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御玺(6)——林千寻

作者:林千寻  录入:06-12

 第一章:曜神后裔(三)

 这之后的一段时日,神木峰又恢复了平静,风音还是像往常一样履行尊主该做的一切义务,而花嫁也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氛围和谐得就像完全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一样。 但是花嫁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只是风音不说罢了。 几个月之后,大曜军队突然发动了对千代的袭击。 千代的使者千里迢迢来到芒宿,手捧求援书跪在神木峰银琅殿上,尚未吐出一个字,便已经气绝身亡。 这是在千代土生土长的一条鲤鱼,离开海水之后便已水土不服,再加上他在岸上徒步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在见到芒宿尊主的那一刹,筋疲力尽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曜与千代的战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银琅殿上诸位长老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他们对千代的不堪一击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千代有海龙神亲自守护,而大曜人,不过是名存实亡的曜神后裔罢了,双方实力悬殊,不堪一击的原本应该是大曜人才对。 他们议论过后,都将视线投向了高座之上的风音,等候他的示下。 风音默默看完手中的求援书,然后神色平静看向躺在殿下的使者遗体,吩咐道:“好生将千代使者厚葬了罢。”说完便散会离去。 长老们面面相觑,看尊主的意思,似乎没有要出兵的打算?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一直以来,千代与芒宿都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存在什么恩怨,芒宿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边远小国而与邻国大曜为敌。 只有花嫁,忧心忡忡地望着风音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众长老离去之后,花嫁来到风音的书房,看见风音正在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此时不便打扰他,花嫁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了,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音批完一本奏折之后,抬眼看了看花嫁,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花嫁回过头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风音,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你明白我指什么。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朋友,就是千代的龙神之子吧?而且据求援书中所述,老龙神战死,继承龙神之位的就是他了。我不觉得你会是置朋友于危难而不顾的人。”花嫁说着,站起身走到风音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望着风音,“风音,告诉我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风音沉默了片刻,搁了笔道:“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千代。” “一个人?”花嫁一怔。 “是的,一个人。” 花嫁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风音道:“如你所想,我的确不打算发兵支援千代,即便现任的海龙神曾经是我的至交好友。” “能告诉我原因吗?”花嫁问道,“不发兵的理由,以及,你要独自前往千代的目的。” 风音叹了口气道:“千代的灭亡,是必然的,它的命运和芒宿一样,区别只在于时间的先后罢了。” 这句话更让花嫁吃惊,他深深看了风音一眼,问道:“风音,你已经……完全放弃芒宿了吗?” “如果是这样呢,”风音抬头回视着花嫁,声音平静到令人遍体生寒,“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芒宿历史上遭人唾骂的亡国昏君,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花嫁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绕过书桌,走到风音身侧,伸出手搂住风音的肩膀。 “就算你会成为亡国昏君,你也是我的风音,我一个人的风音。”花嫁低声道,“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骂你,你也不能看轻自己。至少,你还有我。” 第二日清晨,风音醒来之后,吻了吻仍在熟睡的花嫁,便独自一人轻车简装地离开了神木峰。 他没有直接往千代的方向去,而是绕道进入大曜境内,一路上走走停停,留意观察大曜国内的风土民情,并对现任的大曜统治者进行了初步的了解。 大曜人骨子里便十分好战,自千年之前分裂为四个国家之后,相互之间一直征战不息,谁都想一举吞并其他三个国家,建立唯我独尊的帝国霸权。 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能够实现这个梦想,反倒是一个出生于乡野、名不经传的平民小子,高举“一统大曜、杜绝战乱”的大旗一步步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所提出的“用战争杀死战争”的理论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意外地同时迎合了各国贵族与平民两大阶层的心愿,反而将各国的统治者推到了广大民众的对立面。 这位年轻人的名字也十分古怪,以曜为姓,自称是曜神后裔中血统最纯正的子孙。他舍弃了原来的名字,择曜为姓,取名曜紫微。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女气的名字,却蕴含了他内心不可一世的帝王霸业之梦。 据说曜紫微年少时期遇到过一位相师,那位相师在细看了他的面相之后,立即下跪叩首,声称自己是在给未来至高无上的帝王下跪。 曜紫微一脸茫然地询问缘由,那位相师解释道,他的命宫主星显示的是紫微星。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拥有了帝王之相。因此,紫微星又名帝王星,一生得贵人相助。 果不其然,在其后的征伐道路之中,不断有能人异士主动来投靠他,其中就包括了一位高深莫测的谋士,以及七位战力高强的将军。 曜紫微在这些贵人的帮助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崇拜他、追随他,拥立他为大曜新的帝王,而他麾下的精锐部队也越来越强大,不出几年,他便率军横扫四国,统一了政权,建立了大曜国。 在他登基那一日,有臣民提议,“大曜国”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应改为“大曜帝国”。 曜紫微哈哈笑道:“现在就称帝国还为时尚早,等到我一统九玄之日,才是大曜帝国诞生之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曜紫微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的目标是继续征服大曜周边各个国家,做整个九玄大陆的霸主。 而位于大曜东面临水的千代,则是曜紫微正式踏出这世界征程的第一步。 “曜紫微……么。”风音在了解到关于此人的大致信息之后,低低冷笑了一声,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千代方向去了。 当抵达千代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此时的千代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大曜军队依然没有从海上撤军,因为他们没有抓到新一代海龙神,也不曾找到他的尸体。只要没有确定海龙神死亡,千代对大曜潜在的威胁便依然存在。 风音绕过了大曜军队的搜索范围,进入了建造于深海之中的龙神殿。 偌大的龙神殿,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被大曜人洗劫一空的狼藉模样。 风音穿梭在神殿之中,细细寻找海龙神浤汜的踪迹。他不知道浤汜藏身在何处,但是既然大曜人不曾找到他的尸身,说明他一定还活着。 最后,他意外地发现,在龙神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龙冢,而龙冢的门锁竟是用当初风音所赠的神木制作而成。 风音伸手摩挲着那道门锁,心中百感交集,我几乎可以想象,浤汜对他们之间的友情有多么重视,此刻对自己的恨意就有多深。 他突然有些胆怯,不敢推开这道门,不敢面对浤汜。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却没想到连日来自己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几乎功亏一篑。 他在龙冢之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毫无意外的,他找到了被反锁在里面的浤汜。此时的浤汜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再也没有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浤汜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惊喜地抬起头来,在看到风音的瞬间,他眼中的光芒凝了一凝,然后渐渐黯淡了下去。 “是……你?”浤汜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惊喜。 “是我。”风音朝他走去,“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你的求援信,所以我来了。” “一个月前?”浤汜冷笑了一下,“从芒宿到千代,需要一个月?” “不需要。”风音平静地道,“但是中途我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来晚了。” “……”浤汜望着满头银发的风音,眼神陌生地就像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陌生人告诉他,虽然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求救信,但是因为中途有事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一个月之后才来到这里。 神色淡然地就像是在解释为什么错过了一次普通的邀约罢了。 过了良久,浤汜问道:“所以说,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曾考虑过向千代伸出援手,对么?” “是。” “千代的存亡——我的国家的存亡,在你看来,根本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对么?” “……是。” 浤汜开始仰天大笑,一直笑到泪流满面。 “我曾经视你为知己,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抱着同样的认知的。但是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跟你,也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风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浤汜扑上去揪住了风音的衣襟,“你是专程来欣赏我落魄的模样的么?” “不,我来,是想告诉你,”风音淡淡看着他,缓缓说道,“千代灭亡,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啪——”浤汜怒不可遏,扬手甩了风音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一章:曜神后裔(四) 风音虽然无法改变千代的命运,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还是想为浤汜做些什么的。 但是浤汜果断拒绝了他,宁愿死在龙冢之中,也不愿接受风音的好意,苟且偷生地活下去。 从千代回来之后,风音越发陷入了沉默,除了偶尔与花嫁交谈几句,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批阅奏折,一关便是一天。 到了夜间,风音将花嫁留宿在自己寝殿的频率也逐渐增加,繁茜生怕他纵欲过度,好几次想出言提醒,但一看到风音沉默的脸色,只能生生将话头咽回去。 只有花嫁心里清楚,其实风音留他,并非为了与他欢爱,更多时候,风音只是单纯地想要抱着他睡,时常会在睡梦中一遍遍唤着“花嫁”,想要诉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像是得不到救赎的孩子,委屈地痛哭失声。 渐渐地,花嫁能感觉到,白天的风音,试图用沉默与坚毅武装自己的内心,却总是在夜间无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软弱。而身为芒宿国的尊主,他的软弱只能在花嫁面前表现出来。 千代亡国的消息,在九玄各国掀起一阵浪潮,余韵尚未止息,便又传来了大曜军队攻打初云的消息。 这一次,没有人再跑来求援,但是银琅殿上的长老们却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淡定了。 “大曜人想干什么?”年轻的长老濮阳咏皓义愤填膺地站出来道,“难不成他打算吞并周边各个国家不成?” 濮阳家族的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站出来声援道,“大曜人太嚣张了,就算是曜神后裔,也不能无视各国之间的和平协议啊!” “是啊是啊,之前他们自己内部打来打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战火烧到了千代和初云。那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垩白和我们芒宿了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制止大曜人这样胡作非为!” 他们群情激烈地讨论了半晌,终于有人提醒道:“诸位,该不会忘了此处是银琅殿,而不是你们濮阳家族的会议室吧?” 说话之人是长老中年纪最长的空桐钦峰,显然是早已看不惯这几个濮阳家族的年轻人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要借此机会教训他们一下。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濮阳良遂,见空桐钦峰发话了,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开口道:“空桐长老说得是,这件事,还是应听凭尊主决策。” 濮阳咏皓等人于是立即安静了下来,静候风音发话。 大殿里寂静良久,才听风音淡淡道:“这件事,你们认为应该如何?” 什么啊,搞了半天是没主意啊。濮阳咏皓心里冷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一派正义:“尊主,现在大曜人正在集中军力攻打初云,我们不妨趁此机会主动与垩白联手,从背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既能让那嚣张的大曜人吃点教训,又能给远在南边的初云解了燃眉之急。” 他话音一落,便立即得到了同族长老们的响应,纷纷赞叹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更有一些后辈趁此机会拍他马屁:“咏皓长老自小熟读兵书,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啊,若是让咏皓长老率军出征,必定马到成功!” 濮阳咏皓听得心中十分得意,目光不断向尊主宝座的方向瞟去,就等着风音下令让他率军出兵了。 然而风音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还有别的事么?” “呃?”这话题太跳跃了,众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 风音只好又问了一遍:“诸位长老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上奏么,没有的话,就散了吧。”他说着,神情慵懒地站起了身。 “尊、尊主……”濮阳咏皓不可置信地唤住了风音,“方才那个提议……”他怀疑风音是不是突然之间健忘症发作,把他刚才说的那条妙计给忘了。 “哦,那个提议,以后再说吧。”风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率先离开了银琅殿。 众长老渐渐散去,只有濮阳咏皓仍怔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同族的长老们从他身旁经过,都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安慰道:“你别太往心里去,也许等尊主想明白了,会采纳你的建议的。”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道:“这段时间,尊主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听神木峰上的人说,尊主几乎都不跟人说话了……哦,除了那个端木花嫁。难不成有断袖之癖的人,性格都会变得很古怪?” 立即有人制止他:“这里是神木峰,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挑了挑眉,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造次。 “皇甫风音……”濮阳咏皓在心里默默地咬牙,“现在不采纳我的提议,绝对是你的损失,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待这最后一拨人也离开神木峰之后,花嫁才缓步从拐角处转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与他一起听墙角的繁茜。 方才这几个濮阳长老的调侃之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其中关于断袖之说,既是对尊主的不敬,更是对花嫁的侮辱。 繁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嫁的脸色,她以为花嫁会恼羞成怒,但是没有,花嫁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走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繁茜,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尊主了罢。” “嗯?”繁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尊主最近似乎一直在为什么事而烦恼着。”花嫁道,“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之言,不值得拿去玷污尊主的视听。” 繁茜仔细一想,才回过神来——花嫁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风音罢了。 此时花嫁已经缓缓走远,繁茜向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轻声道:“繁茜……替尊主感谢您。” ****** 在苏泽沉睡的这段时间,百鬼穴又发生了几次内部结构崩塌的迹象,想必是鬼首消失以及麒麟珏被夺走之后,百鬼穴接连失去两大能量源泉,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未免多生事端,原本打算原地休整片刻的众人只能立即离开此地,对于尚未苏醒的杨臣修和苏泽,他们只能费点劲,两人一组抬着他们走了。 一路上,李思考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忐忑开口道:“我说,你们会去救纪玖的吧?” “当然会。”骆柒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拿麒麟珏换纪玖?”李思考还是心里不太有底,尤其这麒麟珏可是杨臣修和符宁止的共同所有物。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符宁止。现在杨臣修不省人事,唯一有决定权的人就只有符宁止了。 符宁止拨弄着手中的麒麟珏,半晌才道:“这东西原本是用来护疆佑民的,如今既然垩白早已不存在了,留着它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不如用它去换一条人命还更值当一些。” 李思考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抱住符宁止感激涕零:“符宁止,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纪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 众人黑线,听李思考这口吻,难不成已经把自己和纪玖看做一个整体了? “但是杨臣修那边,没问题么?”陈希扬问道,“是否等他醒来之后问一下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符宁止冷冷道,“他的梦想不是登上百鬼穴的统治地位么,现在百鬼穴已经崩塌了,对他来说这个梦想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他醒过来以后,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吵架或者打架我全都奉陪,反正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也该趁此机会有个了结了。” 众人汗,吵架的话,凭杨臣修那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估计符宁止是占不到什么上风的,但是如果打架的话,杨臣修绝对不是符宁止的对手。 以杨臣修的性格,绝对会是扬长避短的那种人,所以打架这种情况,会发生的概率估计会很小。至于吵架么……估计最后又会演变成杨臣修逗符宁止炸毛的情景。 不过以前两人虽然关系不算非常和谐,但好歹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如今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两人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实在很难说了。 略过了这个话题之后,众人开始商讨如何与马弈攸那伙人交换人质的事情。 虽说符宁止已经答应了用麒麟珏交换人质,但是大家还是觉得,能在救出纪玖的前提下,同时保住麒麟珏那是最好不过了。但这只是最理想的一种状态罢了,万一无法实现,也只能做好放弃麒麟珏的准备。 陈希扬提醒符宁止先将附着在麒麟珏上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取下来,因为相比麒麟珏,显然这两样东西对符宁止来说更加重要。 同时,为了提防对方耍诈,企图拿了麒麟珏又不肯交换人质,所以他们这一方由谁来做与对方交换的代表很重要。 “那个……由我来吧?”李思考弱弱举起了手。 “你?”众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那个……虽然我没有你们这么厉害,但是……你们不是担心对方耍诈么,万一他们用假的纪玖来交换麒麟珏怎么办?我和纪玖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好歹也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我有自信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纪玖的真伪。” “你没问题吗?”骆柒不放心地问。 “我一定会保护骆柒的!”李思考鼓起勇气道。 骆柒想了想,然后拍了拍李思考的肩膀道:“那就拜托你了。” 其实要说对纪玖的了解,从少年时期就和纪玖混在一起的骆柒,可以说一点也不输给李思考,但是李思考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请求,想必也是为了表现出对纪玖的心意,骆柒不忍心拒绝他,只能给予鼓励。 第一章:曜神后裔(五) 一行人来到上次与蒙面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发现对方早已恭候多时。这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人质在对方手上,他们自然是要提前到达,也好多做准备。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出现的蒙面人,数量比上一次还要多出三人。 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们原本以为马弈攸和他的同伴不过是两个为了钱财豁出命去的亡命之徒,却没想到这个亡命之徒的规模比原本想象的稍微大了些。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人手怎么样也不会太单薄,只要有利益可分,临时拉一伙人一起干一票,也不算什么难事。 “东西已经拿到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嘛。”开口之人似乎就是上次与他们交易的那个人,虽然蒙了面又用了变声器,但声线跟上次听起来差不多,所以很好辨认。 骆柒心系纪玖安危,没有心情跟他们周旋,开门见山地问道:“纪玖呢,先让我看看他,等确定他安然无恙了,我们才能把东西给你。” 蒙面人没有异议,朝身后的同伴挥了挥手,其中一个蒙面人便拖过来一只麻袋,解开袋口,露出纪玖的脑袋。 纪玖似乎被蒙得久了,骤然见到亮光,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骆柒瞬间暴躁了:“你们居然把他栓在麻袋里面!也不怕闷死他!!” 那蒙面人笑道:“这不还好好活着呢吗,放心,我有在麻袋上钻了很多孔,闷不死他的。” “你们这些混蛋,简直不把他当人看!”骆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就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莫传延一把拽住他道:“别冲动,我们现在是来跟他们交换人质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选择确定纪玖没事就好。” 骆柒总算是有点冷静下来了,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陈希扬高声道:“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按照约定把麒麟珏带来了,你们也该履行承诺放人了吧?” 对方道:“是不是真的麒麟珏,要验过才知道。” 陈希扬接口道:“那么麻袋中的纪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精神状态是否良好,我们也要验过才知道。” 李思考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没错,最好别让我们发现纪玖身上少了一根寒毛。” 对方冷笑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让身后一名同伴将纪玖从麻袋中解放出来,但全身上下依然五花大绑着,就这样被蒙面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了几步。 同时符宁止也已经将麒麟珏交到了李思考手中,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由李思考负责对纪玖的真伪进行鉴别,其余人则在他身后随时做好准备,一旦发现对方要耍什么花招,他们立即出手。 李思考接过麒麟珏后,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骆柒不满地催促他,“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我……我突然有点害怕……”李思考支支吾吾着,靠近骆柒,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我怕我一时紧张,没能鉴别出真正的纪玖……” “我擦!”骆柒又暴躁了,“这小子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亏得我之前还很看好你……得得,你不去我去!”他说着,便要从李思考手中夺过麒麟珏。 “不不,还是我去吧。”李思考手一晃,没让骆柒拿走麒麟珏,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抓着骆柒的胳膊道:“还……还是咱俩一块去吧,这样比较保险。” “……”骆柒一脸无语地跟着他往前走,心想纪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草包徒弟,实在是太没有眼光了! 原本说好是李思考一个人上前交换人质的,结果中途将骆柒一同拉了过去,身后众人都有些迷惘,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双方走得十分缓慢而谨慎,直到相距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骆柒这时才能仔仔细细地打量纪玖,虽然纪玖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但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圈,脸色憔悴,精神萎靡,完全失去了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纪玖……”骆柒看得很心疼,纪玖在盗门中年龄偏小,很受同门师兄们的喜爱和照顾,就连以前下墓的时候,大家也尽量不让他去做太过危险的事情,更不用说让他忍受什么委屈了。 但是现在,纪玖被这些身份不明的家伙抓去独自关押了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遭到什么非人道的虐待,他心中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纪玖在看见骆柒和李思考时,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他骨子里仍是倔强了,被这些蒙面人抓去这么久,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也不能露出软弱的表情,于是扯开嘴角冲骆柒笑了笑,安慰道:“骆柒,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此时李思考一手搭上骆柒的肩膀,在他耳边问道:“看仔细了,这个是纪玖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骆柒下意识地答了一句,隐约觉得李思考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还在想他为何有此一问,忽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突然绕过他的脖颈,扣住了他的咽喉,同时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亮出了一把短匕,贴上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骆柒蓦然一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对面的蒙面人也迅速拔出了手枪,抵住了纪玖的背心,沉声警告道:“你现在最好保持安静,否则你和你师兄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李思考与蒙面人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骆柒和纪玖根本来不及发出呼救声,心中还在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蒙面人挟持着纪玖渐渐往后退,同时李思考则低声命令骆柒:“慢慢向前走,记住,最好不要企图挣扎或者逃跑,否则别说是你,就连你那娇滴滴的师弟也要跟着你一起陪葬。” 骆柒心中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他们双方互为制肘,虽然身后百米之外就是自己的同伴,却无法向他们呼救。 此时尚不知内情的莫传延等人,在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的地方等得有些焦躁。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看见骆柒和李思考勾肩搭背地凑在一快,像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莫传延看得心中有些吃味:咕哝道:“这两人在搞什么,明明都已经走到面对面的距离了,怎么还不尽快交换?” 此时,双方四人同时缓缓向对面移动过去,众人更是看得一头雾水。 突然,陈希扬脱口叫道:“不对,有古怪!” “什么?”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希扬道:“你们难道不觉得,骆柒的身体看起来过于僵硬了吗?” 经他如此一提醒,莫传延再仔细看去,果然察觉到骆柒走路的姿势太不自然了,其说是跟李思考勾肩搭背,倒不如说是被李思考单方面控制住了。 “你们站住!”莫传延已经开始把枪了。 李思考听见身后动静,立即挟持着骆柒转过身去,大声道:“骆柒和纪玖现在都在我们手中,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说着顿了顿,有意亮了亮手中的匕首,看向莫传延,眼中尽是戏谑之意,“我不介意和你们比较一下,究竟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莫传延猛地顿住身形,果然不敢再轻易出击。 如果按照正常思维来推断,子弹和刀子,一个百步远射,一个近身抹杀,究竟谁快一点,还真不好妄下论断,除非莫传延可以一枪射中李思考的眉心,才能瞬间剥夺他的自主行为能力。 但是此时李思考以骆柒作为挡箭牌,将大部分身体和脑袋都藏在了骆柒身后,一枪爆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这种情况下,莫传延就算打中了李思考的心脏,对方也绝对能在气绝身亡之前拖着骆柒一同下地狱。 骆柒被掐住了咽喉,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默默与莫传延对望,紧紧皱着的眉心透露出他目前所承受的痛苦,他屡次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苦于无法传达自己的想法。 莫传延紧紧咬住牙关,枪口虽然对准了李思考,却迟迟不敢扣下扳机。如此眼睁睁看着骆柒被李思考挟持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心中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心里全是冷汗。 此时站在一旁的陈希扬,偷偷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咒术结界。 他原本想在那四人退出自己的结界范围之前,用咒术控制住他们的行动。不料当他的咒术攻击波袭击而去的时候,却与相对而来的防御结界冲撞在了一起。 陈希扬心头一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的结界能力与他不相上下!而设下这个防御结界的人,又是谁呢? 他抬起头,目光在几个蒙面人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在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瘦弱青年身上定了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陈希扬投过来的探究目光,正抬起眼眸朝他望了过来,冷漠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第一章:曜神后裔(六) “我们撤吧。”陈希扬叹了口气。 “什么?”莫传延和符宁止异口同声地问,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陈希扬。 “这一次,我们遇到强大的对手了。”陈希扬道,“他们那边,加上李思考有六个人,其中马弈攸的火燃术你是见识过了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在结界方面能力与我不相上下。而我们这边,”他看了看身后昏睡的苏泽和杨臣修,“眼下我们这边两个不省人事,两个成了人质,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人,要硬拼的话恐怕根本没有胜算。” 两人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心里十分不甘愿,但他们知道,陈希扬说的是大实话。 片刻之后,莫传延低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撤,等杨臣修和苏泽醒过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是骆柒……”莫传延与前方的骆柒遥遥对视了一眼,此时骆柒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镇定,见莫传延神色纠结地望着自己,于是静静与他对视,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安抚之意。 陈希扬也看了看陷入对方手中的骆柒和纪玖,拍了拍莫传延的肩膀道:“骆柒也是我和苏泽的朋友,我们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莫传延了解陈希扬的脾气,承诺过的事情,便一定会努力去做到。当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望了骆柒一眼,跟着陈希扬他们后撤。 几个蒙面人押着骆柒和纪玖两个俘虏凯旋而归。 一路上骆柒一直默不作声,纪玖则破口大骂李思考卑鄙无耻,李思考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充耳未闻。 期间骆柒多次用眼色示意纪玖闭嘴,他从莫传延最后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虽然暂时撤退,但以后还是会寻找机会来救自己的,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活命,乖顺一点可以少受一些折磨。 无奈纪玖对骆柒的暗示毫无所觉,骂完了李思考尚觉得不过瘾,接着把另外五个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但奇怪的是,非但李思考对他的辱骂毫不还口,其他五个蒙面人,包括马弈攸在内,对于如此嚣张的纪玖竟也十分容忍,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拍一下纪玖的脑袋,呵斥一句“给我安分点”或者“消停消停吧,不累么”,听起来更像是斥责一个不懂事只会胡闹的孩子。 骆融惊讶之余只能摇头感慨,纪玖的命实在是太好了,做了人质态度折磨嚣张居然还能安然存活至今,真是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在天之灵。 待回到蒙面人的临时驻扎地之后,李思考才从怀里取出麒麟珏,交到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手里。 那蒙面人将麒麟珏拿在手里观察了片刻,问道:“这应该是真货吧?” 李思考道:“符宁止那人不擅长耍心眼,如果是从陈希扬手里递给我的,或许还有作假的可能,但是之前我盯得很清楚,这麒麟珏从头至尾就没离开过符宁止身边,所以我敢断定,他除了收回麒麟珏上附着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之外,并没有再做什么手脚。” 蒙面人点了点头,将麒麟珏收了起来,对其余几名同伴道:“虽然这一次我们顺利地拿到了麒麟珏,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要集齐其他三样钥匙,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李思考想了想,道:“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陈希扬和莫传延都已经觉醒,符宁止得到了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之后,要觉醒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三个人,都是我们必须关注的重点。 “至于苏泽,只要他尚未变成皇甫风音,就根本不足为惧,但问题就在于,他和皇甫风音的魂魄可以自由交替,一旦成为皇甫风音,灵能力就会变得深不可测,这个不稳定因素是最难把握的一环。” 为首的蒙面人沉思了片刻,拍了拍李思考的肩膀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和我们里应外合,并且你还搜集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看来接下去,我们和对方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你先去休息吧。” 李思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纪玖和骆柒,道:“大哥,能否把这两个人交给我?” 蒙面人一怔:“怎么?” “我有话要和纪玖谈谈。” 蒙面人与其他几名同伴对视了一眼,马弈攸走过来劝道:“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啊……” “我知道。”李思考拧眉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了,不是么。” 几个蒙面人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道:“大哥,这件事就由他处置吧,毕竟……” 毕竟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余几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最后,被称为“大哥”的那个蒙面人挥了挥手道,“你带走吧。” “谢谢大哥。”李思考低了低头。 蒙面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丢下两名人质,招呼其余人离开了。 李思考带着纪玖和骆柒来到他的个人帐篷中,却并未放松警惕给他们松绑。 骆柒一直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纪玖则在休息了一阵之后又开始变着法子对李思考进行脏话轰炸,用词色彩斑斓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 “我不知道你居然学会了如此丰富的词汇量,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一个特长。”李思考淡淡调侃着,倒好一杯水递到纪玖唇边,“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呸——”纪玖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识想一头撞上去,好将杯子撞翻。无奈李思考比他先一步闪开了,杯中之水十分稳当,丝毫没有洒出来。 纪玖哼哼两声,讽刺道:“我也没看出来,你这混蛋也挺善于伪装的。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二的家伙,他究竟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李思考笑了笑:“我二,不也是以你为参照物的么?” “卧——槽!”纪玖怒不可遏,下意识就想抬腿踢他,无奈两条腿还被牢牢绑在一起,压根动弹不得。 李思考却还在淡淡笑着刺激他:“一直以来,你就是出了名的二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不过你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纪玖早已被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全身上下都被绑着,他恐怕早就扑上去咬人了。 然而此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骆柒则狐疑地眯起眼睛偷偷打量李思考——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对纪玖很熟悉了,甚至比纪玖所知道的更早。 但是骆柒和纪玖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看见他身边出现过李思考这号人物,并且看纪玖的反应,在他们相识之前,似乎也不曾遇见过这个人,而李思考所说的“不记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那杯水纪玖不愿意喝,李思考也不勉强他,自己慢慢将水喝完,然后抹了抹嘴巴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商量正事了吗?” “正事?TM老子有什么正事可跟你商量的?” “正事自然是有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和骆柒带过来呢。” 纪玖想起之前听他们说两外三把钥匙什么的,立即警觉起来,瞪着李思考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哦,如果你想从我和骆柒这里打另外三把钥匙的主意,那你就要白费口舌了,因为我和骆柒身上压根就没有那种东西。” 李思考先是一怔,随即眯了眯眼,接口道:“也就是说,你和骆柒已经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是吗?” “没错!” “那么通常绑匪是如何处理没有价值了的人质的呢?” “呃……?!”纪玖噎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忙道:“不对!” 李思考问道:“怎么不对?” “还……还有用处的,不能杀!” 骆柒在一旁默默黑线,纪玖这思路,完全是被李思考牵着走了啊……如果不是手脚被绑着,他很想深深地扶额一下。 “哦,那就杀一个留一个吧。”李思考一把拽过角落里缩着的骆柒,眼睛却一直看着纪玖,“把这家伙杀掉如何?” “不行!”纪玖急得要蹦起来了。 骆柒心中一惊,李思考说这句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地就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听不懂吗?”李思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把骆柒,也就是你的师兄,杀掉,你同意么?” 他说得十分缓慢,也十分温和,但是他脸上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杀气,看得人心惊肉跳。 “为……为什么?”纪玖像是有些被吓懵了,结结巴巴地道,“为什么要杀……杀掉骆柒?” “因为他很碍眼。”李思考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觉得,你和他的关系太过密切了吗?这一世你迟迟没有觉醒,根源也许就在这里。” 纪玖仍在发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思考一手握住纪玖的下颚,近距离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太深了,尤其是与这个人的牵绊,深得让你无法脱离尘世,自我觉醒。” 李思考声音渐低,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所以这个人,是必须除掉的祸害。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摇光?” 第一章:曜神后裔(七) “摇光?”骆柒心中一惊。 这个名字可以说很陌生,但其实也并不陌生。因为这个名字曾在雪烙写下的预灵书中出现过。 纪玖在听见“摇光”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目光涣散了片刻,随后又渐渐恢复了焦距。 “摇光……是谁?”纪玖怔怔望着李思考,重复着喃喃自语,“摇光……摇光……” 李思考深深注视着他:“摇光,这是你本来的名字。你的名字叫摇光,你想起来了么?” 纪玖觉得脑袋有点疼,这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难以忍受。 但是手脚被捆绑着,他无法用双臂抱住脑袋,最后只能往身后的墙壁撞过去。 李思考一把捞住了他的身体,紧紧抱住他不让他自残身体,口中道:“摇光,我本不想这样逼迫你,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再不觉醒,我们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摇光,拜托你尽快想起来,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以及……我们未完成的使命。” 但是纪玖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说话了,因为头痛欲裂,他在李思考怀里不断求救、挣扎。 骆柒有些看不下去了,费劲地移动着身体蹭过去道:“李思考,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思考抬头淡漠地看了骆柒一眼:“我们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没看见他很痛吗?这样痛下去会死的!” “别忘了,你也是个快死了的人,你还有空管别人死活?” 骆柒怔了一下,随即怒火上冲:“我既然被你抓来这里,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纪玖他现在很痛苦,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以前究竟有什么过节,但是希望你不要这样折磨他!” “呵。”李思考冷笑起来,“自己都快小命不保了,居然还有闲心跟我讲这些大道理。空桐雪烙,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对摇光的影响会这么深。看来,不先把你除去,摇光永远也无法真正觉醒。” “……!”骆柒眼睁睁看着李思考放下纪玖,站起身朝自己这边一步步走过来。 他手中渐渐显现出一把长剑,剑尖直指骆柒,然后缓缓抬起他的下巴。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骆柒。 骆柒被迫抬头看着他,性命攸关之际,他不敢再乱动,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摘下了伪装面具的李思考,完全有可能会好不眨眼地割断他的咽喉。 “啊——!!!”身后突然传来纪玖发疯般的嘶吼声。 李思考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使出猛劲冲上来的纪玖撞到了一旁。 纪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捆绑着手脚的绳索,由于用力过猛,他的手腕和较晚处全是一道道流血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李思考刚想说什么,却见纪玖缓缓直起身,发丝飞扬,眼眸中迸射出紫色的冷光。 片刻之后,纪玖眼眸中的紫光渐渐暗淡下去,与李思考对视了一会,垂下眼眸低声央求道:“天玑,你放了他吧。” 李思考眼中情绪起起伏伏,最后渐渐敛了下去。他沉默良久,苦笑道:“摇光,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觉醒……” 纪玖只是重复道:“天玑,请你放了骆柒,我跟你们回去。” “就算现在放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李思考脸上一片凉色,“他是空桐雪烙转世,如果现在不趁早除去,日后遇上了,还是得互相为敌。” “我知道,”纪玖不为所动,“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李思考仍是不同意:“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岂不是连同我们的身份也一起泄露出去了?” “他不会泄露的。以前的空桐雪烙,在战争爆发之前便已经去世。而现在的骆柒,”纪玖说着,看了骆柒一眼,“他也不可能会知道。” 李思考见说服不了他,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纪玖便当他是答应了,走过去帮骆柒松开绳索,然后带着他往驻扎地的出口走去。 一路上,纪玖一直很沉默,骆柒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待走到驻扎地边界时,纪玖停了下来,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骆柒神色复杂地望着纪玖:“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了吗?” 纪玖沉默了一下,道:“骆柒,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以纪玖的身份与你说话了。将你从这里送出去,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若是下一次再相遇,请你记得,我已不再是纪玖,我们将会变成敌人。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对你手软,你也不要对我妇人之仁。” 纪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骆柒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之前纪玖对李思考说,空桐雪烙死在大曜与各国战争爆发之前,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身为预灵族的最后一任族长,空桐雪烙比谁都更早地预见到了大曜七将的存在,并将这些信息全都记录在了预灵书中。 所以摇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呢?骆柒心中喃喃自语,因为大曜和芒宿的敌对立场,日后我们将成为互不相容的死敌,这一点,其实我比你更清楚啊…… 却说陈希扬等人撤走之后,并未离开太远,而是选择了较为隐蔽的一处石窟中暂时休整。 因为骆柒陷入对方手中,莫传延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起之前李思考的种种异常表现,他懊悔不已:“早知道,我就应该多留意一下李思考的。” 陈希扬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我的责任最大。” 莫传延和符宁止同时转头看他:“怎么?” “其实我一直对李思考这个人存有疑心,但是一直找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当初在龙头山的时候,陈希扬的确和骆柒一样,对马弈攸存了极大的防备心,却没有注意到李思考有什么不妥。那个时候,李思考还隐藏得很好。 后来抵达魔鬼城之后,陈希扬故意安排马弈攸、李思考和纪玖三人留在帐篷里,为的是让李思考和纪玖牵制住马弈攸,至少让他无法单独行动。没想到还是让他脱了身。 那天晚上,杨臣修原本想安排大长老和他们见面和谈的,没想到蒙面人突然出现袭击,让大长老误以为是陈希扬他们这一方破坏约定,从而打乱了他们的会面计划。 当时陈希扬在追踪蒙面人的过程中打伤了他,虽然他已经怀疑蒙面人就是马弈攸,但同时也对纪玖和李思考产生了怀疑。 所以第二天一早,陈希扬便和骆柒一起驱车回去察看情况,结果发现三人中唯独马弈攸不见了踪影,而纪玖和李思考都中了迷药,并且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 这件事已经坐实了马弈攸的内鬼身份,同时也暂时打消了陈希扬对李思考和纪玖的怀疑。 但陈希扬还是多留了个心眼,他再次离开之前,嘱咐李思考和纪玖好好守在帐篷中,不要轻易出去走动,然后在帐篷外围设下了自卫结界。 这种结界的特点在于,它的存在感很弱,一般情况下,不会被人察觉。当有人从外部进入结界时,结界就会立即发起攻击,而设下结界的陈希扬就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异状。但如果是结界内的人主动走出去的,结界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所以当听闻李思考和纪玖被蒙面人抓走之后,陈希扬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人一定是自主走出结界的。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自投罗网,还是因为一时贪玩远离了帐篷,结果被敌人有机可趁,但至少陈希扬又对这两人留上了心。 而后他们用马弈攸作为人质,去和对方交换,没想到对方几乎没有怎么讨价还价,便释放了李思考。 虽然他们说要留着纪玖交换麒麟珏,但陈希扬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不过那个时候,所有的线索还是不太明朗,陈希扬实在搞不明白这蒙面人肚子里究竟藏了什么阴谋,所以他只能将计就计地带回了李思考,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也许是陈希扬天性比较多疑,他还是无法完全抹消对李思考的怀疑。但是因为这种怀疑实在没有什么根据,完全是出于陈希扬一种本能直觉,所以他也不好随便说出口,尤其是对苏泽透露,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当他们一同陷入了百鬼穴中的流沙阵之后,陈希扬临时起意,故意不去救李思考,想趁此机会逼他自救,暴露出破绽来。但是这个时候苏泽却烂好人一般跳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试探李思考的计划胎死腹中,陈希扬只能将计就计,故意跟苏泽闹僵,在阴阳双怪面前唱了一出双簧,从而达到了离间阴阳双怪的目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后苏泽依然对陈希扬的不施援手耿耿于怀,却一厢情愿地相信陈希扬并不是真的不救李思考,而是为了取信阴阳双怪故意做出来的。陈希扬未免引起李思考的防心,只能顺着苏泽的思路承认了下来。 再后来,从进入百鬼穴主殿大战鬼首,再到离开百鬼穴,李思考一直都没有露出什么可疑的破绽。而陈希扬自己被烦心事所扰,也就放松了对李思考的警惕。 没想到,李思考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跳反了。 第一章:曜神后裔(八) 睡梦中的苏泽,仍陷在风音那一世出不来。 由于凰主涅盘失败,天龙怨灵冲出封印,凤辅重伤之下死在了凰主榻前。 噩耗来得太过突然,初云子民们尚来不及为凰主、凤辅的相继驾崩而哀痛,便迎来了大曜军队的铁骑。 大曜人趁乱攻入初云,占领了主城,一方面与天龙怨灵周旋,一方面强行压制凤辅家族的复国军。 而就在此时,垩白大军悄无声息地翻越克洛山,直捣大曜后方,来了个黄雀在后。 看着密探传回来的一份又一份密报,风音沉默不语。 银琅殿中,各族长老又开始就是否出兵大曜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执。 以濮阳家族为代表的灭灵一脉,主张趁此机会与垩白联手,打得大曜从此翻不了身。 当然,也有以空桐家族为代表的预灵一脉,认为让大曜和垩白自相残杀就好,芒宿不需要趟这浑水,白白将芒宿的弟子送上战场去。 而以端木家族为代表的祭灵一族,则始终沉默地保持中立,冷眼看着双方的长老为了这个分歧意见吵得面红耳赤。 当然,同样保持冷眼旁观的人,还有风音。 当双方的争执升级成为对骂,甚至带上了人身攻击之后,预灵族的长老们终于扛不住了,纷纷转而向尊主求援。 “尊主,您听见了没有,濮阳家族的长老们居然说我们空桐是‘没了族长还四处乱吠的野狗’!我们族长新丧不久,全族都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们居然嘲笑我们没有族长,这简直是对我们族长乃至整个空桐的莫大羞辱!” 原本风音一直慵懒地躺在座椅上,半眯着双眼听得昏昏欲睡,此时见空桐家族的长老把他给搬出来了,于是懒懒直起身,看向濮阳家族的长老们:“我说你们啊,这样刺激人家是不对的,小心他们怒极了把你们的族长也给弄死了,那就不好了。” 濮阳家族的长老们猛地一噎,随即色厉内荏地喝道:“他们敢?!” 风音摊了摊手:“现在可能还不敢,但是你们老这么刺激着刺激着,以后就难说了啊。” 几位濮阳长老互相看了一眼,果然没敢再吭气了。 而另一边的几位空桐长老则默默地泪流成河。尊主您这真的是在劝架么,有您这样劝架的么,我们压根没想过要把他们族长弄死好么…… 于是这话题一歪,众人都忘记之前争执的主题究竟是什么了,然后议事会就这么散了。 花嫁离开银琅殿时,看见端木朔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自从花嫁被封为谏言长老之后,便再也没有跟端木本家有过太密切的往来了,端木朔似乎也在尽量避嫌,免得被别人说闲话。 但是这一次,端木朔竟然主动来找花嫁,这让花嫁心里有些诧异。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后,端木朔开口道:“花嫁,最近……在神木峰住得可还习惯?” 花嫁知道端木朔在跟自己兜圈子,也不点破他,耸了耸肩道:“还可以。” 端木朔又寒暄着关心了两句,花嫁的反应依然有些不冷不热的,这让他脸上浮起了尴尬的神色。 “其实,这一次……我是想找你商量个事。”端木朔讷讷转回了正题。 花嫁就等着他这一句,于是神色平静地道:“舅舅请说。” 端木朔斟酌了一下,道:“花嫁,尊主最近,究竟是什么个想法?” 花嫁皱了皱眉:“舅舅指什么?” “最近主战派和反战派的争吵如此激烈,尊主却总是采取放任态度,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难道尊主有自己的什么打算吗?” 花嫁道:“尊主或许有自己的打算,但这并不是我们能够妄自揣度的,舅舅如果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什么信息,恐怕要让舅舅失望了。” 端木朔狐疑地看着花嫁,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你不是谏言长老吗?更何况尊主如此信赖你,平日里不可能不会对你透露什么口风吧,他若有什么想法,还会瞒着你不成?就算有瞒着的事情,你在他找机会在他枕边……” “舅舅,”花嫁满脸愠怒地打断了他,“尊主虽然会受到谏言长老的监督,但不需要事事向谏言长老报备,这是其一;其二,我现在的身份是谏言长老,不是尊后,请舅舅注意措辞。” 端木朔被他一阵抢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话也开始不客气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我面前装贞烈?说得好听,你是谏言长老,但全芒宿谁不知道你和尊主之间的关系?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么,他们说你不过是尊主养在神木峰上的男宠罢了!” 花嫁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听端木朔把话说完,深吸一口气道:“风音喜欢我,所以想留我在他身边,我也喜欢风音,所以愿意陪着他。如果没有这份甘愿,我们谁也留不住谁。 “在别人眼里,他是芒宿的尊主,但在我的眼里,他更多的时候只是风音。虽然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上这就是我和其他人的本质区别,所以世人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我也不强求别人的理解,包括您,我的舅舅。” 花嫁说完,躬了躬身道:“请慢走,花嫁就不远送了。”随即转身离去。 端木朔怔了片刻,仍有些不甘心,望着花嫁的背影道:“你就从来不曾为端木家族考虑过吗?为什么如今连空桐家族都敢跟濮阳家族叫板,我们端木家族却一声未吭,不是我们真的想中立,而是我们端木家族对于国家大义扛不起来,却也卸不下去。 “他濮阳家族有战力强悍的濮阳月刹坐镇,自是无所畏惧;空桐家族族长之位后继无人,若要打起仗来,他们完全有理由充当缩头乌龟;但是我们端木家族,只能靠你妹妹花楹一个人支撑着,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如果有一天,连她也卷入战乱了该怎么办?” 花嫁果然渐渐停下了脚步,回头道:“舅舅,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端木朔走到花嫁面前,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请求尊主,封花楹为后。” 花嫁怔了一下,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端木朔气得咬牙切齿:“花嫁,你不要太自私!” “并非是我自私,而是我知道,尊主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 “你没有问过,又如何能够断定?” “我不需要问。”花嫁说得十分笃定。 端木朔命令不了他,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花嫁,你好好想想,尊主真有可能一辈子不封尊后、不要子嗣么?就算他自己愿意,那么多的长老们也不会答应的,难道你希望看到长老们再像上次那样逼尊主封后?尊主躲得过一次,能躲过一世么? “但若让尊主纳了花楹,一则花楹是端木家族的现任族长,身份尊贵,绝对配得上尊主;其二,让花楹嫁给尊主,至少不会让她受人欺负,就算以后祭灵一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但至少她自己能抱住性命;其三,花楹是个乖孩子,也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让她生下尊主的子嗣就好,她绝对不会与你争宠,更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你为何不考虑看看呢?” 花嫁沉默了片刻,问道:“花楹知道这件事么?” 端木朔怔了一下:“这个……我自会找机会对她说的。花楹向来很听我的话,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选择,她一定会听从我的安排的。” 花嫁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花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他一方面恼怒端木朔的独断专行,一方面又为花楹的处境感到悲哀。 “舅舅,这件事毕竟关系到花楹的终身幸福,我希望你能将她带上神木峰来,我要她当面对我表态才行。” 端木朔见花嫁有所退让,知道这件事有了商讨的空间,于是满口答应,然后急匆匆离去。 花嫁目送端木朔走远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不远处某一丛灌木的方向道:“尊主,您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风音有些狼狈地从灌木中钻了出来,看见花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于是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居然被你发现了么,啊哈。” 花嫁扯了扯嘴角:“尊主若是有意掩藏踪迹,我恐怕是轻易察觉不到的吧?尊主你真的是不小心被我发现的么?” 风音于是奉承他:“花嫁好聪明,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花嫁无语地看了他片刻,问道:“尊主,你究竟在心虚些什么?” 刚才和自家舅舅密谋尊主封后之事的人,明明是他端木花嫁好么,要心虚也应该是他心虚才对吧? 风音踌躇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问道:“花嫁,如果花楹点头答应,你就真的会让我娶花楹吗?” 花嫁歪了歪头看着他:“如果我让你娶,你便娶么?” “我可以不娶么?”风音眼巴巴地瞅着花嫁,模样很有些可怜。 花嫁忍不住绷不住脸,噗嗤笑了出来。 风音见他终于松动了表情,于是趁机粘过去抱住花嫁,亲昵地轻啄他的颈项。 花嫁忍不住痒,一边推他一边笑。 风音却反而收拢手臂将他紧箍在怀中,低声道:“花嫁,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只能拥有彼此,不再容纳多余的人,好么?” “……好。”花嫁轻声应下,然后伸手回报风音,低头埋入他怀中。 第一章:曜神后裔(九) 在垩白与大曜两军对垒期间,风音曾偷偷溜下了神木峰,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几日之后,风音风尘仆仆地回来,回到寝殿里倒头便睡,依然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自己这几日去了哪里。 花嫁原本对风音的这番做法是颇有微词的,虽然知道他有不能说的苦衷,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担心。然而话到嘴边,看着风音日渐消瘦的脸颊,他沉默良久,又把呵责的话咽回肚里去了。 第二日,端木朔便带了端木花楹上了神木峰,他还记着之前请求风音封花楹为后的事情。 花嫁觉得不胜烦扰,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又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只能勉为其难接见了花楹。 花楹比起上一次见面,又长高了一些,身形也更丰盈了一些,渐渐展露出少女特有的娇艳体态来。 但是在见到花嫁时,花楹还是像以前一样显得很兴奋,脸上的笑容也明朗了不少。 “爹说带我上神木峰见花嫁哥哥,”花楹握着花嫁的手道,“我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端木朔笑道:“花楹,今后让你留在神木峰,陪着花嫁可好?” “好啊好啊,”花楹看向花嫁,“听我爹说,只要嫁给尊主,我就可以留在神木峰了。花嫁哥哥,这是真的吗?” 花嫁看着花楹脸上毫无杂质的笑容,皱了皱眉,问道:“花楹,你知道……嫁给尊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爹都跟我说了,就是给尊主当妻子、生孩子。” “尊主……也许不会像别人家的丈夫对待妻子那样,与你白首偕老,你也愿意吗?” “白首偕老?”花楹怔了一下,“爹不是说,花楹只要给尊主生下子嗣,就算完成任务了吗?” 花嫁没想到花楹会是这样的反应,转头去看端木朔,却见端木朔垂手而立,脸上透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听花楹继续道:“花嫁哥哥,你就让我留在神木峰吧,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她见花嫁蹙眉不说话,忙又补充道:“我会很乖的,不会随便给你和尊主添乱,只要尊主不召见我,我绝对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我发誓!” 花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花楹,等尊主忙完之后,我便带你去见他。” 端木朔心想,只要花嫁开口,尊主答应的可能性就增加了。他心下十分满意,笑道:“花嫁,那么我就把花楹托付给你了,请代为向尊主美言。” 待端木朔离去之后,花嫁又拉着花楹仔细问道:“花楹,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舅舅逼你这么说的?” 花楹脸上的神色渐渐落寞下去,完全没有了之前天真烂漫的模样。 她沉默良久,低声道:“花嫁哥哥,其实,我算是个失败的人吧?” 花嫁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我当上了端木家族的族长,却没有办法成为让族人们全心依靠的族长;我喜欢上的人,也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连我爹也对我失去信心了,不再让我留在族里处理事务,而是把我送上神木峰来,说是让我做尊后,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唯一能发挥的作用罢了,我只能像普通的女人那样,为男人生儿育女。如果连这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恐怕我就真的毫无用处了吧……”花楹说着,开始低声啜泣。 “谁说你没有用处的?”一个声音突然从侧门传了进来。 花楹吓得噎了一下,回头见风音缓缓走出来,忙站起身施礼。 风音免了礼,一边上下打量着花楹,一边笑道:“花楹,你来得正好,有个很重要的任务,我正愁不知该交给谁去做,现在看见了你,突然发现,也许你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花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什么样的任务?我能够胜任吗?” 花嫁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风音,这件事,风音不曾跟他透露过,他心里也十分好奇。 风音却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任务的内容,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事先说好,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但是风险也很大,搞不好会丢掉性命的。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拒绝也没关系。” “我不害怕!”花楹立即道,“就……就算死也不怕!” “你是勇敢的好姑娘。”风音摸了摸花楹的头,“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神木峰吧,等需要你执行那个任务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花楹忙雀跃地点头答应。 风音又冲她眨了眨眼:“这件事情,先不要对我们三人以外的人透露哦,端木长老那里,我会去说明的。” 事后,花嫁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个劲追问风音,需要交给花楹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 但风音只是笑而不语,任凭花嫁威逼利诱,就是不松口。 