听见欧阳岚这低语一般的问话,不由得抬眼看向他,只见他薄唇微启,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爱你,苏颜。” 他心中微怔,想说话,张口却全是虚无,欧阳岚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了车壁上的机关,暗格应声合上。 那渐渐合闭的隔板就像一道黑色的屏障,将两人困在了两个世界。 黑暗中,苏颜闭上刺痛的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掉在身下的地板上。 他没想过这是永别,从未想过。 他愿一直陪在那人身边,风光也好,颓废也罢,只要能够让他感觉到欧阳岚的气息和温度,他便什么都可以遗忘。 第58章 如今,欧阳岚将他推了出去,将他远远的隔绝在了危险之外,他的心却如刀绞一般疼得无法呼吸,隐隐听见外面南锦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难道几位哑巴了不成?” 回答他的是寂寞的空气。 那些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静默而肃然,这时候,仿佛连树上掉下来的那片漫不经心的叶子都变得杀气腾腾,让人紧张。 南锦目光如炬,正准备出去大开杀戒,车帘突然被掀了开来。 欧阳岚弯身走了下来,南锦的目光越过车帘看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苏颜的影子,他却突然勾唇一笑,眼中凌冽的精光突然大盛,听见欧阳岚说:“凡银和凡风知道回去的路吧?” 凡银和凡风是马的名字。 南锦跳下马车,走到车前的两匹马儿旁边,右手爱惜的摸了摸马儿的头,低声说:“当然。” 于是,欧阳岚与南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想法和决心,再不迟疑,欧阳岚腰间的软剑瞬间抽出,仿佛有着割破阳光的力量,将那些明亮的光线瞬间分解成了细碎的光芒,他手中的剑如它的主人一般冷傲霸道,清脆的剑鸣声如铮铮铁骑在这个安静的森林里呼啸而过。 对面的那些刺客见到欧阳岚手中凌利的长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 南锦见敌人这般震惊的表情,抬眼看向欧阳岚手中的长剑,那剑柄华丽得很,剑身被一片冰洁的光芒覆盖,一看便知世间少有,南锦不禁笑了笑,“好几年未见,这弄月剑还是这般寒气逼人。” 欧阳岚抬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从寒冽的剑身上抚过,尔后勾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来,“弄月也很久未曾饮血了,今日便让他喝个痛快!”说罢,从头上取下一枚细小的发簪,快速的刺入凡银的后臀,两匹马便惊叫一般的冲了出去,受惊的马儿使得黑衣人有一瞬间的呆滞,待他们回过神来时,对面的欧阳岚已足下轻点飞身上前,手中的长剑气势如虹,所到之处均挑起震耳欲聋的惨叫,南锦见少爷已先入场,自然不甘落后的跳了进去。 对手武功的确高强,却也难敌欧阳岚主仆二人的双剑合壁,没多久便已经牺牲了一半势力。 明处的刺客被整个消灭,那些藏在暗处的便又前仆后继的涌了上来,欧阳岚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白色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英俊的脸上一片肃然,唯有那双眼睛里含着暗红的颜色,似已走火入魔一般令人望之心怯。 南锦也同样杀红了眼,他的脸上手上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雪白的剑身满是触目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滚下来,晕开在脚下的土地上,开成一朵一朵妖娆不败的花朵。 第二轮刺客的尸体全部横呈在眼前,下一批又迅速的扑了上来。 南锦喘着粗气,笑容让他俊秀的脸庞看上去格外娇艳,他说:“看来对方是想车轮战啊。” 欧阳岚站在他身侧,眼中泛着奇异的颜色,声音沉静如风:“叫北灵和东湖过来。”南锦答应着从怀里掏出一物来,将那碧绿色的东西靠近唇边,微微动一动嘴唇,一道刺耳的怪异声音便冲破云霄,到达更远的天际。 那些黑衣人虽不知他们用意为何,但是,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未给欧阳岚和南锦二人更多的休息时间,便全数蜂拥而至,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车轮战的效果已经渐渐明显,先是南锦不小心被人从身后刺入一刀,然后是小腿,再然后是腹部,他的动作开始迟缓,欧阳岚眼明手快,一剑斩杀了离他最近的刺客,南锦嘴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液来,眼中的神色却仍是坚定,“少爷,你先走,我断后。” 欧阳岚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剑却从未停歇。 “苏颜刚刚跟我说,我俩一定得平安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快速的斩断其中一名刺客的手臂,欧阳岚淡淡的说道,南锦虚弱的笑了笑,受了伤的右手已无法再握剑,便用还能动的左手替代,笑了笑,“我得安全的把你带回去,否则苏颜很可能会杀了我。” 欧阳岚一笑,提剑重新冲了出去。 刺客人数众多,仿佛永远都杀不完一般,一个倒下便有两个重新填上,欧阳岚与南锦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太阳已经西斜,广垠的森林渐渐的被染上厚重的寒气,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残肢断臂在安静的大地上静静的横尸,空气被浸染,浓浓的血腥便迎面撞进鼻孔里。 欧阳岚的身上不知何时添上了口子,衣袖也被削去了半只,露出里面精瘦的肌肉以及被割伤的伤痕,南锦皱了皱眉,突然挡在他身前,“少爷,你先走,反正北灵和东湖马上就会到。” 欧阳岚却轻轻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口气淡然平静:“既然马上就到,我们便等到那时。”言下之意已非常明显,他不可能丢下南锦一人在这里。 南锦知道他的意思,不禁无奈一笑,“少爷,你这样是想让我死都不能瞑目吗?” 欧阳岚不着痕迹的皱眉,将受伤严重的南锦拉至身后,大批刺客已逼近眼前,他们均穿着与黑夜同色的衣服,站在西斜的阳光前面,更显冰冷无情,露在黑布外面的双眼冷静无波,有着死人才有沉寂黯然。 欧阳岚心中划过一道并不清晰的念头,又被瞬间扑上来的敌人打断。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连握剑的右手手臂也被割破了一道,伤口火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焦虑,不知苏颜可否安全到达皇子府,花麟与左麒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那马车之中有暗格,只要见到马车,便能将苏颜从暗格中带出来,其身上的穴道也就能一并解除,这样,他便能安心了。 血液的流失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边南锦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的手里仍紧握着剑柄,誓死不弃。 眼看着那些黑衣刺客已逼至眼前,他想,难道今日注定消亡,远处却突然传来马嘶声,马儿的声音仿佛刺破苍芒的暮色,渐渐到达他们所在的地方,近在咫尺的刺客均被这突如其来的马嘶一惊,才刚刚转身,便见两匹汗血宝马横冲直撞而来,好些人没来得及避让,身体便被那马儿毫无顾忌的撞飞出去。 驾车的少年一脸沉静,纤瘦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冷光,衬得他清秀的面容更加卓绝不凡。 看见来人,欧阳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来,恬淡的、安静的、深刻的挂在他的脸上。 苏颜快速的冲到二人面前,用力的拉住缰绳,喊道:“上来!”边说边伸出手去,准确无误的拉住了欧阳岚冰凉的手,欧阳岚与南锦二人虽体力不支,却也奋力跳上了马车,苏颜一松缰绳,凡银和凡风便像是通人性一般,前足肆虐的跳起,踩着了两个想要上前的刺客,苏颜稳住身子,用力的一甩绳子,两匹马儿便激动的载着主人朝前跑去,将一干刺客甩在了身后。 欧阳岚与南锦躺在疾行的马车中,相视一笑。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只纤瘦的手伸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瓷瓶,少年清冷的声音随后响起:“把它吃了,先止血再说。”欧阳岚一笑,虽然知道苏颜看不见,脸上却仍是带着温柔的神色,他慢慢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瓷瓶,还恶意的在那手心划了两下,手的主人便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迅速的将手收了回去。 南锦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突然一笑,“那天苏颜威胁我了。” “哦?”欧阳岚微微挑眉,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说,若我与花麟誓死效忠少爷,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若不然,他便要将我俩赶尽杀绝。”南锦淡定的夸大其辞,突然听见车帘外面苏颜的清咳,于是南锦一笑,“少爷,夫人好凶哦,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他的话刚说完,便明显的感觉到马车在那一瞬间稍稍偏离道路,欧阳岚眼睛看着车帘子,企图想要将那厚重的帘子看穿,好仔细的看看那人瘦弱却坚、挺的背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好在脚下的路还算宽敞,凡银和凡风也非常合作,一路走来倒还算顺利,侥是如此,苏颜还是觉得不安,只能全神贯注的驾车,连看别处一眼都不敢,就怕他稍不留神,便有刺客追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夕阳如血,染得路旁的森林像被血洗过的河流,苏颜抿着唇,一脸紧绷,手心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已无暇顾忌,只要能走出这片森林到达京城,他们便安全了。 想来那些刺客也不敢在京城街上公然行刺。 疾行的马儿身子突然一顿,苏颜抓着缰绳的手犹地颤了一下,然后便听见一声巨大的声响,身下的马车开始摇晃起来,还未看清敌人的影子,便感觉身体突然腾空,身后贴着的是欧阳岚温暖的胸口。 “别怕,有我在。”欧阳岚如是说。 苏颜便觉得心底刚刚的慌乱更上了一层楼。 此刻欧阳岚已抱着他飞到了一根树枝上,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够清楚的看见他们刚刚乘坐的马车已经四分五裂,像突然断裂的茶杯,每一块碎片看上去都是如此触目心惊。 凡银和凡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了,不断的原地踏步以示它们无助的心情。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南锦站在他们对面的树枝上,左手握着染满鲜血的剑,身子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面,苏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知道南锦已到极限,他不由得去握欧阳岚的手,触到的是一片粘腻和温热,欧阳岚也伤得不轻,这个认知让他不觉更加心急如焚。 树下的空地上,正站着几个黑衣人,他们安静的站在破裂的马车旁边,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都不一样,即使不会武功,苏颜也立刻感觉到了这几个人身上的不一样的东西。 与前面那些刺客不同,这五个人混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叫做高手的气息,真正的高手。 苏颜心中一怵,耳边突然传来欧阳岚刻意压低的声音:“等下我叫你跑,你就跑。” 又是这般,苏颜眼眶有些发热,突然说:“刚刚被困在暗格里的时候我就在想,若你知道我愿意跟你一起死,你是不是还会让我先走。”他的眸中含着水汽,黑白分明的瞳孔紧紧的锁住对面的人,虽说着生死,嘴角却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欧阳岚见了,不觉握紧了他的手,眼睛看着下面那几个一脸成竹在胸的刺客,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不愿意。” 第59章 苏颜眼中闪过诧异,欧阳岚却突然看向他,一字一顿的说:“苏颜,我不愿你跟我一起死,我宁愿你痛苦的活着,也不要你永远消失在这尘世之间。” 他只觉心里突然落了一块大石,被堵得疼得慌,一双眼牢牢的盯住欧阳岚,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今日我等奉命来取几位的性命,望几位好好配合。” 树底下的黑衣人终于舍得开口了,一出口便是这般狂妄的言语,南锦黑眸一瞪正想说话,欧阳岚却突然笑了起来,只见他眉眼如画,唇畔浸着冷冷的笑意,“好大的口气。” 刚刚那说话之人抬起头来,看向树上的欧阳岚,视线在他与苏颜身上徘徊片刻,说道:“二位已经精疲力尽,我五人对付你们二人已不是难事,苏六公子自小不会武功所以大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前面那些杀都杀不完的刺客只是领头军,目的是要耗尽他们的体力,这五人一早便等在这条他们回京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苏颜心中一瞬划过无数念头,对方知道他是苏家六公子,自然就知道欧阳岚的身份,那么,这是个一早便计划好的计划,幕后黑手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所以,对方准备撒网。 今日便要将他们三人击杀于此,不留任何痕迹。 那黑衣人的声音甚是冷静,语气中也掺杂着笃定,欧阳岚与南锦对视一眼,然后同一时间足尖轻点,朝相反的方向奔去,树下的几个黑衣人大概没料到他们会突然行动,一愣之后,又非常冷静的分为两拨朝两个方向追去。 欧阳岚受伤颇重,轻功本就是一件非常耗体力的事,如今还要抱着他这个负累,行动上更是大不如前,苏颜从他不均的呼吸中已听出了端倪,没多久,被甩在身后的刺客便已追了上来,苏颜回头去看,厚重的暮色中,刺客身上的黑衣似已如夜色融合在了一起,要很努力的看才能看清他们在空中翻飞的身影。 “欧阳岚,停下来吧。”苏颜的手紧紧抓着欧阳岚的衣襟,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低迷。 欧阳岚身形一顿,果然听话的落在了地上。 他们正好停在落松崖的悬崖边,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悬崖下面厚重的雾气便毫无预期的撞进眼里,苏颜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在他们的正前方,三名黑衣人已稳稳的站在地面上,黑眸中含着浓厚的杀气。 欧阳岚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重新渗出血来,眼看着就要倒下,被苏颜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他的小身板尚不足以完全承受欧阳岚的重量,却紧咬着牙关,双手抱着欧阳岚的身体,慢慢滑落到地上,对面的黑衣人一直冷眼旁观,直到确定对面的两个人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再跑了,才提剑上前。 苏颜小心翼翼的抱着欧阳岚的身体,看见一名黑衣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心底反而没了丝毫的慌乱,他突然微微一笑,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欧阳岚,“看来今日我们便要死在这里了。” “嗯。”欧阳岚同样回望着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单音。 那名黑衣人已行至眼前,苏颜看见他的双眼冷漠如霜,缓慢而稳重的举起手中的长剑,正待刺下,身体却突然定在原地,那黑衣人瞳孔犹地放大,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见一把锋利的剑安静的没入了他的身体里,殷红的血液延着长剑清亮的剑身流下来,迅速的落进脚下丰富的土壤之中。 长剑一路延伸,剑柄的尽头,是一只瘦小的手,那只手如他的主人一般冷静而默然,虽然纤细,却用尽了力气的握着那把沉重的剑,那握剑的少年此刻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似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个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清澈如水。 苏颜在那黑衣人快要倒下时,冷静的抽回长剑,那黑衣人的身体便在他身后那两名同伴促不及防的时候轰然倒下。 身后那两名刺客见同伴突然倒在地上,目中瞬间杀气毕现,眨眼功夫便飞身上前,苏颜只感觉对方的兵器夹着冰霜从面上划过,然后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双脚突然远离了地面,欧阳岚抱着他腾空而起,两人的身体如同坠落的苍鹫直直的朝悬崖下面落去,抱着他的欧阳岚似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悬崖内侧粗重的树藤,两人的身体便在半空中摇晃,依靠那一条无辜的树藤来支撑最后的希望。 苏颜手中还握着弄月剑,身子被欧阳岚死命的抱在怀里,听见欧阳岚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不要往下看。” 苏颜点点头,任自己的身体腾空在悬崖下面,抬头往上看时,看见的是一片黑色的峭壁,悬崖边那两个黑衣人怕是以为他们掉下去了吧,苏颜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头顶上一个黑衣人的声音:“他们在下面。” “哼!不亏是六皇子,那么快的速度竟还能抓住树藤保命。” “把树藤斩断。” 苏颜听见对方平静的说完话,抱着他的欧阳岚突然凑过来重重的吻住他的唇,随着欧阳岚火热的唇舌的入侵,他立刻尝到了一丝血腥,欧阳岚却仍是紧逼前进,完全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唇齿交缠中,似有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知道,那是欧阳岚额上的伤痕又重新绽了开来,苏颜慢慢睁开眼,看见欧阳岚抓着树藤的那只手已鲜血淋漓,欧阳岚的身体已至极限,恍愰间,他似乎听见崖上传来兵器交锋的声音,打斗声很快便停止,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少爷,你在下面吗?” 于是苏颜便感觉到欧阳岚如释重负的放松了身体,唇上的温热突然消失,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人重重的抛在了空中,天地仿佛在眼前不停的旋转,然后他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里,耳边似听见欧阳岚最后那道爽朗的笑声:“苏颜,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去找你。” 他愣愣的任由对方抱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悬崖边上那条不断摇晃的树藤,一个俏丽的红衣女子甩掉手中的剑,快速的跑到悬崖边,双手去拉那条树藤,树藤的下面却是空无一人。 “少爷!!”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有着刺破苍穹的力量,震得苏颜耳朵生疼,一瞬间,似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只剩下那条空空如也的树藤,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破灭,不着痕迹的、迅速的完全脱落,脑海中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包覆一般,原本清晰明朗的地方一下子全部变成了空白,大片大片的死寂使得他无法思考,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感觉。 “苏颜,你没事吧?”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机械的回过头,看见满身是血的南锦正朝这边跑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南锦问他:“少爷呢?” 苏颜只看见南锦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眼睛却再无法找到焦距,只是呆呆的看着南锦的嘴巴,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全身都已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境地,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痛苦不堪。 南锦见苏颜一脸呆滞的模样,又去看北灵和东湖,“少爷人呢?” 北灵从悬崖边起身,手中的树藤终于得到了解脱,一下子又滚了下去,在悬崖边疯乱的舞踏,南锦听见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少爷……他将苏公子换上来了,自己……自己掉下去了,呜呜。” 南锦的表情在那一刹那突然凝滞,然后大步走到悬崖边,不死心的将那树藤拉上来,那树藤已在那里生长了许多年,根部牢牢的抓在土地深处,藤身上布满了尖锐细小的刺,身子也已长到了无法估计的地步,南锦却不死心的将那树藤拉上来,一直拉一直拉,却一直未见欧阳岚的身影。 他的身上脸上全是血迹,每一次用力的拉起树藤,背后的伤口便会渗出新的血液,但他却似乎毫无所觉,仍不放弃,身后的北灵和东湖,以及同他一起赶来的西冥见了,都不由得别开眼去。 最后还是东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默不作声的同他一起将那树藤拉上来,北灵的眼睛早已红了,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睛里滚下来,声音哽咽的说:“你们别拉了!少爷已经死了!死了!” “闭嘴!”南锦回过头来,吼道,眼中似被火把燃烧过一般,血红得近乎恐怖。 于是北灵颓然的蹲下身子,抱着膝头嘤嘤的哭泣。 西冥最为冷静,只是放于身侧的双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手掌之中,凝结的鲜血便如水珠一般缓慢而温柔的滴落下来,很快与脚下的泥土融为一体。 终于,南锦和东湖二人的双手上面布满了伤痕,身体也累得动不了了,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 苏颜抬头,看向那天际的淡淡白霜,突然笑了笑。 他本身得清秀,这般凄凉的笑意衬在脸上,便有一种令人心怯的严峻。 他的双腿因长时间的站立而变得僵硬,却仍是迈出脚去,一步一步朝那悬崖边走,每一步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所以那段短短的距离竟花上了如同漫长的人生那样多的时间。 南锦几人都还沉浸在失去欧阳岚的痛苦之中,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跚然前行的苏颜,没注意到他走到悬崖边了还是未停下脚步,直到北灵惊呼一声,几人才注意到苏颜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睛专注而平静的看着脚下那一大片浓浓的雾气,唇边的笑容冷静而诡异,眼看着身子便要落下,适时的被西冥一把拉了回来。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苏颜苍白的神色,往日明亮的双眼也失去了生气,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南锦心中一惊,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抓住苏颜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了几下,“苏颜,苏颜,你醒过来!”苏颜却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眼睛直直的看着远处,“苏颜!”南锦更加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却仍是未换回苏颜的一丁点回应。 东湖吹了声口哨,便立刻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东湖对着那跪在地上的人说:“马上派人下山去找。” 那人惊讶的抬起头来,然后复又低下:“是。” 落松崖几百年来一直安静的耸立在这里,世人都知道掉下去后是什么结果,东湖这时让人去找,不过是为了缓解苏颜心中的沉痛罢了,果然,他的话一出,苏颜的眼中便立刻恢复了一丝神采,双眼紧紧的盯住东湖,被那双眼睛看得不自在,东湖清咳了一声,说道:“苏公子请放心,这落松崖虽地势险要,但是少爷武功高强,中途必能找到一处能够稳身的所在,风门中人个个都身经百战,对付这小小的悬崖不是问题。” 若苏颜再清醒一些便知道东湖这些话完全是在安慰他,若真能救,为何欧阳岚刚掉下去的时候不救,为何还要等到几个时辰以后,等到黎明已经来临的现在才派人去寻,这些,苏颜此刻完全想不到。 他空白的大脑因为东湖的话开始活跃了一些,却只能想到欧阳岚此刻肯定好运的落在了哪一处山壁上,只要坚持到他找到他,就好。 于是他终于张开嘴,声音因长时间不说话变得沙哑,“我要随他们同去找他。” 东湖几人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南锦将苏颜扶到离悬崖较远的地方,避免他再次寻死,然后才开口道:“少爷一定吉人天相,你回去休息一下,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见少爷平安的站在你面前了。” 他这番话完全是在哄小孩子。 苏颜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蹒跚的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便像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直看到鱼肚白消失,天边被微弱的金光笼罩,他平静沉重的脸庞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照耀,晶莹的泪水便直直的落了下来,延着他清秀的脸庞,如同温顺的山涧慢慢滑落。 他已很久未尝过眼泪的苦涩,这一刻,所有的感觉都被心中那巨大苍凉的悲哀覆盖,留下的只有他微弱的哭泣和无法抑制的痛楚,心脏似被利器剜了一块,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后站着的南锦和东湖几人,他们身上还染着血迹,脸上的表情低沉而悲痛,他们的脚边是黑衣人的尸身,刺客身上的黑衣被早晨微弱的阳光照亮,更加鲜明的刺入眼中,南锦一咬牙,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身边,抬脚将那人的尸体踹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苏颜冷眼看着那些人的尸体掉下去,眼中的光芒瞬息万变。 然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像是在一秒钟之内睡着那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如墨的长发与地面相偎成染,深色的土壤衬得他沉静的面容更加苍白,嘴角有一道蜿蜒的蛇慢慢划下,那般鲜红的颜色使得南锦几人心中均是一惊,然后西冥抱起昏死过去的苏颜与南锦几人大步朝森林外面走去。 走出几米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清晨的光芒染得那落松崖更是寒峭如剑。 那个早晨的阳光很微弱,却也同样温暖。 细碎的光芒穿过树梢,穿透树叶,到达最深的地面,繁茂的大树上面有小鸟在筑巢,黄莺鸟的歌声穿行在每一个角落,那样欢快又清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能使它的声音甜美而纯真,没有什么能改变,没有什么能使它改变,没有。 整个天地似都浸染在一种安祥的氛围当中,苏颜安静的躺在西冥怀里,紧闭的双眼里不断有新的水汽涌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死死的咬着下唇,连嘴里已一片血腥都没察觉。 他真的,真的从未想过,欧阳岚会走在他前面。 若可以重来,他愿意死在前面,他要欧阳岚一直活着,即使痛苦也该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第60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颜都浑浑恶恶,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京城,如何回的皇子府。 花麟与左麒脸上那种悲痛愤怒的表情他看不到,南锦身上遍布的伤痕他瞧不清,北灵眼中一直不停滚下来的泪珠只维持了一刻便又重新消失,东湖与西冥如同雕像,一直静静的跟着他,他也懒得去理会。 这世间,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不过如此,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苍老得如同迟暮。 终究是不一样的,少了欧阳岚的尘世,便已不能称之为尘世,而是地狱。 