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RPG 中——青轩书生

作者:青轩书生  录入:05-20

 Level 45:怨恨

 这是一段做得很精细的CG动画【注一】,并不需要玩家操纵,只见慕容莎一身缟素,端着烛台慢慢走到才修缮好的灵堂门前,伸手推开门。她将烛台放在一旁,伸手揭开盖在丈夫灵位上的布巾,月色投照进来,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素手抚上灵位上的字迹,女子姣好的面容上神色黯然。忽然她惊觉回头,只见身后未及合上的房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背月的身影。 那人头戴斗笠,身着灰色的劲装,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在女子转过头来时沉沉开口:“好久不见。” 慕容莎双眼大睁,随后神色中透出似悲似喜的神色,喃喃的道:“阿澜……居然是你!” 随着她开口,灰衣人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赫然便是邑修澜! 叶阳驰忍不住拍案:原来之前酒馆中那个吹毛求疵的灰衣人竟然就是邑修澜,这家伙藏得倒是够深的! 此时的邑修澜与叶阳驰梦境中那个木讷寡言、被人排挤的青年不同,他锋芒毕露,双目有神,举手投足皆是自信,俨然便是片头动画当中那个令人瞩目的存在。这是他在这个游戏中第一次正式露面,叶阳驰双手握拳,不免有些激动:游戏玩了这么久,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而动画也随着他摘下斗笠露出面庞结束,恢复到正常的游戏界面。两人依旧在屋中相对,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剧情: 慕容莎看到斗笠下青梅竹马的面庞,动了动唇,道:“你……这些年来还好吗?” 邑修澜道:“无所谓好不好,倒是你,这次若不是路过这里,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竟隐居在此。” 慕容莎神色惨然:“当年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到底不能留在上善观。所以还是下山避世较好。” 邑修澜点了点头:“那他人呢?” 慕容莎迟疑道:“他……” 然而邑修澜已经看到了她背后的灵位,双眼霍然睁大:“他死了?!” 慕容莎一瞬间沉默。 邑修澜却依然冷漠,目光看向灵位,又看向她:“他已经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死!”听到那个“死”字,慕容莎仿佛受到刺激一般整个人都变的激动起来,“他还活着,活在这里,陪着我!”她伸手点着自己的胸口。“所以我也要在这里陪着他,我们是一起的,永远是在一起的!” 见她如此激动,邑修澜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他微皱起眉,仿佛无法理解面前的女子何以如此激动:“你当年说过,他是能够照顾你一辈子的人,但是这才几年,他就已经不能照顾你了。” “谁说的!”慕容莎怒斥,“他还在!这是我们的家,我不会离开的!” 邑修澜神色有些难看:“家?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冷冷清清,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是你说了就算!”慕容莎道,“阿澜,叙旧的话我欢迎,一定要说那些劝我离开的话——你就当没见过我便是!” 她说着伸手将面前的灵位抱在怀中,脸上充斥着防备与依恋等复杂情感,在月光的映衬下说不出的古怪。邑修澜皱起眉头,上前一步:“你这是何必?莫非还想抱着这个灵位过一辈子?!” 慕容莎见他如此,戒备的后退半步:“那又如何?!” 邑修澜无法置信:“你疯了?那只是灵位!” “不!他是谭笑!我的谭笑……我不会离开他的,你死心吧!”被邑修澜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慕容莎明显有些急了,她更加抱紧怀中的灵位,仿佛抱着什么无法放弃的珍宝,口中喃喃着重复: “我不会离开这里,这是我们的家,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坚持下去,你看,我现在每天都生活的很好,白日的酒馆已经足够我们家用,到了晚上,我也能早早回来给他做饭,他一直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会去,所以我也哪儿都不会去,不会去。” “小莎……”邑修澜无法置信般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似是痛心似是惊诧,“你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不要你管!”慕容莎高声吼道,“你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们!” 这种状态下的小师妹明显有些魇住了,只想着不能和怀中的灵位分开,根本顾不上其他。叶阳驰瞠目结舌的看着屏幕,按着空格键的手指每一次都格外用力。而比起他,游戏中的邑修澜感受显然更加深刻,他抿紧唇,二话不说忽然上前,伸手便欲夺下慕容莎怀中的灵位! 慕容莎显然早就防备着邑修澜的动作,猛地向后闪躲。邑修澜继续上前,他此时的功夫远非慕容莎可比,到底还是将灵位抢了过来,怒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冷静一下!” 怀中一空,慕容莎却更加激动了,她向着邑修澜猛扑过来,厉声道:“还给我!” 邑修澜当然不会让她就这样抢回灵位,转身一闪,慕容莎屡次抢夺不成,越发狂乱起来。她将谭笑的灵位视若生命,这种感情不是多年冷漠的邑修澜所能理解的,他本希望慕容莎能冷静,却不知自己的举动看在她的眼中只会火上浇油。 如此争夺片刻,慕容莎终于被邑修澜的举动激怒,恨声道:“邑修澜!你到底要如何!” 邑修澜似乎被她连名带姓的称呼弄得一怔,未等他开口,慕容莎已道:“我知道了,你恨我当初没能助你是不是?!” 她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屏幕前叶阳驰也跟着皱起眉,看着那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许久才按下空格键。 邑修澜:“……” 青年瞬间变得僵硬的神色似乎是默认了女子的话语,慕容莎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晓得格外诡异:“果然,你还是怨我的对不对?当初在上善观,师父赶你下山,我却在旁边看着,什么都没做,你怨我是应该的。” 邑修澜冷漠道:“我没有。” 然而他的态度太僵硬,反而显得心中在意一般。慕容莎认定了他确实是在怨恨着自己,反倒镇定下来。她不再试图去抢灵位,而是伸手捋了捋垂在耳畔的发丝:“是了,应该如此。当初我为了保住阿笑不让他被发现,置你于不顾,你怎么可能不怨恨我?可笑我当时还想着你我青梅竹马的情谊,那句祝福你是真心对我说的,是我太天真。” 邑修澜看着这样的慕容莎,神色微动,到头来却仍是那句话:“我没有。” 慕容莎轻笑道:“你又何必否认?说起来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邑修澜因她这句话再度沉默,神色却明显是不赞同的。 慕容莎自顾自的道:“当初我带你一同去上善观,本来还想着在一起的话我们可以互相照应,但是习武繁忙,我到底没一直顾得上你,也不知道师兄师弟们会欺负你,你从来不对我说。” 听她提到这一点,邑修澜动了动唇,道:“我不在乎……” 慕容莎不理他,续道:“我痴迷于武学,后来还拜托大师兄照顾你,还天真的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大师兄宠着我,你迁就我而演戏。否则当日大师兄不会如此对你——是我的错,才让你忍耐这么多事情。” 邑修澜皱起眉,似乎有些难以忍耐道:“不是你的错。” “你看!你连解释都这么干巴巴的!”慕容莎似笑非笑道,“我现在明白了,我的粗心大意害你如此,是我的错。后来选择阿笑而舍弃你,也是我的错。但是阿笑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上的人,他待我最好,我待他也最好,我不可能放弃他的,无论何时。” 看到这里,叶阳驰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靠!傻丫头,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木头只是不善于解释吗?他说一不二,说没有就没有!说不在乎就是不在乎!”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游戏中的慕容莎却似乎是不明白的,只是继续动之以情:“阿澜,不要逼我离开,将阿笑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 邑修澜终于动容,他似乎是被慕容莎的言语所动,握着灵位的手紧了又松,半晌后才道:“我不是想逼你……”他有些艰难的解释,“我希望你幸福,不要死守在这里,山上有他们能照顾你,你在这里……” “我不需要他们的照顾!我只要阿笑就够!你不明白!”慕容莎又激动起来。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好,顿了顿维持平静,才道,“阿澜,你将阿笑还给我,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好不好?” 她说着神色戚然,简直要落下泪来,邑修澜望着她许久,衣袖微动,终于还是抵不过女子泪眼朦胧相望,慢慢抬起了手臂。 Level 46:诅咒 灵位被握在抬起的手掌之中,缓缓送了过来。慕容莎惊喜的抬手去接,容色瞬间明朗起来,不复丝毫之前的哀婉。或许是这种迫不及待的神情深深刺激到了邑修澜,他在慕容莎伸手触上灵位的另一端时,莫名便捏紧了手指不愿放手。 慕容莎稍一用力就感觉到了异样,她抬眼看向邑修澜,自然注意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硬。她心中一凉,只道邑修澜仍没被她说动,不由得又气又怒,手上骤然发力,指尖变化,竟直取邑修澜脉门要害。 邑修澜哪料到这短短一瞬间青梅竹马心中的情绪变化,只看到她一反先前泪眼朦胧的模样突下杀手,反射性反击过去,却又在下一刻惊觉,拍出另一掌阻拦了先前的力道。这两下内力吞吐,往复的力道瞬间便将那个灵位震成了碎片! “不!!”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慕容莎惊叫出声,谭笑的灵位已经化作碎片散落在地。随之而散的,还有被藏在灵位当中的骨灰。慕容莎顾不得其他,霍地扑到了那堆碎片上,胡乱捧起一把又一把,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是她数年来的精神寄托,也是她曾以为会伴随她终生的存在,现在却—— 她惨然的模样,映着邑修澜同样震惊的神色,显得格外悲凉。 邑修澜完全没料到,因为自己的一个犹豫,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简直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先前气质冷硬的青年又恢复成了昔日木讷的徐痴子,看着面前崩溃跪地的慕容莎,只能喃喃的道:“我、我不知道——”那里面有谭笑的骨灰…… 慕容莎此时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语?她只是跪在地上,胡乱将丈夫的骨灰灵位揽在怀中,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低声恸哭。 邑修澜站在那里,半晌后才想到什么,左右看看,而后抓起之前放在灵位上的香炉端了过来。他屈膝在慕容莎面前半跪,伸手想将香炉递过去,却被慕容莎挥手打翻。少女抬起头来,简直可谓是恶狠狠的盯着青年无措的脸庞,红着眼道: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不是!”邑修澜飞快的否认,更显得欲盖弥彰。 慕容莎惨然笑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邑修澜,你好,好得很呐!我慕容莎虽然当年对不起你,但绝对不会像你这么决绝!” 邑修澜抿紧唇,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中却也明白,这种情况下,只怕他解释了,对方也不会愿意相信。 慕容莎却不愿轻易放过他,女子红着眼慢慢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他:“阿笑已经去世了,我只想在这里陪着他而已,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被对方的眸子这样盯着,即便是邑修澜显然也有些吃不消,他霍地站起身,双手握拳,越发拙于言辞。只能被动的听着慕容莎道: “你今日此举,慕容莎终身铭记!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的情谊恩断义绝,阿笑这笔账,就算我现在没有能力,早晚有一天也定要找你讨回来!” 邑修澜皱眉道:“你这是何必……” 慕容莎惨然冷笑:“何必?若不是你,现在我丈夫不会……我恨不得你死!” 她从来都是个决绝的女子,这话说出口时更是斩钉截铁。她看向他的目光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死仇,那样的话与目光仿佛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量,让邑修澜下意识退后两步。 不仅是他,就连坐在屏幕前的叶阳驰,都被那样的目光看的手脚冰凉。他的眼前浮现出之前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个血红字体的回帖,慕容莎那句话仿佛一个诅咒,预示着邑修澜悲剧的命运。 修澜(秀兰)会死,他会死…… 像是被触动到了某个隐秘的按键,叶阳驰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最小化了游戏窗口,打开搜索引擎,找到当初他发的那个帖子。昨天回帖的询问已经有人解答,不止一个。而正如他之前突然想到的那样,秀兰即是“修澜”,而游戏的结局,就是以他的死亡而终结的! 回帖的几个玩家回复的有详有略,最详细的一个帖子甚至详细写出了接下来的游戏攻略,被好几个玩家推崇——但这些不是他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这个过程——邑修澜死于江离辟之手,而江离辟所用的功夫,正是慕容莎所教授的《醒神录》!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预谋,帖子中有不少玩家在讨论,正方反方人数持平,各执己见。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邑修澜打碎了谭笑的灵位,导致他与慕容莎反目,是后来邑修澜悲剧的主要源泉之一。 若是没有这件事,邑修澜不会和慕容莎反目,甚至更早一点,在上善观中,没有了当初那场嫌隙,今日的慕容莎也不会轻易便钻入牛角尖里,甚至不顾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割袍断义。 帖子中认为慕容莎蓄意复仇的一方言之凿凿的列举了各种论证,甚至比较了邑修澜与主角江离辟的战斗指数,还有后来的剧情。邑修澜对这次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是以在听到江离辟列举他种种罪行时始终缄默,只有在听到慕容莎的名字时动容。玩家们认为,或许在邑修澜心中,当初助他良多的小师妹此举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在了江离辟的手中。 这些剧情叶阳驰全部都没玩到,帖子中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提到了一笔,具体如何他仍旧一头雾水,两分靠论据,四分靠联想,四分靠猜测。但这些还没有足够证据的猜测联想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他将论坛上的帖子仔细扫了一遍后,简直是怒张双眼再度打开游戏,开始飞快的过度接下来的游戏剧情。 邑修澜与慕容莎终究不是《醒神》中的主角,这场争执最终以邑修澜在慕容莎愤恨的目光中离去落幕。等到剧情过度完毕后,视角便再度回到了江离辟与慧真子那里——但是叶阳驰已经完全无心于主角们如何天真热血的经历遭遇,只是随意按着空格飞速过着对话。 接下来的剧情确实是与之前的事件无关,这款RPG的真正女主角出场了,是个叫做凌灵的女孩,她一出场就将主角困住,颇有《倚天屠龙记》当中赵敏郡主的风范。换做平时,叶阳驰或许还会兴致勃勃的玩下去,毕竟凌灵的形象还是很符合他素来的二次元审美。可是此时看着这些年轻男女之间的打闹,他却只觉得心烦。 意兴阑珊的玩了两个小时,无非就是双方的斗法,练级,战斗……却再也没有了邑修澜的消息。叶阳驰终于按耐不住,一拍键盘站起身,他在屋中来回踱步转圈,烦恼的直扯头发,最终干脆腾腾腾跑回卧室,将自己抛在床上,拉过被子胡乱一盖: “睡觉!睡觉!去梦里……一定能改变什么的……一定能!” 只有在梦中,他才有可能改变什么——游戏是既定的路程,他没有办法改变游戏制作人已经做好的程序。但是梦境是他自己的,而且还是在游戏进度的数年前,在那里他才有可能改变那个人的悲剧! 可是心绪烦乱之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更别说入梦了。叶阳驰闭着眼许久,悲哀的发现,他仍旧没有丝毫睡意,清醒的令人抓狂! “见鬼啊!” 实在是睡不着,叶阳驰忍无可忍的爬起身,重重一拳垂在枕头上,随即被麸皮枕头激起的薄灰呛得咳嗽几声——真是火上浇油! 看看表,他这番折腾下来也才下午一点四十三。叶阳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中,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晕头涨脑。 这个时候才想起午饭没吃,叶阳驰匆匆泡了碗面,一边嚼一边重新回到电脑前。他决定还是继续挑战一下游戏剧情,早点弄清楚前因后果。只有彻底了解了游戏的背景与进程,他才能够想办法改变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知半解,徒劳抓狂。 打开游戏之前叶阳驰再度去了游戏论坛,可惜论坛中《醒神》的玩家实在是太少,只有那么几个人,在线的更是寥寥。否则他还可以找人询问一下游戏后面具体的进程。 目光扫过屏幕右下角的企鹅,忽然想到一事。叶阳驰动作顿了顿,他记得之前他好像加过一个玩家好友来着!那个人还颇喜欢研究游戏支线,对于主线剧情他应该更加熟悉——打开好友列表翻了一下,那个叫做“影子阳光”的玩家正巧在线。 别看我只是羊 14:01:21 哥们,在不? 抖手敲了个震屏过去,没过多久,对方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影子阳光 14:02:01 游戏中,无事勿扰。 别看我只是羊 14:02:13 还记得我不?之前和你联系过的。 我玩的太慢,看论坛上大家讨论,想问问你主线剧情。你玩儿到哪了? 影子阳光 14:03:36 嗨!是你呀哥们!我记得。我主线已经打通关了。这游戏不算长,你还没通关吗? Level 47:解惑 看到影子阳光的回复,叶阳驰顿时汗了一下:估计所有人之中只有他这个发帖人玩得最慢了。其他人都已经通关,他则因为每天事情太多还在磨蹭。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对了人,叶阳驰对支线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主线剧情,当下打起精神,敲动键盘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别看我只是羊 14:05:11 那太好了!我就是想问问主线的事情。我才玩到邑修澜打碎老板娘的灵位那个CG,后来就是女主出现。我想知道邑修澜当初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打出这句话时,叶阳驰还特地将“慕容莎”三个字用老板娘替换过来,直觉告诉他,梦境世界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还是不要透露出太多熟稔的态度比较好。而且他也确实不太想与别人分享这种熟稔感。 影子阳光 14:05:29 哟!你也好奇他?不过你玩儿到那儿的话,也该是对他好奇的时候了。 别看我只是羊 14:05:35 嗯,给我讲讲吧!拜托! 影子阳光 14:05:59 唔,我得想想,那故事挺磨人的,对了,你知道多少了? 别看我只是羊 14:06:08 重头开始讲吧! 叶阳驰敲下这句话,他也想对照一下,自己在梦境中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确切的游戏背景。 影子阳光 14:06:12 成!那就重头来! 我还是叫他秀兰吧!他那名儿太难打。他那个人吧,一开始是个挺不得意的身份,他最早是在上善观山下的庆山镇乞讨来着,那时遇上小时候的老板娘,老板娘就帮了他一把,将他带到了上善观。 不过他那个人挺有奇遇的,以前乞讨的时候遇见过一个邪教中被驱逐的叛徒,教给他了一套内功心法——对了,秀兰他本身有三阴绝脉,是公认的习武废柴,这套功法正好适合他。不过上善观中没人知道,老道士也拿他的体质没办法,所以他在门派里没少被人排挤。上一辈的还好,顶多打发他去干杂活儿,当免费劳动力,下一辈就干脆可劲儿欺负他。 说实在的,这种遭遇,别说是他了,换成我早就反了!他能忍耐这么久,也算是个挺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后来清秋子被他气死,实在是活该。 影子阳光打字速度很快,这一段话打下来透露了不少叶阳驰之前不知道的事情,但他知道的与对方所讲述的也十分贴合,显然他的梦境之中那些,是真有其事的。 不过—— 别看我只是羊 14:09:33 清秋子被他气死? 影子阳光 14:09:38 恩啊,那是后面的,你先听我慢慢道来。 别看我只是羊 14:09:42 嗯。 影子阳光 14:10:03 那个老板娘当时是清秋子的内门弟子,还有个大师兄。大师兄暗恋老板娘,老板娘又照顾着秀兰这个青梅竹马,一来二去大师兄看秀兰就不怎么顺眼了,也就纵容下面的师弟使坏。这事儿老板娘其实也知道,最初还管一管,后来似乎就不怎么管了。 这个纯属猜测,那段CG你不是也看了吗? 叶阳驰默默的敲了个“嗯”字,也许是他在梦中还没有经历过那个阶段,若不是看了那段CG,他根本没看出来慕容莎对邑修澜的遭遇漠然以对。