次日,神木峰降下懿旨,纳端木花楹为妃,留居神木峰,日后若能为尊主产下子嗣,则晋封为后。 此消息一出,各大家族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认为端木家族太狡猾,居然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把自家族长给献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专门等着看好戏,原本一直对端木花嫁情根深种的尊主,突然之间封了妃,而且封的还是花嫁的表妹,他们都想知道,花嫁究竟会怎样闹腾。 于是在银琅殿召开议事会的时候,各长老都有意无意地往花嫁身上瞄,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没有,花嫁低眉顺目,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他的身份仅仅只是谏言长老,尊主封谁为妃,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众长老期望而来,失望而归。 倒是端木朔,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连走路的时候都昂首挺胸了不少。对此,其他家族的长老们自是好一顿腹诽。 尊主纳妃之事闹腾了一阵之后,便没了下文。 端木花楹自从上了神木峰,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端木朔很想知道花楹究竟侍寝过没有,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随意打探,他只能按捺住自己,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急不来。 如此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两个月,某一日深夜,风音正在书房中挑灯批阅奏折,忽听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神色一凛,搁下笔,站起身踱至门外,看见夜色中,一只黑麒麟缓步踏入廊下,低头朝他施礼。 待它走得近了,风音才看清楚,这只黑麒麟已经是灵体状态了。 “连你也……哎。”风音话说一半,化作深深的叹息,俯身拍了拍黑麒麟的头顶。 两个月前,他特地去了一趟垩白军营,一方面是想劝垩白领主万俟白退出就选大陆,另一方面,也是暗示了黑麒麟可以斩断与万俟白生死契约的方法。 但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垩白战败,领主自刎,而黑麒麟也因契约的束缚而跟着死去。 “对于皇甫尊主上次提出的建议,我和万俟白心领了,但却无法采纳,还请尊主见谅。”黑麒麟言语诚恳,俯首表示谢意。 风音淡淡一笑:“言重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提出建议,却无权干涉你们的决定。” 黑麒麟又俯首道:“这一次来,有事想请尊主帮忙。” 风音点了点头:“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帮。” 黑麒麟抬头看向风音:“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在不失去神兽烙印的前提下,进入轮回转世为人?” 风音一怔,没想到连黑麒麟也对人世产生了向往。 黑麒麟似乎看出了风音所想,偏了偏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其实……我只是好奇,成为人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几年,我以契约兽的身份跟着万俟白到人世走了一遭,却没有太多的感悟,我想,也许是我没有真正成为人类的缘故。 “所以,我想亲身体验一下,那种让小白不惜舍弃神兽烙印也要成为人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风音沉默了片刻,道:“据我所知,天道与人道的入口不同,拥有神兽烙印的魂魄,死后只能进入天道,无法进入人道。所以,你若想转世为人,就只能舍弃神兽烙印,没有别的选择。但是……” “但是什么?” “所谓的舍弃神兽烙印,只是指从魂魄内剔除而已。如果不舍不得丢弃,可以暂时将它存放别处,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人类的生活,只要取回神兽烙印,便会恢复黑麒麟的身份。” 黑麒麟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问道:“要如何剔除神兽烙印,又如何保存?” “神兽烙印一旦离开魂魄的保护,就会渐渐消失。所以你必须将三魂七魄中最有韧度的天魂和地魂一并取出,封印在神兽烙印之外,让神兽烙印得以永存。”风音顿了顿,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取出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助你进入人道轮回。” 黑麒麟沉思良久,然后将麒麟珏交给了风音:“请将我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一同绑缚在这麒麟珏上,这是自小白离开之后,我和他唯一能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等我进入轮回之后,还请皇甫尊主将麒麟珏抛在垩白疆域的上空,只要是在垩白境内,它便能够永存。” 第一章:曜神后裔(十) 苏泽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于是重新闭上双眼,让记忆的流水渐渐回闸。 自从在百鬼穴中被鬼将揍晕之后,他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风音与陈希扬联手,一步步带着众人度过难关。 再然后,风音交还了身体的主控权,而他则因为身体的沉睡,而进入风音的记忆世界。 当这些纷杂的信息全部整合完毕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帐篷里。 四周安静地有些过分。苏泽坐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帐篷里面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只随意堆了几个背包,好像是临时走开的样子。 他又往帐篷口的方向看了看,发现虽然帐篷里光线很暗,但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帐篷的缝隙处透设进来,苏泽盯着看了一会,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陈希扬去哪儿了呢?他醒来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去找陈希扬。 刚要站起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百鬼穴内,风音从身后环抱陈希扬的画面。 也许是和风音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当风音主宰着这具身体时,他也能多多少少地感应到风音的情绪。 所以他能清楚地记得,当风音抱着陈希扬,并恳求他不要推开自己时,心里是多么悲伤。 他同样也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陈希扬背对着风音,虽然没有回头,虽然只是轻轻按住了风音的手背,但是他能感觉到陈希扬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他也在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悲伤。 这般回想着,苏泽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由风音抱住陈希扬的双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陈希扬掌心的温度,明明是那么眷恋的温情,却不是对着他的。 陈希扬掀开帐帘走进来,一眼瞧见苏泽在睡垫上怔怔坐着,脱口道:“你醒了?” 苏泽只是望着自己的双手,耷拉着肩膀,没有给予回应。 陈希扬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两步还要再问,却被他满脸的泪痕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陈希扬疾步走到苏泽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你哭什么?哪里不舒服了?” 苏泽只是哗哗地流着眼泪,无声望着陈希扬,目光十分哀伤。 陈希扬有些不知所措了,轻拍了拍苏泽的脸颊,又问:“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泽哽咽了一下,开口道:“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它一流出来,我就止不住了。我也不想的……” 陈希扬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隐约猜到了什么由头,却又不太确定,只能继续问:“那你好好跟我说,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难过?” 苏泽犹豫了片刻,问道:“陈希扬,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风音只能存活一个,你会选择让谁留下来?” 陈希扬一怔,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当然是你。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你的啊,没道理白白送给别人吧。你这傻子,就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胡思乱想来着?” 苏泽却没有轻易被他打发过去,执拗地问:“如果风音消失了,那么你呢?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陈希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苏泽……” “回答我的问题。”苏泽抓住陈希扬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他逃脱似的,追问道:“你回答我,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还是会和风音一起消失?” 陈希扬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道:“苏泽,我答应过你爷爷,会照顾你一辈子……” “不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我要听你的心里话。”苏泽大声打断了陈希扬,站起身直视着陈希扬。 “我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撇开我爷爷不谈,撇开我这具身体的归属权不谈,撇开你恢复记忆以前对我承诺过的事情不谈,如果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和风音,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陈希扬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犀利起来的苏泽,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苏泽……我们不要讨论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好不好?” 苏泽伸手制止陈希扬再继续说下去,然后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只是,擦完之后,他也没有再转回身来,而是继续背对着陈希扬。 “你心里的想法,我已经很清楚了。”苏泽低声道,“其实从你将要恢复前世的记忆开始,我就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只不过刚开始你一直掩饰得太好,让我以为,不论前世你和风音经历过什么,总是无法抹消这一世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的。但是,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陈希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苏泽,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风音……不,花嫁和风音,已经成为过去,这是不容分辩的事实。 “我承认,恢复记忆之后,我就像是突然间拥有了一万年的‘过去’,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全都历历在目,成为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刚开始,我经常会陷入自我混淆的状态,无法走出花嫁那一世的情绪,而我对风音的情感,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是苏泽,如果说,我即便恢复了记忆,也依然对风音无动于衷,这样的反应,也不合情理吧?所以我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梳理自我的过程。” 苏泽听他说完,问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也许不会太久。”陈希扬含糊地回答。 苏泽回转身来,盯着陈希扬看了一会,然后便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陈希扬一惊,刚想推开对方,但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推开苏泽,也许苏泽会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了。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恐慌,推拒的动作于是渐渐变成了迎合。 苏泽原本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并已经准备好被陈希扬推开了。但陈希扬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反而像是在主动迎合他,这让他多少有些吃惊。 吻了片刻之后,苏泽放开了陈希扬,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你是在同情我吗?” 陈希扬无语,这样苛刻的苏泽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苏泽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就是想找个机会跟陈希扬大吵一架,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但是陈希扬过于顺从的模样让他连个发泄口都找不到,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很不舒服。 陈希扬见苏泽转身欲走,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苏泽,我们交往吧。” 苏泽脚步一顿,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希扬。 陈希扬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眼神有些躲闪。一直以来,他与苏泽的相处模式,让他习惯了处在爱情的被动一方,如今苏泽逼得他主动开口求交往,自然是免不了内心的尴尬。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交往吧。” 苏泽又愣神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 陈希扬依然低着头,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苏泽眉梢一跳,似乎有点明白陈希扬的意思了,但又实在不敢相信,陈希扬居然会想通,更何况是在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 但不论如何疑惑,内心的狂喜还是在顷刻间喷涌而出,充满了整个胸腔。苏泽回过身去再次拦过陈希扬吻了上去,这一次他吻得激烈而澎湃,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占有欲,似乎恨不得将陈希扬整个都拆骨入腹据为己有。 陈希扬被他这疯狂的吻势搞得心惊肉跳,但此刻他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尽可能地配合苏泽。两人展开了一场持久战,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 但苏泽依然不舍得松手,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冲动,一边细密地吻着陈希扬的脸颊、脖颈、锁骨,一边抚摸陈希扬的身体,并有些笨拙地去解他的衣扣。 陈希扬脑中警铃大作,顿时清醒了不少,忙按住苏泽的双手,制止道:“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给我,陈希扬,给我,好不好?”苏泽望着陈希扬的眼神迷乱而深邃,气息逐渐粗重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吗?陈希扬心中莫名慌张,刚想将苏泽推开,苏泽却先一步将陈希扬压倒在睡垫上,一边用蛮力将他的双手禁锢住,一边解开他的衣扣开始舔吻他胸前的红蕊。 “喂,苏泽,你给我停……啊!”吸允所带来的快感直接让陈希扬的反抗溃不成军。陈希扬下意识地扭动身体想要摆脱,却在无意识间越发撩拨起了苏泽的欲望。 “苏泽,陈希扬,我回——”随着一声呼喊,帐帘突然被掀开,骆柒一脚踏了进来,却在看到帐篷里的这一幕之后猛地一顿,“什、什么情况?” 陈希扬又羞又恼,趁着苏泽分神之际,猛地翻身挣脱了他的禁锢,神色狼狈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衫。 此时莫传延已经跟到了骆柒身后,见骆柒呆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进去?” 骆柒这才回过神来,忙拉上帐帘退了出来,一边拉着莫传延远离帐篷,一边打着哈哈道:“那个啥,我突然想在外边走走,你看这里风景不错哈,咱们去散散步。” “风景?”莫传延被动地跟着骆柒,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一成不变的土黄色石窟,又回头看了一眼帐篷,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第二章:大曜七将(一) 却说骆柒怎么会和莫传延一同出现在帐篷之外呢? 事情还得回溯到苏泽睡醒之前。 当初莫传延、陈希扬和符宁止三人一起对李思考、马弈攸以及几个蒙面人的身份进行了猜测。 莫传延道:“如果说,马弈攸使用的火燃术真的是承传了那时候的开阳将军的话,那么其他五个人,包括李思考,是不是也跟大曜时期的七将军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符宁止想了一下,猜测道:“会不会就是那时候的七将军呢?” “这种可能性极大,”陈希扬点了点头,“不过在人数上似乎有些出入,那些蒙面人,包括马弈攸和李思考,一共是六个人,而大曜时期曜紫微手下的大将一共有七人,算起来还少一个。” “也许他们人数还没凑齐。”莫传延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陈希扬拧眉道:“之前只有马弈攸和其中一个蒙面人,我对他们的身份还没有什么怀疑,只以为是普通的绑匪,如今联系上大曜时期的七将军来看的话,他们抢走麒麟珏的意图就非常不单纯了。” 莫传延问道:“怎么?” “之前在言灵冢的时候,风音曾经说过,只要集齐灵媒御玺、海龙珠、火凤鸣石和麒麟珏四样东西,就能开启大曜深宫。 “我记得当时马弈攸和李思考都在场,他们必定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我猜想,如果他们也想进入大曜深宫的话,仅仅一个麒麟珏是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的,他们一定还会找机会对我们下手,抢走我们身上的另外三样宝物。” 莫传延一听,立即开始犯愁:“现在这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啊,骆柒和纪玖还在他们手里,如果他们拿两个人来威胁我们交出三样宝物,我们该怎么办?”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当初他们挟持了骆柒和纪玖之后,似乎只是急着撤退,并没有趁机威胁我们交出另外三样宝物。难道他们还有别的打算?” 莫传延跟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不太确定地问:“难道说,他们对我们还有所忌惮?” “当时我们这边有点战斗力的,就只有我,你,还有符宁止了,你觉得他们会比较忌惮谁?” 莫传延冷着连不太愉快地说:“反正不会是我,当初我就是被那个会使用火燃术的开阳将军和另外一个蒙面将军联手打得丢掉性命的。我不觉得他们会对昔日的手下败将心存忌惮。” 陈希扬也道:“当初我和他们交手的机会并不多,但印象中,他们几个身手都还不错,应该不至于会对我存有这样大的忌惮心理。” 两人各自过滤掉自己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符宁止。 符宁止一脸黯然:“我连那时候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根本不记得他们这几号人,所以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三人讨论了半天没讨论出什么实际的结果来,此时苏泽和杨臣修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而三个人刚从百鬼穴中出来立马又去跟蒙面人碰了面,紧接着撤回来商讨对策,至今还没合过眼,渐渐的困意逆袭而来,一个个开始东倒西歪起来。 莫传延心里记挂着骆柒的安危,没睡多久便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看见骆柒被人勒住脖子大叫救命,而自己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拴着怎么跑也跑不过去,就这么生生被急醒过来。 醒来之后发现陈希扬和符宁止都睡得很沉,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救骆柒,就算就此死于敌手,也总比在这里干等要强。 他走后没多久,符宁止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清明得似乎根本不曾真正睡着过。 他看了看莫传延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陈希扬沉睡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杨臣修的身上,定定注视良久。 然后,他缓缓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杨臣修的睡垫旁,伸手碰了碰杨臣修的唇角。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帅气,但是一笑起来,就感觉一肚子坏水,让人忍不住想揍上几拳。 但是此刻,符宁止却突然有些怀念他的笑容,想再看一眼他笑起来的模样。 可是杨臣修无知无觉地昏睡着,或许是被鬼首半身附体之后,身体能量消耗过大,让他半天缓不过来。 看不到杨臣修的笑容,符宁止有些沮丧地收回了手。但很快他又振作起精神,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莫传延原本是做好与对方拼命的打算的,没想到走到半途的时候,隐约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看轮廓似乎有点像骆柒。 他晃了晃脑袋,难道自己还没睡醒? 结果对方就已经挥舞着手臂,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欢快地朝他奔过来了。 “我果然没睡醒,居然都幻觉到如此逼真的程度了……”莫传延喃喃自语。 骆柒奔到莫传延面前,十分不满地瞪着他:“怎么,看到我还皱着眉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回来?” 莫传延怔怔看了骆柒半晌:“你……要不打我一拳试试?” 骆柒毫不客气就给了他一拳。 “卧槽你真打?” “难道我还跟你客气?不待见我拉倒!”骆柒气呼呼地往前走。 “不是,”莫传延急忙伸手拽住了他,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你真是骆柒啊?” “我不是骆柒难道是鬼啊?”骆柒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我千辛万苦跑回来找你们,就怕你担心我……你倒好,看见我连个笑容也没有就算了,还把我当成鬼?我……哼!”他重重哼了一声之后,继续往前暴走。 “骆柒!”莫传延一把抓住骆柒,然后用力将他拽进怀里紧紧拥住。 骆柒伸出双臂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听莫传延在他耳边道:“骆柒,我担心你都担心得做了噩梦,我梦见李思考要把你活活掐死,我想去救你,但是一直到不了你身边……” 骆柒终于安分了下来,莫传延的那个梦境让他有些惊讶,因为事实与他的梦境相去不远,若不是纪玖及时相救,他可能真的会被李思考一剑刺死。难道说,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心电感应? 骆柒沉默了片刻,道:“莫传延,你放开我,我告诉你经过。” 莫传延却不肯松手:“再让我抱一会,不妨碍你说话。”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无赖了?” “如果不无赖,如何能缠着你哥这么多年?……不,我的意思是,如何能缠着你哥一直缠到你出现为止。” “……”骆柒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斟酌了一下,便将自己从敌营脱险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番。 “你说纪玖是摇光转世?”莫传延听完之后,心下一怔。 但随即他又恍然,之前他们还觉得如果把对方当作是大曜时期的七位将军的话,因为缺了一个人而有些牵强,如今加上纪玖,就刚好是七个人,这说明他们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却说陈希扬在沉睡中被人推醒,他睁开眼一看,发现推他的人竟是杨臣修。 “你醒了?”陈希扬猛的坐起身,顿时睡意大消。 杨臣修看着他,迟疑地问:“你……知不知道符宁止去哪儿了?” “符宁止?”陈希扬转头四处看了看,果然没有看见符宁止的踪影。他又看向杨臣修:“你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杨臣修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大概十几分钟前,”杨臣修道,“我出去帐篷附近找了一圈,没看见符宁止的踪影,想问苏泽,可他一直睡着叫不醒,我只好来问你了。” 陈希扬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咦”了一声:“怎么莫传延也不见了?这两个家伙都跑哪里去了?” 两人出了帐篷,又在附近仔细找了一圈,还是不见符宁止和莫传延的踪影。 陈希扬取出手机,杨臣修道:“我已经打过了,符宁止没带手机,手机就在他背包里放着。” “怎么出门连手机背包都不带?”陈希扬咕哝着,只好又给另一位失踪人士莫传延打了电话。 这一回倒是很快就接通了,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挺兴奋的:“陈希扬,我找到骆柒了,我们正在往回走,具体情况到时候细说。” “啊?哦,好,好消息。”陈希扬的思维从符宁止跳到了骆柒,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也感到心中一松。但随即他又问,“符宁止有跟你在一起吗?” “符宁止?”莫传延一怔,“我出来的时候,他不正睡着呢吗?” “现在我们找不到他踪影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希扬叹了口气,深感无力,这些家伙怎么就不能消停片刻呢? 杨臣修在一旁听着,知道莫传延那边也没希望了,神色不由一黯。 然后他对陈希扬道:“我再出去找找。” 陈希扬叫住了他:“你这样没头没脑地找,也不是办法。” 杨臣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我再找找看。”说着便走了。 陈希扬无奈,转身返回帐篷里,然后就看见醒过来呆呆坐在睡垫上的苏泽。 第二章:大曜七将(二) 杨臣修在附近寻找了半天,依然毫无所获,心情沮丧地回到帐篷,看见苏泽、陈希扬、莫传延和骆柒四个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开始,开始分析整个事情的症结了。 杨臣修听到“马弈攸”、“李思考”这两个名字,皱了皱眉,也便凑过去听。 只听陈希扬道:“结合骆柒提供的这些信息,我心里已经大致梳理出一个脉络了。其实从最开始我们去西安联系古董商马弈攸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落入他们铺设的局里面了。” 骆柒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从马弈攸将灵媒御玺转手卖给我爸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设这个局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到手的灵媒御玺又转手卖掉呢?” “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吧。”陈希扬道,“你忘记了吗,灵媒御玺必须我们四个人同时在场才能启动,光是靠李思考和马弈攸的能耐,根本没法启动灵媒御玺吧。” 陈希扬说着,看向莫传延:“你不是说,你以前跟那个开阳将军正面交过手吗?如果马弈攸就是开阳将军转世的话,他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你来了。所以他们认为,如果灵媒御玺落入你的手里的话,被启动的可能性就大了。所以他们这么做,等于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骆柒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莫传延却皱了皱眉,他印象中的那位开阳将军,跟马弈攸的外形有很大差别,否则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太确定马弈攸就是开阳。只不过这个疑问他暂时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陈希扬继续分析道:“当初我们想通过马弈攸寻找到当初脱手灵媒御玺的那个人,也就是李思考,马弈攸还表现出十分防备我们的样子,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把戏演足了罢了,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搞清楚李思考的下落的,这样一来,我们对李思考的身份也就深信不疑了 “灵媒御玺已经确定在我们手里了,他们不急着得到灵媒御玺,而是开始寻找下一个宝物的下落。这时候,李思考在言灵冢里遇到了杨臣修,以及跟着杨臣修的马弈攸,两人一合计,觉得跟着杨臣修寻找宝物的成功性会比较大,所以杨臣修便成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杨臣修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李思考和马弈攸会受雇于我,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已经认出我了?” 陈希扬点了点头:“完全有这个可能。” 杨臣修回想起当初那两人阿谀奉承的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陈希扬继续道:“再然后,在宝山石头城的时候,我和苏泽因为跌入机关隧道而和大家失去联系。马弈攸以为我们必死无疑了,便打算从我们那里偷走灵媒御玺和海龙珠先溜,结果被骆柒撞了个正着。他便立即大表忠心,将脏水泼在了杨臣修身上。” 杨臣修冷哼了一声:“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他别有居心了,只不过暂且留着他,想静观其变罢了。” “我们也同样对他起了疑心,”陈希扬道,“相信马弈攸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被信任,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到了魔鬼城的时候,他就干脆自爆身份,一方面可以放心大胆地行事,另一方也更好地为李思考的继续埋伏打好了掩护。” 陈希扬说着,叹了口气:“我当时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两人居然是一伙的,因为平时看他们俩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就被他们蒙混了过去。 “再后来,李思考引着纪玖离开了我设下的结界,从而被马弈攸和蒙面人掳去。当时那蒙面人看出骆柒明显更紧张纪玖的安危,所以故意留下纪玖,放走李思考,表面上看起来是留下更重要的那个人质,以交换麒麟珏,实则是进一步降低我们对李思考的防心,好让李思考再次顺利混入我们之中,为他们做内应。” 莫传延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了,他接口道:“而更绝的是,其实他们用来逼迫我们交出麒麟珏的那个人质,其实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看样子当时尚未觉醒罢了。纪玖对骆柒的真情流露,完全就是在帮那些蒙面人的阴谋诡计加分,让我们对他们的阴谋毫无所觉,以至于最后李思考夺走了麒麟珏,又劫走了骆柒,让我们完全措手不及。” 麒麟珏落入对方手中,他们总觉得不甘心,现在骆柒虽然被放回来了,但麒麟珏也得夺回来才行。 但因为双方势力悬殊,正面硬拼是没有多大胜算的,只能搞偷袭。至于怎么个偷袭法,众人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五个人凑在一起合计了半天,仍合计不出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来,心情都有点烦闷。 苏泽站起来道:“我去外面解个手。”说着便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不多会,便听外面传来苏泽的惊呼声:“符……宁止?” 他的声调中途绕了好几个弯,像是极度吃惊之后声音变调,听起来格外诡异。 杨臣修一听“符宁止”的名字,立即站起身跑了出去,却在看见远处缓缓走来的那只黑麒麟时,蓦然刹住的脚步。 紧接着,其余三个人也相继跟了出来,然后一脸震惊地望着那只黑麒麟。 黑麒麟在望见杨臣修的瞬间,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苏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黑麒麟,觉得现实版的跟梦境中看到的,还是有那么点差异的。他忍不住想上去摸摸黑麒麟的皮毛,但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敬畏之心,没敢随意冒犯。 黑麒麟缓步走到众人面前,开口说话,发出了符宁止的声音:“不是说要夺回麒麟珏么,不要计较什么策略方案了,直接攻吧,这七个毛孩子,我还没放在心里。” 众人听得囧囧有神,符宁止果然已经恢复黑麒麟的记忆了吗?七个毛孩子?好大的口气,这气场立马就令人刮目相看了呀! 苏泽原本还担心符宁止过于小瞧了那七个人,但仔细一想,在垩白与大曜的那场战争中,被称为战神的黑麒麟可是与九玄异鬼的魖战成平手的,那个时候的大曜七将军,还根本没资格与黑麒麟交手。 如此一想,他突然意识到,符宁止恢复成神兽黑麒麟之后,使他们这一边的战斗力突然增长了好几倍啊有木有?!他顿时感觉自己底气也足了,大声对众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正面跟他们拼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在他们进行下一步计划之前动手,大家稍微准备一下,就出发吧。”莫传延也跟着附议。 陈希扬看了看符宁止,又看了看从出来之后就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的杨臣修,心中默默一叹,跟着众人转身进了帐篷。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东西出发,而是故意留下空间让杨臣修和符宁止好好沟通一下。 当众人都闪了之后,杨臣修才缓缓开口:“符宁止,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你想多了。”符宁止神色平静,“我原本想等你醒过来之后,当面告知你我的决定,但是时间不多了,我怕麒麟珏落入那群人的手里,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我只能先付诸行动了。” “只是为了夺回麒麟珏?”杨臣修狐疑地追问,“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之前对你说的那番话而负气?” “负气也要看值不值得。”符宁止道,“我也知道,一旦拿回神兽烙印,我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保持人类的形态了。所以刚开始我心里也是十分犹豫的。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我内心也有过激烈的挣扎,后来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当初我想要转世成为人类,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臣修眉梢挑了挑,脱口道:“为了什么?” “为了亲身体验一下你所描绘的人世。”符宁止道,“那时候我之所以会对人世心生向往,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抛弃神兽烙印、转世为人,并非真的对人世有多向往,这只是你报复我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此一来,我当初想要体验人世的想法就变得有些可笑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保持人类的形态而放弃神兽烙印呢。更何况是在我们这一方明显处于弱势的时候,恢复神兽的身份,增强自己的战斗力,不是一个更加务实的选择吗。” 杨臣修站着没有说话,下垂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符宁止,说了半天,其实你还是恨我的吧?在百鬼穴说的那番话,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是事实,所以我不会为自己辩驳,也不奢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但是,其实你也从来不曾想要原谅我吧?” 符宁止沉默了片刻,道:“小白——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小白——不论你心里怎么猜度我,我只能说,从一开始,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擅自做出决定而伤害了你,这一点我很抱歉。就算你当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希望我跟着曜神去开创九玄大陆,我也未必就会听从你的意见留下来。那之后究竟还有没有九玄,有没有垩白,已经很难定论了。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时光不会倒流,垩白,甚至整个九玄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你我又何必再抱着当初的那点恩怨不放呢,不如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现在我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共同的心血麒麟珏,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类,麒麟珏也只是作为价值昂贵的古物流入市场,我也不会如此担心,但现在知道他们就是大曜时期那七个神秘的将军,我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他们的出现,预示着大曜的后人又在蠢蠢欲动,我不希望悲剧再度发生。 “所以小白,我们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共同联手夺回我们的麒麟珏吧。等夺回麒麟珏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到时候你做你的人类,我做我的神兽,我们……各不相干。” 第二章:大曜七将(三) 却说纪玖送走骆柒之后,回到李思考这里,看见李思考正脸色阴沉地打量着他。 纪玖扯了扯嘴角,问:“怎么?” “我在想,现在的你,究竟是属于纪玖的部分多一些,还是属于摇光的部分多一些。” 纪玖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听李思考又道:“如果有一天,当骆柒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生死相搏的时候,你究竟会帮哪一方。” “自然是帮我们。”纪玖毫不犹豫地回答,并且李思考注意到,他也使用了“我们”两个字。 李思考又问:“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要让你亲手杀死骆柒呢?” “如果有必要,我也会去做。”纪玖依然答得十分干脆。 李思考眯起眼睛看着他,似在探究他说这番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纪玖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企图打破这样令人尴尬的沉默:“大哥他们……” “过来。”李思考却打断了他,用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对他道:“到我面前来。” 纪玖先是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李思考面前,抬起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动作娴熟得,仿佛他们已经如此做过了无数次,默契地不需要言语上的交流。 吻势缱绻,李思考起初还能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姿态冷眼看他,但渐渐地,激情漫了上来,一浪接着一浪,将他心底的冷静悉数覆灭。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终于放弃了试探,一手环住了纪玖的腰际,翻身将他压了下去。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两人重新换了衣衫,并肩走出帐篷。 纪玖来时什么也没带,但因为身形与李思考相近,所以换穿了李思考的衣服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他将衣领竖得很高,企图遮掩掉领口肌肤上若隐若现的红痕。 李思考察觉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微微一笑,一手揽了他的肩膀,道:“怕什么羞,咱俩的事情还需要遮掩么,就让他们看着又能怎么样。” 纪玖横了他一眼,口中却问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你之前不是询问大哥他们的事情么,也该让你了解一下情况了,估计这会儿……他们正在讨论下一步行动吧。” 纪玖点了点头,乖顺地跟着李思考进入了几十米之外的另一个帐篷。 帐篷中果然有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在商量什么,此时他们都已经摘掉了面罩和变音器,露出了本来面目。 纪玖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脚步一顿,呆呆站在门口,有点回不过神来。 李思考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也没有强迫他,于是松了手,径自走过去向为首站着的那个人打了个招呼:“大哥,我把摇光带过来了。” 被称为大哥的那个人,目光落在纪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笑了笑:“摇光?这么说来,是已经觉醒了?” “……是。”纪玖的声音有些艰涩。因为他所面对的这位“大哥”,使用的却是他以前在盗门时的大师兄温之临的皮囊。 纪玖的目光在温之临身上顿了片刻之后,缓缓扫视了一下其余四人,除了早已经知晓的马弈攸,还有穆顺、聂臻、任庭守,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陌生的微笑,冲他招了招手。 温之临似乎看出了纪玖心底的惊愕,于是笑道:“因为全都换了一套皮囊,所以我还是重新做一下介绍吧。”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天枢。”然后依次指向聂臻、李思考、穆顺、任庭守、马弈攸、介绍道:“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 纪玖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 “事情是这样的,”温之临解释道,“自从大曜帝国覆灭之后,我们七人便各自进入了轮回,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因为每一世的寿命长短不一,所以我们很难在人世间聚齐,就好比这一次,能赶上轮回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六人都被阻挡在了轮回之门外,无法与你相聚。 “但是大曜神宫的大门会在这一世开启,我们必须尽快进入人世,所以我们六人协商出一个办法,就是强行附体。但是强行附体的话,需要与原宿主的魂魄进行长时间的磨合,直到把原宿主的魂魄完全同化、吸收。这一过程不仅非常耗时,并且因为原宿主意志力的顽强程度不同,成功的概率也因人而异。 “当时我们各自选择了一个与自己磁场相近的宿主进行附体,短期内就磨合成功的是开阳和天玑,我和天权则在与原宿主磨合的过程中两败俱伤,而天璇和玉衡则根本连磁场相近的宿体都没能找到。” 纪玖恍然道:“原来……当初大师兄和五师兄判出师门,是因为……” “没错,我和天权进入宿体之后,与原宿体之间的磨合立即引起了盗王的注意,他虽然尚未猜到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对我和天权明显有了提防之心。我和天权商量了一下,那盗王也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与其时刻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不如找个理由彻底离开,自立门户。 “后来我和天权的宿体在西周古墓中被损坏,我侥幸撑了下来,天权却没能保住宿体,并且天权因为和宿主魂魄磨合失败,自身灵体也变得面目全非。后来我们进入言灵冢,原本是想寻找关于芒宿化身池的信息的,不想却遇到了皇甫风音残留的魂魄。 “他原本是认得我们的,但是因为这一世我们都是强行附体,而非转世投胎,而唯一转世的你,在大曜时代又不曾与皇甫风音正面接触过,所以我们几个全都侥幸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了过去。更没想到的是,他竟主动指点我们去寻找化身池,省去了我们寻找化身池的诸多麻烦。 “再后来,想必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和天权在化身池中,重新炼化宿主躯体,让身体的磁场与我们的魂魄完全同调、融合,同时我们趁着聂臻和任庭守进入化身池的机会,让天璇和玉衡趁虚而入,剔除宿主魂魄,炼化出完全符合他们二人磁场的躯体。就这样,我们六人全都附体成功。 “这期间,天玑和开阳一直在密切关注苏泽和杨臣修两拨人的行踪,得知他们已经收齐了三枚钥匙,只剩下了垩白的麒麟珏,我们知道时机差不多到了,于是我们便开始下手了。” 纪玖听得一阵愕然,他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竟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布局了。而在自己尚未觉醒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只听温之临道:“原本我们一直担心你涉世太深,牵绊太重,无法顺利觉醒,所以天玑才会想出挟持骆柒来逼迫你的办法,希望你不要怪天玑。” 纪玖尚未开口,只听一旁聂臻笑道:“大哥真是多虑了,摇光怎么会舍得怪天玑呢,两个人从以前开始就粘得形影不离,这会儿摇光才觉醒多久啊,两个人就……啧啧。” 他话说一半,语气暧昧,摇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不知何时耷拉下去了的领口,脖颈的吻痕暴露得十分彻底。他脸一红,刚想骂聂臻几句,李思考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纪玖身边,一手搭上纪玖肩头,露出十成十的占有欲:“天璇,‘非礼勿视’这四个字的意思,你应该懂的吧?” “懂,懂。”聂臻笑嘻嘻地背过脸去。 众人嬉笑了一阵,便又恢复安静,继续讨论行动方案。讨论会一直开到深夜,最终他们敲定了其中一套方案,便各自回帐篷去休息了。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占尽先机,却没有想到,对方会比他们更早下手。 这天夜里,任庭守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因为感觉到有滞重的杀气破空而来,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设下的结界。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外套便发足奔出帐篷,两指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不多时,其余六人也相继从帐篷中奔了出来,汇集在任庭守身边,纷纷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强敌来袭。”任庭守神色专注地侧耳倾听了片刻,口中喃喃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有六个人。” 温之临不可置信:“你的结界居然没能挡住他们?” “对方很厉害,几乎是碾压式地破坏了我的结界……”任庭守说着,脸色又惨白了几分,“他根本不怕打草惊蛇,估计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偷袭,而是想跟我们正面对决。”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玉衡编织结界的能力可丝毫不输于当年的端木花嫁,如果连这样的结界都能被碾压式地破坏掉,可见对方的力量远在玉衡之上。 几人沉默了片刻,温之临喃喃道:“以前在大曜时期,能够全方面压制着我们的,只有军师,而唯一能与军师战成平手的,只有垩白的守护战神黑麒麟。难道说,符宁止已经完全觉醒了?” 第二章:大曜七将(四)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帐篷的正前方,一只通体黑亮的麒麟从夜幕中缓缓现出身形。它的步子迈得不疾不徐,高贵而优雅,一双眸子倨傲地扫视着前方的七个人,像死神在清点自己的战利品。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为首的温之临身上,缓缓停下了脚步。 七人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脸上都露出震惊和迷惘。 当初符宁止能毫不犹豫地交出麒麟珏,拿来交换纪玖的性命,他们以为在符宁止的价值观里,麒麟珏应该没有人命的分量重要,所以他们打赌符宁止不会为了变回麒麟而放弃人类的身份。但是事实证明,他们赌输了,符宁止还就真放得下,如今他夹带着怒意去而复返,是为了夺回麒麟珏么? 温之临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风,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虚与委蛇是十分必要的谈判手段。 但是他尚未开口,便见一道黑亮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任庭守的身子斜飞了出去。 众人回过神来时,发现任庭守是被黑麒麟撞飞出去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地时蜷起了身子,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玉衡!”聂臻刚要去救他,一回头发现那道黑亮的光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这个方向直逼过来、情急之下他只好往相反的方向闪避而去。虽然他很想去救玉衡,但此时明显自保更是当务之急。 温之临在黑麒麟发出第一波袭击的瞬间,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玉衡是他们七人中唯一重防御的人,只要玉衡在,就能不断地用防御术干扰对方的攻击。虽然这样的防御力量在黑麒麟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能尽早除去,当然是再理想不过的。 当黑麒麟向聂臻发起第二波攻势时,温之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他没有急着去救援聂臻,而是抬头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并释放出意念向四周扩散出去。 果然,他清晰地感应到,另外五个人正分批朝这里围拢过来,而为首的那个人,释放出了强大的防御结界,将身后众人一一罩住。 ——是陈希扬,他们全都来了。温之临心中默默给出了答案,此时对方的作战方案也已经十分清晰了。 其实很简单,因为玉衡和陈希扬的防御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双方硬拼,最耗元神的其实是不断施放防御结界的那个人。对方为了保存实力,所以让黑麒麟打起了先锋,趁他们不备,第一步先摧毁了己方的防御力量,然后再各个击破。 这个方案看起来直接而粗暴,但是——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温之临如此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大喝一声:“散开!” 众人在听到他的指令之后,立即迅速像不同的方向散了开去,就连受了重伤的任庭守,也咬着牙关勉强爬起身,蹒跚着脚步向最近的一处掩体躲去。 “哟,这一招不错嘛。”站在远处观战的陈希扬嘴里哼笑出声。符宁止虽然力量强大,但一次只能攻击一个人,对方散得越开,他的精力就越分散,如果此时对方再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对符宁止发起攻击,符宁止就会陷入被动。 不过温之临估算错了一点,黑麒麟虽然来势凶猛,一出手便摧毁了他们的防御力量,再以全灭的架势对他们逐一发起攻击,但这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们这一次前来,除了要夺回麒麟珏,更主要的,是要控制住七将的主心骨——天枢。 于是就在七人散去的同时,黑麒麟却猛然收住了脚步,转而追着温之临的方向去了。 “这么多年不见,战神还是如此勇往直前,横冲直撞啊。”温之临一边退,一边不忘口中奚落符宁止。 当年的黑麒麟虽然令大曜人闻风丧胆,也曾一度与大曜的军师魖战成了平手,但因为最终以垩白国破、领主自刎而告终,黑麒麟作为契约兽也跟着死去,所以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黑麒麟不可避免地被列入了大曜军队的手下败将。 而温之临此时出言嘲讽,也是拿当年的耻辱来作为对黑麒麟攻心之战的神兵利器,他仔细观察着黑麒麟的神色变化,想从他身上找出破绽以图反击。 但是很遗憾,黑麒麟的攻势太过迅猛,也太过锋锐,根本让人来不及找出什么破绽、很快。黑麒麟已经逼到了温之临面前,让温之临不得不暂时放弃口舌之战,凝神招架住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势。 当接触到黑麒麟那一双暗然无波的黑眸时,温之临心中蓦然一沉,难道他竟对我所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已经对昔日垩白的灭亡毫不在意了,还是根本对他人的侮辱、挑衅置若罔闻? 如此一分神,温之临自己的步调先开始乱了。而黑麒麟则抓住机会步步紧逼,让温之临快要喘不过气来。 此时其余几人已经察觉到了黑麒麟“擒王”的意图,纷纷折回救援,对黑麒麟形成四面夹击之势。 “看来,轮到我出手了。”莫传延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步履沉稳地踏出了陈希扬的结界防御圈,架起狙击枪,瞄准了目标,“咻、咻”几发子弹,正中目标。 但因为对方行动速度过快,莫传延即便枪法再精湛,还是只能捕捉到一个影子,子弹擦个边,能射中某个部位已经很不错了,要说爆头什么的,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也正是因为莫传延的这几声冷枪,打乱了他们攻击的节奏。他们虽然个个都是上古神将附体,但宿体毕竟还是皮肉之躯,被子弹射中之后,还是会受伤流血,会产生相应的痛感。 此时被射中了小腿的马弈攸、射中了背部的聂臻和被射中了胳膊的穆顺,全都因疼痛而放缓了速度,面对力量全面压制的黑麒麟,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能先停下来,将伤口中的子弹先逼出来。 但就在这须臾的瞬间,黑麒麟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温之临,同时莫传延又是“咻咻”几枪,配合着符宁止逼退再度围上来的其余几人。 黑麒麟击晕温之临,掉头便撤。 尚未负伤的李思考和纪玖追出一段距离,逐渐看见了隐在幕后的陈希扬、莫传延等人。 突然李思考停下了脚步,同时也拉住了纪玖,劝道:“别追了,再追下去,会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大哥……” “他们掳走大哥,势必是打算用大哥来换麒麟珏,所以大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以大哥的能耐,也不会任由他们折腾的,放心。” 纪玖不再说话,两人谨慎地撤了回去。 此时受了伤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穆顺和马弈攸伤势不重,逼出子弹、止了血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背部中枪的聂臻就有点亏了,子弹射入背部之后,差一点就击中心脏了,如果这具宿体被毁坏了的话,意味着聂臻又要费点心思找下一个宿体,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悲催的一件事。 所以聂臻一边让纪玖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口中不断地咒骂,把莫传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此时任庭守终于缓缓从躲藏的掩体之后磨蹭了过来,刚才黑麒麟那蓄势猛力地一撞,把他五脏六腑都撞得移了位,害他吐了好几滩鲜血,要不是有玉衡的灵力撑着,这身体恐怕早就晕厥过去,没有知觉了。 任庭守再次吐出一滩鲜血之后,抹了抹嘴巴,不忘揶揄聂臻:“天璇,你有那点骂人的力气,还不如节省点时间讨论下怎么把大哥救出来。” 聂臻果然闭上了嘴巴,不吭气了。 六人围坐成一圈,都有些垂头丧气。虽说要讨论如何营救温之临,但一则对方突袭太快,让他们措手不及,二则他们都受伤未愈,也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调动脑细胞想什么营救策略。一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片刻之后,马弈攸才恨恨道:“这符宁止为了夺回麒麟珏,居然真的变回黑麒麟了,简直是个疯子。” 李思考却淡淡接了一句:“就算是疯子,也必然是有弱点的。” 众人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李思考笑了笑:“混入他们之中卧底了这么久,除了夺回麒麟珏之外,我可也没闲着。杨臣修和符宁止之间的关系太微妙了,实在让人不能忽视。” 他提到这一点,纪玖也深有同感:“说起来,其实当初给杨臣修打工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杨臣修和符宁止之间的主仆关系有点不太正常,那时候我就心里在琢磨,他们两个真的只是单纯的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吗?只不过碍于身份,再加上符宁止性情冷僻,我没敢问出口。” 李思考笑道:“其实他们何止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若是回溯到大曜时代,他们还是契约主人与契约兽的关系,或者,再往前推一些,他们之间的身份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众人一听,都被勾起了好奇,纷纷询问:“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李思考将他在百鬼穴听到的杨臣修和符宁止的一段对话复述了一番。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难道说……杨臣修最初的身份,是白麒麟?” 李思考幽然而笑:“所以说,黑麒麟虽然强大,但也未必就坚不可摧。相信聪明如大哥,也一定很快就能发现这一点,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第二章:大曜七将(五) 在回去的路上,苏泽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 当回到帐篷之后,黑麒麟放下温之临便又消失得没了踪影,想必是尽量避免与杨臣修呆在一处。 杨臣修看了看黑麒麟的背影,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苏泽看了仍在昏迷的温之临一眼,对其余人道:“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人我来看着。” 骆柒有些不解:“总觉得你这么积极主动有些古怪啊。” 莫传延则一把揽了骆柒的肩膀:“有人想干苦力活,应该求之不得才对。累死了,跟我一起睡觉去。” “喂喂,我的帐篷在那边!” “都说了是跟我一起睡觉。” “我警告你哦,睡觉就好好睡,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咦,我也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动脚啊,”莫传延故作惊讶,“不过如果你希望的话……” “闭嘴闭嘴!” 两人咋咋呼呼地渐渐走远。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问道:“你真要在这里守着?” “嗯,反正之前我睡了挺久了,想睡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守着,你们都去休息吧。” “那有情况记得及时通知我们。”陈希扬说着,丢了一个结界术下来,便打着呵欠离开了。 苏泽于是在温之临身旁蹲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温之临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无奈地道:“你这样瞪着我,杀伤力好大,我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啊。” 苏泽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温之临又问:“你知道我是在装睡?”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温之临有点无语,他原本想尝试跟苏泽搭讪的,结果发现苏泽这不阴不阳的腔调让他有点拿捏不准。 “有烟么?”温之临开始转移话题。 “没有。”苏泽答得很干脆。 “那水呢?” “有也不给你喝。” “……”温之临闭上了嘴。他总算明白了,这小子是专程留下来折腾他的。 温之临不说话了,苏泽反倒开始问话了:“上次在言灵冢里遇到你和穆顺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们了?” 苏泽这话问得有点突兀,但温之临还是很快就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上次遇到的他们两人,就已经不是本人了。 对于这一点,温之临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也就点头承认了:“没错,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宿体里了,只不过对身体的掌控还不是很充分罢了。” “那任庭守呢?” “任庭守?”温之临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玉衡的那个宿体吗?那个时候他还没在宿体内。是后来到了化身池……” “这么说来,聂臻也是在去了化身池之后,才被你们的人替换掉的?” “没错。”温之临干脆地承认了。 苏泽不再说话,继续瞪着温之临,眼眸中的火光渐渐烧了起来。 “你做什……”温之临刚想问,苏泽已经一拳往他肚子上抡了过来。 “喂喂,”温之临吃痛,被打得有点懵,“你这是虐待俘虏!” “我就虐待你了怎么样?” “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很简单,我本来想揍的人是你那两个害死了聂臻和任庭守的同伴的,但是我们没有把他们抓来,所以我只好揍你出气了。”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又愤怒又无奈。温之临只好辩驳:“聂臻本来就已经死了好不好!” “他本来是可以活过来的!” “这也算在我头上?这不科学吧?” “当初风音好意指引他们去寻找化身池,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趁虚而入的,你们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欺骗了风音,罪加一等!” 他说着,又往温之临肚子上送了几拳。 温之临被揍得完全没了脾气,但是他手脚被绑,又毫无招架之力,觉得这样被揍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只好昧着良心哄他:“壮士手下留情啊,其实我们只是借那身体用用,用完了会还给原主人的。” “原主人的魂魄早就烟消云散了,你当你是在骗小孩么?!”苏泽揍得更狠了。 温之临欲哭无泪,这小子怎么突然变精明了,完全不好糊弄啊! 于是这后半夜,苏泽又问了很多问题,温之临若是不回答,他就揍到他回答为止,如果温之临回答的问题不太靠谱,有作假的嫌疑,他也照样给拳头。而且揍的全是对方的身体,完全不往脸上招呼,所以温之临的一张脸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的,就是有的时候表情有点扭曲。 照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早,陈希扬走进帐篷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这什么情况?”陈希扬有点惊讶,“昨晚你们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了吗?” 温之临立即诉苦:“陈希扬,你快管管这家伙,折腾了我一夜,没完没了了简直。” “折腾了……一夜吗?”陈希扬眯了眯眼,蹲下身去撕开温之临的衣服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他身上多出了许多可疑的淤痕。 陈希扬浑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转头看向苏泽:“看来昨晚你很尽兴。” “当然尽兴。”苏泽回了一句。昨晚上他不但揍人揍得尽兴,审问得也很尽兴,一想到此,他便有点得意地道,“不过这家伙刚开始完全不配合,非得我使用暴力了才肯配合。” “你还想让他配合?”陈希扬一听这话,心头之火更甚,霍得站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哎你等等。”苏泽跟了出去,“我一晚上没睡,你帮我铺个睡垫补个眠吧。”他说着,便习惯性地往陈希扬肩膀上挂去。 不料陈希扬身形麻利地往旁一闪,苏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陈希扬……”苏泽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杀气,有些委屈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陈希扬暗暗握紧了拳头,忍耐了很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苏泽,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这样对温之临,是为了气我,还是……还是……” 苏俄一脸茫然:“我为啥要气你?” “啪——”陈希扬额角青筋爆裂,眉梢已经开始抽搐了,“不是为了气我,那看来你是真心对温之临有意思了?” “我对温之临有意思?”苏泽终于察觉出一丝蹊跷来,“我对他有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装?”陈希扬大为光火,“他身上那么多淤痕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被我揍……咳咳……”苏泽话说一半,立即打住,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辞:“审讯犯人嘛,不附加点惩罚措施什么的,犯人不会老实说真话啊。所以嘛,拳头有的时候还是比较有用的。” 苏泽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因为有的时候下手位置没拿捏好,经常会揍到对方骨头上,所以他自己手上也出现了不少淤痕。 陈希扬看见他的拳头之后,明显怔了一下:“你说什么?昨晚……你是在审讯犯人?” “是啊。” “他身上的淤痕,都是被你揍出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苏泽翻了翻白眼。 陈希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泽奇怪地看着他:“我说你这人真奇怪,刚才这么凶,这会又……” 他话说一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板住陈希扬的肩膀看着他:“等等,陈希扬,你刚才该不会是……内啥……吃醋吧?” “吃……吃你妹的醋!”陈希扬大窘,扭头便走。 苏泽乐了,陈希扬越是不承认,越说明他心里有鬼。他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口中道:“陈希扬,看不出来,你其实挺在意我的嘛。” “滚,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哎呀,陈希扬,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确定交往了吗,偶尔吃吃醋什么的是交往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情趣嘛,有利于身心健康啊!” “滚滚滚滚滚!”陈希扬迈开步子只顾自己走,一张老脸已经烧得通红。 苏泽值了一夜班,然后把温之临交给杨臣修看守,自己便回帐篷补眠去了。 杨臣修这段时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对谁都笑脸相迎,尤其是没有了调戏符宁止这项娱乐之后,他更多的时候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吸烟。 此时看守着温之临,他也是一句话也没说,一根接一根地吞云吐雾,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温之临开了口:“麻烦能不能给我一根烟?我得提提神。” 杨臣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只是默默递给他一支烟,然后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老实说,杨臣修和温之临也算是旧识,两年前他雇佣温之临和穆顺进入西周古墓盗取灵媒御玺那会,就已经有了交情了,只不过杨臣修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温之临,就已经不是温之临本人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杨臣修的反应明显比苏泽要平静许多,当初他和温之临便是交易关系,只要能达成目的即可,对方是不是本人,对他来说关系不大。 所以当得知温之临的真实身份之后,杨臣修除了有一点点被蒙蔽的不爽之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更何况如今他恢复了万俟白的记忆,也知道了温之临就是以前的天枢,两人确切的关系应该是敌人,所以他越发觉得无话可说了。 第二章:大曜七将(六) 杨臣修帮温之临递了烟点了火,便不再管他,继续自顾自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温之临两手被绑着,只能用嘴咬着烟,吸得有些困难,但有总比没有好,他被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讨到一支烟抽,他觉得杨臣修这个看守人要比苏泽顺眼多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抽完了各自的烟。 温之临吐掉烟蒂,然后开了口:“杨臣修,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杨臣修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 “听说你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了,怎么,不想报亡国之仇吗?” “报仇?