六皇子遇刺掉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卧病在床的欧阳均不顾身体不适,强撑着出宫,刚一踏进六皇子府,便抓住闻讯赶去大门的花麟,眼中似浮着千丝万缕的血丝,一字一顿的问:“小岚呢?” 花麟任他抓着,只微微低下头去,几不可闻的说道:“皇上请节哀。” 于是欧阳均的身体便倾刻间坠落,被身后的一众侍从宫女扶住,六皇子府大门前立刻乱作一团,苏颜站在回廊尽头,一双眼看着前厅发生的一切,然后莫然转身,朝后院走。 他还穿着欧阳岚坠崖那日的衣裳,浅蓝色的长袍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依旧执着的贴在上面,就像一只温顺的卧龙,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跑出来咬你一口,苏颜一直固执的不愿脱下来,无论花麟如何哄骗,始终在这件事上不肯妥协。 每个人都看得到,他脸上那种死寂一般的平静,那种东西会在某个清晨或者落日的黄昏将他吞噬。 可是,谁都不忍心说出来。 除了苏颜及花麟等人,最难接受这个恶耗的人大概就是欧阳云了。 昏死过去的欧阳均被人送回宫没多久,他的身影便踉跄的跑了进来,花麟刚送走了一个皇上,此刻见二皇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不免掀起一阵强烈的痛楚,直到欧阳云抓住他的手腕,声色俱裂的问他:“小岚呢?他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花麟抽回手来,看着欧阳云的眼睛,轻声道:“请二皇子不要这样,否则少爷地下有知,会很难过。” “不!我不相信!”欧阳云疯了似的吼道,完全没了平日的湿润优雅,头上的发簪歪歪扭扭的挂在上面,整个一落魄公子的模样,他自己却全无所觉,只执拗的重新拉住花麟的手,近乎恳求的说:“求你,花麟,让我见见他,他从小就命大,区区几个刺客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他是不是受伤了?没关系,我能承受,只要让我看他一眼,只要让我确定他还活着就行。” 花麟被他说得几乎落下泪来,又强忍的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再抬头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二皇子,少爷已经去了,节哀顺便。” 闻言,欧阳云的身体踉跄几步,退到了门柱旁边,眼睛的神色立刻被抽空,如同木偶一般,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小岚不会死的。”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看向花麟,“苏颜呢?” 花麟知他所想,不紧不慢的接话:“苏公子受了重伤,此刻正在静养,若二皇子要问个中细节,请改日再过来吧。” 欧阳云却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直了直身子,朝后院的方向走。 花麟伸手去拦,欧阳云却突然目光一凌,眼中瞬间迸出无数冷光,“怎么?连本皇子你都敢拦!” 只这么一迟疑,欧阳云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后院入口,花麟心中懊恼自己,边快步追了上去。 此刻已是夏季,后院园中的花儿都开了,苏颜站在角落里,全神贯注的看着那娇艳的海棠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东湖与西冥站在身侧,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苏颜从回来到如今,连句话都没说过,也没再追问欧阳岚的下落,只每天这样安静的走在这皇子府的每一个角落,眼神空洞而茫然。 欧阳云一走进院子里,便看见苏颜好好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怒火不觉更加旺盛。 快步走上前去,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反手便甩了苏颜一个耳光。 那一掌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苏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打倒在地,却仍是安静得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反应过来的东湖和西冥去扶,才顺着他们的力量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实在瘦弱,这几日更是连饭都难以下咽,东湖怀疑他皮囊下是否只剩下骨头。 “为何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下江南,不该让你跟着他!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会是他!” 欧阳云一向是个有修养的人,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见得他心底的苦痛和焦躁,苏颜并不看他,眼睛依然盯着角落里的那株海棠,脸上是一片木然,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细细的声音突然传来:“说完了吗?” 东湖与西冥微微挑眉,欧阳云则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苏颜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欧阳云的脸,话却是对身侧的东湖和西冥说的:“请二皇子出去。” 他已太久没有这般中气十足的说过话了,此刻听见,竟恍若隔世。 他的眼神依然空茫,里面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花麟一时说不上来,只能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苏颜复又蹲下去的身子,他真是太瘦了,若少爷看见他如今这副模样,定是要心疼死的。 东湖与西冥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皇宫中人,所以也就不必在意欧阳云的二皇子身份,苏颜的话音刚落,两人便非常默契的一左一右架着不依不挠的欧阳云走了出去,经过花麟身边时,三个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宽敞的后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颜蹲在那株海棠花的身前,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盛开的花朵,突然说了一句:“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去寻你的。”他的声音轻微至极,扬扬洒洒的落在风里,便轻易的听出一丝苍凉来,花麟不禁暗暗握拳,正想上前,突然听见他说:“花麟,闭门谢客。” 他的声音平静而笃然,一瞬间,花麟感觉从前那个冷静卓绝的苏颜又回来了,听他这般吩咐,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答应了下来:“是。” 苏颜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纤瘦的身影站得笔直,他微微仰高头,看着头顶上苍茫的天空,偶尔有几只小鸟飞过,在他深色的瞳孔里留下一串浅淡的痕迹。 南锦受伤严重,从回府至今一直卧床,等到花麟下去打点的时候,苏颜推开了南锦的房门。 房内有中药苦涩的气味,苏颜面目沉静的站在床前,静静的站着,直到南锦睁开眼睛看见他,才微微一笑,“好些了吗?” 南锦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惊了一下,忙从床上坐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口,不禁皱了皱眉,苏颜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让他靠在床柱上,突然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都进来吧。” 房门随后应声而开,东湖、西冥以及北灵站在门外,一脸尴尬。 他们其实真不是想偷听,不过是仗着苏颜不会武功所以在门外光明正大的听罢了,此刻被苏颜一眼看穿,纵使他们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尴尬,苏颜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指着圆桌,轻声道:“请坐。” 北灵毕竟是女孩子,一听苏颜用了敬语,忙涨红着脸说道:“苏公子莫要折煞了我们啊。” 他们一早便知少爷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从前,若他们不知眼前这位在自家少爷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日在悬崖边,少爷不顾自身安危在最紧要的关头将苏颜抛了上来也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少爷把这个叫苏颜的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他们都曾发誓,誓死效忠。 如今少爷不在了,所以,苏颜对他们来说便如同少爷一样,值得他们誓死追随。 苏颜看着这说话的红衣女子,她的模样并不十分美丽,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感,见多了浓妆艳抹,眼前这脂粉未施的女孩子便不觉让人感到一股清新,“北灵,坐。” 北灵似没料到苏颜竟然叫她的名字,纵使她向来杀人不眨眼,此刻也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才乖乖的坐了下来。 苏颜又看向东湖和西冥,二人没等苏颜出声催促,便慢慢落坐。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苏颜才从床边走了回来,站在敞开的窗户前面,他的眼睛看着窗外,脸色沉静得如同雾蔼,小小的身子站在那里,似挡住了外面一切的光线,几个人的眼中不由自主的被他的身影占据,然后听见他说:“那些刺客,各位有何看法?” 他这般冷静的问完话,屋子里好久都没有声音。 接着,传来东湖低沉的嗓音:“少爷此次前去蜀中本是微服,来人竟算准你们回来的时间,等在那里,可见早有准备,很有可能是宫中之人。” “二皇子一直对少爷有着爱慕之情,所以他不可能这样做,三皇子为人温和为了萧绝连皇子身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得下如此狠事,而七皇子自小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即使杀了少爷得了皇位也享不了几天荣华富贵,所以他没有动机,八皇子以及后面的几位皇子都还不及十岁,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剩下四皇子欧阳晋和五皇子欧阳琪了。”西冥冷静的分析道,苏颜点点头,此时此刻,他已不需要再对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表示惊讶,因为他知道,他们定是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一直腥风血雨而来。 他们是欧阳岚的心腹之人,同样的,他苏颜得替欧阳岚照顾好他们。 然后,他看向床上的南锦,“你何时能好?” 南锦便二话不说的掀被坐起,虽然伤口还在流血,他却一脸的坚定,“若让我找出那幕后真凶,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苏颜微勾起嘴唇,吐出一句话来:“千刀万剐岂不是便宜了他?我要他神——形——俱——灭,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着却让人不觉升起一股恶寒来。 北灵看着他,不禁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了他。 第61章 苏颜没再问及东湖派去的人是否有结果,他只是更加专注的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皇子府闭门谢客之后,的确清静不少,但还是有漏网之鱼溜了进来。 欧阳钦见到他第一句便是:“小岚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苏颜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欧阳钦见他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不禁更加着急,“苏颜,你说句话啊。” “他去了每个人终究会去的地方。”苏颜看着他,直看到他的眼睛深处去,平静的话语使得欧阳钦身上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干,狼狈的后退几步,跌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欧阳钦继续问:“那你以后怎么办?” 苏颜闻言一笑,抬头看着天上那片漫不经心的浮云,“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找出那个害死欧阳岚的人,等到替欧阳岚报了仇,便去寻他。 那个世界很冷,他知道的,欧阳岚从小娇身惯养,哪里受得了。 所以他得去找到他,照顾他,永远永远。 欧阳岚说的那个来生太遥远了,他等不及。 所以,要快些才行。 否则欧阳岚走得太远了,他便再也找不到了。 欧阳钦看着他突然空洞下来的表情,心里一怵,忙走上前去拍了拍苏颜的肩膀,苏颜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又恢复如常,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对着欧阳钦灿然一笑,“怎么了?” 欧阳钦嚅嚅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平时也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刻看见苏颜这般强颜欢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的拍拍苏颜如同被浪抛高的崎岖的背脊,心中划过一丝疼痛,不禁说道:“苏颜,要不你来做我的伴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苏颜一笑,他们所面临的岂是单纯的欧阳钦能预料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欧阳钦一直这样温和的活下去,一直安静的呆在他的清福宫,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忘掉萧绝,忘掉死去的欧阳岚,忘掉一切令人难过的事情,就这样无忧的过完余生。 因为,在这个诺大的皇宫里,他们这些人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快乐,那些被遗失的幸福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的,而欧阳钦,毫无疑问的是那个最值得的人。 “好不好?”欧阳钦见他没有回答,小心翼翼的问。 苏颜笑着摇头,然后抬眼看了看这失了欧阳岚的六皇子府,淡淡一笑,“欧阳岚不在了,所以我要在这里替他守着。” 他脸上的神情绝望中带着缱绻,欧阳钦自是一眼就明白过来了,还是不由得惊讶:“你跟小岚……” 苏颜将视线抽回来,定在他身上,“时候不早了,三皇子请回吧。” 欧阳钦微讶的张了张嘴巴,又看了苏颜一眼,才转身往门口走,快走出门去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若没有那道风,怕都吹不到苏颜耳里,他说:“苏颜,六弟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风停,语止。 苏颜站在那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尔后惨淡一笑。 福气这种东西岂能如此轻易便断定,他两世为人,均与同一人纠缠,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再死一次,没曾想,这一次,先走的那个人竟不是他。 他被欧阳岚赐死时,是满心的凄凉。 如今,是满目的绝望。 从此阴阳两永隔,相逢不过是路人。 或许,欧阳岚也能如他这般莫名其妙的重生,却再不可能重逢。 他慢慢抬起头来,将眼中那些滚烫得灼心的东西逼回去,然后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他而来。 “苏颜,快藏起来!”花麟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屋里带,苏颜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的站在原地,在花麟疑惑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花麟,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说得这般轻漫,花麟却不禁着急起来,朝他喊:“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呀,快藏起来,皇上派来的人已到大门口了,到时候再躲就来不及了!” 苏颜轻轻挣开他的手,眼睛看着远方,“花麟,相信我,未找出真凶之前,我不会死。” 花麟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不由得大声训斥:“什么死不死的,你整日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啊!” 苏颜便不再说话,只是抬腿朝前厅走。 欧阳均想必是醒过来了,所以这会儿才想到要召他进宫问话。 那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进,苏颜看着他仍旧平凡的脸,竟恍若隔世,寒峭时分的御花园,李进尖锐的告诫仍在耳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苏六公子,皇上命奴才前来请您进宫面圣。”他说得甚是恭敬,苏颜却不觉好笑。 欧阳均的原话怕不是这样子吧,这个李进,不过是苏元修安插在宫中的一颗小棋子而已,不过,能爬到如今这位置,也算本事。 苏颜答应着随李进往外走,东湖和西冥也要跟上,都被他制止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那巍峨雄伟的大门依旧如前,苏颜延着宫门往里走,行至一半,却突然停下,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欧阳岚当日站在这里问他的话,那时候他岂会料到,先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欧阳岚呢。 李进见他停下,也不敢催促,只低着头站在身后,直到前面的苏颜继续往前走,才诺诺的跟上。 一路无话。 二人很快便到了欧阳均的寝宫。 李进让他在外面稍候,自己弯身推门而入,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对苏颜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颜抬阶而上,随着李进入内。 欧阳均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案桌前面,手中的狼豪刷刷齐下,不知在写什么,苏颜望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欧阳均的面色不太好,如今能站着怕也只是在强撑。 萧绝说该立太子了,这话果真不假。 “微臣参见皇上。”苏颜恭敬的跪下请安。 欧阳均没发话,苏颜便静静的跪在地上,李进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寝宫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便是狼豪笔在宣纸上疾走发出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停下来,接着响起的是欧阳均的声音:“苏颜,丞相近日可好?”平静的、淡定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苏颜知他意思,毫不避讳的说:“皇上怀疑六皇子的死与微臣有关。”他用的是肯定句。 欧阳均这才低下头来看苏颜,仍能清楚的在他眼中找到那可怖的血丝,“你苏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朕的皇位!更有甚者,竟派刺客追杀我六儿,我定要将你苏家满门抄斩!”他这般说,便是将这莫虚有的罪名坐实了,苏颜脸上却未有一丝惊慌,而是慢慢抬起头来,让自己的眼睛与欧阳均平视,“如今六皇子尸骨未寒,皇上不彻查此事追查真凶,却在这里妄下断言,实在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放肆!”欧阳均气极,眼中瞬间杀意毕现。 房内的气息立刻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苏颜并未退缩,眼睛仍直直的望着欧阳均,像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62章 僵硬的对峙仍在继续,房门却在此时被人粗鲁的推开,伴随着李进失措的声音:“三皇子,您不能进啊。”话音刚落,欧阳钦的身影便已出现在眼底,苏颜没料到他会来,而且还带着一脸的急切。 接着进来的是欧阳云和随后赶到的欧阳枫及肖谕二人。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皇上。” 几人问安之后,沉不住气的欧阳钦立刻切入正题,“儿臣听闻父亲召见苏颜,不知是否与六弟有关?” 欧阳均调转视线,看向他,却没说话。 “父皇身体抱恙,此刻应卧床休息才好。”还是欧阳云最为细心,看出欧阳均此刻体力不济,忙上前搀扶,却被欧阳均抬手制止,只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欧阳云,又看了看笔直的跪在地上的苏颜,对门口的方向说:“来人,将苏颜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 “皇上请息怒!” 欧阳钦与肖谕的声音同时响起。 “望父皇三思,苏颜是同六弟一起去的,他为何要找刺客来杀自己呢?请父皇明察秋毫,不要错杀好人。” 苏颜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听见欧阳钦如此说,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上位的一国之君,“皇上以为杀了苏颜便是替六皇子报仇了吗?若真是如此,便杀吧。” 他说得这般坦然,倒让欧阳均不由得惊讶了一番。 这时欧阳云也慢慢跪在欧阳钦身边,“父皇,此刻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至于苏颜,以后再杀也不迟。” “二皇子说得是,请皇上三思。”肖谕忙在一旁附和道,脸上一片乞求之色,欧阳枫见他这副模样,微微皱眉,紧接着跪了下来,声音依旧细弱而温柔,“两位哥哥说得对,父皇切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无论他们如何求情,欧阳均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未曾松动。 欧阳钦见了,一咬牙,说道:“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六弟的死与苏颜无关,若真是苏颜所为,儿臣定当自刎谢罪。” 此话一出,诺大的寝宫里瞬时没了声音。 良久,才听见欧阳均那若有似无的叹息,连声音都似渗杂着迟暮,“都出去吧,让朕静一静。” 寝宫的门复又关上,苏颜忍不住回头,透过渐渐变小的门缝,苏颜似乎看见主位上的欧阳均悲痛欲绝的面容。 即使他是翻云覆雨的天子,即使他拥有整个天下,到最后,不过是个思念罹难的儿子的父亲罢了。 他其实也只是个平凡的人,只是因着时世不同而变得非凡。 那暗红色的雕花木门在眼前渐渐合上,苏颜抽回视线,看向欧阳钦,“三皇子何必为了苏颜做下如此重的承诺?” 从前,欧阳钦便对他有股难言的欣赏,昨日得知他与六弟早已心意相通,便立刻将他看成他欧阳家的人,今日听说父皇召见苏颜,即使他平日里再不过问朝中之事,也知此刻苏颜进宫定是凶多吉少,所以,无论如何他定要护苏颜周全,六弟已经不在了,他岂能让六弟深爱的人再陷入险境。 “父皇只是在气头上,若我不把话说重点,他怎么可能不难为你?”欧阳钦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眸中似有无数情绪闪动,最后只轻叹一声,“苏颜,人生还很长,不要放弃,就当是为了六弟,你也该好好活着。” 闻言,苏颜身子一震,随即微微一笑,“嗯。” 欧阳云此刻已走到了前面,苏颜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说:“没料到,二皇子竟也赶来了。”欧阳云会出现,会替他求情,的确是始料未及。 欧阳钦看着二哥的身影,愣了愣,随即道:“二哥喜欢六弟这事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吧?” 虽是知道了,但连欧阳钦都知道这让苏颜觉得有些惊讶,又听欧阳钦说,“父皇大概也已知道了。” 苏颜一愣,蓦然想起前世,欧阳云被赐死时的样子,那般绝望,那般无奈,眼中似都含着无尽的苍凉。 原来如此,不过是在悲哀自己与心上人同为皇家人,同为一父所生,不过如此罢了。 想到此,他不禁轻叹一声,黑色的眼眸中似有无数风华流动,一眨眼,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欧阳钦又说了些话,大多是安慰他的,然后才告辞离去,苏颜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又毫无预兆的想起欧阳岚来,他挺拔的背影,修长的手指,如画的容颜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嘴唇,如今想起,仍让他心绪激荡,恨不得立时下去陪他,不知站了多久,苏颜慢慢转过头来,立刻对上肖谕担心的脸,“你瘦了。” 肖谕将他拉到御花园的一角,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苏颜一笑,“暂时死不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菩萨你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苏颜见他这般认真的对着天空说话,不由得笑起来,“哪来的菩萨。” “这种事自然信者有,不信者无,”肖谕将合起的双手慢慢放下,“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那个害死六皇子的人一定会遭天谴的。” “是吗?”苏颜淡淡的反问,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欧阳枫。 他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跟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样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亮得惑人,柔弱的身子被裹在浅黄色的长袍下面,站在风里,自有一股另类的优雅,苏颜眼睛看着他,问肖谕,“七皇子的病可好些了?” 肖谕一听这个问题,立刻敛眉道,“太医说只能用药吊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肖谕,你一早便喜欢上他了吧?”苏颜淡淡的问道,眼睛始终未离开欧阳枫。 肖谕难得的红了脸,眼中似含着淡淡的水汽,动人得紧,“嗯,这辈子,我只喜欢他一个人。”他说得这般坚定,苏颜却觉得心里猛的跳了一下,然后又听他说,“阿苏,这世上真有这么一回事的,只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我就是这样,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进宫,在兰溪阁里,远远的看见他,我便觉得心跳得厉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苏颜见他一脸陶醉,不忍心打断,只安静的坐着,不觉失了神。 这宫中有太多欧阳岚的影子,每一处都似有他的魂灵停留,风一吹,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肩膀被肖谕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肖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暗光,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阿苏,六皇子去了,你有何打算?” 苏颜伸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尔后一笑,“自然是替他守着皇子府。”他答得这般自然,竟让肖谕不觉一怔,然后才紧紧的抓住他的手,问道:“莫非……你……你跟六皇子……” 肖谕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里被自己的猜测弄得七上八下,便见身旁的苏颜点了点头,唇角还带着微弱的笑容,他虽然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却仍是明亮,明亮得……让人见了不觉心里一惊。 “肖谕,珍惜眼前人。”苏颜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声音竟似渗着无数雾气,微微弱弱的叫人心疼。 肖谕便更紧的握住他的手,眼中浮出一道薄弱的水汽,“阿苏,那你以后该怎么办?” 苏颜一笑,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欧阳枫,他仍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某一朵被他无意中瞧见的幸运的花儿,只能看见一个侧影,虽是如此,便也让人第一眼就为他所迷,那般纤弱的身子,温婉的性格,身在这皇宫之中,真正是叫人心忧。 