至少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慕容莎一直很照顾邑修澜。 但现在仔细想想,若是慕容莎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甚至每次都会拉上大师兄一起。梦中邑修澜最初看着他的目光有多冷漠,他可是一清二楚,那个木头虽然行动中并为表现出来,但是看着他——不对,是看着叶阳御风的目光从来就没有什么善意,这一点难道小师妹从来都没发现过? 果然女孩子的心思究竟如何,实在是难以猜测。 影子阳光 14:10:52 不过那个时候秀兰大概因为觉得老板娘是对他最好的人,所以一直暗恋她来着,可惜师妹明显跟师兄更亲近一些,加上那个徐风子确实很厉害,所有人就都觉得老板娘应该是属于师兄的。可谁都没料到,就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冒出来一个神偷,直接将老板娘的心给偷走了。 别看我只是羊 14:11:47 谭笑? 影子阳光 14:11:49 对,就他! 谭笑和老板娘的罗曼史你之前应该已经玩儿过了,我就不罗嗦了。不过有一点你大概不知道,当初老板娘将谭笑救上山的时候,并未安置在自己的闺房里,而是藏在了秀兰的房间。秀兰当时另有奇遇,所以他的房间是空着的,一般人根本不会去看。 叶阳驰默默想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慕容莎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影子阳光所谓的奇遇,想必就是那场雪崩了。 谁知影子阳光接下来的话与他所猜测的完全不同: 影子阳光 14:12:56 我之前说过,秀兰小时候有过奇遇,这次奇遇也跟那有关。当初教过他功法的那个人原来不是独自逃出来的,和他一起隐居在庆山镇的还有一个。秀兰之前下山遇上了那个人,那个人将当初他所学的功法的后半段交给了他,为了学习这些,他偷偷下山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下山的时候正巧被那个大师兄抓了个正着,而后直接举报给了清秋子那老道士。清秋子大怒之下,就罚他去后山面壁,哈哈,像不像令狐冲? 别看我只是羊 14:13:03 …… 这就是他半夜习武的真相么?叶阳驰想起雪崩的那个晚上,他起夜时看到邑修澜雪中独舞的情景,原来那个人的奇遇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枉费他之前还以为那是他的梦境,所有一切他都该了若指掌,甚至之前还傻傻的担心因为自己干扰了他的机遇,简直傻的无与伦比!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扪心自问,这种酸乎乎的心理算什么?莫非他还嫉妒邑修澜的奇遇不成?感觉又不太像,反正心里不太舒服。 摇摇头甩掉这种感觉,耳中听到企鹅继续嘀嘀嘀的响着,影子阳光下一段爆料已经再次敲到了屏幕上: 影子阳光 14:13:51 因为秀兰被发配到后山,谭笑就被安置在他房间里。后来临近新年的时候,清秋子下令让秀兰下山过年,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秀兰的房间里不对劲,好像有其他人出入。这段是后来秀兰回忆的,等你玩到后来就会看到。 当时谭笑是被老板娘秘密带上山的,他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那些人没发现被藏起来的谭笑,却发现秀兰藏起来的宝剑,认出那是属于邪教的东西。当时所有人都被这个发现吸引了注意力,秀兰也就被孤立起来了。 影子阳光讲到这里,再联系之前慕容莎对邑修澜所说的那些话,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猜也可想而知:为了隐藏谭笑的存在,慕容莎对于此事保持缄默,而邑修澜私藏邪教之物,想必下场不会很好。 而影子阳光接下来所言正如叶阳驰所想: 影子阳光 14:15:22 不过这段回忆很乱,那些东西也都含糊带过了。总而言之,秀兰因此被赶下山,没有任何人求情。而秀兰这个时候大概也因为心灰意冷吧!他直接爆了小宇宙,不仅连败数人,揍飞了好几个曾经对他态度恶劣的,甚至当着清秋子的面将被老道士没收的宝剑抢了回来。 最好笑的是,清秋子眼见自己的徒子徒孙被打飞,邪教信物被抢,暴怒之下居然生生将自己气病了——估计他到底年纪大了,心血管有点脆弱,之后干脆一命呜呼,上善观与秀兰也就彻底结了梁子。 看到这里,尽管影子阳光说的含糊,叶阳驰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暴怒的清秋子,冷眼旁观的慕容莎,怒目相对的上善观众人……而叶阳御风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想起自己这次醒过来之前,清秋子刚好下令让邑修澜下山暂避,而他清醒的猝不及防,根本没来得及告诉邑修澜谭笑现在在他房中的事情——是这次吗?那些变故,是因为这次而起的?! 千万不要! 脑海中乱成一片,连带着电脑屏幕上的字都变的模糊起来。叶阳驰觉得胸口一阵阵不明原因的闷痛,他伸手按住跳的最激烈的那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觉那种无名的压抑感差点将他压垮了。 就在此时,刺耳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叶阳驰大梦初醒般猛地坐直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匆忙在屏幕上敲上“离开一下,你继续”的字样,而后站起来走到门边: “找谁?”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嗓音:“请问是叶阳驰家吗?我是林娜娜的妈妈,我女儿是不是在您家?” 叶阳驰愣了一下,才想起姑妈之前提起过,她的儿子媳妇这两天会从国外回来。他急忙打开门,看到眼前妆容精致,却不掩风尘仆仆的女子,忙侧过身让开门:“呃,你好,请进来吧!林娜娜现在在幼儿园,您要不要等一等?” 林娜娜的母亲闻言,并没有迈步进门,而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才道:“多谢了。既然我女儿不在,我就先不进去了,能不能麻烦你将娜娜的东西拿出来?我是开车过来的,正好一起带走,等一下就去幼儿园接娜娜出来。” Level 48:结局 叶阳驰此时心思完全放在了影子阳光的爆料上,也不在乎女子的态度,确认了对方林娜娜母亲的身份后就跑到房内将小姑娘的衣服玩具通通打包拎了出来。 女子大概检视了一番,客套的谢过叶阳驰后,就点点头下楼了,似乎一刻都不愿多呆。叶阳驰也不擅长与对方寒暄,他最不耐的就是现实中人际之间的交往,是以飞速关上门,而后便重新扑到了电脑前。 他不知道的是,女子拎着那些东西刚一下楼,正好看到了一个人,顿时怔了怔,有些尴尬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身后。 那人也看到了从楼门中走出来的女子,视线落在对方姣好的面庞上,眉头微皱。 女子有些慌乱,她强自镇定的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好久不见啊!易澜!”说着这句近乎于寒暄的话,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刻心跳的如何飞快——她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处忽然遇见这个人。 易澜移开视线瞥向她刚刚走出来的楼门,片刻后道:“你住这里?” “不,只是一个亲戚……”女子似乎不愿多说,视线也有些闪烁。 易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紧张的神色,“嗯”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分别多年,加上当初的事情,如今早已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或许在他们心中,不遇见彼此才是最好的。 所以最终女子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那我先走了。”结束了这场意外相逢。让她心寒的是,易澜对于她的话依旧没有丝毫反应,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都已经过去了啊! 心底浮现出苦涩的滋味,当年既然作出选择,现下也就只能自吞苦果。受不了对方锐利的视线,女子拎着东西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似乎再多呆上一刻,就会被他冻伤一般。 易澜任由她离去,默默地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然: ——每个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就算已经没了当初那些,他那种从心底泛起的寒意依旧会冻伤彼此。 不,也许还是有例外的。 想到这两天遇见的那个家伙,易澜抬起头,神色微妙的看了看四周——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他只要在附近,总有一天会抓住的。 那仅有的温暖。 等到叶阳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影子阳光已经又敲上了一片长篇大论: 影子阳光 14:16:34 那之后大概就是秀兰去了邪剑派,他有邪剑派的信物,轻易就成了邪剑派剑主的继承人。而且当年那个去挑战清秋子的邪剑派剑主根本没死,而是被手下救走了,现在就是他掌权,看到秀兰带着他的长剑过来,加上他功夫很吊,实力超群,没多久就从邪剑派底层一路爬到高层,成了那个剑主的左膀右臂。 成,你去忙吧!这后面也没多少了,我一口气给你科普完哈! 影子阳光 14:17:11 之后就是好几年后,也就是游戏的主要剧情,主角小屁屁出现,这娃儿才是真正的主角光环缭绕,他的身世比起秀兰丝毫不遑多让。他家当初隐居在小渔村也是有原因的。其实他家是属于另外一个邪派,叫什么风的那个,不是邪剑派。他家是真黑道叛逃者。那个门派有一套很逆天的功法,就是《醒神录》,上下两册由教主和主角两家保管,之后神偷去偷了教主那份,小屁屁家长辈起了贪心,就谎称他家保管的那份也被盗了。 影子阳光 14:18:05 结果他们没想到教主震怒,直接迁怒于他们家,小屁屁家长辈就决定弃卒保帅,让小屁屁的爹娘带着另外半本隐居。小屁屁的爹娘是家族旁支,本来就不起眼,所以小屁屁只知道自己家搬过家,却不知道原本的身份。 之后小屁屁的家族四散,活了多少不知道。不过秘籍在他家,小的时候小屁屁曾偷看过,那小子过目不忘,一下子就给背了下来。从此身体强健,却不知道原因——就跟那个张三丰的师父,那个练了《九阳神功》的和尚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练成了绝世内功。 后来他拜入上善观,众人也只觉得他天资聪颖。结果后来老板娘将下卷的招式给了他他才知道这两本书是一套,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速成,因为他本来就有底子。 叶阳驰看完这段长篇大论,对方那里显示着正在输入。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敲出“我回来了”,而后才道: 别看我只是羊 14:21:12 这跟邑修澜后来有关系? 影子阳光 14:21:17 别急啊!马上就讲到了。 那个偷了秘籍的小偷就是谭笑,这就接上了剧情。之后因为那个门派的秘籍被偷,许多人都在查,可惜谭笑跟老板娘隐居起来,谁都没找到。后来剑主大概是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将秀兰派出来继续查询,这一找却正好遇上了独居的老板娘,才有了那段CG中发生的事情。 但是当时除了秀兰,剑主还派了其他人跟在暗处,秀兰虽然有心将灵位藏起来,却没想到他们两个人意外争执,结果谭笑的身份被怀疑了,剑主亲自赶过去,从老板娘口中问出了神偷当年偷到的只有半卷,另外半卷下落不明。于是剑主调查后认定是小屁屁的家人将秘籍藏了起来,就赶去了小渔村想出手抢夺,结果他灭了小屁屁一家的门,却也被重伤,回来没多久就挂掉了。 原来这之后还有这么多曲折。叶阳驰沉默的看着屏幕,将“小屁屁”三个字自动代换成“江离辟”。他的背景之曲折确实不比邑修澜差,然而两人的境遇却是截然相反的——至少自始至终,江离辟的身边一直不缺少同伴,而邑修澜却始终是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他竟觉的有些心疼。 怜悯吗?说不好,但确实是非常在意。看着那人的生平遭遇,叶阳驰发现自己的感情变了,最初只是佩服这个人能够在逆境中变得如此强大,让人为之心折。可是随着知道的越来越多,那种钦佩却慢慢演化成了如今这种酸涩的感情。仿佛那个人已经脱离了二次元虚拟的角色,成为了三次元中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终究还是虚拟的啊! 别看我只是羊 14:22:25 后来呢? 影子阳光 14:25:48 后来?后来就是老剑主挂掉了,秀兰凭借自己的能力上位。然而不等他坐稳那个位置,查明白一切的小屁屁就跑来找他报仇了。靠,当初为了群殴住秀兰,老子可是练了很长时间的级才够实力,其中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咳,扯远了,总之那小子去了后就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了秀兰身上。毕竟秀兰是新剑主,前任的罪状理所当然的就被他继承了,而后小屁屁在决斗过程中还用出了老板娘所教授的《醒神录》,被秀兰认出来,就问他这套功夫是谁教给他的。 看到这里,叶阳驰的心顿时怦怦直跳,终于开始理解论坛上那两方所争执的重点: 别看我只是羊 14:27:27 他说是老板娘? 影子阳光 14:27:51 是啊!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不过这事儿就刺激到秀兰了,那个人忽然感慨了一段自己人生坎坷之类的话,而后破釜沉舟般再次出招,变成狂怒版的了。可惜主角光环笼罩的毕竟不是他,最后赢的还是小屁屁他们仨。到这儿游戏也就差不多结局了。 哎,说起来我一直在怀疑,这游戏真正的主角究竟是小屁屁还是秀兰啊!虽然整个流程都是小屁屁在走,秀兰的戏份不多,可是整个事情都是围绕着上一辈而发生的。我打算从今天起重玩儿一遍,找找支线。虽然主角HE了,我还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隐藏结局什么的。 随后两个人的对话框中开始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叶阳驰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影子阳光大概是觉得该讲的他都已经讲完了,剩下的也就没必要多言。 许久后叶阳驰才慢慢在屏幕上敲出感谢的话语,说实在的,他有点被这个结局打击的懵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邑修澜会死,但是看完影子阳光的解说,仍旧觉得难受的很。他有些浑浑噩噩的关了企鹅,没注意到影子阳光最后又敲给了他一句话: 影子阳光 14:32:28 对了,我这里有全部存档,你要不要? 可惜他没看到。 得知了结局,过程也被彻底剧透,叶阳驰看着《醒神》的游戏界面,再也没有了玩下去的兴致。他挠了挠头发,像是想要挠掉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存在一般用力。最后他干脆整个人趴在电脑前,侧着头躺在手臂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旁边的鼠标,许久后才扯了扯嘴角: “啧,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失恋了一般……”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着眼前的鼠标,看着鼠标来回窜动,而后忽然整个人跳起身,团团转了几圈,一把抓起桌面上的钥匙跑下了楼。 心烦意乱,宅也宅不下去了,不如干脆出去走走,透透气,放松一下! Level 49:吐槽 这个时间大部分上班族仍未下班,阳光正足,楼道中空空荡荡的不见人路过。叶阳驰拎着家中积存的垃圾一路走出楼门,都没看到旁人经过。 他所住的这个小区本身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头,那个时候寸土寸金的概念还没有如今这么严重,几乎每个小区的楼下都按照当年的习惯建了花园,其中草坪凉亭不一而足。虽然现在看来设计的过于朴素,建筑也显旧了,但却很有居家的味道。 平时楼下的凉亭中总能看到几个大爷大娘或是聊天或是下棋,今日或许是时间的缘故,凉亭中居然只有一个人。叶阳驰将手中的垃圾丢入垃圾桶的时候顺着余光瞥过去一眼,下一刻就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 易澜! 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着那个靠在凉亭亭柱上吞云吐雾的身影,叶阳驰有些烦躁的抬手挠了挠颈后的头发,不算梦中的时间,他这几日见到这人的频率未免也太频繁了点吧!早晨不是才见过一面么?居然现在—— 许是他望过去的目光太不遮掩,对方很快察觉到转过头来,指尖还夹着吸了半根的香烟。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的诧异一览无余。 被发现了,叶阳驰不好继续装傻,忙摆出笑脸打了招呼:“嗨!易先生,好巧!原来你也住这里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阳驰总觉得此刻易澜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太过于专注。那种过分凌厉、近乎于审视的目光仿佛无声苛责着什么一般,让他背后汗毛直竖,简直要以为自己犯了对方什么极大的忌讳。 但是——就像真是错觉一般——片刻后对方那种目光便因垂下的眼睫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还算温和的回应:“嗯。” 看着对方应了一声就又将烟送至唇边,看起来异常性感——叶阳驰鬼迷心窍一般“啊”了一声,一句:“吸烟有害健康”跟着便溜了出来。 “……”易澜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唇边,有一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意识到自己嘴边没把住门,交浅言深,叶阳驰尴尬的笑笑,忙换了个话题:“这会儿天正热,易先生在这里等人?” 易澜夹着烟沉默片刻,到底没继续抽,顺手将烟按灭了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没等人,就出来坐坐。” “哦哦。”叶阳驰这回学聪明了,没顺口吐槽一句。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不太甘心就这样走开,干脆便也跟着走到凉亭中,扶着栏杆伸了个懒腰: “不过在这里坐坐确实挺舒服的,我以前出来的时候这里都有人,根本没进来呆过。” “……”合着他不算人了是么?易澜斜睨他一眼,这话终究没说出口。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人此时的心思是相通的——没话题,但都不太甘心就这样离开。 于是易澜破天荒的也做起了没话找话的事儿:“你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叶阳驰有些惊讶,不止是因为对方的敏锐,还有他主动开口这点——看来比起邑修澜,这哥们似乎好说话许多。 这个念头才浮现,就发现易澜又恢复成了三杆子打不出个屁的状态了,好在神色尚算柔和,多少也算是摆出了倾听的架势。 叶阳驰也确实想找个人说说。他被之前影子阳光所讲的游戏剧情郁闷到了,完全无从发泄。现在面对着与邑修澜极为相像的易澜,对方又很给面子的摆出了倾听的姿态,他话匣子便有些收不住了。“的确,心情不怎么样。” 他在心中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吐槽道:“不瞒你说,我这几天玩了个RPG,没玩儿完,问了一哥们剧透,然后就郁闷了。” “RPG?” “对,单机RPG。”叶阳驰说完才想起眼前这人素来一派精英范儿,只怕根本不知道什么叫“RPG”,忙解释道,“就是那种能一个人在电脑上玩儿的游戏,有剧情的,能打怪升级,还能做任务,操作主角重头到尾走一遍剧情。” 易澜点点头表示明白,对于叶阳驰的解释不置可否。叶阳驰也无所谓他懂不懂,简单解释后就续道:“老实说,那游戏做的挺不错的,画面啊故事情节什么的都挺吸引人,但是就是很让人不爽!” 他语气压抑的说完这段话,转头看看易澜,等他问出“为什么”。然而后者一点捧哏的自觉都没有,仍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站在那里。见他说了一半顿住,也只是瞥过来一眼,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逗话失败,叶阳驰挫败的按了按额头,只好继续一个人唱独角戏:“我郁闷是因为里面我很喜欢的一个配角,明明顶着X点主角的遭遇模式,所经历的一切却全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到最后死的无比憋屈——说实在的,这种结局我真不怎么能接受。” 讲到这里,不免又回忆起邑修澜的悲剧命运,先前那种令人抓狂的感觉又回来了。叶阳驰抓了抓头发,听到身边的男人终于开口询问: “只是一个配角而已,你何必如此在意?” “你不明白!”叶阳驰飞快反驳,“那个人真的很不容易,小的时候遭遇就坎坷,长大后还因为面瘫不懂交流让人不待见。本来先天资质好得很,却又因为什么该死的三阴绝脉练不了武——” “所以你是怜悯他?”见他说的有些激动,易澜淡淡的插了句口。 没意识到对方堪称不礼貌的反问,叶阳驰大手一挥:“当然不是!呃……好吧,就算最初是有怜悯不错,但是更多还是钦佩,那个人很了不起!” 易澜扬起眉看着他。 叶阳驰继续慷慨激昂:“这些经历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打击的消沉了,但他却能毫不在乎,反而走出了一条比其他人都强悍的多的道路,甚至成了最终BOSS——嗯,BOSS你明白吧?” 和非宅男聊天最苦逼之处莫过于“专业”词汇不通以至于沟通不良。好在易澜很给力的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叶阳驰也就懒得解释,径自道:“想想看,最初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都排挤他,再加上自身恶劣的条件,他却能闯荡到那么厉害的程度,这种励志小说一般的遭遇不足以让人钦佩么?” 