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养 上——紫叶枫林

作者:紫叶枫林  录入:05-26

 文案:

 悠殿说要改文案,于是: 要人?有 要心?很抱歉,哥那玩意儿已经没了 ——一个无法掰弯的直男故事 老梗,现实向,就是两个人平平淡淡过日子的故事 唯一新意的,估计就是期待着这文里头受被虐了还爱上了攻的宝贝们,可以洗洗睡了 他就是个一根筋的二货 _(:3」∠)_ 其实我想写的是个温馨文,真的…… 悠殿不让我放小剧场了TAT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高干 主角:陆彬,蒋成旭 第1章 2月14日,一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 陆彬是一个中型IT公司的普通员工,在一个月前被外派到一个新兴的网络游戏公司去完成一个项目。 而在合作结束时,合作公司向来高高在上的老总,也十分“亲民”的在五星级酒店特意为他们这些劳动力廉价的屁民们,举行了菜码丰盛的自助欢送会。 说句文艺的,就是赏无知者们一次好好享受“高端腐蚀”的机会。 这时候的陆彬还在考虑如何在书包暗兜里偷偷顺了几个布丁。 妹妹再过些日子就寒假返校了,陆彬会来到这个城市工作多少也有些就近照顾她的意思。 然而陆彬却不知道,自打进入了这家酒店的自动玻璃门开始,他本以为不会改变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开始在一条堪称奇葩的马路牙子上撒丫子狂奔下去了。 无论他想使出什么型号的嚼子,都勒也勒不住。 就好像一直平凡的生活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让他接二连三的经历了连最荒诞的梦境里,也没有出现过的惊险刺激。 也许应该说是很大很大的刺激,富士急的过山车与此比起来简直就像沙砾与珠穆朗玛峰。 当然,这个当口,他也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将来还可以有本钱,能够坐富士急坐得厌烦的要吐。 值得理解的是,第一次因为太过颠簸而反胃的情况,不应该在此计算行列。 上天总是喜欢给从来没有准备的人一些惊喜。 虽然在起点的时候,用惊悚来形容恐怕更为恰当。 身为标准理科生的陆彬形容词一向比较贫乏。 就连高考作文都是通篇大段背范文才勉强的飘过,你不能要求他对语言文字艺术还能投入多少兴趣——到现在他都还在庆幸,自己竟然没有因为跑题而被奉送了颗鸭蛋。 但就眼前这一片……嗯……来说…… 刚刚从睡梦中清醒的陆彬眯了眯眼睛,高度近视的他虽然不得不体验着朦胧美的高深意境,然而仍旧晕滔滔脑海里还是不知不觉就蹦出了四个大字。 雕、梁、画、栋。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酒店总统套房的标准配置。 摸索着找到了放在身边的眼镜,陆彬觉得自己得立马离开这个诡异的地。 天知道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把醉酒的他扛到这儿来歇着的。 但陆彬十分清楚,此刻就算把他整个的肉都剁吧剁吧的卖了,他也不值这里头哪怕一个吊灯穗子的价。 而仅仅一个晚上,现实就对他的这项认知掴了狠狠一嘴巴。 国人总是将扶墙进扶墙出作为吃自助餐的最高境界。 陆彬一开始没打算学习,但没吃午饭的他却意外的严格贯彻了这一原则,脚软的都似踩在了浮云上面。 不过当他在下一刻看到不远处吧台边杵着的背影时,着实的瞪大了一圈眼睛。 哎呦我操,这王八蛋也太霸气侧漏了! 接下来一秒,就又是一大波的冲击撞进了眼睛里。 陆彬又飘回了原来呆着的沙发,按着原先的姿势直楞楞的躺了下来。 有点常识的他知道柠檬水蜂蜜水什么的可以解酒,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什么药沫,也能混在红酒里解酒的。 但外面威武霸气的王八——网络游戏公司老总,那个让屁民们高山仰止的蒋成旭,也确实是在往红酒里加料。 而且从杯子的数量上看,很明显那杯加料的,是给自己的。 劫财?陆彬觉得仅仅接触过几次的蒋仙人,脑子还没有抽风到这个地步。 那么就剩下——越货? 什么货? 当然是稀缺货。 陆彬又想起了前两天对他们这些外派员的免费体检。 陆彬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他也许不幸的正好符合了某个上层人物的配型。 并且该人物哪怕身患绝症,也仍旧拥有一个远大的志向,和深深渴望继续活下去,为共产主义继续奋斗终身的坚强信念。 虽然心里凉飕飕的,但陆彬却一点都不敢跑。 因为外面守着正实施犯罪的是蒋成旭。 蒋成旭何等人也? 这厮乃是京城富(or权?)二代,曾仅因为被人不小心超了次车,就能毫不犹豫的驾驶高级座驾不惜成本的狠狠将对方抹进路边地铁玻璃墙里。 而在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与一片血染江山的画面中,他还从容淡定的从车里拿着根高尔夫球杆出来,给那不开眼的二愣子施以了刻骨铭心的开瓢教育。 刚出地铁口的陆彬,是有幸围观了当时蒋成旭凶残手段全程的路人之一。 并且也被教育的刻骨铭心。 所以他现在连套房的门儿都不敢出去。 拳头打不过是一方面,势力斗不过又是另一个方面。 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故,站满了整街的人,结局竟然还不如个响屁引起的关注大。 事实上社会影响简直就是销声匿迹。 这就是现实给予他一个特权阶级究竟有大力量的夯实证明。 那是一个他无法企及的地域。 放下眼镜的陆彬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也许表现良好的话,他还可以在事后额外的索要一笔金钱作为赔偿。 并不是想要讹人或者勒索,他没多大的本事,这种确实是自己占理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如果咬了牙去威胁或者争取一下的话,还是能得到一些封口费的。 他还有父母,有妹妹,那是他重要的亲人,对于上面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那是一种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黑暗。 现实的悲哀是,他这种小人物根本没有多大的能耐,也实在牵连不起。 伪装着被灌下了酒,不过片刻就如同预料般,陆彬的脑子开始倾向于彻底变成一团浆糊。 而当嘴巴被突然堵住时,他仅剩下的一丁点的清醒,也都彻底被发热的身体反应震懵了。 在猛烈药效的影响下,只能说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以至于陆彬连想反悔的拳头,都没能有力气挥出去。 再然后…… 多年后的陆彬就觉得,那个时间对完全就是另一个次元的一些概念,他简直太他妈纯洁了,纯洁的就跟那个被守株待兔的傻兔子一样傻X无比。 再次恢复意识时,就连被阳光照射的眼睛都是干涩疼痛的,脑仁一跳一跳的就如同用电钻施以着酷刑。 当然,更加火辣辣的痛着的,还有另一个难以启齿的部位。 陆彬一瞬间扭曲了脸,而因为他细微的动作,压在他身上环抱着他腰腹的人也动了动。 对方先是用脸颊舒服的磨蹭了下陆彬光滑的后背,然后用着好梦酣甜后朦朦胧胧的鼻音开口。 “乖,再睡一会儿。” 然而陆彬对此的反应…… 只能说,他目前还仍是个绝对并且彻底的直男。 太长时间不和谐运动,宿醉过后的狼狈虚软,这虽然并没能阻止陆彬的意志,但却恰好的影响了他本来应该还不算太糟的方向感。 不能及时找到卫生间的结果是,被恶心到了的陆彬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从床上滚了下来,在一看就十分名贵的羊绒地毯上,吐了个稀里哗啦。 连胆汁都已经被呕了出来。 仍旧呆在床上的蒋氏高大全:“……” 第2章 这一次意外对陆彬的价值观的冲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种事情的发生套用在自己身上,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感晃荡在脑袋里。 他跟蒋成旭有限的交集也不过开会上的几面,就这,他还自觉一直很好的混迹在了人民群众之中。 所以陆彬怎么也想不明白,蒋成旭怎么就毫无征兆的挑中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吃了亏,可要给人说说具体是吃了怎样的亏,却又根本说不明白。 他毕竟不是个女人。 虽然不是预料中的伤害,可这种同样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却是提前做多少心理建设恐怕都不能算作准备的。 更何况是他自己懦弱,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时就采取反抗。 而且这种龌龊恶心的事情,就算是他站在正义的一方,他也连嘴都没法跟人开口。 陆彬还没来得及能在外翻的酸水间断中捯饬一口气缓缓,人就已经被毫不客气的扯着胳膊往外拖,终点是他几秒钟前规划的目的地。 当然,他没能靠近心心念念的座便器,而是直接被扔进了浴缸里。 一个相当奢华的浴缸,也是陆彬从小到大有限能数的过来的泡浴缸经历。 陆彬并不是不爱干净,而是物质条件严重的制约了他生长环境中的用水量,对于就连洗花洒都得站在提前预备出的大塑料盆里将节约后的水冲马桶的人,你根本不用跟他提什么叫做享受。 虽然对陆彬来说站着淋浴也没什么称不上享受的地方。 可这回对冲着他脑袋激灵灵淋下来却是冷水。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哪怕浴缸设计的再符合人体工程学也不行。 更过分的是竟然还有一只手,将陆彬按在水里好好的收拾了一番。 “嫌脏?这回干净了?” 罪魁祸首绝对称得上心狠手辣。 陆彬浑身的力气早就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哪里还能再起来奋起反抗? 除了不停地呛咳,他连一个整词都发不出来。 以至于他连对方阴沉得堪比遮天蔽日的脸色都没功夫细瞧。 陆彬曾经后悔的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时他能够及时的克服生理反应对这位爷巴结的像条狗一样,是不是以后的日子里就不用受那么多穷罪了? 可他毕竟不是先知。 更何况在胸口里还窝着整肺管子的火气的时候了。 好悬没能炸出来。 幸亏耳边响起了“高大全”的冷笑及时阻止了他的不理智。 温柔的,轻缓的,阴森森的——冷笑。 “上了我的床那是看得起你,别给我不知道好歹。” 陆彬冰凉的脸颊被人轻轻拍了拍,对方慢慢靠近他的耳朵,并且面带微笑。 “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我对付你都不比捏死只蚂蚁更费力气,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蒋成旭几乎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怜悯着他。 “也许你不在乎你的工作,可别忘了你还有爹妈。” 这句话成功的将陆彬所有预备蓄力发动的大招通通成功的提前掐灭。 蒋成旭转身出去,抖的跟帕金森一样的陆彬没能抬头去看对方那几乎闪瞎了狗眼的赤条条,等对方再进来时,就已经穿的人模狗样的冲着他扔下了两张纸条。 “放心,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估计就会让我腻了,给你一天时间接受接受,琢磨明白了就来找我。” “我闲工夫不多,你最好别墨迹。” 然后此大爷就给了陆彬个潇洒离去的后影。 “我操你大爷!” 怂货陆在对方出门后才敢神经质的喊出来。 陆彬没有那种浸在冷水里头伤春悲秋的闲工夫,他重视自己的身体,因为如今看病的花费需要的太多,钱是他负担不起的。 所以哪怕心里头再膈应,他也咬着后槽牙清洗了自己。 然后在还没能一瘸一拐的迈出浴缸前,他就听见了自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旮旯的手机在响。 看到还是蓝屏的诺基亚上的号码,饶是自认了什么苦果都能自己扯了脖子硬咽的陆彬,也好悬没能掉下泪来。 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的孩子面对疼爱自己的亲娘时,总是忍不住委屈委屈的。 收拾了一下情绪,确定不会被听出什么不对,陆彬才听了电话。 “喂?妈?有事?” “您说什么!?” 陆彬火气冲冲的过来时,就看到如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在马路边上笑得那叫一个甜。 而等对方的视线转到他这个方向时,就立刻上演了什么叫做花容失色。 难为她手里头的传单居然还能捏得死紧没能掉下来。 “哥,你,你怎么来了?” 陆彤的笑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陆彬可没功夫管这些,直接一把薅住了妹子的手腕,拖着她就拽。 这一动作早上的时候蒋成旭刚对他实施过,不同的态度差别迥异,而相同的,是当事人都没能挣脱这种桎梏。 “哥,你别生气,先听我说,听我说呀!” 陆彬一言不发,直接将小妹拖到了狗食馆,点了两份汤面,然后就抿死了唇看着对方。 就算没吃早点又在醒来后吐了个空空如也,陆彬也能扛得住不动筷子。 陆小妹局促的扭了扭,继而又对着陆彬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哥,你起得可真早啊,身体不舒服么?扣一天工资得不少钱吧?” 陆大哥不为所动,仍旧继续盯着她。 陆小妹缩小了肩膀,面对着恶势力采取了屈服状态。 就差没瑟瑟发抖了。 她也应该这样,刚才他看了眼路边的玻璃窗,也觉得自己如今这脸色跟个恶鬼也没啥区别了。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找到了出气筒的缘故。 “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陆彬阴森森的问。 陆彤左右躲闪了下视线,接着又甜甜的小笑了下。 “这不是,这不是想趁着假还没完出来挣点外快么,你看,我过年都没能给爸妈买点像样的礼物,提前回学校了咱还能勤工俭学……” “研究生复试怎么办,”陆彬俯视着她,根本不被她忽悠,“成绩不是过线了么?你没去新学校看看?” 陆彤绷紧了唇,低下了头。 陆彬喝道:“说话!” 陆彤哆嗦了一下,细如蚊呐,“不,不上了,工作。” “你说什么?” 陆彬压住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陆彤死死的咬了咬唇,“我不,不上了,想找工作。” 陆彬缓缓的一字一字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陆彤被他逼得一下就哭了出来,“我说不上学啦!我要自己去找工作!” 陆彬闭了闭眼睛:“起早贪黑的复习了整整两年,你又有这个本事,为什么?” “哥,我不上了,你让我出来工作行不行?我想挣钱给爸妈,不想再耽误了。” 挣钱?陆彬心里几乎是冰冷的笑了起来,这操蛋的年代刚毕业的大学生还谈挣钱给父母? 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挣个鬼的钱! “不是说好不容易考上公费的么?”陆彬耐下性子劝,“你就当再玩两年,家里用不着你操心。” 陆彤憋红了脸,“不是所有的都免费。” 陆彬一怔。 “住宿,要两千。” 不仅是这,书本,伙食,还有其他的一些杂费也都得自己掏,两年下来的挑费,根本不是个小数字。 而且,仅仅只是两千块钱就拿不出来,说出去这都是个笑话。 可这笑话就是他们家的现状。 “哥,你过年在外面挣钱不知道,爸的气管又不好了,可他就是死拧着不去看,”陆彤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知道这京城的物价高,你每个月都是怎么省吃俭用才能给家里弄点钱,不能让我再浪费了。” “我都偷听到了,你跟宸宁姐的事到现在还没能定下来,就是因为她们家里头觉得你没房没保障,妈现在每天晚上都难受的睡不着觉。” “哥,我不上学了行不行?”陆彤几乎是哀求的看着他,“你就让我出来挣钱吧,哥,我能吃苦,不怕的。” 陆彬几乎算得上是浑浑噩噩的走着。 从小到大,周围所有的宣传和道理都灌输着“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让一群无知的人就那么傻愣愣的看了,信了,接着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上了。 小时候父母总是笑着说,“我们不能再让你们像我们一样吃苦,说什么学也要把你们兄妹的学供出来。” 那时候他爸妈就算是过年,也不舍得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买一双新鞋,直到如今也是一家人挤在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里,连厨房都狭窄的无法转身。 他考上大学时也曾快乐的说,“爸妈,咱终于出头了,以后你们跟小妹就等着儿子的孝顺吧。” 而现在,他却发觉生活就像是缀着个栓了铁球的狗链,牢牢地套在自己脖子上,一辈子也挣脱不开,让他的气都喘不上来。 这个城市太过冷漠,冷漠到哪怕他在这里已经生存了三年,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蒋成旭扔下的东西是一张支票和一个联系方式。 开了狗眼了,这还是陆彬第一次见到真的支票到底是个什么模子。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自己没多少价码。 可是卖什么不是卖,在公司里的技术是卖,对于另一个男人,也不过是另一种买卖罢了。 他甚至也确实应该像蒋成旭说的一样,识点好歹,对方肯给他钱买了,那是瞧得起他,别人想求还求不来这机会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官二代和他们的爹,另一类是富二代和他们的爹。 其他的都不是人。 因为这中间隔阂着的巨大的鸿沟根本就不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 陆彬决定从今天开始也不拿自己当人。 再次走回酒店,看着开了门的人露出果然如此,随即又有些鄙夷的目光后,陆彬觉得自己的铜皮铁骨还真修炼的不错,这个时候都能语气平静的开口。 “蒋总,我只是为了钱,直到你烦了我。” 第3章 陆彬这两天严重失眠,困的叮当乱晃。 要不是脚下的路走过的时间太长,他还真能撞在门上。 唯一庆幸的就是打卡没晚了。 就这还是顶着门口看门大爷“加油加油”的助威声中百米冲刺得来的。 “哟,陆桑,你来啦?”一个同事正从饮水机旁打水回来,看见他后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陆彬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由于他们公司大部分业务都是对日的,于是“XX桑”这种称呼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得意什么,个土鳖,还真以为升职是凭技术的了。” “土鳖”这个词是公司里专门用来指代陆彬的。 原因就是他衣柜里总共就那么几套衣服,一年四季不带换件新的,就算平常洗的再干净,也惹得周围人都审美疲劳了,直怀疑他到底是从哪个村里进城的。 哪怕他的户口一直都是城市的。 说话的是新进来的一个姑娘,以陆彬做参照的话,她是属于绝对迟到了的。 可这对她来说显然只是个小CASE。 “嘘,小声点,”刚还跟陆彬笑的阳光灿烂的同事转脸就变了语气,“别让他听见了。” “怕他个鬼,德行。” 陆彬以前也不知道周围人为什么都看他不顺眼。 他曾经试图虚心请教,但这年代愿意给他人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才就稀缺了。 幸好这种人才还不算完全绝种。 于是陆彬觉得上了大学也不是完全的没有益处,至少能交到能过命的朋友。 曾经的室友及现任死党韩永泽就给他耐心的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最终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刚进公司的那个对外项目全都是你完成的?” 当时尚且白傻纯的陆彬相当老实的点头:“他们做的漏洞太大,像阈值,就直接定了20不变,这数据要是超了20系统就得蹦,我就重新做了一下。” 整整800多页的程序,这都算是小毛病了,就这还是他费了一个多月的功夫一页一页查对的,并且怕在公司完不成,他还带回家做了一部分,然后比规定的时间提前几天交上了成果。 其实他也不明白,那么多号称技术扎实的前辈们,怎么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韩永泽看他的目光简直连恨铁不成钢都不能形容了。 “你还真实在,也不嫌累着,我就纳了闷了,都做对了对你能有个嘛好处?” 陆彬还傻傻的回问:“可那是要交给日本客户的,有错误不会影响公司声誉么?” 韩永泽对此的回应是不停地叹着气,一副找不到知音的背影,落寞离开。 现在再想起来,已经悟道的陆彬都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不懂得伏低做小的装孙子,臭显摆什么? 还真能当人人都是傻子了? 简单解释一下,他们公司的项目是一个小组做一份,每个人分几本,有了错误接下来就没法综合编在一块,这就可以跟日本人谈判,说是任务太困难,要求延期交割。 然后就改了又修修了又改,改了再修修了还改无限循环…… 归结于原因,是日本人是按照小时付工资的,拖得时间越长,得利越多。 陆彬后来得知的最高纪录是,六个月三百万的项目,愣是足足脱了一年半赚了两千万。 至于对方不乐意了怎么办? 你傻啊,反正前期的定钱都已经得手了,想退回去哪是门缝儿都没有,几个滚刀肉一派,齐活! 至于下次合作不找了,领导可以告诉你,世界大着了,这种外包的任务,咱们不怕接不到活儿。 并且这一规则还可以将上面安排的屁都不会的人好好隐藏起来,不至于让他们暴露在人民群众仇视嫉妒的视线中。 结果当时因为陆彬突然横插了一杠子,他们这一组人的年底分红都少了一大半,并且被指出了常识性错误的老员工也都没了脸面。 因为这,他们这组的leader看他尤其不顺眼,而其他精英也都响应领导号召,一次小鞋都没少给他穿。 要不是因为陆彬是这组唯一个技术实在太过硬的,出了纰漏后能在关键时刻拿他顶上的倒霉蛋,估计裁员的通知书早就已经摆在他桌面上了。 “蒋总,真是,还麻烦您亲自过来,您这么日理万机的,打个电话叫我过去一趟就是了。” 这声音一听就是他们leader,耷眼突眉,一脸的绝户相,在一群簇拥的人中格外显眼。 从他的身上看,对于谄媚时如何才能表现的媚而不俗,笑而不骚,陆彬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需要进步。 某个从日理万机中抽出宝贵时间的“高大全”摆出检阅部队的谱,脸上也笑意盈盈的。 “没关系,上次的项目我挺满意的,这次看看我们能不能继续合作。” Leader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做欣慰状,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表示,“还差得远,差得远,蒋总抬举了。” 按理说蒋成旭的新兴公司现在还算不上多大规模,可架不住人家从娘胎里带来的资本,是个人都想在上面多条路子不是。 蒋大爷欣然享受周围的逢迎和恭维,只眼睛一转,就找着了个他这几天来连颗痦子都十分熟悉的身影,正窝在犄角旮旯里努力淡化自身存在感。 说实话,陆彬从来不想在他的生活中见到蒋成旭,可对方就像是菜汤里的葱花一样,让他厌恶排斥,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里发现这玩意儿的存在。 在多年后,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养成看见汤碗就去挑葱花的蒋成旭,总是忍不住腹诽这人连臭毛病都那么矫情。 挑出去了又不是就没葱味儿了,完全自欺欺人。 他显然一直无法理解,陆彬求的只不过是眼不见为净。 可那个时候的陆彬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就算他啪嗒啪嗒的掉多少金豆子,都改变不了这残忍的事实。 表示出了继续来往意向的蒋成旭被人当成了香饽饽,在被介绍拥有资深阅历和能力的各类元老级员工时,含笑表示。 “我肯定贵公司能力强,嗯,你们这里的陆工技术就挺不错的。” 唰的一瞬,陆彬就感觉自己被众多目光万箭穿心。 有着绝户相的Leader跟死了亲爹一样变了脸色,下一刻又顷刻还原,挤着一脸的菊花纹,“您说小陆啊,他年纪轻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您跟我说,我教训他。” “哪里,我是对他太满意了,”蒋大爷笑吟吟的,似乎是突然心血来潮,“如何,陆工,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深造一下?” 天天见着蒋成旭? “谢谢蒋总,我只会编程,对网游实在不在行。” 这种睁着眼就说的瞎话,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个说话带讽的二百五,仿佛想发掘他究竟脑子里的哪根儿弦没接对。 “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蒋成旭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只一副惋惜的样子,摇摇头走了。 陆彬有种预感,他这种专门顶着金主意愿干的行为,可能得不到什么好果子。 而且这也不符合职业道德。 既然他收了钱,就应该尽量的做到让对方高兴,满意,逆来顺受,而不是再去在意自己的感受。 可一想起来无时无刻都要看见蒋爷,连让他能放空一下自己,喘息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那种时时刻刻的紧绷与厌烦,陆彬觉得这就涉及到原则问题了。 虽然那天以后并不是只有一次了,可他到现在也没能适应如何应付一个男人,面对可能日日出现的食不下咽,给再多钱他也不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所以那拒绝的话也没过脑子就蹦出来了。 他现在只是期望,蒋成旭说的“用不了多久就玩腻了”的这个“多久”,能尽量时间短点。 这就像是长跑路上的终点线,只要它还存在在那里,陆彬就觉得自己还可以不用完完全全的绝望。 基于一整天的反省错误,在下班的路上突然被人拽进车子里咬破了嘴唇,陆彬也就没太意外。 怪就怪自己没学乖,嘴欠呢。 “不过就一卖屁股的,还摆起谱来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金主阴沉的笑着,眼睛都已经开铡了。 谁能知道表面上一副斯斯文文不沾凡气儿的蒋成旭,私下里比流氓还没下限? 所以到了晚上,陆彬还真就被收拾的不轻。 第4章 距离双方默契的约定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蒋爷玩的花样一向很多,至少比陆彬所知道的要多不少。 男人嘛,哪有不看片儿的,在上大学时窝宿舍里同一群哥们讨论交流,总是能互相促进学习,分享经验的。 那时候陆彬不是没有过好奇,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女朋友。 他又不是柳下惠,可面对已经在心里头认定将要做自己老婆的人,他只要再仔细想想,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狠手。 陆彬先前也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了,可蒋成旭总是能抽冷子给他上堂新课。 如今轮到了自己个的身上,他更加的庆幸自己当初没无耻的对宸宁也提这种要求了。 譬如现在吧,就是陆彬第一次亲身体验什么叫做现时代的车震,而且还用了不少新奇的小道具。 蒋成旭的荤素不忌并且力求创新应该算是个优点。 而且往往在痛快完了后,还会抱着磨蹭下回味回味,然后非常大度的赏给陆彬点三瓜俩枣。 只是这技术,就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了。 今天兴许是蒋成旭受了什么刺激,玩的有点过,但面对已经半死不活的陆彬,还是调整过来了心情笑着调侃。 “你多听话点,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卡里的钱不够用了就说话,我抽空叫人再打进去点。” “非得玩欲擒故纵,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钱。” 陆彬最讨厌蒋成旭这种跟神经上了固定程序一样的似笑非笑了。 就好像什么他都知道似的。 可往往这种人却是最无知的,连常识性问题都能弄混。 当初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将姓宋的国母回答成某人民艺术家的。 怪不得最近电视里头的问答节目都不敢再播上了。 估计也是这群人了解到了这是暴露本性缺陷的重大问题,所以为了社会和谐,防止类似答案再被不小心的公之于众,所以才让电视台紧急叫停。 这厢陆彬腹诽的思维都快拐到了外太空,却突然被蒋成旭的一爪子抓了回来。 无他,蒋成旭控制的部位太关键了,是个男人挨上这力道都得惨白了脸,陆彬没当场叫出来已经算是他的定力强了。 蒋成旭皱了皱眉,“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反应?” 好像只有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似得,蒋爷对此很不满意。 陆彬心说废话,物种不一样,代沟太大。 你对头母猪也能发情么? 其实要搁以前,完了事没过多久陆彬就能坚持起身,坚决不给领导多添麻烦。 蒋成旭自己也舒坦过了,就算看见了也没太当回事,反而觉得陆彬还挺懂事,不用跟以前应付那些矫情的女人一样,还得他费力气抱着去洗个澡,挨两个拳头,说一车好话什么的才算完事,蒋成旭膈应的别提。 但这回陆彬体力虚脱的有点过,半响都没能爬起来,于是就给了蒋成旭抓住空隙的机会,理直气壮的质问了出来。 陆彬在承认自己阳痿和说实话间犹豫不定。 前者太昧良心,后者有点讨打。 这就像是高考答题卡上的AB卷选项,一个不慎选择错误,后果影响深远的估摸得搭上整个人生。 于是陆彬仅在这么点功夫的犹豫中,就赔了进去。 蒋大爷不是那种他不痛快了,别人在他面前乐他还能忍了的人。 虽然陆彬绷着个脸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可他就是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 蒋大爷也不是那种下不了狠手的人,陆彬是个大男人,用不着他怜香惜玉。 本来看他跟了自己并不太好受,往日里头又从不多嘴,或提啥额外要求,挺懂规矩的,就突发奇想的想去看看他,开开底线疼他一回,哪成想被扇了好大一张脸。 既然今天兴起的对他好点的行为这混球都不领情,那他也不用客气了。 他付过钱了不是么? 就在陆彬又要死过去一回的当口,蒋成旭响起的手机铃音及时救了他一命。 (喂?蒋爷,最近忙么?) 蒋成旭将陆彬的脸按在车厢的真皮后座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对面的人估计听见了点动静,恍然大悟的长“哦哦哦~~”了几声,一副我全都了解的声调嘿嘿直乐。 哦哦哦哦,哦你个头啊。 陆彬眼睛都红了,一半是疼得,一半是恨的。 (原来如此啊,您勒正忙着哪,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由于他跟蒋成旭的呼吸挨得实在太近,对方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全都进了陆彬的耳朵。 “有事?” 蒋大爷十分不耐烦。 心话说,你个孙子知道打扰了还不识相点撂了电话? 对方丝毫没有从蒋成旭的语气里体悟些什么,反而半点不怵的笑了起来。 (唉,这不是最近太闲了么,怎么样?老杜打算攒个局上海上玩儿一圈,蒋爷不来赏个面子?虽然您了有了新欢,不过这里还有粉嫩小清新的呦~~) 对方最后的语气那是带了十足十的诱哄。 见蒋成旭没出音儿,那头继续勾勒美好场景。 (咱都不介意自带玩伴儿的啊~~左拥右抱木有关系木有关系滴~~美人啊美人,一筐一筐滴家伙,美很美很~~) 蒋成旭本来就窝着火了,打算赶紧忙活教训陆彬,听着电话的耐性就不大,本想拒绝,然而在看了眼下面的人,出口的话就拐了大弯。 “好,时间地点你们定,到时通知我。” (啊哈哈哈,我跟你说还有啊,那……好……好……唉……唉?!) 对方一时没预料到蒋成旭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话说不是,您了最近风大闪着了怎么,还是找着真爱了要来介绍……)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两句,电话就被蒋成旭挂断了。 介绍给朋友? 蒋成旭又看了眼要死过去的陆彬。 还没够得上那个档次。 况且他也没想过要跟外面暴露自己的问题,蒋成旭想,不过是多少年没被人拒绝嫌弃过,今天气的有点邪乎罢了。 这通挽救了生命的电话让陆彬对孟广庭有了第一印象——那是个十分会拉皮条的贱人。 以至于后来,陆彬知道自己之所以搁蒋成旭这里头这么倒霉,要有一大半儿的帐都算在这孙子头上,拿刀活剐了他的心都有过。 当然,在陆彬迷迷糊糊的被蒋成旭拽上飞机之前,也只以为蒋大爷是又要玩什么花活,去体验一下非一般的情趣,半点都没想过他会借此机会认识罪魁祸首。 不过当孟广庭一开口,陆彬还是认出这龟公来了。 没办法,那天的经历有点刻骨铭心,以至于对那通特赦一般的电话,陆彬的印象就格外深刻。 你大爷的,陆彬知道这回蒋成旭是要带着他往哪去了,但他却没兴趣去当展览品供一群大爷们品头论足。 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搞这种变态的事情,他跟蒋成旭不同,还是有很大羞耻心的。 来接机的孟广庭同蒋成旭续完旧,转过头来看向陆彬,将眼中的惊讶掩饰好,笑容满面,开口说:“这位……” 他还没能把那个“好”字吐出来,就看着陆彬跟见了鬼一样,唰的一下雪白了脸,扭头就跑。 “……”爷长得有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可陆彬到底没跑成,他身边还有个高大全在呢不是。 蒋爷只迈了腿追了几步步,力气都没费多少将人揪了回来,只拖拽了两下就把陆彬一股脑的推搡进了后车厢里。 丝毫没有手软,陆彬那脑袋一下子就磕在了车门上的动静就是证明,“咣”的一声,闹的可真不轻。 听见了声响的孟广庭吓了一跳,赶忙扭着脖子去看,就见着被蒋成旭堵在车厢里的陆彬,正捂着脑袋缓缓的坐了起来喘着气,隔了几秒,就窝在车座里,谁也不看,从头到尾一声都没言语的老实了。 顶着蒋爷浑身寒气的笑容,刚想调侃说“您了这新欢挺难搞的啊”的孟广庭闭上了嘴巴,默默的扭回头,发动汽车乖乖的当他的司机去了。 看样子坐办公室的体力还真是不成,孟广庭从后视镜里看着低着头的陆彬,这才多暂功夫,就被收拾的跟个小鸡子似得了? 第5章 海风徐徐,飞鸽嘹亮。 蒋成旭看了眼前方,微微笑了笑,向着孟广庭道:“老杜最近又在哪里发财了,这么舍得下本?” 孟广庭笑道:“那是,为了招待您,谁还敢怠慢了,可不是得上赶着用最好的来。” 陆彬站在码头,听了这话,抬头仰望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真是白瞎了老杜花钱买下这艘游艇的苦心。 “京城里谁不知道,凡是您老趟过的路,那就是蓬荜生辉,地价都升了好几倍。” 蒋成旭听闻后只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孟广庭。 孟广庭嘻嘻哈哈的扭头带路,全当没瞅见对方锐利的眼神。 可不是么——怕再被揍,因而不敢再跑的陆彬面无表情的跟在两人后面——这位爷脾气莫测的简直是神鬼退散,比贴了灵符还管事。 不过等上了游艇,进到船舱里后…… 陆彬扶了扶眼镜。 呦嚯,这是进了盘丝洞啊。 这时候在一片五光十色的艳福中,就见着个三十五六,憨态可掬的胖子带着几个打扮时尚的人破光而出,仿佛在世弥勒,冲着蒋成旭就来了。 “成旭,你可终于来啦,我们这可都是望眼欲穿啊。”杜学希呵呵笑着,引着蒋成旭往里头带,“孟孟总算是不负众望啊,快进来快进来,看看你杜叔叔都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玩的。”看那亲热架势,简直就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狼,眼冒绿光的,恨不得抓死了蒋成旭,生怕他再跑了。 蒋成旭微笑不语,但听着这肉麻的称呼,孟广庭牙却都要给酸倒了,他一把攀上了杜学希的脖子,呲着牙道:“我说胖叔,咱别肉麻了成不?合着你眼拙看不见这还杵着一个了?人我是给你弄来了,你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 “唉,什么话,什么话,”杜学希仍旧笑呵呵的,对他的动作丝毫不见生气,“我这里头还能缺了你的好处么?这不成旭是稀客么,我得照顾好他啊。” 旁边一人道:“那是那是,老杜和我们可是盼你们盼了好些日子了。” 