从宫里回来,还未走近皇子府,便看见府门前站着几道人影。 苏颜不禁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又蓦然放慢了速度。 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欧阳岚也在其中。 他记不清欧阳岚到底等过他多少回了,只记得,那人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愤怒而焦急的,破碎的茶杯,四分五裂的桌子,全都成了无辜的倒霉鬼。 他记得那日他从萧绝处回来,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便看见欧阳岚一脸平常的站在后院的院子里,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看穿一般,然后,欧阳岚便亲了他。 震惊、失措、欣喜、甜蜜。 那一瞬,他心中百感交集,却假装淡然的转身离去。 他后悔了。 若一早便知他们的时日无多,他定每日陪在那人身边,只为片刻相守。 一想起欧阳岚的一瞥一笑,他的心便不住的往下沉,连带的脸上的神情又开始变得沉静而肃杀,放于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人已到了皇子府门前。 花麟几人见他安全无虞的回来,自是松了口气。 “皇上没有难为你吧?”南锦上前,皱着眉问。 苏颜一笑,“皇上不过失子心切,找我去问话,没事。” 如此说了,花麟几人才真正放松下来,簇拥着苏颜进了门去,才刚走一前厅,苏颜却突然停下,看着首位那把檀木做的椅子,轻声道:“东湖,你派去寻他的人可有消息?” 闻言,几人均是一惊,这几日苏颜都未曾提起,还以为他早已忘了,此刻听他复又提起,饶是沉着如东湖也不禁一愣,然后才回答道:“还没有消息。” 苏颜听了,勾唇一笑,眼睛看着那把椅子,仿佛要将那椅子看穿一般,“继续加派人手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八个字他说得甚是艰难,话一说完,便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径直朝内院走去。 第63章 东湖与西冥对视一眼,然后均轻叹一声。 自从那日欧阳云来过之后,苏颜便似恢复了正常一般,他已经将身上那染满血迹的衣裳换了下来,也能咽下食物,花麟瞧了,不觉心中暗喜,于是在饮食方面更加用心,几乎亲力亲为,就怕厨房的人不晓得个中情理怠慢了。 天刚刚拂晓,苏颜便睁了眼睛。 他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脑中并未想什么事,只是欧阳岚的影子一直徘徊不去,他舍不得睡着,因为梦里不曾有他的影子,于是便合着眼睛一直醒着,等回过神来时,天已亮了。 他便起了床,开始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然后取了欧阳岚身前最喜的玉簪束在头上,接着打开了房门。 东湖和西冥担心对方会将矛头指向苏颜,二人便轮流在苏颜房前守夜,所以苏颜一打开门,便看见西冥正抱着剑立在门边,见他出来,沉静的眸子才微微闪了一下,“苏公子为何不多睡会儿?” 苏颜看着他,良久才问道:“我那日听你们提到风门这两个字,它是什么?” 西冥似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我以为少爷早已告诉过你了。”他话一说完便后悔了,这些时日他们都尽量不在苏颜面前提起少爷的事,连少爷这两个字都甚少说起,就怕触动了苏颜的伤心事,于是有些担心的去看苏颜,他面前的少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一脸平静的说:“那便由你来说于我听。” 西冥看着他沉静的脸庞,然后一点头,娓娓道来。 风门是一个江湖组织,专司暗杀与情报收集,他与北灵、东湖、南锦四人均属风门中人,而风门最高首领便是欧阳岚,风门于六年前便已存在,若花麟与左麒是欧阳岚在京城的心腹,那么西冥几人便是他在江湖中的耳目。 南锦其实一直都在风门总部,那次不过是欧阳岚为了苏颜的安全才将他召了回来。 听完西冥的话,苏颜不禁一笑,他一直知道欧阳岚是有野心的,却没料到,他竟连江湖也插上了一脚,那样有野心的一个人竟甘愿为了他放弃一切,同他一起归隐,从此不理这世间分毫,欧阳岚做下这个决定,定是辗转反侧,舍弃良多。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苏颜闭了闭眼睛,良久,倾身过去,在西冥耳边说了一句话。 西冥听罢,不禁眼睛大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平日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笑,苏颜看着他,不禁轻笑出声,“这只是件小事罢了,难为你竟如此惊讶。” 听他如此说,西冥也觉自己失态,不自觉的问:“苏公子可想好了?”那语气似带着厚重的惊诧。 苏颜沉目,略一点头,“去吧。” 西冥看了他一眼,然后答应着离去,直到西冥的身影看不见了,苏颜才似放松下来一般,靠着门柱大口喘气,眼睛看着空中的某处,明明灭灭的,幽深似海。 又过了些时候,花麟走进了院中。 “皇上下旨全国服丧三日,”花麟看着他,轻声说道,连大声一点都不敢,仿佛害怕苏颜又会露出那种漠然空洞的表情,“咱们皇子府是不是也该挂上白绫……” “你也觉得他死了吗?”苏颜突然抬头,打断他的话。 花麟被他的话问得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苏颜看他半晌,复又看向别处,“花麟,你看这皇子府,没有欧阳岚的皇子府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我觉得我时常能看见他的影子在每一处飘荡,他最喜的书,最喜的茶杯,最喜的藤椅,所有的东西都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它们在告诉我,这个人曾经如此深刻的存在过,如今,留下的却是一片虚无。” “别说了!”花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苏颜,你醒醒,少爷他已经死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颜怔怔的看着他,眼睛瞬间模糊起来。 然后婉尔一笑,很轻很轻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所有派去找欧阳岚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欧阳均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些,已无法支撑着走路了,终日卧倒在床,奄奄一息。 欧阳云却时常来六皇子府,看见苏颜也只当没看见,总是与他无言的擦身而过,苏颜也不在意,只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若欧阳云要留宿,也好有个睡觉的地方。 时间似乎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狡猾的避开人们的视线,放松他们的警惕,然后在某个平静的时刻突然爆发,鲜血淋漓。 服丧期间,京城随处可见雪白的绫布,扬在风里,无限凄凉。 苏颜却整日不出府门,将自己关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花麟担心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第二日,便传来一个毫无预兆的恶耗。 丞相苏元修突然瘫痪在床,其三个儿子苏霖、苏云以及苏智均突然爆毙家中,丞相府上上下下顿时一片混乱,闻讯赶去的太医们也不禁一片哗然,只见苏元修双腿完好,却突然毫无知觉,只能呆呆的坐在床上,容貌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原本只有鬓角才有白发突然漫延下来,那一夜间生出的白发看着便令人唏嘘不已。 而苏霖三兄弟则各自死在自己屋内,死时表情平静,似是在睡梦中便被夺走了性命,唯有喉间那细小的剑伤在预示着他们的生命因何结束,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 苏元修爬上如今的位置得罪过的人自然不少,要当真论起谁能下得如此狠手,却不敢断言。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无不惶惶不得终日,这惨事一件接着一件,怎能不叫人忧心? 花麟将这消息告诉苏颜时,他却是一脸平静,眉宇间毫无波澜,似一早便料到这结果。 花麟心中略一想,脸上不禁露出惊讶来,一对上苏颜那无悲无喜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苏颜未从椅子上起身,只端了桌上的茶杯喝茶,若不是那手在微微发抖,花麟当真以为他无动于衷。 再次踏入丞相府时,苏颜竟一阵恍惚。 仿佛已有一辈子没有踏足这里了,那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看在他眼里竟如此陌生。 丞相府刚遭逢惨事,府内一片惨淡之色,连前厅回廊那脆脆的青竹似都失去了生命般,耸拉着身子,苏颜一步一步走进去,视线立刻被那挂在房梁上的白布占满,他站定脚,立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他面容苍白,眼睛却黑亮得出奇,站在整片的白绫中间,身上的白衣与周遭刺眼的白色竟融为一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恍若鬼魅,令人望之心怯。 “六少爷。” 苏颜回头,看见老管家正站在他身后,脸上一片悲慽。 “今早起来,不知为何,老爷的腿脚突然就没了知觉,三位少爷也被下人发现死在床上,夫人已经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如今四少爷不知去向,五少爷去江南处理事务,老奴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老管家以手掩面,声泪俱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苏颜,“好在六少爷您回来了,咱们丞相府总算有个做主的人了。” 苏颜没说话,良久才问:“三夫人和小姐呢?” “三夫人和小姐这会儿怕是在老爷房内。” 闻言,苏颜便抬脚朝苏元修的卧室而去,半途中,远远的看着一抹脆绿的身影朝他奔过来,听见风里那无助的带着口腔的细嫩嗓音:“小哥哥,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爹爹他的脚没了!”接着便是嘤嘤的哭泣声。 苏颜心中一痛,将苏晨星柔软的小身子拥进怀里,低低的说:“星星别怕,有哥哥在。” 苏晨星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哭够了,才又抬起头来看他,乌黑的瞳孔里映着的全是他苍白的脸,“小哥哥,你怎么了?”说完慌忙的去摸小哥哥的脸,“你怎么也跟娘亲一样,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于是苏颜便将她搂得更紧,一字一句的说:“没事,小哥哥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 苏晨星听了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我也好想小哥哥哦,可是大家都不在,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在府里好无聊,小哥哥,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回来看星星?”她翘着小嘴抱怨,苏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星星想不想四哥?” 苏晨星便立刻点头,苏颜又说:“那小哥哥送你和你娘亲去四哥那里好不好?” “真的吗?”苏晨星不敢置信的大叫起来。 她只是个孩子,还不明白这世间的一切黑暗与倾扎,所以即使到了如今局面,也依旧能笑如星尘,璀璨无比。 苏颜看着她明亮的笑容,似也被那笑感染了一般,轻轻笑起来。 正说话间,三夫人李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苏颜很少见到她,记忆里,她总是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脸上的表情波澜无遗,比起丞相夫人,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的确更加舒服。 “小颜。”李氏唤他。 苏颜则微低下头,轻声道:“三夫人。” 李氏对他这称谓早已习惯,说道:“你爹今日不知怎了,腿脚竟动也不能动,宫中的太医都瞧了个遍,愣是没有一点法子,你去看看他吧,”说到这里,她眼神微微闪烁,似还想说话,却看见星星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便立时住了口,无论如何,不能在星星面前说起她那三个哥哥已经死了的消息。 苏颜听完,微点点头,将臂弯里的星星递给她,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住,头也不回的说:“三夫人明日便前往江南吧。” 李氏一愣,“阿逸回来了吗?” “四哥已在江南立稳脚跟,这京城如今已危机四伏,为了星星的安全,三夫人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李氏嘴唇微微发白,眼睛看了看苏元修的卧室方向,“老爷如今卧病,苏霖三兄弟又……我岂能这时候一走了之?” 苏颜一笑,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幽幽暗暗的,瞧不出情绪,李氏却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只听见对面那面色沉静的少年说:“星星与苏元修,孰轻孰生,夫人请自行决定,”说完又转过身朝前走,“明日破晓,会有马车在后门接应,夫人只需带上自己和星星,两个时辰后,若夫人没有出现,就当苏颜今日从未提过这件事。” 直到苏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李氏才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正,抱着星星朝反方向走去。 苏元修的卧室苏颜来过的次数寥寥无几,每一次,苏元修都似卧病在床。 苏颜站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下,不禁自嘲的笑笑,然后才提步,拾阶而上,房内的摆设一如从前,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让人闻了便觉得恶心,苏颜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抬眼望向床边,苏元修正斜靠在床柱上,双腿毫无生气的搭在床上,看着仿佛已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东西,几乎是苏颜一出现在门口,苏元修便立刻发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相遇,一个沉静,一个失神。 良久,苏元修沙哑的声音才渐渐响起:“来了。”语气却是平静得很。 第64章 苏颜并不回答,只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离床边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一双眼静静的盯在苏元修脸上,“父亲可想过会有今日?” 苏元修一愣,转过头来看他,半晌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竟是你。” 他不过说了七个字而已,苏颜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到他说完了,才轻声回答:“是我。” “为何?”苏元修紧紧的看着他,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使得那一头一夜间花白的头发都变得张牙舞爪,“为何要害你的三个哥哥?为何要让为父半身不遂?苏颜,为何?”说到最后,声音已近乎嘶吼,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令人听了头皮发麻,苏颜却仍是平常模样,甚至连唇畔那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都没有改变过。 他慢慢走近床边,低下身去与苏元修的视线平行,轻松平静的说:“若不除掉你,如何为他报仇?” 饶是苏元修一把年纪,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今听见苏颜这低语一般的狠绝话语,心底却是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这么呆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竟一无所知。 趁着苏元修发呆的这会儿功夫,苏颜慢慢抬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温和无害,“苏霖三兄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父亲你从一开始便选错了棋子,你以为你勾结朝臣的那些事皇上不知吗?你以为你背地暗度陈仓真能够瞒天过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为何皇上迟迟未动你吗?反而还将最心爱的九公主指给了五哥?” 见他没有回答,苏颜继续道:“因为,欧阳岚在从中斡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闭眼,放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松开,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他可真是个笨蛋,为了怕我伤心竟替一个想要篡位的人求情,真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事!” 苏元修虽仍坐在床上,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一双混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似要将他瞧出个洞来,声色荏苒的问:“你到底是谁?!” 苏颜眨眨眼,“你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苏元修却像被人突然点了穴一般定在了那里,连带着脸色发白,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你……你……”他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苏颜也不催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眼中掀起一抹嘲讽。 “你是如何知道的?”良久,才听见他虚弱的问。 苏颜看向他,“欧阳倩告诉我的。” 他这般直言不讳,倒让苏元修不确定起来,“倩儿二十年前便死了,如何还能告诉你?” “父亲可真会自欺欺人呢,若欧阳倩当真二十年前便死了,为何还会生出我这么个只有十三岁的儿子?”苏颜的咄咄反逼使得苏元修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某一处,突然叹道:“你果真像她,聪明、果断又不得不让人折服。” “我遇见倩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蛋,那双灵气的眼睛只要一眼,便会掉下去,”苏元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慢慢响起,杂夹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怀念和爱慕,“那日是她生辰,皇上设了百桌宴席,前来祝贺的人排成了长龙,直从宫门排到了御花园,她就坐在那湖心的凉亭中,嫣嫣含笑,眉畔生花。” “第一眼,我便忘不了。” “虽是如此,我却不敢向皇上提亲,因为我深知自己配不上她,她那般可人的人儿定要让人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只瞧着她一个的,而我已有了妻子和一个妾室,如何还敢染指,便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也是好的,”他的语气突然一转,让人听出些咬牙切齿,“可是,皇上不知为了何事,竟将她赐死,后来我才知,那不过是骗天下人的把戏,她只是厌倦了皇宫的倾扎和黑暗,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之后,我便彻底失了她的消息,只知她爱上了别人,然后戚兰生下了你,你一年一年的长大了,相貌却与倩儿如此肖似,我心中惊疑,便让人去查,一查之下才知,你竟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倩儿与……”他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那乞丐二字似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然后将视线拉到苏颜身上,“我没想到,你竟做下如此狠事。” 闻言,苏颜低声笑了笑,然后看着苏元修,“说到狠,又哪里及得上父亲分毫。” “皇子府行刺,鸳鸯湖畔落水,父亲哪一次不是想将苏颜置于死地?我不过一直念着你这些年的养育而没有动手,如今,”他轻叹一声,眼睛不知不觉的略向窗外,看着某一处发起呆来,“他都已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苏元修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苏颜转回头来,视线重新定格在他脸上,“落松崖的刺客想必也跟父亲脱不了干系吧?” “为父一概不知。”苏元修努力的保持着平静,声音却发起抖来。 苏颜也不恼,只是浅浅笑道:“父亲一早便知谢染这个人了吧?知道他与四哥情投意合,为了阻止这种败坏门风之事,又因着谢染的身份,所以便让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刺杀欧阳岚,哪知欧阳岚非但没死,也没杀了谢染,反而将他藏在了妓院里,一计不成,父亲便再生一计,竟向谢染使毒,怕中原的毒太过常见根本难不倒萧绝,便用了罕见的西域之毒,你知道三年前我曾去过蜀中,识得卫子秋,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丝一毫的希望,于是等到我与欧阳岚等人起启去蜀中,再掐着时间算我们何时能回来,那些刺客一早便埋伏在此,更是对我等了若指掌,果然,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我说得对吗?” 苏元修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底浮现出惊疑和震憾,似没料到苏颜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良久才挤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些刺客,父亲是从哪里找来的?”他的声音格外轻柔,言语也再再轻漫不过,苏元修瞧着他淡笑的脸,不由得背脊生寒,额上渗出一丝冷汗。 “我曾经说过,若父亲再伤他分毫,我便不再客气,”苏颜没等他回答,直直的看着他,继续道:“如今人已不在,父亲竟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便该觉得庆幸,若不是念着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的下场便跟苏霖三兄弟一样。” 苏元修看着他,嘴唇因惊讶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半晌才道:“苏颜,你疯了!” 苏颜却放声大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屋内徘徊不去,等到笑够了,才停下来看着苏元修,“是你让我发了疯,若你不派刺客追杀我们,欧阳岚不会死,那我就不会疯!”他说着,眼里便滚出大颗大颗的透明的液体,苏元修看着他,脸上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不过用了短短的一瞬,然后无法抑制的喊:“你跟欧阳岚……”眼中的神色跟严如嫣那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苏颜便看着他笑了起来,轻轻淡淡的吐出一句:“如你所想。” “你……”苏元修便再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盯着他,似在看怪物一般。 苏颜恍若未觉,起身走到窗边,看那满园绯色,忽道:“那皇位有什么好?每个人都想要它,每个人也都为它赔上性命,若你知道欧阳岚一早便无意皇位,是否还会做出如此决断?”他的话说完,便转过身来,苏元修惊诧的表情便如数撞进眼睛里,那模样委实滑稽可笑,苏颜便轻轻笑起来,直笑得嗓子发疼,泪流成河。 “这诺大的王朝可不止欧阳岚一个皇子,他死了,自然有人前赴后继,父亲,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除掉的恰恰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哈哈。” 苏元修张了张嘴,始终未发一语。 天意如此,罢了。 近日欧阳均病重,太子一位空悬已久,众多皇子中,欧阳岚是太子最热门的人选,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才是,从最开始派人易容成谢染的模样行刺,到后来的谢染中毒,每一步都是他精心设计,谢染的毒他一早便知萧绝解不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报,苏颜早已与谢染相遇,两人交情虽非十分要好,因着四子苏逸的缘故,苏颜也定不会见死不救。 欧阳岚一向重情义,下属身中剧毒,命在旦夕,自会一同前往。 他早已计算好了时间,回来时,也只有欧阳岚、苏颜以及南锦三个。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欧阳岚为救苏颜掉下悬崖,南锦身负重伤,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半途中杀出的那两男一女,来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强得很,他派去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回来给他报信。 无论如此,目的已达到,这次行动便是成功的。 他以为,他已做得滴水不漏。 哪知…… 想到这里,苏元修抬头,看了一眼苏颜,他仍是那般清冷的样子,眼中层层叠叠的堆砌着暗光,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意,似乎只是一刹那间,他的眼中便再没有昔日那种明亮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得可怕的深沉。 “是我太大意。”苏元修轻叹一声,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苏颜复又走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苍老了数十岁的老头子,勾唇一笑,“伤了他还想全身而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又怎么样呢?欧阳岚已死,纵使你用情再深也是于事无补。”苏元修突然笑起来,那笑容里透着太多得逞和报复,“我得不到倩儿,你得不到欧阳岚,果真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说完长笑几声,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苏颜,好似在无端的挑衅一般。 苏颜慢慢低下身去,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尔后便听苏元修一声闷哼,胸口处赫然多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 血,倾刻而出。 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握着匕首首柄的纤细手掌,一瞬间似出现了幻觉,喃喃的唤:“倩儿,倩儿,你为何从未入梦来?” 苏颜安静的看着他悲痛的脸,眼中无悲亦无喜。 第65章 良久,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无。 苏颜慢慢抽回手来,连带着那入肉甚深的匕首也被一并拔出,殷红的血便如泉涌般喷洒出来,染脏了他的衣袍,他随手拍了拍衣裳,最后瞧了一眼床上已失了气息的苏元修,面目沉静的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京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炙热的。 他刚走出门,夏日的暑气便与他撞个满怀。 那灼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却如同寒冰一般,令人发颤。 未走出几步,他便支撑不住,一手用力的抓着身旁的廊柱,指甲深深的嵌入木头里竟毫无所觉,胸腔里一阵血气翻腾,浓烈的血腥似从最深处涌了上来,稍不留神,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洒在身前的地面上,刺目得很。 模糊的视线中,似看见一道人影朝他奔来,那影子那样熟悉,他混沌的大脑却一时之间想不起任何东西,只觉那人站在光前的挺拔身影,那样优雅,那样令人心疼。 还未看得及瞧清楚,便两眼一黑,身子直直的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屋里已掌了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切都是淡淡的,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模糊得很。 苏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床帐,然后才缓慢的转过头来,便看见欧阳渊和李瑾琛不知何时坐在桌边,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很,于是苏颜突然加快的呼吸声立刻引来了两人的侧目。 