找你吗?”杨臣修冷笑着反问了一句,“抱歉,你的分量还不够。” 温之临脸色变了变,随即很快恢复正常:“说得也是,在领主看来,只有斗主和军师才算得上是对手,我们七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罢了。” 杨臣修听出他这是在嘲讽,但他却丝毫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岔开了话题道:“你们都出来了,那你们斗主和军师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露个脸?” 温之临不答反问:“如果那两位出来了,请问领主会怎么做呢?据我所知,领主虽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战斗力只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类,根本不足挂齿,领主还想找他们报仇吗?”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反正垩白早已经没了,报不报仇也没有多大意义,更何况你也说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报仇的实力。不过我不报仇,不代表符宁止不会,如果他想的话,我不介意坐山观虎斗。” 温之临没想到杨臣修竟然真的放得下,他狐疑地盯着杨臣修瞧了片刻,却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杨臣修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斗主和军师在哪里。” 温之临笑了:“你不是不打算报仇了吗,那又为何如此关心那两位的下落?” 杨臣修耸了耸肩:“我不是说了吗,没准符宁止会想报仇。到时候我好给他提个醒什么的。” “……”温之临无语了一下,“那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吗?” “哈。”杨臣修突然笑了。 温之临一怔:“你笑什么?” “你底气不足了。” “什么意思?”温之临还是一头雾水。 “你不敢说,或者,你压根就不知道。”杨臣修站起身俯视着温之临,“我猜得对不对?” 温之临没想到居然被杨臣修套住了,脸上表情一僵,勉强笑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啊,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如果斗主或者军师任何一个都还健在,而你们七将又已经全部觉醒,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占着绝对优势,又何必对他们的去向遮遮掩掩的呢。但事实是,他们要么根本就还没有出现,要么,就像我一样,力量弱得根本不堪一击,对不对?” 温之临脸色几度变换,似乎在极力保持镇定。 只听杨臣修又问道:“那么这一次,你们千方百计弄到了麒麟珏,又是为了做什么呢?麒麟珏的作用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更何况是落在你们这些外人手中,对你们完全没有帮助。 “所以我在琢磨着,你们拿到麒麟珏之后,势必还会再弄到灵媒御玺、海龙珠和火凤鸣石,因为你们的目标不在宝物本身,而是和苏泽一样,想要打开大曜神宫。” 温之临故作镇定地笑:“推理得不错。那不如请继续猜一猜,我们想要打开大曜神宫,目的何在呢?” 杨臣修想了想:“难道……跟斗主曜紫微有关?” 温之临张了张口,此时莫传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温之临也便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莫传延神色怪异地看了看两人,然后将干粮递给杨臣修,说道:“再过半小时,我们就启程回去了,你抓紧时间填一下肚子,收拾一下东西吧。” 温之临眼皮跳了一下,问道:“怎么,不打算拿我换麒麟珏了?” “自然是要换的,”莫传延笑了笑,“不过我们不急。” 他说着转身要走,温之临又叫住他:“喂,不打算给我点吃的吗,难道想虐待人质?” 莫传延阴恻一笑:“是啊,上辈子就是被你们打死的,从个人感情来看,我巴不得饿死你。” 温之临不敢再挑衅他,乖乖闭上了嘴巴。 杨臣修抬头问莫传延:“符宁止呢,回来了没有?” 莫传延迟疑了一下,道:“刚才回来了,所以陈希扬才让我通知你,一会就启程。” 杨臣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半个小时之后,六人带着俘虏温之临上了两辆车,朝城市的方向开去。 远处,马弈攸放下了望远镜,对身边同伴道:“他们已经上车了。” 穆顺看向一旁的聂臻,问道:“大哥说什么了没有?” 聂臻原本一直闭着双眼,嘴巴无声地开阖,好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道:“大哥说,让我们远远跟着,寻机救他,但不要被他们的人发现了。” “只要有那只黑麒麟在,远远跟着而不被发现的难度比较高吧……”任庭守犯愁地皱起了眉。 穆顺问李思考:“黑麒麟的感应范围是多远来着?” 李思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当我是计算器吗?” “不如由大哥来告诉我们啊。”聂臻突然笑着提议。 “嗯?”众人一齐看向他。 “我们一点一点缓慢推进,如果黑麒麟感应到了我们的跟踪,必定会有所反应,这时候只要大哥在他们身边,就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了。然后我们就把跟踪距离再拉长一点,一直保持在这个范围之外,这样黑麒麟就感应不到我们了。” 穆顺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办法虽然笨了点,但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纪玖迟疑地道:“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黑麒麟一定会保持高度警觉的吧?” “如今大哥在他们手里,他们势必已经料定我们会去营救。这时候我们如果太过漠不关心了,才显得有点不正常吧?” 众人都觉得说得有理,于是六人开始行动。 却说苏泽他们也是事先就料到其余六将会在半途营救温之临,所以让符宁止和温之临同一辆车,由杨臣修负责驾车。另一辆车则是苏泽他们四人,由莫传延负责驾车。 杨臣修一边开车一边瞄了瞄蜷缩着身子静静伏在副驾驶座上的符宁止。此时的符宁止正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只是究竟有没有真正睡着,他看不出来。 温之临独自一个人坐在后排,十分明智地闭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自从这只黑麒麟上车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各种压抑,拿捏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安全。 一车人谁也没有说话,渐渐的,温之临也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 开了三分之一的车程之后,符宁止突然睁开眼睛,撑起了上半身,全身的毛也倒竖了起来。 杨臣修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后面有跟踪。”符宁止压低了声音。 温之临眉梢一挑,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 果然,杨臣修下意识回头看了温之临一眼,见他睡得正熟,于是也压低了声音问:“是那六个人?” “人数不清楚,因为距离比较远,我只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 “那怎么办,停车确认么?” “车速不变,先观察一阵再说。” 于是杨臣修继续开车,符宁止则继续眯起眼睛假寐。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后排歪头睡着的温之临,双唇轻微地开阖了几下。 “大哥传来提示了。”闭着眼睛倾听了一阵的聂臻,突然睁开眼睛对同伴道,“黑麒麟已经感应到我们的气息了,我们得减速。” 此时李思考拿着平板电脑一阵换算,得出了结论:“如此看来,黑麒麟的感应范围是半径为300多米的圆弧。我们只要和对方保持350米的车距,就绝对是安全的。” “通知后面三个人,减速。” 片刻之后,符宁止再度睁开眼睛,轻轻“咦”了一声,眼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又怎么了?”杨臣修问。 “那些人的气息……好像消失了。”符宁止说着,回头看了温之临一眼。 温之临依然歪着头睡着,随着车子的摇晃,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前后摆动。 符宁止收回目光,眼中疑惑更甚。 “会不会刚才是你的错觉?”杨臣修问。 “不可能。” “那就可能是距离太远,他们跟丢了。” 符宁止皱着眉,没有说话。 但是杨臣修已经不再把跟踪者的事情放在心上了,他沉默了片刻,转换了话题道:“符宁止,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聊聊吧。” “嗯?”符宁止一时没回过神来。 “如果拿回了麒麟珏,你打算去哪里?” 符宁止认真想了想,道:“目前为止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跟我回上海了,是不是?” “没有必要了。” “你父亲那边……” “原本便没有什么感情,你就说我擅自溜走了吧。我想他也不会希望认一直麒麟当儿子。” 杨臣修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符宁止,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第二章:大曜七将(七) 杨臣修的这一句话,让符宁止怔了一怔。 他缓缓抬头看向杨臣修,漆亮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杨臣修却没有看他,他依然匀速开着车,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示弱般的话,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但是符宁止留意到,杨臣修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暴突。 符宁止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声音低缓地道:“我以为,与其互相憎怨下去,不如……”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怨憎了吗?” 杨臣修皱眉打断了符宁止的话,说完之后紧紧抿住了唇,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在开车,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掐住符宁止的脖子。 但是符宁止却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指的我们俩这一世的契约的话,你也知道,那只是个意外,要解除契约的方法也不是没有,我会等你百年之后,在你心口取一滴血,抹去我额头上的印记。如此一来,下一世,下下世,我们即便再相遇,也不会有机会签订契约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杨臣修心口之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他再也按捺不住,脚下油门猛地轰了上来,车子飞速向前窜去。 符宁止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杨臣修,你发什么疯?” 而跟在他们后方的那辆车中,莫传延望着前方绝尘而去的车子背影,怔了片刻才喃喃道:“怎么回事?起内讧了?人质暴动了?”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他扭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骆柒,以及后座上的苏泽和陈希扬,全都睡得东倒西歪。 杨臣修飙出几公里之后,又猛地刹车停了下来。 符宁止一个不留神,差点一头撞到玻璃上去,而后座上的温之临也因为强大的惯性扑了上来,脑袋重重撞在前方的椅背上,然后又被反弹回去。 这来回一撞,撞得他全身疼痛。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装睡的话,那也实在太假了。于是他干脆装作是被撞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叫道:“哎哟痛死我了,出什么事了,撞车了?” 但是前方的两个人根本没有余裕去理会他。 符宁止一脸不悦地看着杨臣修:“杨臣修,你发什么疯?” “我是快要疯了,被你给气疯的!”杨臣修说着,暴躁地往方向盘上抡拳头。 符宁止愕然,认识杨臣修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做出过如此幼稚冲动的举动,顿时觉得有些大开眼界,但更多的是迷茫,他究竟是怎么了? 杨臣修兀自发了一会脾气,瞪向符宁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是不是?” “我……” “好,那就如你所愿,不必等到我百年之后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他说着,开始四处寻找凶器。无奈车上连一件称得上凶器的东西都没有,这让他更加光火,干脆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发疯似地往前跑。 符宁止顾不了后座的温之临了,只好打开车门跟了出去,他狂奔了几步之后,挡在了杨臣修面前:“杨臣修,你要做什么?” “找辆过路的车撞死,好让你称心如意!” 符宁止哭笑不得:“杨臣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幼稚?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就算幼稚了,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杨臣修绕过符宁止,气呼呼地继续往前走。 符宁止只好再度拦住他:“杨臣修,你别这样,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杨臣修停下脚步,目光凄凉地望了符宁止半晌,突然惨淡一笑:“你能有什么地方做错?你又何尝认为自己做错过了?当初曜神让你跟着他去开创九玄,你便跟着去了;如今你想恢复麒麟的身份,你也就自己默默一个人去做了,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在你心里,我杨臣修究竟算哪根葱?!” 符宁止沉默片刻,淡淡道:“当初在百鬼穴的时候,不是你希望我恢复麒麟之身的么?” 杨臣修噎了一下,顿时更加愤怒了:“你也说了那是在百鬼穴,我被鬼首控制住了,很多话不是我的真心话,就算……就算我心里真的对你有怨,我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符宁止你脑子被驴踢了吗?我那种状态下说的话你也信?!” 符宁止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时候你说的话,并非百分之百出自你的本意。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是你本人的意愿,你是否真的希望我恢复麒麟之身。” 杨臣修一怔:“那你……” “所以将你救出百鬼穴之后,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我想等你醒过来,亲口问一问你,听听你的心里话——但是你一直在昏睡。” 杨臣修又是一噎,昏迷不醒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难道这也是他的错?当下口中逞强道:“我没醒过来,你就不能再耐心等一等?你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符宁止缓缓摇了摇头:“如若是在往常,不论你昏睡多久,我都有耐心等下去。但是这一次,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大曜七将已经全部觉醒,他们非但夺走了我们的麒麟珏,还谋划着夺走另外三样宝物,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大曜神宫,他们如此迫切地想要打开大曜神宫,是为了什么,这一点我无法下断言,但这必定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而眼下敌我双方实力悬殊,我如果再不恢复麒麟之身,增强我方的战斗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杨臣修,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杨臣修内心的怒火渐渐冷却了下去,他并不是已经不再愤怒,而是已经失去了愤怒的立场。 他垂下双手沉默良久,然后缓步向符宁止走去。符宁止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仰着头看着杨臣修。 杨臣修走得慢,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气定神闲的优雅气度,此时的杨臣修,失魂落魄,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他来到符宁止面前,然后跪下身来,将符宁止整个搂进怀里去。 符宁止全身一僵,却没有挣扎。 杨臣修渐渐收紧双臂,将脸埋入对方柔顺的皮毛中,低声哽咽:“符宁止,以后我该怎么办……” 符宁止没有回答,没有动弹。 坐在车内的温之临,透过车窗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微微眯起了双眼,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片刻之后,聂臻收到了温之临传来的信息,睁开双眼,露出惊诧的表情。 李思考看见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好奇问道:“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大哥说,让我们不用跟了,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必要时候他会联系我们。” 李思考和纪玖对视了一眼,都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纪玖问道:“听这口气,貌似大哥挺有把握脱险的?” “大哥说,他有办法一个人搞定,不过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我们配合。” “这听起来够玄的啊,”李思考皱了皱眉,“大哥是不是想到什么妙招了?” 聂臻耸了耸肩:“我也想问啊,但是大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多透露半个字都不肯,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莫传延终于加速追了上来,看见车子就停在路中央,好在这边地处偏远,往来车辆经常几个小时看不到一辆,所以还不至于造成交通堵塞。 莫传延下了车,快步走到车边,发现里面主驾座和副驾座上都空空如也,只有后座上温之临在里面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 莫传延心中大惊,敲了敲车门,问道:“他们两个人呢?上哪儿去了?” 温之临懒洋洋地朝车窗外某个方向努了努嘴:“这不在那儿抱着吗?” 莫传延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顿时满头黑线,只见杨臣修双膝跪地,抱着一只黑麒麟死活不肯撒手,那黑麒麟虽然看上去比较乖顺,但是从他身上一个个渐渐倒竖的毛发来看,这家伙恐怕耐心快要用尽了。 这是闹哪样啊?莫传延丈二摸不着头脑,两个人开车开到一半跑出去路中央上演生死未了情?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而这车里的俘虏就更加古怪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趁机溜走才比较正常吧?但是温之临呢,居然乖乖呆在车里免费看大戏,这是愚蠢到家了还是识时务魏俊杰啊? 此时,后面那辆车内的苏泽、陈希扬、骆柒等人也都相继下了车,一边围观远处行为异常的杨臣修,一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骆柒充满同情地叹气:“看来杨臣修已经忍到极限了,今天总算是爆发出来了,哎。” 苏泽冷哼:“谁让他之前总是装X,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活该。” 骆柒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苏泽:“你倒是一点都不同情啊。” 苏泽挥了挥手:“像我这样干脆利落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就没这么多唧唧歪歪的事情了?” 一旁的陈希扬挑眉:“该出手时就出手?嗯?” 苏泽摸鼻:“咳,我语文不太好,可能形容不太恰当。” 此时莫传延发话了:“我说,虽然这一幕看起来比较温馨感人,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上去提醒一下,差不多是时候可以继续赶路了啊?” 第二章:大曜七将(八) 他们驱车回到克拉玛依,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符宁止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于是事先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经过一路的奔波,几个人又累又饿,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去房间休息了。 温之临依然是被放在和符宁止同一个房间里,因为黑麒麟无与伦比的敏锐嗅觉,只要温之临有一点异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温之临对这样的安排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十分安分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便睡了。 这天晚上,杨臣修有点失眠,脑中还在想着白天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幼稚举动。事后觉得莫传延那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他知道,那些人一定在心里笑话自己,只不过当着面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 相比之下,符宁止没有嘲讽他这样的举动,已经算是天大的安慰了。不过他心里又有些嘀咕,黑麒麟笑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如果黑麒麟笑与不笑都一个表情,那他根本就不知道符宁止究竟有没有嘲笑过他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他忍不住偷偷往身旁的那张床上瞄过去。 床上空无一物,但是他知道,符宁止睡在那里,只不过隐去了身形罢了。 他突然很想看看符宁止,否则心里就不踏实。 “宁止,现在房间里都是自己人,你不施隐身咒没有关系的。” 符宁止半晌没有给予回应。 睡了吗?杨臣修心里有些落寞。 符宁止却在此时开了口:“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杨臣修无奈,沉默了片刻,又道:“宁止,过来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这一次,符宁止倒是答得干脆利落,就像以往每一次杨臣修要蹭去他穿上骚扰他,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踢下床一样。 “为什么不好?我看不见你,抱着你总可以吧?” “你还是小孩子吗?如果只是想找安全感的话,自己抱个枕头在怀里吧。” “安全感什么的,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才会有啊。” “别废话了,闭嘴,睡觉。”符宁止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杨臣修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杨臣修辗转反侧无数次,每一次都闹出很大的动静。 符宁止忍无可忍:“杨臣修,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杨臣修故作委屈:“没有安全感,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乖乖躺着别动!” “我办不到啊……”杨臣修又“嘎吱嘎吱”地翻了个身。 符宁止就纳闷了,这酒店不算差,房间里的家具质量都还不错,翻个身也能发出“嘎吱嘎吱”这种老掉牙床板的声音效果,看来杨臣修绝对是故意的了。 符宁止忍了忍,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陪我睡。” “陪你睡你就安分了?”符宁止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妥协的意味。 杨臣修自然是拼命点头答应。 房间里又静默了片刻,然后杨臣修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邻床传了过来。 再然后,声音渐渐靠近,他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爬上了他的床,整个床垫顿时往下陷了陷。 杨臣修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然后就摸到了黑麒麟柔软的毛发。 立即传来符宁止低声怒喝:“你摸哪儿啊,别动手动脚的!” “咦,我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了吗?”杨臣修反问。他这不是装傻,是真傻,难道他一下手就摸到宁止的XX了?这么想着,他又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似乎在确证自己的猜测。 然后就听见符宁止恼羞成怒的低吼:“杨臣修,叫你不要动手动脚了,我胳肢窝下最怕痒了好不好!” “……”杨臣修很想重重地“切”一声,胳肢窝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不过既然这个部位是胳肢窝的话……杨臣修已经大致能摸清它的整个方位了,于是伸手一捞,便准确无误地将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整个揽入怀中,像抱睡枕一般抱了个满怀。 符宁止自然是在他怀中好一顿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叫:“勒死我了,放手!” 于是杨臣修只是微微松了松手,换了个姿势又将符宁止搂住了。见符宁止又要炸毛,他揉了揉符宁止的脑袋,带着睡意道:“乖,别闹了,好好睡觉!” “刚才究竟是谁在闹啊……喂——”符宁止还没抗议完,耳边已经传来杨臣修轻微的鼾声了。 “……”符宁止被搂住全身无法动弹,此刻他只能睁着眼睛悲愤地想,杨臣修一定是故意的,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上当了。 第二日一早,杨臣修醒来时,下意识地便去摸身边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在确定对方还在熟睡时,他松了口气,然后嘴边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低下头去吻了吻对方的脑袋。 这一晚上,杨臣修是睡爽了,但是符宁止却因为全身被抱着很不舒服,一直失眠到凌晨三点才昏昏入睡,现在正是他好眠的时段,所以当杨臣修骚扰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非常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杨臣修没有再惊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盥洗室里刷牙洗脸。 刷牙刷到一半,搁在盥洗台上的手机传来了短信进入的提示音。 杨臣修一边继续刷牙,一边拿起手机看短信。 ——“醒了?”From温之临。 杨臣修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温之临所在的小房间,口齿不清地吐出一句:“神经病。” 然后他就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刷牙。 片刻之后,第二条短信又发了过来:“杨臣修,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杨臣修皱着眉头看完之后,还是没回,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很快,第三条短信发了进来。 尼玛有完没完?!杨臣修炸毛了,要不是嘴巴里含着牙膏泡沫,他一准冲出去先把温之临那家伙痛扁一顿再说。 但是当看到短信内容之后,杨臣修却突然怔住了。 ——“我可以想办法把符宁止变回人类,你信不信?” 杨臣修望着手机屏幕失神了半晌,然后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刷完牙,洗完脸,又对着镜子将脸上的胡渣子剃得干干净净。 这期间,温之临没有再发任何短信过来,似乎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他做决定。 杨臣修将自己拾掇完毕之后,走出盥洗室,推门进入温之临所在的那个小房间。 此时温之临早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床边玩着手机游戏,见杨臣修推门进来,便朝一旁指了指:“坐下谈吧。” 杨臣修心想,这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家伙。于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开门见山地问:“你会主动找我做交易,必定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杨老板真是明白人。”温之临笑了笑,手上的游戏却没有停,只见他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继续开口,“跟明白人做交易,讲究的就是诚信。相信杨老板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类的事情吧?” 杨臣修却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催促道:“你说的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方法是什么?不说得具体一点的话,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温之临笑道:“杨老板,先不要心急啊,我既然敢主动提出跟你做交易,必定是想到了一个可以双赢的局面,如果没有自信可以打动你,我也不会贸然开口了。” 杨臣修双臂环胸看着他:“什么双赢的局面,你倒是说来听听,看能不能真的打动得了我。” “杨老板,知道我们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抢你们的麒麟珏么?” “抢走麒麟珏只是第一步吧?你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夺走剩下的灵媒御玺、海龙珠和火凤鸣石么?” “杨老板很明白嘛,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明白,我们得到这四样宝物,也是为了开启大曜神宫吧?” 杨臣修笑了笑:“这一点,我们也已经猜到了,大曜神宫里面,一定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会让你们如此上心,对不对?” 温之临静静笑了一下:“没错,从大曜神宫里面,可以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信息可以指引我们寻找到大曜皇族的后裔。” 杨臣修怔了怔,温之临这句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听陈希扬他们的讨论,是猜测大曜神宫里面藏了什么宝藏,却没想到,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够指引他们寻找到大曜皇族后裔的信息……等等,大曜皇族后裔? 杨臣修神色一凛:“你说的大曜皇族后裔,是指曜紫微的后裔?” “没错。”温之临点了点头,当初我们七人共同辅佐斗主曜紫微成就帝国霸业,然后便相继进入轮回,各自投胎转世,一世一世地辅佐大曜帝国的历任皇帝。 但是大曜帝国因为受到了诅咒,总共只传承了七代,便又消亡了。 当时我们得到的预言是,曜紫微的后裔将在这一世出现,所以我们七人便千方百计地进入这一世,为辅佐新一代君王做好准备。只不过我们至今没有找到新主人的踪迹,需要进入大曜神宫,寻找先祖留下的信息。“ 杨臣修默默消化掉这个惊人的信息,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大曜神宫里,能找到让黑麒麟恢复人身的宝物。” 杨臣修眉梢一颤,随即又狐疑地看着温之临:“你……该不会是在蒙我的吧?” 温之临摊了摊手:“我说了,我们的交易,必须建立在诚信的基础上。如果杨老板实在信不过我,我可以先让我的同伴们把麒麟珏还给你,相应的,你得想办法帮我搞到另外三样宝物,并干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这样,我们就可以一同打开大曜神宫,然后各取所需了。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第二章:大曜七将(九) 符宁止醒来的时候,看见杨臣修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财经新闻,一边喝着咖啡。电视的声音被降得很低,如果不看字幕,完全听不清楚新闻主播的声音。 “吵醒你了?”杨臣修见符宁止身上的杯子被掀开,便猜到他已经起身了。 “没有,你可以放大声一点。”符宁止下了床,然后看了看他手上的咖啡杯,又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清早空腹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杨臣修置若未闻,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 符宁止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如果不照着做的话,他可能又会闹出什么妖蛾子,于是乖乖走过去,往沙发上蹭了蹭。 杨臣修干脆将他整个抱上了沙发,然后搂着他的身子,姿势优雅地斜靠了过来。 “……”符宁止沉默着。他发现自从昨天两人暂时和解之后,杨臣修又开始无下限地粘着他了,并且比以前还要肆无忌惮。 对此,符宁止也不打算抗议什么了,反正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只麒麟,他总不能对一只麒麟……内什么。 “宁止,我发现你变成麒麟之后,反而比以前轻了。看不出来,你以前有这么重吗?”杨臣修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黑麒麟身上柔软的皮毛。 “再怎么也重不过你。”符宁止发现被人梳理着毛发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杨臣修那只不规矩的手,懒洋洋回了一句。 “我长得比你高,体重比你重那是必然的好吗。”杨臣修撇了撇嘴,“不过以前我还是白麒麟那会,我们俩究竟谁比较高大些,我有些记不清了,你还记得么?” “记得。”符宁止眯起眼睛想了想,回忆道,“当时你的身体比我看起来要魁梧一些,但不是因为你身形高大的缘故,而是因为你身上的肥肉比较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不爱运动,所以养了一身的膘,有一次跑去山下玩的时候,差点被一个路过的村民当成家养的大白猪给抓去宰了吃。” “……”杨臣修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吧,那村民什么眼神啊,麒麟这么雄壮威武的神兽,他居然会看成猪?” “这还真不能怪他,谁让你胖得连眼睛鼻子都被挤成一团了呢?” “……”杨臣修呆滞当场,这么残酷的事实,他委实无法接受。 半晌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后来呢?” “你当然不愿意被他宰了吃,所以就拼命挣扎……” “等等,我好歹是神兽白麒麟,要对付一介村民简直是绰绰有余,有必要拼命挣扎么?符宁止,你不要欺负我记不得了就瞎编乱造诋毁我英武的形象。” “你的形象已经烂到掉渣了,还需要我去诋毁?”符宁止的口气听起来十分不屑,“你那时候肥得,连跑几步都喘得要命,一听那村民说要抓你去宰了吃,你吓得恐怕连自己是神兽都给忘了,最后还不是我赶过来救的你……” “不可能!”杨臣修听不下去了,果断否定道,“这么丢脸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你一定是在忽悠我。” 符宁止于是不说话了。 杨臣修怔了一下,试探着问:“宁止?” “呵。”符宁止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你果然是在忽悠我!”杨臣修扑上去摸索着想挠他的胳肢窝。 符宁止察觉了他的意图,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跳下沙发逃命。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杨臣修起身走过去开了门,见来人是陈希扬。 陈希扬一边走进来一边低声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他指的那个人,自然是温之临了。 “好好地在小房间里呆着呢。”杨臣修朝小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陈希扬闻言走到小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只见温之临歪着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手中还拿着玩游戏玩到一半的手机。 “没耍什么花样吧?”陈希扬边问边关上了门。 杨臣修笑道:“有我和符宁止在这儿守着,他能耍什么花样?” 黑暗中,温之临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房门合上后留下的缝隙,微微勾唇一笑。 门外,杨臣修随意地问道:“就你一个起来了?苏泽他们三个你?” “苏泽还在睡,这家伙现在一睡着,不彻底睡饱是很难醒过来的。至于另外两个,”陈希扬耸了耸肩:“谁知道他们俩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杨臣修虽然觉得后半句话信息量颇大,但他还是对前半句话比较感兴趣:“苏泽他……是不是每次睡觉都会做梦?” “嗯?”陈希扬抬头看了杨臣修一眼。 “哦,我就随便问问,感觉好像苏泽每次醒过来之后,能力值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这件事也不瞒你了,”陈希扬道,“现在风音的魂魄就在苏泽身体里,所以苏泽可以通过睡眠时期的梦境共享来获取前世的记忆。至于能力值的提升问题,我没有太注意,不过我想,苏泽和风音在一起呆久了,多少会受到一点影响吧。” 杨臣修又问:“那会不会有一天,苏泽完全继承到风音的力量呢?”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道:“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我不知道答案。” 他说着,转眼看见符宁止又回到了沙发上,于是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毛:“看样子你昨晚睡得不好啊,脸色憔悴得很,是不是被杨臣修给折腾了?” 符宁止撇嘴,他才不会说出真相丢了自己的脸。 杨臣修很惊讶:“你居然看得见他?” 陈希扬翻白眼:“符宁止这隐身咒只针对肉眼凡胎,我自然看得见了。” 杨臣修瞬间被“肉眼凡胎”四个字打击得很严重。 符宁止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换个有营养的话题比较好,于是问陈希扬:“接下来我们打算怎么做?” “等对方那六个人主动上门呗。” “上门交易?” “他们肯定不会放着自家老大坐视不理的,要么强行来救,要么用麒麟珏来换。不过我想,聪明一点的话,他们应该不会选择第一种方式,这里是城市,动起手来的话,对他们根本没有好处。” 杨臣修了然:“所以我们昨天才这么急着回到城市里来,是为了避免与他们动手对吧。” 陈希扬点了点头:“虽然有符宁止在,我们不担心跟他们硬拼,但老这么打打杀杀也很累爱的不是么。” 正说话间,陈希扬的手机响了起来。陈希扬看了看显示屏,来电者竟是李思考。 他先是一怔,随即朝杨臣修晃了晃手机:“这不,已经主动打过来了呢。” 杨臣修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陈希扬接通了电话,便听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大哥还活着么?” 陈希扬歪了歪头:“他正睡着,我们没有绑着他,也没有饿着他,还专门为他提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和一张床,算是非常礼遇了。”他顿了一顿,“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拍张照片给你看。” “……不必了,现在这年头,PS无所不能,我信不过你。” “那你想怎么样?” “总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伤我们大哥一根寒毛,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威胁我没有用,只要乖乖把麒麟珏交出来,我们立即放人。” “哼。”对方果断挂了电话。 陈希扬收起手机,朝杨臣修耸肩一笑:“看吧,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 杨臣修也笑了起来,语调轻松地道:“现在是我们掌控着有利的局势,所以不怕他们折腾。”他说着,看了看手表,“现在快到吃中饭的点了,差不多该叫醒他们几个一起吃饭了吧?我请你们去吃大餐。” “苏泽就算了,让他继续睡吧。”陈希扬道,“至于另外两个,我去叫他们。” 陈希扬离开之后,杨臣修再度推开了小房间的门。 “温之临,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温之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杨臣修问道:“我们去吃中饭,你去不去?” 温之临想了想,问道:“需要绑着绳子么?” “如果你像这段时间这样安安分分的,就不给你捆绑了。” 温之临笑:“如果让我被捆绑着走出去,被人看见了,你们也比较麻烦吧。” 杨臣修催促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吃饭就乖乖起来跟我们走。” 两人走出房门的时候,温之临有意低头让了让,似乎是等符宁止出来之后,他才示意杨臣修关门。 “我擦,连你也看得见他?” “刚才陈希扬不是说了么,只有肉眼凡胎的人才看不见。”温之临着重强调了“肉眼凡胎”四个字。 杨臣修额角青筋暴徒,使劲忍了忍,才没有让自己爆粗口。 此时在同一层楼的走廊上,已经看到陈希扬把另外一个房间里睡眼惺忪的骆柒和莫传延给拖了出来。 “我说,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还在睡?” “没办法,”骆柒打着呵欠道,“昨天战太晚了。” 陈希扬脚步一顿,略有深意地瞄了他们一眼。 莫传延面无表情地道:“别这么看着我们,我们俩目前为止还是纯洁的战友关系。” “那你们说的‘战’是……?” 莫传延指了指骆柒:“我想吃他,他死活不让我吃。就是这样。” 第二章:大曜七将(十) 杨臣修说要请他们吃大餐,那便是真正的大餐,包了一个大包厢,点了满桌的山珍海味,把众人都看傻了眼。 “吃啊,别客气。”杨臣修热情招呼着,“吃饱了肚子,才能养足精神迎接下一波挑战不是。” 众人在魔鬼城一带连续吃了好几天的干粮和水,早已经吃得快便秘了,如今看到这一桌丰盛的午餐,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从荒漠回到了绿洲,于是食指大动狼吞虎咽起来。 待所有菜色全部上齐之后,杨臣修挥了挥手,让服务员全部退了出去,并叮嘱道,没有他的允许,不得随意入内。 然后,他将每一样菜都挑了一些,堆积在一只超大的盘子里,送到一旁匍匐在沙发上的符宁止面前,讨好地笑:“宁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够了我再给你添。” “唔。”符宁止短短应了一声。然后杨臣修就看见盘子的食物开始一点一点变少。 符宁止吃了几口之后,抬头见杨臣修还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盘子看,他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着你吃。” “你看着我吃不下。” “这样啊……” “还不走?” “好吧,不够了记得叫我哦。” “知道了,啰嗦。” 杨臣修被符宁止打发了回来,又恢复了商人的特色,与在场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约摸半个小时之后,骆柒突然身子一歪,往莫传延身上栽了过去。 “骆柒?”莫传延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他,却发现骆柒已经没了知觉。 “怎么回事……?”莫传延脑中警铃大作,刚想扶着骆柒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出现麻痹症状,先是从四肢开始,逐渐蔓延至全身,他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什么,便也晕厥过去。 随即陈希扬、杨臣修也开始感到不对劲了,陈希扬刚从餐桌旁离开,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杨臣修则直接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了。 几人中,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温之临。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吐出了一直压在舌面下的药片。 然后他缓缓走到沙发旁,蹲下身来看着符宁止,笑道:“这麻药真是无敌,连神兽黑麒麟也会中招。” 符宁止虽然没有像其他几人那样立即晕过去,却也是全身乏力,无法动弹,对着温之临只有干瞪眼的份。 温之临知道现在的符宁止对自己一点威胁都没有,于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像逗弄一只宠物一般,摸了摸对方脑袋上的毛,又握了握他的爪子。 等戏耍够了,他才悠哉悠哉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简洁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片刻之后,包厢的门被推开,穆顺、聂臻、任庭守、李思考、纪玖、马弈攸六人陆续走了进来。 穆顺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又踢了踢脚下的陈希扬,确定他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问道:“看来都搞定了?” “非常顺利。”温之临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戴上口罩,往手绢上喷了点不知名的药剂,然后盖在符宁止脑袋上, 不多时,符宁止便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温之临站起身道:“行了,现在才是全都搞定了,你可以醒过来了。” 原本趴在桌上的杨臣修,此时缓缓直起身,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然后走到沙发前,摸索着探了探符宁止的鼻息。 温之临看出了他的意图,笑道:“你放心,我只是给他又加了一道麻醉剂罢了,原来掺在食物里的那点量,根本没法彻底把他弄晕过去。你不是不希望让他知道吗,我也是为你着想而已。” 杨臣修确定符宁止还有气,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收拾了一下现场,口中说道:“这包厢里面我已经事先检查过了,没有安装什么监控器,不过包厢之外就难说了。谨慎起见,你们还是挟持着我离开这里比较好。” 穆顺迫不及待地问道:“另外三样宝物呢?” 杨臣修瞟了他一眼:“急什么,另外三样宝物,我已经弄到手了,但是暂时还不能交给你们。” “为什么?难道你想抵赖?” “道理很简单吧,现在你们有七个人,我只有一个人,就算你们把麒麟珏交还给我,只要我交出了另外三样宝物,你们还是可以把我解决掉,再把麒麟珏夺回去的,我可没这么蠢。” “你——”穆顺一时火起,便要冲上去揍他。 温之临及时拦住了穆顺,然后气定神闲地看向杨臣修:“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麒麟珏,还是暂时由你们保管吧,我不急着要回来,而另外三样宝物,我已经把它们藏在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等我们找到了大曜神宫,我们再拿出各自保管的宝物共同打开神宫大门,这样不是更保险吗?” 温之临耸了耸肩:“好吧,你的这点自卫意识,我可以理解。既然你坚持要等找到大曜神宫之后再交换,我也没有意见。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临走前,穆顺指着现场的几个人道:“这些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干脆直接解决掉算了。” “不要节外生枝,”杨臣修皱了皱眉,“别忘了这里是城市,弄出人命来的话,只会引起警方和社会舆论的关注,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下一步行动也很不利的。” “那难道就这么放着?等他们醒过来之后,还是会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其实我早已经做好安排了。”杨臣修道。 温之临看了看他:“什么安排?” “这里还缺了一个人,就是苏泽。我们在这些人身上动了些手脚,让他们怀疑是苏泽独自私吞了所有的宝物。” 温之临笑了起来:“都说无毒不丈夫,看来杨老板比我们还要大丈夫。” 杨臣修耸肩冷笑了一下,然后装作晕过去的模样,被几个人一起抬了出去。 待他们全部离开之后,又过了一会,陈希扬动了动身子,然后捂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穆顺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小腹上,硌得生疼。他“噗”地吐出了压在舌面下的药片,咬了咬牙,心想这一脚他先记下了,等以后再讨回来。 然后他走过去拍了拍莫传延和骆柒的脸,低声道:“行了,别装了。” 于是两人也相继睁开了眼睛,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问道:“都走了?” “都走了。” “哇,刚才真是惊险,”骆柒拍了拍胸口,“我还在想,万一那帮人真的要一鼓作气杀光我们怎么办呢,我是继续装死还是赶紧逃命。” “……”陈希扬和莫传延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莫传延道:“这里有我和陈希扬在,你怕什么?” “要我像陈希扬那样被狠狠踢了一脚还得没事人一样装晕,我肯定是装不下去的,痛都痛死了。” 莫传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不是躲过一劫了嘛。” 此时陈希扬已经走到符宁止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骆柒担忧地问:“他还好吧?” “麻药剂量下得有点重了。”陈希扬叹了口气,“因为考虑到符宁止会是他们重点防范的对象,所以我们没敢事先让符宁止含药片,万一被温之临看出点什么破绽来,就完了。” 骆柒吃了一惊:“所以说,符宁止这前后两剂麻醉药,都是硬生生扛下去的?” 陈希扬点了点头。 “这对身体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遗症?” “这应该还不至于,”陈希扬道,“不过这么一来,符宁止恐怕得在这里昏睡好一阵子了,我只是犯愁,该怎么瞒过酒店服务员的眼睛,把他完好无缺地带回房间里去。” 最后陈希扬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了不让人看见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他只能连自己的身形也隐掉了,就这么抱着黑麒麟,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地走了过去。 他们俩是没被人拦着,但是跟在后面的莫传延和骆柒却被拦住了,为首的那名服务员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谁付账?” 莫传延一怔,才恍然想起,当初是杨臣修说要请客来着,还财大气粗地点了这么多菜,这一顿吃下来,肯定上千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冷汗淌了下来,如今杨臣修装晕被带走了,难不成让自己来做这冤大头不成?可他身上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服务员见他面色尴尬,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要不……刷卡?” 莫传延脸色更难看了,刷卡也很肉疼好吗! 此时却是骆柒站了出来,随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温文尔雅地笑:“不好意思,我们之前说要请客的那位朋友临时有事先走了,这一顿就记在我的名下吧。” 服务员接过名片一看,吓了一跳——这位是骆氏集团的总裁啊!随即她似乎有些不信,又上下打量了骆柒几眼,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带身份证吗?” 骆柒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下,然后一脸抱歉地道:“真是不巧,或许是掉在房间里了。不过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了,你们随便去网上搜一下‘骆融’这个名字,就能跟我对上号了吧。” 服务员还真就立马去网上搜了,再回来的时候,满脸堆笑地道:“骆老板,原来真的是您,刚才有所怠慢,请见谅。” 骆柒自然是非常大度地表示可以理解。 然后服务员便地上结账单,毕恭毕敬地请骆柒签字。骆柒也不含糊,大笔一挥就把自家哥哥给卖了。 不过对此骆柒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的,千把块钱而已,对于骆融来说肯定是小事一桩。 终于从包厢脱身出来,莫传延忍不住调侃骆柒:“没想到,假扮成骆融还能骗吃骗喝,你这伪装的价值再度得到了升华。” 骆柒横他一眼:“你有意见?” 莫传延立即严肃脸:“不敢。” 第三章:七世血咒(一) 垩白战败、领主自刎的消息传来时,银琅殿上的长老们也终于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了。 这一次,更多的声音要求主动对大曜人宣战,不要等到大曜军队逼到眼前了才被逼的措手不及。而原本一直反对出兵的那些长老们,立场也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但是面对长老们提交的一份份详实的作战方案,皇甫风音依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终于有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长老们愤怒了,他们当庭质问风音,究竟有没有反抗大曜的打算,还是等着大曜攻上门来再主动乞降做龟孙子? 对此,风音掖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原本认为他高深莫测必有后招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判断了,难不成,尊主以前的成竹在胸镇定自若,全部都是假象? 就在群臣激愤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见风使舵的,见尊主依然没有开战的打算,于是跳出来为风音助威,怒斥那些长老们目无尊主,以下犯上。他们以为这样做可以讨得尊主欢心,趁机升个级别讨些奖赏什么的。 但是他们也失望了,风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一句“散了吧”,挥一挥衣袖走人了。 众长老们呆滞当场,他们突然有些茫然,难不成现在的这位尊长,真的要带着他们一步步把芒宿断送掉? 花嫁跟众长老离开银琅殿时,被好几位年长的长老叫住了。 花嫁有些惊诧,这几位长老以前都是反对风音封他为后,呼声最高的几个。后来花嫁被封为谏言长老之后,他们便做出一副与花嫁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平日里连看都不屑看一眼,更不要说与花嫁搭话了。此刻他们居然专程等在那里,这其中的意味,就颇耐人寻味了。 花嫁心中如此思量着,面上却保持着恭敬有礼的姿态,走过去问道:“几位长老,找我何事?”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不太好意思开口。最后还是其中一位比较年轻的长老主动开了口:“那个……谏言长老,其实,我们是有事求助于您的。” “几位太客气了,”花嫁笑了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 “这件事,你一定能办到,”另一位老长老看起来性子有些急躁,打断了花嫁道,“只要是你出面……不,也许只有你出面,才有用。” 花嫁皱了皱眉:“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是这样的,”那位较年轻的长老解释道,“我们几个私下里商量了一下,总觉得……咳,说句不太恭敬的话,总觉得尊主这段时间,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我们实在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若是放在以前,我们不好随便妄论尊主是非,但现在局势紧迫,大曜已经相继灭掉了千代、初云和垩白,现在只剩下我们芒宿了,大曜人下一步举动,几乎不用猜,铁定是要一鼓作气攻打我们芒宿来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尊主一直以来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他究竟想怎么样?一直这样无所作为地坐等大曜军队兵临城下吗?” 这位长老原本还能保持镇定,但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开始激动起来了。 花嫁静静听完他的话,问道:“所以呢,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谏言长老,别的先不说,首先您的职责就是监督尊主的言行,如有部符合尊主身份的,就应该及时指出并督促尊主纠正过来。现在尊主所做的决断,已经明显影响到了芒宿的未来存亡,您难道不应该发挥一下自己的职责了吗?” 花嫁颔首道:“这的确是我的职责,多谢您提醒。” 那人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谏言长老,您别误会,我说这番话绝对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觉得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来求助于您的,我们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我知道,”花嫁微笑了一下,“但有些话还是要先解释清楚,虽然我是谏言长老,却未必就能保证我的言语能左右尊主的决定,我只能劝说,却不能强制干涉尊主……” “这个我们明白。”那位长老点头道,“其实这一点我们也已经考虑过了,但是我们想,就算您不能劝尊主改变主意,但至少也能揣摩一二尊主的想法吧? “现在大家都对尊主的意图一头雾水,如果能知道尊主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也许大家也不会如此慌乱,也许还能提前做一些准备什么的。您觉得呢?” 花嫁想了想,道:“您说得有理,我会努力去尝试一下的。” 拜别了几位长老之后,花嫁一边琢磨着他们说的话,一边向风音的书房走去,他知道,这个时候,风音一定又将自己关进书房里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发现书房门关着,从里面传来风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一下,只听风音道:“……所以,那两个人不能留。”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杀气。 花嫁心头一跳,心想,风音说的那两个人,是指谁?这一次风音终于被触怒了,打算处决掉反对他的那些人了吗? 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可是尊主,这两人……要如何处理?”听声音,似乎是银琅殿上的书记官。 风音沉吟了片刻,道:“先找个名目收押了吧,这两个人,看样子就是作风不正,平日里也肯定没少做什么恶事,随便查出一二条,就足以将他们收押了。”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主刑长老。”书记官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来。 走到门外时,书记官抬头看见了花嫁,略怔了一下,便朝花嫁躬身行礼,花嫁挥了挥手,他便默默退了下去。 然后花嫁举步迈了进去,此时风音已经投入到如山一般的奏折批阅中去了。 花嫁心里在意着风音刚才说的那句话,脸上却故作不经意地问:“想把谁收押了?” “空桐吉安和空桐万忠。” “嗯?”这两个名字不太熟悉,花嫁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就是今天银琅殿上突然跳出来,声援风音的那两个跳梁小丑。 花嫁忍不住问道:“那两人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道没有不高兴,”风音继续批阅着奏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不过,觉得把这样的人留在银琅殿议事长老的名单中,简直是芒宿的蛀虫。” 花嫁一怔,随即失笑:“可是他们不是为了帮你说话吗,这样也有错了?” “他们此举的意图,不言而明,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如果是放在以前,我会直接将他们铲除,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且让他们多活几日吧。” 花嫁叹了口气,自从雪烙去世之后,空桐家族的主心骨也没了,那些长老们渐渐变成了一盘散沙,不但对芒宿的事情非常消极,就连处理空桐家族内部的事情,也都显得十分消极。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之前历任空桐族长,在去世之前都能“看见”下一任族长是谁,从而直接指定那个人接任族长之位,但是到了雪烙这里,他一直到死前,也没有“看见”下一任族长,可见空桐家族走到这一步,相当于已经名存实亡了。 空桐家族的诸位长老,一方面发愁着族长后继无人的事情,一方面还要承受来自其他各族的讥讽嘲笑,他们的内心是有多么绝望厌世,也就可以理解了。所以当看到整个芒宿正在遭受亡国的考验时,其实他们心中,也是抱着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的心态的吧? 风音批完一份奏折,抬头见花嫁正锁眉沉思着什么,于是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吗?” “嗯?”花嫁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明明看你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感觉。”风音笑着打趣。 花嫁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脸上露出来的,是我感觉出来的。”风音继续高深莫测地笑。 “好吧,”花嫁放弃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直接走到风音面前坐了下来,一脸正色地道,“尊主,我现在是作为谏言长老,有些话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坦言相告。” 风音搁下了手中的笔:“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对于大曜,尊主有想过要主动攻打对方吗?” 风音摇了摇头:“没有。” “那如果对方对我们发起攻击了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花嫁觉得风音这个答案太过模糊,又追问道:“是抵抗,还是不抵抗。” 风音摊了摊手:“这又区别吗?” “怎么会没有区别?” “好吧,的确有一点区别,如果不抵抗,我们死的人少一点,如果抵抗,死的人更多一些。” 花嫁皱了皱眉:“难道尊主认为,我们赢不了大曜?” “不是赢不了,”风音叹了口气,“而是必输无疑。” “你怎么知道?”花嫁一顿,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问,“雪烙的预灵书上这么写的?” 风音不置可否。 “那难道就不能尝试着去改变吗?”花嫁一脸严肃地望着风音,“我不觉得,风音你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风音垂下眼眸,缓缓摇头:“在命运之前,谁都有企图改变的野心,老一任空桐族长、雪祈、雪烙、我的父亲、我自己,甚至……包括曜神。但是,我们都失败了,命运无人可以改变。” “曜神?”花嫁吃了一惊,居然连曜神也想改变命运?不,确切的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连曜神也无法撼动的命运? 第三章:七世血咒(二) 更令花嫁吃惊的是,这还是风音第一次如此直言不讳地与他提起曜神。但是花嫁想打听更多内幕的时候,风音却又非常谨慎地闭上了嘴。 虽然没能从风音口中套出更多的秘密,但是花嫁觉得,那几位长老拜托给他的事情,他已经没有继续执行的必要了。 风音并非他们所认为的那种昏君,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担忧着芒宿的未来,只不过,他所看到的未来也比任何人都更加遥远。 只是他的所见所闻,无法被世人所知,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法被世人所认同。 花嫁心想,不管芒宿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不管风音会被世人误解到何种程度,他站在风音身后支持着他的信念,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几日之后,大曜果然发动了对芒宿的战争。 由于芒宿皇族的不抵抗政策,大曜军队在攻破芒宿最初的防线之后,便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几万大军浩浩荡荡朝着神木峰的方向直逼而来。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现任尊主皇甫风音畏惧大曜人的铁蹄,打算不战而降。如果芒宿最终灭亡,皇甫风音就是最大的罪人。 流言很快蔓延至芒宿的各个角落,一时间,民众惶恐,群情激奋,甚至有冒进的民众自发组织成一支队伍,登上神木峰请愿,希望尊主立即下令,与大曜军队正面开战。 但是他们的愿望没能实现,请愿的民众在银琅殿外坐了几天,根本连风音的面都没能见着。 最后,请愿者们愤怒了,打着推翻昏君的口号,直接冲入银琅殿,结果当然是被一一捕获,锒铛入狱。 时局已经变得非常混乱,内忧外患全凑到了一起,让银琅殿的长老们一个个焦头烂额。 不久之后,以濮阳家族为代表的一部分激进派长老们,干脆离开了神木峰,各自集结了一支家族队伍,自发地展开了与大曜军队的抗争。 而此时的风音,干脆连银琅殿的议事会也不参加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繁茜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一天夜里,濮阳月刹接到了来自神木峰的一道密旨,召他即刻动身前往神木峰,并叮嘱他千万隐瞒身份。 自从雪烙去世之后,他先是卧病在床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身体状况有所起色,便传来了大曜人对芒宿的开开战。 神木峰上的风风雨雨,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可以说从一开始,濮阳家族的几位长老便已经站到了皇甫风音的对立面,双方火药味日渐升级。 但作为濮阳家族的族长,濮阳月刹的职责只限于处理族内大小事务,对于长老们在银琅殿议事会上的所作所为,他没有立场去干涉的。 更何况,从私心上讲,月刹虽然与风音曾有过患难与共的情谊,却依然无法理解风音这一系列消极的不抵抗政策背后的意义。 所以在接到神木峰的密信之后,他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风音终于要拿他开刀了吗?他和花嫁,终于要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了吗? 那么这一次秘密召他觐见,是为了劝说他做好族内长老们的思想工作,还是直接将他扣为人质,逼迫濮阳家族的长老们服从尊主的旨意? 不论哪一种可能性,似乎都凶多吉少。 但月刹在看完密旨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将密旨销毁掉,然后镇定从容地将手头尚未处理完的几项事务交托给自己的助手,便像往常一样,轻车简装地出了门。 雪烙已经不在人世,他就算在这世上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所以不论风音此次召见是为何事,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就算是要他献出生命,只要风音愿意给他一个痛快,他也会感激涕零。 就在同一天夜晚,那些被收押的请愿者们的首领,被一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带出了牢狱。 那神秘人带着他踏出牢房大门的时候,便除去了他手脚上的镣铐,低声道:“跟我来。” 请愿者首领感到十分纳闷,跟在神秘人身后问道:“您是来救我的吗?” “不,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神秘人没有再回答。 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进入了一间狭小的密室。 然后神秘人停下了脚步,脱掉了身上的斗篷,转过身对请愿者首领道:“请在此稍后。” 密室中只有一盏灯,灯火飘摇间,请愿者首领还是看清楚了神秘人的面貌,顿时吃了一惊:“您是……谏言长老?” 花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室内某个方向躬了躬身:“尊主,人已经带到了。” 尊主?请愿者首领显得更加惊讶,他循声望去,只见烛光触及不到的黑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待走得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人容颜清俊,气度雍容,却披着一头令人目眩的银白色长发。 民间传说,现任尊主少年白发,看来此话不假。 就在他打量着风音的时候,风音也在打量着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焕徭。”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之前请愿时,他曾大言不惭地对同伴们吹嘘,如果见到了那个昏君,他非冲上去狠狠教训那昏君不可。 但是当真正见到皇甫风音之后,姜焕徭曾经的豪言壮语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年轻的王者,与传说中昏庸的尊主联系在一起。 风音又道:“看你年纪不小了,有孩子了么?” “有一儿一女……”姜焕徭刚说完这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尊主,您大人有大量,这一次请愿完全是小民一时冲昏了头,与我家妻小绝无半点关系,还请尊主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吧!” 风音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这一变故有些意外。随即他笑了起来:“你很怕死?” “是,小民怕死……”随即他又立即改口,“不不,小民死不足惜,只要尊主能放过我家妻小……” “怕死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风音轻轻叹息了一声,“越是怕死的人,越能在逆境之中活得坚强,不是么。” 姜焕徭一怔,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风音。 风音倾身望着他:“姜焕徭,我问你,如果给你一次逃生的机会,你有没有足够的信心活下去?” 姜焕徭呆呆望着风音,似是被他言语中神秘的力量所蛊惑,低声道:“有。” 风音又问:“如果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不仅要让自己活下去,还要保护其他人一起活下去,你能办到吗?” “保护其他人?”姜焕徭又迷惘了。 “当然,这个任务非常艰巨,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责任,我会安排人手协助你们逃生。但是逃生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姜焕徭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此时他似乎从风音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坚持的力量。他点了点头道:“只要尊主吩咐,小民一定在所不辞,不负重托!” 风音点了点头,伸手道:“起来说话。” 姜焕徭刚站起身,便听有人在门外禀报:“尊主,濮阳族长和端木族长带到。” 风音“嗯”了一声:“让他们二人进来。” 不多时,便见门被推开,濮阳月刹和端木花楹二人相继走了进来,在看见室内的三人之后,同样露出了一脸迷惘的表情。 “你们来了。”