杜学希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也笑道:“听说蒋少最近自己出门创业,我们可都是想来好好取取经,学习一下的啊。” 蒋成旭微笑道:“都是糊弄玩的,怕家里头大人不放心,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谦虚,谦虚了不是,”杜学希不满的看着他,“再说这话可就太假了啊,哪能像这群小子一样,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总能把我这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他说着,旁边的人就笑了起来,说些“杜叔,您要夸人也不能总贬低我们啊”之类的抱怨。 蒋成旭也跟着笑。 杜学希正要再说,一扭头,就瞅见了蒋成旭身后慢腾腾跟着的陆彬,讶异道:“呦,这小哥是谁呀,怪俊的,怎么先前从来没见过啊?” 于是陆彬就不可避免的被揪出来摆到人堆前了。 蒋成旭仿佛没发现听见话后陆彬的僵硬,微笑道:“这是我公司新来的工程师,正有个新项目的企划要找我商量,怕在外面玩的太久耽误了工作,就带着过来了,不会闲给您添了麻烦吧。” 怕丢人,蒋成旭还是花了点心思在陆彬身上,至少被逼着换了套衣服,又打扮了打扮的陆彬,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社会精英的假模假式。 陆彬看了看蒋成旭,心里头有些惊讶,但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不少。 “不会不会,都是在做正经事,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的,看样子成旭最近挺忙的啊,还是该找机会出来放松一下,否则累坏了身体怎么办?”杜学希向着陆彬道:“这都是技术型人才嘛,这位是叫……” “陆彬,他日语说的不错,还是上学时自学的。”蒋成旭漫不经心的回答。 杜学希伸出右手,笑呵呵的,“哦,陆桑,幸会幸会。” 陆彬看了这胖子一眼,回握了下,“你好。”同时在心里默默的决定,将来有机会带了相机,一定要在飞镖盘上也贴了这孙子的照片。 “好了好了,别都干站着了,”孟广庭不满的打断了他们之间毫无营养的寒暄,“快让我进去吧,我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杜学希连忙道:“看这话说的,快进来快进来,大家都快进来。”继而又转头对着里头喊道:“你们也是,都这么没眼力价,还不快来招待客人。” 于是,一群等待许久的莺莺燕燕就在一声呼应之下全都扑啦啦的飞了过来。 “孟少,您快来呀,想喝什么酒?” “蒋少,饿不饿啊,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 就连陆彬,都十分荣幸的被分配了两个照顾,也没见着蒋成旭给拦着,弄得他更加迷糊了。 这是有肉大家一起吃的意思么? 终于找着了个借口出来透口气,就瞅见了正靠着船栏吹风的人。 孟广庭一乐,走上前来,“怎么了,兄弟,你也终于招架不住了?” 将一个纯GAY搁女人堆里头,确实有点太难为人了,真不能想象蒋成旭以前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连带着自己也苦逼了不少日子,可叹啊。 蒋成旭不置可否,“老杜叫你哄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哟,看出来了?”孟广庭笑着道:“我也是听了点消息,这不是上面要开始管管网上的舆论了,这帮孙子想从你家大人那里头打听点内幕么,你也知道,老杜看你那社交网络弄得风生水起的,早就眼红了不知多久了,个败家的老东西,屁本事没有,叫声叔是看得起他,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蒋成旭笑道:“你这么出力气,得了不少好处吧?” 孟广庭闻言直乐的何不拢嘴,“这竹杠不敲白不敲,还跟以前的规矩,四六分,我四你六成么?” 蒋成旭又微微笑了下。 “得,得,少爷我出血了,给你七还不行?” 蒋成旭扭回头,悠悠道:“我又不知道你那总数是多少……” “行了,你是祖宗!我服了你了!合着我忙活了一通你连口汤都不想匀我,那你干脆别来不就行了!” 蒋成旭轻笑道:“这不正好时机撞上了,难得么。” 孟广庭于是也跟着转了话题,“你不提我还忘了问,我说,你怎么还真把他给带来了?” 好好的一只绵羊被无情的扔进了狼窝里头,他想想,都觉得怪可怜的。 但知道了当初陆彬根本没犹豫多久,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就用钱买了下来后,他多少都有点对他瞧不太上眼。 不过想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就释怀了。 “让他也学习一下,”蒋成旭无所谓的道:“屋里头那群丫头都是懂事的,他总得明白自己搁我这儿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那你还那样介绍他,”孟广庭拐了拐他的胳膊,笑道:“别是真的有了感情,心疼起来了,又在我这儿嘴硬吧?” 蒋成旭淡淡道:“不过是个出来见见世面的机会,说低了也是给我丢人,总窝在那上不了台面的地方,目光太短浅。”连什么是对他好都不领情,能把个人气死。 孟广庭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蒋爷还成了慈善家了?看样子还是我眼光好,没选错人,你可得请我吃饭好好谢谢我!” 陆彬不知道,孟广庭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其实陆彬能在蒋成旭这露了头被惦记上,还真是靠孟广庭给牵线搭的桥。 作为蒋成旭从小到大最知根底的发小,孟广庭跟他他俩人在很长的一段年少无知的岁月里,那简直堪称京城双绝的人物,威风八面,名震四方,招猫斗狗的事没少干过。 当然,你真问起来那段黑历史里头,他们到底都闯了多少让家里人挠墙的祸,孟大少也只会啊哈哈哈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连他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丢人。 然后等岁数大些了,见识稍微多了点,人也就不混的吝的都不忌了。 跟那些言行无忌的二世祖不同,他们家里的位置都太高,敌人太多,言行做事就都得小心些,不能显得自己太没素质。 再加上如今社会矛盾开始变深,在外面他们就总得装个人模狗样,好不容易松口气的机会,那也都尽量的把这地点往外面转移。 所以孟广庭才对出来海上兴致盎然。 由于精通享乐之道,因而当初第一个发现了陆彬这人才的,还是孟广庭。 孟广庭是知道自己兄弟的性向问题的,而且除了他和陆彬,估计连蒋成旭的老子都不知道自己儿子不爱红颜爱蓝衫。 要搁资讯还不发达的前几年,其实要私底下养两三个人,再悄悄摆平了也不叫个事,不过就是玩玩么,不算过线。 可蒋成旭却是心里头憋着气下过了死心的,打算“洗心革面”“洁身自好”,总不想传出什么难听流言,可这身体问题还就是在那当口后被发现的,愁得蒋爷脸都青了好一阵子。 蒋成旭欲求不满,火气旺盛。 而由于挨得太近,连带着被无休止的炮火波及,孟广庭在那段时间里头,就成了被遗弃在阵地上直面惨淡人生的第一倒霉蛋。 因此,虽然觉得都已经认识十多年了,革命友谊变质的几率十分渺茫,但还是要做及时预防——万一最后那位爷憋坏了后不慎疯癫,非要把自己往床上托这种可能出现的恐怖未来成为了现实,他哭都没地方哭去——身为知心朋友孟广庭就总想找点机源让蒋成旭解决一下他的生理需求。 孟广庭表示他胸襟广阔,没有丝毫歧视自己兄弟非正常性向的意思。 于是他给蒋成旭出了个馊主意。 那就是找到另一个倒霉蛋,隔三差五的发泄发泄。 火儿泄出去了,万事太平,大家也都快乐了。 而在寻摸许久后,终于挑中的人选,就是陆彬。 第6章 据观察,陆彬这人有三好,人穷,冷漠,爱干净。 前不久,蒋成旭有一回去堵人,在街上闹得有点大,而当时坐在副驾驶的孟广庭,也着实经历了一场高竞速的极品飞车,小心脏扑通扑通造反的,差点都去看了大夫。 孟广庭记忆力好啊,无论男女,尤其是对长得顺眼的家伙,滞留印象的时间格外的长,后来再去蒋成旭公司晃荡的时候,当场就认出了某个倒霉蛋儿看着格外眼熟。 围观的路人一众八卦er,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只有这位仁兄,漫不经心的在外围看了几眼,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的,扭头就走了。 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提多欠揍了。 孟广庭当时就觉得这是个优点,这代表了没好奇心,懂规矩,别人有些不想说的他也就不会去打听,十分省心。 而且这人爱钱,同一组的同事因为点他们都糊弄不过去的借口让陆彬帮忙做任务,不过给了几百,他就一声都不言语的弄完了。 这种给点钱就好打发的人,现在这社会简直太稀缺了。 蒋成旭后来也调过陆彬的项目书看过,这家伙起码职责范围内的,他都会尽量做的最好,比较有责任感,手底下的程序干净利落,就算是编程的格式,也都整齐的让人看着就舒心。 而且蒋爷多少也有些洁癖,欢场中人都不屑的碰,找个没经验的,那就太好了。 最关键的,陆彬跟他们还不是一个级别的位置,没人真相信蒋成旭会跟这样一人来往,对方就算折腾出再大的浪花,那也到不了岸边湿不了鞋。 不错,很不错。 于是在再见陆彬后,孟广庭当时就摸着下巴想,这种可着心气儿送上来的大奖,真是太难得了。 矮油,老天不要这么爱他成不成~~ 对方长得不错,收拾的又总是清爽干净,做人也不能太挑了。 正巧蒋成旭的家里发生了点事,因此,在孟广庭的怂恿下,让心烦意乱的他一时听了劝,致使陆彬霉运缠身的日子彻底拉开了序幕。 孟广庭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真放心把他一个人扔里头?那群正可着找巴结你的法子,虽然陆彬不知道多少你的事儿,但就不怕他出什么意外?” 陆彬编造的那个身份,可不是把肉包子扔狗圈里头了么? 蒋成旭闻言却笑了起来。 笑得孟广庭胳膊上的汗毛都举旗闹独立了。 他不知道,蒋成旭现在心里头也正憋着口气了。 按理说,陆彬是合钉合铆的符合蒋成旭挑人的要求送上门来的,平常怎么欺负也不废话,服务应该也算是到位,可要不这人都是犯贱的么,逢迎讨好的遇的多了,冷不丁碰上个懒得理会自己,甚至一次表示都没有的,那心里头就别提多别扭了。 但要说陆彬是清高的装相……可他告诉陆彬又给他卡里打了多少钱的时候,也没见陆彬拒绝过。 蒋成旭思来想去,得出的唯一结论,那就是陆彬对自己丝毫不感兴趣,他在陆彬那儿的唯一用处,就是提款机。 以至于他这个人都成了隐形的了,估计换个人给他付费,陆彬照样没意见。 这就让人十分火大了。 哪怕心里头知道出来卖的十有八九都是这个样,可也没有像陆彬这样毫无隐藏,全都表现出来的。 连个笑脸都不给,平常十句话都得不到个回音儿,安静乏味的跟个木头似得,就真不怕他哪天腻歪了把人给甩了? 其实这也是蒋成旭急需解决的身体需求被满足了,心情舒畅了,就想进行点更高层次的精神交流。 奈何陆彬最不想跟他进行的,就是精神交流。 两个人总是在不同的次元生存,陆彬表示,要去了解一个喜欢男人屁股的变态,整日里头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的这种念头,他实在无法产生。 蒋爷高高在上惯了,还真没学过怎么跟别人显摆自己,遇上陆彬这么个不开窍的,自己暗示了两三回对方没啥反应,也就只好找个机会,让别人给陆彬普及一下知识了。 至少体验一下众星环绕的感觉后,多少也应该对上层生活产生点向往。 有了欲望就产生了需求,进而就能做更多事情。 合心气的不容易找,重新换个人实在太麻烦,蒋成旭这是又对陆彬增加了更加严格的要求。 至少蒋成旭希望,陆彬这次回去后,起码能跟人学点东西,再自觉点,多拿出些其他方面伺候人的意思。 如果以后能让他更满意的话,他也不介意把对方从床伴提升为情人,再给点其他好处。 蒋成旭不知道,陆彬还巴不得他早早的甩了自己。 陆彬不是不知道蒋成旭背景恐怕很深。 但升斗小民总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知道的多了总是要惹麻烦的,尤其是那种他们达不到的档次,一个不慎惹来了麻烦,以他们的能耐,是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 不看,不听,不问,这就惹不来祸。 自以为有什么本钱就去提啥要求,陆彬还没脑抽,蒋成旭多少次耳提面命的教育,他时刻铭记在心。 他不过就是个卖屁股的,没资格在蒋成旭面前摆谱。 更何况陆彬从没想过蒋爷玩腻了后,还会在未来愿意跟自己这种掉价的人有任何交集,而陆彬自己也不想在一切结束后再跟蒋成旭有什么关系,现在当然也就对蒋成旭的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了。 可以的话,他简直想把这些日子的记忆全部从自己的脑子里格式化。 由于一直期望着分道扬镳,各找各妈,眼巴巴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等待自己以前的生活重新回归,所以陆彬才会对蒋成旭突然干涉他的工作,打破他努力维持的界限,尤其憋不住嘴反抗。 孟广庭觉得陆彬搁在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堆里头会适应不良,那就是他对陆彬了解的还不够深刻。 这里头又没有另一个喜欢他屁股的,而其他的,陆彬自认就更没有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因而十分光棍。 哪怕是再说些恭维的话,那也都不是给自己的,陆彬犯不着为别人而骄傲,尤其那个别人还是蒋成旭。 老杜叔呵呵笑:“陆桑工作忙不忙啊,蒋爷的要求很高吧?” 陆彬:“还行。” 陪酒女郎娇笑:“新项目很复杂吧,听说程序设计逻辑思维力要求挺高的啊。” 陆彬:“还行。” 有志青年大笑:“蒋爷有没有跟人合作的意向啊,摊子铺的太大不好控制嘛。” 陆彬:“还行。” 众人:“……” 自打有了在蒋成旭那儿的酒后失德,为了维持清醒的理智,不至于再被迷糊的思维影响正确的判断,已经戒了酒的陆彬面对各式复杂的目光,十分淡定的抿了口果汁。 让那位爷听他说话? 扯淡,蒋成旭不冲着他挥拳头就很不错了! 陆彬这厢里头巍然不动,弄得在场所有别有用心的人都有点挠头。 要不说还属杜学希手下第一能人孙泓是个人才。 他正看着眼前不知道是深藏不露还是油盐不进的小白脸发呆,琢磨着这家伙垂着眼睛时睫毛挺长挺好看,正面看时被镜片挡住居然完全没发现的时候,冷不丁就发现了陆彬不自觉总向着一边瞟的眼神。 于是经过几次仔细确认,孙人才急忙遁潜过去向杜学希汇报,获得批准后,成功的从老杜身边将人给招了过来。 因此,当蒋成旭回来后,就发现了一个打扮靓丽温婉的女人,已经坐在了陆彬的身旁。 而陆彬竟然还冲着她露出了他都没能有机会见过的温和笑意。 房间里光线朦胧,还真体现了几分郎才女貌的幻觉。 进而引起的结果,至少当时跟在蒋爷身边的孟大少可以告诉你,哈尔滨冰雪节的温度,都要比他周围温暖上了许多许多。 第7章 清晨阳光微曦,海风带着舒爽的凉意吹拂过面颊,无边无际的景色让人心胸仿佛都开阔了起来。 陆彬倚在船栅处,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宸宁那几句话臭拽的话应该是什么来着? 凭栏堪入画。 凭栏几荡魂。 凭栏尽日愁无限。 ……虽然难得自己都记得,但总觉得衬的自己越来越悲催了。 难得睡了一晚上的好觉,陆彬决定不再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添堵——说出来都像是个天方夜谭,但因为知道蒋成旭似乎顾忌着什么,不会当着他人在这里给他找茬,陆彬无端的就觉得这趟出来都真有种度假的感觉——以至于就连明知道蒋成旭睡在他隔壁的房间,都没影响到他一夜无梦的畅然。 习惯于忽视自己不感兴趣东西,没有注意蒋爷情绪的陆桑,此刻还不是知道都有什么危机在前方等待着自己。 想着能避开蒋成旭一刻是一刻,陆彬并不急着吃早餐,反而在洗漱完后就出了房间,围着船板上瞎转悠。 怎么说也是被蒋爷带出来见识世面的,虽然暂时不明那位爷为什么非要带着他来,不过蒋成旭万一抽了风,回去让他写观后感怎么办? 陆彬绝不承认为了赚钱忙忙碌碌多少年了,现在的自己反而闲的有点蛋疼,竟爱琢磨些有的没的。 不过要不说陆桑自打碰上了蒋爷后,就有种麻烦体质附身的感觉呢,单只是走着走着,就突然遇到了十分符合英雄救美的一幕。 一声响亮的巴掌,伴随着“不过也是个婊子,装什么清高!”的尖骂声,就这样传进了陆彬的耳朵。 而当打扮相当时髦青春的对方不小心撇到陆彬后,就变了脸色,对着低首捂着脸颊的女人恨恨的低骂,“自己也是个出来卖的,别以为有人看上就能罩着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说完后,才扭头走了。 陆彬:“……”为什么有种自己也跟着无辜躺枪的感觉? 还留在原地的女人显然也发现了陆彬的存在,她抿了抿唇,将垂落的长发别到而后,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陆桑,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彬:“叫我名字吧,陆彬。”再这样桑、桑的下去,他早晚都得得上胃痉挛。 说着,陆彬就给她递过去了一方洁白的手帕。 上面甚至还有着兰草的淡淡清香。 这种东西当然不是陆彬的标配,完全是品味高雅的蒋爷受不了陆彬的真小市民,出门给准备了全部装备的后果。 这么娘们儿唧唧的东西陆彬一开始本想偷偷丢了的,不过想想又怕龟毛的蒋成旭过后发现了跟他矫情动手,所以到现在,陆彬都很自觉地随身携带。 对方惊讶的看了陆彬一眼,终于露出了出自内心的笑容,“陆先生,你真温柔。”然后接过了手帕。 在外表一向给人十分冷淡假象的陆彬点点头,“不用在意。”这点他也知道,宸宁有时就总这样调戏他,弄得以他现在多年锻炼出来的脸皮,有时候也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从某方面来说,陆桑还是很闷骚的。 见对方疑惑的看着自己,陆彬又道:“路都是自己的,既然决定了就要走下去,就总有会看到希望的一天,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不用太在意。” 太过在意的话,那就完全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陆彬要是太小心眼,突然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都够他神经好几回的了。 对方听罢后愣了愣,笑了起来,“陆先生,你真让人意外。”其实她更想说,陆彬给人的第一印象,少言寡语,其实挺难接近的。 没错,他们两人其实昨天就有过接触,靠得还是孙人才的牵线搭桥。 陆彬歪歪头,目光里露出了一些疑惑,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突然就打破了对方那副严谨清寡的坚硬包裹,反倒显得十分可爱了起来。 韩婷忍住了笑:“没想到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昨天可不见你这么善谈。” 陆彬很一本正经的道:“那是当时你过来的太突然,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套近乎,而后来蒋总回来了,也就没机会再开口了。” 韩婷惊讶的看着他。 陆彬道:“我喜欢的人是你的影迷,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怎么开口,才能从你这里帮她拿到签名。” 韩婷又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就再也绷不住笑意了,眼眸都弯了成了快乐的弧度。 就连脸上赤红的巴掌印,也影响不了她的美丽与活力。 “没问题,陆先生想要多少?写些什么?这次不收费的噢。” 陆彬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以前一向隔着荧屏,仿佛差距了两个世界的人,竟然会有面对面的一天。 对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明星就像是一个梦想,他们的生活,那种浮华神秘的圈子,也总是惹人遐想与憧憬。 然而谁也不能想象,看起来那么光鲜靓丽的女人,在这种地方,却连句话语权都没有,反而会被指派来“伺候”自己。 只因为自己同她需要周旋的人一样,“地位高”。 这可真算得上权势的力量了。 陆彬并不想了解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因为什么而不得不陪在一个中年胖子身边,但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宸宁太爱看她演的电影,他不希望看到韩婷失落难过。 “陆彬。” 听见这个声音,陆彬脸上的笑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收敛了起来,就连身体也不自觉的有点僵硬。 蒋成旭缓缓的走过来,高贵优雅,一举一动都有这种无形的气质,他微笑的看了看陆彬,又看向韩婷,“韩小姐?” 韩婷收拾了表情,微微低首,端庄大方的道:“蒋总。” 蒋成旭笑意盈盈的,“聊的很投机?” 韩婷看了眼安静的陆彬,笑道:“是,陆先生很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 蒋成旭几不可查的挑了眉,“是么,”他笑着道,“看起来对待漂亮的淑女,陆彬确实很绅士,不然我怎么没察觉他还有这种优点?” “可惜,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否则陆彬还可以跟你再聊一聊。” 不理会韩婷诧异的目光,蒋成旭淡淡道:“走吧,船快靠岸了。” 陆彬沉默了一瞬,然后跟在了蒋成旭的身后。 只在路过韩婷身旁时,声音低低的开口。 “要保重自己,再见。” 也许是出于女人对于危险的直觉,韩婷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拉住这个对自己表达出了善意的男人,然而她的手还没有抬起来,就被蒋成旭突然转回来的冰冷眼神,钉在了原地。 当天晚上,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酒店中,陆彬第一次在保持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对男人有了反应。 蒋爷从来不缺助兴的东西,更何况二道贩子孟广庭本身来出海就是为了醉生梦死的,对于好友的要求,当然不吝啬提供后援支持。 以至于这一晚上对陆彬来说,就像是最黑暗的噩梦一样。 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连思想,都得面临着时刻被人操纵的侵略。 “跟了我,还有心思去勾搭别的女人,你当我有多疼你,给你钱是去让你泡妞的么?” “都已经是个被男人玩烂了的东西,你还真好意思再跟女人说话。” “我都替你寒碜的慌,亏你还能跟没事人一样不要脸。” “你跟那女人不愧是一路货色,真有共同语言。” 陆彬觉得,所谓深渊恶魔的低语,也不过如此了。 蒋成旭不去做教导主任,还真有点委屈了,就他这口才,任何问题少年都能被打击的,对灰暗人生彻底无望了。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见到已经透过落地窗照到了屁股上的太阳,陆彬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憋着的气撒了出去,蒋爷这一夜睡了个舒畅,醒来后身轻意懒。 不得不说,有时候陆彬这种主动和热情,不能自控的呻吟与喘息,确实有着无法言喻的美味,让他几乎都有点不能自拔了。 再看着自己身边凄惨万分,脸色惨白的人,蒋成旭不知怎么就起了点怜惜。 他轻轻抚摸着陆彬赤裸的后背,不介意再提点他一下。 “你收点心,搁我身边的时候,就一心一意的,我高兴了,还能缺了你的好处么?” 陆彬恐怕一晚上被折磨大发了,趴着闭了眼瘫软在床上,一声也没回应。 也许是获得了满足,蒋成旭难得的也没太介意,反而笑着道:“你好好歇着,今天我还得跟广庭出去处理点事,没事就别出门了,想吃什么叫人送上来。” 然后也不管陆彬如何挺尸,施施然的就收拾妥当,出门了。 难为蒋爷没人伺候,竟然也会自己穿衣服。 “蒋成旭,我操你大爷的。”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神经更加粗狂的陆桑,这次都能用平静淡漠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了。 陆彬翻出自己老旧的蓝屏手机,一页一页的轻轻翻动着,终于找到了今年情人节那天收到的短信。 我的宸宁: 沈阳的温度一直没高上来,你那里冷不冷? 多穿些衣服,这几天流感挺严重的,虽然节假日加班工资能多点,但也别把自己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过年时没能跟你拜年,大年夜手机被老妈抢走了,怕我打电话给你,还要我保证再也不跟你联系才还了我,但她可不知道,我早就把户口本都偷了出来,已经贴身藏好了:P 等我回去,我就跟你去登记。 陆彬,我想你了。 情人节到了,亲亲我吧。 第8章 要说让蒋成旭来照顾人,那还真是大年初一翻黄历,至此头一遭。 连他亲妈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更何况帮助他人穿外套皮鞋——蒋爷对脱别人这套行头更加在行。 总之坐在好不容易打到的出租车上,一向形姿优雅,凡尘不染的蒋爷都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关上车门后才终于抽了功夫喘口气。 而陆彬,在蒋成旭这种生手底下,可见也舒服不到哪里去的。 蒋成旭看着他都这样了还坚持着离自己远远的坐着,人还打着冷战,不容反抗的就将对方拽到自己怀里环住,使得闭着眼睛昏沉沉的陆彬眉头拧的更加重了。 “去哪?”在蒋爷冷冷的注视下,出租车司机缩缩脖子,十分识时务的忽略两个大男人靠拢在一起的这种有伤视力的行为,言简意赅的询问。 “最近的医院。” 此乃蒋爷今夜所犯错误之一。 当然,之后还会有之二、之三、之四等等。 要知道最近的医院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医院,太过靠近海边的城市虽然有不少因为码头而建设的十分繁荣的,但他们这群二世祖出来胡闹当然不可能找太过醒目的地点,这也就代表着他们目前所待的地点,并不在市中心。 鉴于我国重点投资建设的医院所规划设计的坐落位置…… 总之对于不食人间烟火的蒋爷来说,在面对眼前这栋隐藏在一片居民区中的四十年前的老楼时,除了“……”,已经没有任何形式能够更好地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如果蒋成旭知道一向喜欢坑大头骗外地人的出租车司机摄于他的气势,没胆子绕弯,十分老实的走了最近路程,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当初并不是不能打电话叫孟广庭过来帮忙,只是蒋成旭并不想让人别人知道,他对于一个连小情都算不上的人,会着急上火的来做这种事情。 尤其是今天回来之前他还刚刚被孟广庭打趣过。 于是错误之二发生了——为了低调,蒋成旭选择了普通人的看病路径。 哪怕外表仍旧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镇定从容,一向享受特权服务的蒋爷在面对挂号处九条十几米的长龙时,还是望而却步了。 乌泱泱的一片脑袋,虽然知道人口众多到居世界首位这特色,但这还真是蒋爷第一次如此直观的体会到这一点。 您要问堵车时蒋爷怎么算? 话说,虽然蒋爷极少会选择在上班高峰期时出门,但有时候,红灯对于他来说真的有存在的意义么? 就还要真亏了陆彬能够在蒋成旭一通胡乱折腾后,此时终于被逼着稍微清醒了一些。 应该庆幸的陆桑作为普通百姓的常识并不缺乏,所以只在看了一眼后,缓缓道:“去急诊。” 蒋成旭:“……”这里竟然真有急诊? 误会了的陆彬道:“我有40c了吧,他们会收的。” “……在哪?”蒋成旭决定不露怯。 陆彬撑着蒋成旭的肩膀往外看了看,喘息着气,“挂着急诊灯的地方。” 蒋成旭:“……”他要是能找到那破灯还至于到这里来么? 陆彬又道:“找救护车通道。” 蒋成旭:“……”这种小破医院竟然还能配备救护车? 在围着医院底下绕了一圈后,果不其然,在一个差不多都被熏黑了的灯罩上,他们终于寻觅到了隐藏颇深的“急诊”二字。 但进去后…… 这里跟刚才的地方真的有区别么? “让让!让让!”几个推着车的护士匆匆而过,“这里有产妇,大家快帮忙让让!” “姗姗,忍住啊,一定要坚持住!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啊!”在排开的人海中,一个快三十的男人追在推车后面,边握着车上人的手边用袖子给擦汗。 “郑涛!你大爷的!老娘再给你生孩子就不姓杨!”车上的女人怒吼。 “唉,唉,咱大爷会来看你的,明儿个我就给他打电话,你要坚持啊。” “……” 果然有,普通门诊不会收要生孩子的。 陆彬推开完全看愣了的蒋成旭,晃晃悠悠的就迈开了步子。 蒋成旭快步过去托住他的胳膊,“去哪?” “挂号。” “……”都急诊了怎么还要挂号? 好不容易熬到个座位,不用再靠着墙倚着的陆彬,正听着耳边人“咳咳、咳咳”不停,就看见蒋成旭挤着人群阴着张脸回来了。 这幅泯然于屁民的景象,让陆彬一瞬间都有点怔愣。 不过蒋爷那一身都起了皱的高级装备,还是让他回过了神来。 “多少?” “311。”蒋爷虽然表情没太大变化,但语气里头却全都是不爽。 陆彬看了眼老旧电子屏上的257,歪过头将自己缩到衣领里头,“我睡一会儿。” 蒋成旭拧着眉,“这里冷,你正烧着,会严重的。” 陆彬不理他。 蒋成旭目光扫过边缘已经被腐蚀了的木头门厕所,看了眼有着裂缝的水泥地,然后,又看着坐在陆彬左边的人。 对方“咳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迫于压力,自觉让座。 那把连成一排,掉了漆的塑料椅子让蒋成旭一阵嫌恶,不过他看了眼陆彬,绷紧了唇线,还是坐了下去。 回去就把这身儿衣服赶紧全扔了。 蒋成旭忍着脾气解下自己完全是装饰用的围巾,绕着陆彬的脖子就缠了好几圈,然后解开自己的大衣,又把人圈在了怀里。 毫无力气的陆彬完全由得他去。 反抗?他还犯不着在这境遇都再给自己找罪受。 那位让座的大哥闲的实在难受,眼前这一景儿又太伤眼,然而要找另一个远离走道的背风地方就不太容易了,于是开始有事没事的跟蒋成旭答话。 “咳咳,小伙子,这是你兄弟么?咳。” “不是。”蒋爷本不想搭理,可人家就这么眼巴巴的瞅着自己,被看得简直浑身起毛,这才终于开了尊口。 “哦,那就是朋友了,看起来烧的挺厉害的啊,咳咳咳,还是早点来得好,现在这钟点正是忙的时候,咳咳,你要是下午来,咳咳咳咳咳,现在肯定就能看上病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蒋成旭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毛病?” “咳,家里人听着我的气管有喘音,咳咳,好像是肺炎,呵呵。” “……,”蒋成旭一下子站起来,将大衣脱下来罩在陆彬身上,“我出去走走。” “唉,咳,小伙子,出门有个小卖部,咳咳,去给你朋友买个退热贴吧,别嫌医院的东西贵,咳,高烧伤脑子的。” 蒋成旭敷衍的点头,刚迈了几步,就见旁边一个抱着哇哇直哭的孩子的女人“呵、啊、呸”三连奏。 粘液状物质正巧吐在蒋爷抬起腿将要落脚的地方。 “……” 陆彬觉得自己没迷糊多久,身边就又多了一个热源,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是蒋成旭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面包。 他看到陆彬醒了,就将面包递了过来,“医院小卖部买的,你可以吃么?” “……,”虽然有些意外蒋爷居然还会想到这些,但陆彬为了身体着想还是接了过来,又看着蒋爷穿着单薄的高领毛衫,一张俊雅的脸都冻红了,就比较悲天悯人的问了句,“你呢?” “我不饿。”转悠了半个小时只找到一家星巴克的人实在伤不起。 “娘的什么破医院,操他妈的大夫,到了快换班的时候就会耗点不接病人了!我告你去信不信!” “哪来的流氓,你懂个什么!我正给人联系病房了!” “放屁!你他娘的一直按电话键,就没拨通过一回!真当我们农村来的就不会用了!” 诊室二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群人,陆彬被吵的脑仁又开始发胀,蒋成旭瞥了一眼,将他自己冰冷的手指按在了陆彬的太阳穴上,缓缓的揉搓着。 陆彬被他弄得一激灵,正要躲,就听蒋成旭开了口。 “再等一会儿,下一个就是咱们了。” 陆彬看了眼电子屏。 “我跟别人换号了。” 明白了,果然还是金钱开路。 隔了十分钟,(叮咚,284号的范统请到二号诊室就诊,284号的范统请到二号诊室就诊,284号的范统请到二号诊室就诊……) 蒋成旭:“到了。” 陆彬:“……”好犀利的名字。 刚刚还跟别人脸红脖子粗的女大夫头也不抬的拿过病历,“什么毛病?” 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蒋成旭努力耐着性子:“知道还要你干什么?” 女大夫头也不抬:“不说症状我开药你就吃?责任自负我就开。” 陆彬“咳”了一声,他现在已经快没意识了,只勉强扶着脑袋道:“发烧,可能着凉了。” 女大夫唰唰唰的鬼画符:“到前台租个温度计,量体温,再去验个血,隔半小时取结果,过后再来找我。” 蒋成旭冷笑:“就验个血?这还真用不着你,我看验血单对着教科书也能知道什么病,还半小时,什么破机器还要半小时,病都让你们耽误了知道么!” 女大夫又瞥了蒋爷一眼,“你是大夫我是大夫?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有本事你回去,别挡了别的病人的路,他们可没本事能自己看验血单!” 陆彬不理会互相仇视的两人,拿着大夫开的单据就去摸缴费处。 领了输液瓶子后,知道蒋成旭已经熬到了极限的陆彬,让护士插好针后,直接举着瓶子回酒店去了。 看着睡了的陆彬,蒋成旭坐在一旁,总觉得刚刚经历的一天一夜,就像打仗一样,不仅身累,心更累。 以前偶尔听见,却总也无法理解的医患矛盾,现在他却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这恐怕还是陆彬这种小老百姓们,所要面对的最微小的困难。 看着陆彬难受的翻了个身,蒋成旭帮忙他掖了掖被角。 当时那一晚上,一觉醒来他还没说些什么,就被陆彬一通猛吐掉了面子。 被删了面子的蒋成旭当然不是好惹的,所以才对陆彬撂下了威胁他父母的狠话。 那些话他自己其实并没有当真,而出了酒店的门回到公司后,他也就全都忘到了脑后。 至于陆彬来不来,反正他痛快过了,也给过赔偿金,过后的选择完全由得对方选择。 蒋成旭不是那种别人不乐意了还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受虐狂,不过是看陆彬答应的太痛快了,所以才觉得他们也应该是互惠互利的。 甚至因此他还在开始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对陆彬十分鄙夷。 然而昨天蒋成旭回来之前,看到的孟广庭因为接触了陆彬,一时好奇查来的东西,却让他满心的不自在。 为了避人耳目,给陆彬卡里打钱,蒋成旭向来是委托孟广庭来帮忙处理的。 然而一笔一笔日期清晰的转账数据,却让他们两个人都有点震撼的感觉。 蒋成旭记忆力并不差,他清楚的记得那些日子,全部都是他叫陆彬来过夜的时间。 而每次过夜之后,陆彬也只取了500转到自己的账户,不论自己当时折腾的多狠,这一数字从来没有变过。 在包人的价格上,这简直小到了天方夜谭。 “成旭,你说,陆彬脑子是缺根弦,还是进水了?”孟广庭看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莫名其妙和好奇八卦,“他跟你这一笔一笔的算这么清楚,是不是要跟你划清界限啊?” 也许在陆彬来说,他并不是急需要钱而出卖自己,反而是蒋成旭的存在,让他不敢反抗罢了。 就像是那个跟医院大夫叫嚣的农民工,哪怕自己再急着给自己老婆看病,只因为几句不能控制住脾气的话,也逃不开被保安赶出医院的结局。 蒋成旭第一次觉得,可能这个世界上,还真存在那种哪怕自己占理,也无法得到公正待遇的人。 蒋成旭不是不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然而陆彬将手机撰的那样紧,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他总得找找原因,了解一下为什么他只是出个门,人就病成了这样。 而看到手机短信后,蒋爷就知道了,自己真的是个恶棍。 以前听到宣传语中讲的“淡泊名利”,蒋成旭总是嗤之以鼻,但这回,可能真的让他遇上了一个。 蒋成旭神色复杂的看着睡梦中都拧死了眉心的人,伸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额头。 “陆彬,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在第二天,经历了一天西洋景,一直被家里头精细养着的蒋爷,不负所望的不幸中招,被感冒病毒成功撂倒。 天朝小医院一大特色,有病的治好,没病的招来,这可称为循环利用。 对此陆彬看着就格外解气。 而此时差不多痊愈陆桑对此的处理,就明显比蒋爷要高杆的多——他只是下楼到居民区里转悠了一圈,就找来了社区小诊所里的大夫出诊,给蒋成旭打了两针先锋消炎。 