见他醒了,欧阳渊飞快的站起身跑到床边,“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苏颜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欧阳渊便立刻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好让他舒服些,这动作做得如此自然,毫无扭捏之色,苏颜看看他,又看看抱手站在床边的李瑾琛,“你们何时来的?” 欧阳渊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我跟瑾琛一听说这事,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恰逢你被西冥发现晕在丞相府里。” 闻言,苏颜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虚弱一笑,他脸色仍旧苍白,这么一笑,欧阳渊便不禁红了眼眶,迅速的站起来背过身去,苏颜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曾出现的悲凉便又一层一层的覆盖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在此时花麟正好推门而入,才使得压抑的空气稍稍活络了一些。 “终于醒过来了。”花麟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对上苏颜疑惑的眸子,便解释道:“你已经昏眯一天了,大夫说你急怒攻心,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颜对此却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叫来东湖,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明日破晓时分到丞相府后门等着,务必将三夫人和星星安全送到江南我四哥住处。” 东湖听了,忙点点头,“苏公子请放心,属下定会找一个最可靠的人。” “辛苦了。”苏颜看着他,笑了笑。 东湖便立刻低下头,“苏公子言重了。” 欧阳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只觉眼前这少年比几日前见到的更加深不可测。 大概是小六的死太过突然了,才使得苏颜似乎在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 “可查到真凶了?”欧阳渊问道,语气可谓相当平静。 闻言,苏颜抬眼,看着他,“大哥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欧阳渊微微挑眉,在意的却是他那声大哥,不由得露出笑容来,“若小六知道你这般叫我,定是很开心的。”他的话音刚落,便见苏颜神色恍惚起来,眼睛分明还是看着他的,那目光却像是将他看穿,直看到很远的地方去一般。 欧阳渊心中微叹一声,扯了扯李瑾琛的袖子,一直沉默不言的李瑾琛便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开口。” “多谢。”苏颜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苏丞相及他的三个儿子都已死,京城应该可以暂时安定一段时间,只是皇上近日身体欠安,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两位若有事可先行离去,不必挂怀。”这话说得甚是婉转,欧阳渊和李瑾琛是何人,听完立刻便明白了苏颜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他们插手。 欧阳渊也不勉强,起身掸了掸平滑的衣袍,看着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苏颜,“我与瑾琛会在京城逗留几日,若有事可随时派人去金店找我们。” 苏颜点点头,轻声道:“慢走。” “对了,萧绝和卫子秋二人去了西域,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消息。” “那就不要告诉他,”苏颜坐在床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烛光看着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的好。” 欧阳渊微微沉吟,接着跨出门去。 直到欧阳渊二人的身影瞧不见了,苏颜才抽回视线,慢慢翻过手掌来,看那白皙的掌心,没有鲜血的浸染,这双手看上去依旧干净如常,苏颜却突然皱了皱眉,抽过被角猛的擦拭起来,直到那掌心已泛起浓重的血气才停止。 夜色渐浓,凉风便直直的从大厅外面灌了进来。 六皇子府的前厅里,欧阳渊与李瑾琛坐在主位上,南锦及花麟左麒几人坐在下首,一段长长的静默后,响起欧阳渊凝重的声音:“真是苏颜动的手?” 话毕,西冥立刻点头:“那日苏公子吩咐属下在苏元修的饭菜里下了毒,使得他半身瘫痪,而苏霖三兄弟则是在睡梦中被北灵一剑斩杀。” “苏元修虽已半瘫,苏颜却仍是结果了他。”欧阳渊微微沉吟,看向身旁的李瑾琛,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神色,苏颜为了小六,是真的疯了。 纵使苏元修非他亲身父亲,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也该是有情分的,如今,苏颜毫不犹豫的便将苏元修杀了,足以见得小六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落松崖的刺客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半晌,花麟突然道。 见众人都看着他,便继续说道:“苏元修虽贵为丞相,暗中的确拉拢了不少朝臣,但是他向来甚少涉足江湖,如何能一时间调动如此多的人马,那些刺客又个个身经百战,武功高强,一看便知大有来头。” 花麟说完,欧阳渊认同的点点头,连李瑾琛也不禁微微颔首,“的确,依东湖所言,守在最后一道关卡的那五名刺客身手不凡,武功套数及其内功修为不在你们几人之下,与前面那众多的刺客乃属于同一组织,由此可见,这个组织非常庞大,绝对不亚于风门。”他分析得这样清楚,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唯有穿堂风呼啸的从耳边跑过,如同温柔的风暴,看似轻漫,实则残忍而凶猛。 “当日苏公子让我等去查四皇子和五皇子,一查之下,这两人竟也在暗中广结党羽,只是目前尚未成气候,而其他几位皇子均一副无心帝位的样子,落松崖的刺客是否非苏元修一人所为,或其还结有同党,一时半会儿,难下定论。”西冥撑着下巴,眉头紧锁。 欧阳渊望了望李瑾琛,随即起身,“好好照顾苏颜,这几日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就怕苏颜觉得已替欧阳岚手刃仇人,便要自寻短见下去寻人了。 丞相府发生惨事,宫里的态度却十分淡然,皇上甚至没有派人彻查,只是命人将苏丞相及其三子厚葬,并妥善安排了丞相夫人及众奴仆往后的生活,仅此而已。 一时间,往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一夜间变成了废墟,无人踏足。 京城百姓心中虽疑云丛丛,倒也没人不怕死的说出来。 欧阳均一早便知苏元修意欲谋反,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他又何必多事的去查那幕后真凶,只叫来了御前侍卫,吩咐皇宫加强戒备。 苏颜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身子才算真正有了些起色。 花麟几人心中担心他,嘴上却只字不提,只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消除些心底的不安和彷徨。 这期间,欧阳钦倒是常来,有时候陪苏颜聊几句,有时候则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神色黯淡而凄凉,苏颜见他失落的侧脸,心中不禁一涩,情之一字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欧阳钦非萧绝不可,而萧绝却只认定卫子秋,这一场情爱之争,欧阳钦注定会失败,或许,从一开始便已知结局。 只是欧阳钦困在局中,尚不自知。 苏颜从房里走出来,来到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眼睛环顾四周,不知从何时起,这皇子府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连角落里的那些花也变得无精打采。 皇上顾念欧阳岚一向宽待下人,虽然人已逝,却并未收回这府邸,所以他如今才能安然的住在这里,才能这般平静的回忆往日重重。 欧阳钦看着他半眯的眼睛,突然说:“我听说……苏丞相去世了。”他说得这般小心,苏颜脸上神情却一如往常,只淡淡回答道:“死,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被他这答非所问的话弄得一愣,欧阳钦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苏颜看着他紧锁的眉宇,眼睛看着空中的虚无,声音轻漫如风,“你应该知道卫子秋这个人吧?”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闻言,欧阳钦眼神闪烁,在苏颜的直视下才点了点头,“他是萧绝的师父。” “也是恋人。”苏颜不紧不慢的补充,毫无意外的看见欧阳钦瞬间苍白的脸,他却全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一早便知无望,为何还要执着至今呢?有时候,成全别人就是成全自己。” 欧阳钦无奈一笑,声音已失去了先前的明亮,“情之所衷,岂能说变就变?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称之为用情至深。” 苏颜点点头,眼睛并不看他,继续说道:“萧绝对卫子秋用情至深,已到了疯癫的地步,三年前,趁卫子秋醉酒,强行占有了他,然后被卫子秋扫地出门,这三年来,他身边的人虽然总是不同,每一个却都只能维持一夜,他一早便知你对他心生爱慕,其实大可将你拉上床,等到天亮便将你踢开,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当时我很不解,便这样问他,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终于望向欧阳钦,直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去,尔后温柔一笑,“萧绝说,你跟那些人是不同的,他不想染指你分毫,因为他相信,有一个人总会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那个人总会成为你生命里的唯一,所以,他想把你最纯真最美好的东西留给那个将来成为你生命主宰的人,而不是在半途中被他这毫不相干的人毁掉。” 欧阳钦自是诧异,眼中被明明灭灭的光芒覆盖,随即低头一笑,“苏颜,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苏颜微皱着眉,没有反驳,只是突然看向虚无的空中,轻叹一声:“苏颜言尽于此,往后该如何,便请三皇子自思量了。” 第66章 又坐了些时候,欧阳钦才起身,看了一眼头上不算明亮的天空,眼中似有波纹划过,苏颜便听见他那满腹无奈,“自从萧绝无故离京,我便派了人去查,得知这世上还有卫子秋这个人时,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输了,”他依旧没看苏颜,仿佛自己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那样轻松,“只是不甘心,所以才这样一直不愿放手,苏颜,你说我该如何?心都已经被挖空了,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苏颜被他那平淡的声音弄得一怔,心弦瞬间被紧绷起来,他看着欧阳钦黯然的侧脸,良久说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欧阳钦不解的看着他,苏颜便站起身来,与他面对而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你们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光彼此错过而已,所以,不用刻意遗忘,因为,思念并不是罪。”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接着是长久的静默,苏颜以为欧阳钦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爽朗明亮的笑声,欧阳钦的声音便在那浓烈的笑声里渐渐传来:“说得对,人生不过梦一场,既然忘不掉,为何不将那人正大光明的放在心上,日思也好,夜想也罢,只要我知他好好的活在这尘世的某个角落,当知足矣。” 欧阳钦走后很久,苏颜依旧坐在庭院中,一脸平静的看着某处,直到围墙边上突然出现一丝异响,他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男子正轻飘飘的从墙上落下来,来人身材修长,英俊的面容因长途跋涉沾染了尘埃,身上的灰色长袍也皱皱巴巴的,饶是如此,那双眼睛依旧黑得出奇,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里面似藏着无数深情和爱恋。 苏颜心中一怔,忙从石凳上起身,看着那人唤了一声,“五哥。” 苏辰看了他片刻,眉头紧皱,大步朝他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苏颜却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苏辰不奈的看着他,说道:“我刚从江南回来,丞相府已变成了一座死宅,我才知父亲与苏霖几兄弟已死,所以,我现在必须带你回江南,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再不管朝中之事,去他的皇帝,去他的公主,我统统都不要。” “五哥不想为父亲报仇吗?”苏颜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 苏辰一愣,随即勾唇一笑,“他既然想坐那皇位,自然就得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苏颜便听见诡异的笑声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他看着苏辰脸上疑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五哥,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 闻言,苏颜抬眼看了看这诺大的皇子府,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欧阳岚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得替他守在这里。”他的语气满是绻缱,声音温柔至极,望着不远处的眼神里温和得似要掐出水来,事到如今,苏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见他无意识的放开苏颜的手,黑眸中那些一早藏好的凌利便在此刻尽数迸发出来,讶然道:“你喜欢的人是欧阳岚?” 苏颜点点头,笑了笑,“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那饱含思念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击在苏辰心上,害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剑,眼前的苏颜仍是那张秀气的脸,只是表情变得陌生得紧,他都已经不认识了,“苏颜,听五哥的话,欧阳岚已经死了,让五哥照顾你,好不好?”他近乎哄骗的半搂住眼前少年的肩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去,于是苏辰那只修长的手臂便这么直直的僵在空中,过了很久才挫败似的收了回去。 “你当真如此爱他?爱到为了一个死人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苏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不复先前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能够割破任何东西的锋利语气,苏颜将视线拉到他身上,轻漫一笑,“欧阳岚没有死。” 趁苏辰愣神这会儿功夫,他又补充道:“我始终这样相信着。” “苏颜,你看着我!”苏辰突然大吼一声,强行的握住他纤细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足以用气极败坏来形容,“欧阳岚已经死了!那落松崖几百年来没有听说过掉下去了还能活下来的事,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真打算在这皇子府等他一辈子吗?等到他灵魂消散,等到物是人非,等到你满头白发却无一人伴在身边,苏颜,这就是你的打算吗?啊!”说到最后,那声音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嘶吼,苏颜仍由他抓着肩膀,表情不咸不淡,却也能让人轻易的看出他是在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罢了。 “五哥,忘了我吧,这世上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他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来,那声音柔和至极,却又压着不易察觉的酸楚,苏辰听了,紧抿着唇,黑色的眼眸定定的盯住苏颜,声音却突然温柔下来:“小颜,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走?” 他说得这般委屈,不禁让苏颜动容,却仍是坚持,“苏颜心中只有欧阳岚一人,绝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于是苏辰无奈的闭上眼睛,尔后睁开时,眼中的疯狂神色已然平息,他抬的轻柔的抚了抚苏颜的发心,突然笑道:“那五哥便陪着你。”那声音轻得很,苏颜却觉全身一怔,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被人定住,只有声音还是自由的,“五哥,你当真要这样做?”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似乎一早便料到苏辰会有此一招。 苏辰大概也没料到他这么淡然,不禁微微失神,说道:“即使你恨我也好,我绝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孤独终老。” 苏颜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等到终于停下来时眼睛已一片通红,他看着苏辰,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哥哥,“我不会恨你,真的,但我绝不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便立刻传来破空之声。 那明晃晃的暗器从苏辰耳际擦过,迅雷不及掩耳的削掉了他鬓边的黑发,等到他偏身去躲那暗器时,苏颜早已被西冥带到了回廊处,院子里,苏辰的剑已经出鞘,而东湖正在他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纵使苏辰从小学武,却仍不是东湖的对方。 没多久,应付已然吃力,苏颜看着他微皱的眉,说道:“五哥,回江南吧,娶个温柔的妻子,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好事。”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思念是这世上最无法忍受的煎熬。 当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黑暗时,心中那股名为相思的东西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苏颜闭着眼躺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用力得连关节都泛着白色。 房中的烛火早已熄了,只有寂寞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外面涌进来,吹得他的心一片冰凉,然后便划成滚烫的液体从眼角划落,一滴一滴的落进身下的枕头里。 他便在这黑暗之中睁开模糊的眼睛,死死咬住下唇,嘴里虽已一片血腥却仍是不肯松开。 就怕一张嘴,便是难耐的哭声。 他从来不怕流血,却害怕温柔的眼泪,那种东西只适合重逢,不该用于别离。 他想,他的心早已变成了一座终年大雪的山脉,无论多么温暖的阳光也无法穿透一丝一毫,唯有那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人生,才能算是重新来过。 那人带笑的眼睛,唇畔迷人的笑,温暖的手指,只一瞬间,便被硬生生的抽离,从此天崖永隔,再无重逢。 苏颜心中一阵揪紧,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头顶上模糊不清的图案,想起在天下第一庄时,欧阳岚温柔的冲进他的身体,那夜的风也是这般清爽,杂夹着花朵的清香,他深深的进入自己,带着满怀的情意,疯狂的索求,甜腻的亲吻,温柔的低喃,仿佛就在昨日。 自己仍躺在他身下,任他无休无止的索取。 呀,原来这便是思念之苦。 明知人已不在,却硬生生的将那种子植入心底,从此绿树大荫,却不见君归来。 他沉重的闭上眼,等到心被凌迟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舍得睡了。 李公公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那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上徘徊不去,苏颜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那个最接受大门的位置,眉头微蹙,似想要马上逃离才好。 这李进的声音,隔了这许久,依旧刺耳得很。 等到李进终于念完圣旨,众人准备谢恩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儿臣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 众人皆愕。 古往今来,如无意外,太子便是下一任君主。 只听过为入主东宫而争得你死我活的,倒还没听过有人竟将太子之位弃之如蔽席。 龙椅上的欧阳均自然大怒,却因着身子的关系,只能一脸苍白的瞪着欧阳云,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什么?” 欧阳云似没看见他的恼怒,慢慢跪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天下需要的是果断明决的君主,而不是如儿臣这般温懦优柔,为了天下苍生,望父皇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龙案上便立刻传来一道沉钝的响声,虽是如此,殿上的所有人均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像商量好了似的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颜跟着跪下,仿佛时光回转,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躲在所有人的身后,看那大殿中央跪得笔直的背影,那般挺拔而坚决,似带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苏颜的眼中瞬间如焰火般点燃,随即又慢慢的黯淡下去。 不是他。 只是他的哥哥而已。 “放肆!太子岂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欧阳均的吼声贯穿着整个宽敞的大殿,虽然声音已不如以前的哄亮,却仍是唬得下面的大臣个个冷汗直流。 “父皇切莫怪罪二哥,二哥只是思念六哥甚切,才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请父皇给二哥一些时间,让他好好思量一番,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一道温润的嗓音在欧阳均的怒吼之后响起,话说完还伴着几声清咳,是欧阳枫。 他跪在欧阳云的身边,头低得不能再低,那背影纤薄如纸,苏颜的脑海中便突然跳出肖谕欢喜的脸。 肖谕肖谕,你为何如此执着? 欧阳均半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是冷着声音说:“好,我便给你三日时间。” 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欧阳云既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直直的跪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 等到欧阳均被李进扶进内殿,众大臣都散了的时候,苏颜才从地上站起来,长时间的跪着让他的双腿有些麻木,他却毫不在意,眼睛仍看着欧阳云的背影,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他的身影更显得形单影只,如同掉了队的大雁,孤寂得让人心酸。 苏颜没有出声,只是不着痕迹的转身,快走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欧阳云的声音模糊的传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声音并不如此悲伤,却听见苏颜一怔,随即大步跨出门去。 走出殿外时,才猛然停住。 压着胸口大口的喘气,而欧阳云最后的那句话却如同雷鼓一般在他耳边回荡。 浮生若梦。 若这一生真如一场梦境也是好的。 至少,梦醒来的时候,不会那么痛。 雄伟的宫殿安静的伫立,苏颜站在那漫长的台阶上面,眼中浮现起欧阳岚俊美的容颜,若他此刻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他定要拉过他的头来,深刻的吻上去。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深刻的体会,这皇宫里,仍有温暖存在。 然后,冬天来了。 第67章 欧阳云的突然失踪便像是在迎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那般,扬扬洒洒的落下来,落下来。 自欧阳均继位以来的第二位太子失踪,这个话题一再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聊资,欧阳均的容颜便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却仍是强撑着召告天下,二皇子欧阳云因积劳成疾,不幸病发,回天乏术,如此,太子之位便又空悬下来。 王朝上上下下虽心生疑惑,却是不敢二话,只当二皇子与大皇子欧阳渊一样,死了。 苏颜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掉了,他也懒得去捡,只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那温柔落下来的雪花。 被点缀成银白的后院,不断舞动的身影,长指下凌利的宝剑,随风翻飞的衣袂。 记忆,有时真可怕。 总在毫无预兆的时候钻出来,一阵胡搅蛮缠后,再不负责任的逃之夭夭。 于是,苏颜便专心致志的想起欧阳岚来,不知不觉便这么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午后,身上的大衣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四周彻骨的寒冷便这样撞在了他的骨头上。 苏颜慢条斯理的弯下身,眼看着手指就要触碰到那大衣了,却又缩了回去。 他又慢慢的躺回去,眼睛注视着窗外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身的树枝,温柔一笑,“是大衣自己掉下去的,所以,就算我这样下去见你,花麟他们应该也不会怪罪了,对吧?” 欧阳岚其实才离开了半年而已,他却觉得已经有一辈子。 所以,还是等不及了。 虽然知道花麟他们会难过,可是这些与想要马上见到欧阳岚的心情根本无法比。 苏颜闭上眼,默默的想道,就这样死了其实也不错。 这样,他就能再见到欧阳岚了。 于是他微微勾唇,仍自己沉溺在无边的黑暗里。 夜半时分,六皇子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马上去找御医,快!”花麟素来冷静的声音都似变了质,在夜深人静的现在更显刺眼。 立刻有下人答应着离去,北灵却不放心,足尖轻点便腾空而起,“我去把御医带过来!”说着便一个纵身,身影立刻消失在黑暗里。 左麒衣衫凌乱的站在一旁,娃娃脸上尽是难过,“花麟,苏颜会没事的,对吧?” 花麟抿着唇,看了一眼床上不醒人事的苏颜,然后坐在床边,将苏颜滚烫的身子扶抱起来,以手为媒介,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体内,东湖和西冥这时冲进房间,看见这番场景,不由沉下脸去,“怎么回事?”东湖问。 “我想来看看他有没有睡着,结果发现房门没关,苏颜……只穿了一件单衣睡在躺椅上。”花麟低低的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闻言,东湖与西冥二人均是一惊。 看样子,苏颜是有心求死。 这半年来,他表现得太好了,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走出失去欧阳岚的痛苦,结果,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想死,谁也拦不住。 或许是花麟的内力起了点作用,苏颜竟张了张嘴巴,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 左麒便凑过耳朵,半晌,才听见那细若蚊蝇的声音:“欧阳岚。” 只有三个字,左麒却不禁咬住上唇,脸上一片悲恸。 