易澜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样子似乎并没被身边之人慷慨激昂的态度感染到。面对着这样的听众,寻常人恐怕早就觉得挫败而无趣了,叶阳驰却早已习惯,完全不在乎的嘿嘿一笑:“所以说啊!这样的人居然落得那种结局,我真是觉得——无法接受。”说到后来几个字,那点笑意便又消失了。 看着青年的神态从一开始的激动降到现下的消沉,这种情绪上直观的转变多少有些感染到了倾听者。至少在易澜眼中,此时的青年比起方才打鸡血一般的态度更让他有所触动。 手指动了动,正想着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对方,后者已经伸手抹了把脸:“唉!说出来之后心情好多了!刚才我还真是郁闷的够呛!也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是谁编的,让我知道了,非得上去狠狠揍他几拳不可!” 易澜:“……” “嘿嘿,不好意思让你在这儿听我吐槽半天,哥们,你真是个好人!”叶阳驰抬起头,很想哥俩好的拍一拍易澜的肩膀以示亲近,但考虑到彼此并不算熟悉的关系,到底还是没做出来,只附送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被发了好人卡,易澜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只是双眼专注的看着叶阳驰,面对青年过分灿烂的笑脸,不经思索的抬起手—— “哎哟!” 忽然被捏住脸颊,甚至能闻到对方指尖残留的淡淡烟味,叶阳驰忙伸手拯救自己的脸部肌肉脱离魔爪:“怎、怎么突然……” “你笑得很难看。” 面无表情的指出这个事实,易澜觉得,他实在不怎么喜欢看青年此时强装出来的笑脸——那会让他觉得胸口某处十分不舒服。 “什么啊……”叶阳驰挣脱开对方的魔爪,伸手揉揉脸颊,差点将脸揉成个大大的“囧”字——这种突然言情起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不想笑就别笑。”易澜淡淡的收回手指,不想承认自己从很早以前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摆出这种既尴尬又傻缺的笑容时,就很想这么捏上一把了。那种强撑出来的笑纹,总会让他心底有些说不出的触动感。 叶阳驰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面瘫脸的怪异反应了,他揉着脸颊,喃喃的想说些什么,但先前吐槽的心情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消散了个一干二净,一时之间实在是找不出话可说。两人相对无言片刻,他终于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狼狈的道了句:“那个……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你,先上楼了!”而后便溜出了凉亭。 易澜也不阻止他,只是站在凉亭中目送着对方堪称狼狈离去的身影,目光中神色复杂。 “我要是告诉你,那个游戏是我制作的,你会怎么想呢?” 低到近乎无人听清的话语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除了凉亭中的那个人,谁都没有听到。 Level 50:情敌 纠结归纠结,到了晚上,叶阳驰还是照常入梦了。 许是因为不用顾忌家中有孩子要照顾的缘故,又或许是白天跟易澜一番吐槽舒了心气儿,加上想要进入梦境世界的执念太强烈,这个晚上他睡的很早,不到八点已经进入梦乡。 睁开眼时面对着的依旧是熟悉的“宿舍”,起床后推开窗,一股冷气扑来,顿时让叶阳驰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定睛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仍在飘飘洒洒的大雪,以及银装素裹的世界。 “好大的雪!” 发出这句感叹的并不是叶阳驰,而是不远处从走廊匆匆路过的两个弟子之一。 “就是啊!这雪都下两天了,师父直接停了早课,可惜难得的休息日却只能呆在屋里,一出来简直要被埋起来一般!唉……”这是同行的另一个弟子。 原来早课停了!真是可喜可贺。叶阳驰默默关上窗,阻止室内热气继续外泄。屋中的炭炉烧了一晚,此时早就只剩下燃尽的粉末了,他缩了缩肩膀,因为地球的温室效应,加上常年住在南方,梦境中偏冷的温度实在让他有些难以适应,因此匆忙从衣柜中拽出棉衣套上,才感觉自己暖了不少。 穿好衣服,叶阳驰便匆匆出了门,却没注意到他前脚刚走,另一侧就有个熟悉的人溜达过来。 “咦?大师兄!” 远远瞧见叶阳驰匆匆离去的背影,徐明子下意识喊了一声,见对方完全没听到一般匆匆离去,不由得歪了歪头:“跑这么快作甚啊!” 他是特地来找大师兄的,没想到一大清早过来只逮着个背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徐明子眯起眼稍一思索,便猥琐的笑了起来:“莫非大师兄是去找小师妹了?今天没早课,小师妹又最爱看雪——唔,跟去看看!” 打定主意后,徐明子嘿嘿笑了两声,便向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 熟门熟路跑到了邑修澜所在的房间,叶阳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后,才伸手敲了敲门。 门没从外面锁上,证明屋中有人,听到敲门声后,半晌才有一道低沉的嗓音问了句:“谁?” 是邑修澜! 按耐住胸口瞬间迸发出的兴奋,叶阳驰压低了嗓音:“是我。” 屋中静了片刻,才有人走过来开门。对上门后露出的木头脸,叶阳驰只觉胸口跳动的更加厉害:太好了!他还在,那些事情还没发生! 见到是他,邑修澜可没什么兴奋的反应,反倒是脸色绷的更难看了:“大师兄有事?” 这冷冰冰的语调——果然修澜对“叶阳御风”和面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啊!在心中没来由的自恋了一把,叶阳驰小声道:“是我,叶阳驰。” 闻言,邑修澜的眉毛微微扬起几分,却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只道:“有事?” 虽然是相同的问题,语气却还是有所差别的。能有这样的待遇叶阳驰已经很满意了,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些差别的时候。他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看,再度确定周遭没人,才道:“谭笑还在你这里吗?” 他此言一出,邑修澜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他微微侧过身,终于露出了点迎客的态度:“进来说。” 等到叶阳驰进门,邑修澜将门闩重新插上,才与叶阳驰一起走到了内室的门口。 邑修澜的房间与叶阳驰的完全不同,上一次叶阳驰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上善观的弟子们虽然住的宿舍大小近似,然而本身却是一体的,也就是只有一室,没有内外室之分。但是邑修澜却手动将自己的房间分隔成了两部分,用的材料是青砖木料以及帐幔,内室用来休息,外室用来做别的。 事实上上善观并不禁止弟子修整自己的房间,只不过很多弟子懒得动手,再加上“宿舍”本来就不大,分隔成两个只会显得格外拘束,是以大部分只要用帐幔将床罩上便罢,顶多弄个屏风。邑修澜则不然,用现代的眼光来看,他显然是一个隐私观念非常强的人,宁愿牺牲本就不大的房间面积也要将休息的地方单独分隔出来,这样做虽然保证了隐私,但也导致他的房间格外逼仄。 外厅不大,占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除了一些杂物之外,能称上家具的只有一个小桌子以及两个木凳物。内室比外厅稍大,占地面积最“广”的自然是仍遮着帐幔的木床,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略显陈旧的椅子,上面放了一床叠起来的棉被,以及一个不大的书架。 “他在床上?”听到窗内传来的呼吸声,叶阳驰看向邑修澜。 邑修澜并未回答,倒是因为他们进来,帐幔被一只手从内掀开了一脚,露出一张苍白但却十分英俊的脸庞来。 “邑贤弟,这位是?” “大师兄,叶阳……御风。”邑修澜淡淡的介绍。 “原来是另一位恩人!”床上的青年挣扎着想要见礼,叶阳驰急忙阻止—— “别了!你身上有伤,还是好好休息吧!”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大师兄的态度如此“平易近人”,而后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见笑了。” 叶阳驰随意跟他客套了两句,目光毫不客气的打量了对方一阵:原来这货就是那牌位——不对,是慕容莎倾心的谭笑啊!别说确实是长了一张很吸引人的脸,就算是叶阳驰这个同性别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张脸比起寻常人确实英俊了不是一点半点。虽然他一向觉得邑修澜和“叶阳御风”长的就很不错了,但谭笑和他们两人显然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若说邑修澜是面瘫俊美,叶阳御风是刚毅严肃,那谭笑就是那种最吸引女人的痞子型坏男人。虽然此时脸色苍白气势稍差,但看那销魂的桃花眼,上挑的浓眉,略薄却总是勾着的唇形,还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羁……也难怪看惯了美男的慕容莎会被这人所吸引了。 只不过,一想到慕容莎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人而漠视邑修澜被赶下山,叶阳驰就实在难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 他的这种想法,几句寒暄过后就被谭笑察觉到了。他只当自己的身份不为这位上善观的大师兄所喜,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是以完全不以为意,毕竟有救命之恩在此,他还是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的。 才说了几句话,门就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慕容莎,邑修澜过去开门后,叶阳驰便也顺势望了过去。只见慕容莎披着一件藕荷色的不明皮毛披风,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与邑修澜打了招呼便走进来,抬眼正对上叶阳驰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 “大、大师兄!” 叶阳驰应了一声,尽管他心里因为影子阳光的剧透对慕容莎有了芥蒂,但毕竟先前的相处不是假的,也不好说翻脸就翻脸,毕竟旁边还有个含情脉脉(?)的邑修澜在,因此态度上和平时并无二致。 倒是慕容莎神情有些奇异,道:“大师兄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些天我还道你早就忘了呢!” 叶阳驰心道:之前那个叶阳御风本尊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怎么可能过来?面上倒是笑的一派和气:“其实我是来找徐风子师弟的 ,有些事情要商议。”说着转向邑修澜,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师弟,谭少侠有师妹照顾就好,我们出去说吧!” 邑修澜微微皱起眉,看了眼谭笑,后者忙道:“你们出去忙,我不必担心的!” 叶阳驰撇了撇嘴:他那哪是担心你?分明是不愿你跟小师妹独处吧!看了看慕容莎,后者的目光十有八九都集中在谭笑身上,根本没注意邑修澜的神色,越发觉得替邑修澜不值。 不过,慕容莎没有注意到,谭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事实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就算邑修澜再木头,该有的情感他都看的清楚。不过他可没兴趣点破情敌那点小心思,因此才“善解人意”的说出这句话。 叶阳驰没兴趣观察别人心里的小九九,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知会过两人后,他就拉着邑修澜出了房门,七拐八拐走了一阵,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光明正大的问道: “我刚清醒过来,上次突然就失去意识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上次那个似是而非的解释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能够堂而皇之的询问这人都发生过什么事了。 邑修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慢慢的道:“没事。” “哎?没晕倒?没疑问?”怎么可能?难道他失去意识之后叶阳御风本尊就飞快的接手了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无事人一般跟着回来了?! “你晕倒了。”邑修澜想了想,“其他人把你抬下山,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我就知道不是你了。” Level 51:劝说 “……”听到邑修澜所说,叶阳驰脑补了一下,顿觉囧然——好吧,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晕倒神马的……反正丢的不是他的脸。扶额之余心中倒也庆幸,幸亏还有晕倒作为标志,否则他若是突然就换成叶阳御风,只怕有很多事情会来不急遮掩。 那么——“多长时间了?” “二十三天。” “这么多天了!”叶阳驰默默算了一下,他梦醒的时候正是冬至前一天,现下冬至都过了,那距离春节大概也没几天。之前忘了问影子阳光邑修澜被赶下山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在玩一会儿《醒神》,或许还能得到更确切一点的消息。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事情还没发生,总还有补救的余地。 叶阳驰斟酌了一下语句,决定开门见山: “过了这么多天,该知道的想必你也知道了。谭笑这事儿上次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幸亏现在还没出乱子——他住在你那里不合适,找个机会跟小师妹说一声,让她另找个地方安置谭笑吧!” 这句话入梦前就在他脑海中盘桓了许久,现下说出来更是顺当的很。邑修澜不意他神秘兮兮拉着自己出来说的竟是这个,但还是道: “我这里最合适。” “合适个屁!”叶阳驰没忍住,一句脏话破口而出,“别听小师妹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之前你这里没人住也就算了,现在你都回来了,就你房间那么小,让谭笑住在那,你晚上怎么睡?别告诉我就靠着那张破椅子?” 邑修澜皱皱眉,似乎不太适应还算温和的二货忽然爆粗口,顿了一会儿才道:“我这里平时来的人少,又隔开了内外室,不虞被人发现。”至于住在何处,他倒并不在意。 但他不在意,叶阳驰却不能不在意,自从知道了邑修澜未来的结局后,他就一直处在一种惶惶然的心浮气躁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安下心来,“就算你这里门前冷落车马稀,总也还是有人来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我跟小师妹也就罢了,清——师父他对你可绝对不会客气!” 他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知道未来的走向,即便有双重人格的谎言在前,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如何能够预测未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抓狂,因此更加想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问题:“再说你也不想想,之前在崖下——你也不怕被别人发现什么!” “崖下”两个字多少刺激到了邑修澜,显然他也是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的,然而他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师妹不会说出去的。” “……”叶阳驰差点没被他气笑了:这关师妹什么事儿啊!你那木头脑袋中能不能想想别人?!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小师妹知道你——之前在崖下的那些?” 邑修澜点点头,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瞒着小师妹的,毕竟那是他最信任的人。 叶阳驰被他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哽的瞬间无语,胸口一阵涩然,有种莫名的——被侵入了私人领地的炸毛感。他原以为之前山崖下那些奇遇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但他完全没有想过,邑修澜和他的想法不同,根本不曾有过所谓的“私人秘密”之类的概念。 这个认知让他格外沮丧,看着邑修澜的目光顿时变了。叶阳驰感觉自己手都有点抖,气的!他很想甩袖子喊上几句:“算了不管你了有事做去没事儿死去吧!尼玛老子在这儿担心你的死活,你倒好,重色轻友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青轩书生除了会写狗血外什么都不会,你心里除了小师妹也什么都塞不下,你跟他学个屁啊!?” 但是——他做不来。 不仅做不来,叶阳驰此时甚至因为自己过于激动的心理活动而有些呆滞:对这个人的在乎,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深,甚至于有了独占欲—— 这说明了什么? 见他如此,邑修澜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欠妥当,忙解释道:“我只说捡到了那柄剑,并未提及石戮尘,也没——” “算了!那些先不提,咱们把歪楼正一正。”叶阳驰有气无力的揉了揉额头,深思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他,因此他暂时压下那些复杂情绪,道,“还是之前那句话,让谭笑尽快搬出去吧!他住在你那里不妥。” 邑修澜再度皱起眉。他无法理解叶阳驰今日究竟在发什么疯,如此坚持让谭笑离开。偏偏对方说了半天都没解释清楚原因,这让他也跟着有些烦躁起来。 “我不觉得有甚不妥!” “我管你右肾左肾的!反正不能让他住下去!”叶阳驰毛了,他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讨厌自己的拙于言辞,尤其面对这个固执的木头,更让他头大无比:“总之听我的没错!我又不会害你!妈的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邑修澜抿起唇看着他,他不明白眼前的青年到底在炸什么毛,莫非是真的在乎谭笑的身份?“你觉得以谭笑的身份,不适合留在山上?” 叶阳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错!你就当我是这个意思吧!”既然对方给他找了理由,不用白不用,只要能让谭笑现在就滚蛋,他不介意自毁形象,“他一个大盗窝在名门正派里,就算你我不说,万一被人发现了,全派都麻烦,所以尽快将他送走是最好的!” 邑修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唇一张,迎着叶阳驰破釜沉舟般的神色道:“我不信。” “?”叶阳驰一怔:什么不信? 他看到邑修澜在说完这句话后也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心中一热:邑修澜的意思莫非是——不信他是这种人?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瞬间腾起一片暖融,对上这人的眸子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想要跳起来欢呼一声:老子终于熬出头了!修澜这算是信任了他的人品吧! ——可惜时机不对。 郁卒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叶阳驰深吸口气:“你爱信不信,反正尽快让他走,不然——” 话音未落,他忽然住了口,侧耳听了一阵,看向邑修澜:“那边怎么那么吵?” 显然邑修澜也听到了,正肃然望着那边,闻言一语不发便迈步走了过去。 叶阳驰急忙跟上,刚才听得断断续续,此时走得近了,远远便看到争吵的源头——正是邑修澜的房门口!他心中顿时一咯噔,暗道不好,忙加快脚步,争吵声也听得更加清楚了。 “我来这里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慕容莎的声音,叶阳驰见到她堵在门口,一扫平日的轻快活泼,像是护崽的母鸡一般气势汹汹。而他面前则站着另一个男子,看背影有些眼熟——不是总跟在他后面的徐明子又是谁? 徐明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慕容莎这副模样,心中有点打怵,说话也就底气不足了:“我只是好奇,小师妹你怎么……怎么从那痴呆房里出来?我真没恶意!” “没恶意就少管闲事!总之你赶快走,走!” “小师妹你别生气,我这就走!”徐明子被慕容莎斥的有些慌了,忙转身跑开两步,一抬头,正巧看到叶阳驰,顿时双眼一亮,奔向救命稻草一般跑过来:“大师兄!我可找到你了!” 说完目光才扫到邑修澜,尤其是见到他二人一起,脸色愈发不好看,轻轻哼了一声便走到了叶阳驰的另一边,还正了正衣襟摆足了架势。 邑修澜完全不在乎徐明子这种小人得志的状态,径自走到慕容莎旁边。叶阳驰可做不来他这么潇洒,面对徐明子询问的态度,只好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我只是过来询问徐痴子师弟几句。” “哦……”徐明子看看邑修澜和慕容莎,再看看叶阳驰,“那大师兄你忙完了?” “嗯。”徐明子既然来了,接下来自然不容他再做些什么。