连出诊费加上针剂,总共才不到50。 跟蒋成旭在他身上的花费比起来,连个零头都没超过。 至于对不对症,那就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了。 人死了更好,活该,报应! 要问到为什么他病时不跟蒋成旭说这解决方法反倒跟着去了医院,陆彬表示,花的又不是他的钱,他替别人心疼个什么? 还好蒋爷硬是扛住了,这才没被赤脚大夫给折腾挂了。 第9章 陆彬更加的乖顺了。 好歹也是隶属于灵长目的智慧生物,不至于明知道哪种行为会给自己招来痛苦,他还非得上赶着去找罪受的。 现实生活有太多他无法改变的无奈,成长环境也早已决定了性格的形成,逆来顺受一向是陆彬的优点。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无法挣脱的令人窒息的境遇里让自己更加好过上一些。 至于心理影响,陆彬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没有被扔进下水沟。 正常男人吃了伟哥还能金枪不倒好几个小时,更别提蒋成旭那里的高级货了。 唯一的后遗症,也只不过是让陆彬对蒋成旭更加的膈应罢了。 至于蒋成旭,药他是不再用了,明明已经知道了陆彬选择的真相,再上赶着去欺辱,蒋爷还没有人渣到这种不可救药的地步。 但不知是出于对陆彬有些欣赏,还是陆彬的身体太合他的胃口,蒋成旭目前还没有这么早就放人的打算。 而就这么无休止的去占别人的便宜……总觉得以他的身份来说有些太掉价了。 至少蒋爷动不动就拖人上床的行为已经明显锐减——而此一行为甚至让陆彬有了误会,认为他期待的蒋成旭的“厌烦”终于快如期到来了。 心情有放晴的迹象,甚至让陆彬在面对着蒋爷时的脸色都好了不少,这倒让蒋成旭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蒋成旭开始想给陆彬些补偿。 至少不能总让那刺眼的“500”,在他眼前晃荡回想。 但要想办法让这么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的陆彬接受…… 还好哪怕蒋爷情商不高,但智商还是不缺的。 某些方面来说,这甚至是他远超某些二代们的绝对优势。 而陆彬的弱点,在他那里一向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因此在某一次按例更换酒店的一夜亲密接触后,躺在床上的蒋成旭看着床下正低首慢慢给自己衬衫系扣子的陆彬,突然开口。 “陆彬,你妹妹是不是要上研究生?” 陆彬动作一顿,缓缓的回头看向蒋成旭。 现在已经是4月中旬,哪怕是调剂的志愿复试,很多学校也早已经结束了,与陆彬一样,继承了老陆家一根筋个性的陆彤,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陆彬的威胁就去参加考试。 哪怕他哥如今有了闲散资金供她读书,她也十分坚决的都将其放回家给了父母。 想到如今每日里都在做毕业论文的间隙中,辛苦跑人才市场的妹妹,蒋成旭只提了一句,早被教训够了的陆彬在一瞬间甚至将全身所有的防御细胞都拉响了警报。 看着陆彬这幅戒备的样子,要不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蒋成旭都能上去再教训他一顿。 他长得就这么像人贩子? “她要是还想继续读,我倒是能帮她联系学校。” “……”今儿个还真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女孩子,还是多学点东西的好,男人怎么闯荡,最后都能凭一把子力气熬过去,女孩子能防身的就不多了,你总得为她的未来考虑。” “……” 蒋成旭看着陆彬似乎有点动摇,就下了一剂猛药。 “如果她成绩好的话,将来出国也不是问题,在国外搞研究的话,资金都是政府提供,那也就不用在国内继续吃苦了。” 蒋成旭的话,正巧击中了陆彬心中的软肋。 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社会,改变命运如此困难,多少中国人拼了命的学习外语,不惜耗费所有的精力去考托福雅思,为的,也不过是脱离将自己深深锁在困境中的泥沼,去寻求一个自由快活的生活。 而这种让普通人苦求不得的机会,在蒋成旭这类人面前,也不过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这就像是吊在了驴子前面的胡萝卜,让你时刻都明晃晃的见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明知这并不是基于友善的简单的给予和帮助,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哪怕一秒。 陆彬又低下了头,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隔了好久,在蒋成旭都以为他不会再有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了陆彬低哑的声音。 “麻烦蒋总了。” 蒋成旭听后笑了起来,“那好,我下星期二有时间,叫陆妹妹过来吧。” 然后就躺回床上补眠去了。 陆彬:“……”把我妹妹叫的这么亲热,为什么好想扁他? “哥!你怎么来啦!” 听见了充满活力的一声呼喊,陆彬抬头望去,就见到自家小妹欢快的从教学楼里跑了过来,单肩背着书包,胳膊里还夹着五六本做论文用的参考资料,在那种快速跑动的旋律中,居然也没有掉下来。 而且人一冲过来,就给了陆彬一个“爱”的撞击。 不得不退了好几步,几乎跳到陆彬身上的陆彤看了眼陆彬身后正巧倚上的奔驰SLK350,呵呵笑着打趣道:“哥,你榜上大款了?” 陆彬见到她,嘴角刚刚露出了点笑意,听见这话后,紧接着就僵在了那里。 蒋成旭摇下了车窗,面带着温和的笑意,向着外面的陆彤打招呼,“你好。” 陆彤想不到车里头还真有人,立刻尴尬的从正扒着的陆彬身上下来,呐呐道:“你,你好。” “是蒋总。” 陆彬边说边将车门打开,让妹妹坐到了后车厢,他本来要跟着进去,不过蒋成旭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的一眼,还是让他退了出来,然后钻进了副驾驶。 “蒋总。”陆彤乖乖的打招呼。 蒋成旭发动了汽车,倒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彤彤是吧,总听你哥说起过你,学习不错,听说你考研成绩超了国家线很多分?很厉害嘛,陆彬可一直都为你骄傲着呢。” 说个屁,陆彬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不断掠过的景象,谎话张嘴就来,真不愧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面对着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为一看就不是一个阶级的蒋成旭,陆彤有点拘束——蒋爷外在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风雅派儿——但教养良好的她还是有点害羞的回答:“没,我就是比较擅长考试。” 说着,还调皮冲着后视镜里的陆彬吐了下舌头。 蒋成旭看了眼面对镜子里的人虽然露出责怪神色,但眼睛里却都是笑意的陆彬,“这么优秀,不上学怪可惜的,正巧我认识个大学的教授,手里有不少国家级的项目,研究方向跟你的专业也对口,今天去看看怎么样?” 陆彤看向蒋成旭,吃惊的小嘴都有点何不拢。 蒋成旭道:“他老人家在国内名气不小,跟着好好学,能学会不少东西的。” 陆彤看看陆彬,“可……可我……” 蒋成旭笑道:“钱不是问题,不是还有奖学金了么?” 陆彤又看向陆彬,她并不是不通实务的娇娇女,所谓奖学金,那里面的申请名单的黑幕她也是有耳闻的,所以当初才选择了一个没什么名气,但还保留公费制度的学校。 陆彬道:“听话,去上学。” 陆彤抿紧着唇。 蒋成旭又微微一笑,“今天我跟你去打个招呼,到时候把情况说清楚就行了,别再让你哥担心,给他添麻烦了。” 陆彤听了蒋成旭这话,突然就意识到,陆彬可能为了她,已经欠下了蒋成旭不少人情,如果自己不答应,说不定反而有可能会让蒋成旭不高兴。 为了不让陆彬为难,陆彤乖巧的点头,“谢谢你,蒋总,我会努力的!” 说着,还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蒋成旭。 因此,反倒惹来了陆彬对蒋成旭的瞪视——在涉及到陆彤的问题上,陆彬在蒋成旭那里的胆子总是不自觉地变大很多。 对此蒋成旭都无奈了,心话我看上的又不是你妹妹,你替她提防个什么? 怎么做点好事就这么难? “没问题?”站在教学楼走廊中,看着在前面与人交涉的蒋成旭,陆彬不放心的问。 陆彤深吸了口气,握拳,坚定道:“没问题!” 陆彬:“专业课的知识还都牢靠吧?” 陆彤:“牢靠!” 陆彬:“英语自我介绍稿都还记得?” 陆彤:“……记得!” 陆彬:“多说些自己的优点,毕业论文的中期报告带着了么?给老师看看,让他知道你学的很不错。” 陆彤:“……我尽量。” 陆彬:“他们要是难为你,就说些好话,你以前听说过这大学的,别抹不开面子,多拍他们点马屁。” 陆彤:“……哥,你再废话我就想杀人了。” 陆彬:“……” 蒋成旭招呼陆彤过去,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过来,找了一个背人的角度,将陆彬的手悄悄握住了。 皮肤还挺不错,从手上一看,就不是做体力活的。 其实要是以前,陆彬铁定第一时间就已经挣开了,可他转眼看到陆彤跟着进了面试的房间,人就不能自控的紧张起来,连蒋成旭占他便宜的事情都没工夫计较。 “相信你妹妹啊,她挺自信的。”蒋成旭安抚他。 “我妹妹当然是最好的。”随即发现跟他说话的是蒋爷,陆彬神情变了变,想离这渣滓远一点,可又觉得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就硬生生的咬了牙花子忍了。 蒋爷全当没发现陆桑难看的脸色。 “小蒋啊,这么好的苗子怎么现在才给我带来?”李老教授不满的看着蒋成旭,“再晚几天入籍工作就不好弄了知道么?” 蒋成旭笑道:“这不还算及时么?没给您耽误了人才就行不是。” “你忙,你们都忙,年纪轻轻的,谁知道都去哪里瞎忙活去了,闲了过来一起吃顿饭,别总在外面瞎胡闹。” “好,一定去拜访您老。” “李老师,再见。” “嗯,下星期有时间就过来看看,跟着师兄师姐提前学学,接触下项目。” “好的,老师,我一定到!”陆彤说完,等着拜别教授,终于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猛地一下就跳到了陆彬的背上,“我肚子好饿啊!哥!好饿好饿好饿!” 陆彬看着她快活的都快满街打滚儿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不要不要,我短工的钱下来了,我来请我来请……”她说着,却突然小了声音,回头看了蒋成旭一眼,“蒋总,你也可以来么?”她的钱并不多,有点怕蒋成旭会嫌弃。 陆彬一百八十个不愿意自己跟妹妹交流感情的时候,旁边杵着个蒋人渣,更何况蒋爷只要往狗食馆里一站,就显得绝对格格不入。 不过在陆彬开口前,就听蒋爷微笑打破了他的期望。 “彤彤要请客的话,我没关系的。” 于是并不认可“没有关系”这句话的胃,在经历了驴肉火烧的洗礼后,终于在晚上的时候跟蒋爷闹了起义。 我了个去,真是个金贵的宝贝蛋,这都快赶上林妹妹的体质了。 不得不给蒋成旭熬粥送过去的陆彬,忍不住的就腹诽不断。 吃了热乎乎的清粥,终于缓过来的蒋成旭躺在酒店的床上,舒服的长出了口气。 他看着陆彬收拾碗筷,突然就有种自己可能收了个贤妻的感觉。 刚才那碗粥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过来。” 陆彬闻声回头看他。 蒋成旭拍了拍床面,“碗先放着,上来。” 陆彬的动作定在那里许久,然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动作僵硬的开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 虽然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蒋成旭知道现在这还不是马上就能改变的事情。 谁让他前科太差,如今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不过,反正都已经主动送上门来了,不要的是白痴。 搂着陆彬,蒋成旭轻轻抚摸着手掌底下触感细腻的肌肤。 “陆彬,我在南海路买了套房子,你明天就住到那里去,我找去你也方便,省的还得等你过来。” “别想着拒绝,你知道,我没多大耐心。” 如今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逼着陆彬就范,蒋成旭想,怎么他就这么适合当恶人呢? 其实从让蒋成旭出手帮忙了开始,陆彬就知道,他想要维持的两人之间清清楚楚的金钱关系,就已经开始了变质。 有些东西可以换清,但有些,欠了,用了,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去交换的了,也许这次要他付出的,只不过是渺小的尊严而已。 那点他仅剩下的,唯一在夜深人静的失眠中可以自我安慰的东西。 走到自己出租屋的楼下,有些恍惚的陆彬刚要锁好自行车,就突然听见黑暗的楼道中传来的一个轻缓的声音。 熟悉到他连心脏的跳动都能跟着这个声音的变化而改变。 “陆彬。” 陆彬手里的塑料兜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他甚至有点害怕这都是他耳朵产生的幻觉,连头都不敢回。 对方走过来,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像多年前那个他们还在上学时的女孩一样,在他跟她告白的时候,带着哭声笑了起来。 “我终于等到了。” 第10章 陆彬从赵宸宁那双冰冷的双手中挣了出来,然后脱下了自己的风衣。 这件浅米色的衣服还是蒋成旭的,晚上有点变天的迹象,蒋爷怕他赶来赶去再惹出场毛病,勒令陆彬穿上回来的。 虽然陆彬对蒋成旭的东西都多少有些排斥,但有时候计较太多反而只是让自己更加不痛快罢了。 他已经甩脱不开蒋成旭对他的影响了,再没完没了的找借口逃避,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令人恶心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嫌弃的,蒋成旭用的当然都是好货,这件风衣的价值哪怕他工作上好几年也存不下钱买回来,甚至在平常的时候,连卖这件衣服的服装店他都找不到,所以陆彬也只是自然的将衣服抖开,披在了赵宸宁的肩上,又将领子给她紧了紧。 赵宸宁安静无声的任由陆彬动作,只是指腹在摸到衣服料子的时候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在陆彬弯腰拾起装着饭盒的塑料兜,起步往楼道里走去的时候,快步跟上。 她伸出双手,像以前一样环上陆彬的臂弯,然而陆彬却在下一刻,就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刚刚被蒋成旭碰过的陆彬,虽然想着自己不应该这么在意,但还是感觉自己很脏。 尤其是被宸宁碰到。 赵宸宁一言不发的垂着头,只是抓着衣服的手指骨节都已经攥的苍白。 上楼,开锁,推门,直到进到狭小的一眼就能望清所有摆设环境的十平米出租屋,一路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陆彬只走了三步就从摆在墙角的灶台上拿起暖壶,找了个自己喝水的杯子。 他刚刚转身,就见到赵宸宁手里拿着印着醒目国徽的暗红色本子,放到了靠在里间墙壁的弹簧床上。 楼下的突然刮起的寒风依旧呼啸,等了陆彬许久的赵宸宁攥着自己早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指,抬起头,冲着陆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我把它带来了。” 赵宸宁笑着说,努力的表现着自己此刻对幸福的期待。 “出来的急,怕我妈发现,连件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火车我就来找你了,你明天早点下班行么?” “不用多久,请两个小时的假就行,够咱们去民政局的。” 陆彬看了一眼,走过去将水杯递给她,“喝点水,暖和一下。”然后将塑料兜中给蒋成旭送粥的饭盒拿出来,放到洗手池子里清洗。 赵宸宁接过玻璃杯,却只是在手里握着,停顿了几秒钟,声音却还是带着笑意的。 “我跟人打听过了,领证后还得参加几个新婚的课程班,没有出席的印章,将来孩子的准生证不好办,户口也没法申报。” “别站着了,坐吧。” 陆彬走到床边,这是他的屋子里唯一能落座的地方。 赵宸宁却没有理会陆彬的话,反而仍旧倔强的站在原地,哪怕她此刻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流出了泪,“陆彬,你别怕耽误工夫,露个面拿了章就可以了,课有安排在周末的,咱们听完了还能去逛逛街,放松一下,人也不能总太拼命了。” 陆彬就坐在床上,望也不望自己身旁那个刺眼的本子,只是将目光落在有些清瘦的赵宸宁身上。 其实自己也记不清了,对面明明是那么明媚美好,笑容那么让人温暖的女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的衣服一直都是从夜市淘来的地摊货,究竟又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化妆品。 自从与自己一起后,她甚至为了省钱,总是吃一些便宜又解饱的食物。 曾经那个喝着奶茶,与闺蜜聊着无休止的明星八卦,口中不停讨论着各种可爱小饰品,每天里都在想着如何修饰自己的刘海才能让额头显得更加好看的女孩,似乎早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咱们可以不必急着买房,先租屋子住,这样反而更加划算的,不舒心的还可以随时换,等再过几年,稳定稳定,再找个郊区的新楼交首付,离公司远点也没关系,早起一会儿就可以了。” “宸宁,分手吧。”陆彬道。 赵宸宁却仿佛没听见,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不过孩子将来上学是个麻烦,要不就先找个二手车,实在不行,我回去找我妈先借点,只要咱们努力,总是都能还上的。” “宸宁,分手吧。” “将来等日子好了,还可以把伯父伯母也接来跟咱们一起住,过年也可以去我家那头,一家子团团圆圆的……” “宸宁,”陆彬打断她,仰头看着散落着裂痕的天花板,低声道:“分手吧。” “……”赵宸宁牵强的扯动了下唇角,似乎是想要继续笑一笑,但却没有成功,“你骗人的吧?” 陆彬没有说话。 “陆彬,你在骗人吧?” 赵宸宁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在渐渐的流失,站立不住的缓缓蹲下身,“为什么啊?” 她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唇,努力的将所有的呜咽都堵在声道里,将头埋在膝间,只是执拗的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一遍遍的,不依不饶的,就算最后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还是肯坚持着要个答案。 陆彬缓缓的侧头,站起身走到赵宸宁的身边,也蹲了下去,伸出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按在了她的脑袋上。 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她的长发,陆彬道:“你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 “乖,跑了一天了,去床上躺躺歇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谁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有过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有的梦想成为富豪,有的梦想成为官员,更有一些思想单纯的,甚至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去改变一些他看不惯的事情,完成一些他一直努力奋斗的理念。 而陆彬想要的却一直都很简单。 他希望在一忙了整一天回到家的时候,一打开门,就能闻到老婆做饭的香气从厨房中传出来,自己的孩子笑嘻嘻的向着自己跑来,欢快的叫着“爸爸”要抱抱。 陆彬想,那个时候,他一定会露出最收不拢的笑,高举着小家伙不停地转圈,在咯咯不停的大笑中,听到宸宁嗔怪的呵斥。 但归根结底,那也不过只是个梦罢了。 就算没有蒋成旭,他的这个梦也成不了真。 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他没有资本,也给不了赵宸宁他曾经保证过的幸福。 他就连香烟,也是在跟了蒋成旭后才有富裕的闲钱去买,时隔多年,辛辣的气体再一次冲进肺腔中后,那些令人难受的刺痛,也不过缓解一段时间后,就全部都消散了。 再疼的伤,只要有时间在,早晚都会消失。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也是时候该从痴心妄想中清醒清醒了。 陆彬在楼道中掐灭了燃烧到根部的烟头,随着火星的熄灭,他深吸了口气,开门进了屋。 将盒饭放在铁架支撑的小桌上,陆彬去狭小的卫生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自己,看着将自己整个蜷缩进被子里,只在床脚占据了一点位置的赵宸宁,陆彬走过去,躺在床上,从后面轻轻的环上了她。 “回家了,好好跟阿姨解释,就说你发现陆彬是个混球儿,终于想明白了,打了他一顿,出了火,以后就跟他分了。” 对方没有说话。 “谁离了谁都能继续过日子,”陆彬淡漠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以后连恨都不要恨我,就算我这个人也都要全部忘了,心里头不准再存下我的一丁点影子。” “你要知道,是我自己嫌贫爱富,才甩了你,你要过的比我还幸福,那才是对我最狠的报复。” 被子里的人轻轻的抽噎着,陆彬微微起身,亲了亲她露在外面的额头,紧接着将她抱得更加的紧。 就像是想要揉进自己的怀里一样。 “宸宁,人要学会对自己好,找个比我还能挣的,比我还会疼你的,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吃苦的男人嫁了。” “你听我的,然后等十几年后,带着你的孩子过来找我,狠狠的嘲笑我的肤浅,好么?” “宸宁,我等着你来笑话我,我随时都在这里等着。” “睡吧,好姑娘,我守着你呢。”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知道陆彬就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性,怕陆彬又犯倔,跟他顶,蒋成旭特意叫了搬家公司,并且这天还一大早就起了床,往他给陆彬买的房子去了。 房产证上写的是陆彬的名字,这点蒋成旭没告诉他,现在也犯不着,否则陆彬听后,再当着他的面脱衣服,那可就真的让他哭笑不得了。 他知道陆彬在这个不是他家乡的陌生城市里,忍受着他人的眼色,拼死拼活的工作,为的也不过是一套房子。 虽然以前蒋成旭一点也不能理解,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么奋斗的。 蒋成旭想,也许等他厌了,腻了,不想玩了,决心放过陆彬后,这个能稍微当做些补偿。 他还是希望,就算现在他们两个人再怎么不合适,身份再怎么悬殊,起码在将来有机会再见着的时候,不会连个点头,或者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对方。 在车库停好车,从高层电梯出来后,搬家公司的队长正过来,陪着小心的跟在他身边笑。 “蒋总,您怎么还来了?是我们哪儿做的没让您满意么?” “我倒没有对你们不放心,就是过来看看,”蒋成旭往宽敞明亮的楼道里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行李就这么一点?” “可不是,陆先生的东西并不多,就这几箱子,还大多都是书,一堆外文,好像还都是电脑的,看都看不懂。” 蒋成旭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唉,你看见了么?” “废话,当然看见了,两个人衣服都皱巴巴的,那么小的屋子,一进门就都瞅见了,等那么长时间才开门,谁知道在里头干什么了。” “嘿嘿,干了什么还不知道么,孤男寡女的,能干什么?” “嗨,你可别说,那俩人虽然看起来也挺登对的,但还真不像能住的起这屋子的人。” “谁知道用什么手段从有钱人手里骗来的了,备不住就是玩了一出仙人跳,我看那叫咱们来的大老板也不像冤大头啊。” “胡说些什么!”队长厉声呵斥,“都闲的蛋疼!没正经事干了!” 正在搬动家具的员工闻声回头,一眼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神情冷漠的蒋成旭。 两人一时都有些呐呐的,不知该不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陆先生没跟你们一块过来么?” 队长瞅着蒋成旭的脸色,不知为什么一时都感觉到有些惧怕,“没,陆先生说他还有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蒋成旭转身就走,连眼神都没再施舍给他们一个。 队长恨恨的瞪了那两个员工一眼,“属你们废话多,跟个老娘们儿似得,就没有你们不得波的东西!” 其中一个员工委屈的道:“我们哪知道他……” “闭嘴!” 第11章 “麻烦,去沈阳,坐票。” 陆彬放好钱包,回到候车厅,坐在赵宸宁身边,想将车票交给她,却见对方死死的捏着手指,低垂着头,一眼都不看陆彬。 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长发顺到耳后,陆彬几乎是强硬的搬过了赵宸宁的双手,将车票塞了进去。 两个人沉默的等到了大厅中开始播放列车信息,陆彬站起了身,道:“走吧。” 赵宸宁仍旧坐在座位上。 “不是说好了么,”陆彬蹲下身,微微仰视着赵宸宁,“别任性了,好么?” 赵宸宁还是没有开口。 陆彬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又站了起来,买了张站票回来,不由分说的就扯过赵宸宁的手腕,遇到她反抗的往回收的动作也不放松,拖拽着就将她拉了起来,让人踉踉跄跄的跟在自己身后。 在车厢门口,陆彬想将赵宸宁推上车,然而她却还是用手抵住了车门,陆彬试了两次,赵宸宁的指甲都已经有些劈裂,却还是不松手。 “喂!你们到底还上不上!挡人道儿了知道吗!”后面急着上车的人不耐烦的喊。 “宸宁,”陆彬认真的看着她,“你要让我去扒火车道,你才肯走么?” 赵宸宁的手一颤,就那么松开了。 陆彬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家,”他拉起赵宸宁的手,带着她去找座位,“见到阿姨,我再走。” 两地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尤其是在这种并不高峰的时节,连车次都显得有些空闲。 陆彬一路上都没有松开赵宸宁的手,而赵宸宁也一直将头埋在陆彬的肩上。 陆彬知道这样恐怕并不对,他应该更加凶狠和恶毒一些,尽一切能力说些难听的话,毫无转圜余地的让宸宁离开,不应该再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他们还会有可能的机会。 可是那是他的宸宁。 他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的宸宁。 而到如今,却连他自己却都在庆幸自己的软弱。 他知道自己恐怕今后都再也见不到她,也不应该再见到她。 可陆彬还是卑鄙的反悔了,他不能自控的行为推翻了自己昨晚所说的话。 他希望赵宸宁能记住他,至少给他留下一点点的痕迹,无论将来自己会在哪个可悲的角落腐烂发臭,他希望起码在赵宸宁的心里,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陆彬。 那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可怜虫,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爱”这一自由。 然而就像所有的路都存在终点一样,哪怕再反抗,只要你还在无可奈何的迈动着双腿,便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他们终于下了火车,打了辆出租,到了赵宸宁家的居民楼。 陆彬在路上的时候就给赵宸宁的母亲打了个电话,所以看到两位老人在寒风中守在老旧的楼道口时,也并没有太意外。 苍老的身躯,焦急的神色,当看见他们下了车后,赵宸宁的母亲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来,狠狠地甩了赵宸宁一个巴掌。 在陆彬都没有反应过来阻拦的时候,这位母亲就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 “你这个混账的丫头,怎么胆子就这么大,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 赵宸宁的父亲也在这时走了过来,扶着妻女,声音哽咽,“回家,好闺女,咱们回家啊。” 陆彬就像个隐形人一样站在原地,被两位老人忽略了个彻底,直到他们带着女儿进了楼,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这种时候,就更像是拐坏了女儿的恶棍,无时无刻不企图着将他们保护了一辈子的宝贝偷走,然后让她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吃苦受累。 他不敢再去看赵宸宁不停回头看向他的眼神,直到他们走进了楼,他也没有给她一个回应。 陆彬有些脱力的后退了几步,坐在仍旧有些枯败的花坛池边上。 发了一会儿的呆,被一阵冷风吹的颤抖了一下,他又摸了摸口袋,想拿出烟来吸,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何时亮起的路灯旁,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 “可以回去了么?” 陆彬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蒋成旭,一时间都忘了要跑。 蒋爷的心情显然也达不到好的标准,他也不等陆彬的回答,直接一把拽起了陆彬的胳膊,就把人提溜到了停在路边的路虎旁。 巨大的车门响震醒了趴在驾驶盘上眯瞪着的孟广庭,人一激灵,“嗯?成旭,好了?他思想者COS完了?” 一回头,看见已经上车的陆彬,又干咳了两声,“额,陆彬,好久不见。” 被推搡进车厢的陆彬看了孟广庭一眼,也没心情打个招呼,反正他永远也讨好不了他们这类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孟广庭眼里恐怕是个什么货色,索性就直接靠着车门,闭上了眼睛。 孟广庭:“……”他果然还是挺不招人待见的。 “走吧。”蒋成旭打破了车厢中令人尴尬的沉默。 孟广庭又干咳了两声,发动了车,问道:“去哪?” “回京城。” “……”其实他想问的是去哪个酒店。 “怎么?”蒋成旭看着他。 “……成旭啊,走高速又得费不少时间。”只不过是为了祝贺乔迁之喜去送了两箱龙虾,孟广庭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之间成了苦力了。 蒋成旭还是看着他。 “交则上写着了,驾驶机动车超过四个小时必须要停下来休息二十分钟。” 蒋成旭继续看着他。 “……”叫你嘴欠!非跟蒋成旭前面显摆自己这新车有多快! 就在孟广庭屈服在恶势力之下不得不疲劳驾驶的时候,陆彬已经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学校的自习室,正研究着云计算时,就发现了侧排坐着的一个扎着长长马尾的女孩偷偷地看了他好几回。 陆彬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冲着女孩笑了笑。 女孩微红了脸,也冲着他笑了笑,像暖阳一样。 再然后,他们上自习的时候,就总是不自觉的坐在一起,像交换了什么秘密一样,互相偷偷地笑。 他也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赵宸宁。 从此以后,他一辈子都没能把这个名字从自己的心里头摘开。 高兴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疲累的时候,放松的时候,总是会拿出来轻轻的念念,再好好的,珍惜的放回心里。 这个梦太美太温暖,使得陆彬睁开眼睛的时候反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了蒋成旭的腿上。 天已经蒙蒙的开始发亮,蒋成旭的眼下却有一层淡淡的青影,似乎是许久都没能得到休息的样子。 “醒了?”他将眼镜还给陆彬,“正要叫你起来,已经到了。” 陆彬将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递给蒋成旭,默默的跟着他下了车。 这种高档住宅区陆彬在地产广告上看到过许多次,却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住到这里。 不,也许他确实有过想象。 在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依靠双手的努力,换来所有他渴望的一切的时候,他也会给赵宸宁一个这样的家,和他们的孩子永远快乐的住在这里。 “怎样,陆彬,这里的采光不错吧,”似乎是有些受不了气氛的僵硬,在等电梯时,孟广庭有些没话找话,“走出小区没几步就是个大型综合超市,交通又方便,上下班直接地铁就能到市区,当初成旭要找房的时候,我第一个就给他推荐这里了,要不说成旭这人太以自我为中心了,都不知道什么才是人需要的,连个房都挑不好,还得靠我出马。” 陆彬看了看孟广庭,不了解还真没发现,这龟公还是个话痨。 真当他听不出来他话中有话么? “环境也好,多清静,再有人惹你心烦的时候就看看外面的树,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嚯,立刻就舒服了不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孟广庭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长相清俊的人从里面匆匆的走出。 他惊讶道:“呀?这不是简工?怎么?有急事?” 对面的人看见了孟广庭,好像不太认识。 孟广庭要再说,又听见旁边安全通道上快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刚出电梯的这人脸色猛地白了一下,推开孟广庭,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从楼梯间出来的人似乎是从不少层上一路下来的,不停地喘着气,衬衫的衣领都被汗浸湿了,孟广庭看着他,“赵钧同,你们这儿搞什……” 那人只点点头打了下招呼,理都没理他的话,顺着刚刚跑走的人就追了过去。 孟广庭:“……” 他心里头大叹了一声人心不古,再转身,就看见已经等了陆彬走进电梯的蒋成旭,抬手就要去关电梯门。 孟广庭手疾眼快的伸腿卡住了门,“喂!少爷我陪着跑了一天一夜的路,你总得给我来口水喝吧!” 蒋成旭不置可否,由着他进来了。 孟广庭揉了揉自己被门夹了的小腿,笑着道:“刚才那人是我在一饭局上认识的,自己有一个挺大的房地产公司,老赵家的孩子,现在好像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电梯间里一阵寂静。 “唉,成旭,你还记得向展瑄那变态么?多少人对他恨的咬牙切齿都动不了他,最后就是被他联合苏家的小子搞废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啊。” 电梯里继续寂静。 “……”究竟是撞了哪路的衰神?怎么每个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也许他昨天就不应该出门! 开门进了房,叫好的家政早已经将屋子收拾得不错了。 不理会一甩身子把自己像条死狗一样扔沙发上的孟广庭,蒋成旭拉着陆彬进了卧室。 “衣柜里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陆彬没有回应,找了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开始拿衣服。 蒋成旭皱了下眉,忍了忍,还是尽量和气的说话,“别想些杂七杂八的,你那破工作我给你辞了,哪儿也别去了,明儿个就给我老实的在家呆着。” 陆彬的动作一顿,然后拿起东西,往浴室里走。 蒋成旭看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你还要死要活的了?