见他这表情,花麟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看向苏颜时,眼中更是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无奈和心疼。 房间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这时,北灵终于破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老头子。 那老头子被女侠飞檐走壁的功夫唬得一愣一愣的,加上身体腾空带来的恐惧,好一会儿才定住心神,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六皇子府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花麟这时已将苏颜放在床上,跑过去将老太医拉到床边,“荣太医,你快看看他。” 荣太医便瞅了一眼床上,发现竟是苏家的小儿子。 又想起几个月前,六皇子也是这般心急如焚的将他召过去,没想到啊,两次看的都是同一个病人。 一番望闻问切后,荣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走到床边坐下,“受了风寒,先煎药服下,把热退下来再说。”话刚说完,左麒便取来纸墨,等到荣太医将药方递到他手上时,又飞快的跑出去抓药。 皇子府奇珍药材大把,没多久,熬成浓汤的药汁便送了过来。 苏颜仍在昏眯中,那药洒了一半,幸好也喝了一半下去,想来应该会有效果。 花麟几人这般安慰着自己。 夜更深了,花麟命人将荣太医带去客房休息,自己则留下来照顾苏颜。 北灵几人也不肯去睡,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谁都没心思说话。 床上的苏颜则紧皱着眉,汗水从额间不断的滚落下来。 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苍白的嘴唇慢慢嚅动着,声音却几不可闻,他的头很痛,身上如同被压上了巨石一般沉重无比,仿佛连动个手指都做不到,耳边的空气很安静,他在黑暗之中挣扎着,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上滚烫的温度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却仍是看见床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胡乱的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人,合拢的时候,手心却是一片虚无,他无力的一笑,暗骂自己痴心妄想,他的欧阳岚,早已归于尘土,此刻怎么可能这样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苏颜,好久不见。” 那低沉的嗓音在他闭上眼的空档里突然响起,苏颜睁开眼,嗓子干涩得发疼,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的再次伸手,这一次,再不是虚无,而是触心的温暖。 手里握着的那只手乖乖的仍他拉着,苏颜的视线缠绕在那人英俊的脸上,手上突然一用力,便将那人拉至眼前,然后吃力的勾住那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温柔绻缱。 身上人的呼吸在亲吻间渐渐急促,修长的手指开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苏颜仍在病中,脑子又被烧得糊里糊涂,却仍然记得身上的这个人是欧阳岚,任由那手在身上四处点火,亲吻更加温柔的缠绵起来。 对方的舌头灵活的闯了进来,在他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肆意疯狂,苏颜张着嘴巴,任对方予取予求,只觉心上那最柔软的一处被人轻轻按压,疼痛和欢愉紧密交缠,使得他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如同浆糊。 苏颜身上的衣服因那不断在身上抚弄的双手变得凌乱,只轻轻一抽,便尽数落了下来,露出他白得几乎病态的胸膛,胸前那两点嫣红便在这种苍白之中更显娇艳欲滴。 昏暗的屋内,苏颜一脸嫣红的躺在床上,双眼因疲惫而微微眯起,那目光中的潋滟光芒如同最深的水草,直拉着人往下掉,黑发铺得满枕都是,那瘦弱苍白的身体正不着寸缕的暴露在空气里,感觉胸前的敏感被温暖的口腔包覆,那狂热迷乱的气息让他不禁张开了嘴,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啊……唔……” 才刚一出声,身上的人便像被他那时低时高的娇吟声弄得心驰荡漾,立刻以嘴封唇,将他口中的呻吟尽数咽下,那放肆的亲吻开始从他的嘴角慢慢往下移,划过光滑的脖颈,细致的锁骨,在胸前的两点茱荑上徘徊,接着慢慢沉下去,来到他敏感的小腹处,苏颜的身子因那人湿热的唇舌微微弓起,弯成了一个令人暇想的姿势。 “……岚……啊……”他的声音糯糯的,杂夹着一丝欢快,在安静的屋子里不断的回荡,身上人的呼吸便越来越急促,唇舌更是毫无顾忌的吻了下去,直含住那稀疏草丛中细嫩的青茎,最脆弱的地方被含住,苏颜不禁扭了扭身子,哪知身上那人却突然动了动舌头,舌尖直直的从那青茎的小口上舔过,苏颜的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嘴里更是溢出越来越多的呻吟声。 青茎在口中越发肿大,苏颜胡乱的扭动着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便这样毫无预兆的与对方温暖的内壁摩擦起来,快感从每一个毛孔里涌进去,在各个角落里叫嚣,苏颜咬着唇,脸上的嫣红更甚。 很快的,便在那温暖的口腔中如数释放。 男人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擦从嘴角流下来的白浊的液体,深邃的眼眸中带起一层厚厚的波纹,然后慢慢俯身,重新覆上那微张的正吐出破碎呻吟的红唇。 苏颜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眼睛却沉重得睁不开,只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不断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他情不自禁的叫出那个思念了千万遍的名字。 欧阳岚。 他光、裸的身子被红色的锦被簇拥,脸上因娇喘而微红,长长的眼睫静静的覆盖其上,那下面的阴影便被身上人轻易的收入眼底,男人微微沉眸,亲腻的热吻再度降临。 薄唇温柔而深刻的亲吻着身下的躯体,每一处,每一点,像是在膜拜神邸一般虔诚真心。 不知吻了多久,修长的手指终于来到了床上人的身后,延着股间一寸一寸的往下滑,每靠近一分,身下人的身体便颤抖一下,如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可爱得很。 终于,长指到达那一处温热所在。 苏颜闭着眼,无意识的张开唇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叫声,使得这温暖的屋内更添几分银靡放荡。 感觉身后的手指突然消失,接着嘴里多出了一样东西,苏颜无意识的含住了那东西,一点一点的舔、弄起来,直到将那东西舔湿了,却仍是不能满足,秀美的舌追出口外,被对方更加灵动的长舌一把接获。 两条舌头便这样纠缠追逐,直到嘴角流出粘腻的液体也未停止。 男人便把手指再次伸进他的嘴里,逗弄着他胡乱舞动的小舌头,等到手指再次被湿润,才慢慢的抽出指来,慢慢的向那身后的诱人之处行进。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在病中的苏颜也不禁皱了皱眉,呢喃道:“疼……” 男人便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这话奇异的让苏颜安静了下来,眉头虽仍然琐着,却不似先前的吃力,感觉那修长的手指慢慢贯了进去,紧窒的内壁顿时一阵紧缩,咬着那手指不放,然后第二根,第三根,那手指在他体内温暖的旋转,抽动,然后再旋转,苏颜只能嗯嗯啊啊的胡乱叫着,眼睛却始终没有办法睁开来。 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只能随着本能不断前行。 双腿被分开,那人的手指慢慢撤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更灼热的存在。 那锋利的剑已抵在,犹豫再三,还是慢慢的向那狭窄的洞穴进发,苏颜的双腿被撑开,刚刚释放过的前端却因身后异物的侵入慢慢站起了身子,颤颤巍巍的惹人怜爱,于是男人便分出一只手来,温柔的揉搓那细嫩的茎芽,直到那茎芽再次充盈,才满意的笑了。 “嗯……啊……”银靡的叫声在床帐之间更显隐密靡烂,男人抬高他的双腿,慢慢的沉下腰去,一点一点的进入了那渴望已久的温暖所在,“啊!”狭小的内壁突然被撑开,身体似被利刃瞬间贯穿,疼痛使得苏颜无意识的大叫一声,然后又像是软倒了似的在床上胡乱摇了几下,使得原本还有些理智的男人突然狂性大发。 将那两条白晃晃的腿夹到身侧,开始猛烈的抽插起来,每一次退出都轻漫无比,进入却势如破竹,肉帛相撞的声音伴随着少年的湿润的娇吟,使得夜更加深邃。 终于,身上的人在他身体里泄了出来。 却没有立刻退出他的身子,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人翻了个身,改为面朝下,男人扶着他细弱的腰肢,开始新一轮的进攻,每抽送一次,少年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移一分,却又因着男人手下的力道,很快又被拉了回来,身上的人似非常了解他的喜好,每一次都深深的撞上那最深的一点,于是,少年便更加毫无顾忌的呻吟起来。 那甜腻湿热的声音使得身上的男人更加情动,忍不住扳过少年的头,重重得的吻了下去。 到最后,苏颜的嗓子都哑了。 却仍是不肯停歇,缠着身上那人要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被进入,那充盈的感觉都让他快要落下泪来,却又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到底为何流泪。 眼角那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男人不断的抽送中终于落下,掉进身下素雅的床单上面。 少年纤细美好的身子,如同深夜里静静开放的海棠,任君采撷。 第68章 黑夜终于拂袖而去,黎明渐渐到来。 冬天的早晨总是格外的寒冷,似要冷到骨子里去一般,房里的炉火虽仍旧旺盛,苏颜却还是觉得冷。 身体如同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疼无比。 他皱着眉,眼睛慢慢的恢复清明。 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拥被坐起,身后的某处发出的强烈信号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却是干爽无比,昨夜,只是他的旖想吗? 恰逢此时,花麟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欣喜,“终于退烧了。” 苏颜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问:“我怎么了?” “你受了风寒,昨晚荣太医来看过了,煎了药给你服下,看来那药作用很大,瞧,只一晚时间你便好了。”花麟边说边动手拧了热毛巾过来,也不等苏颜伸手,便自顾自的擦起了他的脸,嘴巴却未歇下,状似叹了口气,“总算是放下心了。” 苏颜立刻抬眼,花麟却仍是那副愉快的笑容,“以后可不许胡来了。” 苏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没死成罢了,难道时机未到? 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花麟将他的脸和手一一擦过一遍才被准许下床,南锦和左麒几人见他已能下地,脸色虽仍不太好,心中不禁都松了口气。 “昨晚除了荣太医,可有其他人进来过?”苏颜坐在主位上,接过花麟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之后才慢慢开口。 闻言,几人均是一惊,连花麟都委实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难道昨晚有人闯入你房间?” 苏颜抬起头来,唇畔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花麟,我只是问是否有人进来过,没问那人是否进了我房间。”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语气也是一贯的轻漫,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花麟心头一跳,笑道:“昨晚除了荣太医和我们几人进过你房间外,并没有别人,连下人都没进去过。” “哦。”苏颜轻轻应了一声,扯开了话题,“风门的总部是在江南吧?” 东湖点点头,“是。” 苏颜便看向厅外,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整个世界都是雪白一片,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那挂在树梢上的碎雪,霎时温柔下来,“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年冬来到。” 这般感叹的话语让花麟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敢接话。 苏颜便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我也许久未见过四哥和谢染了,花麟,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动身下江南。” 花麟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选择了沉默。 南锦几人也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苏颜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颜只当作没看见,摸了摸身上温暖的大衣,进了后院。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颜才刚起床,便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闹,他向来喜静,这半年来又因着欧阳岚不在,更是不喜欢被人打扰,此刻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这一阵噪杂声,便不自觉的皱起眉来。 出了房门,只见府里的奴仆们个个一脸紧张的快步疾行。 经过他身边时,都低着头问安,却是不敢抬头来看他一眼。 苏颜微微沉眸,抬步朝前院走去。 还未走进大厅,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苏颜呢?叫他出来见我!” 苏颜依稀记起这是九公主欧阳凝的声音,她与苏辰的婚事因为这半年间发生的事一直被搁置,到如今依旧没有完婚,苏颜听她语气里的焦急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回禀九公主,苏公子前两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未有起色,正卧床休息,不知公主有何要事,花麟可代为转达。” “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口跟他说!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欧阳凝很坚持,苏颜微微沉吟,走进了大厅里,欧阳凝一见他,便立刻大步走向他,对身后的花麟等人说,“我想跟苏颜单独说两句,你们先退下。” 花麟看了看苏颜,苏颜便冲他微微点头。 立时,所有人都尽数退了出去,厅里只剩下苏颜和欧阳凝二人,欧阳凝却不急着说话了,只退了两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疲惫,苏颜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打破了沉默,“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欧阳凝便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安,“父皇最近很奇怪。” “为何?” “我说不上来,他已经很久未上朝了,寝宫也不让进,看门的太监也换了人,我每日前去,当值的太监总是说他在休息,谁也不见。”欧阳凝脸色沉重,虽然年纪幼小,却心思慎密,苏颜看了她一眼,回身坐下,“此事我也听说了,皇上这半年来龙体一直欠安,卧床休息并不奇怪。” “连御前侍卫都换了人,难道这样还不能说明有问题?”欧阳凝有些着急,脱口而出。 苏颜挑眉,看向她,“九公主想说什么?” “我虽为女儿身,好歹也在这皇宫中长大,人们为了权利互相利用相互倾扎见得太多,如今这情势不得不让怀疑,是否有人暗中使计,力图帝位,更何况,如今二哥和三哥都不知所踪,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脸上沉重的神色被另一种坚毅取代,苏颜看着她,惊讶的问道:“三皇子不知所踪?” 欧阳凝点点头,“我已有好几天未见到他了,服侍他的太监宫女只说他出去散心了,至于何时回来连他们也不知晓。” “或许三皇子只是在皇宫闷得太久了,想要出去走一走,等走累了自然会回来。”苏颜望着不远处,轻声说道,他那日的话说得似乎重了些,要欧阳钦忘记萧绝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卫子秋,欧阳钦的心愿想来是永远都无法达成了。 “如今父皇避而不见,二哥和三哥也不知去向,若真有人想在此时谋反,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弊吗?”欧阳凝听他说得这般平静,语气里尽是不认同。 苏颜便抽回视线看向她,“九公主觉得苏颜能帮上什么吗?” 欧阳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与六哥情投意合,六哥的死对你来说是一种无比沉重的打击,可是,如今宫里局势混乱,就当是为了六哥,你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苏颜便笑了,清清淡淡的,却说不出的冷漠,“九公主太抬举苏颜了,苏颜不过一个小小的伴读,如何能替皇上分忧解难?更何况,他已死,我又何必在意这王朝谁是皇帝,我想,这龙椅无论是谁来坐,都是姓欧阳的,不是吗?” 被他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着,九公主不禁微微一颤,继尔垂眸,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一句:“若六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苏颜一愣,随即勾唇一笑,“旦愿如此。” 送走了九公主,皇子府又安静下来,苏颜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身子,直到花麟叫他,才回过神来。 “九公主走了?”花麟问。 苏颜点点头,双手撑着扶手站起来,直直的盯住花麟,“花麟,你可曾骗过我?” 这本是一句再平常的话语,花麟却不禁一怔,然后若无其事的笑,“当然没有。” 于是苏颜便微微一笑,问道:“东西收拾好了吗?” “等用过早膳便可以出发了。”花麟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平静的回答道。 等吃过早饭,一行人出发时,已接近午时,苏颜也不着急,慢悠悠的上了马车,只让花麟打点下人,让下人们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守着这里,接着便带着花麟等人出发了。 南锦和东湖四人本在江湖上漂荡惯了,自然不会坐马车,而花麟和左麒虽一直未曾离京,却也是个中高手,他们更加喜欢骑马,所以宽敞得夸张的马车里就只有苏颜一个人坐而已,他也不介意,一上马车便倒头就睡,这两日心里装着事,睡得实在很少,等这一觉醒来时,他们早已出了京城。 现在虽是冬天,路边的景致却仍是美的,白雪皑皑,素裹银装,连路旁那些繁茂的大树都披上了新衣,静静的耸立在这天地之间,别一番另类的雅致。 苏颜打了个呵欠,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充当车夫的西冥掀开帘子,说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如今天色稍暗,不如我们休息一晚再走吧。” 苏颜自然没有异议,起身下了马车,冬天的夜晚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所以等花麟安排好了房间后,外面已一片漆黑,苏颜一直坐在客栈大堂角落的桌旁,即使身处这热闹的客栈,也依旧掩不住他那一身的寂寥,他微微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出神,直到花麟走过来对他说:“这里虽比不上京城,房间还算干净,今晚就将就一下。” 苏颜淡淡的笑,“花总管,你真像个老妈子。” 此话一出,便见花麟一脸郁结表情,而南锦几人则不给面子的窃笑起来,连左麒的娃娃脸上也是一片笑意,花麟虽不喜欢被一个大男人被比成老妈子,不过看见苏颜脸上那一瞬间变得生动的表情倒也没再说什么。 花麟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苏颜平日爱吃的,苏颜看着这满桌的菜色,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声,这半年来,花麟几个人的用心程度他一早便知,却仍是觉得愧疚,若不是他,欧阳岚怎么会死,六皇子府也就不会从原先的门庭若市变成如今的静若坟墓,而花麟他们也就不会失去主子,变成如今这副光景。 第69章 “怎么了?公子不爱吃这些吗?”北灵到底是女孩子,一张口便是这般温柔细语。 苏颜笑着摇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南锦建议出去逛逛这个名唤布心的小镇,等到一行七人走出去时,才发现今晚竟是当地的游灯节,在冬日寒冷的夜晚,将手中的花灯置于湖上,让它们随风飘扬,逐波而去,带着人们美好的愿意和祝福,到达最远的彼岸。 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类花灯,有十二生肖,有各类花卉,还有栩栩如生的贵妃图,路过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苏颜站在那儿,心中撩过一丝帐然,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芒很快被那些明亮耀眼的花灯淹没。 花麟见他神色又要开始变化,忙拉起他的手,说道:“前面有一条湖,名唤情人湖,传说只要对着手中的花灯说出对情人的思念之情,那么,无论爱的人在何方,两人最终都会再相见的。” “是吗?”苏颜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 花麟心中一惊,忙低头去看苏颜,借着明亮的光线,他看见苏颜也正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弥漫着显而易见的雾气,那不确定的声音便从人们的喧闹声中突然而至,“若他没有死,此刻是不是正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 “少爷……少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你的。”花麟呢喃着,眼睛却不敢去看苏颜。 苏颜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然后一步一步朝那情人湖走去,这个时段是游灯节最热闹的时候,情人湖的四周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个一个黑色的头颅,唯一的女孩子北灵看着这如同潮水一般的景象,不由得笑着叫道:“没想到这个小镇竟然有这么多的人,连这个情人湖都快被遮得看不见水了。” 西冥仍抱着剑,冰冷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看了北灵一眼,说道:“还不快去许个愿,让自己早点嫁出去。” 北灵瞪他一眼,声音中竟含着几丝娇嗔,“关你何事!本姑娘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 “哦?难道北大小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花麟在一旁添油加醋,还不忘朝西冥看上一眼。 北灵一昂首,从俏鼻里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苏颜看着西冥手中的剑便在那一瞬间微微抖了一下,偏偏左麒这个笨蛋在这个时候天真的问了一句:“北灵要嫁人了吗?夫婿是谁呢?”北灵像是早已在等这句话,左麒的话刚问完,她便跑到东湖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开心的宣布:“本女侠的夫婿当然得东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当的!” 她的眼睛明亮,透着些狡黠的光芒,正在气头上的西冥当然注意不到,苏颜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在心里暗笑。 呀,原来西冥也有生气的时候。 东湖仍她搂着胳膊也不急着抽回,只是淡淡的笑,“有北灵这样的女子做妻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那后半句还未说完,原先挂在他身上的北灵却被一股外力给扯了回去,西冥一脸面无表情的拉住她的手腕,不顾北灵如何挣扎硬是将人拖走了,临走还不忘对苏颜说:“公子,我与北灵有些话要说,先消失一阵。” 苏颜点点头,非常慷慨的挥挥手,“去吧,没有结果之前可以不用回来。” 等到西冥拉着北灵消失在重重人群后面,苏颜几人才重新迈步朝湖边走,依稀还能听见身后不远处,左麒困惑的声音:“西冥有什么话要跟北灵说呢?” 苏颜不禁失笑,脚步却未停下。 有南锦和花麟这样的武林高手,完全不费力气便挤进了湖边,湖面上各色各样的花灯点缀其上,如同璀璨的银河明亮得叫人心颤,苏颜站在湖边上,手中的花灯却迟迟未放下,只专注的看着那湖面上美丽的如同星尘的花灯,不经意抬头,便看见湖对面那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安静的站在人群中,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优雅,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似散庭散步一般从容非常。 苏颜微微张嘴,看见那人如画的眉眼,手中的花灯突然掉在地上,接着不等花麟几人反应,便径直朝那人跑过去,他的心思完全在对面那人身上,竟没想到横在两人之间的是名唤情人的湖泊,他疾步前行,衣衫很快被湖水打湿,众人都还沉浸在送花灯的美好气氛中,却不料不知哪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双脚踩在水里,似乎完全不觉得脚下的湖水多么的冰冷,还在奋力的往前走,跑走时带动的巨大波纹使得那些精致小巧的花灯一个一个被打湿,继尔沉入湖底。 已经有人在湖边叫骂,即使那像疯了一样冲进湖里的人是个清秀美丽的少年也止不住他们心愿被破坏的不满。 苏颜却完全没听见那些人的声音,只一个劲的想要跨过这长长的湖泊走到对面去,走到那人身边。 他的裤角被水浸湿,变得沉重无比,他却不管不顾的仍在往前走,即使每一步都变得艰难沉重,眼睛却看都不看脚下一眼,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湖的对面,害怕那人在他眨一下眼睛的功夫消失不见。 身子突然被人拖住,苏颜咬着牙,死命的挣扎,耳边是花麟气极败坏的声音:“苏颜,你疯了!” 苏颜仍是不顾,双脚在水里不停的挣动,溅起的水花使得他的衣袍完全湿透,那双幽暗的眼睛却仍是不肯放弃,对面刚刚那人站过的位置却早已换成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他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的停止挣扎。 冬日的夜晚是寒冷的,情人湖的水更是透彻心骨。 花麟和东湖二人将苏颜架回湖边,左麒忙将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冷得发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回头看湖的对面,却再也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被花麟抱回客栈后,苏颜便开始发烧,脸色红得出奇,连身子都如同锅炉一般,滚烫得吓人。 花麟俯下身来想要脱掉他身上湿透的衣袍,苏颜却紧紧的抓着前襟,嘴里呢喃着什么,花麟无奈,只得看了一眼南锦,南锦立刻会意的走了出去,他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衫,长相普通,眼睛却深邃似海。 他进了门,花麟便恭敬的退到一旁,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眯的苏颜,对花麟几人说:“打一桶热水过来。” 花麟和南锦立刻抬了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来,接着乖乖的退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房门。 房内瞬间一片安静。 中年男人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延坐下,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下面泛着淡淡的红色,那双手轻轻的伸出去,拉住苏颜握着衣襟的双手,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床上昏睡的少年的衣服脱了下来。 每脱一件,男人的呼吸便急促一些。 等到苏颜被剥个精光的时候,男人却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年轻细嫩的躯体,只微微别过头,伸手将人抱起,来到屋中央的木桶边,将怀里的人轻柔的放进去。 苏颜紧闭着双眼,被热水浸泡过的身子立刻变得红通通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让人见了便食指大动,想要尝上一尝。 