风音朝他们点了点头,神色平和地打着招呼,就像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月刹走到风音面前,正要下跪行礼,却被风音伸手拦住了:“一应礼节全免了吧,月刹,还有花楹,此刻的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们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月刹回头看了看花楹,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端木家族的族长,前阵子被作为家族中的弃子,送上了神木峰做妃子,此后便再无音讯,不料此刻却与自己一同被请到了风音面前,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风音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现在大曜人已经快要逼近神木峰了,我一直不主张与大曜人正面开战,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芒宿的伤亡,避免无谓的牺牲。” 月刹皱眉道:“风音,听你这话的意思,芒宿必败无疑了?” “没错。” “何以见得?” “这是空桐族长预言的结局。” 月刹一震。风音没有直接说雪烙,是因为还有外人在场,但月刹知道,风音所说的空桐族长,就是指雪烙了。 “芒宿必亡,这是既定的命运,或者说,为了成就大曜的帝国统治,芒宿必须成为它的牺牲品,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但是,芒宿灭亡,并不代表我们的族人必须被全数断送性命。只要族人的血脉能够得到延续,就算抛弃芒宿的名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月刹道:“风音,你的意思是……将芒宿的领土拱手让出,让族人远迁他乡?” “是的。但这件事不宜张扬,表面上我们还是要做出消极抵抗,甚至投降的样子。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会正面迎战大曜人,而你和花楹,则要护送一部分族人向北迁徙。” 他说着,抽出了一份地图卷轴,在桌面上平铺开来,然后招呼众人上前观看。 这是一张绘制得非常详尽的芒宿地图。但与一般地图不同的是,这张地图的最南面,是芒宿与大曜的边境线,而在地图北片,却是从芒宿北面的边境延展出去了一大片区域,那是九玄大陆以外的疆域,是芒宿人十分陌生的地带。 风音指着那片疆域道:“这片地区,对于我们来说,属于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已经命人尽可能将地图绘制得十分详尽了,但也不排除还有无法顾及的部分,由于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再完善它了,只能就此将它交予你们,日后你们或许要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生存下去,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第三章:七世血咒(三) 这一晚,他们秉烛夜谈,制定出了详尽的北迁计划。 第二日凌晨,在太阳窜出地平线之前,月刹和花楹便带着姜焕徭等人悄然下山,开始执行北迁计划。 几乎是在同一天,皇甫风音再度出现在银琅殿之上,面对着只剩下一半不到的长老们,风音一改往日慵懒淡漠的态度,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与大曜决一死战”的口号。 虽然这个口号来得实在太晚,但许多长老还是感动地流出了眼泪,他们重新焕发出了斗志,只要尊主不放弃,这一场护国战争就有胜利的希望。 这一日下午,在风音率领着诸位长老以及所有可以调动的神木峰守备力量,斗志昂扬地踏上了抵抗大曜军队的战场的同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支以芒宿普通百姓为主的远迁队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神木峰的另一边,迅速向北迁徙。 风音的率兵亲征,让原本在战斗的前线被敌人厮杀得溃不成军的那些游兵散将们又看到了希望。他们纷纷投靠大部队,再加上一些自愿加入护国战争的贵族弟子和平民,使原本只有几千人的队伍,迅速壮大到一万多人。 风音坐在营帐之内,收集着越来越多的募集信息,心中感慨万千。 芒宿人向来子息单薄,可以说是九玄大陆上,国民人数最少的一个国家。风音已经尽可能让将姜焕徭集结百姓远离战场,却依然有这么多的人自发走上战场,保卫自己的祖国。 风音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还要阻止他们为国效力,那便是对他们的爱国心的侮辱了。 在当天的歃血誓师大会上,风音斟满了一杯酒,面向这一万多士兵们,沉默地先干为敬。 众将士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尊主这悲壮情绪背后的深意。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芒宿必胜!” 随即成片成片的将士被点燃了斗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遍遍高喊:“芒宿必胜,必胜,必胜!” 花嫁站在誓师台下,看见风音背过身去,怅然泪下。 两军队伍在距离神木峰不到数百里的芦芜河畔正式交锋。 风音也是第一次正面遇上了大曜年轻的帝王,曜紫微。 不得不承认,曜紫微虽然年纪很轻,甚至比风音还要年轻一些,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生帝王霸气,却是怎么也无法忽视的。 这位,就是曜神所说的,那个天生命含斗数,成就王者霸业,甚至被命运选定为“【变革】之手”的少年吗? 风音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憎恨这个人。但是当亲眼所见时,他才发现,他对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帝王,毫无怨憎。其实这个少年与他一样,都不过是命运手中的棋子罢了,他们命中注定互相厮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不过,究竟谁王谁寇,不到命运的尽头,又有谁知呢。 风音想到此处,竟露出一抹洞悉宿命般超然而释的笑容。 风音的这一抹笑容,看在敌军将士的眼里,便被理解为是轻蔑的笑容。 曜紫微皱了皱眉,略略转头对身后一字排开的七位将军道:“你们看,那芒宿的尊主难道是在嘲笑我们?他们这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面对我数万大军,简直不堪一击,他居然还有心思嘲笑自己的强敌?” 其中一位将军笑着接口:“那皇甫风音不过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罢了,芒宿落到他手里,也该走到尽头了。更何况此人消极抵抗了这么久,到了现在反而说要与大曜决一死战,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人,陛下不必太过介意,交给我们来解决便足够了。” “呵呵,天权此言差矣。”一旁的军师魖摇扇而笑。 天权皱眉道:“军师,我有说错什么了吗?” “这皇甫风音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我不清楚,不过,此人能力不差,若是论起单挑,只怕你们七人皆不是他对手呢。” 天璇问道:“他有这么厉害?我们七个若单挑不过他,那七人联手,总能打过了吧?” “也难说啊……”魖抚着长须道,“此人可是单凭一己之力咒杀了血魔的人啊。如果血魔还活着,你们有自信七人联手就打败他吗?” “这个……”七位将军陷入了沉思,要说七人联手的话,血魔似乎也不足为惧,但相比之下,单凭一己之力就咒杀了血魔的皇甫风音,看起来就有点强得过分了。“ 天玑问道:“那么军师呢,与那皇甫风音单战的话,军师可有胜算?” “哈。”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怎可拿我与那乳臭未干的小儿相提并论。” 魖这话说得相当猖狂,等于是将七位将军也全都比作了乳臭未干的小儿,甚至连小儿都算不上。但是七位将军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之前与垩白驭兽族的那一战,军师独自一人应战有“战神”威名的黑麒麟,两人酣战三天三夜,虽然最后并未分出胜负,但黑麒麟终因垩白军队的败走而未敢恋战,率先撤离。所以那一战总的来说,还是他们军师占了上风的。 单凭这一点,七位将军就足以对军师膜拜得五体投地了。 天玑道:“那么军师的意思是,将这皇甫风音留给军师您来解决吗?” 魖笑道:“有何不可呢。其实这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也就皇甫风音……嗯,再加上他身边那位谏言长老的能耐稍微厉害一些,其余之人,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所以到时候,我把这两人引开,剩下的人,你们就随意砍杀吧。” 曜紫微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趣,对七位将军道:“单是砍杀实在太枯燥无趣了,不如还是跟上几次一样,谁缴获的人头数量最多,战后犒赏的奖励就最多,如何?” 众将士听了自然是欢欣鼓舞,连声喊道:“杀!杀!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风音也在与诸位长老低声做着战前的部署。 “战斗打响的时候,对方的军师一定会先想办法将我引开。而我也会佯装中计,跟着他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花嫁,军队指挥权就交给你了,对方的七位将军能力不俗,一定不要给他们联合阵型的机会,否则我们的人就会陷入被围剿的陷阱。” 风音顿了顿,叮嘱道:“诸位长老,我还是那句话,遇到强敌,保命要紧,千万不要与对方硬拼。据我所知,他们每一次战争都会有个变态的奖励,谁绞杀的人头越多,战后得到的奖励也越多。 “我们要在杀敌数上与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不要强求杀死多少敌人,重要的是削弱他们的攻击力,进攻的时候把重点放在对方的下盘,得手就撤,切勿恋战。 “敌人不论如何凶悍,只要腿部受了伤,便无法自由行动,攻击力也就大大受到了限制,相反的,我军的存活率就能得到提升。大家记住,这一场战争,我们原本就处于人手上的极大劣势,只要能活命,我们便胜利了。” 众长老听后默默点头应下。花嫁不太放心地问:“那么尊主你呢?你打算一个人对抗魖?” 风音笑了笑:“你放心,我也不会与他硬拼的,有一种战术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花嫁听得将信将疑,面对如此强大的魖,风音究竟要怎样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鼓隆隆而起,果然对方的军师魖第一个出列叫阵,直呼风音姓名道:“皇甫风音,你这竖子小儿,缩头乌龟,是个男人就出来跟我战他个三百回合!” 风音笑呵呵地道:“军师您都认定我是竖子小儿、缩头乌龟了,怎么又指望我出来应战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芒宿军中立即响起一片哄笑。 魖怔了一下,没想到风音还有心情抓他语病,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干脆也不摆谱了,直截了当地道:“皇甫风音,现在我正式向你发起挑战,不敢应战的也是乌龟。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就听你一句话了!” 风音继续好脾气地笑:“军师果然不愧是军师,什么事情都得先磨一阵嘴皮子。不就是一挑一吗,走就是了,面子里子的废话这么多。” 芒宿军中又是一阵哄笑,而风音早已在哄笑声中,只身纵上高空,向西掠去。 魖只好起身去追,同时他有些郁闷地想,当初在那间小破屋里的时候,这风音明明还是个傻里傻气的小伙子罢了,怎么当上尊主之后,嘴皮子突然这么利索了? 追出一程之后,魖猛然惊觉,怎么花嫁没有跟上来?以花嫁对风音维护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和风音决战而漠不关心? 他急忙扭头去看,却见花嫁端坐军中主帅之位,指挥调度,镇定自若,连往这边看上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魖心中一惊,难不成,落入陷阱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第三章:七世血咒(四) 风音引着魖奔出几里之外,直到完全看不见两支军队的影子、听不见他们的喊杀声,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魖在风音身后好整以暇地跟着,即便知道风音是故意引开自己,但是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打倒风音,也不怕他们对大曜军队设置什么陷阱,一万多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比自己强大好几倍的巨象,这是铁定的事实。 “怎么不跑了?”当风音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时,魖才出言调侃。 “嗯,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被打扰了。”风音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魖越发觉得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嘲笑道:“小子,难道你认为自己必定能够战胜我吗?不要太天真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尽可能多地邀请帮手助阵才对,比如……我的儿子,花嫁。” “花嫁没有跟过来,你似乎挺失望。” “那是自然,我们父子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还想好好跟他叙叙旧呢。” “可是花嫁看起来并不希望与你叙旧,”风音道,“并且事到如今,你认为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叙的呢?” 魖脸上的笑容变得凌厉起来:“小伙子,不要以为花嫁喜欢你、护着你,你就可以对他的老子出言不逊,花嫁毕竟还是我的儿子,就算他现在不肯认我,等收拾掉你们芒宿,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喊我一声‘爹’。” 风音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失忆症症状不轻呢。” “你说什么?” “上一次花嫁对你说的话,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吗?” 魖一怔,他不确定,风音所指的“上一次”,究竟是哪一次。 “不要露出这么迷惘的表情啊,还是说,你以为那种事情还能瞒过我的耳目吗?芒宿人再怎么不济,神木峰毕竟是言灵圣地,你以为凭你的能耐,真的可以来去自由、神鬼不知吗?” 这会轮到魖惊讶了:“那一次……你知道?” “从你踏入神木峰的第一步,我就已经感应到了。我没有对你出手,也没有打搅你们父子叙旧,完全是看在花嫁的颜面上,同时,也是出于对花嫁的信任。我记得,当时花嫁对你说过的吧,不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触及芒宿利益的,他都不会出手干涉,但若是侵犯了芒宿的利益,他就会和你站到完全对立的立场上去——你应该还记得这句话吧?” 魖挑了挑眉:“自然是记得的,但那又如何?” “所以说,如今跟随大曜军队前来侵犯芒宿领土的你,等于是撕毁了当初的承诺,你还有何颜面说什么父子叙旧呢?” 魖“哈”地冷笑一声:“撕毁承诺?真是笑话。当初不过是花嫁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罢了,我有答应过他么?更何况,我魖是什么人,是这世上最阴险邪恶的异鬼,在我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承诺这种东西,就算做出了承诺,只要我不高兴了,也照样可以轻松毁去。想拿承诺来束缚我?简直是天真可笑!” 风音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你和花嫁就更没有父子相聚的必要了,并且我敢断言,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以花嫁说一不二的性格,也绝对不可能认你这样一个让他鄙夷唾弃的父亲。” 魖勃然大怒:“皇甫小儿,休得猖狂,看我今日不将你撕成碎片!” 魖叫嚣着,夹带狂风朝风音席卷而去。 风音疾步后退,只守不攻。面对愤怒满贯全力以赴的魖,风音的防守显得有些艰难。 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一边招架一边道:“这么快就开始交手了吗?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你可千万要手下留点情,否则不小心把我给打死了,剩下的那些话,我可就来不及说了。” “哼,你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老夫可没有耐心听你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 “哦,是吗,我还以为,曜神让我转达的那些话,你会有兴趣听一听的……” 风音话音未落,魖正好一掌疾拍而下,听到这句时,他猛地收住掌势,怔了一怔,才道:“你刚才说什么?曜神?” “是啊,”风音故作不在意地道,“咦,你怎么停下了,不继续打了吗?” “等一下,你刚才说,曜神有话让你转达?” “没错啊。”风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保持着备战的架势催促道,“我说,你到底还打不打?” “不是说了等一下了吗?!曜神让你转达什么话?” “……你不是说没耐心听我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的吗?现在究竟是谁在唧唧歪歪啊?” 魖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他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起码也要忍到把对方的话套出来才行。 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好,我承认,这一次是我在唧唧歪歪,行了吧!快告诉我,曜神究竟让你转达给我什么话!” “哦。”于是风音也收起了架势,认真想了想,道,“曜神当时提到你的时候,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说——哎,魖这孩子,真是胡闹!”风音说这话时,模仿着曜神的表情,摇头晃脑,皱眉叹气,神韵学了个七八成。 魖听到“魖这孩子”四个字从风音口中出来,忍不住背上鸡皮疙瘩炸开一片。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好容易把自己的脾气按捺下去,狐疑问道:“等等,曜神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娃子说这句话,你又是如何见到曜神的?” “咦,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吗?”风音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身为芒宿的言灵尊主,我自然是有机会请求与曜神见面的啊。当然,曜神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他说着,捋了捋自己耳边银白色的发丝,“这头发,便是我求见曜神所付出的代价。” 魖这才察觉到,再次见到风音,觉得他的相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远远看去像是衰老了许多,但近距离看,除了一头长发全部变白,其他几乎也没有多大变化。 只不过这点细节他之前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今听风音这样一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那是不是说,只要我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能见到曜神了?” “那可不一定。”风音道,“付出代价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名……名正言顺的身份?”魖又是一怔,“什么身份?” “比如说,我们芒宿人,算是曜神的后裔吧,而我们言灵一脉则属于曜神的直系后裔,所以求见曜神这种特权,也只有我们历任的言灵尊主才能拥有。” “原来如此……”魖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随即他突然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叫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曜神的直系后裔?” “是啊。” “开什么玩笑,曜神的后裔不是大曜人吗?!” “哦,那的确是曜神跟大家开的一个小玩笑啦。”风音轻描淡写地呵呵笑道。 “这种事情是随便可以开玩笑的吗!”魖大叫着,几乎要暴跳如雷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他……为了他的子孙……我……我……” “曜神知道的哦,”风音淡淡望着魖,虽然语气依然透着一丝违和的故作天真,但眼神中透出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悲天悯人,“所以,曜神这不是让我帮他传话给你了吗。” 魖脸上的表情一阵恍惚,喃喃道:“曜神……他说了什么?” “曜神他说,大曜一统九玄,这是命运之轮前进的方向,谁也无法逆转。千代、初云、垩白、芒宿的灭亡,也是必然需要付出的牺牲,就算我们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风音完全收起了天真的表情,神色肃穆地一步步向魖走去。 “所以说,斗主曜紫微的降世,是命运的选择;北斗七星的护主,也是命运的选择;而你,九玄中力量仅次于曜神的异鬼魖,会邂逅少年时期的曜紫微,并协助他一步步走向帝王的宝座,并不是偶然促成的,而是在命运的安排下,毫无错漏地发生着的。” 风音在魖面前站定,像是曜神附体一般,毫无感情色彩地注视着他,像是看着芸芸众生之中,那毫不起眼的一抹生灵:“所以,魖,就算你蛊惑曜紫微撕毁了最初曜神与四国的承诺,吞并了一个又一个邻国,一步步改变了九玄大陆的版图格局,你内心的愿望依然无法实现。因为曜神,早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会因为你撕毁五国盟约而感到愤怒,也不会因为你帮助大曜人一统九玄而心怀感激。” 风音说着,倾身凑到魖耳边,低声道:“因为,你也不过是命运手中一颗推波助澜的棋子,一颗……就算是换了别的什么人依然能达到目的的棋子罢了。” 这最后一句话,如雷轰顶,震得魖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度抬头时,皇甫风音那张淡漠得有些冷酷的脸,几乎与记忆中的曜神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恍惚,那些与曜神相遇、相识、相憎的过往,如潮水一般在脑海中泛滥了开来。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只能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歇斯底里大哭大笑。 “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响彻云霄,同时他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人类的皮囊被挣裂开来,不断有黑色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的灵体完全挣脱皮囊的束缚之后,化作黑烟在高空四处乱窜,大声咒骂道:“曜神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风音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提防魖在愤怒之下对自己发起攻击。 但是并没有,已然陷入癫狂的魖,在咒骂了一段时间之后,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开始变成无助的哭泣:“我奉你为圭臬,你却弃我如草芥……你却弃我如草芥啊哈哈哈哈哈……” 黑烟滚滚向高空窜去,挟带着又哭又笑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第三章:七世血咒(五) 风音返回战场之时,两军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虽然芒宿将士们贯彻执行了风音的作战方案,但毕竟寡不敌众,伤亡十分惨重。 而此时风音的归来,无疑给众将士带来了莫大的鼓舞,他们见自己的尊主回来了,敌方的军师却迟迟不见踪影,立即猜到了双方的胜负,顿时军中一片欢呼,原本消沉下去的战意又迅速提升了起来。 相反的,因为魖迟迟没有归来,七位将军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军师败了?是败了还是阵亡了? 非但七位将军有这样的担忧,军中士兵们也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军师,居然败给了芒宿人?这令他们难以接受。 一时间,全军将士的斗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面对士气高涨的芒宿人,他们竟隐隐生出了一丝畏惧。 曜紫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今日一战恐怕无法收到期望的效果了,再加上他自己也非常在意军师的安危,于是干脆下令鸣金收兵,暂时退回芦芜河对岸,重振军心。 入夜之后,清点完全军将士的天权走入曜紫微的营帐,禀报道:“陛下,这一次我军将士负伤较多,但好在死亡人数不多。” “好在?”曜紫微冷笑了一声。 “怎么?”天权怔了一下,转而向一旁的天枢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天枢叹了口气:“天权,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次明明敌军数量远低于我们,却让我们打得比以往都艰难,我们只在兵力上体现出了优势,但始终只是优势罢了,我们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天权想了想,点头道:“这一点我也察觉到了……难道是因为军师败给了皇甫风音,影响了我军士气的缘故?” “军师只是原因之一,”天枢道,“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次敌军的作战策略十分狡猾。” “策略?”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军虽然死亡率极低,但受伤的比例却比以往高出数倍,并且大部分士兵都是脚步受伤,大大影响了他们的作战效率和杀伤力,反而陷入了坐以待毙的危险境地——这极有可能是皇甫风音这一次以少对多的一种战略。他自认为无法战胜我们,所以便在最大限度上牵制着我们。” 天权挠了挠头道:“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在等待救兵?” 玉衡皱眉道:“可是据我所知,芒宿的兵力并不多,除去前期被我们逐一灭掉的游兵散将,现在剩下的兵力能凑齐这一万多人已经是超出预算了。他们还能从哪里搬救兵?” 摇光问:“难道从别国搬救兵?” 天玑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九玄大陆之上其他邻国不都已经被我们灭掉了吗,除了芒宿和我们大曜,还有什么别国?” 摇光吐了吐舌头:“也是哦。” 天权道:“既然不是为了等待救兵,那他们这样拖延有什么意义呢,总有一天会被我们灭掉的啊,倒不如早点投降来得干脆啊。” 曜紫微转头看了看天枢,如今军师生死不明,军中便失去了能够及时指引方向的人,此时他只能指望这个七将中头脑最聪明的老大了。 “天枢,这事,你怎么看?” 天枢沉吟了片刻,道:“其实,反个方向想想,也许他们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战胜我们,而是为了掩饰别的什么事情呢?” 天权疑惑地问:“他们能掩饰什么事情?连尊主皇甫风音都亲自督战了,他们还能掩饰什么?” 天枢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玉衡:“这个嘛,就要靠玉衡来判断了。” 玉衡接收到来自在场所有人关注的目光,突然感觉压力很大:“这个……不太好判断吧?” 曜紫微朝他点了点头:“尽力而为吧。” “是,陛下。”主子都发话了,玉衡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曜紫微又转而看向天玑和摇光:“你们两个,出去找找军师的下落吧。军师也算是我的恩师了,虽说如今看来已经凶多吉少,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是。”天玑和摇光领命欲走,却听天枢在身后提醒道:“你们两人行动期间最好还是低调一点,别惊动了敌军。军师战败,对我方将士已经是比较沉重的打击了,若是再让敌军知道我们在寻找军师的下落,不知又会说出什么奚落人的话来,我们没有必要在这节骨眼上还自取其辱,影响军心。” 两人回头看向曜紫微,曜紫微也是默默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躬身退了出去。 却说大曜军队的撤退,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芒宿军队来说,也算是得到了暂时苟延残喘了时机。 风音就地扎营,清点人数,发现这一战他们损失了近半数的兵力,剩下的几千人中,有不少在战争中负了重伤,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风音巡视完整个军营之后,回到主帅帐前,抬头仰望那篇高扬在帐篷顶上的芒宿战旗,沉默不语。 花嫁一直跟在风音身后,此刻他也只是静静站着,并对一旁欲上前请示的士兵做了个手势,阻止他们出声打搅风音沉思。 如此静静站了良久,知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带着血腥味的晚风阵阵吹来,风音自沉思中恍然回神,才发现花嫁一直默不作声地陪在自己身后,他歉然地笑了笑,朝花嫁伸出手去。 花嫁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移步靠了过去,依偎在风音怀中。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他们只想珍惜剩下来的每一个瞬间,互相依偎着,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倾听着彼此脉搏跳动时那令人沉醉的旋律。 “尊主,听说……咳……”一名眼神不太好的长老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当看清帐内景象时,顿时老脸一红,转身欲退。 “不必退了,进来说吧。”风音收起缱绻的心思,放开了花嫁,招呼那位长老进入营帐,自己则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嫁也便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默默退到了一旁。 那长老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花嫁,然后走到风音面前,道:“尊主,我们的眼线在芦芜河上游发现了一小支大曜军队的踪迹。” 风音皱了皱眉:“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不多,十几个人左右。”长老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们行事非常低调,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又不敢声张。” 风音拧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老一怔,不知风音为何发笑,他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花嫁。 花嫁也很好奇,忍不住问道:“尊主,什么事这么好笑?” 风音笑道:“我差不多猜到他们想找什么了。” “什么?” “芦芜河的上游,不就是当初我和魖决战的地方吗。” 花嫁想了想,恍然道:“他们是在寻找魖的下落?” “极有可能是这样。”风音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位长老:“你刚才说,他们像是在找东西,而不是找人?” 长老道:“是啊,他们都是低着头在找的,有时候甚至会潜入河面下寻找,这难道不是在找东西么?” 风音又笑了,此时花嫁也终于跟上了思路,一拍手掌道:“他们一定是在寻找魖的尸体。那他们可有的找了,魖根本没死,怎么可能找得到尸体。” “那可未必。”风音笑道,“我倒是挺希望他们能发现那具尸体的。” 花嫁皱了皱眉:“可是风音,你之前不是说,被他跑了吗?” “魖的确是跑了,但他曾经使用过的皮囊却留了下来,并且模样甚是惨不忍睹。所以我估计,他们若是能够找到魖留下的那具皮囊,必定确信魖已经惨死。如此一来,敌方军心又会受到一次不小的震荡,这反倒对我方更有利,不是吗?” 长老请示道:“尊主,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吗?” “继续密切关注他们的行踪,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找到那具皮囊,并运送回营帐之后,立即密报给我。” “是。”长老领命而去。 花嫁目送那位长老离去,回过头看着风音道:“可是,魖会任由我们这样利用他吗?万一他又卷土重来怎么办?” “卷土重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风音道,“目前他只是一时受到刺激,有些神智混乱,但却并非如此不堪一击。我想,待他回过神来之后,一定会怒气冲冲地杀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比平时更可怕的异鬼。”他说着,看向花嫁,“到时候,我希望你能避开。” “为什么要让我避开?”花嫁露出不悦的神色,“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能信任我吗?”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无法过了我自己这一关。如果你不在场,或许我还能单纯地只将他当做是敌人来应对,但若你在场,我怕自己会分心……”他说着,顿了顿,神色忧伤地望着花嫁,“我不敢让你看见,与你的父亲拼死厮杀的我的模样。花嫁,你能理解我吗?” 花嫁怔了怔,沉默良久,才低低开口:“好,如果魖出现,我会立即回避,绝不会成为干扰你的因素。但是风音,你必须也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能不能打败魖,你必须让自己活下来。” “好,我答应你。”风音轻轻揽过花嫁,在他眉心印下承诺。 第三章:七世血咒(六) 第二日凌晨,曜紫微被营帐外一阵混乱的嘈杂声惊醒。 他从睡榻上撑起上半身,询问帐外值守的士兵:“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下跪禀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军师他……他……” “军师怎么了?”曜紫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名士兵犹豫了一下,道:“还请陛下出外一观。” 曜紫微随手抓过一件外衫披上,便疾步掀帘走了出去。 帐外的空地上,围聚了许多将士,不时发出错愕的叹息声。 有人见曜紫微走了出来,立即提醒道:“陛下来了,快让开!” 众人于是纷纷让出一条道,在人群围聚的中心,放着一支担架,架子上蒙着一块白布,裹住了下方状似尸身的东西。 曜紫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竟生出一丝怯意。他脚步顿了顿,却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他低头审视了片刻,问道:“这是……谁的尸体?” 天玑和摇光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天玑开口道:“陛下,我们在芦芜河的上游滩涂上发现了这具尸体,经过确认,是军师无疑。我们发现他时,他就已经……已经……” 天玑没能再说下去,似乎连回想当初的场景都让他心有不忍。 曜紫微虽然早就怀疑这是魖的尸体,但听天玑如此说,他还是心下凉了一截。他缓缓伸出手去,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白布下的尸身,不,确切的说,是血肉模糊的尸块堆,虽然已经尽量按照人体的结构摆放在了担架上,但还是缺胳膊少腿,惨不忍睹。 尤其是尸身的胸腔部分,几乎是从胸口爆裂开来的,然后向周身撕裂开去,如此残忍的手法,难道真的是皇甫风音所为? 曜紫微闭了闭眼,暗暗握紧了自己的右手。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然后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站起身,问道:“你们寻找军师尸体这件事,可有让芒宿的人察觉?” 摇光道:“我们装扮成芒宿人的模样,分散成几人一组,寻找得十分隐秘低调。路上虽然遇到有人好奇询问,我们也之说是途经此地的商人,遗失了贵重的物品。我想,应该没有引起当地人的怀疑。” 曜紫微点了点头:“很好,这一次,我们要立即突袭敌方军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将皇甫风音生擒,我要好好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以慰军师在天之灵。” “陛下,”人群之外突然传来玉衡的声音,“陛下且慢,末将有要事禀告。” 曜紫微沉声道:“讲。” “陛下,我昨晚用灵力在附近探测了一夜,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什么事?” “我发现,在这周围一带……不,不止这一带,更远一些的地方,活人的气息在急速减少。” 曜紫微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明白一点。” “也就是说,在很大一片范围内,已经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了,会造成这种现象,有可能是这一片的人都已经死绝了,也有可能是,他们全都迁走了。” “咦,”摇光疑惑地道,“这么这一次率军而来,除了那几支游兵散将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我们都还没有大开杀戒呢,不可能都死绝了吧?” 天玑道:“第一种情况理论上说不通,那就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了。” 开阳摸着下巴思索道:“迁走了?他们会迁去哪里呢?这个时候不乖乖投降,还只想着逃命,他们能逃多远?简直搞笑吧。” 天枢凝眉沉思片刻,突然开口道:“陛下,该不会……这就是皇甫风音不惜调动全部兵力与我们周旋,也要极力掩饰的事实吧?” “族人远迁?”曜紫微眯了眯眼,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是想用自己作为诱饵拖延住我们,从而掩护族人离开吗?呵,这个皇甫风音,似乎有点意思了。” 天权困惑地问道:“但是这让我觉得有些费解啊,如果他一早就计划好迁走族人的话,为什么不早早行动呢,非要等到现在两军开战了才走?” “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了,”天枢道,“如果早早行动,势必会引起各方关注,那么远迁的目的地也就暴露得很明显了。但是如果等到两军开战之后,局势原本就非常混乱,而我们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皇甫风音这一支军队上,这时候趁乱迁走族人,就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等到我们灭掉了皇甫风音的这支军队,再发现大部分族人都已失踪,这时候要去拦截,只怕为时已晚,我们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所以我觉得,皇甫风音的这个做法,虽然十分冒险,却也是上上之策。” 天权恍然道:“原来如此,这皇甫风音打得好精细的算盘。不过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们有玉衡在,居然能识破他的计谋。陛下,不如我即刻带一路人马,绕过皇甫风音的主力军队,转去拦截那些远迁的族人吧!” 开阳接口道:“风音不惜以自己做诱饵,也要掩护族人迁走,可见他是多么重视那些族人。只要我们截住了那部分族人,就等于是打乱了皇甫风音的计划。只要我们用那些芒宿的族人来威胁皇甫风音,不怕他不会乖乖投降。这么一来,根本不需要陛下亲自出手,只需以逸待劳即可。” 曜紫微听罢,微微一笑,抚掌道:“好,天权,开阳,你们二人各率一支轻骑,绕过敌军主力,拦下那些芒宿人。记住,只需抓住领头的几个人即可,其余的,带着也是累赘,能杀就杀了罢。” “是!”两位将军领命而去。 曜紫微垂下双眸,目光落回到魖的尸身上,神色又变得忧伤起来。 他默默注视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至于军师之事,暂时不宜对下公开,以免乱了军心。”他顿了顿,唤道:“天枢。” “末将在。” “传令下去,让所有知晓此事的将士,必须闭紧自己的嘴巴,不得再私下传播、议论此事,违者,斩。” “是。” 天枢刚要转身,忽见一名士兵跑过来道:“陛下,大事不好!” “怎么?” “军营中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士兵们私下都在传,说军师已确证被皇甫风音所杀,尸身已经找到了,死状惨不忍睹。现在军中人心惶惶,都说皇甫风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果落入他手中,一定会比军师死的还惨……” 曜紫微一掌拍在了担架上,削下了担架的一角。只听曜紫微怒喝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站出来!”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只见曜紫微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审视过去,目光锐利如刀,被他扫视过的人,无一不是面色惨白,全身颤抖。 曜紫微怒极反笑:“看来,你们对军纪的重要性认识得还不够。天枢。” “末将在。”天枢忐忑地应道。 “让在场每一个人,去你那里领五十军棍,你自己也一样。我要让你们牢牢记住,在军营中,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说了,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众人,包括天枢自己,全都面色惨白,却不敢有一句怨言。因为这就是曜紫微的铁血作风,宁错杀万千,也不放过一人,就算是曜紫微身边这七个最受信赖的将军,也一样免不了一视同仁的处罚。 同一时刻,在芦芜河的另一边,帅帐中的风音一边看着桌案上的军用地图,一边听着长老的汇报。 当听说曜紫微派出两支轻骑绕过己方主力军队往北而去时,他微微一怔,抬头问道:“那两支轻骑,大约有多少人?” 长老道:“先锋部队是一百人,后续部队还不清楚,不过估计人数不会太少。” 风音下意识地用指尖敲击了几下地图中芒宿以北的区域,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了……不知道月刹和花楹他们,究竟撑不撑得住……” 花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按住他无意识敲击的手,朝他笑了笑:“风音,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他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风音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长老又道:“尊主,还有一事。我们根据您之前的吩咐,秘密安排线人进入敌营内部,传播军师被杀的流言,果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听说曜紫微为了稳定军心,将现场见过军师尸身的人,每人赏了五十军棍,估计现在还有人在挨军棍呢。” 风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依着曜紫微的脾气,赏五十军棍完全在我意料之内。”他顿了顿,对那长老道:“让那线人再传一则流言出去,就说,陛下得知军师死讯泄露,大为震怒,甚至失去了理智,不顾旁人劝阻,将在场所有人各打一百军棍,以泄心中怒气。” 长老听了一怔:“一百军棍?可是他只打了五十……” 风音笑了笑:“流言的特点,就是夸大其辞,不夸张的事情,反而没有人会感兴趣。按我说的去办吧,即便说已经打出人命了也无妨,传得越骇人听闻越好。” 第三章:七世血咒(七) 当天权和开阳终于追上芒宿族人远迁的队伍时,却遭到了濮阳月刹率领的一群不要命的灭灵死士的伏击。 双方激战了几个时辰,当大曜的后援兵力刚到时,他们终于将这些灭灵死士全都消灭殆尽,却发现远迁队伍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甘心,又往北追出了几十公里,发现这里已经是芒宿北面的边境了,再往北的话,已经不是九玄大陆的范围了。 望着边境线以外白皑皑一片冰雪世界,开阳犹豫了:“他们难道迁出了九玄大陆?不至于吧?” 天权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难道说,我们追错方向了,他们是不是在某个分岔口上改道了?” “很有可能。” “回头再找找吧。” 于是两人又率军折了回去,不放过每一个分岔口,认真搜索了几日之后,依然没有找到芒宿族人的踪迹。 而就在这段时间,大曜军中也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变故,起因是一个关于曜紫微乱棍打死士兵的传言。 要说曜紫微军纪严苛,那是在大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在以前,用军法杀一儆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叹息某个士兵比较倒霉罢了。 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先是面对强弱悬殊的芒宿人,大曜军队没有像以往那样无往不克,反而受伤士兵剧增。而曜紫微的暂时收兵休整,也让军中将士心有不安。 紧接着,军中流传起了军师被杀的流言,这一流言尚未平息下去,立即又传出了曜紫微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对所有主要将领和现场士兵都进行了体罚,甚至造成无辜士兵被乱棍打死的谣言。 这一下,全军上下都躁动了起来。军棍打死士兵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件事的背后,究竟藏了怎样见不得人的内幕。 当然,也有一些保持理性的士兵,开始四处求证这则流言的准确性。虽然无法确证是否真的有士兵被打死,但几位主要将领全都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养伤,那是不争的事实。 顿时,底层士兵们炸开了锅,军师之死已经让他们对大曜的无可匹敌产生了怀疑,而曜紫微粗暴掩饰的手段,更是加重了他们的恐惧心理。 此时又有人传出,芒宿人才是曜神真正的后裔,曜紫微和他的七位将军,不过是冒牌货,所以大曜人的几万大军,在面对芒宿人区区一万人的时候,才会变得疲软乏力,久战不胜。 这一条流言,比起之前的那些流言,显得更震撼,也更有说服力。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以至于再次回顾曜紫微的铁血军纪时,就觉得他的一系列做法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芒宿人却首先对大曜军营发动了一次夜间偷袭。 潜入大曜军营的不过是个十人小队罢了。他们与线人接上了头,悄悄摸到大曜人的粮草仓库,点了一把火之后,便迅速撤离。 当大曜人发现粮草仓库起火时,火势已经蔓延了大半个仓库,好在他们就驻扎在芦芜河岸上,立即组织士兵们就地取水灭火,如此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及时灭了火,救下了一半了粮草。 但是此时主帅营帐中却传来一声惊呼——他们的陛下曜紫微不见了踪影! 曜紫微是在睡梦中被人套入麻袋趁乱扛走的。 当他终于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敌军营帐,而端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那个银发男子,不是皇甫风音又是谁? 曜紫微用了极短的时间分析完敌我形势之后,便迅速镇定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风音,开口问道:“军师真是你杀的?” 风音想了想,道:“算是吧。”如果他口中的军师只是指魖的那具皮囊的话。 曜紫微又问:“军中的流言是你让人传播出去的?” 风音故作惊讶:“被你发现了。” 曜紫微冷哼:“事到如今,如果我还发现不了,那岂不是太蠢了?” 风音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辩驳。 曜紫微又道:“你竟敢说自己才是曜神后裔,真是恬不知耻。” “你又如何能证明,我不是呢?”风音说着,站起身,缓缓走到曜紫微面前,颇有压迫性地低头俯视着他,“要不要跟我单挑一次,看看究竟谁更厉害?” 曜紫微噎住了,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虽然他怀着斗数之主的命宫,个人实力却是平平,甚至连七将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跟眼前这个能打败军师的皇甫风音一较高下了,他肯定是必输无疑。 风音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已经产生了怀疑了吧,数千年来,大曜人身为曜神的后裔,却没有承传到半分灵力,反而是九玄大陆上五个国家中,能力最弱的一个。若不是因为军师的辅佐,以及七位天生异能的将军的出现,你也不可能成为如今的曜紫微吧?” 风音说着,眸色略沉,低声道:“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是非常惶惑不安的吧?这份成功来得太过容易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完全靠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又有多少是军师双手奉上送到你面前的,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吧?所以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军师惨败,受到打击最重的,其实是你自己吧,曜紫微。” 曜紫微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因为风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芒刺一样精准地扎在了他的死穴上,让他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多年的征战生涯,使他不论面临怎样的逆境,都能迅速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抬头迎上风音的目光:“没错,军师的死,的确让我感到非常悲痛。军师是我的恩师,这一路上他对我帮助良多,我感激他、敬重他,那是必然的,但是要说我因此而受到惨重的打击什么的,那可就有些过了。” 他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望着风音:“所以呢,你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请’来此地,只是为了单纯奚落我?还是等奚落完之后,再杀了我?” 曜紫微说着,冷笑了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天真了,就算我被你们杀了,我手下还有七位将军,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我们几万大军灭你区区几千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你想太多了,”风音说着,笑了笑,竟俯下身来,亲手解开了曜紫微手脚上捆绑着的绳索,“我‘请’你来,是为了邀请你欣赏一出好戏的。” “好戏?”曜紫微戒备地看着他。 “为了增加这出戏的趣味,我就暂时保密一下吧,等到那人到来,你就明白了。” “那个人?”曜紫微露出更加迷惘的神情。 但是风音却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而是命人端上一壶酒,邀请曜紫微对饮。 虽说风音遣退了众人,独留曜紫微在营帐内饮酒,但花嫁还是担心那个曜紫微会对风音不利。 他在营帐外徘徊了一阵,见端酒的士兵退了出来,便叫住他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曜紫微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那士兵想了想道:“那曜紫微还真是沉得住气,尊主请他喝酒,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喝了,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酒的问题。我刚才退出来之前,还听他和尊主谈论什么大曜和芒宿的酒文化差异来着,气氛融洽得真是……啧啧……” 花嫁听了也是很囧,亏他还那么担心风音的安危,结果人家早已经哥俩好地互相对饮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退下之后,他又看了看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发现在西北方向天地交接的地方,渐渐显现出了一团阴云。 “快要来了吗?”花嫁心下一沉,虽然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当看见对方卷土重来的征兆时,他还是心中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这一次,风音真的能赢吗?他真的要回避吗?万一风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那片阴云以地平线为基点,渐渐向这边蔓延了过来,就像是一滴墨汁落入天空,渐渐扩散开来,直到将整片天空都染成墨黑色。 作为九玄大陆上力量仅次于曜神的异鬼魖,当原本的信仰完全崩塌之后,最后一点禁锢也已经被挣断,如今的魖,再也无所顾忌,他完全有能力在这片九玄大陆上翻云覆雨,搅得天地间混乱不堪。 面对这样强大的魖,风音究竟有什么后招,可以拿下魖呢?还是说,他原本就没奢望赢过魖,而是想和魖同归于尽? 想到此处,花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此时他无法进入营帐打搅那两人饮酒,只能焦躁地在营帐外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又再度抬头看向天空,阴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浓黑,同时已经能感到阵阵凛冽的寒风刮了过来。 “看来时间不多了。”花嫁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往营帐外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七世血咒(八) 风音与曜紫微酒至半酣,发现桌案开始出现微微的震颤,酒杯内的酒水也在不住摇晃。这样的摇晃逐渐开始变得剧烈,最后连杯子都震倒了下来。 曜紫微惊诧地看向风音:“这是怎么回事?” 风音站起身,掀开帐帘,望向风起云涌的暗沉天空,喃喃道:“他快要来了。” “谁?”曜紫微跟着走到风音身旁,一同抬头看天空。 风音回头朝他笑了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位军师,还活着呢。” “什么?”曜紫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随即他又十分谨慎地看着风音,“怎么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看到了他的尸体了是吗?”风音接口道,“没错,那的确是你们军师的尸体,但我要告诉你,那样的人类躯体,对于你们军师来说,不计其数。” 曜紫微一脸迷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风音没有再做解释,因为这个时候,风云突变,已经不容风音有什么余暇多做解释了。 他快步走出营帐,对匆匆跑来的一名士兵道:“人都撤走了吗?” 那名士兵回禀道:“尊主,大部分将士都已经退避道几里之外的地方待命了,但是……” “但是?”风音眯了眯眼。 “但是有一部分将士怎么也不肯离开,誓要与尊主同进退,共生死。” “胡闹!”风音呵斥道,“在那异鬼面前,你们的生命简直犹如蝼蚁,他一只手便能将你们碾死,到时候要再想逃命,就已经来不及了,哪还有机会说什么同进退,共生死?”他说着,一拂衣袖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必须撤离,不得有误!” 那名士兵迟疑地应了一声,有些不忍地看了风音一眼,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曜紫微听在耳中,却依然感到难以理解:“皇甫风音,你刚才说什么异鬼?” 风音伸手指了指天上那团黑云中逐渐显现出来的人形轮廓:“看到了吗,那个就是异鬼的本体,也就是你那位视如恩师般的军师——魖。” 曜紫微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了风音一眼,又凝神去看那阴云中的轮廓,然后他摇头道:“不可能,我的军师怎么可能会是……会是这样的邪灵?” “信不信由你。”风音说着,不再与他多话,缓步向异鬼袭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狂风迎面吹来,卷起他那银白色的长发与宽大的衣袖,将他整个人衬得轻盈飘逸起来,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曜紫微生怕他将自己独自留在这里,忙向前追了几步,问道:“皇甫风音,你要去哪里?” 风音并未回头,只是抬起头与那异鬼默默对视了片刻,然后朝对方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手指。 异鬼果然被激怒了,张开黑色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然后一低头俯袭而下。 曜紫微顿时感到有巨大的压迫力当头压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抱着脑袋背过身去,但压迫力却在一瞬间又减轻了不少。 曜紫微回头去看,发现那异鬼不知何时竟被围绕在军营周围的防御结界挡了回去。 “端木花嫁!”异鬼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似乎明白了这个结界是何人所为,顿时显得十分恼怒,咆哮着呼唤着花嫁的名字,“端木花嫁,你给我出来!” 曜紫微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异鬼开口说话,不由全身一震——这声音,的确就是军师的声音!他不由再度向风音看了过去,难道此人说的都是真话,这异鬼,才是军师的本体? 然而此时的风音,却微微蹙起了双眉,目光落在军营外那道微微泛起红色光芒的结界上,那不是一道单纯的防御结界,它在防御的同时,还能对入侵者起到伤害的作用。 这道结界并不简单,为了保持它的持续有效,施术者必须不断加持咒力补充能量,如此一来,对于施术者的元神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花嫁……”风音喃喃念出了花嫁的名字,其实他也想知道,此刻的花嫁,究竟藏身于何处。他虽然答应风音不会出现干扰到他与魖的决战,却用这样的方式默默保护着风音。这份执着的情谊,让风音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异鬼在高空中咒骂着花嫁,却始终无法激花嫁出来,他冷冷哼道:“端木花嫁,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能容忍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冲撞,如果惹恼了我,我照样能连你一起杀,你最好有这样的觉悟!”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花嫁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但围绕在军营周围的结界的光芒,非但没有丝毫削弱,反而比之前更加耀眼。花嫁似乎以此来向魖证明自己抵抗到底的坚定决心。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曜紫微,再度惊讶了,端木花嫁——这个传说中是皇甫风音爱人的谏言长老,居然是军师的儿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时他也彻底迷惘了,既然端木花嫁是军师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对他儿子所在的国家用兵?军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协助自己的用意又是什么? 如果军师和端木花嫁真的存在父子血缘关系的话,那是不是证明,军师和芒宿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说来,关于“芒宿是曜神真正后裔”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一直以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身负的天命,并且在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战争中,他的自信心也在迅速地膨胀着,国民对他犹如天神般的崇拜,以及军队对他无条件的服从,也都证明他的确是即将一统九玄的真正霸主。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当大曜人的铁蹄踏上最后一个邻国芒宿的领土时,他们的军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现实军师出人意料地落败,然后是军中流言四起,军心逐渐开始涣散,将士们不再对他绝对服从和信任,致使他多年来巩固下来的雄图霸业,几乎有毁于一旦的隐患。 如此想着的曜紫微,渐渐陷入了自我认识的迷乱中。 而此时的异鬼魖,则在俯冲了几次之后,终于冲破了结界的防线,一时间,狂风风力暴增数倍,黑色气流像瘟疫一般席卷而来。 顷刻间,整个军营的上空,都被笼罩在一片黑幽幽的阴冷世界中。而那异鬼,却在此时突然失去了踪影。 曜紫微被这样的变故冲击得恍然回神,四处看了看,脱口道:“那异鬼呢?” “他就在我们身边。”皇甫风音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定自若,“结界一破,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继续阻止他了,如今的魖,已经强大到无处不在了。” 曜紫微蜷缩起肩膀,因为感到寒冷而抑制不住地打着冷颤。他哆嗦着声音问道:“那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风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透出一丝戏谑的意味:“他不是你最敬重的恩师吗,你何不尝试着与他沟通一下,请求他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你一条生路?” 曜紫微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要我向一只异鬼求情,你是存心想看我好戏的吗?” 风音露出嘲讽的笑:“怎么,就因为他的本体是异鬼,所以你口口声声说的恩师情分,就被一笔勾销了吗?” “我……”曜紫微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噎了半晌才道,“可是……他不是异鬼吗,他对自己的儿子都能毫不容情,又怎会对我网开一面?” 风音听罢笑了笑,复又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的某个方向道:“魖,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倾力辅佐的那位大曜的斗主、帝国的君王,面对这样的质疑,你不感到心寒吗?” “喂喂——”曜紫微急了,风音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啊,他越是这样说,异鬼就越是感到愤怒吧,如果真把异鬼激怒到六亲不认、无差别攻击的话,他和风音恐怕都无法逃命,这对风音又有什么好处?或者说,风音其实是打算和他在这里同归于尽?不惜借助异鬼的力量? 可是皇甫风音的实力不是远在自己之上吗?既然当初已经成功将他掳来这里,要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吧?又何必要借异鬼之手呢?这怎么想都有点划不来啊!曜紫微完全被风音的怪异举动给搞懵了。 果然,他这些念头尚未转完,魖便再度发起了攻击。这一次,他并未再显出本体,两人只觉得有一股股阴冷的气流缠绕上他们的身体,这种看不见的气流越来越粗,也越来越有韧劲, 缠住他们的身体之后,便逐渐开始收紧力道,勒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音的神色还勉强能够保持冷静,但是曜紫微已经开始气息粗重,面色发紫了。 “皇……皇甫风音,你……你难道打算这样……死……死在这里吗?你不……想想办法吗?” 风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做了一个口型:“等。” 等?曜紫微又懵了,要等什么?等到何时?再等下去他就要被勒死了好吗?! 但是风音已经不再理睬他,只是仰头望着高空,姿态虔诚而专注,仿佛在等候神邸的降临。 第三章:七世血咒(九) 当风音和魖对峙的期间,花嫁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因为风音不希望他在场,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现。 但是眼下风音毫不抵抗的做法,让他也感到迷惘了,风音究竟是怎样打算的?难道就这样被魖折磨致死,就是他的作战策略?这不可能啊! 他一边在暗中关注着风音的状态,一边紧紧握住了拳头,要他眼睁睁看着风音死去,他怎么可能办到! 就在此时,天空中裂开了一道裂缝。裂缝越来越大,渐渐有越来越多的阳光像是一道道金色的利剑,穿透云层,破开阴霾,照耀在整个大地的上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满身金辉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他的出现,立即消减了异鬼的气焰,缠绕在风音和曜紫微身上的枷锁渐渐失去了力量,两人稍一挣脱,便将束缚挣断,直直坠落在地上。 曜紫微趴在地上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转头,却见那道人影依然悬浮在高空,低头俯视着皇甫风音。 风音也是咳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他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直接面向对方匍匐在地,口中恭敬地道:“风音,拜见曜神。” “曜神?”曜紫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高空。然而那个人影周身的光芒太过耀眼,他根本无法看清楚曜神真貌。 曜神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呢,风音。” “我如果不这样做,岂能请曜神出手相助?” “你又怎能料定我会救助与你?” “曜神您不是曾经说过吗,我与曜紫微,是命运的左右手,缺一不可。如今左右手同时落入险境,极有可能会被魖杀死,你不得不出手相救,否则,大曜就无法一统,命运的轨迹将再度混乱,届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而曜神您,是最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的,不是吗?” “风音,我真是小看你了。”曜神笑了起来,“所以现在,你是想借我之手除去异鬼吗?” “至少,不能让异鬼在大曜一统之后,还能为所欲为。” 曜神沉思了片刻,道:“那好,我便如你所愿。但是相应的,你也要履行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事情。” “风音,定不辜负曜神所托。” 曜紫微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什么命运的左右手,什么命运的轨迹?这皇甫风音又和曜神做了什么样的承诺,竟能让曜神为他所迫,替他办事? 此时被阳光打散了的阴云再度聚拢,并渐渐幻化出人形。 风音与曜神的对话,异鬼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竟沦为那两人谈判的筹码,不禁怒火中烧,刚重新凝聚了元神,便怒气冲冲地朝曜神扑了过去。 “你啊……”曜神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轻松避开了异鬼的攻击,一边道:“魖,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你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吗?” 异鬼扑了个空,身形微微一顿,没有立即发起第二波攻击,显然曜神的话对他起了作用。 只听曜神继续道:“你原是这世上怨念沉淀异化而成的邪灵,没有实体,没有情感,是我赋予了你感受世间万物、体验人间情感的一颗心,但这颗心不是这样用来糟蹋的,我为你取名为魖,便是要时刻提醒你,这颗心原本不属于你,既然得到了它,你就应当珍惜它,而不是拿着它在人世间为所欲为。” “哈哈哈哈……”异鬼仰天大笑起来:“我糟蹋它?我为所欲为?你既然让我用它来感受世间万物、体验人间情感,又为何独独不肯给我你的心?什么世间万物、人间情感,在我看来根本不名一文,我只想要你的一颗心,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不要像弃子一样丢下我不管,你能做到吗?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曜神沉默了片刻,道:“魖,我给你的是博爱之心,你却要我一颗专一的心,我没有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够给你呢?” 异鬼一怔,随即摇头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曜神说着,竟将自己的胸膛剖了开来,露出体内空荡荡的胸腔,“你看到了吗?我的那颗心,早在数千年以前,便已经移植在了你的身体里面,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情感,也都已经注入你的情感之中。你还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风音在一旁看得十分震惊。 其实以前他就一直感到十分疑惑,照理说,异鬼既然是怨念膨胀异化而成的邪灵,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才对,可是这个魖,除了比较喜欢恶作剧之外,就是有点滥情,有点不负责任而已,比起传说中的邪灵的本质可是相去甚远。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原来是曜神为了阻止异鬼作乱,在其诞生之初便将自己的一颗博爱之心移植到了异鬼体内,让他能够感受世界大爱,以此来中和、消减他体内与身俱来的怨气。 而曜神自己,因为失去了博爱之心,所以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也越来越冷漠,虽然一手开创了九玄大陆,却可以非常冷静理智地,看着九玄大陆一步步走向命运的终结。 异鬼望着曜神空荡荡的胸腔,忡怔了半晌,突然开始发起狂来。他不断地撕裂着自己的身体,嚎叫着:“你的心,我不需要,我把它还给你,还给你!” 但是无论他如何摧残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将那颗心挖出来,因为那颗心已经被紧紧地包裹在了他那漆黑一片的元神之核内了,如果他要挖出心脏,便必须先将自己的元神之核摧毁。 异鬼做了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指着曜神道:“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你故作仁慈地将心赐给了我,其实是在我身体里种下了控制的种子,你让我疯狂地迷恋上你,却又得不到你。 “为了讨好你,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邪念,不让自己随便残害生灵,但是你呢,你根本不曾在意过我,甚至一步步远离我,鄙弃我,到头来,我却永远也无法摆脱你,连这颗心都无法取下来还给你,你就是要让我永远都无法重获自由,对不对!” 曜神叹了口气:“没错,最初我的确是为了控制你,才将自己的心给了你,但让你迷恋上我,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能用博爱之心来中和掉你的怨气,却没想到这两种情感中和之下又会孕育出凡人的情爱来,这也算是……我的一项疏漏吧。” 风音听到此处,忍不住扶额了,异鬼为情爱所困,为得不到所爱而恨,全是因曜神而起。虽然与异鬼处在相对的立场上,但风音将心比心,还是有些同情异鬼的。但是曜神却一句“疏漏”单单揭过了这件事,连风音听了都觉得有些心寒,更何况是异鬼。 可见爱上无心之人,真真让人生不如死。 果然,被曜神这冷漠的态度刺激得发了狂的异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咆哮着向曜神扑了过去。 风音注视着异鬼的身影,心想,如果他就这样被曜神杀死了,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那异鬼突然改变了方向,掉头向风音所在的方位折了过来。 风音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异鬼缠住了全身,呼啸着掠至高空。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风音来不及防备,就连曜神也有些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异鬼突袭得手,十分得意地在高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连带着风音也被一上一下地抛了无数次,折腾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你这臭小子,以为算计我跟曜神拼命,自己就能坐享天成了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尽如人意的事情!