敢自己一个人就跟男人往外跑的也不是什么好货,今儿个能跟你住一晚上,明天说不定就能换个别人……” 挨了第一拳的时候蒋成旭还没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被陆彬扑在地上打了好几下。 这就是蒋爷太不会说话了。 哪怕他确实是想安慰人,哪怕陆彬跟赵宸宁将来在鸡毛蒜皮的苦日子里头真的埋怨不死了对方,但现在起码人家还没变成蚊子血了,蒋爷就愣去碰人家的朱砂痣,也不怪别人会生气。 陆彬再怎么能忍,也忍不了别人诋毁赵宸宁。 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蒋成旭。 “怎么了!怎么了!” 在外面听见动静的孟广庭跑进来时,蒋成旭已经将人从自己身上踹开了,孟广庭见陆彬被那力道撞上了衣柜,滑坐在地上一时都没能起来,眼镜都飞到一边儿去了,立马上前拦住了还要冲过去的蒋成旭。 “成旭!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你他妈还要我怎么样!”蒋成旭指着陆彬就一通骂,“他们家看不上你还是我的错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了啊!妈的!没有我你是能付得起首付还是能交得起利息!你连个避雨的屋子都不能给她住,他跟着你不出一年就得成死鱼眼睛,你还真以为凭你那点破本事就能让她享福了?” “成旭!” “哦,对,你也不是没别的本事,”蒋成旭抄起陆彬扑过来时掉落的手机一下子就砸在了陆彬的眼前,回弹的反作用力正巧打在了陆彬的额头上,立时红了一片,“打电话!你去给赵宸宁打电话!让她回来!就说你他妈用卖屁股的钱可以养她了!老子不缺钱给你花!我看你张得开这个嘴!” “行啦!行啦!”孟广庭架着蒋成旭往客厅推,把人按在沙发上一阵给他顺气,“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多大点事儿啊,人不是都已经接回来了,还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啊?” “本事了!把这点能耐都使我身上了!” 蒋成旭恨得别提,他是得有多耐着性子了,陆彬不声不响的就往外跑,通知一声都没有,他大老远的把他带了回来,一路上更是连个脸色都没给他摆,这倒好,上来还没两句话,就敢跟他动手了。 “不过就是一个情儿,你至于么?他惹你不高兴了,打两下骂两句就成了,实在看不顺眼,就打发点钱让他该哪来的回哪儿去,还能真上心动了火气。” 孟广庭累的一下摊在沙发上,好么,蒋爷发起脾气来的力气可真不小,这身汗出的,都精疲力尽了。 “……”蒋成旭毫无防备的硬被梗了一下。 客厅里沉默了好长时间。 “我艹!”孟广庭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瞪着蒋成旭,“你他妈不会想玩儿真的了吧!” 第12章 睡的昏沉沉的陆彬盯着房顶的吊灯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才动作迟缓的爬了起来。 裸睡了多少年,因为蒋成旭,自己硬逼着自己改了习惯,穿着睡衣的陆彬也没收拾乱成一窝的头发,晃荡着走进厨房,找到热水壶就弄了杯水。 “陆桑,早!” 要回卧室的陆彬放下了嘴边咽了两口的水杯,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转过头,眯着眼睛辨认了几秒,才缓缓的点头,“早。” 接着,就像没被打扰一样,又继续往卧室走。 刚才都没发现,客厅居然还有人。 “这都下午三点了,他怎么还没睡醒?”孟广庭目送陆彬进屋,接着又用胳膊肘顶了顶自己身边的蒋成旭,贼笑道:“别是昨晚战况太激烈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蒋成旭从手里的文件上抬起头,沉默的看向孟广庭。 “……难道原因不在你这儿?”孟广庭疑惑。 “不知道。”蒋成旭又低下了头,继续研究着手里的东西。 “行啦,有什么可看的,从国外挖两个人过来做好,都是人家多少年前玩儿剩下的,反正也不过是山寨一下就成了。”有国内保护政策就是好啊,所有外国网络都对内屏蔽,完全不用担心没市场赚钱。 当然,没有个在宣传部当政的老家伙,一切那也都是白费。 “不行,关键技术还是得拿到手,”蒋成旭翻过一页,“有几个地方不破解对了,遇到几个小黑客,轻而易举的就能弄瘫。” 孟广庭点头受教,别看蒋爷一向讲究吃喝玩乐,在关键地方还就是肯比他用功,“不过,你就打算让陆彬这么废下去?” 蒋成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废什么?”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技术挺过硬的,要不干脆把他拉团队里去?” 蒋成旭终于抬起尊头,看向孟广庭。 “我说,这人啊,教训两天就行了,这都一个多月了,真把人再拘着,会拘出问题来的,”比起蒋成旭还存了那么点的事业心,孟广庭表示他对情感纠纷更加在行,“你没瞅见他人都变木了么?一整天一整天的睡觉,没多少清醒的时候,我看了都觉得渗的慌。” 显然孟广庭说的现象还真存在,蒋成旭拧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还是得给他来点事儿干,体现一下自我价值,给多了好处他才更愿意往你身边靠不是,”孟广庭开始发挥神棍本色,“我听人说,他这样不理会外界事情,不跟他人进行互动,是存在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蒋成旭:“……” “这代表了厌世倾向,你没看见咱俩大活人搁这儿坐这么半天了,要不是我跟他说话,他都没发现么?明显的么,太沉浸于自我世界里头了啊。” 蒋成旭十分淡定,“你新要勾引的大学生是学心理的?你究竟看了多少没边儿的书打算去讨好她?” 孟广庭:“……你别管她学什么的,也别管我看了什么,唉,你就说这书上写的有道理没道理?” 蒋成旭笑了笑。 被藐视了的孟广庭不高兴了,“你别不当回事啊!这儿都多少天了,真让人憋出病来,再搁这儿屋子里闹出人命,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你放心,他得铁活着,且寻不了死了,”蒋成旭对此嗤之以鼻,“你不给他点教训,他就永远老实不了。” 孟广庭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自私,一点也不乐意去了解一下别人的心思,你以为让他天天只看见你就能对你动心了?两看两相厌这话你没听说过?” “我给过他好脸,”蒋成旭冷笑,“是他自己不要,我还总得上赶着热脸贴他冷屁股去?” 蒋成旭现在想开了,他以前愿意对陆彬好,想换点心回来,完全都是吃饱了撑的。 他管陆彬对他是个什么想法了,只要他蒋成旭还有权有势,陆彬就一辈子都没有那个能耐可以跑走。 “你不能这么没耐性,”孟广庭又开始了他保媒拉纤的特长,“两个人处着关键还是舒心,天天总瞪眼多没意思,看着他这样你也烦不是,你没觉得陆彬这人挺拧的么,想让他对你低头,不能只使用暴力……” 他说着这话时,陆彬就从卧室里出了来,人收拾的也挺干净,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唉?”孟广庭有点惊讶,“陆桑,要出去?” 陆彬反应了一下,“嗯。” “去哪啊?”孟广庭好奇死了,原来陆彬还没让蒋成旭关的宅到发霉,“什么时候回来?” 陆彬没说话,走到门口开始换鞋。 “今天晚上广庭在这儿吃,买条新鲜点的鲈鱼回来。”蒋成旭头也不抬的发话。 陆彬仍旧低着头。 蒋爷一下把手里的文件“啪”的一声摔在玻璃茶几上,怒道:“聋了!你听见没有!” 陆彬动作顿了顿,才又“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孟广庭:“……”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非暴力不合作的主儿。 当初孟广庭说走出小区没多久就能到超市时,他明显的使用了交通工具,没有自己真正的“走”过。 每日里头唯一一次放风,就是出来给蒋爷买食材的陆彬,花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走到了目的地,让导购小姐给捞了条活蹦乱跳,精神劲儿十足的鲈鱼。 他要是敢带条半截就死路上的回去,蒋爷真有可能把他关在门外面,挨上一宿的冻。 没有受虐倾向的陆彬已经完全放弃了跟蒋成旭讲理的行为,因为理从来都在蒋成旭那儿一边。 他已经长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在蒋成旭有一次跟他吵的火气上来,真的一边将他扒光按在床上舒解,一边拨通了陆彤的电话按下免提的时候。 陆彬恨蒋成旭恨的咬牙切齿,拿刀剁了蒋成旭的心都有过。 但是他还年轻,他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也全都赔在给蒋成旭抵命上面。 陆彬至今还存着一丝希望,期待着将来能过上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一个跟蒋成旭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每天睡大街,啃馒头咸菜他也乐意的日子。 这都快成了他能活着的唯一动力了。 可陆彬除了对蒋成旭视而不见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法子反抗。 就这,蒋爷还总是能时刻体现自身的存在感,给他找各种茬来对付他。 譬如蒋成旭那条金贵的舌头,就要人命了。 陆彬的做饭技巧完全都是被蒋成旭逼出来的,你想要以前每天上班回来后累的像条死狗一样的人,再花什么心思去研究菜谱,那就真有点抬举陆彬的生活情调了。 但蒋成旭是铁了心要把陆彬往三从四德上改造,一个不顺意就能踹翻了整桌子的菜——你不是总对我敷衍么,饿不死你,看你还能不上心。 以至于陆彬连做梦,都在把蒋成旭祖上十八代骂个遍。 好容易提了一堆食材回来,陆彬刚走到他住的高层底下,就看见前面一个瘦弱的家伙,吭哧吭哧的,努力抬着一辆已经掉了漆的电驴往楼门口的台阶上搬。 “……”这物件在这个小区可真猎奇。 然后等进了一楼楼道,按下电梯按钮,一个红灯也不亮,半点响动也没有的时候…… “你妹啊!”前面的人喃喃的说。 陆彬看他使了八辈子的劲儿往安全通道的楼梯上抬电驴,就过去帮着搭把手抬了下后车架。 那人感觉到了突然变轻的重量,回头看了一眼,俊雅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谢谢。” “没事,”这电驴的份量可真是不轻,陆彬跟着走了几个阶梯都有点喘,“为什么不放下面?” “丢了怎么办?” “……”陆彬看了眼这电驴的老旧程度,“没人会偷吧?” “我说的是小区保安,万一他们当这是贼的作案工具,把它扔出去了怎么办?” “……抱歉,没想到。” “没关系,现在有钱人都理解不了穷人的苦。” 这句话说的陆彬心有戚戚。 那人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下班的时候,这么早就回来?身体不舒服?” 陆彬顿了顿,“我没工作。” 那人愣了下。 陆彬有些讽刺的笑了笑,“我现在被别人养着。” 也许是被蒋爷欺压的太过,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脑子都有些出了问题,陆彬也有点说不明白,为什么会跟一陌生人讲这种话。 当然,也有可能会是手下这台电驴,给眼前的人增加了不少的印象分。 陆彬实在是太需要有个地方发泄下情绪了。 而对方听后竟只是稍稍意外了下,就给了回应。 眼睛中完全没有陆彬以为会出现的鄙夷或者厌恶,反而是另一种让人奇怪的——骄傲? “无产阶级失去的是锁链,得到的是全世界,”拍肩,“我看好你。” “……” 陆彬觉得自己是第一次体会到嘴角有些抽搐的冲动,“你是无产阶级?”要不怎么这么自豪? 那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应该是在回忆存折上数字后面的零,“应该不算。” 他说,“这倒霉房子就写了我的名字,”接着回过头来向陆彬征求意见,“算固定资产吧?” “……应该。” “这就对了,老子跑了不少路,才给房产证上的名字改过来。”那人流着汗,“唉?几楼了?兄弟,歇会儿。” “房子以前不是你的?”陆彬跟着他靠在墙边喘气。 “我老婆的,”那人有点剧烈的呼吸着,消瘦的身体看起来格外虚弱,他靠近陆彬耳朵,跟他悄声爆料,“我估摸着,我老婆应该在别处还存着三四套房了,可能还有小别墅,我正努力从他嘴里套出来,然后都改我名字。” “……为什么?”不是夫妻共同财产么?有必要提前就分这么清?“你想跟她离婚?” “这个?”对方还真的开始想,“要离好像挺不容易?”他耸肩,“要知道,跟一孽畜,你不好讲道理。” “……孽畜……说你老婆?” “嗯?不然还有谁?” “……”实在无法想象,如果他敢这么跟宸宁开口,会挨上几个巴掌。 “行了,接着来吧,”那人深深吸了口气,站直身体时晃悠了一下,又开始搬动电驴的前把,“妈的,回去我就得跟他掰嗤掰嗤,给我辆车开他是能死还是怎的,累的爷这一脑门子的汗。” 陆彬听着笑了起来。 “你还跟她要过车啊?”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人,说话这么豁达,居然也会是为了钱而跟其他女人结婚的人。 恐怕是为了开解他才说的。 “可不是,每次都当耳旁风,我他妈在床上还不够满足他么,爷的牺牲都多大了。” 陆彬咳了两声,再下去就有点听人家墙角的感觉了,“也许有原因的,感情的事不是能谈条件的。” “所以才说了,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就算被包养了又怎么样,想办法趁着别人还稀罕你的时候,多给自己捞点好处才是正格的。” 陆彬缓缓收了笑,低声道:“我恐怕没有你这么看得开。” “小心眼了不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过我也确实无法反驳我非凡人一般的毅力,换个人试试老子吃过的苦,估计都得灭世了。” 陆彬又被他逗乐了,看着挺温文雅致的一个人,谁想到说话会这么粗。 他刚要说话,就听上面传来了孟广庭的声音,“我说陆桑,你买个东西至于花这么长时间么?肚子都饿瘪了好不好?” 陆彬发现跟在他后面的蒋成旭,脸上的笑就跟被板擦擦过的黑板似得,消失的干干净净。 蒋成旭眼睛黑沉沉的看着陆彬。 孟广庭干咳了几声,看着站陆彬身边,打量着蒋成旭的人,笑道:“简工这是出门回来了?” 对方疑惑,“你是……” “孟广庭,你不记得了?”孟广庭赶忙跟他伸手。 “哦,”对方跟他回握,“你好。” 他说完,就扭头看向陆彬,“桑桑啊,这还有两层了,能再帮我抬上去么?” 蒋成旭和孟广庭:“……” 陆彬:“……我叫陆彬。” “嗯嗯,”他敷衍的招呼着陆彬,“快点吧桑桑,要是让我老婆看见我搬着电驴爬楼,他非得把我这仅剩的坐骑也给扔了。” 陆彬:“……” “还称呼我简工,”简明希扭过头去,抬着电驴边迈楼梯边念叨,“最好别又是属于黑历史里头的人渣,老子最讨厌回忆了。” 孟广庭:“……” “对了桑桑,你吃巧克力么?我给你一块做回谢怎么样?” 陆彬:“……”你还可以更抠门一点。 第13章 微烫的水流浇在后背上,随着紧箍在腰上的力量一下子轻了,陆彬也终于松了一口长气。 蒋成旭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缓了一会儿,才抬手解开了陆彬被领带绑在淋蓬上的手腕,把陆彬的腿也放了下来。 失去支撑的陆彬差点跪到瓷砖上去。 这倒不是蒋爷有多欺负人,只是长时间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任是谁的肌肉一时都不能马上适应。 蒋成旭拿起放在浴池边上的浴巾将陆彬随便裹了裹,然后抱着出去,将人放在卧室的床上,拉上被子后,又去给自己简单的洗洗。 陆彬趴在床上,一动都不愿意动。 说累倒是谈不上,无论如何陆彬也是个大男人,不会连这点体力都没有,只是跟蒋成旭做爱太考验心志。 哪怕身体已经习惯了被抚摸和亲吻,不会像以前一样恶心的反胃,但陆彬还是无法理解,一个男人究竟有怎样诡异的思维,才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欲望,并且乐此不疲。 蒋成旭光着回来的时候,陆彬已经穿好了睡衣,背着他侧身占据了床的一侧。 掀开被子,身上犹自滴着一点水的他也不理会陆彬往一边挪蹭的动作,直接一伸胳膊将人给抓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 蒋成旭其实挺讨厌陆彬时刻都跟他保持着距离,好像他是什么病毒似得。 以前虽然并不是两个人晚上睡同一张床,但起码那时候拿钱办事的陆彬做的很敬业,对他的排斥并不会如此明晃晃的表现出来,虽然这种敬业过后让得知真相的蒋爷不太高兴,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生气。 所以得到了后再失去,就尤其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怪不了蒋成旭总要跟陆彬较着个劲。 先不谈是不是敷衍,起码先前蒋成旭说点什么,陆彬还是都给点心思去听,并且有回应的,大多数的时候也极为听话,不会硬跟着他的意思去顶。 不像现在,三棍子才能打出个屁来。 都他妈怪赵宸宁,分就分了不行,非得磨叽,没事瞎来搅和什么! 蒋成旭满肚子的不爽,手也毫不客气的顺着陆彬的睡衣摸了进去,陆彬一下抓住他的狼爪想将其抽开,蒋成旭哪能如他的愿,一个翻身就整个箍住了陆彬,彻底让陆桑的两只手失去了自由。 陆彬被他突然压上来的重力弄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乱动弹什么,睡觉。” 陆彬闭上了眼睛,知道蒋成旭不会跟他妥协,就不去浪费那力气了。 今夜注定又是个失眠的夜晚。 怨不得陆桑白天总是昏沉沉的,整日夜里头鬼压床,谁也没法有个好觉。 其实陆彬还是蒋成旭碰的第一个男人,不得不说,虽然一开始的技术差的令人发指,但后来蒋爷为了能让陆彬舒服一些,还是去努力的学了些东西,也愿意多花精力在正式开吃前,照顾陆彬的感受。 蒋成旭知道自己确实是对陆彬动了心,换二一个他都不会去为别人考虑这些。 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放不下陆彬了,估摸着第一次见着时就有些看对了眼,否则那时他也不会被孟广庭一撺掇,就去给人下了药。 蒋爷再没品,基本的道德观还是知道的。 感觉这种东西说不了太明白,陆彬这种认真的活着,有再大的难和苦也都不言放弃的韧劲,对于整日里头几乎算得上是没什么生存意义的蒋成旭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人对于自己不具备的东西,总是无限向往的。 尤其是赵宸宁的出现,让蒋成旭知道,陆彬并不是不会爱。 他的爱也许不是十分激烈,却足够让人上瘾,只感受到一点就能彻底陷进去,一辈子也戒不掉。 蒋成旭在这点上十分理解赵宸宁。 陆彬木呆呆的坐在赵宸宁楼下的神情,在旁边看了个全程的蒋成旭很清楚,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忍住了没回头找人对赵宸宁动手。 但身份地位决定了蒋成旭的顾虑并不会很多。 别看蒋爷长得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张俊美的脸蛋十分具有欺骗性,但骨子里却毫无遗漏的全部传下了老蒋家开国时的土匪性情。 自己看重的当然要抢回来,蒋成旭以前觉得能跟陆彬好聚好散,那是对问题认识的还不够深刻,赵宸宁出现后,蒋爷反倒认清,他是不打算放手了。 坚决不能把陆彬便宜给了外人。 反正现在是他蒋成旭把陆彬死死的攥在了手心里头,赵宸宁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蒋爷还不至于去掉价的跟个平凡的女人计较个没完。 就算陆彬不愿意对他好脸,如今,他也能逼着陆彬不得不在意他。 不过,就着窗户外面的一些光亮,看了看怀里头的陆彬,蒋成旭摸了摸他的脸,觉得这人,最近确实是有些瘦了。 狠话说的再多,蒋成旭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心疼的。 狗头军师孟广庭的话,又开始在蒋爷的脑海中回荡。 再一回想,陆彬对着姓简的露出的笑容,蒋成旭就想的有点多了。 蒋爷还不至于恨上简明希,孟广庭特意打听到那俩人的住处给他买了这里的房,蒋成旭挺聪明,一想就明白死党的好意——陆彬这么排斥同性恋,总得有个榜样幸福家庭在他面前时常露露脸,这一根筋的倔驴才能对跟他一起过日子认命。 蒋成旭倒不介意陆彬跟简明希接触,他不是惹不起赵钧同这杀神,而是对欺负弱鸡没多大兴致——赵钧同曾经闹的动静太大,简明希哪怕一直被他严防死守的隔绝保护在他们这些上层权力之外,让别人了解的不多,但仅限于知道的那点事儿,也已经足够倒霉的了。 政治的首要任务是区分敌友,觉悟还不够深刻的蒋爷在未来,为了他此刻的一时大意放过了阶级敌人,不知道后悔了多长时间。 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是伤害。有些人,留与不留,都会离开。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刻蒋成旭已经将陆彬搂在怀里,咬了咬他的后脖子,就顺手把陆彬的衣服扒拉了下来。 陆彬动了动,接着就挺尸装死。 蒋成旭体会着皮肤触觉上传来的细腻,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人确实是被他关的时间太久,应该给个透气的机会了。 当然,不能真放陆彬海阔天空的撒丫子跑了。 不就是磨么。 蒋成旭准备出了一辈子来,决定跟陆彬耗到底了。 周六,玻璃窗突然咣咣的响了两声,陆彬转过头,发现是一根晾衣棍正不断地敲在客厅的落地窗上。 陆彬奇怪的打开窗户,就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桑桑,要出远门啊?” 看清从上面窗户里探出的人头,陆彬微微一怔。 “刚才下馆子回来时看见你门口堆的行李了。”简明希解释——当然,这只是借口,平常的时候简工是不会爬楼梯,更不会逛到别人屋门口的。 只不过对于这位新搬进来,又正好住在楼下的邻居,简工格外关注罢了。 陆彬闻言点了点头,“旅行几天。” 同行的另一位大爷目前正在公司,处理些离开前不得不开的会议,陆彬没有提。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蒋成旭住在一起,虽然简明希不一定没有发现这个,但别人不问,他就愿意自欺欺人。 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跟对方纠正了下,“我叫陆彬。” “嗯嗯,”简明希又敷衍他,“桑桑,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干熬着啊。” 陆彬看着从窗户外头扔进来,写着号码的纸飞机,忍不住露出笑容,“谢谢。” 这种时候还会有人不计较利益得失真心关心自己,总是能让苦逼了许久的陆桑感动的。 房子的室内高度不低,简明希翻腾了出了两个擀面杖,才勉强把晾衣棍增加到合适的长度。 “妈蛋个人渣,要把桑桑拐出去,”简明希边收拾作案工具,边转身走回客厅的沙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是可着要去被欺负么。” 赵钧同坐在沙发上,缓缓的翻了页杂志,“别人家的事别总参合。” “我不参合,我不参合桑桑吃亏了怎么办?”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需要你再去当监护人。” “扯!”有点畏寒的简明希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裹住自己,然后往赵钧同的大腿上一趟,舒服的呼口气,才伸胳膊去拿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 “你知道有个词叫做‘身不由己’么,当初要是有个人在关键时刻肯帮我一把,我能给他在家里供个长生牌位天天烧香。”要不是看出陆彬不愿意被别人询问插手他的事,简明希都能抄着菜刀直接杀上门去。 赵钧同手上翻页的动作顿住了,看着简明希一言不发。 “唉,唉,我这不是翻旧账,最后我不还是把你给盼来了,”简明希安抚的拍拍他的腿,“唯一遗憾的,就是你跟警察一样,总是在茶都快凉了的时候才赶到。” 赵钧同还是看着他。 “行啦,老婆,多亏了有你在还不行么!我这不是怕给你供牌位不吉利么,苍天作证,我整日整日都在心里头念着你不离不弃的好了,”简明希爬起来,抱着他的脖子给赵钧同的唇吧唧了一口,“乖,给我弄个柚子去,爷这两天被人渣弄得有点上火。” 赵钧同放下杂志,给简明希的毛毯塞严实了才起身。 “蒋成旭知道分寸,不会做太过火的事。”竭泽而渔,赵钧同相信凭着蒋成旭的智商,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当初也没想做太过火,最后控制住事态发展了?” 赵钧同理亏,只能沉默的进了厨房。 简明希横在沙发上,看着午间的普法节目冲着厨房喊,“别用刀切,一股子铁锈味,在皮上划个口子慢慢包,我不着急。” 厨房里没回应,不过从这么长时间赵钧同也没出来,就知道柚子皮实在有点不太好剥。 第14章 要说旅游,以陆桑的屌丝属性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陆彬平常没有那个闲钱,也没有那个闲工夫。他唯一出远门的经历,除了大学考了外地的,就剩下坐火车去赵宸宁家了。 尤其是赶上春运大潮的时候,简直一票难求,有时候排了一整个通宵都等不到一张回家的票。 因此陆彬一向对我国运力不足的情况颇有微词,而有关专家学者经过细心谨慎的研究所确定的最经济的解决方案——提高票价——更是让生活十分拮据的陆桑直骂了好几天的娘。 在我朝,要出门是件十分要命的事情,无处不需要花钱,除了硬性的花费不可避免之外,你会发现,无论是吃的,喝的,住的,都会让你产生一种想要嘬紧牙花子的冲动。 就这点上来说,蒋爷就有些太不知人间疾苦了,可以说他出门就从来没有为了钱而发过愁,香车宝马,锦衣玉食,他是习惯了享受的,从不会让自己吃上一点的亏。 可以自打遇上了陆彬之后,关于奢侈生活的追求,在蒋成旭来说,也有点像丢在了路上的钱包,一去而不复返了。 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究竟是谁把谁带的更加倒霉了。 蒋爷为了逼着陆彬多想想自己,勒令了对方去设定路线,预定旅游团,可想而知,这对面对该项业务绝对不熟练的陆桑,会是多么大的一个挑战。 因此由于从不愿意吃亏的蒋爷,同导游因为必须购买价值百元的掉漆钥匙扣,才能继续跟车而争吵起来——东西多少钱不在乎,但不得不同一群吃喝睡闹,甚至连给孩子把尿都不下车的屁民们一同挤在一路,神经本来就一直压迫在警戒上的蒋成旭,不能让人再侮辱了他的智商,把他当冤大头消遣——陆彬被迫的陪伴着蒋爷,同他们随行的旅行包,被一起扔下了长途客车,落足于不知名的小城镇上。 而更加不幸的是,蒋爷装了所有现金,身份证,驾照,VISA卡的钱包,因为之前同司机与导游的推搡,也掉落在了那辆绝尘而去的客车上。 他们这种情况都可以写个剧本去拍电影,在贺岁档上放映了。 还好陆彬这种小老百姓习惯了穷家富路的老例,小心谨慎的性格使然,他还保存了两千放在外套内兜里。 起码午饭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暂时是不用发愁了。 只是这种不得不花费自己包养人资金的情况,让蒋爷阴沉的脸色好比打翻了的墨水瓶子,并且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在呛声,剩下一句绝对避免不了冷哼,哪怕陆彬不愿意搭理他,可一时也无法甩脱这位正在闹性子的大龄儿童。 这就有点太折磨人了。 忍耐了再忍耐,最后终于逃不过妥协,“刚才路过的山不错,”要是具体问陆彬究竟哪儿不错,丝毫没有艺术细胞的他铁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要不,我们去租辆车,去山上转转。” 已经摸透了蒋爷脾气的陆彬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办,天知道一直琢磨着要出来带他游玩的蒋成旭,回去又该怎么折腾自己。 他丝毫不怀疑蒋成旭会把这一路上积压下来的火气,全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蒋成旭闻言,终于用正眼看了次人,“山?” 陆彬道:“刚才客车路过的山路。” 蒋成旭回想了一下,“不过都是些破树,”对于上过阿尔卑斯,游过洛基山的他刚想表示不屑,不过又看了眼陆彬,“你想我陪你去?” 陆彬昧着良心回答:“想。” 蒋成旭的脸终于见了点阳光,微笑道:“那好,你去订车,知道车行在哪?” 陆彬:“……打114应该能查到吧。” “嗯,好,”蒋成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顿了顿,“这个电话,是管什么的?” 陆彬:“……” 虽然已经跨入新世纪多年,并且国家每日里头都在新闻中宣传GDP如何闯入了世界第二,经济发展如何领先于全亚洲,但在落后的小城镇想要找租车行,却算的上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这里并不是帝都魔都那样的逆天存在,也不同于经济十分发达的一线大城市,想要找辆轿车,都得在富裕的中心地带,更不用提这种郊区。 还好为了某种封建迷信的需求,还是产生了一个特殊的供给行业。 丧葬包车——为了给十里八方的乡村老百姓随同众多亲人前往火葬场哭灵,或者圆坟和扫墓,这种小型面包车或者客车的租赁,几乎是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都能联系到。 当然,知道内情的陆彬选择了善意的隐瞒,将租到手的车钥匙,交给站在外面仍旧疑惑的观察着丧葬店铺名称——终点服务——的蒋成旭,就将人远远的拉开。 车当然还是交给了蒋成旭来开,这年头学个驾照的费用对于陆彬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至于蒋爷的驾照丢失问题,陆彬相信,在国内,蒋成旭还没有摆不平的交警。 买了几瓶矿泉水,为了蒋成旭娇气的胃不在关键时刻给他找麻烦,陆彬甚至不惜花费“巨资”打车去了趟镇中心买回了两大份全家桶。 不论被315晚会暴露出了多少次的问题,至少陆彬没有听说过吃了这东西还能闹肚子。 至于里面是不是放了止泻药,要知道哪怕将来一旦战争爆发,对于国民来说,投毒也早已经是行不通的路了。 “油炸食品……”将车停在不知名的山路上,蒋成旭拨开香辣鸡腿堡的包装纸念叨着,“垃圾……” “你可以不吃,”陆彬放下口中的可乐吸管,面无表情,“自己去找不是垃圾的食物。” 蒋成旭回忆起刚刚路过的四周凄凉的平房,出落于道路两旁卖一些落满了土的贴纸的小商贩,甚至标幅都已经看不出原来字迹的拉面馆,不再言语的咬上了鸡腿肉。 忙了整整一天,陆彬早已对同蒋成旭一同出游感到筋疲力尽,只吃了几口就靠在车窗上闭目休息。 蒋成旭吃完后喝了两口水,拧紧瓶塞,又发动了汽车。 他看了两眼因为颠簸而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陆彬,虽然两人之间很静谧,可是蒋成旭还是忍不住用空闲的手握住了陆彬的手。 陆彬挣了挣,逃不出魔掌,只能放任自流。 对于能够同陆彬在一起独处,哪怕是再平庸的风景,再普通的对话,蒋成旭都觉得流连忘返,甚至连空气都有着温馨的味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梯田。” 蒋成旭看着窗外随着弯道渐渐显露出来的山影。 “以前还觉得是个美景,不过站在近处就发现这好像挺不容易的,你说他们是怎么把山平出来的?这半天了我都没看见一个机器。” 不论如何,这趟旅行都是继那次医院之行后,又一次刷新了蒋成旭对底层人的生活艰辛的认知。 丢了钱的蒋成旭也并不是就寸步难行了,他的家庭和身份毕竟在那里摆着了,虽然能够用电话解决些问题,但他实在不想破坏自己和陆彬难得独处的旅程,现在连一分一秒,他都格外珍惜的。 蒋成旭如今多少有点理解赵钧同,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到简明希的存在。 陆彬淡漠的道:“不知道。” 蒋成旭难得感慨一番,就面对这么漠不关心的敷衍,多少有点不太高兴,“你怎么能不知道。” 不像他这种习惯了特权开路的人,蒋成旭是越来越喜欢陆彬的,觉得他十分了不起,什么事情到了陆彬的手里,都能被他不咸不淡的用很简单的方法就完美解决。 “我又不是农民。”陆彬说话时连头都没向着蒋成旭转动哪怕一个弧度。 蒋成旭抿了抿唇,又道:“你说,要不要我联系看看?我认识两个慈善基金的项目负责人,给这里集点资,这路也太颠了,都有点浪费了这山里头的景色。”因为有陆彬在,他是十分喜欢这里的。 “你钱多了烧的,想扶贫就去。”政府都不去落实解决的问题,蒋成旭这种享受体制内便利家伙的倒是要充救世主,高高在上的给人怜悯了。 谁不知就是因为他们这种蛀虫的存在,别人的日子才会这么难活。 陆彬这是被随着疲累袭来的睡意降低了防备,人也有点恢复本性,想说什么就直接出口。 好心好意的跟他说话,但被连着顶了两句,蒋成旭也不是个善茬,冷笑道:“我就扶贫了怎么着?是哪个家伙先被我扶贫的?穷的叮当乱响,如今吃的喝的还不都是我给的。” 折腾了足足一天,陆彬也不是没有火气的,好不容易有个时间休息一下,旁边还总有个声音嘚啵嘚嘚啵嘚,跟个烦人的苍蝇似得,他早就没心情再去哄着这位爷了,而蒋成旭这话就更捅人肺眼子了,“谁他妈愿意你被扶了,老子还巴不得过穷日子!你谱大,你谱大咱高攀不起还不行么!” “我还就谱大了,我就让你伺候了,二一个人我都不换了怎么着!我还告诉你了陆彬,你他妈想甩了我这辈子都没门!我乐意养你,你还就只能卖我一个了!” 蒋成旭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在陆彬听来,简直是要把他未来所有的出路都堵的死死了,他当下就觉得一股子哄烈烈的火嗤嗤的烧到了脑门顶子。 “艹你大爷的蒋成旭!”难得不在属于蒋成旭的地盘,胆子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肥了的陆彬一下子扑过去就掐上了蒋爷,“你不让我活了我他妈也不怕拉个垫背的,不就是个死么!我奉陪还不行!” 眼瞅着车轱辘走起了S形的妖娆路线,面对突然发疯的陆彬,蒋爷都有点骇了一跳,一个不小心的反向弯过去,不知是这两面包车是不是已经濒临了大修的极限,猛地一个轮胎下的地面高突就把车门给颠开,陆彬瞬时就半个身子给甩了出去。 “陆彬!!!” 蒋成旭连自己都没顾上,力气大的安全带都能没勒住他,一把就扑了过去,也不管方向盘如何,只知道将陆彬拽到怀里紧紧抱住。 幸亏了蒋爷的命够硬,失去了控制的车竟然就那么抖来绕去,前轱辘一个不小心陷到了路边的泥坑里,带动了后车位一个打横,就硬生生的卡在了山崖边上。 死死的将陆彬的头护在自己怀里的蒋成旭冷汗都没来得及缓,发现安全了赶忙将陆彬的脸捧出来,紧张的左右查看,“没事吧?陆彬,你没事吧!没撞到哪儿吧!” 然后看着手掌下遍布的泪痕,蒋成旭愣住了神。 陆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座椅上,喃喃的道:“蒋成旭,你不能这么侮辱人……” 蒋爷沉默了一会儿,才将他又搂紧。 他贴着陆彬的脸颊,柔声道:“不侮辱了,我不侮辱了。” 然后又顿了顿,蒋成旭轻轻的,商量着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陆彬,你就踏下心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行么,陆彬?” 陆彬在蒋成旭怀里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回应的蒋成旭,突然就觉得心里头不知道位于深处的哪个旮旯,跟剜了筋一样的揪痛了起来。 第15章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只余下仅剩的橘色将树冠染出轮廓。 陆彬蹲在地上,指尖夹着香烟,燃到尽头,烟灰扑落落的往下掉,连烫上了手指他都没多理会。 只是因为陆彬的脑子目前正在另一个点上转悠——刚才趴在蒋成旭怀里哭的,实在太丢人了。 连同赵宸宁分手的痛苦他都硬生生的扛住了,谁想到面对了蒋成旭,他竟然还真的哭了得个稀里哗啦。 由于家里的条件,陆彬不得在很小的时候就帮忙父母,父亲给人修理自行车,并且看着一个并不算大的小杂货铺,卖些车锁或者改锥,母亲去给大企业做卫生打扫楼道。 而他自己,则必须每天骑着比自己足足大出几倍的三轮车到处收集废品,做功课的空闲时还要辅导妹妹的学习。 没有游玩的时间,没有同龄朋友,明明是个男孩却偏偏要跟个女人一样带孩子,在学校因为破旧的衣服被人嘲笑,被人看到出没垃圾堆而像躲细菌传染物一样让同学疏远隔离。 可以说陆彬的童年,绝对称不上有多么温暖。 年纪小时陆彬不是没叛逆过,认为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跟父母吵闹,离家出走,就连陆彤,他有时都烦她烦的想将她带出去丢在外面,随即再也不用一直被个累赘跟着,让人追在身后哄笑着喊他“娘们儿精”。 所以陆彬格外讨厌别人把他当女人看。 蒋成旭无疑在不知情的时候就早已经躺枪。 可是那些陆彬混账的年纪办出的混账事,毕竟也只是属于幼年期不知世事的冲动罢了。 陆父奉行的是不打不成才,所幸陆彬还真的照着陆父的期望成长起来没长出歪杈,这些让陆彬事后回忆起来,都为他自己骄傲不已的光辉历史,现在却完全都被蒋成旭毫不客气的泼了好大一盆脏水。 