那中年男人站在木桶边,伸手细致的描绘少年精致的轮廓,却不敢太靠近,只能这样在虚空中温柔而深情的抚摸,哪知木桶里的苏颜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男人修长的手指,带至唇边,那形状优美的唇便在那手背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轻柔的、不带一丝情欲的轻吻使得桶边的男人呼吸瞬间粗重,却仍是不敢妄动。 “欧阳岚。欧阳岚。”苏颜抓着那只手,嘴里轻轻的喃道,他的脸颊绯红,一看便知是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紧紧的闭着,只有绵长的眼睫在上面微微的颤抖。 男人看着他紧皱的眉宇,不禁弯下身去,在那光滑的脸上映下亲吻,还未来得及退开,颈项突然被一把勾住,下一刻,少年炙热的吻便追了上来,那攀在脖颈的双手如此用力,让他险些跌进水里,少年努力的亲吻使得他那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在一瞬间溃不成军,男人眼眸瞬间变得幽暗,无边的火焰在眼眸中悄然绽放。 不等少年更进一步的行动,便长臂一挥,将桶里的人拉了起来。 一人在桶外,一人在桶内,一人神志不清,一人头脑清晰。 热烈的亲吻使得房里冰冷的空气瞬间被染上欢愉和暧昧,少年被泡得通红的身体在灯光下面显得盈润可口,男人的双手揽在那光、裸的背脊上,只稍稍用力,便将人完全压进怀里,唇舌凶猛的攻占城池,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了才不舍的放开。 对怀里人的渴望使得男人的身下立刻有了反应,唇上的亲吻更加卖力。 哪知,对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男人一低头,便见怀里的人呼吸平顺,已经睡着了。 他苦笑一声,将人轻柔的抱回床上,拿过枕边的干爽衣物替对方一件一件的穿上,每穿一件都像是在接受某种酷刑,只有更难受没有最难受。 夜凉如水,思思卿狂。 第70章 苏颜的烧很快便退了,第二日花麟到他房里时,见他已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孙子兵法》。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花麟问他。 苏颜从书里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好多了,昨日抱歉,是我太鲁莽了。”想也没想的冲进湖里去。 花麟忙摇摇头,“你没事就好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嗯。” 听他这般平静的回答,花麟不禁朝床上看了看,只见床上被叠得整齐的被褥和鸳鸯枕头,并没有人的存在,花麟无意识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时才发现苏颜竟一直盯着他看。 他心里一怵,明知眼前这孩子不过十四岁,却总是被对方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得心里发颤,“怎么了?”花麟吞了吞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 苏颜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昨晚又是哪个神医来替我看病的?怎么这么快便好了?” 他这话问得着实奇怪,花麟却不禁冒起冷汗,“你忘了吗?其实东湖也略通医术的,一些不太严重的风寒他还是可以治疗的。” “哦。”被刻意拖长的尾音让花麟更加心里没底。 昨晚苏颜一直发着热,神志肯定模糊了,应该不知道有人帮他脱过衣服洗过澡吧? “继续赶路吧,我想早日到江南。”苏颜没再细究,只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朝门外走,快行至门边时,他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说:“那本《孙子兵法》一早便在桌上,我知道你们之中没人喜欢看这本书,而且,花麟,你还是不擅长说谎。” 直到苏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花麟仍站在原处,脑子里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才回过神来无奈一笑。 看来,他们都小瞧了苏颜呢。 用早膳的时候,花麟一直偷偷的观察着苏颜,发现他脸色平静无常,食量也同往前一般,就像是刚刚在房间里什么都没说过一样,隐藏得甚好。 花麟心中不禁一惊,越发不敢去看苏颜了。 一行人用过早膳后,便继续上了路。 他们逢景必看,逢夜便停,从京城到江南竟也拖拖拉拉的走了许多天。 等到终于到达江南这个传说中的地域时,众人均是一身疲惫。 苏颜掀了帘子,看车窗外面热闹喧嚣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的与他们擦身而过,路两旁古老庄严的建筑似从遥远的地方穿行而来,此刻正安安静静的立在路边,承载着所有人的欢笑和热闹。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果真如传言一般,白天静若处子,夜晚则像风情万种的艺妓,眉黛如画。 他们并未在客栈门前驻扎,而是停在了一个精致的四合院前,那门匾上刻着很简单的两个字,苏颜下了马车,借着街昏黄的灯火看了一眼,不自禁的笑了笑。 然后迈脚上了台阶,门前没有小童看顾,苏颜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他的双脚刚刚跨进大门,一个粉色的身影便立刻扑了过来,伴随着一阵银玲般的笑声,是苏晨星高兴的叫唤:“小哥哥,你真的没骗我!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苏颜宠溺一笑,将怀里的小身子抱得更紧了些。 那日一别,竟又是半年的时间了。 “星星在这里过得好吗?”苏颜一下一下抚摸着苏晨星乌黑的头发,柔下声来问。 苏晨星便在他怀里用力的点头,“很好,娘亲也很好,四哥和谢染哥哥也很好,总之大家都很好。” 苏颜便点点头,将她放在地上,看见从走廊那头急急走过来的两个人。 一个清秀绝然,一个丰神俊朗。 看来,当初坚持让四哥和谢染来江南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小颜!”苏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颜身前,长臂一伸便将他抱在了怀里,那用力的程度让苏颜微微吃痛,却没有急着退开,而是反手抚上四哥的背,轻轻的拍了两下,轻声道:“四哥,你都快二十的人了,成熟一点。” “不要!我都有半年没见到你了,让我抱一下!”苏逸声音里含着浓浓的鼻音,手上的力度却加大了几分。 苏颜无奈一笑,越过苏逸的肩头与谢染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直到苏逸不舍的放开他,谢染才走上前来,声音仍旧温润如水,脸色却是比从前丰润了许多,“这一路上累坏了吧,我已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先去休息一下。” 谢染的好意他当然无法推辞,也着实是累了。 这身子一贯的娇弱,饶是他再怎么无奈也没办法扭转局面。 一路上,苏逸拉着他说个不停,连谢染全程都带着笑脸,他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只字不提欧阳岚。 苏颜知道,四哥和谢染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半年前,当苏逸和谢染得知欧阳岚坠崖后,一心想要回京城,都被苏颜制止了。 人都已经不在了,回来再多的人又如何? 对他来说,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欧阳岚。 所以,再多的人只会让他更加绝望,更加相信,欧阳岚是真的不在了。 一路虽好吃好玩好住,身体却仍是吃不消,才刚一沾枕,苏颜便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仍是一片漆黑,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起身下床,院子里种了好些梅花,江南这个地方是不会下雪的,所以那些梅花开得再美都感觉不到一丝孤傲,反而平空多了几抹娇美秀气。 苏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延着回廊往前走。 他并不认得路,这样一路瞎转倒也遇见了不少人,都是四哥府里的下人,他们看见他都非常恭敬的行礼,想是知道眼前这位是从京城里来的,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个气宇轩昂的保镖,便知此人大有来头,苏颜可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只看见不远处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有一道人影映在那精致的窗花上面,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他想也没想的快速奔过去,连门都顾不得敲,伸手就去推房门,那门并未锁,所以被苏颜这样一推,便立时开了。 苏逸谢染以及花麟几个人均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似是他的出现让他们感到非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刚的人呢?”苏颜环顾四周,终于拉回视线看向苏逸。 苏逸不明就里,一脸的疑惑。 “刚刚还有别人在这里对不对?”苏颜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苏逸没回答,倒是谢染走上前来,温柔的看着他,“饿了吗?我让厨房将饭菜端过来。”说着便要出去唤人,却被苏颜一把拉住,苏颜紧紧的盯着他,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冰冷,从他的唇里一字一句的溢出来:“他在哪里?” “公子你在说什么呀?刚刚就我们几个人而已。”北灵着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苏颜转而看向她,冷然一笑,“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没人回答。 苏颜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最后停在了花麟身上,慢慢说道:“我染了风寒那一晚,有人进过我的房间,虽然府里的大内侍卫都被撤走,可是,你和南锦几人个个都是高手,不可能连个人进来了都不知道,更遑论让那人在我房里逗留一夜,花麟,对此你做何解释?” 花麟怔怔的答不出话来。 “他没有死对不对?”苏颜便继续问。 花麟仍站在原地,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苏颜也不急,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单手支头,看了看南锦几人,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然后婉尔一笑,“各位的戏演得着实精湛,半年来竟没有一次露过馅。” 闻言,北灵忙抬起头来,“公子,属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颜不禁大笑出声,紧接着一拍桌子,使得桌面上的茶杯都跟着抖了抖,他的声音惯常温柔,此刻却如同屋外尖锐的寒风冰冷无比,“欧阳岚在哪里!” 饶是南锦几人也不禁微微一怔,没料到苏颜竟也有如此生气的时刻。 “少爷早已死了。”东湖冷静的说道,眼睛却不看苏颜。 苏颜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向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短短的一句话却用了很多时间才说完,每一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没人从松落崖上掉下去还能侥幸活下来的,公子你近日神情恍惚,所以才觉少爷回来了。”东湖面不红气不喘的说完,苏颜便笑着松开了手,接着从衣袖里掏出一物来,南锦几人见了都不由变了脸色。 苏颜欣赏着他们脸上精采的表情,视线向下,落在手里的东西上面,慢慢的说道:“这玉佩是他母后留给他的,跌落悬崖的时候仍然戴在身上,那你们可否告诉我,为何这玉佩没有同他的主人一样尸骨无存,反而落在了我的床上?” 几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苏颜手中的玉佩,似要将那玉佩看出个洞来。 良久,才听见南锦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早就怀疑了对不对?” 苏颜看向他,眼中泛着薄薄的水汽,咬牙切齿道:“为何骗我说他死了?” 南锦似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明日我便带他来见你。”那语气完全没有任何看见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杂夹着数不尽的哀愁。 苏颜微张着唇,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没料到这么快便能见到欧阳岚,更没料到,这过程竟毫无曲折,南锦竟轻轻松松的就承认了欧阳岚仍然在世的事实,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愉悦,苏颜如今顾不上这许多,一颗心因为马上就能见到欧阳岚而雀跃不已,却是一句都舍不得多问。 他只想亲眼看看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欧阳岚是如何的英俊潇洒,如何的婉转深情。 一整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没睡着,怀揣着心事,或无奈或伤感或喜悦。 黎明在所有人的重重心思中还是缓缓到来,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苏颜将头重新靠在床柱上,眼眸中闪动着明亮的色彩,不似欧阳岚死时的空洞茫然,不似这半年来的黯淡灰暗,而是真正的喜悦,那眼睛里似嵌着一轮明月,亮得令人心悸。 第71章 他曾设想过无数重逢的画面。 却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 那张脸依旧神采飞扬,黑眸中流动着令人心醉的深情,站在那人面前的人却再不是他苏颜。 苏颜站在大门口,身后的红色大门衬得他苍白的脸庞,嘴唇颤巍巍的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早已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却仍是想要闭上眼睛,只要闭上了眼,便看不见台阶下那两个人眉宇间的深情和默契,便看不见他心底流出来的殷红的血液。 那么,欧阳岚还是他的欧阳岚。 视他如命的欧阳岚。 身旁的花麟和南锦等人均担心的看着他,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目光,只能如同雕像一般直直的站在那里,挺直了背脊,身体却颤抖得厉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尖锐,那台阶下本在说话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一个俊美无双,一个潇洒风流。 于是,就有什么东西在倾刻间崩塌。 那巨大的声响让苏颜身体一震,胸内一阵血气翻腾,听见南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那日少爷落下悬崖,被半途的一棵松树救了一命,却仍是伤得不轻,调养了半年才勉强恢复,醒来后却不记得很多事了。” 苏颜紧抿着唇,目光中流溢着淡淡的光芒。 尔后一笑,“南锦,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的。” 南锦担心的看着他,仍是老实的回答:“这是事实,少爷的玉佩是我放在你床上的,因为我知你思念甚切,若能有少爷的贴身之物在身边,你的思念或许会少一些。” 苏颜便侧过头去看着南锦,想要从他那平淡的口吻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南锦脸上的表情教他失望,苏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说话间,台阶下的两人行至身前,那有一双桃花眼的男子视线紧紧粘在苏颜身上,笑嘻嘻的对一旁一脸郁结的苏逸说:“苏兄,没想到你府里竟有这般可人的小美人呢,平日都藏在屋子里吧?” 他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衬着这没个正经的口气却也并不让人如何讨厌。 苏颜听了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李公子客气了,苏颜姿色平庸,哪里及得上李公子分毫?” 此话一出,众人皆愕。 李瑾风微挑眉,专心的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一脸平静的少年,然后视线不自觉的瞟向身旁一直未开口的某人,邪气一笑,“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竟然识得在下。” 苏颜垂眸,声音不轻不重的自口中溢出,“这天下谁不知李公子盛名,与你春风一渡的美人数不胜数,不知你打算将你身边这位留多久?” 众人又愣住了。 纵然他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论起唇枪舌战,却是略逊苏颜一筹。 李瑾风显然也未料到苏颜会有此一问,不禁又看了看身旁的人,随即伸手搂住身边那人的肩膀,露出一抹风流的笑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自然是打算霸着他一辈子了。” 苏颜闻言一笑,黑亮的眼睛里瞬间冰冷至极,“是吗?那就请李公子珍惜眼前人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等到那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后,李瑾风才慢慢的将手收回来,眼中泛着浓烈的笑意,“欧阳兄,看来这次你是失算了呢。” 男人一笑,如墨的眼眸仍然看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他这般聪明,我早知瞒不过他。”那声音带着金属一般的质感,语气里藏着掩不住的温柔。 “那咱们现在唱的这是哪一出啊?”李瑾风挑眉,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被利用了而生气,反而一脸的兴性勃勃。 欧阳岚转过头来,看着他那张美得令人发疯的脸,“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与你这外人无关。” “哎哟,人家真是好受伤,好歹当初也是我在山下救了你呀,虽然我只不过是偶然路过,但若不是我及时通知卫子秋和萧绝过来,你早一命呜呼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李瑾风双手放于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表情十足逼真。 欧阳岚却不再理他,抬腿朝大门内走去。 苏颜从前厅回来,一路走走停停,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明,眼中的神色也是一变再变,等到他走回房间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平静,不经意的瞟到那本他随手从客栈带走的《孙子兵法》,唇畔勾起一抹愉快的笑,声音轻柔而执拗,“幼稚。” 他坐在桌前,拿起那本书专心的看起来,神情安然而宁静,似乎欧阳岚的出现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 午膳也是在房里用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苏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花麟已在门外唤他去用早膳了。 到饭厅时,所有人都已落坐,欧阳岚坐在主位上,他身侧是李瑾风,而另一侧的位置却空着,明摆着是留着苏颜的,苏颜一走进去,连一眼都没瞧那主位上的人,只随意拉了个把椅子,在谢染身边坐下,桌上的菜色都颇为清淡,想是为了顾念欧阳岚刚刚痊愈的身体,想到这里,苏颜不禁皱了皱眉,听见欧阳岚的声音轻轻传来:“苏颜,昨晚睡得好吗?” 苏颜本来伸手去拿筷子,听见这话便将手缩了回来,神情淡然的笑了笑,“回六皇子的话,微臣睡得非常好。” “当然,若隔壁房间没有那么吵的话。”看着欧阳岚淡笑的表情,苏颜又凉凉的补充一句,正埋头喝粥的李瑾风闻言一个没控制住,将嘴里的白粥全部喷了出来,白白浪费了一桌子的食物。 “苏公子真是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便想咬上一口。”他嘴里打趣道,表情却突然一变,尔后又恢复一脸笑意,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苏颜面色平静的看他一眼并不答话,欧阳岚这才将压在李瑾风膝头上的手撤了回来,好在李瑾风没在说下去,否则,他那引以为傲的一双长腿便要废了。 对着上座那两个人碍眼的秀恩爱,早餐自然是没办法吃下去了。 苏颜平静非常的离席,借说自己身体不适。 江南是个温暖的地方。 即使是在冬季,也不会让人感到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寒冷。 苏颜坐在院中的凳子上,离他不远处便是那秀气美丽的梅花,它们无喜无悲,无忧无愁,每天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供人欣赏,苏颜看着那红艳的花朵出神,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重重迷雾,丝丝入怀。 苏颜暗笑在心,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他慢慢起身,冲着来人鞠了一礼,“微臣参见六皇子。” 欧阳岚不自觉的轻皱英眉,一步步朝他走来,在他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你穿得太少。” 苏颜微微垂眸,唇边的笑容被恰到好处的掩藏起来,嘴里却仍是平平淡淡的应:“多谢六皇子关心,微臣的身体自己知道。” 欧阳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黑眸半眯,细细的看着眼前这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依旧秀气绝然,眼中却含着凛冽的寒意,欧阳岚伸手,想要摸摸那如墨的黑发,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僵在空中,此刻才想到自己还在“失忆”,于是便正了正脸色,道:“我听说你是本皇子的伴读?” 终于切到正题了。 “是。” “可有婚配?” 欧阳岚不过想要逗一逗眼前人而已,哪知对方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微臣马上便要成亲了。” “不行!” 苏颜便抬起头来,盯住他难看的脸,笑得异常开心,“只许你失忆,为何我不能成亲?” 欧阳岚被他这直白的话语堵得瞬间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轻叹一声,双手握住那细弱的肩膀,软下声道:“我只是不想吓着你。” 此话一出,立刻一个响亮的巴掌映了欧阳岚完美的脸颊上,苏颜那一掌没留余力,使得欧阳岚嘴角立刻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迹,他的眼中血色毕现,清秀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一字一句的道:“欧阳岚,你过分了!” 欧阳岚黑眸微闪,却仍是温柔的笑,轻声的吐字:“对不起,我错了。” “为何不来见我?为何不告诉我你平安无事?为何?!”一连串的问句从苏颜嘴里吼出来,他的胸膛激情的起伏着,乌黑的眼睛中瞬间溢满水光,没多久,便有透明的液体滚落下来,延着他俊秀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没入脚下的泥土里。 欧阳岚却没有说话,那双眼睛里溢着温柔的微光,然后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将人搂进怀里。 “我知道你很痛苦,很煎熬很难过,我都知道,对不起苏颜,对不起。” 苏颜被他用力的按在怀里,几次挣扎无效,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眼泪掉得更凶,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想起欧阳岚将他从悬崖边抛上来的时候,想起欧阳岚最后那句话,想起没有欧阳岚的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生存下来,想起那把自己亲手送进苏元修身体里的匕首,想起……一切。 愤怒、激动、喜悦和无法抑制的疯狂使得他抡起拳头拼命的砸在欧阳岚身上,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累了才停下。 欧阳岚从始自终都由着他,只是双手紧紧的环着,生怕苏颜会不小心的挣脱开来。 “欧阳岚,你是个混蛋!”最后,苏颜从嘴里嘣出一句来。 闻言,欧阳岚愉快的笑了起来,“是我的荣幸。” 苏颜瞪他一眼,欧阳岚却突然放开了他,慢慢抬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苏颜定定的看着,眼中瞬间波澜不息。 只见那原本光滑的额上赫然多出一道狰狞的长长的口子,那伤口从额上一路延伸下来,一直到眉尖才停止,那原本饱满的天庭便被这道如同蛇一般丑陋的疤痕生生的划成了两半,绝色容颜再不存在,剩下的是令人愤怒心疼的淡淡红痕。 苏颜抬起手,轻柔的抚上那道已在渐渐结疤的伤口,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怎么会这样。” 欧阳岚却不甚在意,笑着握住他的手,“如今我变丑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不要我了?” 一句话说得甚是委屈,苏颜摇摇头,一把勾住他修长的脖颈,卖力的吻了上去,唇齿间溢着淡淡的血腥,两人却吻得甚是激烈,相思之苦,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化解。 苏颜不禁搂住对方精瘦的腰肢,将自己整个送了过去。 唇齿交缠,辗转反复。 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这个人在身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对他苏颜来说都一样。 只要,这个人是欧阳岚。 “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吧?”一吻罢后,苏颜喘着气问道。 欧阳岚搂着他,微挑起眉,“自然。” “那在客栈里呢?那本《孙子兵法》也是你留下的?” “是。” 于是苏颜不干了,他一把挣开欧阳岚的手,“为何要耍这些把戏?” 欧阳岚眨眨眼睛,说得甚是无辜,“我怕你看见一个丑八怪会掉头就跑,所以不敢回来。” 鬼才信! 苏颜眼里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三个字。 欧阳岚见骗他不过,只好将人温柔的抱进怀里,轻声道:“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现在,请允许我履行做丈夫的职责。” 苏颜还没明白过来,身子却突然被人打横抱起,直直的走向不远处的厢房。 熟悉的身体覆上来,这一次,苏颜是完全的清醒。 他淡笑着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襟,淡笑着的吻上那人的唇,淡淡的迷乱在身上那人热烈的爱、抚下,房间内立刻声色一片。 唯有半开的窗户暧昧的睁着眼睛。 遗留一室春光。 第72章 半年不曾见面的两个人,如同两只失控的小兽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床柱都不满的发出吱吱的响声。 所有思念和煎熬全部化成了最浓烈的爱意在空中流荡,苏颜忘情的喘息被那一声一声的撞击掩盖,难掩一片旖旎之色。 不知欧阳岚要了多少次,反正苏颜是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时,全身一阵酸涩。 好在身体一片干爽,倒不会让人觉得如何不适。 苏颜倒在床上,半天未起身,房间里安静得很,连冬日的阳光里那些不断跳跃的微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吃痛的皱了皱眉。 房门在此刻被打开,一身黑色衣袍的男人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淡淡的发着光芳,苏颜看见那人唇畔那一抹无与伦比的笑意。 他睁着眼睛,看那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接着眼前一暗,嘴唇赫然多了一抹温热。 苏颜便就着这个浅浅的吻亲了下去,双手攀上床边人的颈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苏颜。”那人低低的唤他,黑眸中似有点点星光,声音在午后宁静的空气里面犹然多了几分暧昧和深情。 身子被人抱住,苏颜紧紧的贴着那宽厚的胸膛,耳边传来的用力的心跳声让他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活着。 欧阳岚,活着。 他无意识的收紧手指,紧紧的抓着欧阳岚的衣服,久久都没有放开。 手心里传来的阵阵余温,让他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他开心的笑起来,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怀过,欧阳岚温柔的看着他,随即低下头来含住他嫣红的嘴唇。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两人在房里腻味够了,欧阳岚才舍得将人放开,苏颜赶紧穿上衣服,假装没看见对方眼中超乎寻常的炙热。 