我就算要跟曜神拼命,也要先把你小子给解决了才行,皇甫小儿,你若是想活命,就给我磕头求饶啊,我倒要看看,一向自视甚高的皇甫家族,低贱求人的姿态究竟是什么模样!” 风音的能力远不如异鬼,此刻被他束缚着,又不能使用高端咒术,只能被他死死压制着,丝毫不能动弹反抗。 而曜神远水救不了近火,见风音落入异鬼手中,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风音却依然不怕死地说道:“你要杀便杀吧,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反正也没有多久好活了,不如就由你痛快送我一程吧。而且啊,说起来其实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命运,你是命运的棋子,我是命运选定的刽子手,我们两个,始终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裳的。” 异鬼果然身形一顿:“刽子手?什么意思?” 风音却不再说话。 异鬼突然暴怒:“你小子,不要以为这么说就能分散我的心神!既然今天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劫,不如先让你为我陪葬吧!” 他说着,一声怒喝,周身缭绕的黑烟顿时膨胀开来,一条条看不见的手臂缠绕住风音的四肢,束缚着他的身体迅速往地面的方向抡去。 “风音——!!!”呼啸的风声中,风音仿佛听见花嫁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他想睁眼看看花嫁在哪里,突然身体撞击在地面上,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陷入了昏迷。 第三章:七世血咒(十) 风音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了营帐的睡榻上,花嫁则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醒了?”花嫁见他想起来,便起身扶了他一把。 风音盯着花嫁看了一会,问道:“异鬼呢?” “他被曜神带走了。” “那曜紫微呢?” “自然是被曜神放回去了,难不成还留在这里继续配你喝酒?”花嫁翻了个白眼。 “那我……” “你受了太重的伤,曜神虽然救了你一命,但是你还很虚弱,最好乖乖躺在床上修养几天。” “曜神救了我?” “是啊,否则你以为有谁有那样的本事,把你从鬼门关里面拉回来。” 风音终于察觉到,花嫁对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在里面。他伸手握住花嫁的手,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花嫁?” 花嫁不看他,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风音再度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有欠考虑,我向你道歉。” 花嫁这才看向他,眼泪渐渐漫了上来:“风音,你如果真的死在那里了,你还有什么机会跟我道歉?你这样不顾后果地激怒魖,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该怎么办?难道你当初坚持说要我避开,只是为了不让我阻挠你去送死?” 风音见花嫁越说越激动,只好倾身抱住他,花嫁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风音便咳嗽了起来,花嫁一时又心疼起来,只好乖乖让他抱着,不敢再动弹。 风音默默抱了片刻,问道:“花嫁,还生我气吗?” 花嫁气恨交加:“你除了用苦肉计,还会什么?” “还会求饶。” “贫嘴!”花嫁作势要去撕他的嘴,风音只是“哎哟”叫唤,却不躲闪。 两人闹了一阵,花嫁敛了笑,起身道:“我去外面转转,你好好躺着。” 风音奇怪地看着他:“你去外面做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别就别管了,好好躺着,如果我回来发现你又不安分了,小心我……我再也不理你。” 花嫁说这段话时,语速很快,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离开,连威胁风音的话也说得很没有杀伤力。 然后他也顾不得风音听不听了,转身快步掀帘出去。风音渐渐蹙起眉,望着花嫁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花嫁再度进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在面对风音时,依然露出毫无瑕疵的微笑:“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一碗面。” 风音从他手中接过碗筷,看了一眼,抬眸问花嫁:“确定能吃?” 花嫁立即凶狠地瞪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你敢不吃?!” “好,我吃。”风音立即埋头苦吃,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好吃。” 花嫁撇嘴:“你可以演得再像一点。” 风音无奈了:“真的好吃,虽然比起我做的面,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花嫁起身便要走,风音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多陪陪我吧。” 花嫁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去洗碗。” “碗可以晚点洗,或者让别人去洗。”风音顿了顿,奇怪地问道,“怎么只见你在这里亲力亲为,其他人呢?” “他们……忙着练兵呢,曜紫微被放了回去,大曜人不知何时还会攻打过来,防守不能松懈。” “是吗?”风音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朝花嫁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吻吻你。” 花嫁身子一僵,但还是十分温顺地走过去,俯下身轻轻啄了一下风音的唇。 风音顺势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唇上加重力道,舌尖撬开他的唇齿,探了进去。 花嫁没有料到风音突然变得如此强势,心下一慌,忙挣脱了风音的桎梏,向后退了两步。 风音眸色沉沉地注视着他,缓缓道:“花嫁,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花嫁抿着双唇不说话。 风音没有再逼问他,而是直接下了床。因为身体还十分虚弱,他每移动一下身体,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花嫁跑过来阻止他道:“风音,你想做什么?” 风音却伸手挥开了他,一步一步朝帐篷口走去。 “风音,不要出去,算我求你……”花嫁不想让他出去,却又不忍心使用蛮力阻挠他。 但是风音沉着脸,坚持走到帐篷口,缓缓掀开了帐帘。 就在掀开帐帘的瞬间,他触碰到了花嫁设下的结界,但是这结界十分薄脆,在风音面前一触即碎。 而就在结界破碎的瞬间,风音眼前的景象急速发生了变化,原本空无一人的军营中,出现了许多七倒八歪的将士的尸体,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军营的上空,久久消散不去。 风音当即怔在了原地,他虽然察觉到事态诡异,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 花嫁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风音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随即因为情绪激动而气喘吁吁。 “风音,你先不要激动……” 花嫁刚要上前一步,风音却已将指尖抵上了他的眉心:“花嫁,不要逼我用窥心术。” 花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风音,你不相信我?” “不,我怕你到死都不愿告诉我真相。”风音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花嫁,不要逼我用窥心术,我不想……亲眼看到那些。” 花嫁双目含泪,默默与他对视了半晌,然后妥协般闭了闭眼,缓缓道:“当时,你已经没剩多少气了,曜神也救不了你。于是我恳求曜神,用我命,来换你的命。但是曜神说还不够,我一个人的命,用来救你根本不够用。所以那些纷纷归来的将士们,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让你能活下来。” 风音看了看那些不计其数的尸体,又望向花嫁,哽咽着问:“他们都死了,那么你呢,你还剩多少时间?” “我……还有一点时间。” “所以你时常避开我,是为了掩饰自己咯血的症状?” 花嫁没有再说话。 风音一手揽过花嫁的肩膀,与他额头相抵:“花嫁,你又何必如此,我始终是要死的人,何必为了我放弃你自己?” 花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你就算救活过来,恐怕也活不长了,曜神已经告诉我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自己这样的交换更有价值。” 风音疑惑地看着他。 花嫁道:“因为,你还有很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而我,无法忍受被你抛弃的命运。所以,让我先你一步离开,或许会幸福一点。” 他说着,踮起脚尖环住风音的脖颈,细密地亲吻着,在他唇边流连不去:“风音,你要记得,你欠了我半条命,所以,就算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不能忘了我,我们还没有白首偕老,你要偿还我这个愿望。” 风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搂住花嫁的身体,用力索吻,像是要拼尽此生最后一点力气。 之后花嫁又开始咯血,次数越来越频繁,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虚弱到几乎无法站立。 风音只好将他搀扶到床榻上,然后侧着身子,抱着他一起躺下。 花嫁昏睡了几次,每次又很快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风音是否还在身旁。 风音于是握着他的手不放:“我一直都在,你只要握着我的手就可以了,你安心休息,我不会离开。” 花嫁于是闭上双眼,喃喃道:“风音,我每一次睡着,都会做支离破碎的梦,所以每一次醒来,都会感到非常惶恐。” 风音声音轻柔地与他聊天:“你做了什么梦?” “我总是梦见……我们小时候见面的情景。” “小时候的事情,你不是都忘得差不多了吗?”风音轻笑着指控,“否则当初你也不会没认出我来。” “原本以为自己是忘得差不多了,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久远的记忆,又开始了复苏的迹象,一幕幕场景都变得格外清晰。” “那你说说,你还记得那些事情。” “唔……那一次跟着舅舅上神木峰,舅舅和其他长老都在银琅殿开会,我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球。大家都玩得挺好的,只有你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当时我就在想,这家伙是有多不受人待见啊,怎么就没人跟他一起玩呢?所以我就好心一点,拉他过来玩吧。” 风音听着笑了起来:“你没想到,你这一拉,拉了个大麻烦过来吧?” “是啊,”花嫁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后来的几天里,我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你是少尊,早知道你会把我留在神木峰选什么少妃,我当初就不搭理你了,这简直是自作自受啊。” “当时你表面上装得对我恭恭敬敬的,心里可咒死我了吧?” “咦,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啊,你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最后干脆从祭台上跳下去,一副生死不再相见的架势。” 风音说这话时,花嫁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他心中一阵愧疚,侧头吻了吻风音的脸颊,低声道:“风音,对不起。”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跳下去么?” “不会了。” “真的不会?” “真的,我会呆在神木峰上陪着你,乖乖做你的少妃,然后……然后等我们两个都长大了,尊主一看,哎呀,这少妃怎么长成一个男人了呢?但是这个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他也没办法了,长老们想反对也反对不了了,然后我就能厚着脸皮继续呆在神木峰上跟你厮混在一起了。” 风音笑着接口:“最好血魔不要出现,大曜人什么的也不要过来捣乱,父亲就能一直坐在尊主的位置上,长命百岁,然后我和你就一直做着少尊和少妃,不需要考虑子嗣的问题,一直白首到老。” “对,一直白首到老,多么圆满……”花嫁闭着双眼,微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便久久没有了声息。 风音搂着他静默了良久,然后低下头,最后一次亲吻他:“别忘了来世的承诺,花嫁。” 一日之后,当大曜人重振旗鼓攻入芒宿军营时,发现这里早已是一座空营,所到之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不见一个活人。 曜紫微不甘心,一个人冲入皇甫风音的营帐,同样没能找到人,只看到了皇甫风音留下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曜紫微亲启”的字样。 曜紫微皱了皱眉,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只有一段话:“大曜能一统九玄,靠的是芒宿的施舍与成全。但大曜命数不长,最多只能延续七世,让你的子孙好好享受这七世荣华吧。” 曜紫微心下一震,顿时怒意横生,冲出营帐仰天大叫:“皇甫风音,你给我滚出来,我大曜不需要什么施舍和成全,你有本事就出来真刀真枪地跟我决一死战!”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芒宿军营上空那面迎风猎猎作响的染血的战旗。 此时的风音,已经抱着花嫁的遗体回到了神木峰,亲手将他入殓。 此时神木峰的侍从们,在听闻芒宿战败之后,早已离开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在风音的再三勒令下,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是繁茜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坚持要在风音身边留守到最后。 那天晚上,风音在神木之下枯坐了一晚,在子夜时分即将到来之际,他仰头望着神木繁茂的枝桠,问道:“神木,最后求您一件事,好么?” 神木答道:“尊主,您吩咐吧。” “我被选为大曜的毁灭者,等执行完刽子手的使命之后,恐怕会因为杀孽太重而被贬入下三道,世世轮回不得为人。但是我还欠着花嫁一个承诺,还要圆他一次白首偕老的梦,所以我一定不能忘了他,我必须在转世为人的那一世,找到他。神木,您帮帮我吧。” 神木沉默良久,低声道:“尊主,如果您执意如此,那就请在生命终结之前,将您的一魂一魄交托于我吧,我会用毕生的神力,保护您的魂魄与神木峰长存,直到您转世为人的那一刻。”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相对的,在找到本体之前,您这一魂一魄将无法离开神木峰,您将忍受千万年的孤苦与寂寞,您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风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子夜时分到来之时,风音缓缓踏上了神木峰最高的祭台。 他面南而立,双手执起言灵诀,口中缓缓低喃:“以曜神之名,芒宿之血,言灵之咒,赐汝大曜帝王霸业,荣享七世繁华。” 语毕,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芒宿人尸体,全都化为血柱,螺旋着上升,汇聚到高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咒符。 风音衣袖请拂,道了一声:“去。”那咒符便化作一支利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血红的暗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曜国都,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一夜,大曜国都内到处都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所有新出生的婴儿在发出阵阵啼哭之后,便渐渐没了声息,所有家畜、家禽一夜间猝死。 后来有一位得道高人掐指一算,然后连声叹息,说大曜在被下了世上最恶毒的咒术,这种咒术不会立即发挥作用,但能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摧毁大曜帝国的霸业根基,让大曜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七世断绝的诅咒。 第四章:大曜神宫(一) 陈希扬将黑麒麟抱回房间,让它躺在自己那张床上,再看苏泽,他还在睡。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差点被人当替罪羔羊了还不自知,还在这里睡得香甜。 此时手机里进来了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看,是杨臣修发过来的:“你们还好吧,宁止怎么样?” 陈希扬回复道:“我们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符宁止就不好说了,正常情况下,这种剂量的麻醉药效用会持续六个小时,不过符宁止后来又被输了一针,这叠加起来的效果,就难说了。PS:看完短信记得删。” 片刻之后,杨臣修又发了过来:“替我看好他。” 陈希扬回复:“知道。另外,当初踹我那一脚的是谁,我腹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帮我锁定好目标,以后我会踹回来的。” “啧啧,真是记仇。还好得罪你的人不是我。” 陈希扬看完笑了一下,没有再回复。 此时,耳边传来了啜泣声。陈希扬循声望去,发现苏泽在睡梦中痛哭失声。 陈希扬在他床边蹲了下来,轻声唤道:“苏泽?苏泽?” 过了片刻,苏泽才渐渐睁开双眼,泪眼汪汪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见他半晌没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瞧,不由挑了挑眉:“醒了?” 苏泽喃喃出声:“花嫁……” 陈希扬眉梢一抽,抬起手一掌拍他脑门上,问道:“现在醒了没?” “哦,你是陈希扬。”苏泽揉着脑门坐了起来,眼泪却还在脸上挂着。 陈希扬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做梦也能做到哭鼻子,丢不丢人。” 苏泽一边擦眼泪一边嘀咕:“你自己不也哭过……” 陈希扬立即两记眼刀飞了过来,苏泽缩了缩脖子,讪讪别过脸去。 然后他看见了躺在陈希扬床上的黑麒麟,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咦,符宁止怎么躺这儿了?” 于是陈希扬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苏泽听得咋舌:“杨臣修一个人混进去了?这样没问题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危险也没办法啊,”陈希扬耸肩,“这是目前为止唯一有效的办法了,否则敌我双方就只能一直僵持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泽又看了符宁止一眼:“那他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可能十二个小时,也可能会更久一点。”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吧,”陈希扬叹了口气,“杨臣修那边事态还不明朗,目前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陈希扬话音未落,便听苏泽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苏泽刚要开口喊饿,陈希扬已经先一步指了指桌面:“给你买了泡面,自己去泡。” 苏泽摸了摸鼻子,心里万分不是滋味。梦里面花嫁还会温柔地给风音煮面吃,到了他身上,只有自己吃泡面的份。 他稀里哗啦地吃完了一整碗面,情绪却还是没能完全从梦境中走出来,清洗碗筷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陈希扬在他身后默默观察了半晌,屡次张口欲说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劝,而是不知从何劝起。 因为睡了太久,又被陈希扬勒令呆在房间里不要随便出去走动,苏泽一身精力无处发泄,甚觉无聊。 此时陈希扬已经自娱自乐地玩游戏去了,苏泽无奈,只好用手机上网,上了会网又觉得无事可干,于是给骆柒发短信。 ——“骆柒,你在哪儿?” ——“你隔壁。” ——“好无聊,我来找你玩?” ——“别,我身边这只醋缸有升级趋势,最近盯我盯得很紧。” ——“听陈希扬爆料,你那醋缸还没把你给吃了?” ——“吃你妹!” ——“妹妹你好。” ——“滚!自己玩去。” 跟骆柒也玩不下去了,苏泽抛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发呆,呆了良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话:“陈希扬,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还愿意遇见我吗?” 陈希扬的手在屏幕上顿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划动:“这世上没有时光倒流这种东西。” “我是说如果。” “不存在的事情讲那么多如果做什么?活在当下不好吗?”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我,也许你和风音……” “苏泽,你给我闭嘴!” 于是苏泽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眼泪却渐渐漫了上来。 陈希扬也没什么心情玩游戏了,走到苏泽身边,缓和了一下语气道:“苏泽,你抽的什么风?” 苏泽坐起身,直直望着陈希扬:“总觉得,自己像是坏人姻缘的第三者。陈希扬,我这样会遭报应的吧?” 陈希扬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劈腿了?” “我没有说你……” “你是第三者,我不就是劈腿了?” 苏泽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希扬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捧住苏泽的脸,与他对视:“苏泽,看清楚,我是陈希扬,不是端木花嫁。” 苏泽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是否跟你在一起,跟我会不会和风音在一起,没有因果联系。我不是花嫁,所以就算我没有答应跟你交往,我也不会去和风音在一起,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苏泽望着一脸坚定的陈希扬,喃喃道:“这一刻,我真庆幸我不是风音,否则我一定会被你伤心死的。” “我想,花嫁如果知道风音为了完成他临终的愿望,会独自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他一定到死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了。” 苏泽轻轻按住自己的心脏部位,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风音,他听见了。” 陈希扬怔了一下,问道:“他……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风音,事到如今,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我还是想,仅代表我自己,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虽然继承了花嫁的记忆,但我终究不能成为他。对不起。” 苏泽又按了按心脏的部位,说道:“风音离开了。” “离开?”陈希扬有点迷惘,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 “我不是说他灵魂出窍,我的意思是,他藏在我的意识中,有的时候会浮出意识之海的水面,这个时候我和他的感受是可以共鸣的,但有的时候,他会潜入海底,我感应不到他,他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感知了。” 陈希扬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那他现在离开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可以当他不存在,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哈?”陈希扬还在愣神,苏泽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陈希扬恍惚了一下,随即也彻底明白了苏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虽然刚才苏泽解释说,风音潜入意识的海底,就不会对外界有任何感知了,但刚对风音说完对不起,紧接着就跟苏泽亲吻,他多少还是心里有些膈应的。 苏泽似乎也感应到了陈希扬内心的抵触情绪,但是他不给陈希扬退缩的机会,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一翻身便将陈希扬压在了身下。 “喂——”陈希扬刚要抗议,却被苏泽伸出的食指抵住了嘴唇。 “嘘,别吵人家睡觉。”苏泽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人家?陈希扬偏了偏头,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黑麒麟,才明白苏泽指的是符宁止。 “那你就别压着我啊!”陈希扬果然不敢大声说话了。 “压,还是要继续压着的,”苏泽笑嘻嘻地道,“小点声就行了。” “你……”陈希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苏泽已经低头吻了上来,同时两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探入他衣内,轻轻抚慰着他的肌肤。 陈希扬在情事上毫无经验可言,被苏泽如此挑逗着,便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丢脸了,忙将声音咽了回去。 苏泽觉得这个样子的陈希扬很可爱,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一边含住他的双唇,吸吮着他的舌尖,一边卖力地抚慰他的身体,然后将他口中细碎逸出的压抑的呻吟声尽数吞下。 陈希扬渐渐有了反应,但又觉得有旁人在始终不好,于是硬起心肠想把苏泽从身上推下去。 苏泽哪里肯依,如果只是比拼蛮力的话,现在的陈希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毫不费力地抓住了陈希扬企图抵抗的两只手的手腕,高举过顶,然后低下头,伸出舌尖在陈希扬的下颚、喉结、锁骨处细细舔吻、流连,耐心地寻找着陈希扬敏感的部位。 当舌尖触碰到他锁骨上方时,陈希扬终于把持不住,猛地抽了一口气。 “原来在这里吗?”苏泽像是终于解出了谜题的孩子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越发卖力地舐舔着他的敏感处,用各种方式来取悦他。 “苏泽你停……停下!”陈希扬终于恼羞成怒。 “嘘——”苏泽再度坏心眼地提醒他,“小声点,有人睡着呢。” 陈希扬只好将到了嘴边的咒骂声咽了回去,同时有种苏泽被风音染黑了的不详预感。 正当他晃神之际,苏泽又开始发动第二波攻势,撩起他的T恤下摆,一路舔吻下去。 陈希扬感到自己下身开始隐隐胀痛起来,这时候如果再不果断阻止,只怕……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边挣扎一边压低了声音恐吓道:“苏泽,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否则……唔……” 威胁的话没能说出口,便又被堵了回去。紧接着,吸吮声与喘息声再度交叠出现。 他们没有发现,睡在隔壁床上的黑麒麟,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避到隔壁小房间里去了。 “啧,居然当着我的面……果然动物在人类面前毫无人权可言。”符宁止非常不满地咕哝了一句,爬上柔软的小床铺,闭上眼睛再度进入酣梦。 第四章:大曜神宫(二) 这天傍晚,骆柒跑来敲门,敲了半天,过来开门的居然是黑麒麟。 符宁止用爪子拉开门之后,却没有让骆柒进去,而是自己走了出来,然后又关上了门。 骆柒怔怔看着他:“怎么,苏泽和陈希扬不在里面?” “在。” “那怎么……” “他们俩还睡着。” “还在午睡?”骆柒感到不可思议,“这都几点了!” “不是,刚睡没多久。” “……嗯?”骆柒越来越迷惘,“那他们之前都在忙啥啊?” “总之忙他们该忙的事情。”符宁止举起爪子打了个呵欠,“这两人实在太闹腾了,害我一下午都没睡好,你那里还有空床位吗?让我再补个眠。” “哦……你可以暂时用我的床……” 于是符宁止毫不客气地过去了。 骆柒还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忙他们该忙的事情?有什么事情要这么神神秘秘……突然,骆柒开窍了,然后,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莫传延指着床上趴着的黑麒麟问骆柒:“这家伙怎么过来了?” “哦,他……他说在隔壁睡不好。”骆柒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说得支支吾吾。 莫传延先是一怔,随即眸色沉了沉:“陈希扬被吃了?” “咳咳咳!”骆柒一边大声咳嗽一边跟莫传延使眼色。 莫传延却兀自陷入了沉思,这苏泽动作忒快了点,居然效率比他高。他摩挲着下巴看了看骆柒,心想不行,他也得提高效率才行…… 但是这麒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进来睡觉啊! 苏泽因为之前睡了挺久的缘故,这一次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醒了过来。 他侧头看了看,发现陈希扬正趴在一旁睡得很香,裸露在外的肩背上,还残留着欢爱时的点点红痕。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将背部的线条与吻痕半遮半掩,越发引人遐想。 苏泽呆呆看了半晌,忍不住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角。 陈希扬睡得并不沉,被苏泽小小骚扰了一下,便悠悠醒转。只是他一时间意识还不是很清明,睁开眼睛盯着苏泽看了片刻,愣是没想起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泽长这么大,很少有机会看见陈希扬如此呆萌的模样,忍不住又凑过去,轻啄了几下他的脸颊,然后一路吻上他的后颈和背部。 “喂!”陈希扬的记忆终于被激活,下意识就要推开苏泽,但是一动身子,后庭便疼痛难忍。 他皱着眉忍了忍,终究不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一边无限怨念地瞪了苏泽一眼,一边费劲地转动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苏泽觉得这个时候的陈希扬,简直就像一只被磨平了爪子的猫,看似凶狠,却毫无攻击性可言。于是他大着胆子又往陈希扬跟前凑了凑,见陈希扬瞪他,便露出讨好的笑,看起来想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宠物犬。 陈希扬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计较这么多了,好不容易让自己仰面躺了下来,后庭上的痛疼感还是一阵接着一阵,同时腰部周边的酸胀感一直笼罩着他,让他感觉全身慵懒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泽舔了舔他的唇瓣,问道:“想继续睡,还是洗澡,还是先吃点东西?” 陈希扬想了想,继续睡,是肯定睡不着了,洗澡的话,一想到自己一动就受不了的身体,还是再缓缓吧。至于吃东西…… “现在几点了?” “唔……”苏泽起身看了看手机,“快八点了吧。” 就在苏泽起身的档儿,陈希扬发现对面床上居然空了,他猛地坐了起来:“符宁止呢?”随即他又被自己的腰折腾地龇牙咧嘴。 “咦,是哦!”苏泽也终于想起了符宁止的存在,他爬下床四处找了找,都不见符宁止的踪影,忙去隔壁敲门,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符宁止?” “在我这儿睡着呢。”骆柒说着,侧身让了让,正好就让苏泽看见了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黑麒麟。 苏泽怔了一下:“他怎么跑你们这儿睡来了?” 骆柒来不及解释什么,此时莫传延已经一脸怨气地晃了过来:“还不是因为某两个人做得太投入了,吵得别人没法安心睡觉,所以他只好跑来我们这里补眠了。” “咳……”苏泽讪讪摸了摸鼻子,“不是说他还要睡很久嘛,我以为不会吵到他。” “只是睡觉而已,又不是昏迷。”骆柒也开始鄙视他了,接着又问,“陈希扬呢,还没醒?” “醒了,不过……暂时没法下床。” 骆柒无奈地看着他:“你是有多能折腾啊?” 苏泽意有所指地看了莫传延一眼:“相信某人折腾起来,比我要厉害得多。” “咳咳。”骆柒立即结束这个话题,闪一边看电视去了。 此时苏泽接到了陈希扬的电话:“叫上他们两个,过来,开会。” 苏泽一怔:“怎么,你不再休息一下?你那腰……” “休息你妹!”陈希扬一听“腰”这个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咆哮道,“马上给我过来!” 他这声音大得,连一旁的骆柒和莫传延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泽挂了电话,接收到身旁两位传递过来的意味深长又略带嘲讽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那什么,第一次嘛,需要给他点时间适应。” 三人进入苏泽的房间,看见陈希扬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苏泽问道:“这么急,开什么会啊?” 陈希扬道:“刚才我收到了杨臣修发来的短信,听说那七个人打算带着杨臣修一起出海,目前他们刚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估计是打算从上海的港口出发。” “出海?”苏泽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问道,“他们出海做什么,接下来不是要去大曜神宫的吗?” 陈希扬耸了耸肩:“那七个人似乎对杨臣修还有很大的戒备心,所以一路上只让杨臣修跟着,却从来不在他面前透露太多行程安排,就连这一次出海的事情,也是杨臣修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 “难道大曜神宫在海外?”苏泽问了一句,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九玄大陆上的大曜神宫,居然在海外,这神展开得有些离谱吧? 骆柒问道:“苏泽,你那个什么勘测仪的还在么,我们能推算出大曜神宫的大致位置吗?” “哎,说起这个我真后悔,本来我们拿到麒麟珏之后,把四把钥匙放在一起的话,有可能得到下一步通往大曜神宫的提示,但是当时情况紧迫,麒麟珏又被对方抢走了,四把钥匙不在一处,就没法给出提示。” 莫传延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陈希扬:“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跟着走还是不跟着走。” 陈希扬想了想,道:“我个人意见,跟着,但不能跟太紧,太紧了,恐怕会被对方察觉,太远的话,我们至少还可以利用GPS远程定位来追踪。” 对于他的这个提议,大家互相看了看,就表示没有异议。 骆柒道:“那么现在就行动吗?” “再等等吧,”陈希扬摸了摸肚子,看向骆柒和莫传延,“感觉好饿,你们都吃过饭了?” “当时听说你们运动完之后刚睡下,我们就果断先去吃饭了。”莫传延面无表情地道。 陈希扬额角青筋爆了爆,然后一记眼刀杀向苏泽。 苏泽忙道:“不是我说的!” “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陈希扬一提这个就来气。 “哎你消消气,我去给你买吃的哈!”苏泽夺门而逃。 骆柒和莫传延望着苏泽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同时升起一阵感慨——苏泽,这是要往人妻攻的方向狂奔而去了吗? 这天晚上十点,他们整理完行囊之后,便驱车前往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登机飞往上海。 却说杨臣修跟着七人抵达上海,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几人从机场出来时,温之临问聂臻:“船票订到了吗?” 聂臻点头道:“订好了,明天上午九点登船。” “先去酒店里休息一晚吧,反正时间来得及。”温之临如此说着,又转头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杨臣修的意见:“杨老板没问题吧?” 杨臣修笑了笑:“我能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走,我怎么跟呗。” 温之临也笑:“杨老板就不怕我们把你给卖了?” “卖了我能有什么好处,你们最终要的东西,不就是那三把钥匙吗?” 温之临笑着拍了拍杨臣修的肩膀:“没错,那可是你保命的东西,希望你千万藏好,未到目的地之前,别被我们发现了。” 杨臣修笑得面不改色:“那是自然,多谢提醒。” 几人入住了酒店之后,正好八个人,四间房,温之临主动要求与杨臣修一间,说是关照,其实就是亲自监视。 杨臣修也不在意,任由他们安排。 这天晚上,杨臣修洗完澡之后便早早睡了。 温之临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一边暗中观察着杨臣修,发现这人实在淡定得可以,还是说,留了什么后手? 此时,李思考过来敲了敲门,道:“大哥,出来一下好吗?” 温之临开门走出去,问道:“什么事?” “刚才我搜索了一下克拉玛依的新闻,关于酒店麻醉剂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奇怪?” 温之临眸色略略一沉,下意识朝房门内瞥去一眼。 片刻之后,他对李思考道:“继续关注新闻动向,必要的话,找个眼线去当地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李思考点了点头,又问:“行程需要作调整吗?” 温之临摆了摆手道:“不需要,还是按原计划执行。” 第四章:大曜神宫(三) “他们已经对我有疑心了,接下来我不能再随便跟你们联系了,你们尽量用GPS定位功能寻找我的方位吧,也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 这是杨臣修在凌晨一点多发来的短信,想必是趁别人都睡了才偷偷发的。 陈希扬看到这条短信时,已经下了飞机,出了上海的机场, 他用GPS定位了一下,发现根本找不到杨臣修的踪迹,似乎连信号也被屏蔽了。 “杨臣修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苏泽表示担忧,“我们到了上海,却找不到他们的位置,这可怎么办?” 大家束手无策之际,符宁止开了口:“我可以尝试感应一下麒麟珏的方位,如果他们一直把麒麟珏带在身上,应该就能判断出杨臣修现在的位置。” 众人怔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你怎么不早说!” 符宁止弹了摊爪:“之前你们既然已经用了GPS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何必还要耗费元神?” “……”众人无言以对。 符宁止又道:“不过,要找到麒麟珏的下落,必须全神贯注才行,这个时候我就没法兼顾自己的隐身术了,能不能找个没有人看见我的地方?” 陈希扬道:“你可以撤掉隐身术,我用结界将你隐藏起来也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结界的存在会干扰到我,到时候探测的敏锐度和准确性就很难保证了。”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场所?” “最好是在空旷的高台上,如果他们已经登船了的话,我希望能直接面对大海。” 骆柒想了想,道:“难道去东方明珠?” 莫传延看他:“难道要事先把东方明珠上的所有游客都遣退吗?” “让符宁止隐身爬到最顶端,再除去隐身咒不就好了?”骆柒说着问符宁止:“施术时间应该不需要太长吧?” 符宁止道:“第一次搜寻目标,时间要久一点,大约十分钟左右。一旦锁定了目标,以后再精确定位,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十分钟嘛,也不算太久。”骆柒表现得比较乐观,“就算符宁止除去隐身咒之后被人目击到,那人数也是非常有限的,就算有好奇的人企图接近,等他们爬上顶端,或者开着直升飞机靠近,我想这点时间符宁止早就完事儿了,到时候再隐身离开,他们也只能扑个空啊。最多网上会流传出一些关于‘黑色神秘怪兽’的新闻罢了,让网民们好好瞻仰一下符宁止独立高塔的英姿也不错啦!” 骆柒这想法虽然有些不正经,但细细分析起来却也不失为一个妥帖的办法。莫传延揉了揉骆柒的头发,笑道:“突然脑子变这么灵光了,你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吧?” 骆柒顿时炸毛:“你才被附体了呢!我本来就聪明机智!” 莫传延笑着顺毛:“是是,你比较大智若愚。” 方案定下之后,众人便开始付诸实施。 他们像普通的游客一样进入,一直陪着符宁止登上游客能够达到的最高观光层——太空舱。 符宁止离开人群,继续往上攀爬,而其他四人则跟随游客们在太空舱这一层闲晃。 “符宁止一个人,没问题吧?”骆柒又开始操心上了。 莫传延道:“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帮他打掩护。” “掩护?”骆柒怔了一下,“怎么个掩护法?” “比如……吸引游客们注意力什么的。” “怎么吸引……”骆柒话还没问完,忽见莫传延凑了过来,一手揽过他的腰际,压着他便是一记法式长吻。 周边游客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钟之后,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率先反应了过来,同时发出“好萌”的赞叹,随即其他围观人群也开始了窃窃私语,有的人欣赏他们的勇气,将掌声送给了他们,有的人觉得这是道德败坏,频频抛来白眼,也有人认为他们不过是行为艺术的表现,或是纯粹地制造噱头想博人眼球。 但不管他们心里是什么看法,莫传延只顾搂着骆柒吻得十分投入,骆柒刚开始只是处于茫然阶段,当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了莫传延,一张脸早已熟透,就差没冒烟了。 莫传延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冲他笑了笑,一脸的意犹未尽。 骆柒见他还要再上来继续吻的架势,忙向后退了两步,喝止道:“你……你打住!” 莫传延环视了一下四周,故作委屈地道:“亲爱的,你不是说,看不到我的决心吗?现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表明我的决心,你为什么不高兴了呢?还是说,这样的决心还不够,你希望我当场下跪向你求婚吗?” 骆柒听得七窍生烟,这混蛋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但是围观人群已经开始起哄了:“求婚!求婚!求婚!求婚!”他们异口同声喊得非常有节奏有气势,顿时将整个楼层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往这边聚了过来。 站在人群中充当看客的苏泽和陈希扬,对于莫传延搞出的这个把戏,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此时他们才真正认识到,腹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脱了皮的腹黑。 果然,面对莫传延的胡言乱语,以及围观人群的瞎起哄,骆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对着莫传延干瞪眼。 莫传延不负重望,当即就面向骆柒单膝下跪,像个优雅的气势一般,右手按在胸前,含情脉脉地仰头望着骆柒:“亲爱的,愿意嫁给我吗?” 骆柒羞得向当场跑路了,但是一转身,却发现四面八方全被围观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喊着“答应他!答应他!”根本没有出路可逃。 他回过头去,莫传延还在望着他,只是此时脸上不正经的笑意已经敛去,只剩下深情与专注,殷切地望着骆柒,只等他点头答应。 骆柒对上他那一双眼,恍惚想起,在一万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月刹也是用这样一双真挚的眼神望着雪烙,态度诚恳地向他提亲,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望着的,是雪祈。 那么现在呢,莫传延眼中望着的人,真的是自己吗?他应该答应吗?悲剧……还会再次上演吗? 骆柒犹豫不决,并且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莫传延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不敢再继续玩下去了,忙起身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对不起,我做过火了,我错了,你别这样……” 骆柒哽着声音强调:“我是骆柒……” “……我知道。” “我不是我哥。” “我分辨得很清楚。”莫传延内心深深地叹息了,前世种下的因,这世结出的果,虽然他一再表明自己的心意,但骆柒内心深处,依然犹疑不定。这……也许就是他虽然答应了与自己交往,却迟迟不愿与自己发生关系的根本原因吧。 “骆柒,”莫传延在他耳边低喃,“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不是骆融,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依然不能安心,没关系,我不会再逼你,我会耐心等,一直等到你完全信任我为止。” 骆柒哽着声音道:“就算那时候我们已经七老八十?” “唔……七老八十的话,也没多大问题,就是上床的时候稍微费劲一点而已。” 骆柒顿时被他气笑了,一把推开他道:“你就不能有一句正经的?” 莫传延一脸的无辜:“我现在很正经啊!” “那你还……还老想着……” “那也是正经事啊,跟吃喝拉撒同样重要的事情啊!” 骆柒彻底被他打败了。 此时莫传延已经转头面向围观人群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只是看来我还需要努力。不过没关系,今天就当作是大家为我们见证了订婚仪式吧,等他彻底接受我了,我们再结婚也不迟。” 顿时有人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鼓励与祝贺。 随即,人群中有人“咦”了一声,问道:“这位,不是骆氏的总裁吗?” 骆柒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忘记了,这里是上海,骆融作为商界新秀,经常会上一些杂志封面,所以当地人对他的模样可都不陌生,这要是传出去…… 却见莫传延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对众人道:“大家看仔细了,他不是骆融,是骆融的弟弟骆柒。嗯,也是我最爱的人……” 骆柒急急打断他,低声道:“莫传延,你这样说会给我哥惹麻烦的!” “反正都已经曝光了,不如坦诚相告啊,”莫传延倒是显得十分镇定,“我相信你哥会表示理解的。” 此话一出,原本就一直在偷偷摸摸拍照录像的那些人,干脆光明正大举着手机或者DV开始狂拍了。 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在互相议论:“怎么,骆氏总裁居然还有一个弟弟?从来没听说过啊。” “是啊,看起来跟骆总真的长得好像,真的不是本人吗?” “真的假的?骆总的弟弟是个基佬?那骆总……” “应该是真的吧,前阵子不是传出骆总快要结婚的事情吗,听说对方可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总不可能那边刚宣布说要结婚,这边又跟个男人卿卿我我这么没脑子吧?” 骆柒耳尖,一听这话,忙朝那人冲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我哥要结婚了?” 第四章:大曜神宫(四) 那人被突然冲过来的骆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 “他真的要结婚了?女方是谁?是不是唐嘉蓉?” “好……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那人应了一句,随即回过神来,“你不是吧,连你哥的结婚对象是谁都还不清楚?” 骆柒已经没心思理会他了,转头开心地对莫传延道:“你听见没有,我哥真的要结婚了,那个人真的是唐嘉蓉!” 莫传延也笑:“嗯,我听见了,该恭喜他。” 于是骆柒当即拨了骆融的电话。 “骆柒?”骆融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骆柒这匹脱了缰的野马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哥,是我,”骆柒兴奋地连寒暄都免了,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婚礼初步定在下个月,你能来么?” “我们一定来!” “你们?” “哦,我和莫传延。” “呵,”骆融轻笑了一声,“恭喜。” “耶?”骆柒怔了一下,这说反了吧?应该是他对骆融说恭喜才对吧? 却听骆融道:“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的语气里面听出来的啊。” “哈?”骆柒震惊了,骆融炼的是窥心术么,怎么这也能听出来? 骆融又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你们在上海?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呃这个……我们马上又要走的……” 骆融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骆柒,我不知道你最近究竟都在忙些什么,不过既然有莫传延跟着你,我多少也能放心一点。还有,你若是实在不愿来骆氏做事,我也不再勉强你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毕竟我们兄弟俩是彼此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有空的话多聚聚,好么?” 骆柒点着头道:“好,哥,等忙完这件事,我就不再到处跑了,我一定常常陪着你。” 骆融这才安心地笑了笑,又道:“骆柒,把电话给莫传延。” “哦。”骆柒乖乖将手机递给了莫传延。 莫传延接过:“骆融。” “嗯,”骆融笑,“刚跟骆柒说了恭喜,再跟你说一句恭喜。” 莫传延之前就从骆柒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端倪,想必骆融也已经猜到了,于是大大方方地道:“谢谢。” “下月我结婚,你会来的吧?” “如果能赶上,一定来。” “好,那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挂了。” “等等。”莫传延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 “怎么?” “那个……我和骆柒算是公开出柜了,所以最近可能会给你造成一些困扰……你多担待。” 骆融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你们啊,要公开出柜不如直接去国外登记结婚怎么样?” “我也想啊,但也得骆柒答应才行。” “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解决。我挂了。”骆融说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莫传延将手机递还给骆柒,骆柒好奇地问:“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哥说……不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莫传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骆融提议结婚的事情给咽了回去。他刚答应了骆柒不会逼他,就必须说话算数。 骆柒听到“二人世界”几个字,有些悲愤地环视了一下周边还在不断拍照录像的围观人群,心想他们两个早就没有二人世界了好么。 这时,有个小女生羞答答地跑过来道:“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两人合一张影吗?” 骆柒觉得很困惑,他和莫传延又不是明星,有什么好合影的? 倒是莫传延显得十分大方,示意小女生站在前边,他则搭着骆柒的肩膀站在她的身后。 一个女生合影完之后,立即又有几个女生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想跟他们合影。 站在角落里充当围观人群的苏泽,笑嘻嘻地对陈希扬道:“莫传延和骆柒的这个掩护工作真是做得太到位了,完全吸引眼球啊有木有。” 陈希扬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看了看腕表道:“时间差不多了。” “咦,这么快十分钟就过了?” “确切地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多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陈希扬的话,果然在出入口出现了一只黑麒麟的身影。因为现场人来人往太乱了,符宁止只朝他们晃了晃脑袋,便又消失不见了,时间短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肩膀:“通知骆柒和莫传延,差不多该收工了。” 苏泽还是意犹未尽,问了一句:“陈希扬,我们什么时候也……” “少来!”陈希扬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也不管苏泽的表情如何怨念,自顾自转身离开。 骆柒和莫传延好不容易才摆脱众人的视线,来到当初约定的碰头地点,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此时久等他们不来的苏泽和陈希扬,已经和符宁止开始了商讨会。 于是骆柒感到那里,只来得及听到符宁止结尾的一句话:“总之,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骆柒忙好奇地问:“什么情况?找到麒麟珏了?它在哪里?” “在海里。”陈希扬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哈?”骆柒一惊:“被丢到海里去了?” “语气说是在海里,倒不如说,是在海里飞速移动着?”苏泽说着,随手拿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曲折的线条,然后又简单标出了几个圆点。 骆柒和莫传延都看得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 苏泽指着那曲折的线条道:“我们假设这是上海的海岸线,而这个点,是芦潮港镇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符宁止一个小时前首次感应到的麒麟珏的位置。而后,符宁止每过二十分探测一次,发现麒麟珏已经入海,并以每二十分钟大约10海里的速度南下。” 苏泽说着,总结道:“之前杨臣修说听见他们商量着出海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啊。” “可是他们不是要去找大曜神宫吗,出海南下是什么意思啊?障眼法?”骆柒再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苏泽想了想,道:“或许……大曜神宫在大陆架以南的什么地方?” “曜神为什么要把大曜神宫迁出海外?” 一个个问题,把他们搞晕了。 最后陈希扬道:“我们现在讨论这些没有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跟上他们比较好。” 莫传延问:“怎么跟?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游轮是没法坐的,或者我们弄个私家游轮?但是这也存在一些麻烦,万一他们出了边境线怎么办?” 这个问题又让大家开始犯愁了。 此时符宁止突然问了一句:“那他们如果要出边境线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对哦,他们怎么做,我们也怎么做不就行了?” “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陈希扬道,“之前还好说,杨臣修会不定时地发一些信息回来。但是后来天枢他们似乎起了疑心,他已经不能再跟我们保持联系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顿时又浇灭了他们的希望。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我们何必要模仿他们呢?” 众人看他:“什么意思?” “既然我们可以通过麒麟珏判断他们的大致位置,那就干脆拉开距离跟踪。他们坐船,我们就坐车,一程一程追着过去,他们总归是要靠岸的吧,只要最终目的地一致不就好了?” 众人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案。 就在他们商讨着如何出海的事情时,关于“骆氏总裁骆融胞弟与神秘男友在东方明珠公然热吻”的照片与视频便已经在网络上疯狂传播了。 随即有人爆料,那个所谓的“神秘男友”,其实一点都不神秘,他就是骆氏上一任总裁骆衡华的贴身保镖莫传延。骆衡华在世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这位保镖,可见这位保镖在骆氏地位不低。 但是自从骆衡华去世之后,这位保镖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原本以为他是被解聘了,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拐跑了骆氏总裁的胞弟么?这家伙胆子够肥的啊! 这条消息太过轰动,且有太多内幕可挖,于是引起了许多八卦记者与网民们的高度关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位微博上的博主贴出了东方明珠顶端出现了疑似狼或犬的黑色不明怪兽,出现时间持续了约十分钟,而后消失不见的消息,并附上了一张看起来有些模糊的照片。 那条微博并没有如博主所期望的那样得到众人的关注,因为照片拍摄距离较远,让人看不真切,单凭博主自己说是“不明怪兽”,实在很难取信于人,再加上随着PS技术越来越高端,各种湖绿新闻早已把公众玩麻木了,除了几个在微博下面冷嘲热讽的评论之外,再没有人有闲工夫去关注它了。 于是符宁止这一次十分钟的亮相,就这样在骆柒和莫传延高调出柜的光芒之下,安全蒙混了过去。 第四章:大曜神宫(五) 在海面上的某艘游轮里,杨臣修躺在客房的软床上,吹着空调,听着MP3,十分悠闲地闭目养神。 温之临开门进来时,杨臣修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兀自听音乐去了。 温之临反手掩上门走了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不出去走动走动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不嫌闷?” 杨臣修拔掉一个耳塞,听了听外面甲板上传来的嬉闹声,摇了摇头道:“外面太热了,如果有室内健身房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挑晚上的时间去运动一下。”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这艘游轮档次不够高,室内健身房这种设施还没有。” “那就算了。”杨臣修耸了耸肩,插上耳塞继续听曲子,虽然没再说什么,却是在沉默地下达逐客令。 温之临如何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他就是故作不知,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观察着杨臣修。 杨臣修被他看得心里有点上火,再次睁开眼睛看了温之临一眼,这一次,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别生气,”温之临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目前的心态似乎过于放松了一些,觉得有点好奇罢了。你难道不担心我们把你卖了吗?” “担心啊,怎么不担心。”杨臣修道,“但是另外三把钥匙还在我手上,你暂时不也拿我没办法吗。” “照我看,那三把钥匙应该不在你手上,而是依然留在你同伴的手上吧?” 杨臣修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镇定,不可置信地笑:“你说符宁止?他那家伙粗心得很,我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他。更何况,这一次我连他也给骗了,他现在估计已经恨我恨得要死了吧,不吞了我都已经很好了,哪还会帮我保管钥匙。” “你真的把他们都骗了吗?还是说,其实你是联合他们将计就计地把我们给骗了?” 杨臣修关掉了MP3,坐起身看着温之临:“你什么意思?” “我们在克拉玛依安排了线人,线人说那家酒店根本就没有传出什么异常。而后线人又去查了苏泽那些人的住宿登记信息,说他们当夜就离开酒店退了房。这哪里像是吃了麻药的样子?应该是你们合伙演的一出戏吧?” 杨臣修神色凝重,没有说话,而是拧着双眉陷入了沉思。 温之临挑眉看他:“怎么不打算反驳吗?”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突兀地问了一句:“符宁止呢?他也一起离开了吗?” “符宁止一直隐藏了身形,他有没有离开,别人怎么看得见?” 杨臣修喃喃自语:“如果连他也离开了的话,那就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提前被暴露了。” 温之临怔了一下,突然失笑:“杨臣修,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我只能说,我没有跟他们联手演戏,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被麻醉,这一点我也很疑惑。如果你不论如何都不相信我的说辞,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杨臣修豁地站起身,“我想知道符宁止的下落,他是不是跟着苏泽他们离开了,目前是否还安全。 “我做了这么多事,不惜背叛苏泽他们,就是为了让符宁止恢复人类身份,如果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我所做的也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还何必要跟你们去找什么大曜神宫。” 温之临眯起双眼盯着杨臣修,似乎在辨别他言语中的真伪。 两人沉默对峙了半晌,温之临点了点头:“好,我会联系线人,尽量帮你确定符宁止的下落。但是,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弄死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杨臣修静静望着温之临离去的背影,知道房门被关上,又过了半晌,他脸上的表情才微微一松,轻轻透出一口气来。 温之临走出房间之后,直接去了李思考的房间。 一开门便见李思考正跟纪玖两人趴在床上耳鬓厮磨,温之临忙又退了出来,在门外咳了一声。 李思考忙松开纪玖,讪讪笑道:“大哥,进来吧。” “怎么也不锁门。”温之临皱着眉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哥你也没敲门啊。”李思考笑嘻嘻地顶了一句。 纪玖用胳膊肘顶了顶李思考,李思考于是忙敛下笑容,露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大哥,有什么指示?” “你跟线人说一下,继续关注苏泽他们的动向,并关注一下,他们身边是不是可能跟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李思考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黑麒麟?” “嗯,对线人不需要说得太露骨,只让他留意就好。”温之临顿了顿,又道,“另外你这里也多留意一下网上的信息,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哦,说到这个,”李思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温之临,“大哥,这是刚才我和纪玖搜索新闻是看到的信息,现在网上都传疯了。” 温之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网上一位微博博主发布的视频,微博内容上写着:“骆氏总裁胞弟出柜?前总裁贴身保镖当众求婚?” 他蹙了蹙眉,然后点开那段视频,视频大约有十几分钟长,从头至尾拍下了莫传延亲吻骆柒,然后当众下跪求婚,再然后两人轮流打电话不知在说着什么,最后是无数小女生跑上去请求与他们合影。 因为现场围观人群很多,而这位博主距离两位主角又有点距离,所以视频拍得不太清晰,两人之间的对话也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干扰得七零八落。 温之临耐着性子看完了整段视频,又看了看博主发布的时间,凝神想了想,问道:“这是在哪里?” “这位博主没有明说,但是我看下面的评论和转发,似乎当时现场目击者很多,是在上海东方明珠顶端的太空舱内,时间是在今天接近中午的时候。” 温之临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喃喃道:“他们既然已经追着我们抵达上海了,为什么不继续追,反而要搞这些无聊的把戏?” 纪玖想了想,道:“但是视频里面只有骆柒和莫传延,而骆柒的哥哥骆融就在上海,说不定他们并不是专程追踪到上海的,而是他们原本就打算回上海呢?” 李思考看了纪玖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这两人如果是为了追踪我们才到上海的,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去逛什么东方明珠,还公开出柜引起公众注意,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越低调越好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温之临接着他的思路猜测道,“他们其实并没有在追踪我们,而是直接回到上海而已?” “我是这么觉得的。”纪玖点了点头,然后又打开了一张网页,“你们看这个,这是几天前发布的关于骆融即将结婚的消息,骆柒和莫传延这个时候回到上海,并高调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没准只是为了赶回去参加骆融的婚礼也说不定。我们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了?” 李思考和温之临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李思考道:“就算骆柒和莫传延并没有再追踪我们,但并不代表苏泽和陈希扬同样也放弃了追踪,还有那个符宁止,他们都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夺走麒麟珏而坐视不管了吧?” 关于这一点,三人倒是想法一致,于是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决定继续从线人那里入手,重点关注苏泽和陈希扬的动向,并及时向他们汇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泽一行四人驱车开往火车站,登上了一路南下的动车。 为了避开八卦记者的耳目,他们变装出行,并购买了最豪华车厢的VIP座位,而符宁止则依然隐身跟着他们,并且因为这样反而节省了一张票钱。 “哎哎,我什么时候也要享受一下这样的待遇,”对于能够在包厢内优哉游哉来回踱步的符宁止,骆柒无不羡慕嫉妒恨地道,“如果以后下墓了也能隐藏自己的身形的话,那些粽子不就都看不到我了?那我在墓穴中就可以独来独往为所欲为了啊……” 他话音未落,便被莫传延拍了一下后脑勺:“你想得美,那些粽子也不是凡人,你以为隐身了他们就看不到了么?” “怎么?粽子也能看到?”骆柒觉得非常失望。 苏泽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讨论的话题能不能稍微现实一点?” “这个问题很现实啊?关系到我今后的饭碗问题!”骆柒说得一派正经。 此时,符宁止渐渐停下了脚步,皱眉道:“奇怪……” “怎么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他们还在继续南下。”符宁止闭上眼睛感应了片刻,继续道,“再往前,就真的要出边境线了,可是看他们目前保持的时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陈希扬喃喃道:“难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南半球?” 苏泽咋舌:“不是吧,大曜神宫在南半球?那岂不是和九玄大陆背道而驰了?他们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第四章:大曜神宫(六) 这天夜里,杨臣修还在房间里酣睡,穆顺不敲门便突然闯了进来。 穆顺对他,可不像温之临对他那么客气,见他还睡着,便十分粗鲁地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杨臣修迷瞪着一双眼看他,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大哥让我通知你,快点起来起来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就要下船了。” “下船?我们靠岸了?”杨臣修下意识就去掀窗帘,却发现外面除了黑沉沉的天空和大海,根本没看见一丁点陆地的影子。 “不是靠岸,是换潜艇。”穆顺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便丢下他又出去忙了。 “潜艇??”杨臣修坐在床上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除了一个包,根本没什么好整理的了。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发呆,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斗争,一个说,一定要给陈希扬他们发信息,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进入潜艇了,这后半段路恐怕凶险之极;另一个说,温之临现在已经对他非常怀疑了,万一发了信息被温之临发现,那可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如此天人交战了半晌,他想到了符宁止那一身漆黑漂亮的皮毛……哎,还是赌一把吧。 他默默咬了咬牙,拿出手机刚要编辑短信,结果悲剧地发现,这个地方根本连手机信号都被屏蔽了。 “天要亡我了么……?”杨臣修耷拉下了肩膀,自言自语。 这几天他一直处于被隔离的状态,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苏泽他们究竟有没有跟着过来,所以内心一直很彷徨。 但是表面上他一直装得非常镇定,在面对温之临时不时的言语试探时,他也尽量让自己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因为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支撑着他,那个声音说:“为了符宁止……” 但是现在,他的自信心正在被进一步摧毁,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继续这样跟着对方走,还能不能实现当初的愿望?苏泽那伙人,究竟够不够可靠? 门再度被打开,发出声音的瞬间,杨臣修立即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装作神色淡然的模样捣鼓着自己的手机,一边举过头顶,一边喃喃自语:“哎怎么没信号了啊?” 进来的正是温之临,看到他这个举动时,眯了眯眼:“怎么,急着跟同伙们联系了?” 杨臣修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当我傻的吗?就算要联系,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联系啊,我有这么白痴么?” “那你这么在意信号的事情做什么?” “喂,我好歹是杨氏家族的继承人好吗?我跟着你们出来这么多天,都没有跟家里通个信,现在你们突然通知我说要改换潜艇了,我都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家里以为我失踪了怎么办啊?” “原来是想跟家里报平安么?”温之临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可以暂时先用我这支可以消除屏蔽状态的手机,当然,前提是当着我的面打。” 杨臣修被他搞得非常没有脾气了,只好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秘书打了个电话。对方一接电话,立即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了过来,无非是问他最近都去了哪里。 杨臣修简单安抚了几句,只说自己要去一趟国外,让他代为转告父母,请父母不必太担心。 挂了电话之后,杨臣修便将手机递还给温之临,语气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温之临笑了笑,然后将一套装备放在他床上:“等会进潜艇之后,水压会有所变化,未免出现意外,希望你还是先穿上这套装备比较保险。” 杨臣修没有再表示异议,乖乖套上了装备。 温之临走出房间之后,随手将手机交给了李思考:“去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是不是杨臣修的秘书所有。” 