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气愤,总之在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陆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解脱——这堆狗屁倒灶的事情,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 现在冷静下来后,陆彬就又开始反思自己的不争气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多少日子都熬了出来,明明就是像条狗一样过日子,他也在恬不知耻的惜命的活着,按理说像他这样的怕死,实在不应该产生这种念头才对。 一家子人还都指望着自己,父母都不再年轻,需要有人养老,妹妹也到了年纪,该找个人好好的过一辈子。 他作为家里的长子,作为哥哥,必须要撑起一切。 现在就放弃,那以前的努力可就都成了彻底的笑话。 三省吾身了许久的陆彬沉淀了下心情,觉得总算是给自己再教育改造了一番,三观再次端正了,因此好受了不少。 甚至觉得心境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至于是不是跟大哭了一通,缓解了一直沉甸甸堆在身上的压力和憋屈感有关系? 扯淡!难道还要他感谢蒋成旭不成! “别抽了。”蒋成旭走过来,拧着眉头看了看陆彬脚底下一地的烟头,想开口数落他两句,但想到刚才的经历,话到了嘴边又强忍住了,憋了半天,只能又蹦出一句,“别抽了。” 陆彬没说话,将仍未熄灭的烟扔在地上,站起身用鞋子捻了捻,然后又抬头看向旁边的面包车。 “不行,轮子彻底卡住了。” 陆彬撸了撸袖子,刚往那头儿迈了两步,蒋成旭就赶忙拉住他,“省些力气吧,两个人也不行,从后面使力还有点可能。”而车屁股正冲着悬崖外面展示它的威武霸气了,很明显,他们都不会空舞术。 蒋成旭又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他可不在乎运营商收取的高额网速,手指在触屏上划了划,亮给陆彬看,“导航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连条路都出不来。” 而他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陆彬推开他,那高级玩意儿他看不明白,只是沉默的走到了车边,拉开车门,从里面拿了水,翻了个旅行包出来装了点零食和衣服。 “去哪儿?”蒋成旭凑过去问道,伸手想从陆彬手里接过旅行包,又被陆彬一把将他推旁边子去了。 陆彬也不搭理他只是往前走。 被陆彬这种冷处理弄得有些伤了,蒋成旭刚张开嘴,但下一刻看出了陆彬的方向是远处的梯田,猛然醒悟的他就不敢再说过分的话,只老实的跟着陆彬。 果然在天差不多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小村子。 而所有村民听说居然有城里人来了,几乎就跟看清末时民众看西洋景一样,全家出动,仔细观赏。 新奇的衣服,从来没有见过的书包,乌起抹黑,完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眼镜,甚至还有能闪光的小盒子(手机),这一切简直太让人惊叹了。 自觉成为了动物园奇观的蒋成旭,绝对是后悔了刚才为什么要同陆彬吵架,以至于完全没有控制方向的车,根本不知道那该死的面包车究竟如何左串右突的,就通过一条隐蔽的道路,行进到达了这样的一个“桃源乡”。 在这种连房子上还都能看见茅草,用泥土和石砖搭建起来,路也都是零散石块铺垫,路边随处可见鸡鸭的粪便和生活垃圾的地方,无疑让蒋成旭产生了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跨越了某个虫洞的怀疑。 甚至他在路过一家门口的时候,还真的看到了一个坐在篱笆边上豁了牙的老太太,穿着右衽的灰布袄。 被一大群黑漆漆的脸,黄锭锭的牙,连头发都油腻腻的人们,簇拥着挤进一个根本迈不开腿的屋子里时,蒋爷好几次都通过死死握住陆彬的手,看几眼自己的智能手机证明年代的真实性,才能不被这里奇葩的气味刺激的呕吐起来。 毕竟唯一让他觉得这不是原始社会的证据,就是在村长家里头应该被称为“灶台”的古董上,放着的一个不锈钢铁勺。 相比于有着严重洁癖的蒋爷对这种环境的惊悚,陆桑就显得十分镇定了。 他顶多也不过是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罢了,甚至偶尔还能闪现一种回忆的情绪——起码还有电视的存在不是,虽然只是全村中唯一落座于村长家里头,只能收到中央几个台的黑白电视。 不理会全身都僵硬了的蒋成旭如何缓解自身情绪,陆彬毫不在意的随着村长的谦让坐在土炕上,看见了藏在大人腿间偷偷不停看着自己的小男孩,笑着招了招手。 农村的孩子怕生的厉害,尤其是面对无处不显得“高人一等”的城里人,既好奇又惧怕,被身后的妇女推了好几遍,才终于被迫着因为一个大力迈了一步,却在下一秒又迅速的退了回去。 陆彬从包里头翻出洋快餐店的炸鸡腿和鸡块,用餐巾纸包好,递了过去。 帝国主义的入侵文化能够在我朝成功登陆毕竟是有他的原因的,就譬如现在,意志再坚定的大人,闻见这种香气也会忍不住分泌点口水,更何况一个禁不住诱惑的孩子。 于是在蒋爷眼里的“垃圾”,被孩子扭捏的接过,尝试的咬了一口后,就仿佛得了什么宝贝,欢天喜地的扑到了村长怀里。 村长假装呵斥了小孩子两声,但看向他们的眼中,还是露出了对陆彬行为的满意神色,行为之中的戒备也稍微减少了点。 陆彬早已看出了这孩子同村长的关系,虽然他一直是个北方人,对南方这种隐蔽性极高的村子的土话根本听不太明白,但基本“家公”这个发音,还是能猜出个圈子的。 “我们的车在路上陷住了,想您找几个人帮下忙。”陆彬拿出了两百块——要搁蒋爷眼里,这点东西连吃顿狗不理包子的价儿都不够——但在场看见了伟人头像的村民,眼神中却都露出了不一般的光芒。 其实陆彬那里除去回程的车票钱还能再挤出五百的富裕,然而禀仓足而知礼节,在太穷的地方露太多的财反而不安全,所以他将钱推给了村长,怕他们听不明白他的话,还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字清晰,“太晚了,您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我们住一晚,这就当住宿费和给几个大哥的酒钱。” 只希望他们的新闻联播没白看,他说话自己听着都已经不像正常人,抑扬顿挫的都快赶上朝鲜电视台了。 村长被烟草熏了色,长了一层老茧的手指搓了搓,把钱推给陆彬,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旁边几个人的视线死死的瞪着炕桌上钱的移动方向,露出了惋惜的脸色。 陆彬虽然没听明白,但还是又将钱推了回去,“您别客气,谁的日子都不容易,留着给孩子做几顿吃的也好,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 村长刚才的动作明显也只是谦让,又说了两句什么,摸了摸一直舍不得吃,只一下一下舔着吮指鸡块的小孙子的头,就不太好意思的将钱收了起来。 接着又指着旁边的几个女人,发下了几句,看着那几个人都走了,然后又跟陆彬挂拉呱啦起来。 陆彬这回是彻底理解不了这语言了,感觉眼前就不是跟他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想想也是,搁欧洲哪怕有着法意德奥瑞西匈挪八国的混血,在我朝也还没能出了豫皖苏平原呢——不同地区的方言跟一门外语也没什么区别了。 感到有些棘手的陆彬,不自觉的看了眼身旁,仍旧坚持着跟火炕被褥保持安全距离的蒋成旭。 蒋成旭回望,嘴角还是有些僵硬,轻声道:“看我干什么?他说的又不是人话!” 陆彬心里头对没用的蒋爷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不懂你,都这境地了竟然还敢挑刺,他只好向着村长摆出最友善的笑容,“您这里头,有没有出去打过工的人,会说普通话?” 村长皱起了眉,村民们中间却有几个人咕噜咕噜的低声交谈了起来,其中有个人还蹦出了发音似乎是“土旺家的媳妇”的一词。 谁知村长听闻后,却恶狠狠的瞪了眼那个中年妇人,骂起了她。 那女人一开始还缩着脖子听训,最后被说急了眼,也跟村长矫情了起来。 陆彬和蒋成旭看着他们争来吵去,闹了半天最后似乎是终于得了结论,村长点了头,刚才那个女人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这时候村长家的孙子也不再在陆彬面前拘束了,反而跟村子里头的孩子不断显摆手里头鸡翅,于是陆陆续续的出现了更多的“小黑蛋儿”来到陆彬身前,眼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迫使陆桑又撒出去了不少用来给蒋爷路上解闷的零嘴。 蒋成旭看着这些小的一岁只还能被大人抱着,最大的却都已经十二三岁的孩子,皱着眉问陆彬,“现在不是工作日么?他们怎么不去上学?” 陆彬哄着孩子,连个眼神都没回给他,“你真以为九年教育是义务的?” 蒋成旭沉默了。 他想问“难道不是?”,可听了陆彬的话后,就知道他要是把这话真问出来,估计就又得接受陆彬嘲讽的目光了。 而这时候他们等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又见到那个女人回来,拿着一张从年份甚至还是九五的,一种被民间老话成为“月份盘”的年历上,撕下来的纸张。 在那张破旧的,薄到透明的纸上空白地方,有人用黑炭写了字。 内容不外是“让他们今日在哪儿家安心住下,明天如何帮忙”之类的一些事情交代,然而陆彬看了那张纸,稍微翻动了下后,就忍不住愣了一愣。 他笑着跟村长说了谢谢,又打开了旅行包,拿出了一些一时顺手就塞在了侧兜,并且以后根本就用不上的钥匙扣——可想而知,陆桑是如何的识时务,以一个俊杰身份跟导游交了钱换回这些破烂的——他将这些涂了金漆银粉色的钥匙扣交给了那群孩子,看着他们争来抢去,借着众人目光的转移,陆彬就不着痕迹的将纸片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时一刻眼睛都没离开陆彬超过两秒的蒋成旭,当然立时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在又跟村长连说带比的耗了一会儿后,他们终于出了门,往另一家转移。 站在屋门口等待着几个人给他们收拾床铺,准备食物的时候,蒋成旭靠近陆彬。 “怎么了?”他低声问。 陆彬把写有字迹的碎纸交给了蒋成旭,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蒋成旭发现在印有日期的那个大大的黑色数字的地方,有不少尖锐物弄出的划痕。 反着光轻轻变换一下角度,蒋成旭就发现那里写满了一个他绝不陌生的单词。 “HELP!” 第16章 “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这间散发着潮湿和霉气的阴暗屋子内——蒋爷对着炕桌上的一盏油灯默默的注视了许久,才不得不承认了祖宗的“智慧”,恐怕在某些地方还没有完全被他的子孙们抛弃这一现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蒋成旭终于忍不住拿着那张破旧的日历纸,问向陆彬。 陆彬当时正在从旅行包里拿衣服,将它们仔细的铺在土炕上。 以蒋成旭的龟毛,想让他躺在这张炕上睡觉,恐怕比让他改变性向的可能性还不大。 陆彬还不想因为某个任性的家伙疲劳驾驶,而被迫再次于山道上来一遭极限漂移,因此早有预料的多带了不少换洗的衣服,用以阻止邪恶的小细菌对蒋爷娇嫩皮肤的侵染。 天知道比起城里头不知道都被添加了什么的各种食物、家具、甚至空气,这里甚至有可能还是全天朝最干净的地方了。 “陆彬,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没得到回应的蒋成旭嗓门大了点。 被陆彬冷落了不少时间,甚至还被迫窝在这种倒霉地方过上一宿的蒋成旭,明显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白天对他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可陆彬想到他一晚上,甚至之后不少日子里还都得面对着蒋成旭,便只能悄悄的做几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心情,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的问,“什么?” 他实在不想看到蒋成旭那张脸,长得再好看他也欣赏不来。 蒋成旭再一次对着油灯跳动的光点调整日历纸的角度,“这村子里还有人学过英语?” “你觉得可能么?”陆彬将洗簌用品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拧开矿泉水瓶子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一点。 水他们也要省着点用。 针对蒋成旭喝了这里的井水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的问题,陆彬不想面临着要给自己继续增加负担的危险去验证。 在小学上的疑惑不久前刚遭过白眼,于是蒋成旭只能皱起了眉,“难道还有像咱们一样迷路走到这里的?”可那也不至于在纸上写“救命”才对,还要人跟侦探破案一样仔细看才能发现。 陆彬道:“没听见过一个词,叫做拐卖妇女?” 蒋成旭:“……你是说,有女人被卖到了这里?” 会说英语就代表了接受过一点高等的教育,单单只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蒋成旭就已经有点要发疯的迹象,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有着学识的人,要常年累月的面对着这种落后的环境。 “为了什么?生孩子?” 蒋成旭并不是完全的常识小白,好歹家里也是走在“宣传”这一条路上,各级管理党政宣传的部门,以及省市宣传业就有不少蒋成旭爷爷的老部下,蒋成旭可以说跟一切广播、电视、纸媒上的人际都有些交道,否则他的网络公司也不可能在国内如此垄断。 但他一直以为这些不过是新闻炒作,为了获得关注度的手段罢了。 陆彬将漱口杯塞给蒋成旭,对这种白痴问题不想回答,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角落洗簌。 蒋成旭跟出来,“政府和警察都不管么?” “公检法真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蒋成旭自己本身就是个有力的反例,但陆彬却不想将这拿出来讨论,继而显得自己更加可悲,仿佛无时无刻都要给自己喊两声冤。 陆彬是个爷们,让他像个女人一样整日里头委委屈屈的给人看,他觉得丢人。 但为了防止蒋成旭继续烦他,陆彬决定说的明白点,“那什么是人民?”他指指外面,“这里的村民是不是人民?谁给他们资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生活富裕了?穷,就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生活,没人来这里就更穷,无限循环。” “为什么在农村里儿子金贵?因为男人在农活里头是个绝对的劳动力。生了女儿家里得不到好处,因为女人是要嫁出去的,你等于是在为别人养孩子。” “有了儿子就上心,生了女儿就扔掉,”想起了刚刚跑到自己面前的那群孩子,只有一两个紧紧抓着大人手的女孩,陆彬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村子里的自有女人用完了,男人娶不到老婆,无法繁衍,没有人给养老,没人能继承土地的耕种,一大家子就都活不下去,只能从外面买,哪怕这要付出他们积累了一辈子的钱。” 蒋成旭沉默了许久,“上面有拨款的。” 陆彬用毛巾擦着脸,一时没听清,“什么?” 蒋成旭道:“各级乡镇的贫困程度,每年统计局都会调查,下拨的款项都是不小的数字。” 以蒋爷的用钱数量级来考虑,他说的不小,恐怕就真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小”。 陆彬几乎都要笑了出来,“统计局是自己下来人,还是听下面的汇报?钱都是通过谁的手下拨?最后到没到老百姓手里,有人来检查过?”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统计局自己就干净了? 蒋成旭没有话了。 他的家里虽然也有灰色收入,然而因为部门的关系,向来送钱的都是一些电视台台长,电影公司,或者广告商之类的有钱人,与政府机关的联系并不多。 所以要论资本的来源,蒋成旭家还真算得上是难得的清贵。 以至于家里老头们一拍脑门就决定的政策,会让多少人连晚上做梦都在骂街——“广电总菊”被诅咒的时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但这不代表蒋成旭就真的不了解,其他“同僚”家里是怎么“富裕”起来的。 蒋成旭拧起了眉,“那这事儿咱们就不管了?” 陆彬带上眼镜,看了蒋成旭两眼,仿佛第一次发现蒋爷还有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你想怎么管?” 蒋成旭想了想,“跟村长说说,他不像是说不通理的人。” 陆彬转身走回屋,“没有基础教育的普及,你真能跟一堆法盲讲理?你现在的道德观完全是由自小到大的环境影响积累下来,而他们这种封闭的地方,自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论,你要是能说通他们我跟你姓。” 被连续噎吧了好几句,蒋爷也不是没有脾气的,“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当完全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睡醒一觉收拾东西离开,然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蒋成旭又想起当初孟广庭跟他第一次提起陆彬,笑哈哈的形容陆彬面对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么混乱的一场街头流血事件,是多么冷漠的从路边走掉,头都没回一次的情景。 “还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东西,”蒋成旭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生气,他本身并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圣人,但面对陆彬此时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他就是忍不住心里头开始翻滚一种陌生的情绪,“你是不知道这种村子出现外人的几率有多大,还是根本不去想,人家姑娘到底是在咱们身上放了多大的希望,才能费尽心机的递出消息?” 陆彬收拾自己的衣服,根本不给他回话。 蒋成旭开始烦躁,但他不想跟陆彬动手,只好在屋子里来回转。 “这在咱们来说不过是件举手之劳,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在对方来说,就是拿一辈子都赌在了这上面!” 陆彬静了一瞬,转头看了蒋成旭足足有好一会儿功夫。 “什么情况都没了解,连人被关在哪儿都不知道,”陆彬淡淡的道,“你倒是有本事,说帮就帮?” 蒋成旭眉心都快拧成了疙瘩,“正经的,快想个主意。” 陆彬不咸不淡,满身不在乎,“这还不好办,蒋总你不是能耐大么,想抓人就抓人,想锁人就锁人,谁还能拦得住你?” “陆彬!我这儿跟你好好说了,”蒋成旭的火蹭蹭的,“你总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不觉得无理取闹么!” “这世上除了蒋成旭你,还有谁更加无理取闹?” “好啊,你总算说出来的啊!”本来在这种地方神经就一直徘徊在临界点上,蒋成旭这回是彻底被陆彬搞毛了,“憋了这么些日子不好受是吧!每天装的跟个孙子似得我都替你累得慌,你想说什么接着来!我听着呢!我抓你了,也锁你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心里头一直怨我上你了啊?被人上屁股不爽了?我看你也不是每次都软的,有本事你言行一致点!我他妈也佩服你!” 陆彬脸都白了,死死瞪着蒋成旭,表情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一层皮。 “蒋成旭,我艹你大爷!” “他早死了,你有种换个人!” 这座小村子并不大,十里八方,有点什么动静都能传遍整个住户区,蒋成旭跟陆彬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响,再加上他们借住的人家就住在隔壁,所以听见声音后,几乎是马上就有人过来了,叽里呱啦的冲着他们说话。 蒋爷正在气头上了,哪有耐心听他们的鸟语,直接怒道:“滚出去!给我找个会说人话的过来!” 几个村民还要再说,但看着蒋成旭都要杀人了,就有一两个总算怕了,跑了出去喊村长。 蒋成旭看见了那人的行为,正指着外面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突然就僵在了半空。 被刺激了一整天的智商“唰”的一下彻底回笼,蒋成旭神色变了变,转头看向陆彬。 对方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因为骂的太渴,正喝着矿泉水,润嗓子呢。 第17章 当现场人员再次清零,蒋成旭握着手里头第二张、三张、四张等写满了字的旧日历纸,心情特复杂,目光落在陆彬身上移也不移。 “你拿我当白痴耍?”蒋成旭不太高兴,就不能换个法子搞到线索? 提前好好说明白,他就会不配合演戏了? 这要不是他半路给看出来了,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扔给陆彬,那不是把在车上刚做的保证,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都给毁了? 陆彬却冷笑道:“滚出去,会说人话了再进来。” 蒋成旭咳了两声,蹭过去,小心的摸摸陆彬的手,“别生气啊。” 陆彬恨不得甩开给他个大嘴巴,“我他妈不生气,我没事竟跟个畜生置气,我闲的!” “脾气一上来我说话就不过脑子,”被骂了的蒋爷不敢再回嘴,只抓紧了陆彬的手,好好的揉了揉,“你也不是不了解我。” 否则怎么能这么成功的,就踩着点的将他所有火气都激出来了? 陆彬理他呢。 可谁知道蒋成旭就跟一小时前比换了个人似得,粘着陆彬不放,连唇都凑过去占了好几下便宜。 陆彬上了炕躺下睡觉,看也不看蒋成旭。 但蒋成旭这回也不嫌村子里的土炕脏了,可以说陆彬把这一切都屏蔽了。 他凑过去就搂住了陆彬,用大衣将两个人裹住,体验着与心爱的人身体亲密接触的温暖。 蒋成旭总觉得,他认识的陆彬,是在对方身上,他可以找到所有他觉得美好的东西的人。 事情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 陆彬所摆出的冷漠,淡然,不过是他习惯了压抑情绪的表现,无论是厌烦、怒火,还是爱情,他都藏在了心里。 陆彬的感情是收敛的,无法让他人察觉的。 但却又是存在的,不可忽视的。 也许是因为现实的残酷,也许是因为生活的困苦,陆彬已经无法抛弃忍耐,沉默等一切根深蒂固的性格,他早已学会如何接受周围所有的无奈和辛酸,不去反抗。 蒋成旭一开始花钱买陆彬,也曾将他的淡然当作了对交易的接受,而后又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蒋成旭忍受不了陆彬面对别人的求救,如此淡漠到几近无视。 因为这就仿佛代表,无论陆彬自己遇到了什么,他都不会去向别人求救一样。 这样的陆彬让他心疼。 蒋成旭之所以对陆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这么生气,这么无法忍受,只轻轻一触就爆发了出来,只因为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开始无法抑制的心疼陆彬。 这时的蒋成旭还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可以激烈得无法控制,可以霸道得恨不得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他,但当一个人开始心疼另一个人时,那么他的爱就已经开始输的再也无法挽回。 因为他开始因对方笑而笑,因对方哭而哭,他会愿意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对方快乐,幸福,满足他的期望,实现他的梦想。 哪怕代价是,受伤的人会变成自己。 “你带村里的所有劳力出去,”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人都有猎奇心里,所以稍稍鼓动,就能让男人们都跟着出去看城里的车,“拖长点时间,我去找人。” 蒋成旭点头,“好。” 让他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平房堆里找人就确实困难了,哪怕那个女人在后来与他们产生了默契,在返回的旧日历纸上给出了一些线索,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就真的认识那女人形容的东西。 陆彬又道:“回来接我们的时候,尽量保持自己时刻呆在车上,车子不要熄火,看到我们从路边出来,马上转头,我们会跑上车。” 蒋成旭再点头,“如果找不到人就自己回来,我们出去再解决。” 陆彬道:“知道。” 蒋成旭要离开,但出门前还是顿了顿,有些舍不得陆彬,虽然只是一小段时间的功夫。 他亲了亲在“气得生病”的陆彬,“要小心,我会来接你的。” 陆彬不耐烦的摆手,把人赶出去。 救出去一个,这地方就面临着暴露在外界所有人的视线下。 因为这里不再是秘密,人贩子就再也不来了,新的女人也不再会出现。 你夺了他们生存的希望,他们能真的跟你拼命。 为什么当地政府对此不闻不问? 真是他们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敢? 在这种“繁华昌荣,和谐幸福的盛世”里,万一闹出一幕农民起义,自己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官还做不做了? 陆彬要远比蒋成旭考虑的更加现实,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同,所以看待问题的角度,永远不可能一致。 蒋成旭完全不理解穷的只剩下命的人,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也不理解一个只知道政绩和钱财的官员,对于底层百姓的人命,究竟是多么的漠视。 他的话并没有错,在蒋成旭来说,这确实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蒋成旭要说出这句话的保证,是他首先必须要先安全的离开这个村子。 一个随时会为了自己家园的安全,可以任意杀害,剥夺他人生命、自由的村子。 陆彬借口寻找厕所避开了身边的村民,无奈的喃喃道:“天真的家伙。” 给出信息的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只通过了一两次的反馈信息就了解了在外面的他们希望她告诉的内容。 于是,分了几张纸写出的话中,每隔几个,都会在两个字之间留有不太明显的空隙。 而那中间凸显出的字,连在一次,就可以形容成词。 “玉米地”、“黄狗”、“红漆锁”、“绿窗帘”是他们能总结出的线索。 陆彬找到地点,用剩下的所有炸鸡肉引开了土狗,找到了一个刷了暗红色的,已经破旧的掉漆的旧锁,找了墙边的土坑翻了过去。 多年坐办公室,唯一的运动也是当蒋爷兴致来了陪他妖精打架的陆彬,还没能忘了小时候爬墙的本事,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虽然他自己跳下来时也差点崴了脚。 这家人都被蒋成旭吸引到了村外,陆彬在进来前扔过两块石头,确定了这一点。 他看了看几扇窗户,其中一个他有点不能肯定那窗帘是不是绿色,于是走上前,试探的屈起手指,在木窗上轻轻叩了叩。 屋子里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急急慌慌的响动,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就“啪”的一下,贴在了全都是土的脏玻璃上,并且不停的用手拍着窗户。 还好陆桑的心脏承受能力够强,才没被这幅女鬼阵势给刺激到。 陆彬看了看门锁,左右寻找,想弄个东西把它撬开。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这个村子特有口音的童声,“叔叔?” “……”陆彬的心脏真的差点停工。 第18章 屋内的动静一下就突然消失,陆彬随着声音僵硬的转头。 一个留着鼻涕的两岁大豆丁仰头忽闪着眼睛。 “……”虽然身为大人不应该对付不了,但如果他对孩子出手了,这算不算是虐童? 我擦啊混蛋,不是都已经没人了吗! 小鬼迈着小短腿晃悠的走了两步,伸出已经脏的看不出皮肤颜色的手,一下子就拽住了陆彬的衣角,“肉……炸……” 所以他在这个村子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食物携带者? 陆彬把孩子一把抱了起来,颠着哄了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没有大人在么?妈妈呢?” 感谢万能的食物攻势,现在他这种表里不一的镇定天赋,真可以让他进军影视圈了。 孩子看着陆彬许久,发现他丝毫没有拿鸡肉块出来的意思——已经全部都扔给黄狗了——撇了撇嘴,开始酝酿情绪。 “别哭别哭,叔叔带你去找好吃的好不好?”陆彬一胳膊抱住他,走了几步另一手拿过杵在墙角放着的铁锨,“叔叔把东西忘在里面了,有很好吃肉饼哦,就放在里面了,等叔叔把锁弄开就能给你了啊。” 小孩子水汪汪的泪眼看了看陆彬,又看看被锁了的屋门,含着手指头。 “弟弟。” “嗯?”陆彬一时没有听清。 小孩子指了指屋门,“有弟弟。” 陆彬看了看屋子,就又听怀中的孩子说,“会有弟弟。” 沉默了几秒,陆彬把孩子放下,摸摸他的头,“乖啊,等一下,叔叔弄开门,就有弟弟出来跟你玩了,跟弟弟一起吃好东东哦。” 小孩子冲着陆彬笑了笑。 应该庆幸这个年纪的孩子逻辑性并不强么? 陆彬抿抿唇,搓了搓手里的铁锨。 只是如果这个孩子知道,眼前这位叔叔的目的,是让他所谓的“弟弟”彻底没有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可能的话,又不知还会不会笑出来。 陆彬深吸了口气,抬起胳膊,运足力气,“咣当”一声,震得虎口都发麻,又连着“铛铛”的使了两次,才把那个老旧的门锁彻底铲飞。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屋内终于传来迅速跑动的声音,在陆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见一个人影跑出,迈过门槛时,脚步甚至因为着急绊了一下,扑在陆彬怀里。 陆彬急忙扶住人,再一抬眼,“……”好新潮的碎花拼接! 披着一看就是从花棉被上扯下来的布料胡乱缠过在身上,女人赤红的眼睛瞪过来,吓得孩子一个激灵,连陆彬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丫挺的小王八蛋!看你妈B!老娘开你瓢!” 就在陆彬都以为她要去打孩子的时候,谁知女人却一扭头,摸开挡在眼前已经纠结成团的头发,“哥们,咱怎么过墙头?三步上篮成不?您了给垫垫?” “……好。” 女人一看就热爱运动,步伐标准的陆彬都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最后一脚正好踩上陆彬交握的双手,只一点力气往上一送,双手就扒上土墙。 当陆彬也被女人拉着上了墙时,还站在院子里的孩子,突然“哇”的大声哭嚎了起来,“弟弟”、“弟弟”的大叫。 两人脸色一变,在他们还没能安稳的落在地上,拐过屋角时,一个妇女因为听见孩子的哭声,骂骂咧咧的,跟他们撞了个正着。 那个孩子果然是被留下来看着人的,这个念头在陆彬脑子里过了一瞬,对方已经冲过来抓人。 陆彬一把拦住了眼前农村妇女的手,叫那个女人,“你快……” 一个扁担轮着风,照着那妇人的后脑“啪”的就下来了。 “……跑。”陆彬看着她软成摊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把自己要说的话补充完整了。 女人喘着大气,扔下手里的凶器,拉过陆彬就跑,“甭他妈手软,这娘们就喜欢在我身上找优越感,光巴掌就见着我一回打一回。” 估计是怕她逃跑,村子里的人并没有给她衣服和鞋子,然而这个女人无疑聪慧与坚强的,她撕扯开老旧的被褥束住身体,用剩下的碎布缠住双足,就算粗糙的土路磨擦着脚趾,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流出了血,她也咬着牙不吭一声。 由于要制造个不会离开的假象,陆彬并没有带着他的旅行包,而是将它留在了村子里的人那儿。 没有多余衣服的他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女人,对方也毫不扭捏,反而思路清晰的给陆彬带路。 “这里,走这里,抄小路,我这三年都跑了八百回了。” 恐怕是因为被关的时间有点长,或者是终于等到了救援,与拥有同样教育,在现代社会生活过,能够沟通的同伴,女人见到陆彬后显得十分亢奋,哪怕跑的气都不匀,还是坚持跟陆彬说话。 她的普通话一开始还不顺畅,但随着交流,反而越来越熟悉。 她说着从小用到大的语言,给陆彬指着路和方向。 “每条岔道,每个房子我都都记在心里头了,每次出来我都要记一回儿,每次能走远一点我都努力的把路刻在脑子里,回去后哪怕在被打,哪怕挨饿,我也一遍遍的回忆,一遍遍的记,生怕忘了一点细节。” “可这山太大,太大,逃不出……” 声音到最后,女人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陆彬一下抓紧了女人的胳膊,将力气借给她,“我朋友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有车,这次一定能带你跑。” 女人笑了起来,“跑,我一定得跑。” 她抓着陆彬,力气大的仿佛这是她等了许久才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指甲都陷进了陆彬的皮肤里她也没有察觉,“你知道么?我弄死了自己俩孩子,一个恐怕连脑子还没长出来,另一个却都会动了,”她颤抖着,让陆彬摸她的肚子,“就在这里头踹我的肚皮,呵呵。” 陆彬握紧了她的手,“快出去了。” “对,要出去,我不能呆在这儿,我死也不能呆在这儿,他们别想用孩子绊住我,做梦都别想。” “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见我妈去了,我妈和我爸得想死我了。” 女人喃喃的说着,嘴角挂着微笑,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陆彬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无论他人如何劝慰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身临其境的体验过她所经历的艰苦与磨难,就没有资格说些不痛不痒风凉话。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流着泪,流着血,也不对命运屈服的女人,陆彬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手不管了。 因为她让他想到了他的宸宁。 无论在多么辛苦的日子,她总是能笑出来。 那种只要看到了的灿烂笑容,无论多么疲累,多么压抑的身心,都会像一瞬间被驱散了所有阴霾,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彩与活力。 跑出村子的时候,到了傍山险路的时候,发现他们行踪的村民已经躁动了起来,吵闹和喊杀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几米。 “陆彬!” 远远的,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云霄。 当蒋成旭开车过来,一个急转弯甩过了车头,维持着低档速度在他们前边儿缓速行进时,陆彬心里头松了口气,快速拉扯着虚弱的完全迈不动步的女人,陆彬在奔跑中推挤着女人进了后车厢早已拉开的车门。 女人大喘着气还不忘伸出手来抓陆彬的袖口,“上……上来……” 突然,“嘭”的一声重物击打,一个颠簸,随着被扔进来的铁犁头,后车窗玻璃就哗啦啦的碎了一车厢。 里面的两人条件反射的缩了下护住头,蒋成旭急道,“妈的!陆彬,你快……” 他说话时,车子猛地晃动了一下,竟打起了空轮无法行进,蒋成旭转过头,就见到陆彬一下“咣”的拉上了车门,拿着先前从后车座上拉过的旅行包,一把就抡上了正扯着后车杠的村民。 失去了阻力的车子蹭的就往前窜了一大块。 “陆彬,你想干什么!”蒋成旭怒吼。 “蒋成旭!凭我的能耐叫不来人!想大家都能走你得先能跑了!”陆彬拿着旅行包又抡开两人,然后就冲进了后面的人堆儿里头,拦着不让人再去靠近车。 “你还想自己赔这儿怎么着!”蒋成旭扭身一把揪过后车厢,因为看见村民靠得如此近而恐惧的哆嗦,直拽着车座套不放的女人,“这人大不了不救……” 一个旅行包顺着没有玻璃的后车窗就扔到了车前玻璃上,差点砸到蒋成旭的头,陆彬大喊的声音传来,“你他妈非逼着老子跳崖才行啊!” 