出了房门,却是一个人都没看见。 “花麟他们呢?”苏颜忍不住问。 欧阳岚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弄着他如墨的长发,微微一笑,“我有些事让他们去办了。” “哦。”苏颜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身边的男人,“你的动作可真快。” “什么?”欧阳岚装傻。 于是苏颜笑了笑,自然的牵住他的手往前厅走。 花麟和南锦那几个家伙等到以后碰面的时候再慢慢收拾,他们定是一早便知欧阳岚没死,却将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这笔帐,得找个时间慢慢算才行。 还未到前厅,便看见远远的走来两个人,苏颜立在原处,待那两人走近了,才叫出声来:“萧绝,卫先生。” 半年未见,萧绝并没有什么变化,卫子秋倒是比以前更美了。 这话苏颜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又不是不知道卫子秋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美了。 “阿颜。”萧绝亲热的叫他,随即与一旁的欧阳岚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苏颜只当没看见,对他说:“你跟卫先生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你看啦。”卫子秋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苏颜一笑,“来得真巧。”他话里有话,其他三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于是欧阳岚便非常小心的挽住他的肩,轻声道:“多亏了萧绝和卫子秋,否则我今天也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已没再戴人皮面具了,于是额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便彻底的暴露了出来,合着他温柔的声音,却毫不违和。 苏颜抬眼看见他额上那狰狞的伤痕,嘴角牵起一丝好看的笑容,“嗯,我会好好谢萧绝和卫先生的。”这语气已俨然一副替欧阳岚做主的架势,欧阳岚笑得愈发开心,“那就有劳夫人了。” 纵使苏颜再怎么刀枪不入,听了这声夫人也不禁红了红脸。 “萧绝,我们出去凉快凉快吧,这里真是热啊。”卫子秋大呼小叫,脸上全是挪揄之色,卫子秋发话了,萧绝哪敢不从,立刻化身为最乖顺的奴仆扶着主子走了出去。 苏颜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一笑,“没想到卫先生竟然原谅萧绝了。” 欧阳岚低下头来看他,“当然,纵使他卫子秋再是铁石心肠,遇见萧绝注定会化成绕指柔。” “哦?”苏颜挑眉,“看来这半年间发生了不少事嘛。” “是。”欧阳岚在他脸上亲了亲,温柔的说:“以后我会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此时阳光正浓,毫不费力的驱散了天空中层层叠叠的雾气,少年脸上动人的笑容衬着身后娇艳的花朵,愈发明亮。 欧阳岚看得失了神,随即无所顾及的低下头去,吻住那形状优美的唇。 欧阳岚和苏颜能够和好如初,最开心的自然是苏逸,他对这最小的弟弟一向宠爱得很,甚至比对苏辰还要好,昨日他还当真被骗过去了,以为欧阳岚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没料到,他才刚刚跟谢染走出房门,便看见那两个人在那里吻得忘乎所以。 谢染掩嘴一笑,轻扯苏逸的袖子,小声道:“快走,别打扰了他们。” 苏逸本来还想再看看,怎么说呢,毕竟看小颜跟别人接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但是拗不过谢染的催促,只得转身离去,快走出回廊时,他忍不住回了一次头,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已到了懂得迎合暧昧的年纪了。 他不禁有些感伤,回头看见谢染正温柔的看着他,不禁一笑,伸手握住谢染的手,“还好你在我身边。” 谢染便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的嘴唇,低声道:“昨晚不够对不对?要不让我再伺候伺候你?” 闻言,苏逸怪嗔的看他一眼,脸颊一片通红。 谢染满意的笑了,拉起他的手走出了回廊。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为你生,为你死,现在还没有出现,不代表他不存在,只是你运气不好,没有遇到罢了。 出去替欧阳岚办事的花麟几个人一直都没有回来,苏颜却接到了京城来的急件。 那信纸上焊着火漆,苏颜只看了一眼,心里便不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那送信的人跪在下首,声音恭敬而急切:“九公主命奴才快马加鞭将这信送来,临行时,她特意吩咐,定要将此信交于苏公子手中,否则奴才便要提头去见她。” 苏颜将那信接过来,挥了挥手,那送信之人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那信纸是极好的,握在手里时仍带着温热的气息,苏颜目光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正准备拆开时,一只手却突然将那信抽走,他抬起头,对上欧阳岚带着笑意的眼睛,听见他说:“我念给你听。” 苏颜张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头。 欧阳岚拆开信来,只看了一行便皱了皱眉,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苏颜,“看来我们得马上回京了。” 然后在苏颜疑惑的神色中又补充了一句:“肖谕失踪了。” 苏颜差点站不稳,好在欧阳岚眼疾手快的抱住他才不至于跌倒。 肖谕肖谕,这半年他只顾着欧阳岚了,竟忘了前世的肖谕惨烈的死状,想到此,他脸色一片苍白,连嘴唇都微微的颤抖起来,欧阳岚心疼的安慰他:“我们即刻出发回京,肖谕定会平安无事。”他说得很笃定,苏颜心中此刻却完全无法平静。 因为担心着肖谕,苏颜和欧阳岚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 苏逸和谢染自然想要随同,都被苏颜强硬的制止,而萧绝和卫子秋两个人一向都是不听话的,所以无论他怎么游说,他们硬是要跟来,苏颜知道他们担心,后来也就默认了他们一同回京。 他们几乎连夜兼程的赶了回去,苏颜顾不上乘马车,与欧阳岚同骑一骑,倒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赶回京城时,天刚蒙蒙亮。 商铺还没开门,街上一片冷瑟萧条,欧阳岚将大衣紧紧的裹在他身上,轻声道:“先回府,天亮了我便进宫面圣,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萧绝和卫子秋均点点头,一行四人便穿过冷清的大街回了六皇子府。 欧阳岚在府门前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不在的这半年里,父皇有没有找你麻烦?” 苏颜摇摇头。 的确是没有,除了欧阳岚刚“死”的时候,那时候,有欧阳云和欧阳钦求情,还有肖谕不怕死的进言,他才得以免去牢狱之苦,如今,肖谕却是不知在什么地方受折磨。 想起肖谕嘴边不曾消失过的浅笑,那如同星辰的眼眸,苏颜心中一痛,“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肖谕,否则……”后面的话竟是说不下去,欧阳岚轻柔的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遵命。” 湿声润语,好不温柔。 第73章 几人在府门前下了马,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门内迎了出来。 苏颜定睛一看,竟是花麟。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欧阳岚,很难将眼前的状况当成巧合。 似是明白了他的疑惑,欧阳岚便笑着解释道:“我说过,肖谕定会平安无事。” 此刻,苏颜才终于明白,为何这半年来欧阳岚都避而不见,不过是心中已有打算,那么,“咱们这半年的分离就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守?” 欧阳岚轻点头,接着俯下身来在他额上映下轻吻,“若用这半年就能换来以后长久的厮守,我非常愿意。” “哎呀,你们就别再肉麻了,”卫子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叫唤道,“萧绝,赶紧拿扫帚来扫我的鸡皮疙瘩。”说完还象征性的搓了搓手臂。 欧阳岚看着他,对萧绝说:“萧绝,看好你的人。” 萧绝便一副妻管严,苦恼得很,“我惧内。” …… 等到几人走进皇子府的时候,苏颜便看见南锦和左麒他们早已候在了一旁,看见欧阳岚和他走进来,都恭敬得很。 如今肖谕的事搅得苏颜心神不宁,哪里还记得起报仇的事。 “肖谕是何时失踪的?”欧阳岚将苏颜安置在主位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四天前。”西冥抱着剑,低声回答。 “可有查到他在何处?” 南锦一手支着下巴,声音沉重的回答:“对方的势力比想象中要广,如今还没有肖公子的下落,不过已经确定就在京城。” 欧阳岚微微沉吟,然后问道:“这件事是你们告诉小九的?” 东湖摇摇头,眉头紧锁,“九公主似乎非常担心皇上帝位不保,一直在暗中留意各宫之人的动向。” 欧阳岚不禁一笑,“这丫头终于懂事一点了。” “父皇的身体如何?” “不太好。” 于是欧阳岚带着苏颜起身,对一众下属道:“继续加派人手去找,今天内必须要有结果。” 苏颜从头至尾都安静得很,就连欧阳岚最后那句话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两人到了后院,他才停下来,眼睛看着欧阳岚,“你知道肖谕失踪是怎么回事。”非常笃定的口气。 欧阳岚本就没有打算瞒他,只俯过来在他耳边轻轻的吐出一个名字。 苏颜便震惊的睁大眼睛,似是非常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的叫道,“怎么可能会是他!” 欧阳岚似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淡淡的说:“落松崖的刺客也是他派来的。” “那我父亲……苏元修……”到如今,他还是习惯叫那个人父亲。 欧阳岚知他心思,“苏元修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角色,可有可无,苏颜,你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 苏颜抿唇不语,眼中的神色翻滚不息。 又过了些时候,欧阳岚进宫面圣,苏颜亲手替他穿上了朝服,即使他的额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痕,依旧无损他的英姿勃发,苏颜定定的看着他,竟有些失神。 到底是怎样的运气,才会让他两世都遇见同一个人。 若遇见这个人便花光他所有的运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欧阳岚被他看着,勾唇,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你若再这样看下去,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颜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抚平了他胸前的皱褶,“皇上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知道,我会处理。”欧阳岚抓着他的手,在手心处落下一吻,“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府里,哪也别去。” 苏颜乖顺的点点头,将欧阳岚送至府门口。 直到那载着欧阳岚的马车走远,他才抽回视线,不知为何,这京城突然变得不那么热闹了,连天空都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明亮。 肖谕。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刚刚欧阳岚说的那个名字始终在脑子里徘徊不去,有时候,越危险的敌人越是容易被人忽略,是他疏忽了,竟连肖谕一直身处险境而不知。 冬天的气息在渐渐远离,那种破败的萧瑟也在慢慢的褪散。 苏颜坐在后院里,平静的看着那一抹修长的身影自墙上落下,一如半年前的那一天,那人手中的长剑冰冷至极,英俊的脸上一片焦急,此刻也是那般,不同的是,那人的眼底已不再温润深情。 “五哥。”待到人走近了,苏颜才轻唤一声。 苏辰看了看四周,确定不会再有人来碍事了,才看着苏颜,“肖谕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带你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里。”苏辰急切的说,一把握住了苏颜的手。 苏颜任他拉着,也不挣扎,无比配合的跟着苏辰从后门出了皇子府,朝另一条路走去,苏辰一脸喜悦,而苏颜则气定神闲,走了约半柱香时间,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幢老旧的大宅,想是荒废了许久了。 连大门前都有蜘蛛结网,好不热闹。 推门而入,里面全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整洁,每隔十米便有一个黑衣人站在那里,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好好的守着,不然就会被别人夺了去。 苏颜看这架势,不咸不淡的道:“五哥,肖谕在这里吗?” 苏辰没看他,只是拉住他的手朝里面走,苏辰推开了一扇门,将他带了进去,房门刚一合上,苏辰便朝他扑了过来,苏颜早有准备,微微一闪便避开了他的触碰,无比冷静的问道:“五哥,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 苏辰似没料到他会如此淡定,不禁微微一愣,尔后大笑起来,“欧阳岚回来了对不对?” “对。” “很好,他如今肯定正进宫面圣,没时间顾你,而花麟那几个人也正在忙别的事,如今正是我带你走的最佳时机。”苏辰边笑边说,声音因疯狂而微微扭曲。 苏颜不禁皱了皱眉,“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带你走,自然是为了从此以后与你双宿双栖。”苏辰慢慢走过来,眼底的疯狂之色一览无遗,“小颜,我想了你十几年,甚至连做梦都想得到你,我不相信你从未察觉到。” “所以,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苏颜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饱满冰冷。 苏辰一怔,然后不在意的笑,“你不爱我,不是吗?你宁愿守着个空空的宅子,守着大好年华,也要执着于一个死人,那我该怎么办?苏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爱我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苏颜冷冷的回答让苏辰的笑声更加放肆,“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那我如今为何还要顾及你的感受!只要我占有了你,以你的性子是定不会再回到欧阳岚身边了,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最后一个字刚落,苏辰便似铁了心一般的扑过来,将苏颜牢牢的抱在怀里,火热的唇舌瞬间压下,苏颜梗着牙关死命挣扎,奈何力气太小,根本敌不过苏辰的蛮力。 他只感觉苏辰的舌头从嘴上一路辗过,然后来到脖颈处,最后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 那感觉,就像一条恶心的毛虫虫慢吞吞的爬过,让他全身都僵硬起来。 “五哥,你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吗?”苏颜平静的问道,眼中一片波澜不惊,正在热头上的苏辰听了不禁一愣,然后身体微微僵直,因为他的腰间正抵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那尖锐的刀刃虽短却锋利可见,苏颜看着他发白的脸庞,不禁一笑,“你知道吗?这把匕首曾经要了苏元修的命,你若再敢往前一步,它便能同样让你消失在这世间。” 苏辰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即不甚在意的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他平静的回答倒让苏颜有几分诧异,随即呼道:“原来如此。” 苏辰看着他,扯唇一笑,“这么快就想通了?” 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喧闹,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纤瘦的身影立在门边,那张脸仍是苍白的,眼中却犹如一把断刀,锋利得很,他看了看屋里对峙着的两人,突然一笑,声音细细柔柔的,说话时,自是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苏辰,你太心急了。” 他说得这般气定神闲,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连苏颜都不觉心中一颤。 这个人竟如此深沉,他以前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想到这里,他立刻问:“肖谕呢?” 那人微微一笑,“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苏颜目光一凌,“你可知肖谕有多喜欢你?” 闻言,那人脸上笑意更盛,如同一把细碎的水银,明亮剔透却又似隔着薄薄的纸页,苏颜被那笑容惊了一下,他的确从未见过这人如此笑过,如今这般放肆的笑容让他心里犹地缩紧,只因他突然想起肖谕说到这个人时满目的深情。 “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棋子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74章 “欧阳枫,你总会后悔的。”苏颜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欧阳枫的表情便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断点,接着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声音细弱而冰冷,“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接着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几名黑衣人大步走了进来将苏颜一左一右的架住,苏辰回过神来想去挡,却被同样的架住了胳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欧阳枫,“欧阳枫,你这是何意!” 欧阳枫垂眸一笑,声音从嘴里溢了出来,“苏辰,你我不过相互利利用罢了,如今苏颜在手,你该明白,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他的话音刚落,苏辰的瞳孔便犹地缩紧,然后迅速的变成一团灰色。 “五哥!”苏颜撕裂的叫声冲破屋顶,到达遥远的天际,苏辰却是没有听见,他只是有些哀怨的看着苏颜,艰难而缓慢的吐字,“你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想做你哥哥。”嘴角那抹艳色在苏颜眼里不断的被放大,然后,苏辰的身体在他面前轰然倒下,砸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低沉的闷响,那声音似击在了苏颜心中,变成一抹沉重的雷鸣。 苏辰已经失了气息。 这个认知让苏颜心底一阵绞痛,他从不恨这个人,即使这个人对他抱着非分之想,即使这个人用他难以接受的方式想要将他占为己有,他也从未想过要恨他。 那些破碎的记忆里,这个人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在他幼年时,在他被人欺负时,在他无助孤独时,总是有这样一个温柔内敛的人静静的看着他。 即使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目光中不是兄弟之情,而是对情人的爱慕。 “欧阳枫,你到底想做什么?” 良久,苏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沉的问道。 欧阳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笑容优雅而孱弱,“当然是那把龙椅。”他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苏颜看着他,在他眼底轻易的便找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即使争来了那把龙椅又如何,你又能享几天福呢?”苏颜嘲讽一笑,脸上立刻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痛,欧阳枫虽是个病秧子,没想到手劲倒挺大,苏颜不过被他甩了一耳光,竟觉半边耳朵里全是鸣叫声,嗡嗡作响。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欧阳枫直直的盯着他,美丽的眼眸中喷着浓浓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苏颜烧焦。 苏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将满口血腥咽了下去,问道:“为何要害欧阳岚?” 欧阳枫眸中微闪,随即一笑,“谁说我要杀他来着?落松崖那一次,我不过想杀你而已。” “杀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苏颜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欧阳枫却仍是好脾气的笑着,“因为看你很碍眼啊,不过是个庶子,甚至是我那任性的姑姑与一个肮脏的乞丐生的野种,为何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嗯?苏颜,你到底有什么好?” “父皇对你刮目相看,三哥喜欢你,连六哥都栽在了你手上,苏颜,我真的没发现,你到底有什么值得用心的地方。”欧阳枫扬起轻蔑的笑容,眼睛在苏颜身上转了两下,突然邪气的笑了起来,“不知这衣服底下是个什么风景呢,想必你在床上定是下足了功夫吧,否则,怎么可能让我那一向生人勿近的六哥为了你竟甘愿去死!” 闻言,苏颜低低的笑了起来,直笑到欧阳枫不耐烦的时候,才慢慢的吐出一句话来,“我自然没什么好,不过是刚好比你好了那么一点。” 欧阳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扬手复又甩了一个耳光过来。 苏颜被打得头一偏,终于有殷红的血从嘴角争先恐后的流下来,延着他光滑的下颚落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苏颜却不甚在意,只看着欧阳枫问:“肖谕在哪里?” “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我将他关了起来。”欧阳枫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苏颜听了,不禁说道:“我奉劝你,永远不要做伤害他的事,否则,你不会知道你错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真心?” 欧阳枫好像极不爱听这话,一甩袖子走了出去,临走时丢下一句:“把他给我关起来,有他在,六哥一定会来的。” 苏颜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很快的消失,接着后颈一痛,闭眼晕了过去。 自小到大,欧阳岚进欧阳均的房间是从来不需通报的,也不需任何传达,只要他一推门,即使欧阳均正在床上与人翻云覆雨也绝不会怪罪他的。 皇帝寝宫的门前此刻站着的不是近身太监,而是执有佩刀的侍卫。 欧阳岚目光一凛,随即闪身进了一旁的树干后面。 门口有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持刀把守,而且甚是警觉,其中一个已往这边看过去,欧阳岚便捡了一颗石子扔了出去,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向发声处,欧阳岚见一计不成。 便悄声绕到了寝宫的后殿,他自小在这宫中长大,自然对任何地方都熟悉得很。 后殿的门是紧锁着的,欧阳岚皱了皱眉,心中暗想欧阳枫真是心思慎密,边足尖一点,轻松的落在了宫殿的红瓦上面,然后从一旁的天井跳了下去。 寝宫里的摆设与从前一样,连椅子的位置都没有变过,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厚的霉味,欧阳岚悄声走至床边,竟是认不出那躺在床上满头白发的人是他的父皇。 记忆中的父皇英武神伟,与眼前这面如枯蒿的人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 “父皇。”欧阳岚低下身来,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痛苦的皱了皱眉,接着才无比艰难的抬起了眼皮,看见床边突然出现的人,犹以为在梦中,欧阳均缓缓伸出干如枯枝的手,很轻很轻的握住了欧阳岚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无限温暖,“看来朕大限将至,竟梦见了你。” 欧阳岚反手握住他干枯的手掌,轻笑道:“父皇乃天子,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欧阳均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看着他,“小岚,你……” “我没死。”欧阳岚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随即看见欧阳岚额上的伤痕,“这伤……” 欧阳岚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缓慢一笑,“无事。” 接着,欧阳均继续道:“小枫已经疯了,你一定要阻止他。” 欧阳岚没有表示任何疑惑,欧阳枫为夺皇位,在这半年间不停的给父皇用一种名唤梦醉的迷药,药性虽不至死,但却能使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整日浑浑恶恶,到后期便会因大脑被破坏而长期昏睡,直至死亡。 这是一起策划已久的夺位计划,欧阳枫并不想要欧阳均的命,他只是趁欧阳均这半年因身体不适而未上朝的空档,暗中积极的拉拢朝臣,甚至连新上任的李丞相都已成了他的支持者。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的登上这皇位。 好深的城府! 欧阳岚不禁皱了皱眉,脑中瞬间闪过苏颜的面容。 然后,便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送进欧阳均嘴里,“这是萧绝研制的解药,服上十天父皇便能恢复如常,今夜我会让萧绝前来替父皇诊断,至于小枫,父皇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 他看着欧阳均将那珠子吞下去后,便要离去,岂料衣袖却被对方扯住,欧阳均眼神混浊,嘴里却道:“他毕竟是我欧阳家的孩子,不要杀他。” 欧阳岚沉吟一番,点了点头,然后从原路出了皇宫。 他心里记挂着苏颜,几乎未曾停歇的朝府里赶,等到终于回府,迎接他的是苏颜失踪的消息。 欧阳岚垂于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额上青筋暴起,眼睛如苍隼一般阴沉可怕,花麟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低垂着头跪下来,“未看好苏颜是属下失职,请少爷责罚。” 欧阳岚瞟了他一眼,右手轻轻的按在桌面上,片刻后,手起桌裂,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使得所有人都面色一凌,他们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动怒过,即使当初查出那幕后黑手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而如今,他当着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属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只能说明,这一次,欧阳岚是真的生气了。 “起来吧,”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花麟以及同样跪在地上替花麟求情的南锦几人,微微笑了笑,“苏颜定要亲自找你们算帐,所以,这帐就先记着,以后一并算。” 闻言,花麟等人才站起身来,一个两个却仍是无法抬起头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竟将苏颜弄丢了,若苏颜有丝毫损伤,他们就是死一万次也无法抵偿。 “少爷,我马上就去找公子,再晚一点,他肯定会有危险的。”北灵流着眼泪,说着便要转身往外走,却被欧阳岚制止,只听他平静的声音慢慢响起:“苏颜定是自愿跟那人走的,否则别人怎么可能轻易的带走他?之前有谁来过府里?” 几人均摇摇头。 欧阳岚微眯起眼眸,勾唇一笑,“苏辰。” “的确,他的嫌疑最大,毕竟他是公子的哥哥,难道是他将公子掳走的?”北灵惊呼。 欧阳岚摇摇头,“苏辰一早便跟欧阳枫狼狈为奸了,苏颜定是想通了这一点才跟着他走的,目的是找出肖谕的下落,”说到这里,他对西冥说,“去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西冥答应着离去,没过多久便跑了回来,将手里的玉钗呈给欧阳岚。 欧阳岚握着那精致的钗,眸中深情毕露,然后才面色一正,说道:“这是苏颜留下的记号,跟着那记号便能找到他。” 第75章 几个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素色的袍子,脸色染着温暖的笑意,连眼睛里都泛着淡淡的喜悦,欧阳岚看着来人,微挑了挑眉,“三哥。” 