心中将这捣乱的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叶阳驰只能摆起谱来对邑修澜点点头,带着徐明子转身离开了。 徐明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旁边,待两人一直走出很远后才道:“大师兄,你怎么又去找那小子了?” 叶阳驰不好说自己的打算,只是敷衍道:“路过遇上而已。” “我就说嘛!”徐明子愤愤不平道,“大师兄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叶阳驰闻言,心中越发紧张:莫非他看到了谭笑? “我看到小师妹居然抱着食盒从邑修澜的房中走出来!哼,肯定是那小子又勾引小师妹了,不然小师妹怎么会跑去他那里?” “……”暗暗松了口气,叶阳驰瞪了眼旁边这个爱八卦的家伙,“你管他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啊大师兄!”徐明子不赞同的摇摇头,“小师妹最近和那家伙走得近,你要是不抓紧,万一小师妹被那家伙花言巧语骗过去怎么办?他可不是小师妹的良配!” 她不是你是?叶阳驰暗暗吐槽一句,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兀自思索着应当如何解决此事,尽快将谭笑送走才好。一旁徐明子说了一阵,也察觉到大师兄心不在焉,住了嘴打量他片刻,双眼一转,心中已暗自打定了主意。 Level 52:惊变 没走几步,徐明子忽然一拍手:“唉呀!大师兄,我忽然想起一事,要先走一步!” 叶阳驰正盘算着怎么甩脱这个尾巴继续回去劝说邑修澜那块木头,闻言自是求之不得:“成,你去忙你的,不必跟着我了!” 徐明子嘿嘿一笑,还丢给他一个含义为“你懂的”的眼神,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徒留下叶阳驰挠挠头发:打什么哑谜啊这小子! 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看看左右无人,叶阳驰又要跑去邑修澜那里。谁知这次才走几步,迎面忽然匆匆跑来一个弟子,看到他后急忙喊道: “大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叶阳驰顿住脚步,望向那人:“有事?” “师父找您呢!我刚从你那边过来,见你没在房中可急坏了!幸好现在找到人,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清秋子老头找他? 无可奈何的跟着那个带路弟子走向清心殿,叶阳驰道:“师父急着找我什么事儿?” “这……弟子也不清楚,不过师父一大早见了掌管财务的徐林子师兄,而后就让弟子来找你了。” 掌管财务跟他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有人贪赃?当个大师兄就是悲催,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插上一手——叶阳驰不动声色的又打听了几句,那弟子虽然话唠,知道的东西却不多,将他耳朵折磨一路后便在走到清心殿时告辞离开了。 因为停了早课的缘故,清心殿的门此时是关着的,叶阳驰抬手敲了两下,就听到里面传来清秋子的声音:“是御风吗?进来。” 叶阳驰依言推门,才进屋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想到刚才清秋子的声音也有些中气不足,莫不是感冒了? 随手闩上门,绕过大殿走到偏厅里,就见到清秋子盘膝坐在炕上,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见他进来,清秋子停止阅读,抬头道:“过来坐。” 他唇色苍白,神色也有些恹恹的,叶阳驰在旁坐下,疑道:“师父这是感冒——呃,我是说,伤风了?” “气氛骤降,微感不适,咳咳……无妨。” 老道士到底上了年纪,尽管有内力护体,但身体毕竟比不得年轻人结实。冬至后便入了九,气温可谓是一年之中最低的时候,会伤风并不奇怪。只是既然感冒了,老道士不好好躺着养病,还特地叫他来做什么? 仿佛看出他的疑问,清秋子也不废话,在他坐下后便将手中的书册递了过来:“这是你徐林子师弟送来的上个月的账册,你看看。” 叶阳驰伸手接过,心中叫苦连天:他哪懂得这玩意儿要怎么看! 但装还是要装装样子的,随手翻了几页,叶阳驰就抬起头来:“师父觉得不对劲?”不然干嘛特地叫他来看这些玩意儿? “是你师妹徐容子。”清秋子说着,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凑到唇边,“那丫头上个月经常去药房取药,尽是些调理补气的。我原以为她是受了伤,但去问的时候那丫头却一直躲躲闪闪。” 叶阳驰心中顿时一咯楞:糟糕!口中忙道:“女孩子本来就应该适当补补血气,这很正常啊!” “唔,我也想过是这个原因。”清秋子说着又咳了两声,“但她开的这些药不仅是补气益血的,还有其他,这些徐林子通通记到了账目上,说是有些蹊跷。所以为师想,其中应当还有其他原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慕容莎做事未免太过莽撞了。叶阳驰不动声色的套话:“那师父你觉得?” 清秋子道:“按照账目上推算,那丫头反常也就是这个月,你们年轻人说话方便,等下你去问问,该不会是那丫头受伤了吧?” 叶阳驰在心中偷偷挥了把汗:师父英明!确实是有人受伤了没错,不过可不是你的宝贝弟子,而是她心上人。不过老道士将这件事交给他调查也不错,回头琢磨一下,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嗯,还得叮嘱一下慕容莎,再让她这么弄下去,恐怕察觉异常的就不止是眼前的老道士一个人了。 交代完这件事,老道士又例行问了弟子几个问题,叶阳驰会的就说,不会的就蒙,好在叶阳御风虽然没将记忆留给他,关于这些近乎于本能的知识还是和武功一样能够不假思索的说出来的,是以老道士也没起疑,说了一阵话之后就挥手让他离开了。 叶阳驰暗暗松了口气,瞥了眼老道士略显苍白的脸色,正要告退,忽然听到正殿那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师父!您在吗?出大事儿了!” 闻言清秋子顿时打起精神:“御风,去开门!” 叶阳驰在那人喊出声的时候就愣住了,胸口怦怦直跳。潜意识告诉他眼下所谓“大事”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恐怕和他一直都在担心的息息相关。他在清秋子催了两遍后才反应过来,急忙走到门前。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抬起拉开门闩的手此时正轻微颤抖着,扯了两下才将门闩抽出来。打开门后,就发现门外居然站了五六个弟子,叶阳驰看了两眼才认出来,这几个不是巡山弟子吗? 看到叶阳驰,为首的那个弟子忙作了一揖:“大师兄也在?请问师父……” “出什么事了?”叶阳驰打断了他的话,开门见山。 巡山弟子怔了怔,才道:“是这样,大师兄,刚刚徐明子师兄在徐痴子师弟门前争执起来,而后徐容子师姐拿出一物,说是徐痴子师弟的。弟子等人刚好路过,就见徐明子师兄忽然高呼此物似乎是是邪剑派剑主之物,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弟子急忙来请示师父了。” 他此言一出,叶阳驰顿觉五雷轰顶一般,手脚僵硬脸色惨白。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后跟着传出一声怒喝: “什么?!” 却是清秋子也听到了巡山弟子的话,披了件衣服就走了过来。 看到清秋子,那弟子又是一揖,才道:“弟子未曾见过邪剑派剑主之物,那把剑是徐明子师兄认出来的。师兄命弟子请师父过去一观。” 那弟子每一句话都似天雷轰轰响彻耳畔,打的叶阳驰措手不及,一时间手脚冰凉,神色麻木,却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混账!”清秋子大怒,随手拢起衣襟,一推仍僵在门口的叶阳驰便大踏步迈出了门。被他这么一推,叶阳驰如梦初醒,急忙追上前: “师父!此事——” “你别废话!跟我一起去看看!”清秋子显然对邪剑派相关的事物反应极大,根本不听旁人多言,挥手打断叶阳驰的劝说后,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伸手揪住巡山弟子: “那混账在什么地方?”似徐痴子那样的弟子,清秋子根本记不清他住在何处。 “这边!”闻言巡山弟子急忙在前引路,清秋子大步跟上,叶阳驰慌忙随在旁边,仍试图说服老道士:“师父……” “闭嘴!” 低喝声震得叶阳驰面色更加难看,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清秋子的怒气,往日面对他这个“得意弟子”,清秋子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可见这个消息真是让他震怒不已。 见他如此,未免火上浇油,叶阳驰只好闭嘴,心中暗暗焦急。清秋子叫他一起去,还不许他开口多言,他就算想要溜走报信都不可得,只能暗自上火。左思右想之下,不禁恨上了多事的徐明子:怎么又是那家伙捣乱!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了邑修澜的房间所在的院子,路上不少弟子都看到师父气势汹汹的模样,纷纷小声议论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好事者壮起胆子跟在后面,打算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等他们到了邑修澜门前时,队伍中已经有十余人了。 刚进院门叶阳驰就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邑修澜和慕容莎站在门口,邑修澜的怀中还抱着一柄长剑,丝毫松手的打算都没有;慕容莎则神色慌乱,手里拎了片蓝色的布片,大概是之前用来包那柄剑的。而徐明子和两个弟子抱胸守在一旁,目光死死的盯着邑修澜,看到众人进门,急忙迎上前: “师父,您可来了!快看那家伙怀里的,是不是邪剑派魔头的传承之剑?” 清秋子看都没看他,目光直接扫向邑修澜坏中,在看到剑柄上的花纹时神色一暗,眯起眼道:“拿过来!” 邑修澜恍若未闻,仍旧抱剑站立,动都不动。 见他如此,清秋子顿时火大,旁边也有弟子起哄道:“喂!那个谁,你听到没有?师父让你拿过来!” 邑修澜抬眼瞥了瞥清秋子,目光扫过站在他旁边的叶阳驰,那其中刺棱棱的冰碴子冻的叶阳驰生生打了个哆嗦。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清秋子也没了耐性,手一伸,内力激发,直接隔空取物。邑修澜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下一刻,怀里的长剑已经落入了清秋子手中。 Level 53:误会 剑一入手,清秋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将长剑拔出鞘,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慢慢的道: “不错,确实是邪剑派的破穹剑。” 他此言一出,在场众弟子顿时一阵哗然,交头接耳之余目光都望向邑修澜,好一阵指指点点。 邑修澜恍若未闻,漠然的看着清秋子手中的长剑,一旁的慕容莎则咬了咬唇,有些惊慌的看着邑修澜,她根本没料到,事情居然发生到这个地步。 事实上一开始事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慕容莎先前带着点心来看谭笑,谁知道徐明子会突然过来,询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邑修澜房中。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男女大防还是有的,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另一个男子房中,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之前她来的时候都特地确定周遭无人看到,谁知这徐明子竟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过来,撞了个正着。 偏巧刚才邑修澜出去了,她出门撞上徐明子,慌乱之下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徐明子发现仍躺在卧室之中的谭笑。是以当徐明子问起她原因之时,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邑修澜前两日给她看过的那柄剑。 当下她便推说是因为听说邑修澜前段时间得到了一柄好剑,所以特地过来欣赏一下,为了取信于人,她还特地进屋将那柄剑找了出来。谁知徐明子看到那柄剑后,忽然面色大变,一眼认出此剑真正的来历,才招致眼下情况。 而那边徐明子也恭恭敬敬将先前发生之事讲了出来,一时间所有矛盾都指向邑修澜,除了叶阳驰和慕容莎,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怀疑:莫非这个一直以来碌碌无为的家伙竟是邪剑派派来的卧底? 清秋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慢慢将长剑插回剑鞘内,看着邑修澜道:“这柄剑是你的?” 邑修澜不语,等于是默认。 “石戮尘和你有什么关系?” 邑修澜道:“没关系。” “没关系?!”清秋子怒极反笑,“没关系邪剑派剑主的信物怎么会跑到你手里?”他曾与石戮尘交手数次,对方的兵刃自然是认识的。而此时这柄剑居然会出现在他门下弟子的手中,这个弟子居然还说没关系? “……”邑修澜看向叶阳驰,后者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唇抿的紧紧的,他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在紧张什么?” 这般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在场众弟子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被他盯着的叶阳驰却觉得自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冷到极致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开口: “我没有紧张!”他是在担心!担心! 邑修澜却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慢慢勾起唇角,一点一点拉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笑意来,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向清秋子:“剑是我的,和旁人无关。” 见他态度坚决,清秋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我不管这柄剑你是怎么得来的,但这是邪派的东西,我上善观的弟子决不能接触!还有你!”他说着抬手点了点邑修澜,“之前的禁闭我念着新年将至,允许你出了正月后再继续,现在看来,你居然敢勾结邪派,我之前的惩罚还太轻了!” “我没有勾结邪派。”邑修澜冷冷的道。 清秋子道:“你当年上山之前本就来历不明,若不是徐容子一力保荐,我也不会收你入山门。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要如何说服众师兄弟,你并非邪教弟子?” 邑修澜抿起唇,看向旁边的慕容莎,他当初的身份只有慕容莎能够证明。 慕容莎的面色瞬间惨白,不敢直面邑修澜的目光,下意识向旁侧了侧身体。而叶阳驰则眼睁睁看着邑修澜因为对方的动作,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 清秋子看看她又看看邑修澜:“无人证明?哼!你既不肯说出此剑来历,又无法证明自身来历清白,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我上善观庙小,怕是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了!” 他说完振臂呼道:“众弟子听命!徐痴子来历不明,兼持有邪派信物,语焉不详,作风不正,为维系武林正气,我派清誉,兹将其冲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徐痴子再不复上善观门下弟子,若再有危害武林、勾结邪派之举,众弟子上下当一力诛之!” 他此言斩钉截铁,在场众人顿时神色各异,便是邑修澜这般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子都变了面色。 清秋子又道:“你且下山吧!老道也不罚你如何,无关之人,以后生死各论!” 邑修澜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晌,才道:“剑还我。” “邪派之物,你还想索要?!”清秋子怒道。 “你要拿走?!”邑修澜目光落在剑身上。“它现在是我的!” 清秋子道:“邪派的东西,自然要封印起来!再说,”他轻蔑的瞥了眼邑修澜,“你要他又没用!” 闻言,邑修澜不见如何,叶阳驰却先瞪大眼:太过分了!不管清秋子是不是真因突如其来的事情气急上涌,还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使然,这句话都太过分了!他再也沉默不下去,迈出一步走到清秋子面前躬身道:“师父,这事——” 他话音刚起,忽闻耳边一阵风声,竟是邑修澜趁他拦在清秋子面前时突然奋起夺剑! 这般变起仓促,所有人都没料到,更让他们没料到的是,向来被他们视为废人的徐痴子竟有如斯身手,清秋子一时不查,竟被邑修澜轻而易举抢走了破穹剑,顿时气急败坏:“孽徒敢尔!” “我已不是你的弟子!”邑修澜脚步不停,夺剑后直接落在了旁边的院墙上,轻飘飘的动作足见其惊人的轻功造诣,清秋子被这突然变故气的吹胡子瞪眼,直骂孽障,飞身而起便追着邑修澜而去——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他要亲手将这孽障抓回来! 邑修澜自知不是清秋子的对手,见他追过来,竟然不闪不避,反而直扑人群之中。就在众人惊异于他的举动,一声痛呼骤响,但见血色弥漫,他竟是直接抽出长剑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 眼前种种,无一不在印证着之前“影子阳光”给他剧透的剧情,只是比起苍白的文字,眼前这一切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让人无法接受。叶阳驰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眼中映着这一切,恐惧、担忧、失望、难过……种种感情纷至沓来,仿佛无形的绳索将他层层捆绑,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改不了了…… 改不了了! 不管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再怎么计划,走到现在这一步,他都没能改变任何事情,慕容莎到底还是选择了保谭笑而舍发小,邑修澜终究没能逃脱这场命运,而他自诩为救世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进入这个世界,到如今根本什么都没能改变! 各种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袭来,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叶阳驰才如梦初醒,只见小师妹一脸祈求的看着他:“大师兄……求你……” 叶阳驰像不认识一般看着她,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一脸退避,现下局面已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却能够摆出这样一副焦急的神态来求他? 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大师兄!”慕容莎看不懂叶阳驰此刻的神色,她望着清秋子等人追着邑修澜离开的方向,飞快道:“师父已经追过去了,这里除了他只有你功夫最好,大师兄,求你想办法追上去,帮阿澜一把,不然师父会杀了他的!” “……”叶阳驰看了她半晌,猛然醒悟:是啊!他现在不是现实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不是正牌的叶阳御风,他完全可以去帮邑修澜一把!就算叛出师门又怎么样?反正——这也不是现实的世界,不是吗? 想到这点,叶阳驰再不犹豫,顾不得回答慕容莎一句话便纵身追了过去,留下慕容莎张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才匆匆回到了邑修澜的屋中。 趁着此时无人,她必须尽快将谭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为了保住屋中之人,她已经背弃了青梅竹马一次,因此更不能让先前所为付诸流水。 …… 叶阳驰展开轻功,毫不吝啬内力全力奔跑,好在他发呆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队。上善观的弟子并不以轻功见长,即便清秋子此时的实力远胜邑修澜,仍不能轻松追上他,是以半路便让弟子们兵分几路,下山围堵各个出口,并通知其他的弟子捉拿叛徒。 叶阳驰跟了清秋子半路,发现老道士越跑越慢,稍一犹豫,清秋子已看到了他,声嘶力竭道:“御风!去!将他给我抓回来!啊咳咳咳……”话吼到一半,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形也晃了晃,一旁跟着的弟子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见他如此,叶阳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影子阳光”的剧透:老道士似乎是因为这件事…… 正在踌躇,清秋子已再度开口:“还愣着——咳咳……做什么?快追!” 叶阳驰咬着牙站了片刻,狠狠心,道了句“师父保重!”而后转过身继续追。 Level 54:敌友 邑修澜的轻功不知道具体师承何人,但是单从速度上来说,是稳稳压了上善观一筹的,叶阳驰即便是全力飞奔,也只能和他保持了一个不上不下的距离,而前者奔跑的路线又毫无章法,树林、斜坡、山谷……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七拐八拐的飞奔了许久,久到叶阳驰都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身为一个宅男,他从小到大跑过的最远距离就是体育测试上的男子一千二,而且是低空掠过将将及格,从没跑过这么远的距离。