几分钟之后,李思考跑回来道:“大哥,我查过来,的确是他秘书的号码。” 温之临抬了抬眉梢,若有所思。 苏泽几个人在动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都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过来。 陈希扬忙道:“我的我的。”然后便接听了电话。 来者是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陈希扬陈先生吗?” “唔,是我。您是?” “我是杨臣修的私人秘书,我叫蒋禾。” “哦,蒋先生您好。”陈希扬一边客客气气地应答,一边心中纳闷,这私人秘书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只听蒋禾道:“是这样的,十五分钟之前,我接到了我家少爷打来的电话,他让我转告您,他目前正在南下的游轮上,再过半小时就要改换潜艇了。” “换潜艇?”陈希扬对这个信息有点迷茫,但同时他更好奇的是:“他既然可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从小就学过摩尔斯电码,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我见他用一组陌生号码打过来,便猜到他必定是陷入了困境,所以我尽量延长与他的通话时间,果然,他在与我通话的过程中,一直在用手指敲击密码。我想,他一定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拨打这同电话的。” “原来是这样……”陈希扬又问,“那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之前那条信息是他通过密码告诉我的,而他口头叙述的信息是,他要出国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请总裁与夫人不要担心,好好保重身体。” 蒋禾顿了顿,道:“我家少爷经常出国,以前都没见他如此郑重地嘱托这些事情,可见这一次,他担心自己凶多吉少了。我想,也许少爷也在传递着一种求救信号,既然他让我转告您,我希望您能救救我家少爷。” “好,我明白了。我们一定尽力救他。”陈希扬顿了顿,又道,“如果他再打电话给你,也请你转告他,我们正在想办法追踪他的位置,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救援。” 陈希扬挂了电话之后,将通话内容大致跟众人说了一下。 符宁止原本一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此时忍不住站起来踱了几步,显得有些焦躁。 苏泽喃喃道:“他们改换潜艇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大曜神宫和海龙神遗址一样,都是藏在深海里的?” 莫传延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避人耳目。”莫传延顿了顿,道,“刚才符宁止推测出来的麒麟珏的位置,不是已经靠近领海边缘了吗,如果他们还要继续往南行驶的话,就有可能进入别国领海了,这样会引起麻烦的吧。所以我估计,他们可能是为了避开别国的巡逻舰,才改换潜艇的。” “可是就算用潜艇,也还是会被探测到的啊。”骆柒道。 “这个好办,”陈希扬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用结界把己方的信号屏蔽掉。我想凭玉衡的本事,要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 苏泽摩挲着下巴道:“这么看来,他们果然是要继续南下了?” “再南下的话,就是赤道了吧?这会不会太远了点?” 众人讨论了半晌,还是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陈希扬只好说:“总之好在我们这趟动车是一只抵达最南边的城市的,原本还想着需要在哪一站提前下,现在看来,根本还不够,我们得一只坐到终点站,到时候是坐船还是坐飞机,再定吧。” 半个小时之后,游轮渐渐停了下来。 杨臣修穿好装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着温之临等人进入游轮底部,钻入一艘小型潜艇之中。然后潜艇便从船舱下方潜入水中,下降到一定距离后,便渐渐加速,继续向前行驶。而原来那艘游轮则调转方向开始返航。 杨臣修坐在潜艇中,十分安静地望着窗外。 因为是在夜里,外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偶尔会有几条小鱼贴进船舱的玻璃,身影一闪而逝。 温之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怎么,在赌气?” 杨臣修回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皮:“你这是在讨好犯人?” “说的什么话。”温之临笑了起来,“之前对你的确防范过度了一点,为此我想你表示歉意。” 杨臣修惊讶地看了看他,露出戏谑的表情:“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是说,你们又想到什么整蛊我的方法了?” 温之临哈哈大笑起来:“杨老板真爱开玩笑。之前防备你,是因为对你不够信任,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不过如今看来,我们似乎多虑了。不如我们现在握手言和,坦诚合作吧。”他说着,向杨臣修伸出了手。 “也是,如果现在还不跟我坦诚合作的话,你们永远也拿不到另外三把钥匙了,不是么?” 温之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杨老板,请相信我,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杨臣修这才收起戏谑的表情,伸手与温之临握了一下,说道:“既然说要坦诚合作,那就请告诉我,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要改换潜水艇。” 温之临斟酌了片刻,才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可能在南极大陆上。” 第四章:大曜神宫(七) “南极?”杨臣修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顿时收到了来自其他六人的警告视线。 杨臣修只好把音量降了下去,问道:“为什么要去南极?我们不是要去找大曜神宫吗?” “没错,我们是要找大曜神宫。但是根据我们这多年的演算推测,大曜神宫,极有可能被藏在了南极大陆的某个地方。” 杨臣修听得越发迷惘了:“这……这大曜神宫是有多小,居然还能藏去南极?”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大曜神宫原本位于大曜帝国的国都,但是在大曜帝国延续到第七世时,大曜神宫所在的那一片土地突然离开了地面,朝天空中高速飞去。 “大曜神宫对于大曜帝国来说,相当于是整个王朝精神的寄托。虽然当时市井中一直流传着一则预言,说大曜帝国将终止于第七世,但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坚信大曜人是曜神的后裔,必定会受到曜神的庇佑,只要有大曜神宫在,大曜帝国就绝对不会灭亡。 “但是就在大曜帝国第七任皇帝——释帝登基之日,大曜神宫却突然升天而去,那意味着大曜帝国即将灭亡的预言将成为现实。而事实证明,大曜帝国的确没有走出第七世的诅咒,在释帝统治时期,大曜帝国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在大曜帝国灭亡之后,我们七人便一直在轮回之中辗转,希望能够寻找到大曜神宫的下落。 就在两个世纪前,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丝关于大曜神宫下落的蛛丝马迹,而这些信息汇总起来,最后都指向了南极洲。 “所以这一世,当看见四枚开启神宫的钥匙相继面世之后,我们才敢断定,关于大曜帝王转世将在这一世出现的预言,也将成为现实。” 杨臣修怔怔听到此处,好不容易才合上自己的嘴巴,但是内心的震惊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平复。 九玄大陆的大曜神宫,自动飞升之后,从北半球飘到了南半球,然后藏身在南极洲的陆地上——这听起来真是太过无稽之谈了。 但是看到温之临他们七个人十分肃穆的脸色,杨臣修突然觉得,如果此时自己对他们坚定的信念保佑一丝怀疑或者嘲讽的话,一定会被他们踩死……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杨臣修如此想着,果断转移了话题:“话说,那我们现在改换潜艇是因为……?” “为了避免麻烦。”温之临解释道:“我们现在已经越过了边境线,进入了别国的领海,如果太过张扬的话,很有可能引起国际纷争,所以我们只能低调行事,改换潜艇。” “可是潜艇也会被发现的吧?” “我们可以设置结界屏蔽一切信号,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掩人耳目的。而且进入他国领海的时间毕竟是在少数,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处于公海之中的,这相对来说安全度比较高。” 温之临解释到此,态度友善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还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请说。” “那个……还能和家里联系一下吗?毕竟去南极这种事情,是需要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我担心这样贸贸然地去了南极,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温之临笑道:“你该不会是想交代遗言吧?那边虽然比较冷,但还不至于这么悲观吧?” “别忘了,这潜艇里面,凡夫俗子只有我一个。你们都有神力傍身,只有我没有啊。” “好吧,”温之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说了遗言才能安心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不过现在不行,我们已经屏蔽了一切信息,等出了领海,进入公海之后,我可以再让你跟家里联系一次。” 他说着,顿了顿:“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暂时没有了。”杨臣修往后靠了靠,有气无力地道,“我想……我还是睡一下好了。” “那么不打搅你休息了。”温之临笑着起身离去。 “这神展开得有点太过了吧?”杨臣修闭上眼睛默默吐槽,“就算能把这些信息传递给陈希扬他们,恐怕他们也不会信的吧?!” 陈希扬等人下了动车,符宁止感应了一下麒麟珏的位置,发现对方还在继续往南。并且他们测算了一下位置,现在已经穿过赤道,进入了南沙群岛领域。 他们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是要坐飞机前往南沙群岛呢,还是等对方再走远一点。 此时,他们又接到了蒋禾的电话。 蒋禾道:“陈先生,我家少爷又给我传递了信息,说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南极洲!” “南……南极洲?”陈希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们跑这么远想干嘛?!” “听少爷的意思,似乎对方认定大曜神宫藏在南极大陆的某个地方,具体方位尚未确定,所以他们可能会在抵达之后再寻找位置。” 挂了电话之后,不需要陈希扬转达,其他几个都已经把“南极洲”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了,一时间都有点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骆柒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啊,如果他们要去南极,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得了,坐潜艇也太慢了吧,这不科学啊。” 苏泽想了想:“或许……他们坐潜艇,有坐潜艇的用处?” “什么用处?”众人一起看他。 苏泽转了转目光,最后落在一旁的符宁止身上:“就比如这只麒麟吧,如果他没法自动隐身的话,我们压根没法带着他走吧?更何况机场的安检是最严格的。但如果是私人潜艇的话,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但是比较方便啊。” 符宁止抗议:“不要拿我打比方,目前为止我还是有人权的。” 但是他的抗议遭到了在场四人的一致无视。 骆柒兴致勃勃地道:“难道他们想去南极洲偷运粽子?” 苏泽囧:“南极洲有粽子么?” “如果大曜神宫真藏在南极大陆上的话,没准就有粽子了呀。” 莫传延扶额,骆柒每次提起粽子时那种PIKA~PIKA~亮晶晶的眼神,让他对粽子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陈希扬不得不拉回正题:“也就是说,他们开着潜艇去,其实是想从大曜神宫里面载出什么东西来?” 苏泽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 陈希扬沉思着道:“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就好办,我们可以先一步赶到那里,这样一来,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可是,”骆柒弱弱问道:“南极洲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啊?” “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先抵达南极,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们定下这样的目标之后,便立即着手制定行程。 最简便的方式便是跟着南极的旅游团进入南极,但是苏泽在查过旅游团的信息之后,立即泪流满面。 南极旅游团,一年只有一次,是每年的十一月至十二月期间,因为北半球的冬天,就是南半球的夏天,南极大陆上,夏天的气温在零度上下,是唯一适合游客登岛游玩的季节。 而现在时间是八月底,就算到南极是九月份,对于南极来说,才是刚刚度过严冬的季节,那寒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天枢那群人真的要在这样的季节登岛?简直是一群疯子!几个人纷纷在内心骂道。 但骂归骂,他们还是得跟着去,且不说麒麟珏得抢回来,杨臣修的命还在他们手上攥着呢,不能因为南极现在气候恶劣就放任他们不管了。 他们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路线,觉得跟团不行的话,那就自己去好了,但关键是办出国签证的问题。 莫传延道:“出国签证,我这里有点人脉,可以打通关系尽量早一点办下来。但问题是,我们要办那个国家的签证。” 为此,几个人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可参考的两条路线,第一条路线是从中国飞到澳洲或者新西兰,然后坐船到南极;第二条路线是从中国先抵达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乘坐阿根廷的国内航线,到距离南极最近的城市乌斯怀亚,再从乌斯怀亚坐船穿过德雷克海峡,抵达南极半岛。 相比起来,似乎第一条线路比较简单,第二条比较复杂,但从时间上来看,第一条水路需花费一周时间,第二条水路只需两天,所以总体来看,还是走第二条路线更节省时间。 于是最后敲定了第二条路线。由于南极不需要签证,所以只需要办理阿根廷的签证即可。莫传延立即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 而苏泽估摸着这样的进度,恐怕是来不及赶上九月份的开学了,于是趁早给学校打了电话,提前请了半个月的事假。 签证办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连日的酷暑终于告一段落,北半球的天气开始有了转凉的征兆,而此时的南半球,也在一点一点地转暖。 期间,杨臣修没有再与他们联系,想必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符宁止也在密切关注麒麟珏的动向。经过估算,他们还是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比对方提前赶到南极大陆的。 九月三日,他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之后,终于踏上了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并在辗转了一周之后,顺利登上了南极半岛。 第四章:大曜神宫(八) 短短几天时间,便从酷热的夏季直接进入严寒的冬季。 苏泽一行人虽然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且每个人的装备也是按照南极过冬级别来准备的,但在踏上南极半岛的一刹那,他们还是生出一丝恍惚的不真实感。 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靠岸下船之后,便第一时间与距离他们最近的中国南极科考站——长城站的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 长城站位于西南极洲南设得兰群岛乔治王岛南端,是中国于1985年在南极设立的第一个科学考察站。 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乔治王岛上基本上都是各国的科考工作人员,却很少能见到游客,就算有,也是选在这个时节来冒险的,而不是来游玩的。 于是他们几个便将计就计,伪装成一群探险爱好者,出现在了工作人员面前。苏泽毕竟以前跟着爷爷到处考古混过一段时间,随便扯了几句以前的经历,也就将就着蒙混过关了。 与他们交谈的那位工作人员名叫杜擎,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为人比较直率热情,见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一方面夸奖他们敢于挑战自我的勇气,一方面也直接指出他们在准备工作上存在的诸多不专业。 他给几个人详细解释了一下在南极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又教给他们在遇到各种危险时如何第一时间做好紧急救援与自我保护,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探险呢?” “这个,老师说还没想好。”苏泽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南极,来之前准备工作不充分,所以目标也不是很明确。而且我们几个之中,有人身体素质不是很好……”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骆柒,骆柒怔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反瞪回去,却被一旁的莫传延拽了回来。 只听苏泽继续道:“所以我们想先在这里多逗留几天,一边可以渐渐习惯这里的气候环境,一边也可以仔细慎重地选择目标,等准备工作做充分之后,我们再出发。” 杜擎听了点头道:“你们这样慎重是对的。更何况现在南极才刚刚度过冬季,虽然气温有所回暖,但对于我们人类活动来说,还是太低了一点,不宜长时间留在户外。 “你们既然打算多逗留一段时间,那正好,乔治王岛是各国在南极洲科考点分布最密集的一个地方,所以各方面设施都已经比较完善了,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家中国人开的旅馆,那老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只要是中国人,他都会给点优惠价的。” 苏泽一行人告别了杜擎,按照他介绍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名为“南极梦想家”的旅馆。这旅馆比起附近的那些旅馆,显得格外袖珍朴素,看起来生意也不算太红火,但好在进门之后就能给人一种回到家一般的温馨感。 老板张安永是个标准的北方汉子,看见来的是几个中国同胞,立即非常热情地将他们带了进去,并主动为他们打五折住宿费。 “我们打算在这里住挺久的,”苏泽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甚至有可能一个月,你这样打折,还不亏本啊?” “亏本是针对旅游旺季来说的,”张安永倒也实在,“现在反正是旅游淡季,就算你们不住,这地方也是空着的,不住白不住嘛。” 他说着,带着众人依次看过几个房间,并打开窗子道:“这几间房在旺季的时候,可都是价钱最贵的房间,因为风水好,视野开阔,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天上的极光!” 骆柒一听又极光看,立即兴奋起来,先下手为强地挑了一个视野最开阔的房间,莫传延便依了他,将行李都搬了进来。 苏泽与陈希扬则挑了一间附带小房间的屋子。张安永奇怪地看着他们:“这小房间是拿来做小孩房用的,价格稍微要贵一点,你们确定要住这间?” “对,这小孩房有用。”陈希扬也没多解释用来做什么,张安永也便不再多问,麻利地给他们办理了住房手续。 送走张安永之后,陈希扬指了指小孩房,对符宁止道:“那间房就留给你了。” “小孩……房?”符宁止似乎对这个房间的名称感到非常不满。 “管它是不是小孩房,有得住就不错了。”陈希扬说着,不由分说抱了符宁止就往小孩房里面送。 大概因为老板是中国东北汉子的缘故,这里的床铺设计,都有点像北方热炕。 符宁止自从恢复麒麟真身之后,体质偏阴凉,对这种热炕有点适应不能,床上床下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直到陈希扬找出野外用的睡垫给他垫在炕上,他才稍微安分了一点。 陈希扬走出小房间,看见苏泽正趴在床上认真地研究地图。 他走过去看了看,问道:“在看什么地方?” “都看。”苏泽头也不抬地答。 陈希扬没有再说什么,坐在电视机前开始捣鼓电视频道。 过了半晌,苏泽突然冒出一句:“陈希扬,你觉得天枢他们会选择在哪里登岸?” 陈希扬想了想,道:“既然他们打算用潜艇掩人耳目,应该也不会太过张扬地靠岸才对。” 苏泽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所以说,这个人口密集度最大的乔治王岛,是他们最不可能的首选之地。”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泽突然站起身,走到小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道:“符宁止,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符宁止才懒洋洋地说:“进来吧。” 苏泽推门进去,发现符宁止已经半眯着眼睛快睡着了。 苏泽蹲下身子,推了推符宁止:“喂,先别睡,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符宁止勉为其难地撑开眼皮看着他:“什么事?” “你能不能提高感应麒麟珏的频率,以此来估算他们可能靠岸的位置及时间?” “这样很耗元神的。”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求你么。”苏泽放低了姿态好言好语地哀求,“你看,南极洲这么大的范围,我们就算提前抵达,如果方向不对,就根本逮不住他们。” 他说着,在符宁止面前摊开地图,指着乔治王岛所在的位置道:“你看,我们现在是在西南极洲,万一他们是在东南极洲靠岸的呢,我们到时再赶过去,就要横渡整个南极洲,一则这不太可能,二则很费时间,没准等我们好不容易赶到了那里,他们早已走得没有踪影了。” 符宁止终于被他说服了,点头道:“我尽量试一试。不过航线预测这种事情,一般做不得准的,万一他们临时改道了,我们也还是会很被动。” “我知道我知道。”苏泽一个劲点头,“但那样的话至少我们不会束手无策。” 符宁止于是道:“给我准备几张纸和一支笔。” 连续几天,符宁止一直躲在小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他密切关注着麒麟珏的移动轨迹,并越来越精准地测算出他们未来的航线,以及抵达南极大陆的时间。 苏泽、陈希扬、骆柒三个人则在莫传延的带领下,开始了户外健身运动。莫传延根据以前在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给他们三个分别制定了不同程度的锻炼计划。 苏泽和陈希扬因为有灵力护持,适应能力较高,基本上在第二天就已经适应了南极的气候环境,所以对他们制定的训练强度也比较高;而骆柒则是四个人里面体质最差的一个,所以训练的内容也有很大的差异。 对此,骆柒表示十分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想他以前在盗门的时候,也是师兄弟里面的佼佼者了,虽然年龄不算大,但因为身手灵活,身体素质又好,师傅下墓的时候也愿意带着他长长见识。 没想到现在,遇到了这几个“非人类”之后,他原本引以为豪的身体素质,居然一落千丈,成了托人后腿的负累。骆柒心里那个内牛满面。 几日之后,他们付出的努力都收到了明显的成效,经过莫传延专业的体能测试结果显示,现在他们的体质,基本上可以挑战南纬80度以上的寒冷地区了。 而此时符宁止也传来消息,说天枢他们的潜艇,有可能会在三天以后抵达南极洲。 苏泽等人收到这个消息,立马回到旅馆中,围聚在符宁止的小房间里。 符宁止嘴巴里叼着一支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了很多线条,然后他松开铅笔,道:“根据他们最近的航线来看,他们很有可能在东南极洲的科茨地登陆。” 骆柒一听“东南极洲”四个字,立即苦了脸:“难道我们要从西半边赶到东半边去?” “等一下,”苏泽立即拿来地图对照,“科茨地虽然在东南极洲,但实际上距离南极半岛不算太远。”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的确,科茨地所在的位置,与他们所在的乔治王岛,正好横跨整个威德尔海的东西两端。 陈希扬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抵达科茨地。” 骆柒也笑道:“天枢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们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不如我们好好准备一下,给他们举行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吧?” 莫传延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鬼点子不要太多。” “喂,我只是提出建议而已。一般付诸实施的不都是你们吗,什么时候轮上我了?” 苏泽经他这一提醒,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转头去看陈希扬,却见陈希扬也正勾起嘴角朝他望了过来。 第四章:大曜神宫(九) 杨臣修跟着温之临等人完成了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的潜水旅行之后,几乎快憋出病来了,以至于上岸之后他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手脚被冻麻都没有什么感觉。 “多活动身体!”温之临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忙催促他立即做自我调整,“否则你就等着在这里被冻死吧。” 杨臣修感觉自己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有些迟钝,温之临让他活动身体,他便跟着蹿了几下,可是手脚依然有些不听使唤, 倒是其他几个人,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在做过最初的适应活动之后,立即开始对所处的地形进行了勘察。 “潜艇藏在水下没问题吗?”负责驾驶的穆顺担忧地问:“到时候不会被冻住吧?” “放心吧,我的结界会让它保持恒温的。”聂臻道,“主要我还活着,结界就不会破。” 穆顺郁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如直接说,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们应该把你列入重点保护对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聂臻笑了笑,“你们需要用上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此时已经在附近一带做了初步勘察的李思考和纪玖顶着笨重的装备跑了回来:“大哥,我们现在大约处于科茨地的西北方向,距离原先的目标稍微偏差了0.1个经度……” “喂,要不要这么精准啊,”穆顺不满地嚷嚷,“如果不满意的话,以后你来负责控制方向。” “天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这么敏感做什么。”温之临笑着安抚他,然后转头又对天玑说,“大曜神宫的位置能估测出来吗?” “现在暂时还没法估测,”天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主要是现在太阳距离我们太远,就算是正午时分,天空也不见得能亮多少,所以我这套测算方法可能派不上用场。” “那就只能用感应了。”温之临叹了口气,“虽然会比较耗费元神,但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也只能斗胆试一试了。” 七人互相看了看,也都点了点头。 于是几个人面对面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穆顺还不忘扭头对杨臣修道:“喂,你走远一点,免得到时候干扰到我们。” 杨臣修撇了撇嘴,默默向远处走去。 这七个人里面,就属穆顺对杨臣修最不友善。 刚开始杨臣修感到万分不解,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他率领垩白军队与大曜人苦战的时候,似乎没怎么跟这位天权将军交过手,照理说应该不至于结下什么隔世之仇才对。 但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杨臣修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天权将军似乎对他的天枢老大有点意思。 他不知道这点意思是不是受了之前温之临和穆顺本体情感的潜移默化而触发的,但可以看出的是,完全占据了身体支配权之后的天枢和天权,反而没有了之前宿体主人之间的情感。 或者确切的说,天权重生之后较多地继承了原宿主的情感模式,而天枢则完全脱胎于原宿主,呈现出了完全本真的自我,对于天权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原宿主那般浓烈的情感。 这样的原因造成了如今天权单恋天枢的局面,天枢虽然心里知晓这一点,却从未给过天权任何回应,亦或者,他足够冷静理智,根本不把这点儿女心思放在心上。 天权无法从天枢那里得到回应,心内怨气无处发泄,于是便迁怒到别人的身上,而经常被天枢示好拉拢的杨臣修,便毫无疑问地成了天权迁怒的重点对象。每次天枢与杨臣修交谈过哪怕只有一句话之后,杨臣修势必会收到来自天权的眼神攻击,至于平日里的恶语相向、刻意排斥什么的,那真是多不胜数了。 好在杨臣修这人的性格倒也比较受之泰然,刚开始虽然有些憋屈,但久而久之,他也自我安慰地把这种事情当做是无聊旅程中的调剂品了,哪一天如果天权不来找他麻烦了,他反而有些空虚寂寞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杨臣修背着那七人,朝远处的雪地走去。 科茨地在南极大陆中属于一片比较神秘的尚未被开发的地域。 1957年,美国海军的破冰船抵达古尔德湾后,由蒂尔领导的探险队在80天内行走了1313公里,发现了一道狭长的海沟,从古尔德湾延伸到伯德站附近,低于海平面1067米。 而后他们曾多次飞行到内陆探险,发现了一些新的山脉和一座面积约1000多平方公里的大岛。而后,这一片区域被命名为“科茨地”。 因为科茨地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貌结构,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对它的了解大多是通过空中飞行来进行探测,真正能涉足这一片地域的人少之又少,危险系数也很高。 所以当杨臣修听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会是科茨地的时候,顿时就感觉此生无望了,想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平日里跟着苏泽他们盗盗墓那是兴趣所至,但要他长途跋涉去极地用生命来探险,并且明摆着有命去没命回的,这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但是此时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他都已经被迫上了贼船了。 经过最初几天的消沉与绝望之后,杨臣修渐渐的也就接受了现实,情绪也平复了下来。死就死吧,他不无悲壮地对自己说,只要能找到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方法,他……也死而无憾了。 脚下“嘎吱嘎吱”的响声渐渐变成了“喀嚓喀嚓”的响声,脚底打滑了好几次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想得投入,不自觉地走了很远,脚下的雪地已经变成了半结冰状态了。 他抬起头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四周一片全都是白色与冰蓝色的冰状色块,在昏暗的天空下散发出凛冽的寒气,仿佛在向他们这些外来的不速之客发出沉默而坚决的抗议。 “呼——”好冷,杨臣修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与腿,感觉自己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他必须回去。 但是一想到又要回去面对那七个人,他内心又纠结上了。 温之临对他严加看管了这么久,此刻却放心让他自由活动,不就是笃定了他一旦离队就会活不下去么,这个时候对人质进行放养政策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了,因为人质不论离开多远,最后都还是会乖乖回来的。 杨臣修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非常没骨气地调转了方向,打算走回头路了。 此时,小腿上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杨臣修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发现一小块碎冰球在撞击了自己的鞋帮子之后,落在冰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 他盯着那碎冰球有点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冰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不一会儿,又有一块碎冰球凭空出现,依然是不痛不痒地敲击在他的鞋帮子上。紧接着第三颗、第四颗……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猛然发现在一片蓝白相间的视野中,有一抹不那么显眼的灰色微微晃了晃。 杨臣修踌躇了一下,随即朝那个方向大踏步走过去,因为走得有些急,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在地,但是他觉得很兴奋,就算这个样子有损他的绅士形象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终于找到组织了! 果然,在接近那片蓝白之地还差几步的时候,有一颗全副武装的脑袋探了出来,同时探出的还有对方的一只手。 杨臣修这才看清楚,之前那个不停晃动的灰色,就是这只手上戴着的手套。 “嗨,”那人又冲他挥了挥手,全副武装的脑袋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哦。” 杨臣修站住身形,不确定地问:“苏……苏泽?” “嘿嘿,是我没错!”苏泽藏在掩体之后没有出来,而是指了指杨臣修脚边的某个方位道:“符宁止就在你身边呢,他也等你很久了,跟他打个招呼吧。” 杨臣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难不成之前那些碎冰球,就是符宁止丢的? 他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忙俯下身,摸索着抱住了符宁止的身体。 符宁止挣扎了一下,可是杨臣修抱得很紧,把脸完全埋入了黑麒麟的皮毛中,收拢的双臂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符宁止恍惚了一下,也就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了。 良久之后,杨臣修才闷闷说了一句:“宁止,你身上好凉。” “好凉你还抱着不放?” “嗯,可是不知为什么,越抱越觉得暖和。”杨臣修像个孩子般,撒娇地将脸埋地更深了一些。 “……”符宁止对他的自说自话感到十分无语。 苏泽在一旁忍了半天,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再次探出头来:“我说你打算在那里抱多久?” 杨臣修回头看他:“还有别的事么?” “当然有!否则我是为了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出现在这里啊?” 杨臣修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符宁止,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啊,我们在这里部署半天了,你好歹听一听我们的计划,到时候好配合我们的行动啊。” 杨臣修看了看腕表,道:“你最好几分钟之内说完,我还得尽快赶回去,出来太久肯定会让他们起疑的。” “啧,现在跟我谈时间观念了吗,”苏泽不满地咕哝着,“刚才是谁抱着麒麟难舍难分的!” 第四章:大曜神宫(十) 杨臣修回到温之临他们所在的地方时,模样相当的狼狈不堪。 此时温之临他们七人早已完成了感应探测术,以为杨臣修走丢了,正打算去找时,便见杨臣修满身是雪地蹒跚而回。 “我说,你这是上哪儿打滚去了吗?”众人调笑他。 “是啊,”杨臣修垂着头,脸上透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刚才路上遇到一群切,跟着它们走了很远,然后不小心掉坑里面去了,再然后就变这样了。” 众人听了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之临却没有笑,眯起眼看着杨臣修:“你刚才说,你掉进坑里面去了?” “是啊。” “什么样的坑?” “就是……这样。”杨臣修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坑的大小。 “深浅如何?” “这个嘛……反正就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勉强还能爬出来的深度。你也看到了,爬出来之后我就狼狈成这样了。” 温之临没有说话,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聂臻见温之临脸色不对,问道:“大哥,有什么古怪吗?” “这应该不会是天然形成的洞坑。”温之临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地方估计有人来过。” 穆顺觉得很奇怪:“这地方有人来过,有什么不对吗?” 聂臻给他释疑:“这块地方地形复杂又危险,根据资料显示,目前只有探测人员开着飞机从顶上经过,还没有什么人亲自涉足过。否则肯定能查到什么资料的。除非……” “除非那些人只比我们早了那么一点,并且极有可能还留在这附近?”李思考猜测道。 聂臻点了点头:“我想大哥也是这么怀疑的吧。” 穆顺道:“该不会是苏泽那伙人吧?” “苏泽他们能比我们先一步赶到南极?不可能吧?”任庭守表示不信。 随即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杨臣修,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杨臣修挑了挑眉,任由他们看着,显得十分光明磊落。 温之临也是下意识地就怀疑是杨臣修泄的密,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段时间,杨臣修一直处于他的严密监视之下,就连仅有的两次通话,也是他亲自盯着的,杨臣修并没有在字里行间提及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退一步说,就算他提前通知了那些人,对方也不可能猜到他们具体的靠岸位置,更不可能赶在他们之前抵达这里。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 然而这附近可能存在其他人的想法,还是让做事谨慎的温之临颇为在意。 聂臻见温之临沉默不语,于是道:“要不我先感应一下附近有没有人类的气息?” 任庭守担忧地道:“你不是还要维持潜艇的温度吗,会不会太消耗元神了?” “稍微感应一下,应该不碍事的。”聂臻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向温之临,摇了摇头,脸色却是比之前白了几分。 “行了,别随便消耗元神了。”温之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我和天权、过去确认一下就回来。” “他们果然起了疑心。”远处某个冰体之下,陈希扬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刚才玉衡发出了感应信号,不过这点程度的感应术,为未免太小瞧我了。” 苏泽好奇地问:“你都屏蔽掉了?” “只是屏蔽的话,会被他察觉到的。”陈希扬道,“之前的几次交手,我就已经对玉衡的感应模式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他同时还要维持潜艇温度的话,就不可能大范围地发动感应术,否则元神消耗不是他能扛得住的。所以我尽可能聚缩了我们几个的气息,避开了他的感应波。” 苏泽听了,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么说来,他们马上就要上钩了。” “嗯,如果一切发展顺利的话,我们只要耐心地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果然,二十分钟之后,温之临和穆顺便跟着杨臣修缓缓走来。 “就在这里了。”杨臣修指了指前面几步之遥的那个洞坑。 温之临和穆顺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就是个半身高的小坑,坑壁很粗糙,看得出是人为挖的,但若要说有什么玄机的话,他一时还看不太出来。 “喂,就是这样一个小坑吗?”穆顺忍不住嘲笑杨臣修,“就这样一个坑你也能掉进去,你是有多蠢啊?” 杨臣修站在他们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没有接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温之临回过头时,正好捕捉到了他的这个笑容,一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你……”温之临欲转身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像是定住了一样,没法移动半分了。 随即穆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左右晃了晃,似乎并不是两条腿的问题,而是鞋底不知为何粘在了冰面上。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穆顺扭头愤怒地冲杨臣修咆哮。 杨臣修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老实说,我也想知道,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们?”温之临眉心一动,只听身后传来“喀嚓喀嚓”的脚步声,他无法转身,只能用余光去看,却见从附近巨大的冰体之后,走出了苏泽和陈希扬两个人。 “果然……是你们。”温之临心下一叹,真有点防不胜防的疲惫感。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他一直没有想通。 穆顺则拼命使蛮劲想把自己的两只脚抬起来,但是温之临制止了他:“这里零下三四十度,让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变得十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弄坏的,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穆顺只好安分了下来。 陈希扬与苏泽两人都是全副武装,他们毫无忌惮地绕到了温之临和穆顺的面前,微笑着打量着他们,苏泽还很好心情地冲他们招手:“嗨,好久不见!” “见你妹!”穆顺如果不是因为戴着防风的面罩,真想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耶,你们这是……被定住了吗?”苏泽装作刚发现的样子,蹲下身子瞧了瞧,然后啧啧摇头:“所以说嘛,山寨货要不得,平日里还能蒙混过关,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现在好了吧,被黏住脱不了身吧?” 穆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嘭”地一声又蹿了上来:“他娘的老子这是真货,比珍珠还真!你们到底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快把老子的鞋子给松开!” “哎呀,这可难倒我了。”苏泽一脸的为难,“这种冰体强力胶貌似还没有解除的办法耶。” 穆顺一怔:“冰体强力胶?这什么鬼玩意儿?” 温之临叹气:“没有这种东西,别被他绕进去了。” 苏泽又道:“虽然没法把你们的鞋子解救出来,但是你们也真是蠢,以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是应该把鞋子脱下来脱困的吗?你们要不要试试?” 温之临无语,以前是以前,现在温度这么低,如果真把鞋子脱下来,那两只脚就直接报废了好么。这苏泽是存心来落井下石的吧? “别跟他们这么多废话了,”首先受不了的反而是陈希扬,他推了推苏泽:“先搜一下他们的身,看看麒麟珏有没有藏在他们身上。” 温之临一听这话,便“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这么不明智地藏在自己身上吗?” “不管怎么样,搜一搜总没关系吧。”苏泽故意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作势要去搜温之临的身。 一旁的穆顺先暴躁了:“你他娘的敢碰我大哥,小心老子废了你!” “哎哟哟,好怕怕!”苏泽冲他做鬼脸,“来呀来呀,来废了我呀。” 穆顺怒不可遏,抬起手便要发招,却又被温之临先一步拦了下来。 “不要中了他们的激将法,”温之临轻斥道,“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应该尽可能少地降低元神的消耗,否则不必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会先撑不下去。” “可是他要搜你的身……” “那就让他搜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穆顺内牛满面:“这不是少不少块肉的问题啊大哥,这是关系到你的名节……” 温之临脸色变了变,然后渐渐沉了下来:“天权。” “唔?” “今后你还是不要跟着我行动比较好。” “为什么?” “你太感情用事了,这样很容易曾为敌人的利用对象。”温之临表情冷漠地看着他,“我不需要这样的同伴。” “大哥……”穆顺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了下去。 “听明白了吗?”温之临拍了拍穆顺的肩膀:“要么,乖乖在这里呆着,要么,我会先把你给收拾了,免得让你成为大家的负累。” 穆顺缓缓垂下头去:“是,我明白了,大哥。” 苏泽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好戏,然后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么?我开始搜身咯。” 温之临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苏泽于是朝温之临伸出手去。 “等一下,”温之临突然又开了口。 “怎么?反悔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埋伏着?另外两个呢?还有那只黑麒麟呢?” 苏泽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你猜。” 温之临略略一想,顿时脸色大变,他饶是再好的自制力,此时也终于无法继续镇定下去了:“难道那只黑麒麟跑去偷袭我的其他同伴了?你们太卑鄙了!” “卑鄙什么的,彼此彼此啊,天枢将军。”苏泽原话奉回。 第四章:大曜神宫宫(十一) 苏泽在穆顺杀人般的目光洗礼下,搜完了温之临的全身。然后他转头对陈希扬说:“没找到。” “那就有可能是在另外几个人身上了,”陈希扬道,“等他们的消息吧。” 片刻之后,骆柒传来消息:“他们几个都已经被符宁止控制住了,但是我们没能找到麒麟珏。” 陈希扬看向一旁的苏泽,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 温之临将一切看在眼里,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那就没办法了。”陈希扬叹了口气,对苏泽道:“咱们出绝招吧。” 嗯,还有绝招?温之临果然怔了一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泽已经将一条粗大的绳索套在了穆顺的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圈圈绕成了粽子。 穆顺自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但是他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不知道这粘在他们脚底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把他们身上的能力也限制住了。 温之临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想怎么样?” 穆顺紧接着道:“大哥你放心,不管他们怎么折磨我,我都绝对不会松口的!” 苏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有被虐妄想症么,我又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那你这是……”穆顺也懵了。 此时陈希扬却在招呼杨臣修:“想不想出口恶气?” 杨臣修疑惑道:“出什么恶气?” “你不说这段时间被人软禁在潜艇里面遭受非人的待遇把你憋屈坏了么,现在给你一次报复的机会,要不要?” 杨臣修一听立即来劲了:“当然要!” “那就把他强暴了吧。”陈希扬说着,指向温之临。 温之临眼皮跳了跳,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看向陈希扬的目光中却掩饰不住震惊和恐惧。 穆顺像个诈尸的粽子一样剧烈扭动起来:“你敢?!你敢?!!!” 杨臣修看了看温之临,傻了半晌,再度看向陈希扬:“你在说冷笑话吗?”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啊!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没有干他的欲望。” “你没有,我也没有好吗?!凭什么要让我上?” “你不是想报复么?” “报复的手段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干他,这什么神逻辑,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看到杨臣修如此激烈的抗议,陈希扬转头对苏泽道:“看来耽美小说里面那些恨一个人就要干死他的逻辑是错误的。” 这回连苏泽都忍不住扶额了:“陈希扬你不是游戏控的么,什么时候开始转战耽美小说了?” 陈希扬没空回答他这个问题,重新打量了温之临片刻,说道:“既然方案一不行,那就方案二吧。” 温之临心里刚松了一口气,这会又突然被悬得老高,这怎么回事,还有方案二?尼玛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陈希扬冲苏泽招了招手:“过来帮个忙,把他衣服扒下来。” 温之临要疯了,搞半天还是要干他?这算什么方案二?! 陈希扬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恐惧,冲他温和笑了一下:“你放心,既然没人想干你,那就不干你了。不过活罪难逃,为了让你那位铁骨铮铮的兄弟屈服,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温之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现在腿脚差不多已经麻了吧?”陈希扬答非所问。 温之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果然,在这零下三四十度的户外下,稍不运动就会被冻僵,更何况他和穆顺已经被定在这里连腿都抬不起来,腿脚冻僵是迟早的事情。 只听陈希扬继续道:“你想不想试试看,全身衣服被剥光的感觉,一定很销魂吧?” 温之临心下恍然,原来这方案二,就是打算让他在这里被活活冻死。 穆顺依然在努力挣扎扭动:“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别老折腾我大哥!” 温之临却道:“天权,别中了他们的诡计。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逼你交代出麒麟珏的下落。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借了别人的皮囊才强行介入这一世的,就算被冻死,也不过是失去一副皮囊罢了。 “这一次没法成功,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只要麒麟珏这其中一把钥匙没有落在他们手上,我们就还有希望。所以天权,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就算我失去了这副皮囊,你也不能说出麒麟珏的下落,明白么?” 穆顺突然有些哽咽,答不上话。 温之临大声道:“回答我,你能不能做到?!” 穆顺被他这么一喝问,便要开口回答,却见陈希扬又笑了:“东山再起?别说笑了,你以为你能考虑到的事情,我就考虑不到么?你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有一位专业的灭灵师,你信不信我们能在你魂魄离体的那一瞬间,一剑灭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话一出,非但穆顺,就连温之临自己也顿时变了脸色。 在轮回中辗转了这么多世,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对于一世接着一世的轮回,他也有些倦了,但是为了完成寻找曜紫微后裔的艰巨使命,他和其他六个同伴一直苦苦支撑着坚持到现在,谁也没有轻言放弃。 如果他就此魂飞魄散,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甘心这样前功尽弃么? 陈希扬见温之临沉默不语,于是向苏泽使了个眼色,苏泽于是走到温之临面前,作势要扒他衣服。而一旁看出了点苗头的杨臣修,也不甘寂寞地凑了过来。 陈希扬斜眼看他:“你不是对他没兴趣么?” “嗯,干他没兴趣,扒他衣服还是挺有兴趣的。”杨臣修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对谁踢了你一脚的事情耿耿于怀么,现在你报复的机会也来了,那个人就是他。”他说着,指了指穆顺。 穆顺原本还在因为他们要扒温之临衣服的事情破口大骂,此时突然噎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希扬,不知道他又要如何恶整自己了。 眼看着陈希扬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两眼一闭道:“来吧,你想踹我多少次都没关系,我让你踹。但是希望你们能放过我大哥,我愿意替他去死,就算最后会被你们斩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温之临一听这话,惊愕地转头去看穆顺:“天权,你疯了?!” 穆顺只是定定望着温之临,没有接话。 一直以来,天枢都是他们七个人中的主心骨,以前军师还在的时候,大家都依赖着军师,后来军师不在了,天枢便是曜紫微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他的地位越发显得无可取代。 所以,天枢绝对不能死,要死,就让他这个一直被批评“有勇无谋”的蠢人代他去死好了。 温之临似乎看出了穆顺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对于天枢那超乎同伴情谊的恋慕,他也并非毫无所动,只不过,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给他任何回应。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陈希扬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收入眼底,他斟酌了片刻,对穆顺笑了笑:“老实说,我本来是挺想踹你的,但是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既然不论踹你多少次你都无所谓,那我何必还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穆顺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希扬,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陈希扬对苏泽和杨臣修道:“你们两个动作快点,一会莫传延他们回来了,正好可以赶上替天枢收尸。” 苏泽和杨臣修于是加快速度,很快便将温之临厚重的外衣剥了下来,温之临顿时被冻得脸色发青,在阵阵寒风中抖得像片脆薄的树叶。 陈希扬看了一眼温之临,又看向穆顺:“怎么样,还要继续撑着不松口么?不如我们赌一赌,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尊冰雕?” 穆顺咬牙死死盯着温之临,全身颤抖得比温之临还要厉害,仿佛现在遭受酷寒的人是他自己。 温之临虽然冻得牙齿打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还是目光坚定地望着穆顺,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他,绝对不能松口。 “真不明白,这样坚持下去,对你们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陈希扬淡淡道,“如果天枢为此赔上了性命,你们相当于是失去了统一指挥的大脑,六个人就算联手,战斗力也会下降一半。还不如乖乖交出麒麟珏,也许通往大曜神宫的路上,还能捎上你们的一份。” 穆顺脸上肌肉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希扬:“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听错,就算我们最后集齐了四把钥匙,也没打算对你们赶尽杀绝,毕竟这大曜神宫,你们比我们要熟得多。不过条件是,钥匙得保存在我们手里,你们也得听我们的安排。” 陈希扬说着,又看了温之临一眼:“怎么样,快点做决定吧,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还是告诉我麒麟珏的下落,然后保住温之临的一条命,跟我们暂时合作?” 此时温之临已经被冻得快要失去意识了,穆顺脸色凝重地想了片刻,道:“好,我告诉你们麒麟珏的下落,你们赶快救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四章:大曜神宫(十二) 温之临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军用帐篷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身边不远处是一只自带发电机的暖气机,正不断地往他身上喷着暖气。 “你醒了?”守着他的人竟然是陈希扬,见他睁开了眼睛,便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温之临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便已经判断出了眼下的局势:“天权最终还是向你们妥协了?” “是的,他担心你会被冻死,所以和盘托出了麒麟珏藏匿的位置,以及你们想要进入大曜神宫的目的。” 温之临皱了皱眉:“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进入大曜神宫,一则是为了得到关于曜紫微后裔下落的信息,二则,你们怀疑魖自从被曜神带走之后,便被隐秘地囚禁在了大曜神宫的某个地方,你们希望将他解放出来,好继续为你们所用。” 陈希扬说完之后,环抱双臂看着温之临,“怎么样,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温之临哼笑了一声:“就算还有遗漏,你认为我会主动告诉你吗?” “当然不会,”陈希扬摇头,“不过单从你的表情来看,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温之临又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陈希扬继续道:“老实说,以你的智商,难道不觉得你们想要找到魖和曜紫微后裔的目的实在很不靠谱么?你以为在一万年之后,就凭你们几个人,还能重现大曜帝国?你应该不会这么天真才对。” 温之临看了他一眼,依然不说话。 陈希扬凑近他,低声道:“不如我们先暂时结盟吧,等进入了大曜神宫,找到了你们想要找的东西,如果你还是坚持自己的初衷,我绝不拦你。” 这一次,温之临挑了挑眉,终于拿正眼看他了,似乎有点不相信陈希扬会这么好说话。 “当然,”陈希扬补充道,“前提是在这之前,你们不能半路使坏。要知道这地方的环境本身就已经很恶劣了,我们团结一致共进退,能不能顺利往返还很悬,如果再搞内斗的话,就真的有去无回了。你看怎么样?” 温之临垂眸沉默了半晌,道:“好,我答应结盟。” 不多时,有人掀帘进来,温之临抬头望去,见苏泽、莫传延、骆柒、杨臣修依次走了进来,最后还跟着穆顺,以及除去了隐身状态的黑麒麟。 穆顺进来看见温之临已经苏醒,顿时面上露出喜色,但在接触到温之临没有温度的视线时,心下一沉,心虚地垂下头去。 “东西已经拿到了,”苏泽朝陈希扬晃了晃手中的麒麟珏,“并且经过了符宁止的亲自鉴定,是真的没有错。” 陈希扬笑了笑,没有接那东西,而是抬了抬下巴:“还是交给符宁止收着吧,免得再被有心人士窥觑。” 这个有心人士是指谁,大家心知肚明。穆顺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了陈希扬一眼,转眼瞥见温之临面如死水般沉寂的表情,于是又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去。 苏泽于是将麒麟珏递到符宁止面前,符宁止张嘴一叼,便将麒麟珏含进口里去了。 温之临这时才开口问道:“我的其他五名同伴在哪里?” 苏泽道:“我们已经将他们安置好了,不会害他们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打算让他们一起去找大曜神宫?” “老实说,你们人太多的话,我们控制不了,”陈希扬解释道,“毕竟我们双方还没有建立起足够互信的基础,我们不得不时刻防着你们反水,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限制你们的人数和力量。” “所以你们打算只带我和穆顺两个人去?” “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我可以要求换人么?”温之临指了指穆顺,“把天权换成开阳。” 穆顺一听,脸色大变,立即在温之临榻前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道:“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我的气,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别不要我,你就让我跟着吧,好不好,我再也不擅作主张了,我发誓!” 温之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天权,我要求换掉你,并不是因为与你置气,而是因为接下来的旅途,开阳的火燃术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没有他,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冻死……” 穆顺怔了一下,立即转头对陈希扬道:“那就不要换掉我,再加一个开阳吧,可以吗?我大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得在一旁守着他,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你们别换掉我成吗?” 陈希扬尚在斟酌,倒是苏泽先软下了心肠:“那就……多加一个开阳吧,你们有没有问题?” 莫传延和骆柒都觉得无所谓,杨臣修耸了耸肩:“只要宁止觉得没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 众人一起去看符宁止,结果发现那只黑麒麟已经歪在一旁睡着了。 “好吧,那就当默许好了。”苏泽才不相信警惕心如此高的黑麒麟会真在这个时候睡着,他不过是懒得管这事罢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了。”陈希扬对穆顺道,“既然你执意要跟着,那你家这位病恹恹的大哥就交给你全权照顾了,他若是走不动了,也由你负责背着。” 穆顺喜笑颜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温之临看了穆顺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不可否认,他提议用开阳换天权,一半是出于安全考虑,一半也是为了自己想要避开天权的私心。 然而事实并不那么如人愿,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的烦恼会没完没了。 也许是越来越靠近大曜神宫的关系,这天晚上,灵媒御玺、海龙珠、火凤鸣石和麒麟珏四样宝物相继散发出异样炫目的光华。 绿色、蓝色、红色、白色四道光芒笔直朝着同一个方向射去,为众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苏泽摊开地图对照了一下,在那光芒交汇的地方,是科茨地腹地一座尚未被命名的岛屿。 “看来目的地已经很明确了,”苏泽兴奋地道,“我们原地休整一天,就朝那座岛屿进发吧!” 于是一行九人在冰雪山区走走停停了大约十来天,终于望见了藏在绵延不绝的山脉之后的那座无名岛。 从陆地到岛上有一片较宽的水域,令人吃惊的是,在同一纬度其它水域都已经结冰了的季节,这一带的水面却毫无结冰的迹象,水质清澄,依稀还能看见水下摆尾而过的鱼类身影。 “看来这个地方的温度相对比较高,”陈希扬环视了一下四周,“是因为被众山围绕形成盆地结构造成的特殊气候吗?” 苏泽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水中,竟发现水中的温度比他冻僵了的手指还要暖和一些,他惊讶地抬头望向同伴:“这水居然是温的!” 其余几人也都好奇地伸手去探,结果都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在这冰天雪地中走了这么久,全身僵冷几乎是他们的日常状态了,此刻突然触摸到温暖的水质,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脱下手套和面罩,掬起一把水,好好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脸,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难道这下面藏着温泉?”苏泽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便对着水面研究了起来,“要不要下去看看?” 温之临有些担忧:“贸然下去的话,会不会太危险?毕竟这地方我们很陌生,万一下到水底之后突然触冰了怎么办?” “这样吧,”骆柒跃跃欲试地道,“我和莫传延下去探探,你们在岸上等着。” 苏泽立即道:“我也去!” 于是三人穿上潜水装备,陆续下了水。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水面“哗啦”一声响,只有苏泽一个人冒出头来。 众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骆柒和莫传延呢?” “水底下真的有点古怪,”苏泽摘掉呼吸器,兴奋地道,“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类似古建筑的残垣!”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难道大曜神宫的入口在水下?” 苏泽摇头道:“这个倒不一定,不过莫传延说他和骆柒先在水下再探探,希望能够找到建筑物入口之类的地方。他怕你们在岸上等得急,所以就先回来知会你们一声” 说完几句话之后,他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岸上真冷,水下可暖和了,不过我们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疑似温泉的泉眼,不知道这水的温度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穆顺突然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温泉的话,那会是什么呢?类似于暖炉一样的东西?” 众人一听都笑了,杨臣修打趣道:“谁会在水面下造这么大一个暖炉啊,就为了让这水保持恒温?难不成这水是用来洗澡的?”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突然都受到了启发,渐渐敛去了笑容——如果这水下的古建筑痕迹属实,没准还真有个类似于人造巨型暖炉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陈希扬对着即将再次潜入水底的苏泽道:“你告诉他们两个,不要走得太远,尽量注意安全,能找到入口自然是最好,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不要太执着,我们从岛上过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一到夜晚温度又会下降很多,让他们尽量赶在傍晚之前返回吧。” 苏泽应了一声,便罩上呼吸器,再度潜了下去。 第四章:大曜神宫(十三) 陈希扬给他们限定返回的时间是傍晚之前,但是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依然不见那三人返回的迹象。 陈希扬开始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毕竟苏泽和骆柒的自保能力都不强,让他们跟着莫传延下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我还是下去看看情况吧。”陈希扬说着便要去换装备。 “等一下,”杨臣修一手按住了陈希扬,指了指黑暗的远方,“你看,那里是不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陈希扬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视线的尽头,有浅浅的波纹一圈圈晕了开来。那波圈越来越宽,越来越急,仿佛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就在陈希扬眯起双眼远眺的时候,其他几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难道是苏泽他们回来了?” “感觉那水下的东西块头不小,他们潜个水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是什么东西?喀纳斯湖水怪?” “喀纳斯湖水怪不是应该生活在新疆么,跑南极来做什么? “我不就打个比方嘛。” 几句话的功夫,那水纹迅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一波波推了过来,且有愈来愈猛的趋势。 陈希扬心生警觉,提醒道:“大家都向岸上退退,小心提防着点。” “怎么?真是水怪?”杨臣修还有些好奇。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陈希扬说着,回头问符宁止,“你能嗅到什么异样的气味么?” 符宁止道:“我的鼻子早就被冻得失去知觉了,这个时候你就别指望我了。” 杨臣修一听,赶紧将符宁止搂进怀里,一边揉着他的鼻尖一边心疼地道:“冷的话就早点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冷呢。鼻子感觉怎么样?还是没有感觉吗?” 符宁止有点受不了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行了行了,我的鼻子我自己会照顾好的,你别这么黏糊,我有点吃不消。” 陈希扬无语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再回过头去时,发现那波纹又推进了不少,并且有不明形状的突起时不时地冒个尖出来,但很快又没入水下。 眼看着那不明生物越来越近,距离他们只剩下五十多米的时候,陈希扬把握时机捏了个咒诀,给自己的双眼施了一道天目术。 随即他脸色突变,大声道:“大家赶快退,是护城蛇!” “什么?”众人尚未明白过来,但见一向镇定的陈希扬都慌了手脚,忙跟着他往后退去。 此时那水下的不明生物也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意图,立即加快速度往这个方向划了过来,及即将触岸的瞬间,忽然“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同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啸音。 “好……好大的一条蛇!”黑暗中,他们终于看清了不明生物的真貌,这是一条三米粗的巨型蛇,长度尚不可知,因为它露出水面的半身已经高达十几米,另外一半身子还淹没在水面之下。 与不同的蛇不同的是,这条蛇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远远看去像是冰雕一般,但透过皮肤可以看见它的骨骼和内脏,让人感觉既恐怖又恶心。 那巨蛇在冲出水面的瞬间,便张开巨大的嘴巴,吐出的不是信子,而是一排直径为0.5米的冰锥,追着他们身后落了下来。 好在他们跑得快,那一排冰锥虽然来势凶猛,但并未伤到人,落在地面便斜角扎了进去,让人看着都是一阵后怕。 “这是护城河中的冰蛇,在这里呆了上万年,都已经成精了。”陈希扬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瓶子,打开瓶口对着那冰蛇的方向大喝:“火吞龙,出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条火红色光芒瞬间冲出瓶子,一边朝冰蛇迎面冲去,一边迅速变成一条巨大的火龙。 