欧阳钦听见他这么一叫唤差点吓死,他才刚从咸阳散心回来,一回来便是来找苏颜,哪知一进门便看见半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六弟正站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六……六弟,你没死?” “当然。” “太好了!苏颜一定会高兴死的!”欧阳钦开心的叫起来,却见六弟的脸在那一瞬间阴沉下来,他承认自己很怕这个弟弟,是真的怕。 欧阳岚知道他是无心之言,也只是稍稍黑了黑脸,便又恢复了平常模样,“三哥是来找苏颜的?”看见欧阳钦点头,又继续道:“苏颜近日染了风寒,正卧床休息,不便见客。” 欧阳钦本来就有些惧怕他,听见他这般说自是不敢有任何疑惑,只轻声问:“父皇只知你回来了?” “我刚从宫里回来。”欧阳岚如是回答,欧阳钦便不知该如何接话了,突然他说:“父皇近日身体欠安,三哥一走便是好几个月,父皇甚是挂念你,如今父皇病了,三哥要多上心些才是。” 欧阳钦点点头,“我会的。”接着两人便再无话,欧阳钦又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去。 才刚走到门口,便与携手走来的萧卫二人撞了个正面。 欧阳岚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处看着门口,只见欧阳钦非常自然的与萧卫二人打了招呼,然后一脸笑容的离去。 这个发现让他颇为惊讶,看来出去转了转,欧阳钦的心境的确开阔不少。 “刚刚那是三皇子。”萧绝百般讨好的声音。 “是吗?长得倒挺不错。”卫子秋的调笑随即响起。 “不行!你只准看着我!” “好好好,只看着你。” 二人这般毫不避讳的调、情使得北灵掩嘴偷笑,原本压抑的气氛也因为他们的出现稍稍抬高了一些,这时,萧绝和卫子秋已经走入厅中,萧绝看见欧阳岚第一句话便是:“苏颜失踪了对吧?” 欧阳岚点了点头,卫子秋便咦了一声,“你看起来很平静嘛,苏颜丢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 “苏颜很有分寸,我相信他。”欧阳岚一笑,声音温柔至极。 “好酸。”卫子秋捂了捂鼻子。 “可有苏颜的下落?”萧绝这次没再配合卫子秋的戏谑,一改往常的不正经,欧阳岚将手中的钗给他看了看,“他在路上留了线索,很快就会找到他,而且,对方要的是我,我没到之前,他定是安全的。” “皇宫已被欧阳枫的近身死士控制住,你今晚夜潜入我父皇寝宫,看看他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萧绝点头答应了下来,仍是不放心,“既然已经知道欧阳枫想要篡位,为何不现在就将他拿下?” 欧阳岚直皱起眉,“他的势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要么一网打尽,否则后患无穷,更何况,父皇不想伤他。” 卫子秋啐了一口,“我看欧阳枫八成是从小被忽略惯了,所以才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吸引人们的注意,你们不是说他身子一直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吗?说不定他想趁自己死之前尝尝做皇帝的滋味呢。”他这话说得毫无根据,欧阳岚眸中却突然闪过一抹异色。 等到萧氏夫夫离去后,欧阳岚才只身去了后院。 苏颜延路留下了记号,都是些他随身带着的东西,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他找到那栋对方藏身的宅子。 他站在那废弃已久的大屋前面,沉声道:“欧阳枫。” 短短的三个字竟似传出了很远的距离,很快,大屋的大门被打开,一身黑色衣袍的翩翩少年立在门内,看见他,婉尔一笑,“六哥,你来得真快。” 欧阳岚只看了他一眼,视线便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他身后,正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架着的苏颜,他双眼紧闭,好在全身并无明显伤痕,欧阳岚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听见欧阳枫带笑的声音慢慢传来:“六哥真是聪明绝顶,知道我只愿你一人前来。” 欧阳岚这才将视线拉到他身上,似第一次正眼瞧他,姣好的面容,纤瘦的身躯,只是那脸上笃然的笑容让他微微皱眉,这个人可远比纤弱的外表要深沉太多。 纵使是他,也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查出这一切幕后的主使之人。 竟是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为何要这样做?”欧阳岚沉声问道,声音冰冷至极。 欧阳枫一笑,倾国倾城,“六哥问我为什么,你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欧阳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没有说话。 便听欧阳枫那细细柔柔的声音继续荼毒他的耳朵,“枫儿自小便深深的喜欢着六哥你呀,我不相信六哥你从未察觉。”他的表情很愉快,连美丽的眼眸里都泛着浓浓的深情,完全不像是假装的,欧阳岚却突然一笑,“是吗?既然这般喜欢我,现在便脱了衣裳,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身子。” 见欧阳枫愣那里一动不动,欧阳岚唇边的笑容更加扩大,“怎么?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配喜欢我?” 欧阳枫自是被他这话惊了一把,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怒反笑,“苏颜也很喜欢你,那他是否也为你当众除过衣衫?” “当然没有。”欧阳岚一双眼定定看着他身后的位置,苏颜仍在昏睡,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欧阳岚的目光便霎时柔和下来,似要滴出水来一般,欧阳枫被他那柔情似水的面容深深的刺了一下,声音立时拔高了几分,“为何?!” 欧阳岚没有抽回视线,只一字一句的说:“你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 “你!”欧阳枫气极,却也只能吐出这一个字来。 欧阳岚便重新看向他,唇畔的笑容冰冷而邪气,“欧阳枫,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欧阳枫脸上盛着微薄的怒气,偏偏唇角却微微上扬,“我只想要六哥你。” “你觉得我会相信?”欧阳岚看着他,同样勾唇一笑,黑眸中却毫无笑意,饶是这样一个平常的笑容,却让欧阳枫不觉微微后退了两步,随即笑道:“那六哥觉得我想要什么?” “我听说虞妃想要十一皇子做皇帝?”欧阳岚并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一句。 虞妃乃欧阳枫的生母,或许因为欧阳枫从小孱弱的身子,虞妃并不看好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关怀都少之又少,反而将希望寄托在了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十一皇子欧阳诚身上。 欧阳枫的脸立时阴沉下来,似有无数乌云弥漫其上,浓得任何力量都化不开,然后扯唇,露出一抹邪妄的笑容,“那又如何?挡我者死!” “你果真想要皇位。”欧阳岚看着他盛怒的面容,平静的作了结论。 欧阳枫突然笑了起来,“六哥你知道了又如何呢?父皇早已被我控制住,朝中的大臣也都站在了我这边,只要我今日杀了你,再将你那些个愚蠢的下属除之后快,这天下马上就会是我欧阳枫的了,我要让那些看轻我的人看着,我是如何站在那最高处的。” “可悲之极。”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欧阳枫一惊,循声望去,看见苏颜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正目光熠熠的看着他,唇边是刺目的嘲讽,欧阳枫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突然笑了,“你说什么?”语气平静又危险。 苏颜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外的欧阳岚,他身上还穿着自己早上亲手为他穿上的朝服,即使站在一片废墟之中,也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脸上带着从容优雅的微笑,幽深的眼眸中似嵌着一块磁石,望一眼便会深陷其中。 “有没有受伤?”欧阳岚的声音瞬间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温柔的话语使得欧阳枫微微皱眉。 苏颜摇摇头,转而看向欧阳枫,“肖谕在哪里?” “死了。”欧阳枫一甩衣袖,转过脸去。 苏颜却是一笑,“原来七皇子竟喜欢将死人的东西随身携带。”他的视线缓慢而平静的落在欧阳枫腰间,绿宝石的腰带旁挂着一个浅蓝色的香囊,苏颜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肖谕的东西。 闻言,欧阳枫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却硬是没有将那香囊扯下来丢掉。 复又看向欧阳岚,笑道:“六哥,其实我并不想杀你,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今日便留你不得,当然,我会非常小心的,不会让你丝毫疼痛,所以你就乖乖的站在那里受死吧。” 第76章 “对了,为了不让你在下面寂寞,我会让苏颜下去陪你的,让你们做一对鬼鸳鸯,你看如何?” 欧阳岚听了,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唇畔的笑容温和至极,“鸳鸯这个词我喜欢,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像是在顺应着他的这个可是,宅子的四周突然冒出了数十名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长剑,剑法刁钻凌利,将欧阳枫的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制住苏颜的那两个人也迅速的被砍倒在地。 西冥和东湖二人将苏颜交到欧阳岚手中,复又加入战圈,很快的,欧阳枫的那些手下全都横尸当场。 情势急转直下,欧阳枫面如死灰,嘴唇巍巍颤颤的,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岚将苏颜扶在怀里,神色仍是平淡得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欧阳枫却是一笑,“我为何要收手?我不过想要证明自己,不过想要万人之上,为何不可?!”他的声音近乎咆哮,站在宅邸的大门前,更显得他身躯纤瘦,弱不禁风。 “等着吧,我的那些死士马上就会到,到时候再杀你们个片甲不留。”欧阳枫的眼睛瞬间暴起血红之色,看着恐怖得很,欧阳岚也不着急,只伸手一掸,南锦便突然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欧阳岚适时的以手遮住苏颜的眼睛,不想让他见到太多血腥,即使如此,苏颜还是看见南锦手里提着的那个人头,是李进。 南锦将李进的头颅扔在地上,那断头便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在了离欧阳枫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看见那颗鲜血直流的断头,欧阳枫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彻底垮了。 “我倒皇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制住,没想到近身服侍的人竟是七皇子的手下,那七皇子办起事来自然轻松得多。”南锦抱着剑,浅笑着道。 欧阳枫脸色一片死灰,堪比花容的月貌瞬间失了颜色,只定睛看着李进那暴瞪着的双目,一遍一遍的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苏颜见他脸色有异,忙上前抓着他的衣襟,着急的问:“肖谕呢?你把他关在了哪里?” “哈哈哈,你永远都找不到他!永远都找不到了!”欧阳枫定定的看着他,笑得异常邪气。 苏颜只觉腰间一麻,眼前欧阳枫的脸瞬间变成了两个,耳边的一切声响立刻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模糊得很,他慢慢的垂下眼去,看见一把细长的匕首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刀刃直直的没入他的皮肉,欧阳枫的手抓着那首柄,唇畔的笑容更加放肆,握着匕首的手掌却在微微的旋转,苏颜只觉一阵锥心的痛,嘴角瞬间淌出血来。 “哈哈……苏颜,真好,即使我死了也能拉着你下地狱,哈哈哈!”欧阳枫疯狂的笑声在他耳边不断盘旋,苏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艰难的睁着眼睛,看见欧阳岚一脸悲恸的表情。 他从来没见过欧阳岚这个模样,前世他被赐死时,欧阳岚脸上的表情是愉快的。 那时候,他觉得他们再不可能重来。 如今,重来了。 还未真正幸福,他却又觉得生命在渐渐流失。 他伸出手,努力的抓着欧阳岚修长的手指,嘴里的血腥如泉涌一般迅速的往上冒,“欧阳……岚。”他刚一张嘴,血便喷洒出来,染红了两人的衣裳。 打斗不知何时停止了。 所有人都愣愣的站在原处,看见躺在少爷怀里的苏颜满脸鲜血,却仍是在笑,那笑容明明是美好的,却让人觉得痛楚难当。 “不会有事的。”欧阳岚低下头来,抵住他的额头,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然后喊道:“去叫萧绝过来!” 东湖愣了愣,随即足尖轻点,飞身而去。 “欧阳岚,其实我不想死。”他的手仍抓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欧阳岚轻轻点头,苏颜便觉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颊上,比伤口还要让他疼痛灼热,“我不会让你死,苏颜,我绝不会让你死。” “我相信你,所以,你不要哭了。”苏颜微微笑了笑,感觉欧阳岚那只按住他伤口的手抖得厉害,他不禁抬了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欧阳岚,我真高兴,遇见了你。” “可能你早已忘了,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是我七岁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大寿,所有人都前来祝贺,我第一次见到了你,那时候,你正一脸不耐的坐在桌旁,一句话也不说,连父亲称赞你也不理睬,”苏颜慢慢的说着,力气在一丝一丝的脱离身体,他只能靠最后的力气抓着那只手,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快闭上眼睛,“我没告诉过你吧,那时候,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很喜欢,很喜欢。”他的神志在慢慢抽离,嘴里却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欧阳岚用力的点头,泪水却掉得更凶,他从不相信眼泪,因为强者不需要这种脆弱的东西,苏颜知道他所有的野心和抱负,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悲伤,听见欧阳岚低敛的声音:“没想到你还记得,是,那时候,我也看见了你。” “你那时只有七岁,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亦不笑,”欧阳岚抱着他的身子,眼中溢满怀念和痛楚,“那时候我对自己说,若将来要娶妻,定要娶你这样的,苏颜,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还没有成亲,你还没有彻底属于我,所以,我绝不会放开你的。” 苏颜想对他笑,却发现自己累得连动动手指都办不到。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依稀想起前世,欧阳岚决绝的话语:“苏颜,这一生,我再不想见到你。” 他终于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 原来,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只是想要再听一听欧阳岚亲口说的那句,“苏颜,我爱你。” 若是如此,他便能安心的闭上眼睛,从此飘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即使永远无法再触碰那人的衣角,无法再接受那人温柔的亲吻,即使如此,他也能安心的永远做一抹游荡寂寞的魂灵。 欧阳岚,欧阳岚。 这三个字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为了这个人,他愿意再死一次。 为了这个人,他可以付出一切。 死亡,是另一种存在的意义,他只是害怕,却绝不后悔。 想到这里,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抱着他的人,轻轻的吐出一句:“忘了我。”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闻言,欧阳岚的眼中却突然大雨倾盆,扬扬洒洒的落在怀里人苍白的脸颊上。 清秀的面容上,双眼紧闭,绵长的睫毛再未颤抖,嘴唇那一抹艳丽的嫣红成了记忆中最后的明亮。 欧阳岚看着他毫无生息的面容,久久,俯身,温柔的吻了下去,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跨山涉水而来,“苏颜,你就是我的整个天下,请你告诉我,连天下都失去的我,该如何?”那话语幽幽暗暗,似藏着无尽的苦涩和悲恸,一声一声的响砌废墟,击碎苍云。 然后,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皇子因谋反被推出午门斩首,皇帝身体痊愈,九公主嫁给了一个深爱着她的平头百姓。 六皇子府突发大火,一夜之间变成一座废墟。 里面的人从此消失了踪影,再无得见。 京城的百姓们无限感慨这多事之秋,又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时间,是个坏东西。 它无法治愈伤口,也不能让记忆褪色。 反而,让那些过去和回忆越发鲜明。 幽静的深秋,安静的宅院,一个男人从回廊尽头走来,他的面色平静,身上着一件浅色的素袍,如墨的长发上束着一根精致的玉钗,他的手里端着一盆温水,低下头时,水里便倒映出他绝美的容颜。 他如往常一般推开尽头的那扇木门。 行至床边时,只觉手上一松,手中的水盆便应声倒地,他的眉宇间泛着浓烈的不安,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安静的院落因为他的匆忙疾行而渐渐不安起来,连地上的落叶都蜷蜷的飞舞起来,男人神色焦急,眉宇间堆砌着不安,几乎跑遍了整个院子,终于在后院的门口看见了那一抹纤瘦的背影。 那背影如记忆中一般瘦弱挺拔,似悬崖边的孤松自有一股清雅之美。 他收住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梦。 他对自己说。 那立在门边的身影却在此时转过头来,清秀的脸上掀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声音因为长年未说话而带着沙哑,“你记得吗?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在这里。” 欧阳岚只觉胸前血气翻腾,忍了许久才慢慢的走过去。 然后小心的将那人的身躯拥进怀中,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敢置信,“苏颜,是你吗?” 怀里的人抬起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笑道:“我终究还是不想死。” 欧阳岚用力的抱紧他,手指因为激动而紧握成拳,连那指甲刺入肉中都未察觉,“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嗯,欧阳岚,我回来了。”苏颜轻声说,接着将自己更深的埋进那熟悉而温暖的怀里。 不远处粗壮的廊柱后面,北灵小心的扒在廊柱边缘,轻声的说:“太好了!公子终于醒过来了!” “有我萧神医在此,他不醒来才怪。”萧绝一脸臭屁,卫子秋瞪他一眼,“滚!” “是是是,都是夫人医术了得,所以阿颜才醒过来的。” 卫子秋仍瞪他,然后又轻叹一声,“六年了,到底是醒过来了。” 六年前,当他与萧绝赶到时,苏颜早已失了气息,欧阳岚却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一般,紧紧的抱着苏颜的身体,死都不放手,他的眼中满是绝望,一遍一遍的说苏颜没有死。 他与萧绝无奈,只得将苏颜带回府医治。 苏颜虽然已经没有呼吸,但是身体却一直都是温和的,这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丝微芒的希望。 然后,欧阳岚做了此生最大的决定。 放弃皇子之位,带着皇子府的所有人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安家落户,所有人都没说,但是他们都知道,欧阳岚是打算守着苏颜过一辈子,即使他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苏颜醒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左麒突然叫道,东湖忙捂住他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左麒便无比乖顺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再叫了,东湖却将视线拉到不远处那正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完全没有将手收回的意思,左麒不解,伸出舌头来在那掌心处舔了舔,只见东湖稍稍怔忡,随即勾唇一笑。 猎物,上勾了。 花麟和南锦以及西冥三人随后也赶了过来,看见秋日温暖的光线从大树的缝隙间落下来,映在那紧密相拥的两人身上,似成了一切幸福的起点。 第77章 夜色撩人,暧昧横生。 木制大床上。 苏颜翻了个身,颈下枕着那人的手臂,他便就着这个姿势打量起眼前这六年未见的男人,他成熟了许多,面容却越发俊美,唇边已有青色的胡须冒出头来,一双眼眸更是锐气逼人,看着便让人心痒难耐。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故意在上面磨蹭了几下,欧阳岚便侧过身来将他抱进怀里,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苏颜不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握住他挺立的欲望,温柔一笑,“我已经好了。” 言下之意已甚明了。 欧阳岚却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紧的困在怀里,“晚了,睡觉好不好。” 苏颜早知他会如此反应,也不着急,只是手下却突然动作起来,顺着那凶猛的东西上下撸动起来,欧阳岚闷哼一声,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沉声警告,“你在玩火。” “我知道。”苏颜眨眨眼睛,笑得很是得意。 欧阳岚无奈的叹口气,重新将他压进怀里,声音温柔细腻,“你身子才刚刚痊愈,白天又跟北灵他们玩得那么疯,现在睡觉好不好?” “不好!”苏颜缓慢有力的吐出两个字来,一只手被欧阳岚抓着,便改用另一只手。 欧阳岚忍得很辛苦,嗓子暗哑,透着一丝危险,“苏颜,听话。” “我听花麟说,这六年你一直禁欲?”苏颜眼皮上挑,笑着问道。 欧阳岚抿唇,心想该将花麟早点嫁出去为好。 “其实吧,我也过得很辛苦。”苏颜微微皱眉,轻声道,欧阳岚便立刻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现在总是非常轻易的就紧张,只要苏颜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甚至连一个淡淡的眼神都能让他感到不安。 苏颜看着他担心的面容,突然欺身过去,翻身压在他身上,俯身到他耳边,吐气如兰,“这六年我一直躺在床上,每日都听见你说话,却就是醒不过来,其实,我已经到极限了。”说完,完全不给欧阳岚任何说话的机会,便用力的亲了下去。 唇舌瞬间紧密的纠缠在一起,两条灵动的舌头紧紧的缠绕着对方,毫不松懈。 欧阳岚抱着身上的人轻轻一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他慢慢抬起头来,两人间那条晶莹的银丝便瞬间出现在视线时,苏颜脸一红,却仍是笑,“熄灯。” “为何?”欧阳岚一手抚上他越发精致的容颜,问得漫不经心。 苏颜看了看不远处的铜镜,微微一笑,“我这身子实在没什么看头,我看还是……”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身上的衣服便被男人一把撕了下来,男人手一挥,那破碎的丝质碎片便缓缓的落在了地板上。 苏颜一愣,随即抬手勾住男人的颈项,笑得无比得意,“皇子殿下,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欧阳岚低下头来亲他的额头,眼睛一直盯着他半裸的身躯,的确是瘦了些,胸前那两点嫣红却更加娇艳,欧阳岚一低头,立刻包覆住那敏感的小樱桃,苏颜低喘一声,毫不做作的吐出呻吟。 “唔……嗯……” 这娇吟浅喘使得身上的男人越发情动,手指从胸前慢慢向下,来到那无人触碰的禁地,苏颜身上的亵裤很快便被除下,露出里面半挺的茎芽,欧阳岚抬眼看了看那人迷乱的神色,低头,将那可爱的小东西整个含进了嘴里。 舌尖不断的挑逗那羞涩的小东西,感觉它在口中渐渐胀大,充盈,伴随着苏颜越来越急促的轻喘,一股温热的热流瞬间冲进他的喉头。 咕噜。 欧阳岚心满意足的将那带着淡淡檀腥的白浊吞了下去,然后慢慢俯下身去,轻声道:“来,你也尝尝自己的味道。”说着便完全含住苏颜的嘴唇,厮磨纠缠。 两人都吻得异常情动,屋子里很快便被染上暧昧的气息。 苏颜一脸绯红的躺在素雅的床单上面,如同半夜盛开的海棠,优雅美丽。 欧阳岚炙热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专注热烈,饶是苏颜也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拉被子来挡,却被男人一把拉住手臂,浓烈的亲吻立时压下。 那人微凉的手指从他的背脊一路滑下,滑过他细致的腰线,来到微凸的俏臀,最后到达那许久未被人碰过的密所。 “啊!”苏颜惊喘一声,眼中情欲之色更盛。 手指紧紧的攀着男人修长的脖颈,身子微微弯曲成一个美好的弧线,“嗯……岚……” 欧阳岚最是喜欢他这般动人的模样,手指便顺着股线慢慢的滑了进去,干涩、紧致的触感让他额上渐渐渗出薄汗来,苏颜便抬起身亲吻他深邃的眼睛,笑道:“慢慢来,我不会睡着的。” 这般挑衅的话语,欧阳岚自是听不得,却仍是顾着他脆弱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将手指挤了进去。 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并不好受,苏颜微蹙着眉,唇边却始终挂着笑容,“欧阳岚,那天你哭了。” “是。”欧阳岚弯下身来,手指仍在他那禁忌之地肆虐,脸上深情毕现,轻声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苏颜便笑得更开心,嘴唇慢慢靠过来,吮住他纤薄的唇,良久才道:“你第一次为我哭,啊!”接着又是一声轻吟,身后的手指已加入了第三根,欧阳岚笑着亲吻他的额头,边将手指撤了出来。 苏颜立刻感觉到他灼热粗壮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他心中毫不慌乱,反而将身子调整成了一个最适合被进入的姿势,大有一种请君入怀的架势。 男人眼中火热更炽,微微沉腰,将自己抵入那温暖的内壁。 久未被开凿的境地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惊了一把,等那东西一进来便死咬着不放,欧阳岚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臀上,“乖,放松。”苏颜皱着眉依言放松身体,身后的地方却仍是感觉不适。 他睡得太久了,竟连这种令人欢快的事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欧阳岚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突然一挺身,撞上了最深的那一点。 于是,苏颜便一脸迷乱的吟叫出声,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似要将屋顶都掀掉才甘心。 男人眸中带笑,每一次都轻轻的退出,然后再用力的顶进去,感觉自己被那温热的内在包围,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发泄,却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身体最敏感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撞击,使得苏颜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能随着本能的叫出声来,连在叫什么都不知道,身体就像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浪有多大,身体便被抛得多高。 男人庞大粗壮的欲望在身后那可耻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抽插,每一次撞击带起的水声使得屋内一片银靡晦涩,苏颜如同一只破败的海棠躺在床上,任身上男人如同猛兽一般的索取。 “欧阳岚……欧阳岚……岚……” 他总是这样叫着他的名字,却从不知自己叫这个名字时,脸上是怎样的深情。 男人眼眸微沉,欲望深深的嵌入他的身体,却突然俯下身来狠狠的吻上他嫣红的嘴唇,只想狠狠蹂躏那娇嫩的唇瓣,让那里完全打上属于他欧阳岚的记号。 “苏颜,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吻的缝隙里,男人轻轻吐字,“也是最后一个。” “是我的荣幸。”他慢慢睁开疲惫的眼睛,笑容在明亮的灯火下面婉如月光。 那样皎洁,又明亮。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28 :枫龙祈爱+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