躲过陆彬携带着怒火的“威胁”,蒋成旭抬起视线,就看见车前方那些闻声赶来,刚刚还帮他把车抬出来的村民,发现他们这里头的情况,愣了下后,就急吼吼的向着他们跑来。 前前后后上百号的人,无论哪一方拉住了车,他们都将再也走不了。 而陷在村民里头的陆彬,根本没有时间再上来。 “蒋成旭!你他妈还不快走!” “艹!” 蒋成旭咬咬牙,一阵发动机急速旋转高音轰鸣,轮胎滑动了两下,就“嗖”的窜了出去。 “陆彬,你等我!” “你一定得等着我!” 后脑上的剧痛带着黑暗袭来。 “宸宁……” 陆彬喃喃的,抓着一个不知名的人的胳膊,倒了下去。 第19章 当镇委书记被从一阵仿佛永不停歇的手机铃音,吵闹得不得不接电话的时候,眼睛都憋红了。 “妈的什么事!有屁快放!” 任谁被打断了好事,都会不爽,尤其是个男人,这位脑袋跟地中海纪念品一样的官老爷,话里的火气简直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的就冲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撒过去了。 “谁呀?”他背后的年轻美人伸出小手搂上了他的腰,语气要多嗲有多嗲,透着一股浓厚的做作姿态,一看就不属于高级援交圈子出品,“真讨厌。” “宝贝你再等等,”他安抚的拍拍小美人滑腻的小胳膊,又转头,“不是都跑出来了?联系下给她送原籍不就行了。” “你妈白痴啊!她说告QJ罪你们就真接?你敢去逮人?闹出了问题你负责!” 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亲亲不满的小美人,哄着,“先别捣乱啊。” 然而下一刻,在美人还没来得及娇嗔一下,他的下巴就撞上了美人的天灵盖,让对方直接过渡到疼得翻了白眼。 因为地中海纪念品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说什吗!” 难为了那满是下水的肚子,竟然都没能抗住地心引力,上下颠簸了起来。 张大海抱着摄像器材,在飞一般的180码中,心惊肉跳的小声问向自己身边的老资历。 “王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指指前方边开车边打电话的人。 虽然穿的衣服有些皱褶,但那风度和气质,只一眼,就能发现对方肯定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绝缘体了。 不过那双跟刀子似得眼睛,看的实在有点渗人。 而台长当时接到他的电话后竟反应了几秒,就跟遇见了活神仙一样,那巴结的劲头,简直好像对方会给他枚升天的仙丹一样。 竟然还将自己的高尔夫借给人开,这就太挠别人好奇心的痒痒了。 “我他妈哪知道?”王涛满头冷汗的接话,这都闯了多少红灯啊,驾照得吊销了吧,台长他罚款还交得起么? 不不,这都还在其次,反正车都是台长的。 最关键的是,命是自己的啊混蛋! (蒋成旭你有种!还军队!你怎么不找我要核弹!) 手机里的吼声突然爆发,震得车后座俩人都是一个激灵,用更加惊悚的眼神看向前面,对油门力度仿佛完全没有感知的人。 蒋成旭皱了皱眉,将手机拿的远了一点。 要不是他自己的没电了,他还真不会在警局,就随便抢了个别人的破机子换上自己的卡。 显然这种山寨货音质不太好。 “梁子,怎么?不行?”蒋成旭问。 (行!你觉得行难道就行?你知道兵营在哪儿么!知道有多少手续才能调动兵力么!军区大门是给你家开的啊!) 蒋成旭冷笑,“你没能耐我就找别人,不就一个破落村子,我就不信我还平不了它了!” 妈蛋个破官,芝麻大点权,就想把事压下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尿性。 “老子把自己陷进去,新闻记者都带来,挑破了天,我看你们谁还能瞒得住!”蒋爷都快气炸了肺。 (不是啊兄弟,)对方着急的简直恨不得从手机里头扒出来,(咱说说清楚,你他妈到底搁哪儿了!谁还招惹上你这祖宗了啊!) 知道了事情经过,并认识到蒋爷在警局吃了多大闭门羹,积攒了多少火气的梁文,苦口婆心的劝着蒋成旭一定要冷静,并向组织保证绝对在两小时之内给他联系上当地武警协助救人。 全天朝网民集中聚集的论坛社交网的当家,居然要去主动陷身于蛮荒山区,这要是再闹出点人命,他是嫌现在国内矛盾还不混乱紧张吗! (不过成旭啊,)梁文在最后叮嘱蒋成旭,(乡民都是说不通道理的,他们花了几辈人的积蓄,几乎把全家都赔给人贩子了,你们把女人给带出来,他们肯定得暴动。) (一村人抱团的厉害,他们没有杀人害人的羞耻,到时跟你一起去的那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蒋成旭理他呢,要是陆彬真有事,他要让一村的人,加上那些个贪官都给陪葬! 蒋成旭携着武装和记者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天朝的武警还是有着真材实料的,在一阵混乱的警民大乱斗,并伴随了几起流血事件后,蒋成旭终于揪着被武警逮捕的受害女人的“丈夫”,找到了陆彬的所在地。 “陆彬?”蒋成旭推开门,轻轻唤道。 在柴火堆上躺着的人没有声音。 蒋成旭腿有些软,踉跄的走近,看着毫无反应的人,伸出的手都在颤抖,“陆彬?” 他抚开对方的额发,看着脸色惨白的男人。 “陆彬!你醒醒啊!陆彬!” “陆彬!我过来了!你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陆彬!” 蒋成旭揽住人呼叫的动作,终于成功的换来了闷哼一声。 “你大爷的……”在蒋成旭惊喜的目光中,陆彬虚弱的开口,“怎么等这么久……” 蒋成旭死死的抱住了人,疼的陆桑直吸凉气。 陆彬还真命硬的存着一口气。 村子里的人当然不是可怜陆彬,也不是没胆子杀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只因为是女婴都可以抛在荒山里头,更别提陆彬这个跟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陌生男人了。 没能要了陆彬命的唯一原因,只不过是他们根本没认识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道德标准,还天真的想着要拿陆彬将跑走的女人换回来。 在他们看来,那女人是他们花钱买来的私有财产,是可以凭自己任意处置的,外人抢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去胡搅蛮缠。 他们只要那个女人回来,就可以大度的把这件事情完全抹开,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然而陆桑当然不可能不吃亏,一村子把仇都记他身上了。 医院检查出来的肋骨骨裂,右肩膀脱臼,皮下严重出血和轻微脑震荡,把蒋爷给心疼的呦,当晚就包了专机直接将人带了回去,找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单人间住。 至于那个已经一片混乱,权力阶层鸡飞狗跳的小乡镇,已经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 工程的现场作业出了点事故,连夜赶去处理的赵钧同,浑身疲累的顶着晨曦回来,一打开家门,就闻见了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飘来。 赵钧同脱了外套,在厨房的水池子洗了手,然后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正在煤气炉前穿着围裙的简明希。 “弄什么呢?”赵钧同蹭了下简明希的脖子。 “排骨汤,补身子的,”简明希看了眼手边的计时器,“还有两分钟,”又转头找在餐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看从上面看下载的菜谱,“嗯,白胡椒,哎呦,还放不放香油?谁编的?怎么做汤还不放香油?要不干脆加点?” 赵钧同抱着简明希,跟着他的步子在厨房来回晃,闭着眼睛一会儿,又闻了下香气,笑道:“差不多了。” “真的?”简明希掀开大砂锅锅盖,也闻了闻,“好像是。”弯腰从碗橱里拿了个瓷碗,盛了点出来,贴着凉碗壁逛了逛,又呼呼的吹了两口热气,扭头递向赵钧同嘴边,“你尝尝,怎样?” 赵钧同将下巴搭在简明希的肩膀上,含了口汤汁抿抿,赞扬,“不错。” “这就哦克了!”简明希高兴的开始翻腾壁橱,“我说,你上次给我往医院送饭的那个保温饭盒放哪儿了?” “……干什么?”还在回味汤汁的赵钧同顿顿,问。 “嗨,这不桑桑住院了么,昨晚刚回来的,个人渣害的,搁医院呆上一宿肯定不舒服,我弄点吃的给他送去。” “……” “喂!你干嘛呢!擦!乱摸什么啊!” “松手喂!松手!” 下午,阳光明媚。 简明希舀了勺汤,喂过去,看着对方缓缓咽了,问道:“桑桑,怎么样?” 陆彬躺病床上,已经放弃了跟他纠正对自己的称呼,轻声道:“好吃。” “不凉吧?” “嗯,还是温的。” 简明希松口气,“这就好,东坡楼的酸菜鱼汤我这还是第一次往外带,生怕变了味。” 姓赵的整个是牲口,出去忙了一晚上回来还能莫名其妙的发情,害的他骨头汤都熬糊了。 十多斤的排骨钱啊,就这么报废了,简明希这个肉痛。 陆彬道:“麻烦你了,还得跑一趟。”他看着简明希的黑眼圈,“你也累吧?要不干脆回去歇歇?” “没事没事,我再陪你呆呆。” 简明希打着哈欠,“住院可无聊了,也就这几天还新鲜,以后你不赶我我都主动走。” 陆彬“嗯”了声。 蒋成旭刚刚跟大夫出去了,没多久就得回来,现在他还真希望简明希能够呆的久一点,最好耗到对方离开后再走。 只是他看着简明希一点一点脑袋的犯困,这话就不太好意思出口。 果然,蒋成旭回来后看见简明希还在,就有点不太高兴,一个人坐对面椅子上,冷着表情看陆彬和他说话。 当然,简工这脸皮,也不是蒋爷放点有威胁力的寒气就能冻走的。 但已经有家室的简工毕竟耗不过蒋爷这种游手好闲的竟是富裕功夫的,他回去还有个牲口在家补眠等着投喂呢。 于是等到太阳下了山,简明希看看手表——一个价值看起来跟简工的朴素不太搭调的镶钻铂金表——又拿起自己的休闲西服,“桑桑,太晚了,我得先回了,明儿个再来看你啊。” 希望破灭的陆彬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点头,“好。” 简明希抬头,又正好跟蒋成旭的视线撞上。 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同时冷哼了一声撇过头,毫不掩饰自身对对方的厌恶。 陆彬:“……”你俩还可以更幼稚点。 简明希要走了,蒋成旭十分有身为主人的自觉,跟在后面送,在简明希刚把两只脚都迈出去,就把门“啪”的给关上了。 简明希站在外面,“……孙子,活腻歪了!你敢欺负桑桑我饶不了你!” 蒋成旭理都不理,转脸就回了病房。 累了一天的陆彬正闭上眼睛,身上的伤还在其次,不动就感觉不大,但脑震荡后遗症就要命了,他现在还泛着晕,胃里头恶心的呢。 这也亏了简明希带来的是酸的,他能勉强吃点,蒋成旭买的早点可就被陆彬毫不客气的都给吐了。 只是还没等陆彬歇口气,就听见“咣当当当”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发现简明希带来的不锈钢饭盒已经滚在了医院的瓷砖上,剩下的小半桶鱼汤彻底阵亡。 陆彬看着蒋成旭。 蒋成旭淡淡道:“手滑,我去找护士收拾。” “你无聊不无聊,别人送我的东西,跟你有个屁关系,找谁撒气呢。”陆彬皱眉道。 憋了一整天的蒋爷彻底化身暴龙,“我无聊!我再我聊能有你无聊!都没的话了还不让人走!你怎么就不无聊!看见谁都乐,逮着个男的就犯……”蒋爷心里头毕竟对陆彬有了底线,这个“贱”字就没再能出口。 但陆彬还是被他揪领子的动作弄得碰到了肋骨,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蒋成旭一惊松手,还没道歉,陆彬就迎面甩来一巴掌。 “啪!” 在安静的病房,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蒋成旭的脸瞬间就被删到一边,印上了红彤彤的五指印。 陆彬愣了,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松的就掴到蒋成旭。 其实他那一下只是太疼,想把人推开罢了。 蒋成旭俯身在陆彬上面,脸还维持着被打的姿势,好半天一动不动。 气氛太阴沉,陆彬不知为何,看着被蒋成旭笼罩在自己上面,让那张肿了一半的俊脸正对着他,感觉挺尴尬。 陆彬轻轻的挪了下,背过身去,争取做到无视自己的罪证。 蒋成旭实在不是吃亏的人,陆彬已经做好了自己再挨一次揍的准备。 谁知不到几秒,陆彬身后的位置就陷了下去。 病床两个人躺有点窄,蒋成旭不得已往陆彬这里挤了挤,贴着他伸过了手。 娇生惯养,连指甲都是健康的莹润颜色,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掌,出现在陆彬的眼前。 蒋成旭不敢压到陆彬,甚至连他受伤的头都不敢碰,只轻轻地环上了对方的肩膀和脖子。 再磨蹭了磨蹭,就贴着陆彬,呼吸均匀了。 陆彬拿不准蒋成旭睡没睡,也不想说话,虽然这姿势让他难受的很,但因为接连折腾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得了个安稳的地方,所以没等一会儿,他就忍不住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蒋成旭缓慢的支起身,凑过去,唇碰上了陆彬的脸颊。 陆彬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蒋成旭微微顿了顿,小心的重新躺回了他身后,也再没了其他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第20章 骄阳似火,六月初的天,就已经烤的人发慌了。 从车库出来,走进家门的蒋成旭把手里的香蕉和西瓜交给保姆,热得够呛的他开始挽自己的袖子,“还有人来了?” 本来就有点拥挤的地方突然多了辆亮绿色的布加迪,这么招人眼的东西,还真不像他自家人会有的——要搁在陆彬家里头,看的就得变成门口的鞋子了——不对,陆彬家好像只有三十平,听声音估计就行。 王嫂在他们家工作了不少年头,蒋成旭都可以称为被他看着长大的,于是说话也没什么拘束的地方,“是广庭来啦,刚从机场将成阳接回来。” 没见过的车型啊,蒋成旭皱着眉头换鞋,“他又买新车了?钱多了烧的?” 王嫂听见蒋成旭这话,有点小惊讶,“说是新发布的什么,我也听不太懂,好像还挺难弄到。” “纯属吃饱了找撑,就城内这种堵的架势,他开得起来迈数么。光保养费就够我公司一部门经理的月薪了,有那闲散资金扔给外国人,还不如捐给希望小学了。” 王嫂笑了笑,“快进去吧,部长和夫人都在庭院,正陪着老爷子下棋了。”然后拿着蒋成旭带来的水果边往厨房走边嘀咕。 这次回家不仅主动买东西回来——虽然比起以前被夫人叮嘱了后才从公司随便捡来的茅台燕窝等多了不少人情味——但,怎么人竟开始变得抠门了? 王嫂不知道,当时的场景还原是: 收拾利落的蒋爷转悠回卧室,轻轻摇晃着躺在床上永远睡不醒的陆桑,“我大哥从美国回来,今儿个得家去一趟,晚上可能回不来了,你一人在家可以么?” 陆桑当他是空气,半点回应没有。 “陆彬!”蒋爷大声道:“我问你话呢!听见没!陆彬!” 被烦得不行的陆桑直接一撩被子蒙头,“关我屁事!你自己带点东西回去不就行了!” “……要带什么?”蒋爷迟疑了一下,虚心求教。 陆桑不理。 “喂,陆彬,你又哑了!”蒋爷掀开被子,靠近陆桑继续魔音骚扰,“你让我带东西,到底要带什么啊?” 低血糖的陆桑简直快要被他搞暴躁了,“我管你带什么!香蕉西瓜,随便到路口买点!” “要买这些?”蒋成旭终于直起身,疑惑的走出卧室,“买这些就行?会不会太少?” 接着又转回来,“你这儿以前买菜有剩下零钱么?”从山区回来后只来的及补卡,蒋爷口袋里头现金余额目前为零——路口卖水果的明显不刷卡。 “鞋柜!” “哦。” “对了,”蒋爷扭头又冲屋里头喊,“陆彬!我不在时不许偷懒不吃饭!我晚上给你打电话!要没听见你吃饭的声音我回来就收拾你!你知道么!” “滚!!!” 被赶出门的蒋爷脸色不太好看。 以前跟个小媳妇儿似得,三棍子不敢言语半个音儿,不过是仗着他心疼他的伤不跟他计较,这脾气就开始见长的,简直一天蹦一个窜天猴。 都他妈惯的。 蒋成旭洗了个脸,又用湿毛巾抹了抹脖子,换了件家里头放着的短袖T恤,才往自家后院里头走。 蒋爷祖上出过清末的进士,继承到蒋成旭爷爷这里,就格外喜欢跟一堆虽然拥有“共同信仰”,为了“新XX”而奋斗不息,但阶级绝不同属的“土包子”比家世拿乔。 以前还懂得收敛,但老头儿经了开国,又熬过了接下来的困难打压时期,等着翻了身所有人都开始将他当神仙供起来后,就开始天大地大唯他最大,可劲儿的造了。 蒋家虽然没在油水丰厚的衙门里头站在了人,但因为有蒋老爷爷在,所以没人敢小瞧了蒋家一眼。 应该说明明属于破四旧一类的被打击分子,可如今竟还搁一群夺权的新生代面前碍眼的活蹦乱跳,就该知道这老家伙的道行有多深。 蒋家是仿四合院建的房子,真正的四合院是古董,老爷子不想破坏,就指挥儿子给他找了个风水宝地自己建房子。 世家大户的四合院占地绝对不小,几进几进之类的概念,蒋成旭从小就没能搞懂,无论蒋老爷子念叨多少回想要将“豪门”这一概念灌输进蒋成旭的脑子里,但蒋爷却只死性不改的觉得他家九曲十八弯的挺适合捉迷藏。 可等长大了,还要走这么远,住惯了商业楼的蒋成旭就开始觉得烦了——尤其是顶着大太阳找人的时候。 蒋家的老宝贝疙瘩尤其爱吃葡萄,在院子里头搭了个葡萄架子,蒋成旭到的时候,正看见蒋父跟老爷子在架子的阴凉底下,拿个木头棋盘厮杀呢。 在一旁观战的蒋成阳首先看到他,招呼道:“旭旭来啦。” “阳哥。”蒋成旭跟孟广庭捣了拳头,然后四处寻么,“妈!” “唉!”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声音,“干嘛!” “没坐的地儿!” 蒋母还没回答,就听蒋父皱着眉道:“自己找凳子去,还等人伺候了?你那少爷劲儿给谁端呢!” 蒋成旭迎头就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数落了一顿,也不敢反驳,只能认命的围着院子找。 蒋成阳看着笑了起来,“旭旭坐我这里。”说着站了起来。 蒋成旭刚要应,就听蒋父又说,“你站起来干什么!他比你大了?还得你给他让座?” 蒋成阳笑道:“二叔,我不累。” “刚下飞机,时差都没倒,你不累谁累?他那游手好闲的还能比你累了?” 蒋成阳摸摸鼻子,爱莫能助的向着蒋成旭瘫了手。 见蒋成旭又看自己,孟广庭插话,“得嘞,我不累,这里头属我最游手好闲。” 孟广庭搁自己家里头再亲近,那也是客,蒋父眉头拧的更深,刚要张嘴,蒋成旭已经趁机一屁股挤上了凳子,“爸,我绕快速路一圈了,您让我歇歇行么?” “没规矩!开个车还能累着你了?” “行啦!”老爷子拿着旗子正琢磨棋路,耳边一直被人叨叨脑子都开始乱腾了,“都闭上嘴!” 蒋父狠狠的瞪了蒋成旭一眼。 蒋蒋成旭缩了缩脖子。 最后还是蒋母出来给儿子打了圆场,自己端着蒋成旭带来的水果盘,让王嫂放下茶后又拿了个凳子过来,“庭庭,坐这里坐这里,爸,您喝茶。” 老爷子另一手拿起紫砂壶对着嘴儿咗了一口,“嘿!就这儿了!”随后“啪”的撂下棋子,“将军!” 蒋父淡淡的扫了一眼,“认输。” “哈哈,不行了吧!这姜就还是老的辣!你服么服么!”老爷子好容易赢了,有点美坏了。 “服了。”蒋父倒是处变不惊,回答的痛快。 这盘本来就是故意让着的,他要是再赢了,老头儿就得跟他掀桌子了。 不过老爷子确实是岁数大了,都这么明显的路,还研究了这么半天才发现。 蒋父趁着自己爹还在美滋美滋的时候,开始盘问儿子,“你前几天出门了?”这才是他叫蒋成旭过来的主要目的。 那动静儿大的,人都找到他头上问了。 蒋成阳疑惑的看向堂弟,孟广庭倒是听梁文说了这里头的事,看着蒋成旭就有点担心。 “是。”蒋成旭倒是有点准备,没显出慌来。 “还想调军队平了人家村子?”蒋父喝着茶,淡淡道。 蒋成旭没言语。 “这国家机器是给你服务的?你是皇上还是太子?太阳还是围着你转了?你能耐不小啊。”蒋父瞬间就把问题拔高到了银河系标准,让人不重视都不行。 “旭旭这不也是救人心切么,”蒋母疼惜儿子,给他解围,“跟一群法盲哪能讲理了,最后不也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你还想让他闯出事了?”蒋父咣的一声撂下杯子,“等真出了事谁担得起?杀人放火了还想让我从局子里把他捞出来?没门!” 蒋成旭:“……”他什么时候说要去杀人放火了? 这时,蒋成旭发觉自己肩膀的袖子被人偷偷的拽,一扭头,老宝贝疙瘩正眼冒亮光呢,“听你爸说,你救了个丫头出来?了不起啊,你爸都为你骄傲呢。” 正教训人的蒋父一下被噎了个正着,气都险些背过去,弄得蒋母不停的伸手给他顺。 蒋成阳没忍住,背过身抖起了肩膀,孟广庭双眼望天,争取将自己的表情放空。 蒋成旭努力了又努力,才让声音趋于平缓,“嗯。” 蒋父好容易喘息回来,又瞪向蒋成旭,“那人家现在怎么样了?你还知道么?” 蒋成旭愣了,他那个时候只顾得上陆彬了,哪里还想得起路人甲,“不……” 蒋父又找回了威严,“就把人家姑娘扔公安局了?闯出了祸!还让别人擦屁股!” “那群家伙拿了锄头没?”老爷子八卦还没完,“你是不知道,那群半点文化都没有的人就喜欢搞武力,半点理都说不通,一群糙子。” “救人就救倒底,出来了就撒手不管,万一还有包庇的官员怎么办?让人家再折进去?” “还真以为自己是无产阶级就伟大了?都是臭流氓,赶着机会能爬你头上,折腾人的手段,唉……” “自己痛快了就撩爪回来,给人联系好父母,看着人到了家了?一个女孩在外面你就放心了?” “连人性都没有,你是不知道,那个年代啊,有多少有学问有能耐的老家伙,就都死在那样的一群人手里。” “还有支的梁子的人情呢?你谢谢了么?他在部队回不来你就可以不在乎了?打个电话不会了还!” “可怜的姑娘呦,还指不定怎么被毁呢,这还真亏了旭旭,不愧是我的孙子,要不多可怜……” “爸爸!”蒋父突然大喊。 “哎呦哎呦!”老爷子被吼了一个激灵,差点歪倒在藤椅上,“吓死我了!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哎呦,我的心脏呦,吓死我了!” 蒋母赶忙过来将老人家扶好,“您了小心着点,这么大岁数了,摔一下好玩么!” “我难道就想摔啊!现在的小兔崽子,一点都不懂的尊老爱幼,”老爷子不断抚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继续碎碎念,“这二十四孝都快被狗吃了,老祖宗留下多好的东西,都让你们给扔了。” 蒋父气得脸色都快赶上僵尸了。 任是谁五十多了还被叫小兔崽子和狗,尤其还是当着小辈儿人的面前,皮上都挂不住颜色。 蒋成阳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听广庭说旭旭现在自己办公司?还要跟电视台签节目?” 蒋成旭:“嗯,现在还正策划着了,我打算弄个批判时政的,美国有个脱口秀节目正想模仿一下,阳哥你在那头见得多,也得给我点意见。” 蒋成阳倒是没犹豫,笑了笑,“好。” 蒋父道:“又瞎鼓捣什么!还去弄脱口秀,干点正事不行!” 总被数落,蒋成旭也不是个软性的,“您怎么就知道我不干正事了!我这回下了多大的功夫您知道呢!就会教训人,不能先看看成果再说?” 他说后,接着又皱着眉看向孟广庭,“你手头上的钱富裕?怎么又买车?挣个钱容易么?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家业早晚都得让你败光了!” 孟广庭:“……”这到底是怎么个过程,就轮到让他无辜躺枪? 蒋母听见蒋成旭这一通发言,欣慰的别提,感叹道:“我们旭旭长大了啊,都知道要努力挣家业,会做正经事了,真了不起。” 孟广庭端起茶碗喝茶遮表情,蒋成旭要干的都是正经事,就不会还买房子将别人非法拘禁。 对于蒋母老把自己当儿童哄,蒋成旭只能抽着嘴角强调,“妈,我不小了。” 蒋母不高兴了,“说说还不行啊,你再不小也是我儿子,哪怕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孙子,那也照样是我儿子。” 蒋成旭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妈。” 蒋母笑盈盈的,“嗯?” 蒋成旭又顿了顿,随即扔下重磅炸弹。 “我不会娶媳妇的。” 蒋母还没来得反应他话中的意思,旁边正喝着茶,毫无心里准备的孟广庭突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接着就开始不断的“咳咳咳咳咳……” “呀!”蒋母赶紧拿桌子上的纸抽,“庭庭怎么啦?怎么呛到啦!” 蒋家老宝贝疙瘩拍着孟广庭的肩膀,一副同道中人的感叹,“我就知道你也不满意,终于忍不住了吧,你伯母泡茶的手艺是太差劲了,好好的龙井都能糟蹋成这样,我过年给她送茶具的心意全都白瞎了。” 蒋母:“……” 喘不上气来回应的孟广庭:“不……咳咳咳……不……咳……咳咳……” 老爷子安抚的拍着他的脑袋顶:“好啦好啦,别难过,下次爷爷带你去茶馆,京城里最正宗的!信誉梆梆响!别着急啊,乖~~乖~~” 众人:“……” 第21章 吃完晚饭,王嫂切了西瓜,蒋母将其端到正在看报纸的蒋父身边,“好容易有天不用应酬,别看了,快歇歇,吃点水果。” 蒋父收了报纸,“老爷子那头呢?” “早送去啦,这份是你的,”蒋母用牙签剔着西瓜子,笑着道:“旭旭也长大啦,看看,都知道往家捎东西了,就是没挑好,有点生。” 其实这样才好,能看出来这西瓜是蒋成旭亲自买的,因为手实在太潮。 儿子变得孝顺,蒋母心里头简直跟灌了蜜一样,“才多暂不见,旭旭就跟变了个人似得,虽说这回为了救那姑娘闹的动静大了点,不过人命比天大,那种时刻总不能让人姑娘还困村子里,他自己报个案就回来吧?” 蒋母她说着,将弄好的西瓜用纸巾拖好,递给蒋父,“你也别总当着他朋友说他啦,多挂不住面子。” 蒋父接过来,哼了一声,“谁知道那小子最近遇着什么事,犯邪性了。”如今竟然还知道了四六好歹,知道消息时他都直怀疑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他儿子。 蒋成旭越来越出息,蒋父也不是不骄傲的,只是想从他这里听见好话就难了点,“我那是提醒他,别又跟以前一样到处闯祸,仗着自己有几斤几两就真拿自己当盘菜,再不管着他点,早晚得闯出更大的祸。” 蒋母不高兴了,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谁乐意听别人总说自己心尖尖的不是,就算是丈夫也不行,“他这不是往好处走了么?都知道自己弄事业了,这次跟电视台搞节目他也没求你弄关系,全部都自己跑,人都瘦了。” 说着说着,蒋母就开始心疼了,“要不,我再去给他煲碗汤补补?” “瞎补什么!我看他挺精神,都有工夫瞎鼓捣呢,别再是玩玩的,还褒贬时政,他是评论家还是新闻记者?那评论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天真,得罪了人谁给他担着?” 蒋母呵呵的笑,“他要是什么都行,还要你这老子干什么?”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唉?刚才说话时旭旭还提到什么来着?好像挺重要?唉,瞧我这记性。” 蒋父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说了一车废话,我还能句句都给他记着?” 蒋母睨了蒋父一眼,“不行,前两天老钱有送了箱血燕来,我让王嫂找出来去给旭旭弄些。”她实在坐不住,起身就出门去了。 “慈母多败儿。”蒋父看着妻子出门,不满的念叨了下,随即想了想,又拿起手头的电话找了号码拨通。 “喂?是余台长么?我是蒋建国……嗯,你有时间么?来我这里吃顿饭……” 坐在院子里,孟广庭戳了块西瓜塞进嘴里,“兄弟,你癔症发完了么?” 蒋成旭手指头唰唰的划手机屏,“什么癔症?”然后拿起来放耳朵边,电话里头的忙音让他一阵拧眉,轻声嘀咕,“上哪去了?” 孟广庭对蒋爷的忘性实在无语,翻着白眼,“我说,你下次要搞突然袭击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吓出了这一身的白毛汗,要不是有老爷子打岔糊弄了过去,你还真打算跟伯母摊牌了?” 蒋成旭道:“早晚的事,提前给他们心里打个准备,也免得到时候闹的太大,我还想在我爸的埽树疙瘩下留出条命了。”接着又重播了一遍手机,“怎么还不接?” 孟广庭:“……成旭,你不会真打算跟陆彬过了吧?” 蒋成旭连迟疑都没有,“嗯。” 孟广庭哆嗦着道:“一、一辈子的?” 蒋成旭更加干脆,“嗯。” 孟广庭抚着胸口直喘,想着要不要找老爷子借两粒速效救心丸——蒋爷给的信息量略大,他觉得他这小心脏有些负荷不住了。 “我,我说爷啊,咱能再考虑考虑么?”他深深的喘两口气,“正常的婚嫁还得走动走动有个考察期了,你这决定下的也太斩钉截铁了。” 蒋成旭斜睨着他,“我想跟谁过日子,还得征得你同意了?” 孟广庭苦笑,“这话说的,我还能插手您了的婚姻自由?可你也得知道俩男人……你先前不也就打算就只养个人解解乏,自己该怎么过正常日子,该怎么结婚生孩子都按道儿来么?陆彬的魅力就这么大?让你这么快就反悔了?你再想想怎么样?” 蒋成旭跟老友坦白道:“我想了,翻来覆去的想过,你知道把陆彬一人扔村子里时我的感受么?给我把砍刀让我去抹人脖子我都不带犹豫的,我当时就明白了,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他,他也别想离开我了。” “不行,不行,你得让我接受接受。”孟广庭对蒋爷这种一条路认准走到黑的性格十分无力,“这亏了伯父伯母还以为,你是把那女的没带出村又去找的军队,他们要是知道了你是因为个男人……嘶……” 他吸了口冷气,一把握住了蒋爷的手腕,“我拜托你了兄弟,下回再打算摊牌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还不想被你家的炮火波及,一定躲的远远的。” 蒋成旭听着孟广庭这逃跑的叛徒行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这是知道自己哥们是理解自己,不打算再反对他的选择。 “这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我下次说之前会给你打个招呼。” 孟广庭觉得这招呼最好还是准备充分点的好,一个炸弹一个炸弹的空投,他都受不了,更别提蒋家的人了,“你得有个谱,慢慢来,一点点铺垫着说,家里老人都岁数大了,不一定接受得了,你没看赵钧同都成了那头的拒绝往来户了么?” 蒋成旭对这个意见,倒是听了劝,“好。” 他确实不想被赶出家门,说实话,哪怕腹诽再多,他也舍不得这四合院。 孟广庭松了神经,转念又想起来另一码要紧的,“不过成旭,陆彬乐意了么?跟你过?” 蒋成旭摸着手机屏,听着里面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沉默了一会儿,“广庭,你说,是不是我一开始不对他用强,他就不会这么排斥我了?” 孟广庭睁大了眼,对蒋爷居然反思了这个感到惊奇,“怎么?” 蒋成旭静了静,才道:“从村子里救出来的那个女人,跟着那男人三年,都已经怀过孩子了,可还随时想着跑,而且一出来,就咬死了要告对方QJ。” 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那是要挨枪子儿的死罪。 他以前觉得,就算陆彬不喜欢他,但他铁了心的跟着他耗,时间久了,无论是妥协还是认命,对方总会对他产生点感情,可那个女人却让蒋成旭知道,如果一个人拧巴住了自己的意志,那心思又有多难更改。 就连他自己不也一样,在陆彬这条道儿上陷了下去,就死活也不愿意回头了。 更何况陆彬的倔劲儿他又不是没领教过。 孟广庭:“……成旭,你就算再想掉价,也别拿自己个跟个穷村民比啊。” “我倒是有钱,可他不在乎,怎么办?”蒋成旭侧头,又顿了片刻,才继续爆料,“有时候我半夜睡醒了,就发现陆彬正坐床上看着我。” 虽然等到他出声后,陆彬就跟没事人一样又躺了回去,但都许多天了,蒋成旭都快跟着夜夜失眠了。 孟广庭一愣,“不是,他这么招要干什么?” “谁知道,也许是想弄死我呢。” 孟广庭直觉的一股子阴寒之气顺着尾巴骨窜上了后脊梁,只要稍微想想半夜总有人看着自己睡觉的场景,他就渗的忍不住要哭,“哥哥,咱别跟他玩了成么!干嘛非要上赶着找不自在啊!” 如果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当初这“媒人”,他是死活也不给蒋成旭做的。 蒋成旭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又拨通了电话,听着手机里头的忙音,过了一会儿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应答后,按掉通信,然后又按下号码。 孟广庭觉得,蒋成旭简直都魔障了。 “你们这儿聊什么呢?连屋都不进?” 孟广庭抬头,看见来人,站起来赶忙将对方拽过来,“你来啦,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快跟他说说,”他一手指向低头鼓捣手机的蒋成旭,“快跟他念叨念叨你这几年在美帝的新鲜趣闻,让他换换脑子,别总跟自己较劲。” 蒋成阳笑了起来,“好啊,要听什么?新泽西辣妹么?需要我来介绍?”他看着蒋成旭,戏虐道:“不过玩玩就算了,结婚可不行啊,二叔可不喜欢洋妞。” 蒋成旭哼哼两声,作为应答。 孟广庭讽刺道:“新泽西猛男有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伯父恐怕更不喜欢男人! 蒋成阳讶异的看着孟广庭,“怎么?你这么重口?”他故意往后躲了两步甩开人,拍了拍自己刚刚被孟广庭拉住的袖子,“离我远点啊,本少爷不断袖。” 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蒋成阳啧啧两声,“我干脆还是把衣服换掉扔了,居然被喜欢猛男的人碰了。”再闻闻自己的手掌,“嗯,还得洗个手,谁知道这爱好传染不传染?” 孟广庭:“!”他娘的出了趟国居然还这么欠扁! 怎么办!在蒋家地盘就公然对他们的长子长孙开瓢是不是太嚣张了! 可是手好痒啊好痒啊好痒啊! “阳哥,爷爷睡了?”蒋成旭突然问。 蒋成阳欺负完孟广庭,看着对方咬牙切齿的表情心情格外舒畅,“没呢,让我给找了童林传,正听着了,怎么?” “哦,我去打个招呼。”蒋成旭撑着膝盖站起身,“该走了。” 蒋成阳奇怪道:“不住一晚?二婶都在给你收拾屋子了。” “嗯。”蒋成旭没什么精神,找了个借口,“公司还有事,得回去处理。” 蒋成阳心觉有些不对劲,疑惑的看看孟广庭询问,换来对方个白眼。 “那旭旭,你等下,”蒋成阳叫住人,“我拿衣服,跟你一块走。” 蒋成旭回头,奇怪的问,“阳哥也不住?” 蒋成阳笑道:“市里还有朋友等着给我接风,我得去招呼招呼。” 蒋成旭皱皱眉,“让广庭送你不就行了。” “我是你家力巴么?”孟广庭这回是狂翻白眼了,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非要为这兄弟俩操心劳力。 蒋成阳笑着拉了孟广庭,“一起走吧,我攒个局还能缺了你?夜生活不才刚开始?对了,最近有没有刚出的新鲜地儿?不介绍下?” “呦呵!你这可找对人了!”提起玩,孟广庭就来了精神,“天上人间听说过么?” “旭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看着前方不用两分钟就换到五档,还极没交通安全意识,不断打电话的蒋成旭,坐后车座的蒋成阳问向孟广庭,“话比以前变少了啊。” 孟广庭道:“这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感情专家了。” “啊,感情问题啊,怎么,他看上哪个姑娘了?” 要是姑娘就好了!“唉,一言难尽啊。” “有什么难尽的,人家没看上他?还是家里二叔二婶不同意?” “何止!” “喜欢就去追,老蒋家的人,还没有看上了拿不到手的东西。” “是啊,你家老爷子就是个活土匪。” “谁说的,我家是进士出身,书香门第。” “那就是书香门第里头的土匪。” 看着堂弟还在跟手机没完没了的死磕,蒋成阳笑了笑,“嗯,看样子旭旭喜欢的人还挺辣的。” 孟广庭吃惊,“你怎么知道?” 蒋成阳将从自己座位缝里摸出来的东西,悄悄亮给孟广庭看,“真开放。” 孟广庭看着他手里的套套,尴尬的直咳嗽,“老美不都这样?”现在想想他可真比蒋成旭强多了,就算再没节操,也没被人抓到过现行。 怨不得陆彬会恨他呢! 那人一看就是个思想封建的老处男,冷不丁的要接受蒋成旭这种随心所欲的疯,谁能受得了! “可搁国内就得含蓄点了吧,”蒋成阳道:“要不你跟旭旭说说,女人还是需要哄的,别上来就搞,单纯的肉体也就是一时的,那玩意在谁身上都能体验,关键还是心灵的交流,这才能得到爱情的升华。” 孟广庭抽抽嘴角,“哎呦哎呦,不愧是普林斯顿的高材生,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了,你怎么不自己跟他拜扯去?” 蒋成阳眨眨眼,“我以为论滥交,你比我更有经验。” 孟广庭扑上就掐他脖子,“擦!我就知道从你嘴里喷不出好粪!你那玩意儿就干净了?装得人模狗样!还指不定怎么在帝国主义的腐朽中堕落了!” “咳咳,松手,快松手……” 这时候突然“哧”的一下猛急刹车,毫无准备的两人险些一个跟头从后车厢栽倒前面去。 “我草!” “旭旭?” “你是谁!”好不容易有人听了电话,陆彬手机里头传来的竟然是女人的声音,蒋成旭的肺腔里塞满了天然气一样,哄的一下,就烧起了一把旺火。 陆彬身边出现的一切异性嫌疑人,都犯了蒋爷的严重忌讳——谁让人家性向坚定得怎么着都没松动的迹象呢。 (……) 蒋成旭怒吼:“说话!” (蒋……蒋总?) 蒋成旭一愣。 (蒋总?) “陆彤?是彤彤么!” 谁知对方听后,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蒋成旭这回是彻底急了,“怎么着了?你哥呢!” 第22章 晚上有上机课的学生们,结束后陆续的走出机房,路过坐在楼梯道中抽烟的陆彬时,大多都不自觉的回头看他两眼。 跟着学生们出来的课程老师也看见了他,皱起了眉头,“同学,你是哪个系的?”看看年龄,“研究生?谁让你在这儿抽烟的?” 陆彬捻灭了烟头,捂着胸口缓缓的站起身,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已经养了一阵子,但喘气活动的时候,肋骨还是不由自主的犯疼。 “我来找人。”陆彬说着,开始往上爬楼,三楼往下都是教学用教室,四楼才是自由机。 “找人?找谁?你叫什么名字,学号呢?”对于敢在教学楼公然吸烟的学生,哪个老师看到都不会喜欢,抓住了总是要教育一番,得到良好的认错态度才会放过。 知道自己甩不开人,陆彬只好叹了口气,“我不是学生。”他摸了摸口袋,没找到手机,正想着再解释解释,就听见楼口上传来了陆彤还带着哭音的呼叫。 “哥。” 陆彬抬头看她,走过去,“怎么样?出来了么?” 陆彤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没,找不到。” “我去看看。”他指着身旁一脸疑惑的老师,“跟老师说说,看看机房能不能晚点关门。” “嗯,”陆彤抹抹眼泪,“哥,你脸色看着不好,没事吧?” “没事,搁机房里头闷得,现在喘两口新鲜气儿就行了。” “哦。”看着陆彬往机房里走,陆彤在后面喊,“哥,别忘了穿鞋套。” 陆彬摆摆手,到机房门口就从口袋里头拿了两个从校外小贩手里要来的塑料兜,套在了自己的旅游鞋上。 过了一会儿陆彤回来了,“老师说再给半小时,一会儿要封楼,必须出去。” 陆彬看着软件不断走动的进度条,揉揉她的头,“别担心,文件会恢复的。” 陆彤委屈道:“要是机子早就被格式化了怎么办?机房的电脑定期都会格式化。” 那可就彻底没辙了。 “没事,实在不行咱就上网买个论文。”陆彬找了几个已经复原的文档,打开后却全都是其他人的文件。 “可中期报告我都交上去了。”陆彤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题目不一样怎么办啊,哥,怎么办啊?” “网上什么毕业论文的题目都有,到时候拿回来自己再改改就行了。” “真的?” “真的。” 陆彬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抽噎的陆彤,“你先找台机子开邮箱,中期报告是拿邮箱传给老师的吧?” “嗯,李教授让我提前去跟师兄做项目,就在那边的办公室用教授的电脑发给老师了,以前还有过修改稿,也是用邮箱给老师的。” “去看看发件箱,”陆彬道:“可能还有存档了,别着急,今儿个一晚上了,哥帮你写,明天答辩前咱肯定能写完。” 陆彤总算有了点笑模样,“好。”说着就走到另一边的一台同样在恢复文件的机子,然后看着电脑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去叫陆彬。 “哥。” “嗯?” “你手机还在我这儿了。”她的没了电,所以刚才还是用陆彬的手机给同学打电话,才能借到机房卡,多开两台机子,结果陆彬出去抽烟透气,就一直没还。 她掏口袋将手机交给陆彬,“有好几个来电,总不停,我就接了。” 陆彬的手机没来显,所以接过来也没看就放回去,“知道是谁找我?” “好像是蒋总。” 正一手搭键盘的陆彬捻了捻手指头,手心有点冒汗,他淡淡的问,“嗯,说什么了?” “他问你在哪,我就告诉他我放毕业论文的U盘丢了,你在学校机房帮我找论文了。” “嗯。” 陆彤又扭回头去,找自己的邮箱。 “他没跟你说别的?”过了一会儿,又听陆彬突然问。 “啊?”陆彤愣了愣,“没啊。” “嗯,我知道了。”陆彬吊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点,拿起手头边放着的机房卡,“这台没有了,我去看看另一个,你就用过这几个做论文?” “应该,”陆彤低了头,又开始抹眼睛,“我就喜欢坐F区,这儿头安静。” 外面网吧要两块钱一小时,她没有多余的钱,所以每次都尽量来学校机房,用上机卡里的剩余时间做论文。 陆彬又揉了揉她的头。 被扔在路边的两人看着蒋成旭绝尘而去的车影,久久凝住。 “我去,早知道把我自己个的车开回来了。”孟广庭对蒋爷这种要爱情舍友情的行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蒋成阳倒是没有接话,反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向着絮絮叨叨抱怨不已的孟广庭笑了笑,“走吧,咱打车。” 孟广庭抽抽嘴角,“……哥们,这也太掉价了吧?” 蒋成阳道:“这叫低调,低调好么,奥巴马进超市买东西还得让售货员甩白眼了,你摆什么谱。” “个汉奸,崇洋媚外,这要是抗战年月,第一个叛变就得是你。” “是啊是啊,我还巴不得拿个美国绿卡,享受资本主义的养老待遇了。” “还得执行美国55%的遗产税,扯淡吧,舍得那些钱你还会回国?”孟广庭嗤笑,“蒋家的家业你不想要?骗鬼呢。” 蒋成阳眼睛一沉,脚步只顿了不易察觉的几秒,随即就又百转回肠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谁让我是没爹妈护着的孩子,想要什么只能自己拼了,亏了二叔不嫌弃我。” 孟广庭自觉说错了话,哈哈干笑了两声,他跟蒋家两兄弟的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拜扯这种有挑拨意向的东西。 于是搂着蒋成阳的肩膀,孟广庭着急的转移话题,“唉唉,快找车找车,咱不是还赶时间了么,你喜欢哪个类型的?最近出了个新外围,身材够好,不少人都说赞了,要不我叫电话把人喊来?” 蒋成阳幽怨,“我没爹妈,你就随便找个破鞋给我。” “哪儿这么多废话!”孟广庭跟他瞪眼,“想要处儿,现在连大学里都稀缺了,我还得去高中给你找么?” “你不总给旭旭带新人么?怎么到我这儿就开始差别待遇了?” “……”爷这次做媒就已经很后悔了好不好!“爱要不要!废话这么多!我自己也不找了,干陪着你还不行!” “臭流氓,又来觊觎我的身体。” “蒋成阳!我真跟你急啊!” 等蒋成旭到了陆彤的大学时,陆家兄妹俩正被赶出了机房大楼。 蒋成旭一个流畅漂移甩尾,“吱”的利落刹车声,车头正好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陆彬愣了一下,继而想努力做到无视,奈何蒋成旭已经拉下了车窗,仔细打量了下他,然后松了口气,“上车!” 看他没有动弹的意思,蒋成旭又努力平静的重复了一遍,“陆彬,上车!” 陆彬抿着失血的唇,拉着陆彤坐到了后车座,自己转而进了副驾驶。 先前蒋成旭耍狠时给陆彤打电话的情景,在陆彬心里头落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如今他几乎所有的警戒雷达全都开启,绷着神经生怕蒋成旭跟陆彤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蒋成旭看到陆彬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即心里头却忍不住有点凉。 他对陆彬几乎算得上掏心挖肺了,就连在自己家人面前,他都在努力想着怎么让两个人过了明路,得到周围人的认可,然而在他为陆彬提心吊胆的时候,对方却还是连要去哪儿都不提前告知一声,说消失就消失。 陆彬甚至极不情愿自己出现在他认识的人面前,蒋成旭反而成了最见不得人的那一个。 向来站在众人目光中众星捧月,从没这么憋屈过的蒋成旭,自然会格外不舒服。 然而他看着陆彬因为伤痛而有些苍白的脸,还是反复深呼吸了两次压下情绪,继而露出温和的笑容,“怎么样?彤彤,论文找到了么?” 陆彤的情绪不高,一向懂得礼貌的她见到蒋成旭都没打招呼,蔫头蔫脑的低着眼皮,鼻音重重的,“没,老师说要封楼,不让我们在机房呆了,否则丢了东西就算我们头上。” “就那几台破电脑,值个鬼的钱,要偷不去专卖店找高配,来这儿寻摸落伍的机子,傻子呢。”蒋成旭替她出气的学校老师,“完全都是他自己要下班,自私自利的玩意儿。” 听了这话,陆彤委屈的吸吸鼻子,又掉了眼泪。 她的论文早早其实就做完了,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终稿是老师直接用电脑看的,基本上全都是老师当天检查当天改。 因为要提前去研究生的大学跟着教授走项目,所以陆彤每次都是找时间回来一趟跟老师讨论,她跟其他的随便找文献攒成文章偷工减料的同学不一样,还是很努力地自己研究,自己找资料,费了好大力气写的毕业论文,因此指导老师也格外喜欢她,总喜欢面对面的,更详细的给她指出错误,梳理思路,教导她写作要点,甚至还提前跟同事放话,要把今年的优秀论文评给她。 其实今天这事发生的也实在太过突然和巧合,明天就是答辩日期,陆彤上午刚从李教授那里回学校,也是为了将论文打印成本交上去,顺便住一晚上,等了明天直接答辩。 然而偏偏就是今天,陆彤放下书包上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就丢了存放毕业论文和答辩PPT的u盘,而老师那里似乎也是因为一直从她的U盘上打开文档,而没有备份文件。 陆彬和蒋成旭都比陆彤大了不少,心里头难免会有些阴谋论,只是面对一直不停抹眼睛的陆彤,这话说不说就也没多大的意思。 因此蒋成旭安慰她,“别着急,不是还有一晚上了么?蒋哥找人,蒋哥公司有好多跟你哥一样会用电脑的工程师,你说内容,他们打字,咱们一晚上就能做出来,连幻灯片都做的比别人好看。” 陆彤终于抬起头,看着蒋成旭,“没骗人?” 蒋成旭笑道:“当然不骗你。” 陆彤一下就笑了,这还是她这晚上真正的放下了心,“谢谢蒋……蒋哥!” 虽然他哥向来很靠谱,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由于小人物的立场,或者习惯了一直身处于无能为力的弱势群体,在陆彤看来,蒋成旭这种大老板,总是有着区别于他们这种小百姓的特质,拥有很大很了不起的本事的。 连她继续上学的问题,在他来说似乎都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很简单的事,蒋成旭不知道,从那时刻起,他在陆彤心里,形象一直很高大,觉得他无所不能。 “唉!”蒋成旭高兴的应着,一转头,就发现陆彬正在看着自己,“怎么?” 他摸摸自己的脸,直想是不是刚才搁老爷子那被勒令啃了块西瓜才放人的缘故,自己脸上沾了西瓜子没擦干净了。 陆彬转回头去,“没事。” “蒋哥”、“蒋哥”的,听着真刺耳,蒋成旭还以为谁都愿意跟他有亲近关系了。 “不用你帮忙,我们自己也能弄好,陆彤,自己的事,别总麻烦别人,蒋总公司的人又不是家佣,哪儿能说来就来。” 陆彤张了张嘴,不敢反驳陆彬,只犹豫的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蒋成旭。 蒋成旭皱起了眉,“说什么呢,彤彤的事我怎么能不管,你们俩人能够干什么的?跟我去公司,我找人,还有嫌加班费多不赚的?” 陆彬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想搞通宵? 开玩笑,是要心疼死他么? “放心彤彤,实在不行,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你延迟答辩也可以。” 陆彤听后,眼睛亮盈盈的,“真哒!” “真的!” “真哒真哒!” “真真的!” 陆彤声音欢快极了,“哥!哥!蒋哥说要让我延迟答辩,这回没问题了,绝对没问题的!我一定会比她们做的都好!拿优秀论文回来给你和爸妈!我一定能拿到手的!” 陆彬听后,不禁竟微微一怔。 他此刻知道了,陆彤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了,也不是不知道有人故意针对自己,只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太过无奈,无法反抗,所以只能委屈的自己吞下苦果。 她认了命,但心里头却憋着口气,她想要扬眉吐气,她想要征得属于自己的荣耀,想要自己的努力换来公平的成果,也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人的出现,来为她出头,为她撑腰。 而他自己,是永远没有那个本事,为自己的妹妹争上一口气的。 蒋成旭抓了怔忪中的陆彬的手,轻轻的握了握,下一秒就被甩开了也不介意,“彤彤是最优秀的了,她一定能给我们拿个优秀回来,让我们骄傲的,对不对?” “对的对的,”陆彤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我拿到手了,一定也给蒋哥看!” “那我可等着了啊,可别让我准备奖品的钱又倒回存折里了。” 陆彤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彬嗤了一声,转过脸去,“哄女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蒋成旭听了陆彬这话,心里头突然就热乎了起来,虽然知道陆彬是真的在讽刺他,并没有任何吃醋的意思,但他却只要稍微想象下陆彬在其他情景下说出这话,就觉得自己会美得飘飘然了。 果然大晚上开了远路过来不是没有收获的,蒋成旭为他英明的决定暗自得意不已。 “好啦,问题解决了,咱们去宵夜!”蒋成旭笑着道。 听了这话,彻底撇开担忧,饿了一晚上的陆彤肚子不期然的就咕咕的叫了起来。 蒋成旭忍不住的笑,尴尬的陆彤直不好意思,转头双手从后环上陆彬的脖子,一下一下的晃荡着撒娇,“哥~~哥~~” 估计是被碰到了伤处,总不自觉的就将目光落在陆彬身上的蒋成旭,一见他的唇发白的绷紧了,赶忙伸手拉开陆彤,“行啦彤彤,你要吃什么,告诉蒋哥,蒋哥今天请客。” “可以么?”陆彤看看陆彬,“哥?” 疼爱的妹妹精神被折磨了一整天,现在眼睛都还肿着,陆彬也舍不得她饿肚子,更何况他知道,就算自己多不愿意,今天也别想再甩开蒋成旭,只好勉强自己忍了,“嗯,想吃什么?” 陆彤想起蒋成旭上次跟他们去吃饭时的不适应,琢磨了下道:“我,我想吃牛排。” 她觉得蒋成旭应该不排斥这个,而且总听同寝的室友念叨跟男朋友约会时的西餐,她也是有些羡慕的。 “那好,就吃牛排。” 从出院后蒋成旭就在想怎么带着陆彬出门,给他弄点好吃的,别再自己做饭累着,奈何陆彬对两个大男人出去吃饭,尤其吃饭时对面坐的还是蒋成旭抵触的很——讲究品位的蒋爷去的地方当然十分上档次,弄得跟约会一样,实在让人膈应。 不想这次因祸得福,竟因为陆彤,蒋成旭如此简单的就得了同意的特令。 想想蒋母给他翻腾出来的血燕,现在还全都被他借口回去自己弄,捎在了后备箱准备给陆彬炖,蒋成旭的心里就暖融融的。 “都坐稳了啊!”蒋成旭道。 “稳啦!”陆彤大声应道。 蒋成旭笑笑,大把交叉打把,车头瞬间调转了方向,一脚油门就彪了出去。 陆彬回头戳了下妹妹的额头,陆彤抿着嘴乐,从后面拉过陆彬的手,就掰着他的指头玩。 然后她又看了看脸上还噙着笑,温柔俊美的蒋成旭,耳朵忍不住悄悄的红了。 第23章 一群女生谈论着彼此能够意会的用“嘿嘿嘿”来代言的话题,结束午饭前往宿舍。 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结束,结业手续也都已经办好,对于她们来说,要做的只是收拾好行李,离开这个记录了四年美好人生的重要地方,然后带着在校园中的保护中仍旧未被磨灭掉的朝气,投入社会的物欲洪流之中。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一边听着朋友的话题,一边笑着转头,随即,就讶异的看到了停在女生宿舍大门旁的跑车。 “好帅的车!” 即使不同于热衷于竞技的男人们对车型与配置的熟稔,叫不出车名,但作为女人的细腻感官和审美品味,也会让人第一时间对一件优质事物发出最适合它的赞叹。 “是来接我的!”陆彤昂首一抬下巴,在众人根本反应不及的诧异目光中,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向从跑车中下来的高富帅,不满的抱怨,“来的好慢!我以为你上午就会到。” 蒋成旭咳了咳,“公司要准备着上市,正忙的时候,我得安排好了人手才能……” “借口!”陆彤一挥手打断他,“都是借口!工作再忙能有我重要!” 蒋成旭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当然,你是最重要的了,所以我有带了礼物来赔罪。” 说着,他就弯腰一按车里的键,跑车的后备箱伴随着轻“嘭”声,弹起打开。 瞬间,花香四溢。 蒋成旭捧着包装精美百朵玫瑰,走到陆彤面前,优雅的微笑中全都盈满了宠溺与疼爱,“可以原谅我么?我的公主?” 惊叹四座。 陆彤斜睨了他一眼,接过花束,鼻间轻嗅,一波三荡的娇嗔,“讨厌~~” 蒋成旭的手指轻颤了颤,废了很大的毅力,才没去揉搓胳膊上立起来的汗毛。 “陆彤?他是谁?你男朋友?”一个女生突然向陆彤发问,笑着道:“不介绍介绍?” “啊嗯?”陆彤抬手扫了扫耳边的秀发,“风太大,你说什么?” 蒋成旭一把揽上陆彤,微笑,“彤彤,先不讲太多废话了,你不是还有行李么?咱们赶时间,去搬下来?” 那个女生的脸上突然涨的通红。 陆彤连个眼角都懒得给她,一把揽上了蒋成旭的胳膊,依偎着笑道,“成旭,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宿舍。” 蒋成旭含笑点头。 在转身离开了一段距离后,陆彤不着痕迹的轻踢了踢蒋成旭的高级全手工皮鞋,悄悄话:“你的角色是对爱人柔情蜜意,对路人冷蔑狂狷,嘴再咧就显得假了。” 蒋成旭:“……” 爬了楼后,面对着平民的宿舍的凌乱程度,有着严重洁癖的蒋爷又一次刷新了自身人生观。 “成旭,”陆彤扯着行李收拾,“来帮忙啊。” 提前安排的剧本里头可没有预算到场景描述对蒋爷的重要性,蒋成旭沉默了片刻,只好凭着从小锻炼的装腔作势自我发挥演技。 他扭头,随便抓了个帮女朋友抬行李的男生,含笑雍容,“小崽子,想不想挣外快?” “……” “走吧,彤彤,晚上吃不吃泰式料理?” “讨厌,那太辣啦,我减肥,要清淡的,生鱼片就行。” 狼狈为奸的二人组甩下被八卦折磨的欲生欲死的人民群众,身姿潇洒的绝驰而去。 仔细观察后视镜,直到里面的人全部消失在周围的景色中,陆彤才开始握着拳头颤抖了肩膀,闭上眼睛慢慢蜷缩,然后突然高叫的尖笑的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他妈爽啦!爽啦!爽啦!爽啦!爽啦……” “看见她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了没!看见那跟塞了个粪球的脸色没!看见没看见没!个臭娘们!跟我斗!老娘把你灭成渣渣!渣渣!渣渣!渣渣!……” 这种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的情绪喷发,激动得陆彤耳朵红通通的,两只眼睛都冒着邪光。 她突然抽搐的神经质行为,弄得蒋成旭踩着油门的脚都差点滑开。 蒋成旭好容易等她无限制的嚎叫循环露出停歇迹象,马上开口尝试性的跟陆彤建议,“淑女是不应该骂街的。” “妈蛋!那是只能被欺负的软货!“陆彤抬腿一脚踹在驾驶座前的挡板上,做豪迈状,“老娘像是那种人?” 亏了她穿的是条裤子,这才没有走光的危险。 蒋成旭抽了抽眼角,扭回头去,眼睛不小心看到了这种极不符合自身审美的动作,他需要不断催眠的自己,努力DELETE掉这段记忆。 究竟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世界上的女人进化太快? 果然三年一代沟,更何况他们隔了将近两条。 要不就是社会主义的百姓们已经彻底扛起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大旗? 绝对睚眦必报的彪悍妹子,以陆彬那种时刻体现出来的保护欲过盛的态势,蒋成旭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并没有能发现她妹妹隐埋在灵魂深处的另一“人格”。 不,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或许对方是早就知道陆彤性格的,可还是要去全方位保护……这就太没节糙了! “那也……尽量少说两句。”得不到同意回答的蒋成旭实在有点强迫症——幸好陆彬是个闷性子,逼得再急了,能从嘴里蹦出来的,也只有反复的“艹你大爷”和“滚”——至于心里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反正蒋爷也听不见。 蒋成旭觉得自己更加喜欢陆彬了。 陆彤吐吐舌头,收回腿,用蒋成旭车里放着的抽纸擦了擦印着鞋印的挡板,然后乖乖坐好,恢复到了一个拥有着娇小玲珑身材的人应有的清爽,笑容甜美,只是白皙脸蛋上兴奋的红晕还没有消退,“失态,失态,就这一回,蒋哥,下次绝不在你面前再吼啦。” 蒋成旭松口气,“这就好。”否则要他忍受一个这样的小姨子,那可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还不知道,再用不了多久的日子,陆彤就一掀桌子推翻了自己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而蒋成旭几乎是在他接下来的整个人生里,都将于小姨子的挑战中不断成长。 “蒋哥,今天的事,不许告诉我哥啊。”要是陆彬知道了她抓了蒋成旭狐假虎威,陆彤一个激灵,他哥的冷暴力是最恐怖的。 “一定,一定。”打死蒋成旭,他也不敢让陆彬知道,自己私底下跟他妹妹悄悄见面。 但就如同事情都有正反面一样,在陆彤的攻击力还没有对准蒋爷开放的时候,她的存在,无疑也挽救了蒋成旭已经掉到了深渊里头的情商。 “我跟你说啊,我哥这人怪癖的很,社会上别人觉得正常的他都看不顺眼,整天讽刺这个冷嘲那个,但你说他愤青吧,他却好像比谁都没底线,干的事一件比一件绝。” “就拿修日语双学位来说,连我爸都骂他忘了国耻,可你猜他怎么堵回去的?竟然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当时有多搞笑,我老爸哪里听得懂这个,茫然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手打了。” 蒋成旭也忍俊不禁,“但你哥确实比别人都努力。”以前在公司外借的时候,他都看到过,陆彬趁午休的时候还在看编程书,研究新程序,所以他做的任务做的也格外新颖,错误率极低。 “所以说了,何必难为自己呢,有时我都觉得他活得太累,非要给宸宁姐挣套房回来才同意跟她结婚,不就是被未来丈母娘鄙视了么,这自尊心也太强了。” 陆彤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哥他吃过的苦太多,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去给宸宁姐创造幸福,却都被我们这一家子的人给拖累了。” “我上学的费用,爸妈看病的开销,还有家里的锅碗瓢盆,他总是在省着过,总是在存钱,可总也剩不下,买房子的首付就跟个梦一样,一直没法实现。” “但我哥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他会对自己爱的女人好,会把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他是宁愿自己挨饿也会让老婆孩子吃上饱饭的好男人。” “他不应该被那样讽刺,像个小丑一样任由数落的抬不起头,就算是宸宁姐的妈妈也不行。” 陆彤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戳在蒋成旭身上刀刀见血,蒋成旭只能干咳,“他会有房子的,会过上好日子的,我跟你保证。” 陆彤看了他一眼,“你说有什么用?就因为他认识你这大款朋友?” “不,”蒋成旭含笑道:“因为我会给他实现这一切力量。” 陆彤眼睛一亮,“我就说以前怎么没听哥提起过你,原来你是他的新老板,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他能力很不错,要给他加薪金?” “……”对陆彤的单纯,他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哎呀,别看这个,”陆彤拉着他离开柜台,“导师给的项目我就分到一千,找国产的,国产的功能还全。” 蒋成旭皱了皱眉,“国产的信号不好,还有辐射,挑个好点的。” 陆彤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哥傻?不知道好牌子的触屏都多少钱?” 蒋成旭道:“我给你添钱,就说是你导师多给你的。” 陆彤奉送了第二个白眼,“得了吧哥哥,这是我挑生日礼物,不许你跟我抢!你要是也想送,就直接把礼物给我哥去。” “……”他要是能把给礼物的意思,不会让陆彬误会成对他这几天乖顺的奖赏,那还至于非得赖着陆彤来买东西么? ——已经阵亡在抽屉里等着落灰的领带早就证明了,陆彬从那东西上面只能联想到被它绑在床上的经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 就这点疑惑,还是孟广庭给蒋成旭解析出来的,而且对于蒋成旭来说,知道了这些后除了失落难过,也不乏有一丝的遗憾。 蒋爷其实还挺喜欢把西装革履的陆桑扒干净的,尤其是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正是在公司的酒会后,陆彬难得的身着正装出席。 凌乱的套着衬衫领带,乌黑的西服,一双赤条白皙的长腿因为欲望的折磨而不断的攀紧自己,那样的意乱情迷的陆彬对蒋成旭来说,有着一种足够惊心动魄的美。 也许这也可以稍稍解释,为什么仅仅只是经历了第一次后,蒋成旭就对陆彬再也无法放手。 “唉,蒋哥,你说我挑个什么配饰比较好?男人的手机带复杂的配饰不好看吧?但没有的话就太单调了啊。” 蒋成旭揉着眉心,正为自己的礼物而发愁,听到研究手机的陆彤提问后,突然灵光一闪。 陆彤挑眉,“……你消失这么久,就是去买了这个啊?” “怎样?”蒋成旭问。 “唔,”陆彤拿着栓了个圆环的手机挂饰左看右看,摸摸下巴,“这个圈会不会小了点?”她试了试自己的拇指,“是女士的吧,搁男人那也就其他手指还勉强,跟个戒指似得,太紧,不好带的样子,而且还挺亮的……” 蒋成旭不动声色,“可这是全银的,不掉漆,经使儿。” 陆彤看了看他,“你不觉得你这么有钱,就送个银拇指扣挺小气的么?” 蒋成旭继续掰,“那就别说跟你哥是我买的,我回来另送他其他的东西。” “哦,那我把钱给你。”陆彤开始掏钱包。 “……一百就行,银不纯。”对于蒋爷的面不改色,特意融了块铂金条做金属链,加工PT990戒指的手工师傅一定会哭的。 “对了,彤彤,还有给你的东西。”蒋爷掏掏口袋,又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陆彤打开后,惊讶的看着手里的项链与做工精美的挂坠,忍不住感叹,“好漂亮!” 她看看蒋成旭,“蒋哥,你是不是经常送女人东西呀,眼光不错嘛。” 蒋成旭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他想要了解陆彬,想要跟他靠得更近,然而他虽然能够通过私家侦探查到陆彬的经历,但却只有陆彬最亲近的人,才能告诉蒋成旭,他最迫切要知道的,关于陆彬的一切。 这种小东西,也算是对陆彤的谢礼了。 陆彤摩挲的欣赏了下,就将它推回给蒋成旭,“不过很贵,我不要。” 蒋成旭叹息,“就知道你们兄妹都一样,但这个你可得收下,就当是做大哥的给的见面礼,你也知道我有钱,这根本不算什么,我送这么便宜的东西已经拿出不手,再退回来就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他看陆彤皱眉,就笑着揉揉她的头,“实在不行,就等你出息挣钱了,再送给我个价值昂贵的名表怎么样?” 陆彤抿抿唇,突然抱住蒋成旭,“蒋哥,你对我这么好,给我解决麻烦,还帮我出头,我控制不住爱上你了。” 蒋成旭:“……!!!” “哈哈哈哈哈……”陆彤抬头觑了他一眼,就笑得直不起腰,“哎呦,瞧那表情,哎呦,肚子痛,肚子痛!” “……臭丫头!”蒋爷恼羞成怒——刚才他的心脏差点吓得停摆了。 “输的精光……输的精光……输的精光……(诺基亚经典铃音音译= =)” 正在睡下午觉的陆彬伸着胳膊摸索了下,才拿到手机,“喂?” (哥。) 陆彬精神了下,“嗯?怎么?宿舍收拾好了?要我去?” (不是,我找人拼的车,东西已经运到了新学校,你不用来啦。) “哦,”陆彬揉揉睡得昏胀的额头,翻了个身,“还有事?” (……哥,我很伤心,你要安慰我。) “?” (以前被太多的软蛋折磨,这回我好不容易遇到了理想中的梦中情人,但他好像早就有了自己的梦中情人,人生实在太杯具了,我需要你给我提供点能够支撑着我继续在软蛋中坚挺的杯垫。) “……” 第24章 陆彬刚刚从厨房弄了杯热水,就听见了旁边玄关的门锁动静。 目不斜视的走回客厅,重新拿起外卖炒饭,陆彬喝着水的功夫,蒋成旭已经放下钥匙换了鞋,去了卫生间洗脸。 随便换了电视的两个台,满屏幕的羊和狼简直让人审美疲劳,而中央唯一能看的体育频道却一直跟进奥运会最后筹备进度和公民精神文明宣传,无处不显得祖国各地欣欣向荣,就好像刚刚只过去了一个多月的那场地震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当时发生灾难的时候,蒋成旭和陆彬才正巧在前三天从受灾地转移回北方,听见新闻后让刚办完住院手续没几天的两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陆彬出院后,电视台里也只剩下了对各地的捐助和人民官兵齐心抗灾,国家调度高效强大,领导人英明决定等等的歌功颂德,那些质量不合格房屋倒塌的相关责任人,地震预警系统的缺陷,当地政府的不作为等问题,就跟被施展了隐形咒的浮云一样,不知不觉的消失在了不知名的旮旯里头。 接着向下收索,液晶电视的音响里就传出了《走进科学》的经典开场白——月黑风高之夜,无辜男女相继被害,举棋不定之间,嫌疑之犯引火烧身,一个真假难辩的谎言,一宗曲折离奇的迷案!敬请收看走进科学系列节目有案可查之夜半惊魂1…… 陆彬的手指在遥控器上停留了两微秒,果断换台。 蒋成旭这时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的坐在了陆彬的身边。 陆彬扫了他一眼,拿了水润喉。 “就吃这个?不是让你自己买些好的了么!你脑子呢?”沉默了一会儿,蒋成旭才拧着眉发问。 口气挺冲,陆彬知道这是对方要开始炮轰自己的前兆。 虽然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招惹到他了。 蒋成旭的脾气其实挺好判断,给你好脸时你骂他两句他也当你是在撒娇,不爽的情况下你再跟他拱火就会直接跟你轮巴掌都不带商量的。 了不起就是一顿打,再闹了大也不过是上床受些罪,陆彬虽然已经皮实了,但还不傻,他总不能看见枪口正对着自己还去舍身就义。 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等蒋成旭自己把火泄干净了,再去跟他说话。 所以陆彬无视了蒋成旭的情绪,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 “聋了!我说句话就都被你当耳旁风过去了?” 蒋成旭喊。 陆彬没回应。 “你有一次耐心听过我的么!我在这儿都透明了,嘴里蹦什么搁你眼里都是放屁,主意多正!你真能耐啊!” 蒋成旭越骂声音越大,怒气值显然正在开始飙升。 “陆彬!你他妈耳朵喂狗了!” 拳拳都打在了棉花里头,蒋成旭焦躁的站起身,狠狠的踹了两脚客厅的茶几,几腿磨得木地板都嗞嗞的响。 他回头看见陆彬淡然的出了厨房,咬合肌的线条都绷紧了,手指死握着拳头,可还看得出是在努力克制。 等了片刻的时间,坐沙发上啃完了半拉苹果,伴随着电视中传来灰太狼“我还会回来的~~”叫喊声,见蒋成旭有些缓下来了,陆彬问,“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仍旧站在一旁骂累了正喘气的蒋成旭,死死的抿了抿唇,才点了下头。 愿意吃饭就行,愿意吃饭就代表着这事儿有和解的希望,否则饿着肚子的蒋成旭难对付等级要上升好几个梯度。 陆彬放下苹果,又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早已经收拾好的豆角,和猪肉,开了煤气炉。 过了一会儿,蒋成旭也进来了,闷闷道:“我想喝鸡蛋汤。” 陆彬“嗯”了一声,开了冰箱去拿鸡蛋。 其实经过了一场同生共死的经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多少都有了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 等着蒋成旭将鸡蛋汤喝完,陆彬收拾了下,就去洗澡。 稍微擦了擦头发,再回卧室后,却看见蒋成旭趴在床上,衣服都没有换。 陆彬坐在他身边,解开浴袍躺下,只等了一会儿,蒋成旭就转过身来,抱上了他,很轻柔的亲着他的皮肤。 “你想玩些花样么?” 蒋成旭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怔愣的抬头看向陆彬。 陆彬犹豫了下,道:“不用顾忌我的骨头,都已经好了,你想玩的话就可以玩。” 蒋成旭还是看着他。 陆彬顿了顿,又低声道:“我……你能不能多给我些钱,明天我有用。” 蒋成旭闻言,几乎有点不敢置信的瞪向陆彬。 等理解掉陆彬话里的意思,他牙齿都开始打起了颤,“陆彬,你就这么狠,你就能这么狠。” “我做什么,在你来说就都不重要么?” 这话的涉及面就太深了,陆彬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然而蒋成旭面对他的沉默,竟有点神经质的笑了笑,“我头一回把心放一人身上,全心全意的想着你,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我……” 他心心念念的要给这人买礼物,要办个温馨快乐的聚会给陆彬庆祝生日,甚至自己都在努力的不断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说服自己忍受简明希,再把对方请到家里来让陆彬高兴,可要不是陆彤今天不经意的提起,蒋成旭竟然还完全不知道,陆彬早就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打算跟陆彤一起回家看父母。 蒋成旭回来的一路都在窝着火怀疑,陆彬这是不是打算到了外地,才打个电话告诉自己。 不,更可能的是如果他不打过去问,陆彬就根本没任何意思去通知他一声。 而这混蛋现在还在跟他说什么? 竟然还想着在自己这里卖钱。 都过了这么久,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入睡,蒋成旭所有幻想的生活似乎都已经实现,然而在陆彬眼里,他们竟然还是这种买卖关系! 陆彬看着蒋成旭愤怒的喘气频率越来越快,微微皱了眉,“你不来了?” 这就麻烦了,他现在没工作,辞职时给的公积金几个月前就已经汇回了家里,本来还想着今天蒋成旭回来陪他一晚,他再凑凑省下的饭钱,就能有一笔不小的资金下来,正好能给爸妈买些好的衣服,把家里的家具换套新的,再买台新电视和洗衣机…… “500啊,还是500?”蒋成旭讽刺的讥笑,把稍微走神的陆彬唤了回来,“你还是上一晚上床就赚500?那今天你想要多少?物价涨了,你也要给自己提点价了?” 陆彬说不出话,其实这种等价交换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想要让自己心里头舒坦一点,给自己一个将来能从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里挣脱出来的借口。 他陪蒋成旭,挣得的钱确实要比工资要高不少,而且每天也不用太累,从南边回来后,蒋成旭也不再对他动粗,温柔又顺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在讨好自己。 陆彬虽然感觉怪异,但却不是木头。 他也知道,蒋成旭应该不会再见他吃苦,也不会再故意给自己找难看,如果继续下去,不用忍受几年的功夫,他就能让自己的家奔上小康,这在陆彬来说确实是获得了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好处了。 也许是人太过清闲,或者是空旷的房子无论如何看都太陌生,陆彬半夜总睡不着觉,脑子里乱哄哄的会想很多,而且他突然发现,不知不觉的,他都已经跟着蒋成旭过了快半年。 陆彬已经有些醒悟,跟一个男人过日子,自己也不是不能忍下来的。 蒋成旭希望他认命,不要总想着跑,他就真的已经开始认命的不去抱怨了。 既然已经出来卖了,就不要再去装那个相,蒋成旭以前嘴边总拿这话扔给陆彬,陆彬也知道这个道理,并且一直在勉强自己接受现实。 就像简明希说过的,趁着自己还被人稀罕的时候就多捞些好处,否则只自己一味的不痛快,结局也不过是所有的苦果都自己吃,别人该怎么样活,半点也不会因为你不断的找茬和挣扎而耽误。 只是,总不能连人活着的希望都抹杀掉。 “帮陆彤的事呢?”蒋成旭怒声喝问,“你是不是也要跟我算清楚了再明码标价?” 陆彬仍旧没有说话。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确实欠了蒋成旭的人情,可他还不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到现在还憎恨着对方毁了他的人生,憎恨着因为恐惧和软弱就妥协了的自己。 然而他已经不再有能力去想着如何才能尽快把这一切彻底结束掉,他知道除了接受,他根本无法摆脱眼前被施与的一切。 整日里面对着毁了自己对生活的期待和梦想的人,让自己成为一个阴沟里无法见光的存在,他能够做到让自己沉默,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力量。 他只是希望自己还能保留一点自我,一种自己还能拥有选择权的证明。 所以他给不出蒋成旭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就如同蒋成旭不愿意将他想要的还给他一样。 陆彬虽然没说话,但估计表情什么的大概透露出了些想法,蒋成旭明显在他的这种沉默中怒气值越来越高了。 “麻痹的,你麻痹的,你今天可算都把心里头的实话说出来了……” “……”讲点理行么,他说过什么了? 