当冰蛇再度吐出一排冰锥时,火吞龙一声怒吼,也毫不示弱地喷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冰锥从火焰中穿梭而过,落到地面时,一半已化作冰水,杀伤力大减。 那冰蛇见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顿时勃然大怒,于是接下来的冰锥就冲着火吞龙飞去了。 于是一蛇一龙顿时混战在了一起,一时间冰锥、火球漫天乱飞,下面几个人忙抱着脑袋尽可能躲得远远的,却还是经常有被殃及的危险。 待终于都躲入巨大的冰岩掩体之后,众人才常舒一口气。随即陈希扬想到,冰蛇都出动了,那苏泽他们三人究竟上哪儿去了?该不会已经被冰蛇咬死了吧? 这么一想,他又立即不淡定了,转身就要跑出去。 杨臣修一把拽住了他:“你做什么?” “我去找苏泽他们,我担心……” “苏泽他们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你上哪儿找去?更何况现在水岸完全被冰蛇霸占着,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找死路么?” 陈希扬无言以对,他知道杨臣修说的完全正确,但是他就是不能就这样放任苏泽那三人不管。 温之临看了他一眼,也劝道:“你冷静一点,如果他们三个已经遇难,你现在出去找也于事无补,如果他们没有遇难,你不妨再耐心等一等,先解决了这条冰蛇才是关键。” 此时火吞龙与冰蛇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却依然无法给对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且因为冰蛇的体积过于庞大,一张口便能容下火吞龙的整个身子,所以总体而言,火吞龙的处境十分不利,好几次有被冰蛇横腰咬断的危险。 众人在掩体之后观望了一阵,觉得再这样下去,火吞龙就要沦落到被吞的命运了,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急。 陈希扬却是急中生智,看向身后的马弈攸,问道:“你的那个火燃术,能对付得了冰蛇么?” “理论上可以,”马弈攸皱眉想了想,“但事实上可操作性不强,火燃术必须在二十米的范围内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但是你们看那冰蛇,它的远攻距离可比我大多了,恐怕没等我接近到距离他二十米的范围内,就已经被它吐出来的冰锥穿成渣了。”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合理的攻击范围,你就有把握用火燃术伤害到它?” 马弈攸惊悚地看着陈希扬:“你该不会真打算把我推到那怪物面前去送死吧?” 温之临想了想,转头看穆顺:“把你那面盾牌拿出来试试吧。” 陈希扬立即道:“对了,穆顺,我记得你有一面刀枪不入的盾牌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啊。” 穆顺怔了一下,道:“有是有,但是……有用吗?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用那面小小的盾牌掩护开阳过去吧?对方一张口就能把我们给囫囵吞下去了。” “如果是用我的防御结界来强化你的盾牌,一起护送开阳过去的话,胜率应该会大一些吧?” 穆顺张开了他的盾牌,歪头看着陈希扬:“你要怎么强化我的盾牌?” “比如这样。”陈希扬念了个咒诀,朝盾牌的方向点了点,只听“嘭”的一声,盾牌突然撑大了数倍,重得让穆顺一个人有点扛不住。 “我擦,你好歹事先提个醒,突然来这么一下,想吓死我吗?”穆顺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强化,用说的不如直接做给你看咯。” 穆顺无话可驳,咽了口气道:“于是要怎么做,就这样直接冲过去?” “我让火吞龙尽可能掩护我们,开阳你要把握好时机,火吞龙看样子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它能掩护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好。”马弈攸咬了咬牙,捏了咒诀已经开始念起了咒语。 两人聚拢在穆顺左右两侧,陈希扬又张起第二道防御结界,然后三人同时向冰蛇的方向冲了过去。 冰蛇很快便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正打算抛下火吞龙,转而攻击他们,此时接到了掩护指令的火吞龙立即调转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三人。 冰蛇觉得火吞龙烦不胜烦,干脆使出了狠招,吐出一把三倍长的冰锥,直接将火吞龙的身体刺穿。 火吞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跌落下去之后,又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它一边嘶吼一边拼命挣扎,但是冰蛇不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随即又一把冰锥扎了下来,这一次,直接扎中了火吞龙的头部,顿时脑浆四溢。 此时三人已经举着巨大的盾牌冲入了火燃术的有效攻击范围,在马弈攸咒语的不断催动下,顿时有火焰自冰蛇体内冒了出来,它那几乎透明的胸腔顿时被一团火焰所充塞,并沿着它的脊椎骨迅速向全身蔓延而去。 冰蛇忍受不了体内燃烧的剧痛,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仰面翻入水中,拼命扑腾着水花挣扎着,同时不断有冰锥从它大张着的口中喷射出来,在空中划过一个个抛物线,杂乱无章地落到地面上。 为了保持火燃术的有效攻击范围,穆顺高举巨大的盾牌,掩护三人继续向水面靠近,只听透顶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不断有冰锥轰然砸在了盾面上,砸得穆顺双臂都开始发酸。 “好了没有,我快撑不住了!”穆顺忍不住催促马弈攸。 马弈攸没有理他,口中不间断地默念咒语,将火燃术的效力催动到最大化。 冰蛇在水中挣扎了几秒钟的时间,忽听冰裂般的一声巨响,只见冰蛇的身体断开了几节,它全身的骨骼与内脏全部被烧焦,发出刺鼻的气味。 冰蛇的残骸在水中又惯性地扑腾了几下,然后终于静止不动。 穆顺和马弈攸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盾牌里面探出头去张望。 “死了?” “应该是死了吧?” “都断成几截了,早就死透了吧。” 此时陈希扬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变回了一指长的火吞龙的遗体,将它敛入瓶中,垂下眼眸低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第四章:大四曜神宫(十四) 冰蛇这个大麻烦被除去之后,陈希扬便立即跑去换潜水装备,打算去找苏泽他们。 等他装备换得差不多了,温之临慢悠悠地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不要先看一下形势再决定要不要潜水?” “啥意思?” 温之临指了指水面。 陈希扬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水面居然下降了一米多。 他趴在岸边看了半晌,想了想,抬起头问:“难道水面下降跟冰蛇死亡有关?” 众人耸肩摊手。杨臣修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这些水都流到哪里去了。” “不妨等他流干了再研究?” “问题是……它流得干么?” “这个不好说。” 于是一群人排成一字,趴在岸边等湖水流干。 让大家惊奇的是,随着水位的下降,原本被湖水环绕在正中央的那座岛屿,此刻也渐渐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在那冰雪半的岛屿下方,竟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大大大曜神宫!”马弈攸兴奋得都开始结巴了,“原来整座宫殿就在对面那岛屿的下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等一下,先别兴奋太早了。”杨臣修摆了摆手。 “怎么?” “之前有湖的时候,我们至少还能游到对岸去,但是现在,湖没了,我们和那座岛相隔这么远,要怎么过去?” “这个……”不仅马弈攸懵了,所有人全懵了。 众人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黑麒麟。 杨臣修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忙一把将黑麒麟搂紧怀里:“别想打我家宁止的主意,宁止可不是用来给你们骑的!” 众人瀑布汗,这话听着各种别扭。 温之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想,我们这里唯一能腾云驾雾的,只有符宁止了,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请他先把绳索的一端带到对面去,这样我们至少可以通过绳索飞渡过去。” “呃,是这样吗?”杨臣修讪笑。 符宁止从杨臣修怀里挣脱出来,抛给他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 陈希扬道:“你们直接去岛上吧,我还是得下到湖底去看看,否则总觉得不太放心。” 温之临点了点头:“分两路走也好,那一边先找到入口,就点个烟花作为信号。” 双方商量妥当之后,温之临、穆顺、马弈攸便跟着杨臣修和符宁止直接往岛上去了,因为四把钥匙是分开保管的,所以陈希扬也不怕他们能敢掀什么风浪。 约摸二十分钟之后,陈希扬终于下到了湖底。 因为天色太黑,虽然带着照明灯,目力所及之处,还是一团模糊的看不太清楚。 陈希扬凭着直觉又往前摸索着走了片刻,突然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下头,拿照明灯照了一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闯入了冰蛇的巢穴中,这里满地都是半透明的幼蛇,绊住他脚踝的那一条,正一边吐着信子一边奋力地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 这些幼蛇因为长年生活在湖底,对于强光一时间不太适应,当被照明灯照到的时候,它们下意识地全都往四周的黑暗中躲了过去。 但是缠住了陈希扬的那条小冰蛇,因为绕了好几圈的缘故,自己把自己给绊住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撤走,于是眼睁睁看着陈希扬俯下身来向它伸出了魔掌。 小冰蛇意识到了危机,立即本能地露出牙齿要往陈希扬脚脖子上咬下去,但是陈希扬的动作比它更快,一把捏住了它的三寸,强迫它张开嘴,然后干脆利落地敲断了它嘴里的小钢牙。 没了武器的小冰蛇感觉各种委屈,扭动着身体极力想从陈希扬手中挣脱出去,陈希扬惩罚性地拍了两下它的脑袋,威胁道:“乖一点,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小冰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停止了挣扎。 陈希扬满意地笑了笑,问道:“有没有见过穿着潜水衣……呃,就是很笨重的那种衣服的三个人经过这里?” 小冰蛇竖了竖尾巴,又摇了摇尾巴。 “不是三个,是一个?” 尾巴弹了一下。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尾巴朝前方指了指。 “带路吧。” 小冰蛇纠结地将自己的身体绕了一圈又一圈,带路的意思是要它离开自己的窝吗?这跟之前老实回答问题就放了它的约定不符合啊! 陈希扬又拍了一下小冰蛇的脑袋:“乖乖带路,否则我就把你丢到陆地上去,让你一辈子回不了老巢。 小冰蛇果然老实了。 于是陈希扬将小冰蛇缠绕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根据它尾巴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去。 大约又走了几百米的距离,他发现了一只呼吸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这呼吸器应该就是苏泽的。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搜寻。 此时小冰蛇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了身躯,用身体紧紧缠绕住陈希扬的手腕,仿佛在试图阻挠他前进。 陈希扬不得不安抚小冰蛇:“怎么回事?有什么让你不安的事情吗?” 小冰蛇一个劲地向他摇尾巴。 “有危险?”陈希扬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在距离他十几米外的地方,赫然蹲着一只体积庞大的海蜘蛛。 不,不止一只,仔细再看的话,发现在岩土中还匍匐着不计其数的海蜘蛛,它们的模样看上去跟普通的海蜘蛛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它们伸展开全身的话,直径能达到两米。 这些海蜘蛛都趴在原地没有动,却又似乎都在翘首望着什么。 陈希扬循着它们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在它们的头顶上方,结着一张粗大的网,而网中央被缠住了手脚的猎物,不是苏泽是谁?! 此时的苏泽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是醒着还是晕着。陈希扬没敢大声唤他,怕惊动了那些海蜘蛛。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先遵守承诺,把小冰蛇给放了。 小冰蛇回到地面上之后,回头朝他摆了摆尾巴,便溜一下遁得无影无踪。 陈希扬再度望向那群虎视眈眈的海蜘蛛,觉得事情有点难办,要如何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救出苏泽呢?如果苏泽此刻是清醒的,或许还好办一些,但他又似乎失去了意识…… 陈希扬思忖了片刻,一咬牙,不管了,先拼了再说。 他一手捏了防御咒诀,一手抛出了金丝爻线。爻线的一端在经过海蜘蛛头顶上空时,立即有警觉的海蜘蛛做出了反应。 陈希扬手腕一甩,爻线缠住了苏泽的身体,他正要往回拉,却发现缠住了苏泽身体的那张网,粘着力也十分强大。 此时有许多海蜘蛛已经发现了敌情,争先恐后地往陈希扬的方向聚拢过来。 “加油啊!”陈希扬暗暗给自己鼓劲,同时催动了加持力量,猛地一拽,终于将苏泽从蜘蛛网上拽了下来。 此时已经有一部分海蜘蛛触碰到了陈希扬设在周边的防御结界,结界自身含有的攻击力量让它们吃了一些苦头,但它们并不畏惧这样的阻挠,前赴后继地围攻而来。 当苏泽被爻线拽入防御结界时,正好是一大波海蜘蛛同时围攻结界的时刻,无力同时维持结界力量的陈希扬只能先把苏泽从笨重的潜水装置下解脱出来。 脱离了蜘蛛网控制的苏泽,再经过这么一摔,终于从晕眩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陈希扬?”他看见眼前之人时,还有些恍惚。 “没有时间跟你废话了,快起来逃命!”陈希扬拽住了他的胳膊便要往后撤。 此时防御结界的最后一点力量也已经被海蜘蛛们撞碎,顿时有不计其数的海蜘蛛蜂拥而上。 两人忍受着全身炸开鸡皮疙瘩的冲动,转身拔腿就跑。 突然陈希扬脚下一滑,发现自己的一只小腿被身后海蜘蛛吐出的蜘蛛丝给缠住了。 他想也不想,挥出祭灵剑,一剑斩断了蜘蛛丝。然而苏泽却在此时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境,越来越多的蜘蛛丝缠绕了上来,将他们牢牢吸附住。 此时为首的一只海蜘蛛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只见它挥舞着两条毛茸茸的前腿,像两把镰刀一样朝两人当头斩下。 陈希扬情急之下一剑搁了开去,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那只海蜘蛛只是被他震开了几步,却未见受伤的迹象。 他心下讶异,定睛一看,顿时又抽了口凉气,尼玛这些海蜘蛛的外壳简直像钢铁一样硬啊,这不科学! 就在这一格挡的瞬间,更多的海蜘蛛已经围了上来,就在陈希扬愣神之际,挥起钢铁一般的“镰刀”朝他们刺了过来。 苏泽来不及出声示警,只能一翻身将陈希扬压在身下,顿时有好几把镰刀同时扎进了他的后背,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猛地一滞。 “……苏泽?”陈希扬睁大眼睛忡怔了片刻,立即反手抱住苏泽,却在此时摸到了他背部温热黏稠的血液。 “苏泽!”他想将苏泽从身上推下去,但是苏泽非常固执地挡在他身前不肯动。 他定定望着陈希扬的眼睛,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逐渐有血液溢出了他的嘴角。他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血液喷涌出来。 陈希扬纵是再怎么沉着冷静,此时也被苏泽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他含着眼泪捧住苏泽的脸颊,喃喃道:“苏泽,苏泽你怎么样?你撑着点,我马上就带你回去,你撑着点啊!” 苏泽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眼神逐渐开始涣散,嘴角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来,砸在陈希扬的脸上,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无助。 终于,苏泽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伏在了陈希扬的身上。 第四章:大四曜神宫(十五) 陈希扬不知道苏泽是死了还是昏迷了,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因为海蜘蛛们的第二波攻势已经来临。 居然是要葬身在这里了吗?陈希扬心里很有些不甘心,明明都已经克服了这么多困难,马上就要进入大曜神宫了,可是到头来却要死在神宫殿门之外?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服输!他迅速结出新的防御结界,咬牙撑着苏泽的身体站起来,刚要再次拔出祭灵剑,却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动了动。 “苏泽?”陈希扬惊喜大叫,却发现那人的头发开始变长、变白,整个身体散发出象牙色的光辉。 ……是风音?陈希扬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风音转过身,正面扛下了海蜘蛛的强势攻击,同时陈希扬发现,他背后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对了,海龙珠是藏在苏泽身上的,他怎么一时间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有了风音的强力支援,两人一攻一守,立即扭转了局势,很快将海蜘蛛们逼回了巢穴。 陈希扬刚想松一口气,却见风音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不知在寻找什么。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看了看,问道:“怎么?” “海蜘蛛是海底守墓灵惯养的宠物,”风音道,“这里虽是淡水湖,但既然能出现海蜘蛛,必定就会有守墓灵的存在。” “你怀疑那些海蜘蛛会攻击我们不是意外,而是受到了守墓灵的操控?”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风音说着,示意陈希扬往他身后靠一靠,陈希扬不再多话,便往他身后靠去。 只见风音微微阖眼,口中喃喃无声,但陈希扬还是听得出来,这是灵媒一族向对手发起挑战的约战咒语,其字里行间的挑畔意味,意在激怒对方主动出击。 陈希扬骇然,风音这是要与守墓灵正面抗击了吗? 没过多久,便听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这声音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震得人耳鼓生疼。 陈希扬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守墓人是没有实体的,他通常喜欢变幻出上万的幻体来虚张声势。” 上万……陈希扬听得咋舌,“那这上万的幻体有没有攻击力啊?” 风音淡淡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有的。” 此时陈希扬已经看见无数青灰的影子渐渐出现在了周围的上空,这些影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天空。 陈希扬从来不认为自己患有密集恐惧症,但当他看着那些层层叠叠没完没了的幻影时,竟有些犯晕……别说这每一个幻影都具有攻击性,他们如果蜂拥而上的话,光是用踩的都能把他们踩死。 陈希扬下意识抓住了风音的衣袖:“你……你确定打得过他们?” 风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一个人或许有些困难,但如果加上你一个的话,心里就比较有底了。” 陈希扬欲哭无泪,他应该感谢风音这么看得起他吗? 风音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的恐慌,于是握了握他的手:“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张开最高防御结界;第二,站在我身后,不论发生什么事。” 陈希扬怔怔看着风音,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风音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收起内心复杂的情绪,后退一步,开始念咒。 风音又问:“祭灵剑舞的昭和变式,还记得怎么做吗?” 陈希扬想了想,道:“我可以试试。” 他说着,抽出祭灵剑,凭着前世的记忆,渐渐舞了出来,九段舞步,以及在此基础上衍化出的九九八十一步变式,随着他一式式地舞下来,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又渐渐觉醒过来。 当他终于舞完了九九八十一变式的最后一式,在他脚下,每一个踩过的步子都成了祭灵阵的一个阵眼,绽放出清浅的灵光,不计其数的灵光交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阵网,渐渐向半空升腾而去。 此时那些守墓灵的幻影已经渐渐汇聚到了两人的头顶上空,就在祭灵阵上升之时,他们也开始发起了攻击。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双方力量在第一次交锋时,飞溅出了眩目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并且因为抗击力的相互性,在第一波守墓灵被祭灵阵反弹出去的瞬间,陈希扬也因为迎面而来的冲击力而向后飞去。 好在风音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手一勾又将他揽入怀中。 熟悉的怀抱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他又想起苏泽会吃味,忙又伸手挡了挡,避免了自己与风音的亲密接触。 风音低头望他一眼,眸色一黯,然后默默放开了他。 此时守墓灵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击,风音向前踏出几步,指间咒诀迅速变换,繁复得让陈希扬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想要施放什么咒语,但是当他口中清晰地吐出“蚀”字诀时,陈希扬顿时脸色大变:“风音,你不能——” 他话未说完,言灵之咒已经生效,只见一道圆弧形的白色光芒以两人为圆心急速发散出去,所到之处,哀鸿遍野,那些守墓灵的幻影在光芒中渐渐被腐蚀、消散,纤尘不留。 片刻之后,白光散尽,整个上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沉寂,仿佛这些守墓灵从未出现过。 陈希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突然感到非常愤怒,气得浑身发抖,两三步冲到风音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喝问:“你凭什么……凭什么擅自消耗苏泽的生命?!别忘了,这身体是苏泽的,不是你的,你有事先经过他的同意吗?” “他同意了。”风音淡淡回答。 陈希扬噎了一下,原本怒气冲冲的气势顿时消减了七分:“怎、怎么可能,苏泽他……” “守墓灵的幻体成千上万,如果与他们正面对战,我们绝对无法顺利脱身,所以,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陈希扬怔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既然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他们,又何必要借用我的祭灵阵,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么?” 风音垂下眼眸:“我承认,刚才我骗了你。我只是……想在走之前,最后确认一下,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是否能保护好自己。” 陈希扬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意思?” 风音定定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才低声道:“陈希扬,闭上眼睛。” 陈希扬心想,你让我闭我就闭啊?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却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乖乖闭上了双眼。 “如果……觉得难以接受,就暂且将我当做苏泽吧。”风音轻声呢喃着,低头吻住了陈希扬的唇。 陈希扬倏然睁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风音,同时身体下意识做出推拒的动作,但风音先一步禁锢住了他的双手,身子进一步压了下来,眸色深沉幽暗,以不容反抗的姿态,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在陈希扬的内心深处,留下属于永不磨灭的烙印。 就在陈希扬以为风音会吻他到天荒地老时,风音却渐渐松开了臂膀,向后退开两步,迷乱的目光渐渐恢复了清明。 陈希扬重获自由,尚在激烈地喘着气,双眼还胶着在风音脸上,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陈希扬,再见。花嫁,再见……”风音最后深深看了陈希扬一眼,低低呢喃着,然后闭上了眼睛,身体随即瘫软了下去。 “风音?风音!”陈希扬冲上去托住他的身体,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风音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对自己说“再见”,也许意味着再也不见。 片刻之后,怀中的人才缓缓睁开双眼。 陈希扬略略松了口气:“风音,你怎么样?” 对方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奈而悲哀地望着他:“陈希扬,我是苏泽。” 陈希扬一怔:“你是苏泽?可你的头发……” 他原本想说,你的头发明明还是长长的银发,却发现苏泽的头发在此时渐渐变幻了颜色,由银白色变成了黑色,但长度却依然没有改变。 “……”陈希扬望着苏泽那一头黑色的长发,目瞪口呆。 “风音已经将灵力完全过渡到我身上了,他说这是借用我的身体施行言灵咒术必须付出的代价。”苏泽说着,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陈希扬的脸色,“陈希扬,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陈希扬怔了一下,掩饰地眨了眨眼:“怎……怎么会生你的气……” “其实风音没有走,他还在这里。”苏泽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他的意识还在,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可以通过我的身体来感知外面的世界。但是,失去灵力之后,他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支配我的身体了。” 陈希扬忡怔了半晌,才问:“那他……会一直这样呆在你的身体里面吗?” “也许吧,”苏泽轻声叹了口气,“他说,也许会一直等到我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三魂七魄完全融合,再入轮回。那时候,当苏泽已经不再是苏泽,风音也就彻底消失了。” 第五章:所谓命运(一) 此时,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束绚烂的烟花。 陈希扬抬头看了看,惊喜道:“看来杨臣修他们在岛上找到入口了!” 苏泽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可是,如果入口是在岛上的话,为什么守墓灵会出现在这里呢?这是不是有些说不通啊?” 经他这么一提,陈希扬也觉得有些蹊跷:“难道说,其实这里也有一个入口?” “我记得爷爷以前说过,一般墓穴都会在主干道的附近开凿一个供墓匠出入的小道。所以通常说来,如果一个墓有两个以上入口的话,这些入口的位置也不会想去太远,像这种一个湖底一个岛上的分布,情况还是挺少见的。” 陈希扬想了想,道:“要不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路线找下去?毕竟骆柒和莫传延还下落不明啊。” 苏泽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举着探照灯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突然,脚下传来冰碎的声音。 苏泽用手电照了照脚下的区域,发现自己无意间踏上了薄薄的冰层,这些冰层从脚下这一带开始向前蔓延开去,越来越厚,也越来越坚固。 “怎么回事?”苏泽皱起了眉。这湖水温度高,照理说水下是不可能结冰的。而之前他们一路走来,都的确不曾见过冰区。而这里……苏泽转头与陈希扬对视了一眼,“难道说,是刚结的?” “那也得有个自然过渡吧?”陈希扬也表示万分不解,“不可能之前还是正常温度,这里突然就结冰了。” 苏泽想了想:“那么说来,就有可能是人为的了。” 陈希扬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两人放慢了速度,每踏出一步,都先确认脚下的冰层会不会是陷阱。如此又向前走了十几米,然后两人站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立着两座冰雕,而冰雕之中依稀显现出来的模样,不就是骆柒和莫传延么? 苏泽脸色大变,几步冲了过去:“他们两个难道已经……” 陈希扬见苏泽伸手要去触碰冰体,忙一把拽住了他:“先别冲动,他们未必就已经没救了,但冰化之后身体很脆弱,你小心把他们撞倒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苏泽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冰体中的两人,发现他们脸上还保持着被冰冻那一瞬的表情,骆柒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而莫传延则举起幽蓝剑打算攻击这更加证实了他们之前关于“人为结冰”的猜测,莫传延肯定是发现了危险,才会举剑自卫,但也许是冰化速度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发起攻击。 苏泽上下打量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转头求助陈希扬:“你刚才说可能还有救,这是要怎么救?” 陈希扬看他一眼:“你不是说,风音已经把灵力都传承给你了吗?” “对啊。”苏泽突然一拍额头,“我差点忘记了!” 陈希扬:“……” “那要怎么做,用火来融化冰就可以了吗?” 陈希扬点了点头:“用火的时候要控制好范围,否则很容易灼伤他们。” “呃,那我先找个替代品实验一下。”苏泽左右看了看,发现边上有一只同样被冰化了的小珊瑚。 苏泽蹲下来,对着那只珊瑚道:“火!” 没有反应。 “火!!” 没有动静。 “火啊啊啊啊!!!” 除了“啊啊啊”的声音在四周回响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苏泽转头看向陈希扬,内牛满面。 陈希扬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为什么会失败吗?” “为什么?”QAQ “风音曾经说过,言灵咒术,是要用内心作为媒介来触发的,语言只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说,你光是嘴上召唤,不管喊得多大声都没有用,关键还是需要你触发内心的能量。 “内心……?”苏泽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回想起少年时代的一件事。 那是在六月份,天气酷热难当,学校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停电,班上学生都燥热得静不下来。 担任英语课的老师是个性格恬静的女子,她微笑着对孩子们说:“请大家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入丹田。现在,想象你身处一片森林之中,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迎面有微风拂过……” 渐渐的,酷热的感觉渐渐消减了下去,仿佛真的有一缕缕凉风迎面扑来,安抚下了大家躁动的心灵。那个时候苏泽就在内心惊叹,原来脑内的力量竟然可以如此强大。 他回忆着当初那位老师教给他的方法,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入丹田,然后想象一束火苗被点燃…… 随即,他便感觉到指尖微微一热。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居然真的有一小团火焰自指尖绽放开来。 他吃惊地呆了片刻,随即转头朝陈希扬挥手:“成功了!”陈希扬望着他笑。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火苗灭了…… “再来!”苏泽顿时信心倍增,闭上眼睛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触发的火焰比前一次还要强大。苏泽点着那团火焰朝珊瑚冰体甩去,结果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冰体融化的瞬间,珊瑚也被烤了个里嫩外焦。 “呃,抱歉抱歉。”苏泽忙对着那珊瑚连声道歉,然后又找了个实验对象开始练习。如此反复了多次之后,他终于能够自由控制火焰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骆柒和莫传延两座冰体上实践,不出所料,一次成功。 被从冰体中解放出来的两个人,身体从僵硬渐渐恢复柔软,陈希扬探了探他们的脉象,确定他们还活着,只不过体温低得吓人。 苏泽让他们平躺在地上,然后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生起一堆篝火。渐渐的,两人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骆柒意识清明之后,看见苏泽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娘了?” “有吗?”苏泽一怔。 骆柒伸手拽了拽他的长发:“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假发?不像啊……” “啊啊啊,不要乱扯我的头发!”苏泽痛得嗷嗷直叫。 骆柒了:“居然是真的头发?苏泽你是身体变异了吗?怎么搞得陈希扬一个德行了?” 陈希扬在一旁凉凉道:“请问我的德行有什么不妥?” “咳……”骆柒急忙捂住了嘴巴,讪笑道,“原来你也在啊。” 陈希扬:“……” 苏泽对于刚才骆柒说他像娘们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转头对陈希扬道:“我要剪头发!” “不行。” “为什么?” “头发是维持灵能力的媒介,剪短了头发,灵力就会被削减掉一半。”陈希扬道,“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也很讨厌却不论寒暑都得留着这头长发的原因了吧?” 苏泽再度内牛:“所谓有得必有失,这就是继承灵力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此时陈希扬已经走到他身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线圈,将苏泽的长发束在了脑后,口中道:“老实说你这副模样,我看着也扎眼,还不如把它安安分分地束起来,眼不见为净。” 苏泽心里不服气,抗议道:“之前风音出现的时候明明也是长头发的,而且还是银白色的呢,怎么不见你们说他的头发看着扎眼、娘c?” “风音那是浑然天成的气质。”骆柒振振有词地反驳,“换到你身上就感觉各种违和啊有木有。” 陈希扬在一旁点头附和。 此时莫传延也已经恢复了意识,却没有参与对苏泽的调侃,而是一个人蹲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默默地沉思着。 苏泽转头看向莫传延,问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被什么人袭击了,怎么会被冰冻起来的?” 莫传延道:“袭击我们的那个东西,我以前没有见过,看起来像是一只体积庞大的兽,通体冰晶,连皮肤都是透明的。” 陈希扬皱眉听着,觉得他描述的这种冰兽,和之前他们在岸上看到的冰蛇性质有点相似。但是相比之下,似乎这冰兽更恐怖一些,冰蛇只是使用冰锥扎人,这冰兽能直接让周边所有东西迅速冰化,让人防不胜防。 苏泽问道:“那冰兽为什么要袭击你们?它现在又跑去哪儿了?” 骆柒道:“我估计,那冰兽是想阻止我们进入神宫。” “进入神宫?” “是啊,之前我和莫传延似乎发现了类似入口的地方,然后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冰兽给袭击了,我们立马逃命,但是跑不过它,还是被冰冻住了。那只兽本来好像想把我们弄死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陈希扬与苏泽对视了一眼,如果说之前的冰蛇是护城河的守护神兽,这只冰兽就有可能是大曜神宫的守护神兽。 刚才骆柒说它抬头看天空,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他们与守墓灵交战时发出的光芒,察觉到了危险,便仓皇逃走了。 苏泽问道:“你们确定你们之前看到的是入口?还记得在哪里吗?” 骆柒和莫传延于是站起身来,带着苏泽和陈希扬一起去寻找之前看到的那个入口。 第五章:所谓命运(二) 四人向前又走了几十米远的距离,骆柒指了指前方道:“看到那个石墩了吗?我们怀疑那个就是入口开启石来着。” 苏泽见骆柒站得老远,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过去,你试着打开过没有?” “我上次就是尝试打开它,结果就把冰兽给引出来了。”骆柒道,“要不你来试试?” “呃……”苏泽也有些犹豫了,“看来我们得先把冰兽给解决掉,才能顺利进去啊。” 骆柒摊手:“问题是现在我们不清楚冰兽究竟藏哪儿去了,要怎么解决它?” 陈希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先埋伏好,然后放个诱饵出去,把冰兽给引出来。” 苏泽问道:“放诱饵?什么诱饵?” 陈希扬指了指苏泽:“你不就是最佳诱饵么?” 苏泽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对付冰兽,最大的杀器就是火攻。”陈希扬道,“你不是刚学了言灵火咒么,刚还可以借此机会练个手熟。” “那样很危险诶,”苏泽颇有些委屈地指控:“陈希扬,你变了,你都不关心我死活了。” 陈希扬凉凉看他:“风音不是已经把灵力全部过继过你了么,现在我们当中就数你最厉害了,你还需要我来关心你死活么?” 他说着朝苏泽摆了摆手:“快去快去,好好干啊,我们看好你。”然后便招呼莫传延和骆柒一起跑到附近的掩体之后埋伏了起来。 苏泽顿时升起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怆感,他最后看了一眼果断将他推入险境的三个同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石墩的方向走去。 但是一直到他在石墩面前站定,也不见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 苏泽竖起耳朵静候了半晌,等不到冰兽出现,于是俯下身,仔细观察那石墩的构造。 这石墩制造地比较小巧,石面上的纹路比较繁复,看起来像是一种装饰雕刻,但苏泽却看出了这种雕刻纹路下特殊的规律——也许是继承了风音灵力的关系,这种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看懂的上古石刻,如今居然也能无师自通了。 他仔细研究了纹路之后,猜测这纹路应该是开启大曜神宫入口大门的一种密码,于是尝试这伸出手,按照纹路的规律轻轻转动石墩。 突然,一阵冷冽的寒风刮了过来,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只见一头两人高的巨兽从右后方飞扑而来。 苏泽正要转身退避,脚下却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他低头一看,猛地吃了一惊,只见白色的冰花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他的脚踝,并且以十分快速的节奏继续往上攀爬,连同他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救……救命……”苏泽下意识地张口呼救,但就在他喊完“命”这个字的时候,冰花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部,直接把他的声音都封入了冰体之中。 然后苏泽整个人就像一座冰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竖在了石墩之前。 那冰兽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泽,它正打算扑上来一口咬断苏泽的脖子,忽然额头上一阵剧烈的撞击,将它震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力道之大,痛得它有些头晕目眩。 它不信邪,又往前扑了一次,结果直接被撞翻在地。 这一下,它被彻底激怒了,一边低低咆哮着,一边瞪着眼前看不见的结界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此时莫传延从掩体之后冲了出来,手中那把幽蓝剑轻轻震颤着,越是接近冰兽,剑鸣声便越是清越。 “喝——!”莫传延一剑刺出,正中冰兽心肺。 冰兽被他那一股强大的推力逼得向后退了几步,仰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随之后来却是更加疯狂的怒意。只见它向后退了数步之后,硬生生顿住了脚步,然后顶着胸口的那柄剑,龇牙向前探出了利爪。 莫传延用尽力气转动手腕,企图用剑绞碎冰兽的内脏,但是冰兽的身体太过坚硬,他没能得逞,手臂上却被冰兽的利爪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莫传延!”骆柒在掩体之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大惊小怪的,”莫传延头也不回地道,“我暂时还死不了,你只管把自己藏好就成。” 骆柒又担忧地看了莫传延几眼,然后乖乖将脑袋缩了回去。 此时苏泽的火咒终于生效,只见裹住他周身的那一层冰体突然从中央裂开了一道缝,然后缝隙越来越大,裂缝也越来越多,像碎玻璃一般稀里哗啦地掉落下来。 苏泽略有些狼狈地从冰体中爬出来,一抬头看见莫传延正在和冰兽激战,于是大叫着“莫传延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便冲了上去。 结果他刚冲进结界,便被冰兽一爪子掀了出去。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捂了眼睛,对于苏泽的狼狈相简直无法直视。陈希扬甚至在心里感慨,明明是一样的灵能力,用在风音身上就各种帅气霸气,结果用在苏泽身上,为嘛只觉得违和……难道气场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么? 苏泽挨了这一爪子,若是在以前,早已经去掉半条命了,然而现在有灵力护体,他没事人一般翻身爬了起来,打算重振旗鼓再度加入战斗。 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是学聪明了点,趁着冰兽又将注意力转回到莫传延身上,他悄悄绕到冰兽身后,闭上眼睛酝酿了片刻,然后右手一扬,只见一道火符迅速飞了出去,正中冰兽背心。 那火符一旦黏上了冰兽的身体,便不依不饶地死咬住目标不放,冰兽后背灼痛难忍,也顾不得眼前的莫传延了,一边费劲地伸出爪子想去够自己的背心,一边痛得一个劲地蹦跶。 只可惜它的胳膊太短,无论如何也够不着自己的背心,于是眼睁睁看着火符钻入它的皮肤,吞噬它的血肉,一直深入到他的骨骼,然后沿着整个骨架向头部及四肢蔓延开去。 “啧,果然火咒才是大杀器么。”莫传延好不容易抽回幽蓝剑,不由低声感慨,比起苏泽随便放了个火符便咒杀了冰兽,自己这受了伤的半条胳膊实在有点不值得啊,早知道就不冒死出手了。 众人就这么看着冰兽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最后化作一滩冰水和一副烧焦了的骨架,确认它的确死透了,才再度汇聚到石墩面前,仔细研究神宫大门的开启方式。 苏泽将自己的想法跟大家沟通了一下,于是四人合力,抱住石墩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转动,果不其然,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了,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然后便看见原本闭合的大地裂开了一条缝,正好可以通纳一个人的宽度,而裂缝之内,隐约可见一条通往地下的漫长石阶。 “入口果然在这里没错!”四人互相击掌欢庆,然后便依次从进入缝隙,顺着石阶拾级而下。 在下了十几米之后,阶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平坦的隧道。 他们一路上都走得十分谨慎,只怕又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来袭击他们。但是并没有,这一路他们走得十分顺利,很快便走到了隧道的尽头,结果,他们被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咦,该不会走错了吧?”苏泽摸着那面不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墙,忍不住发出了质疑,“这里真的是入口吗?该不会是古人用来迷惑大家的假隧道吧?” 骆柒一直坚信这里就是入口,他不甘心地在石墙上摸来摸去,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莫传延转头看他。 骆柒也不用照明灯,只是用手摸了半晌,便道:“这里有插孔!” 众人凑过去仔细看,果然,在墙角的右下方,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凿孔,而这凿孔的形状…… 苏泽突然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海龙珠,往那凿孔中一塞,结果整个海龙珠便恰如其分地嵌了进去,仿佛这个凿孔就是为它量身打造的一样。 “原来这个就是安放‘钥匙’的槽口啊!”苏泽喜形于色,立即招呼其他三人,“你们再四处找找,是不是还有其他三个槽口!” 于是四个人趴在石壁上,一点一点地仔细摸过去,最后果然又在石壁的另外三个角落里找到了形状各异的槽口。 于是他们将灵媒御玺和火凤鸣石也一次放入了相应的槽口,当剩下最后一个麒麟珏的槽口是,他们悲剧地意识到,麒麟珏还在符宁止那儿呢,符宁止现在跟着杨臣修、温之临他们往岛上去了,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啊! 四人瞬间从欢乐的天堂坠入沮丧的深渊,一个个都坐在石壁下没了言语。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很残酷,他们是不是要派个人上去跟符宁止借麒麟珏啊?可是这来回的路程,得花多少时间啊,如果能打个电话让符宁止直接送下来该多方便啊,可惜这破地方木有信号啊!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际,忽然从隧道深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四人立即提高了警觉性,并迅速站起身进入了备战状态。 “嚓嚓,嚓嚓……”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的神经也越来越紧绷,来的又是什么不明生物么,这是要在狭小的隧道中大战一场的节奏了么?这钥匙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呢,麻烦事儿又接踵而至,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悲催的呢。 四人尚未抱怨完,便见照明灯光线的尽头,渐渐显出了通体黑亮的麒麟身影。 “符宁止?!”四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符宁止明显被他们这阵仗震住了,脚步顿了顿:“我说,这才多久没见,你们不用这样列队欢迎吧?” 第五章:所谓命运(三) 骆柒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扑了上去:“符宁止真的是你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帅气无边啊!” 符宁止无语了片刻,抖了抖身子,没能把骆柒甩开,只好将眼神投向其余三人:“究竟怎么回事?” “呃,简单来说,我们找到大曜神宫的入口大门了,但是缺了你那把钥匙。”苏泽果然说得言简意赅,“然后你就出现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钥匙?”符宁止说着,吐出了含在口中的麒麟珏,“是这个么?” “太好了!”苏泽接过麒麟珏,便往那空着的槽口里送。 陈希扬觉得符宁止出现得过于巧合,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原本在岛上发现了类似入口的地方,”符宁止道,“当时我们还使用烟花给你们传递过信息的,不知你们看到没有?” “看到了,”陈希扬点了点头,“但是我们觉得入口应该在湖底,因为我们遭到了守墓灵的攻击。” 符宁止颔首道:“你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温之临发现的那个入口,其实是个陷阱,现在他们几个都已经掉入陷阱之中,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怕你们也遭遇陷阱,所以循着你们的气味找了过来。” 苏泽刚将麒麟珏插入槽孔,转头问道:“什么样的陷阱?他们要不要紧?” “他们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那个陷阱设置得十分刁钻,我打不开,只好先来找你们了,看能不能进入神宫内部开启。” 符宁止话音刚落,便听石壁之内传来轻微的“咔嚓”声,随即四个插入了钥匙的槽孔同时发出了绿、蓝、红、白四种光芒。 这四种光芒同时从四个角落向石壁的中心直射过去,当汇聚成一点时,石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只见一道平整笔直的缝隙以光线汇聚点为中心,向垂直的方向蔓延开去,然后一分为二的两道石壁便缓缓向两旁滑入石墙之内。 “成功了!”众人屏息看到这里,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四枚“钥匙”又纷纷被从槽口吐了出来。苏泽赶紧将钥匙收了起来,觉得石门的这个设计真是人性化,钥匙用完之后还能回收利用,一点也不浪费。 石门之内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隧道,他们在门外观望片刻,不敢贸然进入,生怕又出现什么陷阱。 最后他们决定让苏泽、符宁止打头阵,骆柒走中间,陈希扬和莫传延垫后,互相照应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入门内。 结果他们全身紧绷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却没有遇到任何陷阱或是阻碍,直到他们来到第二堵石墙面前。 “该不会又要插一次钥匙吧?”苏泽咕哝着,率先在石墙上摸索了起来。 结果他摸遍石墙各个角落,只发现了三条可疑的垂直缝隙,却没有发现适合插入钥匙的槽口,“该不会走了半天原来是个乌龙隧道吧?这不科学啊!” “你们看,头顶上的那块石板上好像有文字。”骆柒举着手电筒往上照去。 众人抬头细细地看,果然发现那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文字很奇怪,但是对于这几人来说,这些文字都是属于可以辨识的九玄时期的文字。 那些文字组合起来的大致意思是,这面石墙可以分割成四扇门,称为“生死门”。只有四个人分别手执四枚钥匙同时穿过这四扇门,才能真正进入大曜神宫内部。 “卧槽!”众人看完之后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设置这个机关的人。幸亏他们这次来的人比较多,如果人数在三个以下的话,恐怕就算集齐了四枚钥匙,也无法顺利进入神宫内部啊,这不是明摆着刁难人嘛。 “不过,话说回来,”骆柒道,“该不会设置这个机关的人,当初就算准了一万年以后会有四个人前来开启大门吧?” 符宁止提醒他:“不是四个,是五个。” 骆柒:“……” 当下他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分工如下:苏泽带着灵媒御玺,走第一道门;陈希扬带着火凤鸣石,走第二道门;莫传延和骆柒带着海龙珠,走第三道门;符宁止带着麒麟珏,走第四道门。 之所以让莫传延和骆柒一组,主要还是考虑到骆柒无力自保的问题,有莫传延在旁照应着,再加上他们随身携带的海龙珠,就算发生了意外受伤流血了,还能考海龙珠救命。 如此商定完毕之后,他们便各自在相应的门前站定,取出钥匙在门上划了一道,四扇门便相继自动开启。 四人最后互相看了看,都有一种即将赶赴生死场的悲壮感。他们互相道了“保重”之后,便陆续踏入了生死门。 最先进入生死门的是莫传延和骆柒两人。 他们牢牢抓着对方的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中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的感受到了一丝亮光。 “这么快就到出口了?”骆柒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总觉得所谓的“生死门”,不应该如此轻易就闯过去了才对。 “便走便看吧,”莫传延又紧了紧握着骆柒的手,面对未知的考验,他心中也不太有底,只能再一次叮嘱骆柒,“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记得要躲在我身后,知道么。” “知道啦,你说过好几遍了。”骆柒虽然口中抱怨着,却还是乖乖跟在莫传延身后。 莫传延依然有些不放心,于是将海龙珠也塞给了骆柒:“这个拿好,到时候万一我来不及救你,你也好自救。” 骆柒接下海龙珠,心中有点不是滋味:“那万一是你受伤怎么办,还是……” “别跟我推来推去的,”莫传延截住了他的话头,“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样我也好安心地放手一搏。” 于是骆柒不再推让,用力将海龙珠攥在了手心。 两人循着亮光射来的方向走过去,果然渐渐的就走到了出口。但是他们站在出口处往外看时,却发现他们身处一间低矮的小屋中,屋内摆设十分简陋,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此时门外传来响声,莫传延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一个身影从里屋奔出来,直接跑去开了门。随即一个黑衣人迎面倒了下来,直接将那人压在了身下。 “……!”莫传延一脸囧色地发现,开门的人竟是骆柒的前世雪烙,而倒下的黑衣人,则是自己的前世,月刹。 “这是……”莫传延刚转头想跟骆柒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骆柒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立即低头看自己的手,明明刚才他们还紧紧攥着彼此的手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开的? 就在他仓皇失措之际,雪烙已经费劲地从月刹身下挣脱了出来,见月刹重伤在身不省人事,便闷不吭声地拖着他往里屋的床上移去。 莫传延看着这一切,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还没想出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忽觉视线一阵模糊,紧接着一阵晕头转向,当他回复清明的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全身被绑了绷带。 雪烙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 他这是……灵魂附体了?莫传延心中惊恐万分,随即他又想到,难不成刚才骆柒消失不见,也是因为进入了雪烙的身体? 他刚要起身向雪烙确认,便被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撕扯得龇牙咧嘴。 “你醒了?”雪烙颇有些冷淡地开口道,“你身上伤势太重,等伤养好之后,就赶紧离开吧。” 莫传延一想,这节奏不太对啊,记忆中雪烙不是应该对着月刹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吗,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冷漠? 随即他又想起来,刚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他分明记得,当初月刹醒来之时,屋子里除了雪烙,还有风音和花嫁的,但是现在,自始至终都不曾见过风音和花嫁的身影,他们跑哪儿去了? 忽然莫传延脑海中突然划过一记电光——难道又是幻境?他和骆柒并非灵魂附体,而是被强行推入了一个专为他们二人而造的幻境之中,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再出现第三个人。 渐渐的,莫传延反倒镇定了下来。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小小幻境对他而言已经不足挂齿了,只要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坚定,就不会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这般想着,莫传延强忍住身上的伤痛,撑起身子想提醒那个有可能是骆柒幻体的雪烙,不要被幻境中的假象所迷惑,但是他话未出口,便又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都说了,你伤势太重。”雪烙皱着眉将他按回到床上去,“这段时间你不能随便乱动,否则伤口就很难愈合了。”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家族正在追杀你吧,你放心,在你养伤这段时间,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不过等你伤好之后,希望你尽快离开,我不想因为你而惹祸上身。” 莫传延听到此处,猛然怔住了。雪烙的这番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雪烙居然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可见他的确是骆柒的幻体;二是变成了雪烙的骆柒,正在努力撇清他和自己的关系,难道说,这是不希望以后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骆柒的潜意识里,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宁愿选择互不相干地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要纠缠在一起了? 第五章:所谓命运(四) 意识到这一点的莫传延,突然内心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惧。 他刚要扑过去抱住骆柒,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境,不要被自己的心蒙蔽了眼睛,但就在此时,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当他再度恢复清晰的视觉,发现自己正站在曲丹镇破旧的姻缘庙前,四周荒无人烟,到处都飘荡着死灵的怨气。 他心里噗通一跳这里,是雪烙与月刹诀别的地方,也是雪烙在姻缘神像前许下来世不再相见的愿望的地方。 骆柒一定就在里面!他这么想着,便大踏步冲进了神庙。 果然,雪烙匍匐在姻缘神像前的孱弱身影,很快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骆柒!”莫传延抓着雪烙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但是雪烙抬头看他时,眼里顿时流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挣扎着从莫传延手中挣脱出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骆柒,”莫传延觉得很无力,“这里是记忆的幻境,不是真实的场景,不要被陷阱给骗了!” 雪烙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渐渐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月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月刹,我是莫传延,”他说着,走近两步道,“骆柒,你仔细看看我,我是莫传延。” 雪烙见他靠近,便又往后退了两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月刹,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来这里。” 莫传延怔了一下,随即又一种更加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骆柒的意识已经被幻境中的雪烙所吞噬了?他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是骆柒,更不记得曾经与他一起患难与共的莫传延了? “骆柒……”他下意识就像冲上去摇醒骆柒,但是在看到骆柒越发警惕戒备的眼神时,他突然失去了勇气。 但是这样一个缓冲,倒是让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前世月刹在这间神庙中对雪烙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非常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说,前世两人的相遇、纠缠,让雪烙感到后悔的话,月刹直到雪烙生命终结之时,也未能将自己真实的心意传达给雪烙,更是他不论转世多少次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既然幻境让他们两人同时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不妨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把沉淀了万年的心结彻底解开吧。 他这么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渐渐融入月刹的心境之中去。 然后他看向雪烙,目光变得坚定沉着:“雪烙,我记得你很早便想来这座神庙里祈祷姻缘,只不过那个时候没能如愿。不如,这一次,我们圆了这个心愿吧。” 雪烙定定看着他,眼神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止一次地后悔遇见我,但是我从未后悔遇见了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性命,而是因为,你拯救了我的爱情。” 雪烙的眼神又闪了一下,眼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开始涌动。但是他下意识咬住了下唇,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莫传延继续道:“我承认,刚开始我错将你当成了雪祈,一步步接近你,从而搅乱了你的感情、你的人生,这全是我的错。但是现在,我能够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也许一开始我错认了你,但是现在,与我的姻缘线缠绕在一起的,不是雪祈,而是雪烙。” 雪烙明显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微妙,似乎有希翼,也有怀疑。很快他看着月刹的目光又渐渐冷了下来:“我不信。月刹,这个时候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我了,不论是出于忏悔还是同情,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必要。” “不是忏悔,也不是同情。”莫传延摇了摇头,然后向雪烙伸出了手,“雪烙,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信任,请将你的手给我。” 雪烙望着他的手,踌躇良久,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抬起眼看了看莫传延,莫传延静静地等待着,与他视线相触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雪烙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缓缓伸出了手。 莫传延在握住他手的这一刻,突然有些百感交集,他觉得自己握住的不仅仅是骆柒的手,更是他在绝望境地之下依然勇于交付的信任。他下意识紧紧握住那只手,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握着他。 他拉着雪烙在姻缘神像前并排跪了下来,在看到雪烙疑惑的眼神时,他朝对方微微一笑,然后举起另一只手,面向神像指天发誓道:“我,濮阳月刹,在此请姻缘神作证,愿与空桐雪烙携手一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如有来世,不管寻觅多久,我就会找到他,请求他与我再续前缘,希望姻缘神能成全我的这个心愿。” 说完,他便径自在神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他直起身,发现雪烙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莫传延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雪烙,我已经把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全都押在你身上了,你想要弃我于不顾吗?” “你……你……”雪烙似乎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指着莫传延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对吧?”他说着,执起雪烙的那只手,摊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如你来确定一下,如今在这副躯壳中的,究竟是濮阳月刹,还是莫传延。” 雪烙浑身一震,眼眸中有复杂的神色瞬息万变。最后他晃了晃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似的,再度看向莫传延,眼神也从迷惘渐渐变得清明。 “莫……传延?”再度开口时,他略带犹疑,却又准确无误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莫传延心中一喜:“骆柒,你想起来了么?” 骆柒伸出双手捧住莫传延的脸,细细地打量:“你真的是莫传延?” 莫传延勾起嘴角看着他,回敬了一句:“你真的是骆柒?” 骆柒一阵欣喜之后,突然抱住莫传延开始嚎啕:“我刚才怕死了,以为自己掉进奇怪的迷宫里面回不来了啦!” 莫传延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你不是掉进了迷宫里面,是被卷入自己的心的迷障中出不来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吗?” 就在莫传延说话的档儿,周边的景象渐渐变淡、变模糊,姻缘神像不见了,整座姻缘庙也不见了,他们又回到了原来那个黑暗无尽的隧道。 莫传延看了看四周,然后又拍了拍骆柒的后脑勺:“我们已经脱离幻境了,起来继续走吧。” 当两人走出生死门之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的一侧有一道长长的螺旋形阶梯,一直通向望不见尽头的高处。 “原来这座神宫的构造,是从底部进入,逐渐向高出延伸的形式。”骆柒道,“怪不得杨臣修他们当时从岛上进入之后,就掉入陷阱中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落到了那一层。” 莫传延看了看身后其它三扇尚未被开启的生死门,有些担忧地道:“不知他们三个在里面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陷阱,到底能不能顺利通关出来。”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符宁止顶开生死门蹿了出来,黑亮的皮毛上竟沾染了斑斑血迹。 骆柒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伤?” “遇到了一些强敌,一路闯过来的。”符宁止舔了舔被划破的爪子,不甚在意地回答了一句,仿佛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莫传延提醒骆柒:“把海龙珠拿出来给他疗伤吧。” 骆柒这才想起,海龙珠就在自己身上,于是取出海龙珠,一边帮符宁止治愈伤口,一边好奇问道:“你都遇到了哪些强敌啊?” “都是一些我以前遇到过的对手,”符宁止道,“其实后来我也算搞清楚了,这些都是幻境中的虚体,但他们的攻击给我造成的伤害确实真实存在的,如果稍有懈怠,就有可能直接死在里面了。看来这道生死门,真不是这么好过的。” 他说着,有些奇怪地打量了莫传延和骆柒一眼:“你们两个,居然完好无损地就出来了?还是说,你们也是用海龙珠治疗过的?” “我们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啊,”骆柒道,“不过你刚才说的幻境之类的东西,我们也遇到了,不过当时我被陷入迷宫里面出不来,如果不是莫传延拉了我一把,恐怕我会永远被困在哪里,直到活活饿死吧。” “原来这生死门内的幻境是因人而异的么?”三人如此想着,各自陷入了沉思。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苏泽也出来了,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嗷嗷直叫:“这些阿飘们实在太粘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也就算了,居然还往我脸上喷尸水,恶心得我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泽怔了一下,忙摆手道:“哎哟你们干嘛这样,不是真的尸水,是幻象啦。其实并没有什么尸水喷到我身上,不信你们闻闻。” “原来对苏泽的考验,居然是阿飘么……”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第五章:所谓命运(五) 他们在生死门外等候良久,都没有等到陈希扬出来,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陈希扬该不会遭遇不测了吧?”骆柒脱口道,随即他捂住了嘴巴,“啊呸呸!” 苏泽想了想,对骆柒道:“刚才我听你说什么前世幻境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骆柒将他和莫传延的经历说了一下,其中略去了一些不必要说的细节,只讲了个大概。说完之后,他问苏泽:“难道你怀疑陈希扬他是被幻境困住了?” “我只是猜测,”苏泽道,“你看,这四道门里面,我和符宁止遭遇的都是带有攻击性的幻影,你和莫传延遇到的是心魔幻境,如果按照平均概率的话,陈希扬遇到的情况应该跟你们相似。” 骆柒一听,便有些发急:“那可怎么办呢,陈希扬会不会也是陷入自己的迷宫中出不来了?我还好有莫传延拉了我一把,但是陈希扬只有一个人,谁能救他?” 苏泽抿了抿唇,转身直接朝第二道紧闭的生死门走去。 骆柒问道:“苏泽,你做什么?” “我去把他带出来。”苏泽说着,想把生死门打开,但是生死门牢牢紧闭,怎么也开不了。 “我想,尚未通关的生死门是无法逆向打开的。”符宁止道,“苏泽,你从这一头进不去,只能想别的办法。” 苏泽尝试了几次依然失败,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刚才他出来的那道门钻了进去。 “……”众人呆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骆柒喃喃道:“苏泽,他是打算从自己那道门回去,再进入陈希扬那道门?” “嗯,”莫传延接口,“如果我没记错,他那道门里面应该全是阿飘。” “于是他是要跟那些热情的阿飘们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一回生二回熟吧……”莫传延对此也只能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苏泽再次重温了一遍从挑战人各种感官的阿飘密集地突围而出的快感,然后一副被蹂躏过度的模样颤颤巍巍地站在了第二道生死门的入口。 “陈希扬,等着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这道门里面,果然没有再遇到任何奇怪的幻影。苏泽全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这种感觉幸福得让人泪流满面。 如此畅通无阻地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发现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丝血腥味。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他不得不捂住鼻子,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陈希扬?陈希扬?”他压低了声音,希望能听到陈希扬的回应,但是即便他将声音压得再低,还是能在空洞的隧道中听见自己声音的回音。 “不在吗?”他失望地自言自语。 此时,眼前渐渐出现了光线。 “幻境开始启动了么?”苏泽早有心理准备,立即全身紧绷进入备战状态。 