虽然开着叶阳御风的深厚内力与轻功这两个外挂,仍旧大感吃不消。 梦境中也能累得跟死狗一样,再度证实了这个梦境究竟有多么真实——可惜叶阳驰此时根本无暇注意这些,能做的只是牢牢锁住前方的身影,一遍遍在心中吼:“妈的你跑个P啊!就不能停下来等等我!我又不是来抓你的!” 呃……好吧,他现在打着的旗号确实是去抓他的没错。 跑了许久,原本坠在后面的弟子早就跟不上,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飞奔在雪地上。又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后,前方的身影忽然微微一顿,跟着骤然减速,叶阳驰大喜,拼尽全力大步缩短了彼此的距离,放眼一望,才发现这地方有点眼熟。 居然是当初雪崩那次,他们两个人摔下去的那个陡坡。 前方无路,难怪邑修澜会停下来,叶阳驰在距离他还有五六米的距离外站定,一手扶腰一手顺气,费力地抬着眼皮儿看着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叶阳驰大口大口的顺了气,有气无力的摆手:“我说……你跑这么快也就算了,怎么……还挑了条绝路?就不能找个……好路啊!” “……”邑修澜眼神动了动,嘴角微抽:这是一个追敌的人该说的话么? 叶阳驰才不管他心中所想,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来抓捕他的,说的话也确实是脑海中第一时间所想,甚至小小的发散了一下:就他这个跑法,要是今天追上来的是叶阳御风本人怎么办?这人不是自寻死路? 呃,好吧,就算是叶阳御风本人,想必他还是逃得掉的,不然哪来的后续剧情? 临敌走神乃是大忌,可惜叶阳驰完全没想到这一点,诡异的是,邑修澜虽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居然也没趁机出手,甚至动都没动一下,任由他自己将发散出去的思绪拉扯回来,才道: “追的这么急,这么想抓我去邀功?” 叶阳驰已经平顺了气息,闻言忙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哦?”邑修澜嘴角微动,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叶阳驰一点不希望他误会,包括先前那场突发的变故:“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然无论如何也要尽早阻止!而且过来追你也不是为了把你带回上善观,你想去哪儿,我绝不干涉!” 邑修澜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啊?” 邑修澜垂下眼皮,冷冷的道:“借这个机会让我自动离开上善观,再摆出一副好人的样子,两边讨好,又能消除掉我这颗眼中钉……” 绝壁是胡扯啊!叶阳驰慌忙打断他的推测,抢上前几步:“别把我想的那么禽兽成不成?我哪有必要赶你离开?明明是你在那里呆的不顺心,所以我才说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他说着顿了顿,“再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将谭笑尽快送走,是你自己不听,那家伙就是个祸害,妥妥的!要不是他……” “怎么,你想说,要不是他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 “就是这样!”叶阳驰自觉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没有谭笑那个祸害,慕容莎怎么会做出这种弃卒保帅的举动?依照邑修澜的谨慎,他肯定能将那把什么剑藏得更久! 红颜祸水啊! 闻言,邑修澜抬起眼,语气微妙:“你早就知道?” “什么?”叶阳驰正自慷慨激昂,冷不防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邑修澜慢慢道:“大师兄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小师妹倾心谭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也早就知道小师妹会因为谭笑放弃我?” 叶阳驰一噎,终于发现这个话题有点不对劲。 但邑修澜却不等他回答了,一径续道:“但是若我没记错,你曾说过‘你’和叶阳御风不是同一个人格,‘你’应该根本就没和小师妹相处过,甚至于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清醒后的谭笑与小师妹相处,那‘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他话说得很慢,那个“你”字尤其微妙的加重了音,很容易就能理解他所指代的是什么。叶阳驰被问的张口结舌,的确,按照这个世界的算法,他才刚刚“清醒”,之前的一切根本没来得及参与,要怎么解释他竟能够知道这些? “我……如果、如果我说……”片刻后,叶阳驰才再度开口,他觉得嘴有些干,舔了舔嘴唇,底气不足道,“我能预知未来,你信么?” “呵~~~”邑修澜不怒反笑,“这么好笑的事情,大师兄觉得我会信?” 叶阳驰急道:“你不是说过你信?” 邑修澜勾起嘴角,他今天一反常态,笑的次数格外多,看起来却丝毫不令人欣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悚然:“如若我没记错,当时我说的是:‘这次我便信你’。” 叶阳驰喜道:“你看,你自己也记得!” 邑修澜慢慢道:“我说的是‘这次’,也就是只有那一次而已。”他说着,微微一顿,“但很显然,那时的我想法太天真……” “不是!”叶阳驰急急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没骗你!我真是叶阳驰,不是叶阳御风!”他今日所说的话,包括所谓“预知未来”无一是假,为何这人当初说过相信,一转头就全盘推翻?! 邑修澜轻笑,似乎他这句话十分好笑一般。他摇了摇头:“叶阳御风,若是再信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言罢,他慢慢抬起握着破穹剑剑柄的手,剑尖隔着剑鞘牢牢锁定住他。 被邑修澜如此敌视,还以利器相向,叶阳驰瞳孔一缩,忽觉胸口某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撕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放在心底的珍宝还没来得及发现,就裂了道缝隙,痛楚难耐。他只能喃喃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没有骗你。” “那你要怎么解释我所言那些?” “那是……”叶阳驰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高喊: “在那里了!” “看!大师兄,还有叛徒!” “抓住他!” 凌乱的喊声遥遥传来,叶阳驰猛地回头,就看到树林的另一边隐隐出现几道人影,想必是落在后面的上善观弟子追了上来。 “啧。”邑修澜显然对这么快就有人追上来很是不满,一声轻哼,“罢了!不管事实如何,终究是你逼我走到了这一步,你我到底逃不了是敌非友的宿命。” 他此言一出,叶阳驰急忙回过头,跟着大惊失色——邑修澜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居然脚下一松,整个人向下滑去—— 他瞬间张了张嘴,发出一道无声的喊叫,身体像是有自发选择一般,脚下用力,竟跟着扑了过去,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同时伸出手,险之又险的扯住了邑修澜的手臂,整个人重重趴倒在陡坡边上,大半个身体都倒栽下去。 邑修澜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居然怔了一怔,抬头望去,就见叶阳驰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动作,脸色因为大脑充血而涨红。他死死的扯着他的手臂,费力地、一字一顿道: “我、我绝对……没有害你之心,不管你信不信……” 邑修澜怔怔的看着他,这个人今天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仿佛对他而言,自己的信任是求而不得又弥足珍贵的存在。这种珍视感让他动容,而叶阳驰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动作多少也刺激到了他——他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何偏偏对他有如此执念? 崖上的喊声与惊呼声越来越近,很快就会跑过来了。邑修澜看着叶阳驰坚持不肯松手的态度,抬眼对上那双执着的眸子,片刻后忽然微微一哂: “罢了……” 他这两个字说的极轻,但两人距离很近,叶阳驰还是听了个清楚,但不等他反应过来,邑修澜已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你才是第一天吧?” 这句话比上一句还要没头没脑,叶阳驰眨了眨眼,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邑修澜用另一只握着破穹剑的手用力,将剑身刺入冻得坚硬的石壁当中,而后借力向上,单脚踩踏。 见他如此,叶阳驰还道他有心上来,大喜之余跟着用力,谁知邑修澜只是向上一冲,而后腾出的手瞬间点在他颈侧—— 叶阳驰顿时双眼一黑,失去意识时第一个想法,就是: “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说的跟女人的大姨妈似的……” Level 55:俘虏 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开始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是并不清晰,叶阳驰能察觉到自己时而平稳地躺在某处,时而颠簸在路上。但不管身处何地,身边却始终有个人,呼吸声悠长缓慢,按照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描述,显然内力有成。 这个人的身份让他十分好奇,隐隐也有所猜测,只是周身乏力,连睁开眼的力量都没有,依旧迷迷糊糊时梦时醒,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直到再度安定下来,乏力的感觉终于缓缓消退,叶阳驰尽力睁眼,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望去—— 邑修澜! 坐在不远处桌边的青年依旧是一身玄衣,正端了茶杯送往唇边,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丝毫差别。见他醒来青年也不诧异,只是轻描淡写的瞥过来一眼。 敏锐的察觉到那一眼中并无恶意,叶阳驰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闲心打量自己现下的处境。 他们二人此时正呆在一间陌生的屋子中,布置得很简单,一桌两凳一个衣柜以及自己身下的床,简直可以媲美上善观的“宿舍”。不过看起来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至少这间屋子比宿舍还要小,整间屋子之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也就是他身下那张床了。 “这是哪里?” 开口说话才发现口干的很,叶阳驰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抬眼望向邑修澜手中的茶杯。 “客栈。”邑修澜淡淡的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伸手摩挲着茶壶的壶柄,“你睡了将近两天。” “……”难怪渴成这样!还有点饿——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叶阳驰望着茶杯的目光越发灼热了:“你带我来的?” 邑修澜又瞥了一眼过来,叶阳驰瞬间明白,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除了他还有谁会带他来?他可还记得昏迷前自己刚被眼前的青年偷袭来着! 不过——为什么? 无视他眼中的疑问,邑修澜终于好心地倒了杯茶水站起身递过来。叶阳驰急忙伸手接过,一阵狼吞虎咽,待杯中见底仍意犹未尽。但总算干渴的感觉缓解了不少,润了喉咙,精神也跟着恢复了。 这时候才有余力去想:按照剧情,这人这会儿不是该出逃了吗?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影子阳光的剧透中貌似没有这一幕啊! “不是你想跟我来吗?” 忽然得到回答,才发现自己居然将问题问出了口,叶阳驰哑然,下意识反问道:“我?” “不然为何?”邑修澜一挑眉,走回桌边将茶杯放下,却不再倒茶给他了。 “……”好吧,他确实是这么想没错。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他确实跟着这人离开了上善观,目的达成,也算可喜可贺。“这么说,你相信我了?” 邑修澜对此不置可否,看样子并不怎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或者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也未可知。 叶阳驰盯着他看了半晌,得不到答案,有些失望的挠了挠头发,目光顺着茶杯落在一旁的长条形布包上,看样子那里面多半是破穹剑了。“那你以后打算如何?” 邑修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桌面上的长剑:“不知道。” “……”从来都是邑修澜被叶阳驰说至无语,今日却是彻底反过来了,叶阳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印象中的邑修澜素来沉默寡言,反应迟钝,从不像眼下这一刻,仅仅是坐在那里,便锋芒毕露,气质卓然。 邑修澜确实与以往不同,没了多年的压抑与沉寂,他就像是彻底抛开了压在自己肩上的负担,整个人都变的轻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此刻他只想随心而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再不为其他人的眼光而活着。 但这样的日子竟是因为青梅竹马的背叛所带来,自由与孤独,两者相生相伴,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事实上,因为慕容莎的缘故被清秋子发现了破穹剑的时候,邑修澜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毕竟是他隐瞒在先,慕容莎不知所以,自然不会认为拿出一柄剑有什么了不起。他不介意做小师妹的挡箭牌,尽管他对慕容莎这么做的原因很是嫉妒,但之后慕容莎在清秋子的询问时依旧保持沉默,这让他真正失望透顶。他万万没想到,为了保护那么一个外人,慕容莎竟会在那个时候保持缄默。 他的身世,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最清楚的就是慕容莎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邑修澜甚至连得到破穹剑这样的事情都告知给了她,可见平时两人关系之亲近。可是清秋子在问谁能为证的时候,她竟然彻底撇开了此事——哪怕她能说上寥寥几句,自己依旧免不了被赶出师门的命运,他都会很开心,既得到了自由,又没失去这份多年的感情,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他不恨慕容莎,她没必要为他付出,毕竟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欠她。但他无法释怀于她的绝情,被避开目光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痛彻心扉。 冲出上善观的时候,邑修澜甚至想着,干脆就借此机会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彻底埋葬好了,多年的友情,信任,乃至于倾心守候的暗恋……既然什么都是假的,那他也不稀罕! 但偏偏叶阳御风却在此时追了上来。 邑修澜最初想得简单:连慕容莎都能放弃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在乎的?是以他一反平日的个性,毫不客气的嘲讽对方,将他们彼此之间才刚刚建立的、脆弱的信任彻底剥离践踏,来换得一时的快意。 他甚至不无恶意的想:这个人究竟为了什么而追上来?是不是还觉得他不够凄惨,想追过来假惺惺的安慰两句,趁机再踩上一脚?若真如此,他不介意用这个人来试试他苦修的成果,用他的血来给破穹剑开刃! 但这个人却再度给了他意外。那些不似作伪的反应让他茫然,焦急的神色也过分逼真,直到最后他下定决心滑下陡坡,那人不顾一切扑上来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抓住他。 不管当时出于什么原因,找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是以尽管多带一个人;离开上善观增加了难度,他还是这样做了,点了这人的睡穴将他一路带出上善观的范围,又抢了旁人的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直到彻底离开了上善观的范围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的这些心绪变化叶阳驰自然无从知晓,他才刚醒,加上空荡荡的胃不断分散着他的注意力,难免有些焦躁恍惚。可惜眼前这个吝啬的家伙只给了他一杯茶,然后就又坐在那儿COS大爷了,一点都没有其他投喂的举动。 无奈之下,叶阳驰只好自力更生,他坐起身向床下蹬了几蹬,碰到鞋子后顺脚勾了过来,三下两下蹬上靴子,站起身就要出去。 “站住。” 没等他走两步,邑修澜便抬起头,冷冷的瞥向他。 “不准出去!” “干嘛?”叶阳驰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邑修澜慢慢道:“你要出去,得我允许。” “靠!凭什么!”叶阳驰炸毛,不给饭吃还不让觅食?! 邑修澜颇为古怪的抬头瞥了眼他:“就凭你是我的俘虏。” 什、什么?! 叶阳驰还以为自己没听清,他挖了挖耳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还用小指点点自己的鼻尖:“我?俘虏?你开哪门子的国际玩笑?!” 邑修澜的回答是直接抬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了他的软麻穴。 “就凭这个。” 叶阳驰瞪大眼,人生中第一次(清醒地)经历被点穴,整个人僵在那里动都动不了,这感觉真心惊悚! 收回手,邑修澜才慢吞吞地道:“是我抓到你的,你得承认。” 承认你妹! 叶阳驰险险咬住舌头没骂出声来,刚才还说他是自愿的呢!这才几分钟啊!就从自愿变强迫了!就算是合X变强X,好歹也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好吧!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邑修澜才不管他瞪向自己的目光,抬手拎着他的衣领就将人重新丢在了床上。叶阳驰身不由主地在床面上滚了大半圈,勉强维持着仰面向上的姿势,而后眼睁睁看着邑修澜跟着俯身下来,俊脸瞬间靠近。 ——不是吧!刚才还想着那么不和谐的比喻,怎么眼下这架势很有点比喻成真的意味? 色厉内荏的睁大眼,叶阳驰脑海中转着有点脱线的念头,甚至悲哀的发现,对于这个念头,他居然一点排斥感都没有。 难道他是个抖M? 邑修澜哪知道这人的思绪从无脑爆粗瞬间过度到黄色废料上,只是用他自认为极富压迫感的姿势靠近对方,几乎面对面的警告: “总之,现在你在我手里,受制于我,就是我的俘虏。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会儿,否则会做出什么来,我可不保证。” 这句话堪称邑修澜人生中少有的几次长句子,虽然是用来威胁人,但是看着叶阳驰一脸震惊(?)的模样,他对于威胁的效果还是颇为满意的。当下他站起身来,顺便瞥了眼某人阵阵叽里咕噜的肚子,难得大发善心: “老实呆着,我去拿吃的。” 然后施施然转身离去,徒留床上的青年满脸悲愤莫名的无语内牛: 老天,为什么他的心刚才跳的那么快?该不会是心动过速吧?! Level 56:调侃 且不问心动过速是不是他现在这个症状,原因为何又是不是他这个智商能估计明白的,单是现在,叶阳驰的腹中已然鼓声连天了。所以之前的问题才纠结了不到一秒,叶阳驰就果断地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已经造反的胃上。 而挨过饿的人都知道,腹中空空这种事情,素来是越想越饿的。可惜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叶阳童鞋自小到大虽然不至于泡在蜜罐里,好歹最次每天都有泡面果腹,这个道理,他根本不明白。 于是乎—— 邑修澜一进门就看到床上的人撇着头一脸饿狼似的瞪着他——手中的食物,烛光映照下,那双眼似乎还反射着狼一般的绿光。他不禁轻咳一声,木着脸下意识抬了抬手。 叶阳驰的目光立即跟随他手上升的弧度追了过去。 再向下移动—— 追过去。 向左—— 再追! 向右—— 这回不追了,收获恶狠狠的白眼一枚:“靠!你遛着我玩儿呢?!” 叶阳驰咬牙切齿的瞪着害他饿肚子的罪魁祸首,怎么会有人摆着这么一副面瘫的表情理所当然的恶作剧啊!他以前果断是被这人木头般无害的表情蒙骗了! 把戏被拆穿,邑修澜毫无丁点尴尬与反思,径自走到桌旁,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无它,看你刚才那样子,忽然想起一故友。” 说完他绕过桌子走向床边。 “故友?”叶阳驰皱起眉,他可不觉得自己跟慕容莎有什么相似之处。至于其他人——“你还有别的故友?”趁机打探一下对方的过去增进了解也是好的。 “嗯,幼时玩伴。”难得邑修澜有问必答,边说便将叶阳驰从床上扶了起来,一面解开他的穴道一面将他扶到桌边。 食物就在面前,叶阳驰也顾不得计较其他,穴道一解开就一屁股坐下来,端起碗大口喝了半碗的白粥。总算多年潜移默化的教养让他没做出狼吞虎咽的动作丢了现代人的脸,半碗粥下去,胃里终于不再敲锣打鼓的闹饥荒,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邑修澜端来的食物不少,一大碗粥,三个馒头,外加一盘蒜薹炒肉。但托盘上只有一双筷子,显然是一人份的,他也没打算吃,只是拣了旁边的凳子坐下,拿起一旁放着的破穹剑拔剑出鞘,又拎了块布慢慢擦拭,间或看一眼吃的正香的某人,权作下饭。 