蒋成旭一翻身就爬了起来,携带着怒火甩上了卧室的大门,在客厅里简直跟困兽似得来回走动,看见什么都有火,遇了挡路的就上脚踹,不到一会儿工夫,他的周围就跟台风过境一样东倒西歪,没一样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 陆彬安静的看着蒋成旭毁坏公物,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似乎一时半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开口问,“你真不睡我了?” 伤脑筋,虽然他要的钱不多,但没有的话一些在预算里的东西就买不成了。 蒋成旭闻言险些气了个仰倒,几近是凶恶地瞪着陆彬。 面对蒋成旭杀人如麻的眼神,有火上浇油嫌疑的陆彬只好闭上嘴回了卧室。 再在外面待下去,俩人就又得干架了,陆彬自认自己属于弱势群体,再看不清形势的在蒋成旭眼前乱晃,最后倒霉是只能是自找的。 陆彬刚关上卧室的门,片刻的功夫,就听见外面的电视,嘭的一下被蒋成旭砸烂在地上。 陆彬倒是不怎么心疼,因为那不是花他的钱买的。 只是比较叹息,明天得早起一会儿做个大扫除,才能回家。 半夜的时候,陆彬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虚着眼睛起来看了看,发现不是因为近视的原因,而是他的身边真的没有人。 起身打开卧室的门,蒋成旭闹腾到什么时候结束的陆彬根本没有发现,这时候出来了才知道,对方一直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破裂的玻璃茶几,歪倒的花盆洒落了一地的土,被砸的粉碎的电器,歪斜着翻倒的沙发,而蒋成旭就蜷缩的侧着身子躺在木地板上,而浸了水的玻璃杯渣就在他头顶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弄的几缕散下的头发都湿了。 陆彬出来,蒋成旭没起身,也没动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对方走进了卫生间,方便了后若无其事的走回了卧室。 又过了一会儿,陆彬才重新出来,手里拿着毛毯。 他走过去,只轻轻一抖,就将毛毯披在了蒋成旭身上。 只听蒋成旭突然轻轻的开口。 “你拿被子出来而不叫我回去,是因为根本就不喜欢跟我躺在一张床上。” 陆彬没说话,站直身就打算走,却不想蒋成旭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而且就算你现在照顾我,也不过是怕我生病后,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对吧。” 陆彬沉默的看着他。 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但与之相反的,蒋成旭的表情却显得很平静。 “陆彬,你不可能爱上我,是不是?” 只剩下月光照进来的屋子里,压抑的沉寂。 蒋成旭敛下眼皮,松开陆彬已经被他勒出印子的手腕,自己撑着胳膊缓缓爬起身,并且拿起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钥匙串。 陆彬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串钥匙中间似乎有个东西反光的厉害。 然而下一刻,蒋成旭就面无表情的把它收起来放回了口袋,一把抓住了陆彬的肩膀,勒着他狠狠的吻了上去。 这一下把毫无防备的陆桑憋了个够呛,差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把蒋成旭推开。 蒋爷撞到了墙闷哼出声,垂下的额发挡住了眼睛看不出神色。 陆彬刚呼吸顺了,就见蒋成旭动了动,站直身体,目光低垂的安静的绕过了他。 一愣神的功夫,大门被人反手关上,磕嗒的轻微声响后,狼藉的客厅中就只剩下了陆彬。 陆彬并不知道,蒋成旭怕他发现手机扣的不对劲不肯用,就将买来的对戒的另一只,压好了防磨污的塑料膜,与自家四合院的钥匙,小心的套在了一起。 而等第二天醒来以后,在空荡荡的毫无人气的房间里,摆在陆彬面前的,就只有放在床头柜上的十万块钱。 颜色鲜红的刺眼。 ========================= 作者有话要说:1找不到当时走进科学的预告语了,于是就来了个最有气氛的→ → ====== 话说感觉自己实力有点下降了啊,虐的不太过瘾的感觉…… 乃们有啥好法子儿欢迎提供呦,我会努力写的让大家暗爽不已,嘿嘿嘿嘿 ==== 解答“123”筒子的问题,我有去问了搞软件的朋友,他说在08年左右软件行业走下坡了,钱有些难挣,北上广一类地区情况好些,但他刚毕业时给的最多也只是7000(含税),这两年其他城市中有经验的四五千就很不错了,而且刚毕业的“年薪十万”这个价码(那几年的时候),一直听说过,但从未真见过,所以乃的朋友真心厉害 陆彬的问题,这里设定的是他的钱应该算是同龄人工资水平的中上等,但由于家里父母花销问题和陆彤的上学加吃喝,所以并不富裕 当然,虽然困难,但首付的钱并不是完全挣不到,从本文开始他情人节时还跟赵姑娘联系就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跟赵姑娘想的还一样,不过他俩也必然得过苦日子就是了 只是吧,在陆桑把钱存够之前,他就悲催的遇到了蒋爷…… 第25章 “彬彬和彤彤回来啦。”报刊亭的严大爷,看见兄妹俩大包小包的从马路口的公交车上下来,就从小窗口中探出头,笑呵呵的打招呼。 陆彬带着笑点点头,陆彤揪着一胳膊上的书包带,挥了另一只手,“严伯,中午还没吃呐?” “没呐,彪子一会儿送来。” “呦,这倒可惜了,我们还想请您下馆子搓一顿呢。” 大爷笑着斥了一声,“就你那抠门劲儿,忽悠谁呢,丫头。” 这片住户几乎都是以前同几个厂中筒子楼中的工人,厂子原型是乡镇企业,往上数三代,这里的人也几乎都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村落中的村民,随着改革开放,许多住在城里的农民签了字,都转了工业户口,舍弃土地,一心弄个好出身,让后代都过上好日子。 谁想上面的人争来斗去,净穷折腾底下的了,没出几年撞上了国企改革,再加上经济大变动,厂子突然倒闭,许多有本事的老技艺师傅也没能幸免。 祖上传下的土地没了,又失去了收入来源,一家子的嘴都等着吃饭,所以还有把子力气的男人们,大多都得另谋出路,只是情景并不太好。 陆爸的晚发性矽肺病也是那年月工作的时候落下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里至少还有个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 街坊邻居的,谁的日子过的都不太富裕,因而能有帮衬的地方就互相搭把手,共过患难的人尤其亲近,所以彼此也没有如今城市中越来越淡漠的人际关系,见面打个招呼,聊聊长短都是经常的。 谁家孩子有个什么新鲜事,大部分人都门清,陆家兄妹俩的出息也就在十里八方的范围内尤其出名,毕竟能够去大城市读书工作,在他们看来都是人上人,今后陆家老两口就等着儿女的福气了。 当然,他们早些年就经常能成为大人教育孩子的榜样,小孩子不懂事,总被拿来对比也必定会有不少人对“三好学生”排挤,陆彬就不幸的赶上了好时候,再加上他又不太合群,于是被追着屁股后面扔话的时候格外多。 至于陆彤,当她长起来时,陆彬早就成了个混不吝,哪怕看着弱不禁风,舞起火筷子的不要命劲儿,也让一群小嘎嘣菜看着发虚——如果蒋成旭有幸目睹过那个时候正处于青春期狂躁症中的陆彬,至少他俩相识初许多毫无顾忌的欺压,肯定就得反复掂量掂量了。 “谁说我忽悠人了,”陆彤掏扒掏扒背包的口袋,摸出豌豆黄——这还是陆彬看陆彤馋的厉害,上火车前给她买的,“牙还在?要不您老吃这个?看我多尊老。” “我还跟你抢零嘴了?”看陆彤大有要跟他磨的架势,严大爷摆着手开始赶人,“坐火车不累?快走吧,你爸妈得等急了。” “您拿着吧,就当尝个鲜,也不值几个钱。”陆彬发话,拽着故意表现出一脸肉痛的陆彤,“我们先回了。” “严伯,软和的,没牙也能吃!”陆彤抻着脖子喊。 “小丫头片子!”严大爷笑骂,嘴里果然有好几个地方豁了口。 严大爷的报刊亭离家还有一段不短的路,陆彤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始腻歪,“哥~~” “嗯?”陆彬扭头看她。 “我累。”陆彤抬着脚给他看,眼泪汪汪的,“肿了,绝壁肿了。” 陆彬都无语了,“谁让你非穿它了,新鞋能不磨?” “你非买这么多东西带回去,”陆彤委屈,“我这儿不是为了减个鞋盒拿着轻省么。” 陆彬接了她手里的两个包,“当初干脆放新宿舍不就行了。” “不干!好容易你给我买了新鞋,我要穿回家。”陆彤表示她也需要有发泄得瑟欲望的时候。 “那就再忍忍,快到家了,不远。”陆彬对此毫不同情她。 谁知陆彬刚走两步,陆彤就开始了哀怨的唱,“你问我这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我将答案抛向蓝天之外,落在你心底~~” 陆彬丝毫没有回头多帮忙的意思,行礼都在他身上了,还要怎样? 不到片刻,陆彤见陆彬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把自己甩下一大段距离,又继续扯了嗓子嚎,“如果你的爱,总是逆向行驶,你说你爱我,我怎么能跟的上你~~” 周围人频频回头,看着他们兄妹笑,陆彬早就在打拼时对别人的各色眼光进化出了铜皮铁骨,连孟广庭的调侃都可以无视,更别提陆彤这点小儿科了。 所以当陆彤像条死狗样爬上了楼,面对打开门一脸欣喜的陆妈,直接就其若蚊呐,“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这死丫头,”陆妈嗔怪了她一眼,赶忙把儿子身上绝对重量级的行礼帮忙卸下来,看着陆彬晒得一身的汗,这个心疼,“累吧累吧,快进屋喝口水,快点。” “妈,没事。”陆彬笑了笑。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陆妈看着责备,“得花不少钱吧,呦,怎么还有羽绒服了,你爸用不着,瞎花什么钱。” “都多少年前的了,破了洞也不能总补,该给爸换一件了。”陆彬道。 他看陆妈还在皱眉,就又说,“我最近挣了点外快,而且都是商场里换季打折买的,便宜。” “这样啊。”陆妈面上见了阳光,又把心里重心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快一年多没见到儿子了,想得别提,“干活不容易吧,瞧都瘦了,妈给你做好吃的啊。” 被无视个彻底的陆彤倚在门框上,做抹泪儿状,“小白菜呀,地理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陆妈一巴掌拍姑娘后脑勺上了,“赶紧进去,没规矩,楼道里都听见了,再哭号谁还敢娶你。” 陆爸这时也从屋里头闻声出来,笑着道,“我家闺女,谁还敢挑?打断那小兔崽子的腿。” “对对!打断他的腿!”陆彤跟着帮腔。 陆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浑话呢,还不嫁人了怎么着!你都已经是老姑娘的岁数了知道么。” 刚大学毕业就被判定成老姑娘的陆彤简直要泪奔了,“干嘛要催我啊,比起我这儿单个的筷子,您怎么就不找我哥,他不比我有戏多了,宸宁姐年前不还来咱家了。” 陆妈被成功转移了视线,“是啊,彬彬,宸宁可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听见没?” 陆爸这时候也连连点头,“对,要好好待宸宁,一个姑娘家,肯舍下享受跟你吃苦,多不容易,看你妈就知道了,娶这样的媳妇是占大便宜。” 陆妈睨了他一眼,“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陆爸只呵呵的乐。 陆彬放东西的手微顿,平静的“嗯”了一声,就接着慢慢的从行礼箱中拿出给陆爸养肺的保健品。 第26章 陆彬是知道赵宸宁曾经来过他家的。 那个时候正赶上年底,因为蒋成旭公司的外包业务突然出现问题,能者多劳的陆彬毫无疑问的又被抓去顶了缸,双旦假期忙的简直快吐血,那架势,绝壁连接下来的年都过不好了。 他十分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在旧年过去之前,回家一趟。 于是积压了多日怨气陆彬,在回出租屋后也忍不住跟过来做饭的赵宸宁抱怨了两句。 陆彬到现在还记得,他像瘫软泥一样死在床上,赵宸宁就笑着听他漫无边际的指责,诅咒他那绝户相的上司,合作公司拽得二五八万的老板,胡编乱造将程序弄得一团糟的同事,拧了温乎乎的毛巾给他擦脸。 微凉的手指落在皮肤上,略微粗糙的质感再也不像曾经初识时的滑腻,陆彬有些恍惚的握住她的手,唇忍不住就轻轻碰了碰。 赵宸宁脸上染着轻薄的红霞,认识了多少年,却还是在他的举动下害了羞,弄得爬起身去亲吻她的陆彬,都有了点毛头小子的激动,抱着心爱的姑娘傻乎乎的笑。 然后,他在周末的时候,就接到了家里陆妈打来的电话。 他的宸宁,在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的假日,提着用刚发下的工资买了年货,代替根本抽不出时间的陆彬,去看望了他的父母。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没有任何陪伴的赵宸宁就这样坚强的找到了他的家,面对狭窄的房子和窘迫的经济状况,在陆爸和陆妈惊喜和慈爱的目光中,强顶着发烫的脸蛋,细弱蚊呐的叫了爸爸和妈妈。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是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快乐,都随着新一年的到来而悄然褪色,不可追忆。 赵宸宁的妈妈发现女儿堪称为“伤风败俗”的举动,断绝了他们的来往,而陆彬也在好容易忙完了公司的任务,准备动身去找她,并决心哪怕跪到瓷砖碎裂,也要让未来的丈母娘把女儿嫁给自己时,遇到了蒋成旭。 陆彬没打算跟对儿媳妇无限中意与渴望的父母提他们分手的事,时间可以磨消一切,无论是他对赵宸宁撕心裂肺的思念,还是对蒋成旭堪称折磨的忍受,他都熬了过来,他相信自己的父母总有一天会一样的。 人类都是健忘的动物,所有的感情,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随着日子一天天的翻过,都在从他的身上慢慢淡化,外界的东西对现在他来说,已经感觉不到太大的波动。 他们总是要活着的,既然活着,就总有些东西要失去,而失去的过程哪怕再不堪承受,只要过去了,一切就还会有条不紊的向前滚动。 陆彬觉得,也许对于自己儿子本已经定好了的婚事的失望,陆爸陆妈一开始会难过,会着急,可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放弃与遗忘,除了偶尔闪现了记忆时念叨两句,什么都不会留下。 “都怪你个死老头,非得把彬彬的钱都花光,”陆妈给自己的儿子夹着菜,还在叹息,“如果不生那场病,咱们彬彬都能把宸宁娶回家了。” 陆爸自认理亏,“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哎,谁知道年轻时怎么就犯了傻,听别人说工资高就去了。” 下岗的时候,陆爸还正值壮年,为了供儿子读书和养大女儿,很是卖了几年的力气,陆妈也省吃俭用,外出找活儿,就为了多存些钱,给孩子们花销。 然而陆爸却染上了矽肺。 家中的顶梁柱丧失了劳动能力,天塌了一样,陆妈有一段时间整日的哭,而陆爸唉声叹气的,如果不是孩子都太过年幼,眼巴巴的守着他不停的叫爸爸,他甚至想过不拖累家人,干脆舍了自己的命去自杀。 让自己的儿子年纪小小的就站出来扛起了整个家,陆爸为此一直很愧疚,而接下来不间断的治疗费和药物花销,让老人家只要想想,就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 陆彬道:“爸,没事,我们多等几年也行。” “傻小子,你知道什么,”陆妈不满道,“姑娘家的岁数是能等的?要实在不行,咱先把这套房子卖了,你们结婚,我去找你小舅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借些钱,找个房租着。” 陆彬狠狠的拧起了眉,还没说话,看到他脸色变得难看的陆彤马上道:“说什么呢,妈,小舅妈那人是好对付的么?咱们又不是犯贱,非得上赶着找寒碜。” 小时候被人堵在家门口叫骂还账,看着父母低三下四的陪不是,被陆彬紧紧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陆彤当时就发誓,哪怕将来自己去要饭,也坚决不再去找小舅和舅妈帮忙。 “别胡说八道,”陆妈打了自己姑娘一巴掌,“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两句又怎么了……” “我哪里胡说了,”陆彤捂着自己被打的脑袋,“咱们根本用不着求他们,我哥新找了工作,那老板可好了,我上学的事就是他帮忙给联系的,蒋哥知道哥技术好,对他可欣赏了,我们要有事他肯定会出力,蒋哥人讲义气,一点也不矫情,不像舅妈,屁都没帮,废话先一堆。” 陆爸用筷子敲敲陆彤的碗沿,“没大没小,人家老板是你能跟着攀关系的,还蒋哥了。”听见自家姑娘跟别的男人这么亲近,做爸爸的十二分的不爽快。 “干嘛,是蒋哥让我这样叫的,”陆彤哼唧着,“对吧,哥,你要跟他借钱,他肯定借条都不打就给你了。” 陆彬拨了韭菜鸡蛋到自己碗里,慢条斯理的吃着。 是啊,早上还放下一笔巨款在他床头了,弄得陆彬死活琢磨不明白依着蒋爷的思维,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真的?”陆妈却不管这些,“就是给你联系大学的那个大老板?人好么?对你哥好不好?妈这里还有给你哥攒下点钱了,能不能提前给他预支些工资,等买了房咱们一定让你哥做牛做马的好好报答他。” 陆彤还没说话,陆彬就撂下了筷子,“妈。” “啊?”陆妈面对儿子突然冷淡下来的脸,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啦?” 陆彬憋了憋,站起身离席,“吃饱了。” 陆爸道:“不再喝点汤啊,再喝点汤。” “不了,”陆彬说着,就往门口走,“我找永泽去,你们先收拾东西,晚饭我跟永泽去外面吃,夜里就不回来了。” “唉,又要去麻烦他们家了,”虽然还有一车的话想跟儿子说,但陆妈也知道不能到了睡觉的点才去打扰人家,把韩永泽家当宾馆,“明天一早就赶紧回来啊。” 因为陆家太小,以前兄妹俩年幼,陆爸又手艺好给弄了个木板隔开,住在一起还没什么,但等陆彤上了中学后,陆彬就找寄宿学校读了,再后来陆彬上了大学,遇到过年回家的情况,除了守岁和头几天的忙活,就都去韩永泽家借住几天。 陆妈站起身,“你等等,拿些胡萝卜给永泽家带去,是你爸在铁道边种的,没农药,最水灵了。” 等着陆妈去拾萝卜,陆彬拧着眉看陆爸,“您怎么又去下地了,身体不好就多在家歇歇。” “唉,知道啦知道啦,这不在家闲着也闲着吗,铁道那边的土好,够肥,不动可惜了,自己家吃不了还能换点钱,”看儿子不高兴,陆爸赶忙解释,“种点小菜罢了,能有多累,也就在你们这群小年轻眼里摆弄不了,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麻烦,肯定不生病给你们添乱。” 陆彬脸更板了,“谁说您是麻烦了。” 陆爸反应快速,“没有,谁也没说,这都是口误,口误。” 陆彤笑嘻嘻的,“老爸,这游击战可要隐蔽着点啊,小心城管发现哪天给您突突平了。” 陆爸乐观,“那就换块地儿,不就多骑些时候的车,总能找到空地的。”就是菜长出来后总有人会偷摘,又逮不到贼,让陆爸很是捉急。 陆彬出了门,致电给韩永泽,刚响两声后接起,说了句喂,就听见话筒里传来妇女的一声大吼,(小王八蛋!电话!) 陆彬,“……” 然后是韩永泽还带着鼻音的大喊,(我擦!谁!) 继续大吼,(陆彬!) (等着!就来!) (还睡!太阳都烤屁股了!你到底接不接!) (我知道啦知道啦!这就过去!等上个厕所!) (得痔疮了!慢死个人!) (行啦!妈!我过来啦!来啦!!) 踢里嗒啦的拖鞋声过后,声音里的火气转瞬消失,(喂?陆彬,搁哪儿呢?) 陆彬淡定的道,“我家楼下,再来半小时就到你家楼下了。” (哦,知道了,)顿顿,捂着话筒,(妈!把被子找出来!) (陆彬要来住?) (前几天不就说了!) (你几天说了一车的话,谁有工夫给你都记着了!) (那我现在说了!找被啊!) 陆彬赶紧道:“等等,我今天不住了!” (啊?)韩永泽愣了愣,(你不回家了么?不住我这儿住哪?) 陆彬道:“我想找个青年旅社。” (哎呦),韩永泽笑了起来,(在哪儿发了财了,竟然还舍得花这个冤枉钱了?) 陆彬也笑了笑,“管这么多,晚上我请烧烤,快出来。” (早知道不吃午饭了,兄弟!韩国自助行么!) “行啊。” 没有买房子的压力,哪怕不算上从蒋成旭那里多挣的,陆彬的资金也会富裕些。 韩永泽知道陆彬家里的情况,对给陆彬帮助毫不见外,但他自己也没有回回都去打扰别人家生活的道理。 而且说实话,以前陆彬神经没被蒋成旭拐过叉,因此也不觉得跟韩永泽拼一张床有什么不对,但就现在来说,估计这种不良影响得跟上他一辈子了。 至于蒋爷给十万现金,陆彬一分也没动。 毕竟前一天晚上他没能把自己的屁股给卖出去,但若说那是蒋爷多给的买菜的零花,那未免太多了些。 陆彬当初担心蒋成旭不放人,出来时也就没跟蒋成旭说他回家的事,这会儿还真有些忐忑,不知道回去以后会遭什么待遇。 又加上他走之前刚把人给惹急了,所以陆彬这一趟也多少有点逃命的意思,他总觉得过一会儿等了晚上再给蒋成旭告知下行程,接下来让蒋爷冷静两天把他跑脱的事情消化一下,等他回去时,起码盛怒的状况总会避免。 如此再携款私逃,那罪过就更大了,万一气疯了的蒋成旭追杀过来,自己家的根儿就落在这里,躲都没地方躲。 陆彬倒是没想过要彻底跑走或者一去不返,陆彤还要在那个城市上学,当初他之所以去京城工作,也是为了就近照顾陆彤。 既然知道蒋成旭总会找到他,而他也必须得面对蒋成旭,陆彬也就不去再费力不讨好的闹失踪。 虽然他希望蒋成旭给他的钱确实是分手费,然而这话不从蒋成旭嘴里亲耳听见,陆彬就没太大的胆子去胡乱猜测或者挑战蒋成旭的容忍度。 别看是在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陆彬却一点也不知道除了大学城中的日租广告,哪里还能租到便宜又实惠的房子。 倒是给旅行社打过零工的韩永泽对此门儿清,于是在吃饭前,他义不容辞的带着陆彬去找住处。 韩永泽将喝完了的矿泉水瓶子顺手递给了路旁捡垃圾的大娘,“现在大学搬家,离着市区都有点远,不过青年旅社也贵不了多少就是了。” “嗯,还是别了。”大学中的日租谁都知道是干什么使的,他这一个人单独的就去睡好几日,还不想看房东诧异和揣测的目光。 “打算住几天?”在柜台上办手续时,韩永泽问向陆彬。 “三天吧,给我家买完电器就回去。”陆彬等着老板记录身份证,付了押金。 “唉,房奴啊,”韩永泽揽着陆彬的肩膀,跟着他走出去,“连个节假日都不舍得有,不像咱这儿光棍儿,连个为之奋斗的目标都没有,干领工资都没处花。” “膈应人吧,你嫌钱多可以给我。”陆彬把他的胳膊从肩膀上甩下去。 “哟,白花我的钱,难道你想让我养你么?”韩永泽一手插着裤口袋,手指点着额头摆酷,“唉,人太玉树临风了就是苦恼,叫声好听的,我就考虑考虑。” 看他耍宝,陆彬一下就笑了出来,“哥哥,好哥哥,我求你,快点多给点钱养我行不行?”然后还没回头,竟就不小心撞了人。 “对不起,”陆彬连忙道歉,然而一抬头看到对方的长相,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 韩永泽看出了不对,拉着陆彬问,“怎么?撞疼了?”又看看陆彬前面的那个人,“认识?” 陆彬又仔细扫了对方一眼,悄悄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认错了。” 那人轻轻拍了拍自己被陆彬撞到了的肩膀,温和的笑了笑,“你没事吧?” 陆彬道:“没事。”随即拉着莫名其妙的韩永泽,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一般,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看着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两人,蒋成阳微微侧首,看了眼刚才他们走出的地方。 “这年头男人跟男人都开始出来开旅馆,求着被包养了,我究竟是有多落后于时代?” 他掏出手机,边走边翻腾着相册,随即手指停留在一张相片之上。 那里面,在北海公园绿意盎然的春色中,走在前面的女生穿着一身学士服,向着身后两人个男人,欢快的笑着挥手。 蒋成阳将人像点开放大,他在路口时就觉得眼熟,现在找出来后发现,果然没差。 随即,他又看了眼相片中自己堂弟落在身旁男人身上的视线。 蒋成阳微微扬眉,笑着轻声一叹。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退出相册,蒋成阳按下通讯录拨通电话,等了等,“喂?” “……怎么是你接的?旭旭呢?” 第27章 孟广庭肩膀夹着手机,手上接着热水,“还有哪?医院呗,就你家蒋二爷这金贵的胃,那是能空腹就用高度酒精来刺激的?” (怎么?他胃又闹腾了?)对面的蒋成阳问。 “可不是,酒吧老板天没亮就给我来了电话,那通号丧,我还以为出人命了呢。” 蒋成阳顿了顿,又问,(因为什么,他没说?) 还能因为什么,孟广庭拿过电话翻翻白眼,蒋成旭清醒了后第一句,就是“不要告诉陆彬”,他孟少爷又不傻,当然知道那两口子指不定搁屋里头怎么上演全武行,才能让蒋成旭半夜出来借酒消愁。 “没多大的事,”孟广庭听见冲水声,看蒋成旭脸色雪白的从洗手间飘出来,“我有解决法子,大夫也说不严重,挂个水,晚上就能回了。” 蒋成阳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道:(那就让旭旭好受了赶紧飞过来,我为了他这通忙活,饭局都订好了,他这关键时刻玩失踪可是涮了不少翘首以盼的人呢。) 孟广庭一愣,“啊?不是,哥们,你现在在哪儿了?” (还不就是旭旭要的那份策划,在哪个地方电视台搞节目不行,非得让我大老远到这里来,)蒋成阳微静了几秒,(广庭,旭旭处的那个对象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值得他这样折腾?) 孟广庭干笑,他又怎么告诉蒋成阳,你弟弟铁了心非得跟一性向正常的男人死磕,现在为了讨好人家,都快成二十四孝模范了。 “都吐干净了?”孟广庭撂下电话过来。 “嗯,”蒋成旭半死不活的趴在病床上,接过孟广庭手里的水杯,“谁来的?” “你家大少爷,问你什么时候过去,他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关系,就等你露面了。” 蒋成旭犹豫了下,“明儿个吧,我明天去。” “不行就再歇两天,”孟广庭说着,又看了看喝了两口水就挺尸的蒋成旭,“干嘛非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你还指望着陆彬心疼你了?” 蒋成旭不乐意搭理这个话茬,“你要有事,就先走。” “我这游手好闲的能有多大事?”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俱乐部今天还有场比赛,孟广庭还真有点脱不开身,“要不我先走了?” 蒋成旭不耐烦的挥手。 孟广庭走出了两步,又折回来,“我说你行么?要难受的话我把陆彬叫来。” 蒋爷上来就呛声,“他又不心疼我,叫来有个屁用,让我看他冷脸?” 再者说,不用猜蒋成旭就知道,陆彬绝不会为了他一夜未归而耽误行程,哪怕他再伤心再难过,那一位也照样心平气和的该干嘛干嘛,看见了也完全不当个事儿。 哟,看样子问题有点大了,孟广庭笑道:“呕什么气,没听过老话,床头打架床位和嘛,过去就算了,你要实在不痛快就教训两顿,陆彬在你手里,还能翻出天去?” 说的倒轻巧,他早就栽在陆彬手里头了,还能下得去狠心教训?先不提他自己个疼不疼得慌,就单说让陆彬更有理由跟他保持疏远,蒋成旭就完全过不去这坎。 “广庭,我撒不开手。” 蒋成旭将整张脸憋在枕头里。 “他再恨我,我也撒不开手。” 孟广庭脸上的笑缓缓收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道:“成旭,陆彬那颗心就是块石头了,要真跟他耗十年八载都少算了,人活一世,就求个痛快,何苦总让自己不自在。” “你究竟要怎么样对付他,说出来,兄弟帮你。” 怎么样,连蒋成旭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顶着半夜的风去取了十万块钱,扔在陆彬床头出来,可要让蒋成旭解释心绪纷乱的冲动下的行为,究竟是希望陆彬带着他的钱走,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别让他再看见,还是渴求陆彬至少看在钱的份上留下,他多少钱都愿意给他花,只要他能在他身边留下,蒋成旭自己就能给自己搅和混乱。 蒋成旭只是知道,他爱陆彬,舍不得他吃苦,舍不得他难过,更舍不得他忍受折磨,疲惫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而导致陆彬不得不经历这一切的原因,却还都是因为自己。 他的心就像被扯裂的丝帛,左右都不肯放手,却已经凌乱破烂,疼得无以复加。 “妈!你怎么还去给小舅打电话!”被通知了消息的陆彤首先炸锅,“我都说了!咱不去求他们!不去!” 还挑那么贵的饭馆,根本就是瞧不起人,要跟他们显摆呢。 陆妈不满道:“瞎咋呼什么,有点女孩子的样儿,你小舅要请顿饭而已,什么求不求的,彬彬,把手头的活放下,别忙活了。” 陆彤马上道:“哥!哪怕我去打工呢!我找教授多要些项目,他说开学了会有给专科院校的讲座,我如果知识掌握的好就推荐我代替他去上课,我做家教,我去超市搞推销,我挣钱行不行,咱们别去了!” “用不着你挣,好好忙学业就行,”陆彬半趴在漫了一层水的洗手池底下,伸着胳膊往下水道里掏着,“妈,有钩子么,好像是胰子掉里头了。” “都说了放着让你爸来修就行,”陆妈转悠进屋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东西,“一股子馊味儿,得洗洗去换件衣服,咱们等你爸从地里回来,就要出门了。” “不用着急,一会儿打车去就行了。”陆彬抓了好几次,都被香皂滑不留丢的脱了开,他再往里头伸了伸,竟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刮了下,疼得他一皱眉,抽了手出来一看,腕子已经划了一个长口子,血顺着就往外冒。 “快快,赶紧拿水冲冲,”陆妈看见心疼的都揪了起来,“那地方脏,别感染了,快洗干净。” 陆彬站起来用活水洗手,忍着痛按着口子挤血,“您给我找几个创可贴。” “创可贴不行,口太大,妈给你看看还有纱布没。” 陆彤过来,帮陆彬用毛巾按着伤口止血,嘶的吸了口凉气,“疼啊。” 好像伤口是在她身上一样,陆彬道:“别死按着,这是肉呢。” “哦哦,”陆彤赶紧放松了力量,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哥,咱不去求小舅,今天还是你生日了,咱就在家自己过,好不好?” “不求,本来也没什么事要麻烦他们,”陆彬出来洗手间,“就是一家亲戚,太久不见聚聚罢了,”然后背着陆妈跟陆彤通气,“吃完饭我偷着先去付账,到时候看他们变黑的脸,怎样?” 陆彤眼睛一亮,又不放心,“可,可你的钱够么?”那种地方的消费她不是没听说过,一顿饭差不多是他们家一个月的伙食费,根本就是宰人。 陆彬道:“够呢,先别跟妈说,否则她一准拦着。” 陆彤嘿嘿的笑了起来,“好,好,你要是太紧吧,我回去挣钱再给你垫上。” 陆彬戳了下她的脑袋,“就你那三瓜俩枣,省省吧。” 陆彤捂着脑门,想着到时候小舅一家的倒霉脸,就暗爽的笑个不停。 在市区,有条被当地人戏称为腐败一条街的地方,这里头无论是商店还是酒庄,只要看看道路和停车场的车辆,基本上有点常识的人就能看出其因何而得名。 而陆彬家今天竟然也开了洋荤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小舅点名了这里头的卤肉最正宗好吃。 谁都知道天朝哪个城市里都有卤肉,味道各不相同,一般人还真说不出来究竟哪个地方,是卤肉的老祖宗家,但偏偏陆家舅舅就能知道。 “人嘛,活着就得上个档次,吃喝拉撒都得有个讲究,就像我们家这口子跟着的干部,姐姐姐夫是没见过那架势,出行都得有专车配送,连喝水的杯子都得要好几千,”她抓着自己身边男人的手腕,亮给餐桌上的人,“看见这块表了么?就是他们领导不要了送给他爸的,你们见过这种牌子么?是美国限量版的!国内买都买不到。” 陆彬的舅妈姓姚,一副露天站在她身边就晒不到太阳的身材和与身材完全成反比的心胸,平素最为之骄傲的就是自己丈夫的工作,国家领导的专车司机。 谁都知道这差事不容易拿到,但陆家舅舅就是能撒出大把的钱——当年甚至还曾跑到了陆家,借用了陆彬做家教忙死忙活,挣来准备给陆爸治病的钱——但就是跑了各方关系拿到的这份工,外人还是只从姚舅妈口中不停的被灌输,自己丈夫这是全凭过硬的行车技术得来的这个概念。 只是这个国家领导的级别搁在全国大环境下就显得略低,属于陆彬这省市,多到遍地开花的行政区的副区长。 “今天其实我们也抽不出时间出来的,”姚舅妈严肃的说,“领导要巡查民情,会见别地方来的投资来商,还有城市规划会议,为了国家的建设嘛,忙的一点空闲也没有,总不能出门时找不到人给他开车的人。” 她端起茶碗,故作优雅的轻轻抿了口杯沿,然后欣慰的感叹,“但谁让我们家这口子争气呢,领导看重他啊,人家再忙也不会忘了手下人的辛苦,他爸一跟领导说了家里的情况,领导就特通情达理的给我们准假,还反复叮嘱我们有什么忙要帮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这侄子搞对象总不成可是大事了,困难都到了家门口,咱能袖手不管么。” “但领导空闲时间那么少,哪能总让人为咱们操心啊,所以我就教孩子他爸跟领导说,‘这点小屁事根本用不着您这位大神仙出马,我们自己还解决不了么,解决不了都是丢了您的脸了’,你们说对吧,威威他爸?” 陆爸陆妈听得晕乎乎,半天也没能插上一句话,陆彤一双筷子都要在手里拧断了,唯独陆彬,淡然的就好像在听相声,正耐着心等着抖包袱了。 “嗯,我知道,就是因为舅舅这么能闯荡,我才一直佩服您。” 陆家舅舅被侄子夸赞的有些美滋滋的。 毕竟陆家出了两个高材生,而陆彬又一向独立,还在首都的外企工作,周围的人一知道他有个这么了不起的侄子,就连声羡慕和夸赞,好像完全把自己儿子给比了下去,总能让他很不痛快,而现在连这小子都在得他面前低头,岂不是更能显出自己的不凡来。 “对啊,你得多跟有出息能耐的一块去见识见识,彬彬,家里有困难,就该凑在一起好好商量,总瞒着自己一个人顶,你那点小本事能够解决什么事情?大人的世界里头复杂着了,折腾了半天不也没开出啥花?还不得靠舅舅我出头?” 接着他一时得意忘形,就拍胸脯保证,“说罢,看上哪家姑娘了?还是钱不够?舅舅一个电话就能给你处理了。” 姚舅妈夹起了眉头,“胡说什么呢,威威将来毕业专接本还要钱找个好学校了,不是说好了送他出国么?唉,到时候又得麻烦人家领导了,外面汇率不一样,在国外花的钱的是咱们这小破城的好几倍了,只好等威威回国后做了大官再说,那时候再帮他表哥安排安排就不费劲了。” 这就是明显的推辞了,话说的好听,可实事儿一件也没想给你办,还不如那扎根在朝廷的奸臣了,起码他们还喜欢养几个会白马屁的清客了。 “听舅妈说的,威威可真了不起,”看了一眼从头到尾一筷子也没停的表弟,陆彬笑笑,“但您也别拘着让他总学习,关心国内外的大事,掌握实时动态,培养政治眼光,对将来进社会,考公务员都有好处,多看看新闻联播,那里面说的东西就不错,总能发人深省。” “啊?还有这?”姚舅妈一愣,紧接着赶忙问,“要当官,是不是就得时刻关心着新闻里头都说了什么?公务员考试还要考新闻么?” 不怪姚舅妈这么重视陆彬的意见,她这个侄子毕竟是在首都那种政治大都市里工作的,说出这话不能不让人重视。 “嗯,在京城里,每家每户都看的,好多当官的都把那上面讲的政策拿回家背,那可是许多专家学者和领导人日夜研究出来的国家改革的最正确方针,他们几乎都当成命了。” 这就可见出陆桑的狠了,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舍得祸害。 “哎呦,”姚舅妈赶紧教育儿子,“这还真亏了你表哥提前告诉了咱们,你听见没有,要不咱们还不知道了。” “那是,”陆彤接茬道,“我哥工作的地方是高新园区,都是世界级的技术部门,经常能看见国家领导视察。” 陆家表弟吕威抬头看了眼陆彬,扬着下巴斜睨着,“你说真的?” 陆彬拨着碟子里的虾皮,淡淡颔首,“当然是真的。” 吕威哼笑,“那行,我记得你的好了,将来肯定不忘了提携你。” 陆彬笑笑,悄悄踹了脚已经好像得了“帕金森”的陆彤,“多谢。” 陆妈见他们总算将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连忙推推陆爸,陆爸醒悟后拿起白酒就给陆家舅舅倒满了杯,“别总说话了,赶紧吃吧,菜都凉了,喝酒,喝酒,这还是彬彬从京里头给我带来的,你尝尝。” “哎呦,好好,其实这酒不算什么,也就是给你们这些百姓尝个鲜,你没看见我给领导拉的送礼的酒,那才都是名货,”可就算这样说陆家舅舅却也一点都没糟践的仰头就跟陆爸干了一杯,放下后说,“不行,我得去趟厕所,刚才的喝的太多了,我要去解决下。” 姚舅妈说,“真是,就你事情多,陆彬,快陪你舅舅去一趟,他跟领导出去吃饭习惯了,为了保护肝得吃解酒药,你去找前台要杯水。” 陆彬倒是没推辞,起身推开椅子,“好。” “快点快点,”陆家舅舅有些尿急,“把我的包给带着啊,快点。” 卫生间外,已经付完帐的陆彬等了没多大会儿,就听见里面陆家舅舅大喊,“彬彬,你进来,帮我鼓捣鼓捣下这个便池,别人说这上有个能伸出来冲屁股的水管,是哪个钮儿?” 他闻声推门进去,这时水池旁边正有个穿着考究的人在洗手,听见陆家舅舅的话,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也不等了烘干机吹手,直接拿出口袋中的帕子就来回的擦带着水珠的指头。 陆彬看见那人,瞬间就钉在了原地。 蒋成旭回抬头从镜子里看见他,也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推书 20234-05-26 :不见相思青芜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