但是当眼前的景象变得非常清晰之后,他却怔在了原地——尸体,满眼都是横七竖八不计其数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灵媒族人的装扮,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像是随军的将士。 苏泽皱眉环视着四周,这里有营帐,有战旗,有篝火,还有各种各样散落在地的冷兵器,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是芒宿的军营。”风音的声音突然在苏泽脑海中出现。 苏泽吃了一惊,风音的提示让他突然回想起来,这是在芒宿与大曜人两军对垒的末期,芒宿全军上下为了换回尊主皇甫风音的命,毫无怨言地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以前风音虽然会偶尔浮出意识之海与他进行意识沟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思维上的同调罢了,像这一次这样直接与他语言对话,还是非常少见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风音也开始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你觉得,陈希扬会陷在这个地方?”他干脆也开口与风音开始了交流。 “这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比较介怀,甚至成为了他心底一道过不去的坎。”风音道,“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的意识幻象,然后帮助他卖过那道坎。” 苏泽点了点头,开始在军营中四处寻找陈希扬的身影。直到他看到那个当初给尊主休息的主帅营帐,心想,也许陈希扬此刻就在那里面。 他刚要走过去,忽见一个人急掀开帐帘捂着嘴巴急匆匆跑了出来,转身便朝营帐后方奔去。 “那是……陈希扬?”苏泽有些不太确定,因为看装束,明明是端木花嫁的模样。 “他的意识就在端木花嫁的幻象之中。”风音道,“跟过去看看。” 不用风音说,苏泽已经快步跟了上去,却看见端木花嫁跑到一边开始呕血。 “……”一时间,苏泽的心被揪得难受,连风音也没有了言语。 不知沉默了多久,苏泽低声道:“花嫁……当时为了救你,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风音喃喃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苏泽道,“先去营帐中看看。” “好。”苏泽忙返身往主帅营帐中跑去。 当他掀开帐帘时,便看见那个“风音”倚靠在睡榻上,低垂着双眸,皱着眉心不知在想什么。 苏泽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时候的“风音”,似乎已经对花嫁的怪异举动起了疑心。 “这个风音,也是幻象?”苏泽问。自己这样大摇大摆闯入进来,“风音”竟然看不见他,这让苏泽感到非常神奇。 “对,这是由陈希扬内心幻化出来的‘风音’的样子。”苏泽听见心底那个声音回答了他,声音平静得,仿佛眼前这个“风音”的幻象,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泽不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风音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不动如山的心境的,如果是换做他,恐怕永远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吧。 他还在兀自感慨着,风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苏泽,附身。” “哈?”苏泽怔了一下,指着那个“风音”道:“你让我附……附在他身上?” “对。” “怎么附?”苏泽傻眼,从来都是鬼魂附身,他一个大活人可怎么附到幻象上面去? 风音道:“走到他面前,闭上眼睛就可以了。很容易的,你过去试试。” 苏泽听从他的指示,走到那个“风音”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前吸了过去,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倚靠在了睡榻上,身上穿着“风音”的那件衣裳。 “成……成功了?”苏泽瞪着自己的双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可以下床活动一下,看能否有效支配这个身体。”风音道。 于是苏泽跳下床伸伸胳膊,踢踢腿,觉得全身筋骨都很舒畅,完全不存在融合障碍。 此时帐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是花嫁?”苏泽一个激灵,立即跳回床上去把被子盖好。 不多时,花嫁果然掀帘走了进来,明明脸色有些苍白,但在看见风音的时候,还是露出毫无瑕疵的笑容:“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一碗面。” 一切,都和当初梦境中风音呈现给他看的记忆毫无二致。 苏泽看着端到眼前的那碗面,突然有些应对不能。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做?接,还是不接? “按照曾经发生过的样子演下去。”风音发出了指令。 苏泽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风音的意思,只有按照原有的“剧本”演,才能找到陈希扬心中的症结所在。 于是他结果那碗面,一口气吃得精光,然后一边擦嘴一边心里默默吐了个槽,花嫁亲手煮的汤面,可比陈希扬做的泡面好吃多了,啧。 吃完面之后,花嫁便起身要走,苏泽按照“剧本”设定,开口挽留,然后……然后便是“风音”亲吻花嫁的戏码。 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是“风音”招手让花嫁过来的,但苏泽一想起要和花嫁KISS,立即就心理障碍了,张着嘴巴死活开不了这个口。 风音只能叹着气提醒他:“这个幻体内的意识是属于陈希扬的。” 对哦!苏泽一想到这一点,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于是扣着“花嫁”后脑勺时吻得格外心安理得。 再然后,剧情逐渐转入高朝,“风音”破除了花嫁设下的结界,得知了花嫁向他隐瞒的真相,以及花嫁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残酷事实。 花嫁一边安抚着风音,一边踮起脚尖环住风音的脖颈,亲吻他的唇角。 而苏泽则配合着剧情,脑子里在回忆,这个时候,花嫁应该提出那个来世白首的约定了。 但是没有,花嫁只是细密缱绻地亲吻着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原来陈希扬心里的那道坎,在这里!”苏泽终于恍然大悟。 虽然陈希扬虽然平常不怎么表露出来,但在他心底,却藏着对风音深沉的愧疚。这样的认识让苏泽一时间百味陈杂。 陈希扬给了苏泽绵长的一吻之后,便松开了他。 此时风音突然道:“苏泽,与他约定来生。” “什么?”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陈希扬的意识将永远被困在幻境之中,再也出不去了。” 苏泽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陈希扬的手:“花嫁,我们约定来生再见好不好?” 陈希扬怔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之后,缓缓摇头:“风音,约定来生这种事情,我们不要再做了,好不好?一个人千年万年等待着另一个人,我虽然不曾尝试过那样的滋味,却也知道很苦。他日若是大限将至,你也不要再眷恋这尘世中的任何人事,安心进入轮回吧。” 第五章:所谓命运(六) 苏泽知道陈希扬已经认定了这样的想法,便是九头牛也拽不回来了,心下十分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音道:“苏泽,现在陈希扬虽然陷入了花嫁的记忆中,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残留着身为陈希扬的一丝理智的,你想办法引出他对自身本体的记忆,或许还有办法救他。” 苏泽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引出他对本体的记忆?” 风音沉默了片刻,道:“苏泽,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便跟着重复什么,要让陈希扬从心底确信,你便是真正的风音。” 苏泽虽然不知道风音此举的意义,却还是十分配合地点头答应。 于是他在风音的指示下,将陈希扬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花嫁,你知道吗,一万年以后,你将转世成为名叫陈希扬的巫族后人,那里有你长年居住的鬼街,有你喜爱的网游和各种电子产品,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与我长相酷似的名叫苏泽的男人,将与你邂逅、相伴,甚至相恋。” 陈希扬怔怔听着,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问道:“那个苏泽,是你的转世吗?” “是的,苏泽就是我,我就是苏泽。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会携手相伴到老,这样的来世,难道你不期待吗,花嫁?” 陈希扬仰起头,定定注视着苏泽,目光从迷蒙逐渐转为清明。而他们的周身,也渐渐失去了帐篷的踪影,恢复到一片漆黑的隧道之中。 “……苏泽?”陈希扬依然被苏泽抱在怀里,脸上却早已不见了他身为花嫁时那般凄迷的神色。 “不,刚才的是风音。”苏泽道,“我只不过是代为转述。” 陈希扬皱起了眉:“风音他……怎么可能……” “风音说,事到如今,他已经差不多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下。” 陈希扬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苏泽以为他不信,于是指天发誓:“我说的都他原话。如果有一个字欺瞒你,就让我不得好……” 他话未说完,见陈希扬狠狠瞪了过来,便老老实实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死’字是可以这么随便说出口的吗?”陈希扬训他。 “你不就这么随便说出来了嘛。”苏泽一脸无辜地指控。 陈希扬:“……” 另外三人在生死门外等候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两人出来。 莫传延道:“该不会连苏泽也……” “不会。”骆柒摇了摇头。 “你确定?” “他们快出来了。”骆柒一脸笃定。 莫传延刚想说你怎么知道,却见那道生死门被推了开来,苏泽和陈希扬两人完好无损得走了出来。 “还真的……”莫传延有些奇怪地看了骆柒一眼。 五人终于聚齐,他们顺着那螺旋形的阶梯往上攀去,当攀到十几米高的地方时,骆柒突然停住了脚步,对前面的人道:“你们……先停一停。” “怎么?”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我总觉得,前面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这个……”骆柒话未说完,便听前方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块巨大的木板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他们前方的阶梯上。如果不是骆柒喊了那一声停,只怕现在被砸到的就是走在最前面的苏泽了。 苏泽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不可思议地看向骆柒:“你知道这东西会砸下来?” “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吧。”骆柒耸了耸肩,自我打趣道,“没想到还挺准的哈,我这运气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了?” 莫传延却没有笑,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什么感觉?” “就是……能预先感知这种危险。” “这个嘛……”骆柒仔细想了想,“我以前没怎么注意,而且好像也没这么强烈的第六感。就从刚才开始吧。”他说着,觉得莫传延的表情有点严肃,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莫传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泽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耶,这种能力,跟以前雪祈的预灵能力很相似嘛。” 骆柒脸色变了变,看向莫传延:“你该不会把我当雪祈了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莫传延忙解释道,“我只是怀疑,经过那道生死门的时候,你体内的灵能力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触发了……这样的可能性。” 苏泽觉得有些想不通:“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被触发的也应该是以前雪烙的灵能力,怎么会是雪祈的灵能力?” “关于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解释一下。”陈希扬道:“据我所知,灵能力组成结构不同,会导致它的表现形式发生差异。就好比预灵族内部,同样的灵能力,因为结构不同,导致一部分人能够预判当下,一部分人能够预言未来,并且这种能力可以随着自身修为的不断精进和调整,而发生互换的。所以这一次,如果骆柒真是因为某种机缘而触发了体内的灵能力,它随机的组成结构正好和雪祈的能力相同罢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骆柒有了理论支持,于是指着莫传延的鼻子严肃地道:“我再郑重声明一次,我是骆柒,不是骆融,更不是雪祈,不要再把我搞混了。” “明白明白,”莫传延哭笑不得,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握住了骆柒指着自己鼻子的那只手,一个劲点头保证,“不会搞错的,我也没说你是雪祈啊,我真没这么想,放心放心。” 符宁止却在此时开了口:“我说,既然骆柒拥有了这项新能力,何不好好利用一下,别浪费了。” 众人转头看他:“怎么说?” “虽然我的鼻子可以嗅到各种气息,但这也不是万能的,比如刚才这种情况,我就肯定不如骆柒的预判来得敏锐了。”符宁止道,“所以我觉得,我和骆柒可以互相配合,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骆柒一听,便兴奋起来了:“这主意好,憋屈了这么久,我也终于能派上点用场了。符宁止,我们要怎么合作,你说吧,我照做就是。” 符宁止道:“我的建议是,让骆柒走在最前面,这样的话,就算再发生类似于刚才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出现来不及回避的情况了。我还是走最后,可以根据嗅觉判断是否有谁在伏击埋伏。” “那行,就这么办!”骆柒觉得自己终于肩负起了保护同伴的重任,顿时情绪亢奋了起来。 莫传延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让骆柒一个人开头阵,就算预知了危险,闪避不及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他又不好把自己的担忧明白说出来,免得泼骆柒凉水,于是抓了他的手道:“我和骆柒一起走前面吧。” 众人都看出了莫传延的护犊心理,也没有戳破他,于是让两人先走。 他们来到那砸下的木板面前,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幅长两米、宽一点五米的雕刻画。 也许是在画框脱落的过程中,因为各种碰撞而使画面呈现不同程度的损毁的关系,画面变得模糊不清,但大致还是能看出来,这应该是在大曜神宫殿堂之内随处可见的装饰品。 但是这样一个笨重的画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陈希扬仔细看了看画框后方的悬挂轴,猜测道:“这悬挂轴还是完好无损的,说明这画框并非因为木质断裂等因素自然脱落,而是有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使坏拿东西砸我们?”苏泽接了他的话。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再度抬头往上看去,但是头顶上方除了黑漆漆的螺旋阶梯,再没能看见别的东西了。 陈希扬又问符宁止:“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么?” 符宁止瞥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里气味最特殊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陈希扬:“……那真是辛苦你了。” 符宁止:“不客气。” 众人压下这一层疑虑,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攀梯。 十几分钟之后,骆柒再度停了下来。 莫传延警觉地问:“有什么问题?” 骆柒皱着眉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其实到目前为止,骆柒的预感还处于非常模糊的阶段,他只能大致地说是好的预感或者不好的预感,但要他具体说是什么样不好的预感,这可真有点难为他。 于是就在骆柒纠结怎么表达的时候,符宁止开了口:“有人在向我们这个方位靠近。” 苏泽问道:“你确定是‘人’?而不是阿飘什么的?” 众人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被阿飘纠缠得有点神经质了? 符宁止道:“确定,是人。” 陈希扬问:“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前面,还是后面?” 符宁止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侧上方。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有点懵,那个方向的话,完全是螺旋体之外的悬空地带吧?如果是阿飘之类的东西,从这个方位过来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符宁止又说是人,难道这人能悬浮在半空中,像阿飘那样自由活动? 此时符宁止又开了口,似乎一边在努力辨别气味一边道:“对方有四个人……气味很熟悉……其中有一个……是杨臣修?” 此时不仅其余四人,就连符宁止本人也是一怔。 第五章:所谓命运(七) 众人严重怀疑是符宁止的嗅觉出了问题,他之前还说杨臣修和温之临那几个人落入陷阱中,需要他们去搭救呢,这会又说杨臣修他们以人类的身份走着阿飘才能走的路线,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突然骆柒指着上空道:“你们快看,真的是他们!”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杨臣修、温之临、穆顺和马弈攸四个人,直挺挺地从天而降,如果这个时候在他们别后安插一双翅膀,那简直就是“天使降临人间”的现实版。 但是此刻,大家都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天使,因为当他们看清楚那四人的脸时,只觉得有种寒毛倒竖的惊悚感——这四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无神地平视前方,虽然是朝他们这个方向缓慢飘移过来,但却似乎根本没有在看着他们。 这样的四个人,与其说是自发过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什么力量操控着,向他们飘了过来。 就在众人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时,那四个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一般,眼珠子同时开始转动,并且转动的方向也是整齐划一:向上、向左、向右、向下。 然后四人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阶梯上的几个人,并逐渐调整自身悬浮的高度,齐齐面向他们。 “他们要开始攻击了!”骆柒突然叫道,“大家快跑!”他说着,便拉着莫传延的手,率先向更高的台阶跑去。 几乎就在下一秒,空中的四个人突然目露凶光,各自锁定目标扑了过去。 其中穆顺锁定了首先开跑的莫传延和骆柒,马弈攸则锁定了尚卡在中央的苏泽和陈希扬,而杨臣修则锁定了留在最后的符宁止。至于温之临,他依然悬浮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什么情况?”苏泽躲开了马弈攸第一波火燃术攻击,急得跳脚:“喂你们几个都清醒一点啊,不要被敌人给控制了,我们可是同伴来着!” “他们听不见的。”陈希扬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两人话未说完,马弈攸第二波攻击又至,将他们身后的那堵墙都轰出了一个大洞。 苏泽在台阶上颤了颤,险些没摔下去。这螺旋阶梯太窄了,根本没有太大的空间让他们自由闪避,更何况攻击的人是悬浮在空中的,上下左右攻击位置任由他调整,相比之下,苏泽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但是陈希扬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当马弈攸将攻击目标着重锁定在苏泽身上时,陈希扬便已抓住空隙出了手,一条细长的金丝爻线凌空抛了出去,很快缠绕住了马弈攸的身体,将他的双臂和身体牢牢捆在一起,让他抬不起手臂,也就无法有效地对目标发起攻击。 “苏泽,快!”陈希扬提醒苏泽道,“用冰咒封住他!” 苏泽一想,觉得有道理,马弈攸擅长的法术是火属性的,所以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冰属性的法术去克制他。 于是他捏着咒诀默默冥想了片刻,然后大喝一声:“冰封——!” 话音即落,便见有白色的冰体从马弈攸的脚底渐渐往上蔓延。马弈攸双手被缚,只能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但金丝爻线岂是他能轻易挣断的,他越是挣扎,爻线便勒得越紧,一根根掐入他肥胖的身体中,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同一时间,苏泽召唤的冰咒也完全生效,当冰体蔓延至马弈攸头顶时,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只剩下脸上痛苦不甘的狰狞表情。 苏泽和陈希扬同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只见莫传延挥着一把幽蓝剑,一边护着骆柒一边抵挡穆顺的攻击,而另一边,符宁止则被杨臣修的攻击压制得死死的。 “咦?”陈希扬感到惊诧,他没有想到,凭符宁止的能耐,居然会被毫无灵力可言的杨臣修压制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杨臣修本人的力量。”符宁止解释道,“他目前所拥有的能力,都是背后的操控者暂时赋予他的。” 陈希扬立即明白了过来,因为杨臣修力量骤然变强,招招攻击符宁止死穴,而符宁止却因为那是杨臣修的身体,所以出手时不敢真伤了对方。难怪符宁止会渐渐处于劣势了。 对方真是卑鄙啊,陈希扬心中暗骂,真想把那个藏在幕后不肯现身的家伙揪出来好好灭了他! 此时苏泽突然拽了拽陈希扬的胳膊:“你看,温之临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其他几个都开始攻击了,就他还留在原地没动?” 陈希扬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温之临没有加入战局。他抬头仔细观察对方,发现温之临虽然身体没有动,但一双眼珠却非常灵活地转动着,兼顾着三方战场,甚至马弈攸被冰封了失去战斗力之后,他的目光还在马弈攸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解开马弈攸身上的冰咒。 陈希扬心中一动,低声道:“那个‘温之临’,似乎才是操控着其他三个人的关键。” 苏泽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要不我们来个擒贼先擒王?” 陈希扬问:“你要怎么擒?” “用你的金丝爻线勾过来暴打一顿?” “你以为他是傻子么,任你宰割?” “那怎么办,又不能伤到温之临的身体,难度很高啊。”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如果说,真的是敌人通过温之临的身体在操控其他三个人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切断他的操控?” 苏泽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陈希扬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泽,“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苏泽指了指温之临垂着的双手:“看到了吗,他的手指上似乎缠绕着好几根透明丝线,而且他的手指好像还在微微颤动,我想,他应该就是用那种东西在操控别人的吧?” 陈希扬根据苏泽的提示看了片刻,然后有些惊异地看向苏泽:“他的手指在颤动,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但是你说的什么透明丝线,我没有看到啊。” “没看到吗,你该不会是近视眼吧,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啊。” “……”陈希扬基本上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苏泽这家伙自从继承了风音的灵能力之后,早已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跟他强辩,否则只有自寻其辱。 “行了,”陈希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能看到,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解决了,切断丝线什么的,对你来说很容易吧,那么请加油。” 陈希扬说着,便退到了一边。于是苏泽全神贯注地盯着温之临手中的丝线,口中低声说道:“断!” 结果,就在苏泽“断”字决刚出口的瞬间,温之临的手臂微微晃动了一下,以至于苏泽咒术幻化而成的利刃,就这么擦着他的指尖扑了个空。 再来!苏泽毫不气馁,继续盯着对方的手指,又下了一道咒术:“断!” 没想到同样的巧合再度发生,依然是因为温之临手臂轻微晃动了一下,咒术再度扑空。 苏泽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温之临指尖的丝线原本就很细很透明,要在这么远的距离盯准丝线下咒,需要非常高精度的眼力和念力,连续两次之后,让苏泽消耗了一定的元神,精神力便有些涣散了开来。 陈希扬站在一旁,将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力,他虽然看不见那些丝线,但是看苏泽的表情,也知道他两次都失败了。眼见苏泽有将开始第三次施术,他抬手制止了苏泽。 “对方已经有所防备了,他是在耍你呢。”陈希扬提醒道,“你这样一次次试下去,只会无端消耗自己的元神。” 苏泽急了:“那怎么办?” “还是我来吧。” “你不是看不见丝线么?” “有些时候,要攻击一个目标,只需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就可以了,没必要必须得看见它吧。” 苏泽还有些迷惘,陈希扬这话说得有点玄乎啊。 陈希扬已经对他挥手了:“来来,靠边站,爷给你露一手。” “……”苏泽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往后退了退。 只见陈希扬拔出祭灵剑,用金丝爻线的一段牢牢捆住剑柄,然后便甩着爻线将祭灵剑掷了出去。 剑锋笔直地破空而去,直刺温之临的其中一只手。温之临果然有所察觉,这一次不是微微晃动手臂就能躲过了的,于是他只能将小臂抬了起来,绕过了祭灵剑的剑锋。 陈希扬早料到他会闪避,于是操纵着手中的金丝爻线,让祭灵剑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再度向温之临的手部刺去。 这一下,温之临变得有些被动了,他不得不调整位置来躲避祭灵剑,而那把祭灵剑却在金丝爻线的催动下,像长了眼睛一般,非常灵活地纠缠在温之临左右。 温之临不想被祭灵剑干扰,但又不能直接与祭灵剑接触,怕被祭灵剑的属性所灼伤,所以变得越来越被动。 “我看你往哪儿躲!”陈希扬高喝了一句。操纵着祭灵剑往温之临的右手手腕刺了下去。 温之临侧身闪开,剑锋擦着他的手背险险掠了过去。 苏泽突然睁大眼睛道:“断了,丝线真的断了!”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切断了操控的三人立即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急速坠落。 第五章:所谓命运(八) 就在那三人因为失去牵引线而相继坠落的瞬间,符宁止一个纵跃俯冲下去,一口叼住了杨臣修的衣领,拽着他回到了阶梯上。 陈希扬也一抖金丝爻线,及时拴住了马弈攸的身体,阻止了他继续下坠的趋势。 而原本一直被穆顺攻击的莫传延,因为要一边反击一边保护骆柒,处于被动状态,冷不丁看见穆顺垂直坠落下去,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要去救穆顺,为时已晚,穆顺早已坠入黑暗中看不见了。 同时看着穆顺坠落下去的,还有温之临。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先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脚下吞没了穆顺的无尽黑暗,然后痛苦地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像是要将什么东西驱逐出自己的大脑。 “天枢的本体意识还在,”陈希扬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他身体里的邪物逼出来!” 苏泽刚要上,莫传延一把拦住了他:“我来,你们掩护。” 陈希扬当即一个防御咒落在了莫传延身上。 同时带有防御和反击功能的防御术让莫传延周身泛起了一圈炫目的红色光芒,苏泽恍惚想起,前世的花嫁也曾用这样的高端防御术对付过魖。 难道……他下意识回头看了陈希扬一眼,后者则面色凝重地盯着温之临。 有了防御术傍身的莫传延,毫不犹豫地抽出幽蓝剑,一个纵身跃了出去,迎头便往温之临胸口刺去。 如果是普通的刀剑,或许会刺伤温之临的身体,但这幽蓝剑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可以在对身体造成最小程度伤害的基础上,对身体内的邪灵造成极大的创伤。所以幽蓝剑才会成为对付邪灵的最大克星。 面对直刺而来的莫传延,温之临果然没敢硬生生扛下这一剑,而是扭动身体避过了过去。 一击落空的莫传延找不着支撑点,身体便往下坠落下去。此时苏泽的言灵咒符十分及时地甩到了莫传延背后,只听一声“起”字咒响起,莫传延的身体立即中止了下坠的趋势,迅速回升到与温之临平等的高度,随即又“唰”的一声,第二剑疾刺而去。 面对攻势凌厉的莫传延,温之临在闪避了几次之后,很快便开始了反击。并且他反击的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每次都能让莫传延措手不及地回防,整个攻击的节奏立即被打乱。 骆柒在一旁看得发急,忍不住提醒道:“莫传延,防他右手!……架住他左下方的攻击!……他要出大招了,快闪!” 因为两人互攻速度太快,骆柒的这些提醒有的还有点作用,有的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骆柒的好意提醒,有时候反而给莫传延越帮越忙。 眼见着温之临一个大招即将放出,陈希扬挥舞着金丝爻线冷不丁抽了过来,只听他高声道:“莫传延你只管攻击你的,其他交给我。” 莫传延会意,于是两人一个近身攻击,一个远程掩护,在骆柒的预判下逐渐配合默契,很快将温之临的攻击全面压制了下去。 此时莫传延估摸着时机已到,一边默念灭灵大咒,一边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幽蓝剑猛刺出去。 剑尖刺破温之临心口的瞬间,众人都听见了非常清晰的“啵呲”声响,然后便见一缕黑色雾气从温之临的伤口中逸了出来。 “成功了!”苏泽开心大叫。 骆柒突然喊了一声:“陈希扬,快闪!” 陈希扬稍一愣神,便见那黑色烟雾突然幻化成一到利剑,朝他心口猛刺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冲击之后,陈希扬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胸口沉闷窒息,同时大脑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狂笑:“花嫁,事隔这么多年,你终于想起我这个老爹了吗?你是来迎接我出去的吗?哈哈哈哈……” “异……鬼……”陈希扬抱着脑袋,感到头痛欲裂,但还是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提醒苏泽等人保持警惕。 “异鬼?魖?”苏泽一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刻见陈希扬如此痛苦,顿时慌了手脚:“陈希扬,你怎么样?这只异鬼是不是刚才钻进你身体里去了?要怎么样把他逼出来?” 莫传延扛着晕厥过去的温之临回到阶梯上,发现敌人这么快又转换了宿体,顿时有种前功尽弃的沮丧感。 但他知道此时不容耽误,于是将温之临交给骆柒治疗,自己则提剑再上,想依样画葫芦地再一次把异鬼从陈希扬身体里逼出来。 不料这一次,异鬼突然变得十分强大,他连陈希扬的身边都靠近不了。 此时陈希扬的脸部开始发生了变化,只见一道道藤蔓似的黑色条纹在他的两颊显现出来,勾勒出诡异而曼妙的图腾,同时他的印堂、眼角、双唇也渐渐染上了淡淡的黑气,整张脸顿时透出一丝邪魅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傻眼了。之前这异鬼寄宿在温之临体内的时候,明明看起来还有些行动僵硬迟缓,怎么一钻入陈希扬体内,立刻就跟复活重生了一样? “因为陈希扬是花嫁的转世。”符宁止此时缓缓踱了过来,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陈希扬虽然只是花嫁在万年以后的转世,他和异鬼之间的父子血缘也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但在灵力承传方面,陈希扬体内依然带有着异鬼那不可磨灭的邪灵烙印。 “所以异鬼只有寄宿在陈希扬体内,才能与宿体达到最高的契合度,陈希扬目前状况非常不妙,搞不好,他的本体意识会被异鬼彻底吞噬掉。” “哈哈哈哈……”陈希扬开始仰天大笑,口中却发出了异鬼的声音:“你们几个小毛头,想对付我,简直是痴人做梦。” 他说着,目光落在苏泽身上,眼中渐渐流露出戏谑玩味的神色:“皇甫小儿,上一次我失手栽在你手中,以至于被曜神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万年之久,这笔账,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苏泽望着完全陌生的陈希扬的脸,突然感觉心里非常难受。他不断地在心里询问风音:“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陈希扬?” 但是风音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确切地说,从那道生死门出来之后,风音便彻底在他体内销声匿迹,他甚至不能肯定,风音的意识究竟还在不在。 得不到风音的帮助,苏泽急出了一头冷汗,眼看着异鬼就要冲上来了,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解决之道。 忽然一记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符宁止扑出去挡下了异鬼发起的第一波攻击,随着双方不相上下的磅礴之力向外放射开来,两人也被这一股冲击力量震得各自后退数步。 “黑麒麟,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弱啊。”异鬼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上一次,你是我手下败将,这一次,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眼见着他第二波攻击将至,苏泽突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众人皆是一怔,包括已经抬起手掌的异鬼。异鬼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语带嘲讽地道:“皇甫小儿,事到如今,你又想耍什么把戏不成?” 苏泽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想问个问题,问完之后再开打。” 异鬼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请问曜神去哪里了?” “嗯?”异鬼又是一怔,不明白苏泽此问何故。 苏泽继续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是曜神把你关在这里的吗?那曜神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异鬼皱起眉头,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喃喃自语道:“是啊……曜神上哪儿去了呢?当时他把我带进这座神殿之中,告诉我要我乖乖在这儿呆着……然后他去哪儿了?” 他开始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曜神究竟去哪儿了?他该不会又丢下我,一个人躲起来了吧?”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这异鬼,原来脑子有问题。 但苏泽心里清楚,其实这只鬼一万年前就偏执得有些失常了,否则也不会因为风音简单几句话,就让他失心疯地自毁肉体狂躁离去。 原本早已做好与异鬼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的符宁止,此刻有些不爽地瞪了苏泽一眼,低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这架还打不打了?” “打是肯定要打的,”苏泽安抚他,“但也先从心理上打击他一下嘛,这叫战术。”好吧,他承认,战术什么的,不过是从风音那里改头换面了搬过来的小伎俩,没想到异鬼还是会轻易中招,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曜神永远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穴。 苏泽见异鬼原地踱步自言自语了良久,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曜神去了哪里?” 异鬼猛地抬头:“你知道?” 苏泽指了指上方:“我只知道,曜神可能在上面,但是我们得慢慢爬上去才行,要不要一起去?” 异鬼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神色:“你可别骗我,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神殿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找过了,根本没有曜神的影子,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在上面?” 苏泽心里汗了一下,原来这异鬼虽然脑子不正常,但逻辑思维还是有的。但他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是曜神某天夜里托梦给我的,说他被关在某个地方出不来,所以我才千里迢迢跑来救他。你不是也想找到他吗,要不要一起去?” 异鬼皱起眉头想了想,最后道:“好,那就一起去。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看我不将你大卸八块!” 第五章:所谓命运(九) 莫传延听这一人一鬼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忍不住走到苏泽旁边低声问道:“你在搞什么,别算计对方不成,反而被他生吞活剥了。那身体可是陈希扬的,如果你让陈希扬亲手杀了你,等陈希扬恢复意识之后如何接受得了?” 苏泽沉默了一下,神色沉敛地道:“我不会给他机会亲手杀我的。” 莫传延见他如此笃定的表情,不由一怔。 异鬼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忍不住催促道:“你们在磨叽些什么,快点带我去找曜神!” “就走就走。”苏泽一边敷衍着异鬼,一边抬高音量对身边几个同伴道:“曜神不喜欢有不认识的人在场,所以你们几个就别去了,都在这儿乖乖呆着,我跟魖两个去就可以了。” 骆柒一听急了:“喂,苏泽,你太乱来了,怎么可以……” 苏泽却是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莫传延握住了骆柒的手,低声道:“人多了反而会让异鬼情绪不稳定,苏泽这么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我们先按兵不动。” 苏泽向异鬼招了招手,便顺着台阶继续往上走,不了异鬼抱怨了一句“这样走太慢了”,掠过苏泽身边时,挟了他几个纵跃,很快便消失在高空的黑暗中。 骆柒原本还打算在后边远远跟着的,这一变故立即让他的计划化为泡影,正当他仰头望着上空欲哭无泪时,身边一道黑色的影子急速掠了出去。 “我跟上去看看情况,帮我照看好杨臣修。”半空中只留下了符宁止交代的话。 莫传延和骆柒互相看了看,自我安慰地想,有符宁止跟着,至少不会让苏泽死得很难看吧…… 却说苏泽被异鬼挟持着一口气跃至螺旋阶梯的顶端,然后异鬼虚晃一手,周边顿时亮起了烛光。 苏泽环视着周围,发现此处是一道环形走廊,廊壁上每隔几米便悬挂着一副两米高的雕刻画像,其中一幅画像缺失,想必就是当初砸落下去的那一块。 而在走廊的尽头,有两扇巨大的木门,门面上有着精致而繁复的雕纹,使整个门面看起来富丽堂皇。 “这里是……?”苏泽下意识地向那两扇木门走去。 “这里面是曜神祭坛。”异鬼在他身后道,“你说曜神被关在某个地方出不来,难懂就在这里?” “咳,或许吧?”苏泽忘了这茬,差点露出马脚,忙又言辞模糊地掩饰过去,“当时是在我的梦里面,周围的景象都很模糊,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回头看了异鬼一眼,“要不,我们进去瞧瞧?” 异鬼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狐疑地看了苏泽一眼,似在犹豫,又似在戒备。 苏泽看他这副神色,心中便有些奇怪,凭异鬼的能力,自己在他面前处于绝对弱势,他没有必要这样防着自己才对。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异鬼防备的对象不是他,那就有可能是这曜神祭坛了,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令他畏惧的东西? 想到这一层,苏泽突然胆子又大了几分,一手握住门把,问道:“我进去里面看看,你来不来?” 异鬼又踌躇了片刻,道:“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是不是在说谎骗我!” 苏泽见他如此虚张声势,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壮着胆子开门进去,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风迎面扑来,让人感到全身舒畅,心旷神怡。 苏泽深吸了几口气,感到全身的污浊之气都渐渐被驱散了,再回头看异鬼,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从哪里扯来一大块布帘,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异鬼见苏泽频频向他看过来,脸上明显是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由恼怒道:“快走,笑什么笑!” 苏泽于是揉了揉脸,让五官全部归位,然后一脸正经地带着异鬼走入殿内。 随着他们脚步声的响起,祭坛两旁的烛光依次亮了起来,让整个大殿都变得温暖和煦起来。 苏泽一边走一边环视着四周,两边全是隐含着各种寓意的神像,每一座神像周身都散发出一圈圣洁的光晕。 而在大殿的正北方,则是曜神本人的神像,下方是一座象牙色的祭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祭祀用品,每一样物品都看上去一尘不染、光洁如新。 苏泽行走在大殿之内,感到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心情也逐渐愉悦了起来,再看异鬼,此时他裹着布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对于那些散发出圣光的神像,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仿佛看了就会被灼伤眼睛。 “……即便这样害怕,也还是要冒险进来吗?”苏泽看着这样的异鬼,不由心下叹息,“他就这样想见曜神?” 但是曜神究竟身在何处?这个问题苏泽也非常好奇,当初既然是曜神将异鬼关入了大曜神宫,说明当时曜神完全有克制异鬼的能力。 那之后曜神去了哪里?是永远离开了九玄大陆,还是真的和异鬼一同关在了大曜神宫之内,只不过异鬼没有发现? 要不要……召唤曜神看看?苏泽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既然以前风音都召唤过两次了,如今完全继承了风音能力的他,没道理召唤不了。更何况此处是曜神祭坛,召唤起来应该更容易一些吧? 但随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求见曜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见一次,生命值下滑五分之一,这个代价也太昂贵了点…… 他独自纠结了片刻,很快又说服了自己,这么点生命值算什么,如果逼不出异鬼,就没法救回陈希扬被吞噬的意识,如果陈希扬没了……那他独自活在这世上,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不管了,拼就拼了吧! 他如此做着心理建设,快步走到祭坛面前,一边回忆着梦境中风音召唤曜神时所做的准备工作,一边依样画葫芦地照搬。 躲在角落里的异鬼,在扛过了最初的那段不适感之后,终于又恢复了一些元气。他见苏泽在祭坛前忙这忙那,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喝问:“你要做什么?!” “求见曜神啊。”苏泽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想见曜神吗,正好一起见了吧。” 异鬼噎了一下,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言辞。的确,他很想知道曜神藏去哪里了,也很想把曜神揪出来,但他却从未想过像苏泽这样,用强行召见的方式——因为召见的过程中,圣光的强度会最大化,他怕自己的灵体会承受不住。 苏泽看见异鬼脸上纠结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但他却明知故问:“怎么,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难道你不想见曜神了?” 异鬼纠结了半晌之后,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见,现在就见!如果你小子召唤不出曜神,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苏泽心里嗤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这样的话,能不能有点创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苏泽盘膝坐在祭坛之前,闭目开始低声吟唱咒语。随着他双唇一张一合,一个个言灵咒符向白色的精灵一般从他口中蹦了出来,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在苏泽周身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围着苏泽不断旋转、发光。 缓缓睁开了双眼的苏泽,立即被这副奇景吸引住了,那些咒符都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一般,在他周身跳舞、嬉闹,然后缓缓上升,飘荡到曜神雕像附近,围着神像转了几圈,直到神像周身的圣光与它们产生了呼应。 渐渐的,整个大殿之中的圣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异鬼终于忍受不住圣光的折磨,蹲下身子,紧紧裹住身上的布帘,开始歇斯底里大叫。 苏泽看见陈希扬脸上痛苦的表情,他知道这个时候,陈希扬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异鬼所支配,异鬼所受的痛苦,会直接在陈希扬的身体上反映出来。 但是他不能在关键时候停下吟唱,只能撇开眼睛不再看,心中默默道:“陈希扬,再忍忍,很快就能把异鬼逼出去了……” 言灵咒术达到了最高端,精灵般的咒符们悉数被神像所吸纳,顿时曜神像大放异彩,将整个殿堂照得亮如白昼。 “啊——!!!!”异鬼撕心裂肺的叫声随即也充斥着整个殿堂,苏泽虽然在白光之中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但是他能够凭声音判断,此刻的异鬼一定已经痛苦地满地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圣光渐渐消散,苏泽的视觉逐渐恢复了正常,而此时的异鬼,也已经躺在地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苏泽站在远处观察良久,刚要靠近去看,却发现陈希扬的身体渐渐泛起一丝光晕,这光晕与神像周身的光晕非常相似。 苏泽心中一惊,难道…… 他尚未完全猜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看见一道道光芒从陈希扬体内放射出来,然后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光体。 苏泽盯着那个光体凝视良久,才不确定地问:“您是……曜神?” 那光体动了一下,似乎低下头来打量着苏泽,问道:“是你在召唤我吗?” “我是苏泽,”苏泽立即自报家门,“我是风音的转世,你应该认得我这张脸吧?”苏泽想着,既然风音和曜神是旧识,那他凭这张脸跟曜神套套近乎也无妨。 曜神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是苏泽,我认得你。”他顿了顿,又道,“可是啊,苏泽,你急于召唤我出来,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苏泽一怔:“什么错误?” 曜神尚未来得及开口,忽见异鬼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底气十足地仰天大笑:“曜神,我终于把你从身体里面逼出去了,我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哈……!” 苏泽虽然还没能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他中计了,赤果果地被异鬼欺骗并利用了! 第五章:所谓命运(十) “曜神,我终于战胜你了,这是天命,是报应,你明白吗?”异鬼冷笑着,扑过去一把掐住了曜神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从我出生那一天起,就一直被你掌控、玩弄,我为了你尝尽人世苦情相思,你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任由我自生自灭。那时候的你,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你会沦为我手下败将,被我压在身下恣意蹂躏?” “喂,拜托你不要用陈希扬的脸说出这么猥琐大叔的台词好吗?”苏泽终于看不下去了,“陈希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呕死的吧?” 异鬼转过头狠狠瞪了苏泽一眼:“什么橙希扬绿希扬的,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的了,自然是由我自由支配了。老子说话你最好给我安静,否则……” 他话未说完,苏泽已经怒气冲冲地扑了上来:“我揍死你个猥琐大叔,把陈希扬还给我,谁允许你霸占他的身体了,你信不信我抽得你连阎王爷都认不出来!” 苏泽冲过去便是一阵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异鬼也根本没当一回事,只不过见这愣小子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模样挺有趣的,于是暂时放开了曜神,想先好好跟着小子耍耍。 但令他吃惊的是,原本以为可以轻松避过的招式,却让他死活避不开去,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一直将两人牢牢地吸在了一起。 那些在他看来根本不足为惧的拳脚功夫,此刻攻击在身上也对自身灵体造成了较大的伤害。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异鬼感到十分费解。 但很快,他发现苏泽周身的象牙色光晕并未消散,他略一沉吟,顿时恍然大悟——苏泽在召唤曜神之后,居然言灵咒的效力并未停止,而自己被攻击成功的原因,也是因为对方某个咒术在发挥作用的缘故。 但究竟是什么咒?难道是“粘”字咒?他又感到疑惑了。 之前苏泽在施术的时候,他虽然因为灵体撕裂的折磨而痛苦不堪,但他一直有在留意苏泽的咒术,他不记得苏泽有在召唤曜神的同时,还施了别的什么咒术,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但此时苏泽的攻击越来越快,一拳接着一拳,尽往他心口上捶来,这里是灵体附身的入口,也是驱除灵体的出口,所以会攻击心口,是正常人的思维。但是—— 异鬼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凭这样的雕虫小技就想将我逼出体外,你也太天真了。” 此时曜神也在一旁提醒道:“苏泽,光是攻击他心口没有用,因为他的灵体和肉身契合度十分完美,普通的攻击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那要怎么办啊啊啊?!”苏泽不由暴躁了起来,出拳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近乎在发泄。 “别忘了,你是言灵师的继承人。”曜神道,“只要通过其他渠道,将言灵咒符传入他体内,便能达到灵肉分离的效果。” 苏泽略一思索,随即醍醐灌顶。只见他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深情款款地看向陈希扬。 “呃……?”异鬼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眼神搞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毛根根倒竖起来。 苏泽缓缓靠近了一步,异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苏泽突然双手托住了陈希扬的脑袋,往他嘴巴上亲了下去。 “唔唔唔唔……”异鬼拼命挣扎着扭动身体,含糊不清地抗议道,“快放开,你这恶心的臭小子……” “退——”一个退字诀被苏泽吹入陈希扬口中,随即幻化成象牙色的咒符,顺着苏泽吹入的气息,迅速飘至陈希扬的咽喉,随即滑入食道,进入胸腔,很快便化作点点灵光,散落至五脏六腑。 片刻之后,退字咒便开始生效,咒符灼烧着异鬼的灵体,让他痛苦地呻吟了起来。没过多久,便见有黑色的烟雾从陈希扬胸口逸了出来,然后在半空中汇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臭小子,”异鬼冲苏泽恶毒地咒骂,“你等着瞧,我会再回来报仇的!”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一直黑麒麟突然窜了出来,一口咬住异鬼的咽喉,将他掀翻在地,压制得他无法动弹。 “符宁止!”苏泽见到援兵,顿时喜出望外。 异鬼在黑麒麟爪下拼命挣扎,但黑麒麟咬住了他的命门,让他根本无力反击。 “有件事情需要更正一下,”符宁止道,“一万年以前,我并非败于你手下,而是为了保护垩白军队撤退才离开的,这一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新仇旧账我要跟你算个清楚。” “再加上我这份!”此时莫传延和骆柒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莫传延见异鬼被压制住,便毫不客气地抽出幽蓝剑,瞧准了异鬼的心口猛刺下去。 异鬼元神被幽蓝剑刺穿,顿时燃烧成了蓝色的火焰,并蒸发出蓝黑色的烟雾,而异鬼也在发出一丝凄厉的惨叫之后,渐渐烟消云散。 “成功了?”苏泽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成了。”莫传延干脆利落地收起剑,“被我的幽蓝剑刺穿了元神还能不死透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此时陈希扬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脸上的图腾与黑气也在逐渐消散,脸色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苏泽跑到陈希扬身边将他扶起来,并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方才莫传延和符宁止联手解决掉异鬼的那一幕,陈希扬是全部看见了的,他不知道陈希扬对异鬼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不敢断定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陈希扬察觉到苏泽一直在偷偷瞄自己,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呃……”苏泽觉得这话有点不好说。 却听陈希扬道:“对了你刚才怎么就亲得下去,这么恶心的家伙连我回忆起来都想吐。” “哈?”苏泽愣了一下,才道,“哦,我当时就自我催眠说,这是陈希扬不是别人,然后就亲下去了。”事实上这身体的确是陈希扬的没错啊。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肩膀:“辛苦你了。”然后他抬眼看了看苏泽已经变成了茶色的头发,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好可惜……” 苏泽却突然变得心情开朗起来,至少陈希扬对于异鬼,除了厌恶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感情了,所以他刚才的担忧完全是庸人自扰。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上辈子花嫁就没有承认过魖是他父亲,到了这辈子,陈希扬连对风音的感情都可以隔离出去,更何况是那个从未有过父亲感情的爹。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陈希扬的内心世界真是无比强大。 众人合力消灭了异鬼,才终于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灵体,困惑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在一万年以前,当曜紫微开始逆袭的时候,我的力量就已经在逐渐消减了。”曜神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勉强还能暂时克制住异鬼,却无法永久地封印他。最后我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将异鬼诱入这神宫之内,趁他不备之机,将双方的灵体捆绑在一起,用自己的元神来中和、稀释对方的邪念,直到双方的元神都消耗殆尽。” 苏泽听了,恍然大悟:“为了不被人干扰,所以你将整座大曜神宫连根拔起,让它远离九玄大陆,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南极冰原?” “是的。当初异鬼不甘心被我束缚,于是耍了手段,进入了大曜帝国一位预言师的梦境中,谎称曜紫微后裔将在万年之后再度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诱骗大曜七将开启大曜神宫,将他释放出去。为了阻止他的阴谋,我不得已将大曜神宫转移到了冰原之上。” “可是,为什么是万年之后?” “因为异鬼已经感受到了,我的生命和能力在日渐衰弱,最多只能再支撑一万年。而一万年以后的现在,是我生命最微弱的时刻,也是他挣脱束缚的最佳良机。” 曜神说着,看向苏泽:“而我也不曾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完全继承了风音言灵能力的你,通过召唤的方式将我与异鬼彻底分离,更是助了异鬼一臂之力。不过好在,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在异鬼突破大曜神宫封印之前便将他彻底除去,也免去一大后患。” 此时杨臣修也跑了上来,苏泽见了他便问:“另外两个人呢?” “你说温之临和马弈攸?他们去找穆顺去了,穆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知身体还保不保得住。” 杨臣修说着,转眼看见悬浮在半空中的曜神,立即想起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跑到曜神面前虔诚地跪了下来,乞求道:“曜神,您有没有办法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身体?” 曜神看了符宁止一眼,摇头道:“我可以让黑麒麟幻化为人,但要让他变成真正的人,这一点我做不到。” 杨臣修心想,连曜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恐怕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当初温之临果然是在骗他。 却听曜神又道:“不过,在一起的方式,却并不只有这一种。” 杨臣修一怔,惊喜地问道:“还有别的方式吗?” 曜神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了他半晌:“我问你,抛弃了神兽烙印之后,你可曾后悔过?”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符宁止更是扭过头去盯着他看。 杨臣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道:“后悔过。但是,烙印已经被我抛弃了,后悔也没有用啊。” “如果我现在将神兽烙印还给你,你还想要么?” 杨臣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神兽烙印在您这里?” “其实当初你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神兽烙印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所以这个烙印,我就暂时帮你收着了。” 曜神说着,伸出手,掌心便是当初被他从魂魄中剔除不要了的白色烙印。只听曜神又问了一遍:“你愿意要回神兽烙印,重新变回麒麟吗?” 这一次,杨臣修没有片刻犹豫,看了符宁止一眼,笑道:“我愿意。请曜神将神兽烙印赐还于我。”他说着,姿态虔诚地跪拜下去。 曜神手一挥,神兽烙印便化作一道白光,没入杨臣修体内,而后曜神又抛给他一个小瓶子,道:“这是异鬼当初抢夺而来的半支凤冠制成的万凤香,它可以助你恢复原有的麒麟能力。” 他话音稍落,杨臣修便已经吸收了神兽烙印,变成了白麒麟的模样,恭顺地低下头向曜神致谢。 此时曜神却将目光投向了苏泽:“你不是想知道大曜文明消亡的原因么。” 苏泽愕然:“你怎么知道?” 曜神笑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苏泽于是抬脚便跟了过去。 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于是我们留在这里吗?只有苏泽一个人才能跟过去吗?” 陈希扬淡淡道:“安心在这里等吧。” 苏泽跟着曜神转入祭坛之后的隐秘活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身边一片漆黑,身边只能看见曜神一个存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泽好奇地发问,但他发现自己刚问完这句话,身边便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自己此刻正置身宇宙。 曜神指了指其中一个方位,问道:“你能认出那是什么吗?” 苏泽凝神望过去,发现那些星光大小不一,明暗不同,并呈一定的规律排列组合在一起,而曜神所指的那个方位…… “是北极星?” “没错。” 苏泽感到十分迷惘,有种自己在上天体观摩课的错觉。 只听曜神道:“苏泽,你知道一万年以前,为什么我如此轻易地向命运妥协了么?” “这个……”苏泽挠了挠后脑勺,心想曜神你这样坦率地跟我讨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 曜神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其实刚开始,我也是不甘心屈从于命运的。但是自从我在神宫中看见了所谓命运的真相,我也只能低头认输了。” “命运的真相?” “没错,其实所谓命运,不过是对自然规律的一种别称。有人能参透命运,是因为他无意间与自然演变的规律同调了而已。而关于九玄大陆的命运,不过是这浩瀚宇宙中自然更替的一瞬罢了。” 苏泽越听越玄乎,盯着那颗北极星看了半晌,最后只能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曜神道:“你可知道,北极星处于天球正北,具有独特的地位,在九玄大陆上,往往作为帝王的象征。” 苏泽点了点头,其实不仅是九玄大陆时期,一直到后来的华夏文明,也一直信奉这样的传说。 曜神又道:“但是,所谓的‘北极星’,并非一颗固定的星球,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极星’那个位置上的星球,也在逐渐易主。” 这一点苏泽是知道的,他记得小时候参加天文兴趣班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地球自转轴存在周期性缓慢摆动的现象,由于地球自转轴北极指向的天空以每年15角秒的速度运动,其天空位置在发生变化,北极星的“皇位”也存在轮流坐庄的现象。 比如目前位于这个位置的星球是小熊座α星,但它并非自古以来就是北极星,在4800年前,在那位置上的是天龙座α星,预计到公元4000年前后,成为北极星的将是仙王座γ星;到公元14000年前后,天琴座α星织女星将获得北极星的美名。 而地球自转轴这样摆动一周的时间,大约是26000年。 苏泽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告诉曜神,曜神点头道:“虽然现代人类科技对这一现象的解释,与我所认知的有些出入,但你们所测算出来的周期却是比较准确的。26000年,不仅是北极星皇座易主的一个周期,更是一次文明盛衰的周期。同时这样的周期也分小周期和大周期,小周期只是一段文明的消亡,大周期是可能是整个物种的消亡。” 苏泽听得目瞪口呆:“居……居然会有这种事情?所以说,6000万年前恐龙的神秘灭绝,也是因为类似大周期更替的原因?” “没错,大曜文明的消亡,是自然界更新换代的必然结果,谁也阻止不了。就连我自己,在大自然面前,也是如此渺小无能,更何况是你们呢。” 曜神说着,挥了挥衣袖,虚空中便出现了一些活动的幻象。 苏泽看见大曜帝国最后一世,先是有叛军出现,造成了社会动乱,紧接着火山、地震、洪水、干旱接踵而至,将整个九玄大陆折腾得千疮百孔,哀鸿遍野,最后又爆发了一场来势汹猛的瘟疫,很快蔓延整片大陆,将延续了七世的大曜帝国瞬间吞没。 大曜文明消亡之后,九玄大陆上出现了几千年的文明断层,而大陆与海洋的版块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几千年之后,华夏文明在这片大陆上渐渐滋生,曾经被清零了的人类文明,又在这些懵懂落后的人类社会中,执拗地发芽成长。 而在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隐姓埋名了数千年之久的芒宿后人,也在此时缓慢向南回迁,并重新走上了历史的舞台。他们被华夏人冠以新的名字——巫族。 幻象渐渐落幕,苏泽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从此被颠覆了。 恍惚了半晌之后,他突然又清醒过来,口中喃喃道:“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 天枢他们几个说在一万年以前收到过预言,说曜紫微的后人会在这一世出现,如果这是真的话,不是预示着社会文明的再一次更替吗?但是从大曜文明消亡至今才过了一万年,距离26000年的周期还差得很远,这不是存在误差了吗?“ 曜神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是异鬼设下的圈套,天枢他们……都被异鬼给骗了。” “哈?” “当初异鬼被我封入这座神宫,无法挣脱出去,便想尽办法渗入大曜帝国最后一位预言师的梦境中,灌输给他这个错误的信息,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他们在一万年之后,开启大曜神宫的大门,将他解放出来。” “所以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曜紫微的后人出现在这世上。” “其实还是有的。”曜神说着,挥了挥衣袖,便有一个模糊的幻影出现在虚空中。 苏泽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居、居、居然是王琮昱?!” “其实曜紫微的后人,一直在轮回中转世,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入世的后人。只不过,这一世,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再不会有什么变革的使命落在他的肩上,他可以平凡而快乐地过完一生。” 苏泽想了想,不由点头同意,其实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突然觉得,比起那些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壮举,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平凡快乐地过完一生,才是最大的幸福。这不正是上辈子风音和花嫁想要而不可得的愿望吗。 如此想着,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曜神……既然异鬼透露的这个信息只是一个诱饵的,那为什么不把时间提前,偏偏要等到一万年以后么呢?” “因为,一万年后的现在,我的生命已经基本耗尽,在没有能力阻止异鬼作乱了。”曜神说着,灵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苏泽突然有些难过,脱口道:“曜神,等等……” “苏泽,我要感谢你们,在最后一刻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了。”曜神留下这一句之后,灵体便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泽离开密室之后,发现同伴们仍在外面静静等待着他。 此时温之临和马弈攸也已经与他们汇合,苏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之后,温之临先是一阵静默,随即歇斯底里大笑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苏泽茫然地看向马弈攸:“他怎么了?” “可能是心灰意冷了吧。”马弈攸脸色也不太好看,“刚才我跟大哥去寻找天权的身体,发现他的身体果然已经毁坏了,而天权的灵体,估计是已经被强行送入轮回了。大哥发现尸体的时候,整个情绪就有点不太对了。” 苏泽心想,也许温之临心里还是装着穆顺的,否则就不会在穆顺坠落的瞬间,激发本能对抗异鬼。但是他们千辛万苦最后却换来异鬼的一场骗局,换了谁都会接受不了。 那一天,他们连夜离开了大曜神宫。 在走出殿门之前,他们发现了被并排摆放着的穆顺和温之临的遗体,温之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马弈攸确认过之后,断定天枢是自愿将灵魂从躯体中脱离出来的。在这个没有了天权,也失去了他们用武之地的世界,天枢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至于这并排摆放的一对遗体,可能是他对这对苦命情侣最后的忏悔与补偿了吧。 当他们攀上岛屿对面的陆地时,发现身后原本已经干涸了的湖底,渐渐又冒出了清澈的水源,这些水源上涨很快,没过多久便淹没了岛屿之下的大曜神宫,让人完全看不出这里藏着一座上万年前的古代神殿。 陈希扬看了看身旁的苏泽,打趣道:“你打算如何向世人介绍自己的伟大发现呢?” “……还是算了。”苏泽沉默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陈希扬有些讶异:“真难以想象,一向执着于挖掘大曜文明的你,居然就这么算了。”、 “知道的越多,想要隐瞒的便越多,背上的包袱也会越沉重。”苏泽说着,看向陈希扬,苦笑了一下,“风音的心情,我现在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返回,然后与留在潜艇里的其余四将汇合,告诉他们原委之后,那四人也各有各的选择。 天璇、玉衡两个人听说天枢和天权已经离开,他们也便脱离躯体跟着去了轮回。 天玑为了陪着摇光过完这一世,于是选择留下来继续做他的李思考。而开阳则继续占据着马弈攸的身体,做他那没心没肺的古董倒卖商行当。 至于那两只黑白麒麟,因为不愿再接触更多的人类,于是告别了众人双双离去。 几天之后,他们安全返回,投入到原来的生活节奏中去。 苏泽回家后第二天便赶紧去学校报到,没想到已过去便被校长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回事,一开学就请假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头发染成这么乱糟糟的颜色,你还想不想为人师表了啊?!” 苏泽心里很委屈,他没有染发好吗…… 但是校长根本不会听他的这套说辞。他只能垂头桑去地跑去理发店,重新把头发染成黑色。并且非常悲催地预见到,如果还想继续做教师这份工作的话,他必须把染发进行到底,这是怎样一种自我摧残啊! 但是只要想到,下班回家之后便能光明正大回到鬼街,与陈希扬开始无人干扰的幸福同居生活,他便又心花怒放起来。 半个月之后,苏泽收到了骆柒寄来的明信片。 这两个家伙在参加完骆融的婚礼之后,居然跑去荷兰登记结婚去了,幸福得令人发指。 不过,苏泽可一点都不羡慕,他如此安慰自己,陈希扬是什么人啊,鬼街是什么地方啊,他们需要登记吗,需要用合法婚姻什么的来向别人证明什么吗?不需要嘛,整条鬼街都属于他们的,他们就是那里的王,他们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那种几张人民币就能换来的便宜小本本,算个毛啊。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12 :高干之总裁很腹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