被瞥了好几眼,叶阳驰自然有所察觉,忍不住怪异的回瞪过去:“老看我干嘛?” “无事。” 没事才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叶阳驰又夹了口菜,这回反倒是他忍不住总要瞥两眼对方了。 叶阳驰擦剑的动作很慢,从下到上,一分一毫都不错过,非常细致。他的手指修长,因为常年做活的缘故布满了老茧,指节略粗,却依旧好看。 其实叶阳御风的手也很好看,同样修长有力,也没有粗活导致的裂口老茧,只在虎口旁磨了一圈,显是练剑所至。不过叶阳驰对这个身体没有归属感,当然也就没有欣赏的心情,此时看着另一个人的手,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邑修澜任由他看,仍旧不紧不慢的擦拭剑身。一面擦完了,手腕一抖,长剑就翻了个面。这个动作映着烛火瞬间一晃,亮光刺入旁观者的眼,瞬间惊醒了他的神智。 发现自己居然看一个人(的手)看到呆滞,叶阳驰不禁捏紧了筷子,懊恼的咬了一口另一手中捏着的馒头:都是男人,有毛可看的啊!就算再羡慕,他也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御宅族美好生活,转而投入运动的人生——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清醒过后,便又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天邑修澜就是拿着这柄剑在上善观大杀四方的!当时他只顾着懊悔发怔,压根就忘了这柄剑在他面前饮了多少血——这可不是游戏CG,而是活生生的屠杀场面! 这么一想,那天的血腥场面顿时栩栩如生的浮现在脑海中。叶阳驰顿时有些吃不下饭了,他抿紧唇捏着筷子,再看那柄长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阵默念: 这是游戏不是现实,那是怪不是人……这是游戏不是现实,那是怪不是人…… “不吃了?” 见他住口,邑修澜淡淡的望过来一眼。 “呃……”叶阳驰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饭菜,老实说,他确实有点吃不下了,并不是吃饱,而是因为自己的回想闹得没了胃口。可是还剩下小半饭菜,扔了可惜,再说他胃里也还没完全填满…… 这样一想,又见邑修澜一副准备收拾碗筷的神态,下意识护起食儿来:“不是!嗯,我只是想到刚才的话题。” 邑修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就是——啊,就是你刚才说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那个!方便的话,讲讲?” 邑修澜闻言挑起眉,他以为这人已经忘了那个话题了。这都能想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道:“没什么可讲的。” “怎么会没什么可讲呢!”叶阳驰对于眼前这人的昔年往事可是十分好奇,之前就曾不遗余力的打探,现在当事人肯开口可是千恩万谢(?)的!“来!说说说说!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他人怎么样?后来你们还联系吗?” 邑修澜被他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砸的有点晕,顿了顿才道:“当年……认识的。” “……”我靠你中间省略了多少台词儿啊!叶阳驰扶额,试探着选词填空,“在庆山镇?” “嗯。” “破庙?” “嗯。” 一棍子一个屁——好吧!叶阳驰再接再厉,又问了一遍:“他人怎么样?能让你记得,肯定挺有意思吧!” “是挺有意思。”邑修澜瞥了他一眼,“逗起来很有成就感。” 说就说,还故意看他干嘛?!叶阳驰顿时内牛:这就是他说他们两个相像的意思吗?都很好逗?什么逻辑! 望着满脸吃瘪的青年,邑修澜难得翘起了嘴角,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人还真是——单纯的很。 “好吧……”纠结完毕,叶阳驰戳了戳还剩下粥底的粥碗,“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不然咱们还可以去看看他,反正现在都出来了,去哪儿不是去啊!” 邑修澜轻描淡写道:“没联系,早死了。” “呃……” 没料到竟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叶阳驰一惊,霍地抬起头:“怎么死的?” “寿终正寝。” 寿终……也就是说忘年之交? 等等——这个梗怎么这么熟悉?叶阳驰忽然反应过来,狐疑的瞥了眼依旧顶着木头脸,不见丝毫哀伤神色的邑修澜:“你说的好友……是……人?” 见他如此,邑修澜翘起嘴角:“是只黄毛犬。” “我擦啊!”叶阳驰暴跳如雷,胆大包天,一把将筷子拍在桌面上,站起身便扯住了邑修澜的衣领,“你拿我跟它比?” 邑修澜淡定的坐在原地,慢慢的道:“它有时会炸毛。” “……”炸毛炸了一半的人满脸青红不定的捏着对方的衣领,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你戏弄我?!” 这是戏弄吧!是戏弄吧!肯定是戏弄吧! “调侃而已。”邑修澜抬起手,轻而易举的将某人没什么力气的手指扯了下来,也不松手,就那么握在手里,“小心点,剑不长眼。”他用下巴点了点两人之间、距离叶阳驰的下巴不到三寸的长剑剑身,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警告。 叶阳驰却有些呆滞,被邑修澜握住手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不规律的蹦跶了几下,跳的极快,一如先前心动过速——呃,也许不是这个词儿也说不定。 见叶阳驰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发呆的盯着他握着他的手,邑修澜皱皱眉,低头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慢慢松开,无事人一般收了剑站起身:“吃饱的话,这些我送下去了。” 叶阳驰仍在发呆,邑修澜也不管他,将筷子捡回托盘内,端起来便转身出了门。只留下叶阳驰呆滞片刻后,无力的坐回椅子上,半晌才抬起另一只手,摸索着抚摸上了先前被扣住的手背。 他的手指在发抖,心中止不住的咆哮:一次还可以当做意外,两次呢?还都是因为刻意接近—— 不,不止是这两次,之前那些只有彼此相处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那样的失神,都是因为同一个人。他会担心这人的未来,会好奇他的过去,会因为他的遭遇而不忿,也会因为慕容莎的缘故心绪不宁……会钦佩,会怜悯,甚至想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这许多因他而起的心情综合起来,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叶阳驰一把拍在脸上,仰起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居然喜欢上阿澜那个木头了——真是有够悲惨啊!” 而门外,刚刚将残羹交给小二回到房门外的邑修澜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原本正欲推开房门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整个人雷劈一样怔住了。 叶阳驰——喜欢他? Level 57:纠结 心烦意乱的想了半天也不见邑修澜回来,叶阳驰不禁无所事事的打了个呵欠: 那家伙怎么这么慢?不就是送个盘子么?难道他还没吃饭,所以特地趁机下楼开小灶?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刚才那个人一口没吃,全都留给他了——叶阳驰捏了捏自己身上的钱袋,这次出来的急,身上什么都没带,吃喝看来只能靠那家伙,不知道盘缠够不够用? 切!还说他是他的俘虏呢!哪有人离开俘虏这么久的,也不怕他跑了? 不爽的腹诽了一阵后,叶阳驰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想出门,又担心那家伙以为他跑了,晃荡片刻后干脆走到床边推开窗户透了透气。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大致确定他现下所住的是某个偏僻的客栈内,周遭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灯的不多,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他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在何处,也不知距离上善观有多远,但是至少目前还算安静,没有其他什么原因可打扰,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任何娱乐可进行。 叶阳驰看了片刻,终究觉得无趣,加上冬天外面冷得很,忙关上窗户,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开始一一细数他跟邑修澜认识之后发生的点滴。 最初明明是一切都很正常的,玩儿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门口的游戏,欣赏了其中一个配角,然后更加莫名其妙的进入了现在这个早于游戏世界数年的梦境世界中,并理所当然的遇上了这个人。 后来,两人之间的交集似乎大半也是源于他的主动,主动调查这个让他有好感的青年,主动邀请他下山,甚至还想主动帮他把妹子——现在想来,似乎从一开始,他对这个人就有些太在意了些。可那些明明只是欣赏,怎么、怎么就变成了喜欢呢? 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喜欢上梦中的人物就如同喜欢上游戏中的NC,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更别说彼此此时的立场还如此尴尬,性别又相同—— 皿! 对哈,怎么突然就基了呢?!! 叶阳驰霍地坐起身,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萌的素来都是二次元的萌妹子,怎么一转眼口味变得那么重? 恰在此时邑修澜推门进屋,叶阳驰转头望去,一双狼眼上上下下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遍:眼睛不够大,气质不够软,尤其那身段,跟娇小可爱玲珑有致完全是南辕北辙,唯一相似的也就只有那股凌波丽的冷清气质——才怪!凌波丽那是冷清,他这根本就是块内里发黑的木头!两个水准有木有! 邑修澜被他红果果的目光盯得直皱眉,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开口,而是绕过他走向床榻。 “我说……”他不开口,叶阳驰却是安静不得的,当即一骨碌爬起身来。他现在正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状态:刚刚明白自己对面前这个人那点非同寻常的小心思,面前又是波折重重,他就如同发情的公孔雀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点什么,来安稳一下跌宕起伏的小心思:“你看,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晚上怎么住?” 邑修澜头也不回的拎起床上的行李丢到里面:“我睡床。” 叶阳驰顿住脚步:“同床共枕?这——不太好吧?” 邑修澜怪异的瞥了他一眼,叶阳驰搓了搓手,“那啥,我反正也没那么娇气,咱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那就……” “那有凳子。”冷冰冰的四个字抛出来,打断了某人的语无伦次,邑修澜翻身躺在床上,闭上眼打算沉淀一下浮躁的心绪。 闻言叶阳驰顿时瞪大眼,转头看看那两张只能勉强容下屁股的圆凳:“这玩意儿怎么睡?!”弄块板子搭个木板床么?! 可惜床上的青年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欠奉,只是稳稳地躺在床上,丝毫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叶阳驰不甘就此被扫地下床,故意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半夜跑了?” “随便你。”岂知邑修澜竟一反先前警告的态度,仿佛完全不在乎他离开与否。 这样的反应让叶阳驰有些束手无策,凭心而论,他是真不想就这样走掉,别说一开始他就想跟出来,单说现下,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离开的。 叶阳驰是个很乐天的人,他懂得什么叫做珍惜,不管他因为什么喜欢上了邑修澜,既然已经动了心,那么何妨顺心而为去爱上一场?反正彼此都是爷们儿,甚至双方的身份都是虚拟的,真的谈场恋爱,他也没什么损失。 最重要的是,这种天下无双的奇妙缘分,实在是太难得了,他不想因为那些杂七杂八的理由而退缩放弃——算起来这可是叶阳驰第一次真正动心,他无法不为之亢奋非常。 可惜他再亢奋,另一位主角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淡,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他心中的纠结,兀自在床上躺的安稳。 伸脚勾了个凳子坐下,叶阳驰盯着床上之人的侧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是太好看了一些,他本身就是学绘画的,那种毫不逊于二次元的线条与棱角,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欣赏。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大了点,要追这么个美人恐怕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叶阳驰有些头疼:邑修澜显然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家伙,从他之前一门心思喜欢慕容莎便可见一斑。要掰弯这么个家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或许等他这次清醒了,去找点关于掰弯直男的资料来看看? 至于能不能掰弯这一点,他倒是并不担心,这年头十男九双,就连他这种同样笔直(?)的还不是莫名其妙就弯了?总之,有条件就要上,没有条件的话,创造条件也要上(……)! 立下了在这个世界中的第三个目标,叶阳驰嘿嘿笑着摸了摸下巴:至少现在条件还是不错的,他们两个正处于独自出游的路上,中途相互扶持擦枪走火神马的,都是有可能的不是么? 大概是他的笑声实在是有些怪异,邑修澜皱了皱眉,忍不住睁开眼瞥了他一眼。叶阳驰急忙敛起得意忘形的态度,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就是在想,要怎么睡的舒服点。” 邑修澜无语的看了他片刻,总算是再度转过头闭上眼。叶阳驰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忍不住又道:“哎!你真不考虑分我半张床什么的?我睡相很老实,保证不会吵到你!” “……” 才合上的眼又睁开,邑修澜再度看向一旁锲而不舍的家伙,眼中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叶阳驰与他对视片刻,不禁有些心虚,摸了摸脑后的头发,缩起脖子嘟囔道:“不给就不给,小气巴拉的,我诅咒你以后没有妹子爱!” 发自内心的诅咒完毕,叶阳驰站起身动了动凳子,打算就这样先凑合着在桌子上趴一晚上。他一番忙碌之下背对着床的方向,因此没看到,床上的邑修澜曾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见他始终不曾转过身,那句话到底没说出,只是若有所思的望了他片刻,才再度闭上了眼。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叶阳驰就因为别扭的睡姿手脚发麻的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邑修澜正拎着外套一面穿一面走到旁边的架子旁,低头捧了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用力搓了搓。 “唔……天亮了?” 不同于昨晚黑黢黢的颜色,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整间屋子都蒙上一层暖黄的色泽。叶阳驰有些着迷的看着邑修澜躬身洗脸的模样,胸口怦怦直跳,不知是否因为维持了一夜别扭的睡姿的缘故,竟觉极为口干舌燥。 “嗯。”邑修澜一面洗脸一面含糊的应了一声,而后站起身甩了甩手,扯下架子上的毛巾擦脸,“醒了就快点,还要赶路。” 叶阳驰兀自不觉,迷迷糊糊道:“什么赶路?” 邑修澜懒得跟他废话,径自洗漱完毕,将毛巾浸入冰水中,捞出来拧的半干抬手便丢了过去。 “唔!!”被毛巾劈头盖脸地糊了过来,冰冷的感觉刺激的叶阳驰一个激灵,急忙伸手扯下脸上的东西,只听对方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擦净,走。” 下意识用毛巾擦了几把脸,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叶阳驰姿势变扭的站起身,动了动酸麻的手臂腿脚,总算是缓和些许。抬眼望去,邑修澜已经收拾好包裹,准备出门了。 “哎!等等我!”见状叶阳驰急忙跟上,他已经反应过来,邑修澜之所以急着赶路,想必还是担心上善观的人会追上来吧!这一点确实很麻烦,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出门后邑修澜结了帐,叶阳驰悄悄瞄了眼某人的钱袋,皱皱眉:实在是干瘪的可以。想来邑修澜这些年在上善观待遇始终不怎么样,恐怕也没攒下几个钱来。可惜叶阳御风的小金库他没能带出,否则还能多支持一会儿,现在两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Level 58:躲藏 叶阳驰猜的没有错,邑修澜确实是在躲避追兵,而且时机算的极为精准。就在他们刚刚结账离开客栈后不到片刻,上善观的人就追了过来,拿着邑修澜的画像从掌柜的那里打听出了两人的去向。 前两日为了照顾叶阳驰这个昏迷不醒的人,邑修澜一直都是扛着他或者背在身后赶路,上善观的追兵则骑了马,虽然马速不及轻功的爆发力,但持久力却是远胜的,所以这几天来,此消彼长,双方的距离在一点点被拉近。 邑修澜也不是没想过要弄匹马,只不过一来他身上钱财不够,虽然能够暂时性抢一匹,但两人同乘势必会减慢速度;二来他担心马匹在奔跑的过程中也会留下痕迹让人追寻,反而不如轻功便利,只不过这样下来人要累上许多。 此时叶阳驰清醒过来,弄匹马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事情,然而时不我待,追兵过早追来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邑修澜远远便发现了上善观中人的踪影,略一思索,干脆放弃前行,结账后做出离开的模样,然后趁着无人注意,冒险拉着叶阳驰重又藏进了客栈内。 当然,这一次两人不是用住店客人的名义,而是做了“梁上君子”——直接藏在了客栈柴房内的大梁上。好在梁够宽,他们两个躺上去后能够完全被遮掩住,不虞被人发现。 柴房就在客栈大堂隔壁,因为客栈客满的时候偶尔也能充当暂时落脚地,建造的还算结实,然窗纸多少有些破损,正方便了两人观察外面的情况。他们亲眼见到上善观的弟子追过来,询问之余还有几个人蛮横的进店搜查——这种小地方,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甚至比官府中人还要自在,无人敢于得罪。 幸而两人一开始就藏得严实,并未被人发现,那些上善观的弟子们搜查未果,商议片刻后,竟然决定先在这间客栈休息一下,打尖过后再继续追寻。 这可苦了呆在梁上的两个人,柴房不比客房,自然是没有任何取暖的措施,天寒地冻之下,两个人躺在冰冷的梁上,可谓吃足了苦头。叶阳驰最先受不了,几次想动,都被邑修澜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他也并非不知利害关系,只是这样等下去实在有些磨人。 仗着一墙之隔那些人听不真切这边的声音,叶阳驰到底还是挣扎着半坐起身,压低了嗓音道:“你打算怎么办?等他们过去再走?” 邑修澜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闻言同样小声道:“不安全。” 他眉头紧皱,追兵过快的速度让他懊恼,而且听那些人议论,追出来的人显然不止一拨。他躲过这一批难保不会遇上下一批,本以为出了上善观后对方追的不会这么紧锣密鼓,谁知上善观却是铁了心要抓他,居然追的毫不放松。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旁边同样盯着窗外的青年:那些人追的这么紧,少不得也有这家伙的缘故,也许从一开始他心软带他出来就是错误的。 叶阳驰跟他想得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在想影子阳光之前的剧透。按照原本的情节,邑修澜这次出逃应该生生将清秋子给气死过去,但是按照那日的情况,清秋子虽然风寒之下气急败坏,却似乎还没到生生气死的那个程度。而且他看那几个上善观弟子的模样,并无多少伤痛之情,似乎清秋子此时仍然在世——那么是不是能够证明,他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已经让命运发生改变了? 这是叶阳驰眼下最关心的事情之一,他一点都不想见证“未来”那些惨烈的结局,之前邑修澜依旧被赶下山让他大受打击,眼下终于看到些许扭转结局的可能性,让他有些无法抑制的兴奋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变的粗重:也许事情并没向他想象的那么糟糕,还是有些许缓和的余地的! 可惜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以他此刻的情况,显然是无法向下面那些弟子证实的,而且他现在也算是叛逃在外,弄不好还要搭上个“勾结魔教”的名声,只怕就算现身出去了,那些家伙也不会买他这个曾经的大师兄的账。 咦?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叶阳驰忽然想起一事,再度看向邑修澜:他是怎么出来的?此时在上善观那些人眼里,他到底是叛徒,还是被这家伙绑架出来的人质? 邑修澜之前貌似有提到过“人质”这个词,莫非在上善观那些人眼中,自己其实是被这人胁迫出来的不成? 注意到他眼中的疑问,邑修澜抬眼望向他,叶阳驰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问出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比较好,万一这人一个脑抽,以为他后悔了还想回去怎么办?他可还没忘记这人先前一副受骗上当的模样,没准在他心里,自己此时的信用恐怕还打了折扣,这种敏感时期,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 见他张了张嘴却没问出声,邑修澜还道他依旧疑惑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想到现在两人好歹也是一路的,他到底还是出声解释了两句:“等这些人走,我们乔装,回庆山镇。” 叶阳驰一怔,随即大喜:“逆向思维?” “?”邑修澜不明所以。 “呃,我是说,大隐隐于市神马的……不不!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形容自己的意会,不由得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再一次暗恨自己那悲催的表达能力。 邑修澜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露了点笑意,他望着外面片刻,道:“等下这些人离开后,我出去拿点东西做下准备。” 计划虽然很好,变数却是随时都存在的,那些弟子追了几天没追上人,早就有些疲惫了,这一打尖居然从上午一直坐到了中午。两人迫不得已等了数个时辰,到了饭点,叶阳驰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唱起了空城计。 听到那声颇为响亮的呐喊,邑修澜不由怪异的望了过来,叶阳驰很尴尬,他发现自从这次饿着肚子醒过来后,他变得很容易饥饿,一顿饭不吃胃里就开始打鼓。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两人什么都没准备,只能一边闻着厨房传来的香气一边忍耐。 “喂,结账的时候你就没顺便买点干粮?”忍无可忍之下,叶阳驰不禁顺口抱怨了一句,他记得小说中似乎常有类似的情节。 “没来得及。”邑修澜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但听着对面的青年腹中不时响起的咕噜声,又觉得有些好笑,总算他天生冷情,笑意不过在眼中一闪而逝,快的没有任何人察觉。 偏在此时,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两人瞬间收声,默契地重又躺下,向下一瞥,却是厨房的伙计过来抱柴。 那伙计开门后走到劈好的柴垛旁,挑挑拣拣片刻,抱了一捆柴扎紧,正要离去,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从上方传了过来。他一怔,向上抬起头,还未作出反应,眼前忽然一花,接着便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敲晕了差点叫出声的小伙计,邑修澜冷冷地瞪了上方惹祸的家伙一眼,叶阳驰尴尬的咧了咧嘴,他已经尽量屏气凝神了,然而肚子不配合,偏要大唱空城计,他有什么办法? 幸亏邑修澜反应迅捷,否则他们两个非得栽在这一声空城计上不可。瞪完惹祸的人后,邑修澜的视线落在小伙计身上,那个伙计的身材和他差不多,才看一眼,一个计谋便浮上心头。 “你打算怎么处理?”叶阳驰关了门之后也跟着跳下来,他可不是小龙女,没兴趣一直悬在那么高那么陡的梁上,此时既然邑修澜都下来了,他乐得趁机舒展一下腿脚。 邑修澜看了那伙计几眼,忽然蹲下来,一言不发的开始解小伙计的外套。 叶阳驰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双眼一亮,随即想到什么,忙蹲下接手:“我来就行!”开玩笑!就算知道为了脱身,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给别人宽衣解带(……)实在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邑修澜并不在乎这人难得的殷勤,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嘴角划出一道微妙的弧度,任由那人接手,脱下伙计身上的围裙外套,然后解下自己的衣服一一换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连内衣都脱了下来,精赤着上半身,将自己的衣服随手放在旁边的柴垛上,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更衣。 叶阳驰抬眼便看到这样的美景,顿时双眼一亮,难得的福利啊!虽然心里觉得全都换了衣衫有些多此一举,但男人嘛!养眼的时候哪顾得上那么多?这可是他在那次庆山镇换药之后第一次见到邑修澜穿的这么少的模样,再加上心态完全不同,望过去的目光便有些不那么纯洁了。 仰头望去的角度让他只能看到对方下巴以下,是以叶阳驰在对着美景暗自YY的时候,没能看到青年微微扬起的脸上深沉的目光,以及那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Level 59:盘发 换好衣服,叶阳驰便将伙计藏进了柴草堆,为了以防万一还在他睡穴上补了一指。在第一次使用点穴制服(?)敌人的微妙成就感中沉浸了片刻,才站起身来望向准备好的邑修澜。 后者低声道了句“在上面等我”,而后便弯腰拎起已经扎好的柴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低下头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走向了厨房。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进去,这副模样只能瞒过外人,根本不可能瞒过厨房中和伙计相熟的其他人,是以邑修澜在走到厨房门口时便丢下手中的木柴,压低嗓音装模作样的嚷嚷一句:“人有三急”便猫着腰跑了出去。 仓促之间厨房中的那些人也没听太清楚“伙计”的声音与平时有何不同,在里面笑骂了几句,便出门将木柴拎入厨房中。还骂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随手掂了掂那捆柴,唾弃的“呸”了一声:“这小子又偷懒!这点柴火哪够用?!” 话虽如此说,那人还是将木柴拿了进去,又过片刻也没见人出来,看来是打算将就着用了。 这一幕叶阳驰看的真切,不禁暗暗为邑修澜的聪明竖起大拇指:别看这人平时显得木愣愣的,这些歪主意倒是有不少! 想想也是,邑修澜小的时候好歹也是在乞丐堆中讨生活的,这些小伎俩玩儿起来自是驾轻就熟,见他顺利混出去后,叶阳驰就不再多看,转而开始在柴房中悄悄活动筋骨——开玩笑,好不容易下来了,他才没兴趣继续在冰冷的房梁上趴着,实在是太冷了! 邑修澜这一去竟是大半个时辰都没回来,叶阳驰从最初的淡定到现在的心急,却完全束手无策。他望向伙计藏身的柴垛,有些后悔刚才将他扒的太干净,不然没准他那身粗布围裙还能拿来做点什么,现在却只能在这里干等。 同样着急的除了他还有厨房的大厨,刚才那点木柴确实没有用,他在门口张望半天,始终不见先前那个伙计回来,气的破口大骂:“丫的小路子又跑去偷懒了吧?还人有三急,莫不是掉粪坑里了?!” 叶阳驰听着大厨中气十足的喊声,再度默默的看了眼旁边的柴垛,在心里替小伙计庆幸了一下:至少柴堆比粪坑可幸福多了! 那大厨等的不耐烦,终于让另一个伙计再来弄点柴,叶阳驰急忙跳上房梁,虽然有心依样画葫芦打晕这个伙计混出去看看,但考虑到有些事可一不可再,未免打草惊蛇,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邑修澜才抱着个小包裹回来了,他先确定不会有旁人注意到他后,才飞快跑进了柴房之中,抬手将包裹丢给了闻声跳下来的叶阳驰。后者伸手接过,却不着急打开,而是拉着他上下打量一圈: “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受伤吧?” 邑修澜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接过包裹打开,出乎叶阳驰意料之外,放在最上面的竟是一只烧鸡和几个馒头,底下才是叠的齐整的衣衫。他快手快脚塞了个馒头到叶阳驰手中:“快吃!边吃边换!” 叶阳驰有点被动的接过,这才明白这人去了这么久,居然是去找吃的了,顿时胸口一热,还想说些什么煽煽情,邑修澜已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拽出了下面的衣物,丢了一套色彩鲜艳的给他。 叶阳驰叼着馒头接过来,翻了翻,觉得有点不对劲,咬了口馒头伸手拿下来,含糊不清道:“个……砸总起卦(这个……怎么这么奇怪)?” 邑修澜不理他,三口两口解决掉一个馒头,抖手打开了自己那一身:“楼上新来的客人,他们有马。” “?”叶阳驰完全没领会到衣服奇怪跟他们有马之间有什么关系。 难得邑修澜竟不厌其烦的解释了一遍:“他们俩刚才出门的时候我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会儿咱们扮成他们那样混出去,这儿不能等!” 确实不能等,方才他们在听那些上善观的弟子讨论时就听到,他们打算留几个人在这里接应下一批人,换而言之,他们若是不尽快离开此处,等待他们的将是越来越多的追兵。 想通这个道理,叶阳驰不再磨蹭,就着偏咸的烧鸡吃掉两个馒头,然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换上邑修澜拿回来的那身。 才穿上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衣服——妈的这是女装啊!” “嗯。”邑修澜仿佛没听出身边之人炸毛的倾向,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自顾自穿上了他那身。 “你还‘嗯’?!”叶阳驰压低了嗓音反抗,瞪着邑修澜身上那套颇为合身的老爷装眼红“凭什么你穿男装我穿女装?!” 邑修澜漠然的转过头,藉由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叶阳驰气结,你高你自豪啊!喵的这身体又不是我的!靠,叶阳御风哪儿都争气,怎么就个子偏偏比这人矮了半头?! 等、等等! 忽然一个要命的问题当头砸下,叶阳驰终于从之前得过且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身体——这个身体不是他的,而是叶阳御风的! 他之前被自己喜欢上邑修澜的认知砸的头晕眼花,满脑子里只想到了是否要接受,接受之后怎么办,却彻底忽略了,这个身体除了他在用,还有个本尊存在! 若这里只是他的梦境,他完全可以没有这种心理负担:不管他在梦中变成了谁,他还是他,他的梦境还是他的梦境。然而眼下这个梦境世界却分明在依照一种不明的规则旋转,就算他在清醒的情况下,这个世界也在按部就班的走着,甚至还有另外一个仿佛真实存在的“叶阳御风”在这个世界中生活,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记忆与思维,走着和他截然不同的命运道路! 这种情况下,他要如何继续坦然的对自己说,谈一场恋爱就好,不管其他?他首先就没办法保证“叶阳驰”能够完全存在于这里,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保证,何谈其他?! 看到叶阳驰衣服换了一半之后忽然开始发呆,邑修澜不明所以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 叶阳驰怔怔的望过来,对上他冷清的双眼,忽然醒过神,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没、没事……” 话虽如此说,他仍旧机械性的将身上的衣服套在身上,有些浑浑噩噩的系上腰带,全没发现一边思索一边操作的情况下,衣服穿得一塌糊涂。 终于邑修澜彻底看不下去了,他急着离开,这人却在关键时刻中邪般呆滞,只好弯下腰替他重新整理好衣襟,系上衣服裙结,最后动手抽出了他的发带。 头上忽然一轻,叶阳驰猛地清醒过来:“做什么?” “盘发。”邑修澜说着,居然从怀中摸出一支做工精巧的簪子,叶阳驰如梦初醒,急忙抬手护住自己那头长毛:“我不干!” 他一着急,声音跟着提了上来,邑修澜一惊,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压向墙边,同时警觉的望向外面。叶阳驰跟着反应过来,也吓出一身冷汗,等了半天发现没人注意到柴房中的动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和邑修澜此刻贴的十分近,就像之前那个晚上—— 见他安静下来,邑修澜才松开手,警告道:“不想被发现就老实点!你想被他们抓住前功尽弃?” 叶阳驰老实的摇摇头,心中纠结:喵的我到底是希望他离我近一点还是远一点?身体不是我的,太过亲密的话总有种喜欢的人红杏出墙的感觉——郁卒啊! 邑修澜哪知道这人心里的小九九,见他终于平静后便略显粗暴的按着他的头:“低头,我给你盘发!” 抱着“反正身体不是我的丢脸丢的也不是我的”这种想法,叶阳驰自暴自弃的低下头,兀自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会?” 谁知他此言一出,邑修澜竟安静了片刻,才道:“以前给别人盘过。” 以前?那肯定是慕容莎了!叶阳驰顿觉心里格外不舒服:不是说古代男女之间有什么“大防”么?他怎么还有机会给慕容莎盘发?这么亲密的动作,不是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 眼角又瞥到他掌心中握着的那支簪子上垂下的流苏,心里越发酸溜溜了:这么精致的簪子,该不会是他原来打算送给慕容莎的吧?好歹冬至的时候自己还送过他一个玉佩呢——虽然碎掉了——怎么不见这人回个礼什么的? 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暗自腹诽了一阵,又纠结于身体的问题郁卒片刻,终于忙碌半天的人道了句“可以了”松开了手,叶阳驰伸手摸摸头上盘着的发髻,没有镜子,也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了,但是看到邑修澜与先前并无二致的脸色,他只能灰溜溜的安慰自己:罢了!反正再难看也是这人自己动手弄的,丢脸丢的也不是他,就这样吧! Level 60:易容 换好装束后邑修澜又从包裹中弄了个小布包出来,里面是一些叶阳驰不知道作何用的乱七八糟的物品:初步辨识一下,有奇怪的盒子,剪刀,匕首,一块黑黢黢的炭条——居然还有一面小铜镜! 邑修澜拿起其中一个盒子,打开,拈了点东西在手指上,示意叶阳驰将铜镜拿起来。自己则将指尖上沾上的东西在掌心搓圆,接着又拿起那个炭条,在掌心搓了一番,对着镜子涂抹。 “你要易容?”叶阳驰兴奋的睁大眼:这人居然连这东西都会?! “简单遮掩罢了。”邑修澜说着已经将掌心的东西均匀的涂在脸上,颜色浅的就用炭条补上一下,深的则涂一些先前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不久后他的肤色就变成了深棕色,看起来苍老许多。 而后他十分麻利的拿起剪刀,拉过自己的头发剪了几刀下来,打开另一个盒子,拈了点抹在人中附近和下巴上,稀稀拉拉沾上一大圈胡子,顿时从美青年变成虬髯客,叶阳驰大感神奇,顿时想起现代那些女孩子媲美易容术的化妆术,只是如此涂抹一番,不去细看,竟然真的判若两人! 当然,邑修澜的“易容术”不可能真的那么神奇,一点破绽也没有,仔细望去,那张脸上的“色调”还是不太均匀的,只不过能达到让别人大致认不出他的效果罢了。真要说遮掩的作用,反倒是那把大胡子更加有效一些。 处理完自己那张面皮后,邑修澜又让叶阳驰抬起头,他在给他梳发髻的时候为了遮掩他的面庞,留了一大片头发做刘海,此时为了露出他整张脸,便伸手将那些碎发尽数掖到了青年的耳后。 这个动作委实有些太过亲昵,叶阳驰这个文盲居然能在此刻无端想起“耳鬓厮磨”这个词来,被碰触的耳廓更是阵阵麻痒。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忍笑道:“痒……” “别动!”邑修澜的神色依旧无比正经,手却快速捏住了他的下颌,防止他继续乱动。待青年终于强忍着令人颤抖的感觉安静下来后,他才低头取了另一盒物品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间泛起,原来是女人用的香粉。 “不会吧?还要涂这东西?”被捏着下颌,牙关相咬,说话的声调便有些刻板,叶阳驰本有些嫌弃的语调因此变得滑稽起来,实在是欠缺说服力。 邑修澜的回答是直接在他脸上抹了一团粉。 “……”木已成船,叶阳驰只好认命的想,反正女装都穿上了,不就是画个妆么?爷豁出去了! 邑修澜虽然会盘发,但是化妆这种事情实在是缺点天分,就这样一阵涂涂抹抹后,总算是弄出一副还能看的“尊容”。他捏着那张脸左右看看,稍一思索,又团了个黑球按在了对方的眉心处,左右摆弄一番,抿起嘴松开手: “真难看。”他下了个十分中肯的评语。 “……”难看难道不是你画的啊!口胡! 叶阳驰下意识要抓起镜子看看自己到底化成了什么样,谁知邑修澜已先他一步拿起铜镜,十分自然的塞入自己怀中,拍拍手开始收拾剩下的东西,叶阳驰瞪了他一眼,放弃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自我安慰道:算了!大不了化成一个娘娘腔,反正就算伤眼伤的也不是他自己! 维持这个姿势太长时间,站起身来的时候腿彻底麻了,叶阳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邑修澜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才没酿成当初在庆山镇驿站门口的惨剧。 易容过后,两人当然不能现在就大摇大摆的出去,因此仍留在柴房中继续等着,恐怕此时就算清秋子亲临,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这两人来:一个一身褐色衣衫、满脸虬髯的中年人;还有一个衣饰华丽,发髻大方,长相实在有点欠奉的妇女,往那儿一站,哪有丝毫翩翩青年的风采? 倒是当事人满脸严肃的盯着窗外,一点都不在乎身边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倒是和谐的很,一点都不突兀。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没有客人点餐,厨房中的人收拾完毕后便关上厨房门离开了,趁此机会,邑修澜招呼叶阳驰飞快离开了柴房,捡着大堂众人视角的死角溜了出去,然后十分低调的从正门走进了客栈。 因为叶阳驰化妆出的那张“尊容”实在是太有碍观瞻,邑修澜迫不得已从进门起就将他搂在怀中,大半张脸都掩在了臂弯内。叶阳驰满脸纠结的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可惜身量摆在那里,再怎么缩也缩不出小鸟的味道,只能勉强弄成“鸵鸟依人”——能把脸埋起来就好。 幸亏上善观那些人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二人悄声进去并没引起其他人注意,两人按照记忆走到这对夫妻的房间内,关上门后彼此都松了口气。 并非他们不想现在离开,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妥贴一些比较好,而且他们就算要离开也必须做些准备,比如盘缠和干粮,都是必须要准备好的。 最重要的是马牌,这也是他们冒险来此的原因。所有在此居住的客人寄存马匹时都会兑换一张马牌,用以提取马匹以免混淆。那对夫妻之前出门并没将马牌放在身上,多半留在了客栈内。是以两人想要骑马离去,必须找到马牌才行。 邑修澜打劫的这对夫妻看起来颇有家底,留在客栈中的包裹内放了不少东西,不过钱财之类的倒是都没放在这里。两人也不求财,翻找到马牌之后,就将剩下的东西重新放好,再度出了门。 下楼时依旧用鸵鸟依人的方式,叶阳驰眼角余光从邑修澜的臂弯缝隙中悄悄向外望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上善观弟子打量了他们几眼,不由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邑修澜的手臂也有些僵硬,但他定力非常,脸上不见丝毫异色,径自走到门口,将马牌递给小二,压低声音道: “我们夫妻要出去走走,带我们去取马。”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看了两人一眼,认出男人的大胡子,以及女人眉心那颗瘊子,也没多想,接过马牌后,乐呵呵的引着两人走到旁边的马棚内,对了一下马牌上的号码,牵出两匹看起来毛色一般的马来。 看到两匹马,叶阳驰顿时一僵,悄声道:“喂!我不会骑马!” 邑修澜做出低头倾听的样子:“嗯?娘子你身体不舒服?” “……”娘子你妹!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点了点头,掐尖了嗓音小声道,“身上有点酸软。” 邑修澜眯起眼,忽然轻笑:“不然娘子你就别去了,为夫一个人出看看,等下便回来。” 叶阳驰闻言顿时一僵:这是要将他扔下自己跑路?想都别想!一着急便直起腰,向上一瞪,正对上邑修澜明显含着戏谑的眼,顿时了悟:感情是逗着他玩儿的?! 如此一想,登时恶向胆边生,不但不怒,反而故意掐了个兰花指软下身子往他身上一靠:“死鬼!说什么呐!还不是你昨晚太勇猛,奴家才会如此虚弱……等等就好啦!~~”开玩笑!好歹他也是二十一世纪熏陶出的人才,比演戏,看谁比谁更厉害! 一句话转了七八个弯,太过做作的嗲声嗲气听得旁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就连邑修澜都有点Hold不住,身体晃了晃,好险才稳住。 那伙计却是忍无可忍,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位客人真是好“胃口”,他夫人这般尊容居然还……正想着,被邑修澜一瞥后暗道不好,急忙捂住嘴补救道: “客人真是恩爱的很,羡煞旁人啊!你们这马——呃,还取吗?” “取!”邑修澜粗声道了句,一把夺过两匹马的缰绳,“上马!” 见他说完就翻身上马,叶阳驰这下急了,急忙伸手扯住他衣袖:“邑——相、相公……你……”他可不会骑马啊!真让他一个人骑一匹百分之百会摔下来的! 邑修澜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才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向他伸出手:“上来吧!” 叶阳驰大喜,忙借助邑修澜的动作爬上马背,正想横跨,邑修澜却不动声色的按着他的腿,将他横放在身前,状似柔情蜜意、实则警告的耳语: “娘子,你可坐好了,莫要掉下去!” 叶阳驰一僵,邑修澜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他现在扮的是个女子,一身裙装的情况下横跨马背的动作实在不雅,只好忍耐着用这个姿势靠在邑修澜怀内,耳闻他一声呵斥,马儿便哒哒地跑了起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在城镇内,不久就上了大路。邑修澜最初只是缓慢骑马,直到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追上来,才扬鞭提高了马速。两匹马在他的驾驭下飞速疾驰,很快便离开了人烟居住的地方,那些房子也在滚滚烟尘中被淹没了。 Level 61:亲昵 叶阳驰第一次骑马,和坐车不同,这种整个人颠上颠下的感觉十分新奇,他调整了半天才适应下来。抬眼望去,前方的树木和道路在飞速后退,风尘刮得扑面生疼。才看几眼他就不适的撇过头。 再向上望,邑修澜坚毅的下颌近在眼前,那人双眼微眯,薄唇紧抿,目光坚毅的望着前方,不带丝毫犹豫。仿佛前方就是他一生所追逐的目标,坚定且不容置疑。 这样的青年看起来分外迷人,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叶阳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并未出声,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明明此刻顶着一张满面虬髯的黑脸,而不是先前得天独厚的英俊面容,他却不会有丝毫不适,依旧会心动——果然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份感情,貌似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深啊! 策马走了一阵,邑修澜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而叶阳驰也隐约听到了跟在身后的、除马蹄声之外若有若无的异样。 “有人追过来了?”他抬起头,凑近邑修澜耳边问。 邑修澜轻轻点头:“没事,我会加快速度。” 加快速度?不,两个人骑一匹马,再快也会被人追上。叶阳驰脑中思绪动的飞快,身后追来的那些人从声音上判断并不多,而且追的也不是很紧,未必就是怀疑了他们特地追出来的。现在有两个方案:一、加快速度,然而二比一,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二、假装不知道,或许能够蒙混过关。 当然,其实还有第三个方案:凭他们两个人的身手直接解决了跟在后面的人,但这样绝壁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所以一开始他就否决掉了。 选择哪个方案更加合适毋庸置疑,叶阳驰抬手按住邑修澜欲再度策马的手臂,道:“别加速!” 邑修澜皱眉看看他,摆明了等他答案。 “你慢慢放缓,他们未必会怀疑。”叶阳驰说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动了动身体爬起来,整个人都贴在邑修澜身上,“跑得快了,他们反倒更有可能觉得不对劲。倒不如保持原样,按兵不动。” 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但危险性同样大,邑修澜稍一思索,居然点头道:“嗯。” 他心中另有打算:若是那些人真的没发现他们的身份也就罢了,如若发现,那么别怪他出手狠辣,就算打草惊蛇也好过束手就擒。 但这样做还有一个麻烦——他睨了一眼怀中人,这个人和他不同,他自小在上善观中长大,不曾受过丝毫不公正的待遇,甚至身份尊贵,若是在他面前出手了结上善观的人,也许会引起他的抵触,甚至出手阻止。为了避免麻烦,如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他又如何知道,在叶阳驰眼中,这里只是梦境而已,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NC,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所以他的那些想法,一开始就是庸人自扰。 叶阳驰此时也在烦恼。他们两人维持这个速度不紧不慢的跑了半天,谁知身后跟着的尾巴居然颇有耐心,竟一直不曾放松。青年咬牙切齿的忍耐着颠簸之苦的同时望了望天色:他们已经跑了约大半个时辰,之前跟客栈伙计所言只是外出走走。但在这荒郊野外,一无风景二无人烟,“外出散心”云云实在站不住脚。只怕再这样跑下去,反倒引人疑窦。 也许真是天助他们,正当叶阳驰考虑要不要铤而走险引出身后的尾巴彻底解决掉时,一个拐弯后,前方忽然出现了房屋的身影。 是个极小的村落! 叶阳驰一激动坐直了身体,岂料邑修澜正好低头要对他说话,两人这一动再加上马屁股向上一颠,可怜邑修澜的下巴顿时撞上了某人坚硬的脑壳—— “嗷!” “唔……” 叶阳驰捂着脑袋缩起脖子向上瞥了一眼,正看见邑修澜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表情极为生动,神色极为活泼——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那副无比憋闷的表情:邑修澜方才张嘴欲言,谁知竟因这个巧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真是无妄之灾! 果断他们两个天生犯冲么…… 这么一撞,先前的兴奋便被撞飞了大半,叶阳驰抬手按着受创部位,然后无力的指指前方:“那里……” “嗯。”邑修澜含糊的应了一声,他不是叶阳驰这个一路昏迷的家伙,早在之前外逃的时候他就踩过点:这条路正是他们先前逃出来时所走的,此刻原路返回,他清楚的记得这里有个小村庄来着,所以才会向着这个方向跑去。 但是那个村落他们并不熟悉,贸贸然进去达不到迷惑跟踪之人的目的,是以两人故技重施,摆出一副亲昵的架势悄悄咬了会儿耳朵,叽里咕噜一番,然后在邑修澜怪异的目光中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村落,邑修澜缓下马速,到了村口两人下马,也不着急进入,而是黏黏糊糊的“打情骂俏”片刻,牵着马缓步走进了旁边的松树林中。 村落附近的树木长的很茂密,虽然路边的修整干净了,但里面的松树多年野生,影影绰绰之下,虽然是白天也足以遮掩旁人的目光。两人缓缓走进去,表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时刻竖着倾听身后的响动,一面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的地形。 有一阵子,他们身后没再传来奇异的声响,两人不敢大意,仍旧踏青一般在林中溜达,叶阳驰裹着身上繁重的女装,不由感慨起古代女性服装比之现代远胜的厚度:至少这里的女子里三层外三层之下足够保暖,若是在现实生活中,就算是冬天,女孩子们也恨不得穿得越少越好,美丽也冻人的很。 可惜好景不长,当他们穿过小半个树林,来到一片方圆数米的空阔地区时,跟踪者的脚步声再度传来,在森林中的声响甚至比之先前纵马狂奔掩盖之下的还要清晰——显然,他们的跟踪者是个十分有耐心且足够小心的人。邑修澜不耐的皱起眉,他开始厌烦了这种猫捉老鼠的烦闷感,目光四下一望,直接开始思索在这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对方及善后事宜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叶阳驰忽然“哎哟”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他扑过来。邑修澜反射性伸手接住他,就听青年在耳边飞速道:“抱紧我!” 邑修澜一怔,身体却先理智一步有所动作。他锁紧手臂,顺着叶阳驰的动作向旁一歪,两人便以一个相当腻歪的姿势靠在了旁边摞起的木堆上。 因为临近村落,村民为了方便,在林中砍了柴后直接将粗大的木料在一起,形成一片开阔的空地:正是他们此时所在的区域。两人因为木料垫底,没有直接滚在雪地上,稳下来时恰好一上一下,一个斜躺一个俯身,而后就见下面的叶阳驰一把勾住邑修澜的脖颈,将他向下拉了拉,借位摆出一副亲吻的架势。 这是他从从狗血电视剧中借鉴来的经验,那些人不是怀疑么?就凭上善观那些道士们一贯的作风,总不会有躲起来看人野合的习惯吧?他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吃吃豆腐什么的。 邑修澜却是实打实骇了一跳,他显然万分不习惯如此亲近一个人,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叶阳驰拉得更近,尽管脸皮已经画得黝黑,叶阳驰硬是看出了几分黑中透红来。他心中兴奋:嘿!一直是这家伙让他吃瘪,总算是轮到他让这人手足无措了! 心中转着占便宜的念头,叶阳驰表面上却很是正经道:“别乱动!别忘了咱们之前商量好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此事,邑修澜的目光登时冷了两分,咬牙切齿道:“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随机应变么!”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阳驰早就不将他这点冷气看在眼里,得理不饶人道,“反正都是让他们相信你我是普通的夫妻,老子便宜都给你占了,你还不满什么?!” 话虽说的张牙舞爪理由十足,青年心中却是暗自得意:果然狗血的情节在故事之中永远适用,这种既能蒙骗敌人又能趁机占占便宜给自己讨点小福利的举动实在是太有用了!以后还是得多用用才是。 邑修澜被他的理由噎住,只能维持着这个费力又怪异的尴尬姿势,竖起耳朵关注身后的动向。偏偏叶阳驰还靠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一会儿说“你靠过来点儿!”,一会儿又说“往左偏,对,看我,别往后看”……诸如此类云云,刺激的完全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青年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也变的越发不耐烦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跟踪者的动向中拉回来一点,转而将视线定在了青年的脸上。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们两张脸相聚不过两寸,这一专心望去,呼吸相闻,顿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Level 62:去向 凭心而论,现在这个画面,实在是没什么美感可言的。 叶阳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虽然摆出了这么一副暧昧的架势,然而他毕竟是个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操作的菜鸟,再加上邑修澜木头般僵硬的反应,摆出来的架势不像妖精打架,反而像是夫妻掐架——当然,要隐瞒的对象离得远,大概有那么个样子就足以蒙混过关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两个人现下的装扮,一张黝黑虬髯的脸对着一张母夜叉的面孔,能擦出火花才叫真的见鬼了——尤其是“母夜叉”此时还在不停地弄些小动作,挤眉弄眼很是滑稽,真是应了那句话:丑人多作怪。 是以两人维持着这么个怪异的架势浑身僵硬等了半天,叶阳驰只觉无比挫败,看着邑修澜深邃的双目中映出的自己小丑般的面相表情,只能放弃擦枪走火的打算,尴尬的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初始目的达到了,跟在后面的追踪者停留片刻,脚步声便悄然离开,两人确定追兵不在之后,邑修澜第一时间站起身,掸掉身上沾上的雪花及灰尘,叶阳驰也跟着姿势别扭的站了起来,看着前者一言不发的动作,心中挫败的很: 根本没有火花可擦啊!要攻陷这么个人物,看来难度比想象中还要大。再加上之前顾虑的那些问题,叶阳驰仿佛看到挡在自己的情路上那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山峰,简直坑爹之极。 在游戏的世界里动心,连情路也像游戏世界一般重重关卡,有人像他这么悲剧么?最重要的是,在明知前途无“亮”的情况下,他还一点不想放弃,根本就是传说中的M体质吧! 那厢叶阳驰沉浸在黑暗的郁卒情绪中不可自拔,这边邑修澜已施施然整理好自身的情况,然后走过去牵马回来,道:“速度快点。” 叶阳驰正沉浸在挫败的氛围中无可自拔,闻言无精打采的哼哼:“急什么!反正人都走了。” 邑修澜皱皱眉,听着那不如往常活力十足的语气,竟觉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大步走过去,道:“还会追来。” “追就追——喂喂!你干什么?!”后半句因为身体忽然腾空直接惊叫出声。却是邑修澜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干脆一把将他抗起来,随后大踏步走到两匹马旁边,无视肩膀上的人胡乱挣动直接将人扔上了马背—— 啧!本来就够沉的,还这么不安分,差点便扛不动直接丢到地上了! “唔……!”被过分粗鲁的动作弄得颇为难受,叶阳驰不适的哼了一声:“谋杀亲夫……” “什么?”他那声哼唧太含糊,邑修澜没听清,顺口反问了一句。 叶阳驰急忙摇头,身下的马儿仿佛嘲笑他一般打了个响鼻,踮着脚不原地转了半圈。 他不肯说,邑修澜也不强迫,径自跟着翻身上马。感觉到他的动作,叶阳驰急忙双手按着马背爬起来,挣扎着坐直,正要跨坐,邑修澜却再度伸手阻止了他。 “又干嘛?”后背被按住,叶阳驰勉强转过头来。 “侧坐。” 侧坐你妹!叶阳驰对那个娘们兮兮的坐姿实在是适应不良,闻言当即炸毛了:刚才是要演戏瞒过其他人所以他才勉为其难(?)的客串一下,现在又没人跟着,他没必要继续那个诡异的坐姿了! 见他坚决拒绝,邑修澜扬起一边眉毛,看了他片刻忽然勾起嘴角,居然没坚持先前的提议,而是干脆利落的放了手,任由他转过身来和自己一样跨坐在马背上。 叶阳驰顿时心满意足,在他看来,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在了马背上,兴奋感让他下意识抓住了马缰绳,挺直腰背嘿嘿笑道:“娘子,来搂着为夫的腰,我带你回家!”言罢虚晃了一下缰绳,满拟运筹帷幄大将之风般吆喝了一声:“驾!” “……”对于他乱七八糟的晃动缰绳,马儿一点反应都欠奉,没听到一般动了动耳朵。 叶阳驰被现实撞了一下腰,深觉好疼啊好疼,小心肝顿时再度郁卒了:喵的连匹马都不理他,欺负他没学过骑马是吧?! “呵……”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浅笑,叶阳驰一惊回头,精准的捕捉到身后之人嘴角还未收敛的上扬弧度,以及那连眼角都跟着柔化了的笑意,不由得傻了: 木头又笑了!这次是真笑了! 青年顿时沉浸在惊喜和郁卒的情绪中,惊喜于这个人肯在他面前露出轻松愉悦的一面,不枉他费尽心力(?)表现的如此笨拙;郁卒的自然是——好吧他成功娱乐到他了,小丑什么的,果然是个有前途的职业。 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了一下不明对象后,叶阳驰再度挺直了摇杆,任由邑修澜伸手接过缰绳,熟练的呵斥一声,马儿便迈着脚步驮着两人、拉动拴在一起的另外一匹马慢慢走出了树林,重新回到了大路上。 “之前耽误了一点时间,这回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上路的时候邑修澜淡淡的说了一句,叶阳驰心里明白,他们乔装出来毕竟只是权宜之计,难保那些人不会追上来。再者,马匹的失主也是个问题,听邑修澜的口吻,他并没有杀掉那两个人,所以他们随时有可能清醒过来并回到客栈,若是如此,麻烦就更大了。 所幸这回没了追兵,两人可以放开速度在路上飞奔。两匹马轮换骑御无形中也加快了速度,如此一直跑到晚上,两人才在一个路过的村庄中落脚借宿。 他们借宿的人家是一户朴实的农户家,家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未婚男子。两人仍旧以夫妻的名义住在老妇原本的房间内,总算是能够安生的歇息一下。 下马的时候叶阳驰简直就是连滚带爬的跌了下来,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马这玩意儿果然不是随便就能骑的!这一路颠簸下来,他的大腿内侧被磨的火辣辣一片,简直痛得够呛,现在双腿着了地,仍旧打摆子般抖个不停。 邑修澜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下马时居然还特地伸手扶了他一把。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叶阳驰阴暗的咬牙切齿:这人该不会早料到他会有这个下场吧?难怪之前他要跨坐的时候目光那么诡异,感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狠狠地瞪了木头男一眼,叶阳驰强忍住抚摸大腿内侧的冲动,勉强靠着邑修澜的扶持站稳了身体,配上他那副女装扮相,居然平添了几分娇羞(?)。 好吧,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恶寒的场景,至少邑修澜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将叶阳驰打扮成这副尊容了。可惜原材料的品质摆在那里,他又没有生花妙笔,实在是无可奈何。 倒是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的主人家颇为担忧的看了他几眼,尤其是男主人,始终在旁搓着手笑的和气,看到叶阳驰差点跌倒的时候竟还想伸手来扶,被邑修澜抢了先,就讪讪然的站在一旁投以关切的目光。叶阳驰看在眼里,不由的感叹于乡下人的淳朴,再看看旁边的木头——唉!不提也罢! 对此邑修澜完全不在乎,等到热情的主人家特地腾出房间招待他们的时候,便扶着叶阳驰当先一步进了屋中,让他躺在农家的土炕上缓解双腿的不适。就连之后的晚饭,也是他直接端到炕上来的,这般态度倒是让叶阳驰心中稍微平衡了一些。 “等明天离开这里,咱们就拐道往南。” 夜里,吃过饭回来后,邑修澜点亮蜡烛,从怀中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地图摊在桌面上。那张地图一看就是手工绘制,只标了大概的方向和地名,和现实中那些精妙的地图完全不能比。邑修澜修长的手指顺着那几道粗糙的线比划几下,指向了南边的一个地名。 那个地名上的两个字实在是太复杂,加上这个世界的地名又都是虚构,无法与现实挂钩,叶阳驰辨识片刻,不太确定的道:“袭鸟?” “是资枭(资枭)。”邑修澜默默的纠正。 “……”好吧,叶阳驰无力吐槽,繁体字也就算了,古风游戏中各种不要钱的冷僻字句与zhuangbility的名字才是真绝色,他早该适应才是。“为什么去那里?” “那里是阴风派的地盘,这次我是以邪剑派的名头被赶出来的,他们必然会以为我逃向邪剑派,所以那里不能去。至于其他地方——”他目光扫过那个粗糙的地图,“一观二派三庄中,前者与后者都是正道势力,很麻烦。” 他言语之中俨然已将自己摒除在了正道范围之外,显然这次身为正道领军的上善观的态度让他彻底对所谓的名门正派反感了。这种X点人物所特有的蛋疼感叶阳驰完全能理解,因此只是点点头,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定下了目标后,两人便熄灭油灯休息了。接下来的时日如无意外,两人将都在奔波中度过,所以能够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才是。 Level 63:反思 村中的房屋通常修建的很大,但却十分简陋,屋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住人所特有的柴火味道,与上善观淡淡的檀香气息完全不同。在这样的房间里与邑修澜一同躺在宽大的土炕上,叶阳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不是因为得偿所愿的兴奋,而是白天强行压抑、此时再度浮现的焦躁感。 夜深人静容易多想,叶阳驰此时无疑正处在这种情况之中。白天紧张而刺激的追赶让他无暇继续担忧所谓的未来,但是此时此刻,那些关于未来的念头无法避免的再度浮现。 首先一点就是,叶阳御风的存在,要如何处理。 他不可能一直陷在睡梦之中不清醒,那不现实,一个成年人在正常情况下很难睡满十二个小时以上,通常睡眠在满足了机体自身的需要后就会自动结束,也就是所谓的“自然醒”。虽然他没有工作上的压力不需要早睡早起,但这种生理习性却是没办法更改的,除非他肯自毁身体跑去吞安眠药——咳,这点绝对不可取。 所以他跟叶阳御风注定了会交替出现在这个世界中,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以大约二十天左右为一轮回。叶阳驰还发散了一下思维:按照所谓虚拟网游的设定,也就是1:40的时间差,平白延长了40倍的生命…… 现在这具身体由他掌控,所以他能够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之事,但是一旦他清醒,所有一切都将不属于他,而叶阳御风本尊和邑修澜,关系实在称不上好,这种生活也就注定了不能继续。 其次,就是一个叶阳驰一直想要忽略,但却时不时会冒出来的猜测: 这里真的只是他的梦境吗?而不是另外一个世界?否则正常人的梦境都是混乱而模糊的,为什么偏偏他的这个如此条理分明,不仅印证着《醒神》那款游戏,每日进入睡眠后自动读档,甚至在他清醒的时候还能够自动运转? 这个猜想很久以前他就有了,只是因为每次只有睡着了才能进入这个世界之中,他才执意将这里单纯当作自己的梦境来看。可是至今为止,他没有任何办法证明如此真实的一切只是睡梦中的体现,甚至有的时候,叶阳驰会想,若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死亡了,那么会不会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出现在这里,甚至——影响到现实?! 诸如此类的猜测,无一不在折磨着叶阳驰的神经,是以他宁可大事化小,在潜意识里说服自己,这里只是梦境,无关其他。 然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对这个世界中所存在的角色动了心,那么问题就大了——虽然他表面上说服自己,既然动心,就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去冲动一回,但是如果有可能美梦成真,谁会不期望呢? 或许,这个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他依托梦境为媒介,因为某些不之名的“化学变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辗转反侧之余脑海中思绪不断,叶阳驰在两米宽的土炕上滚来滚去,如是片刻,终于惹恼了一旁闭眼待眠的另一人。 在叶阳驰又一次轱辘过来的时候,邑修澜忍无可忍,忽然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腰:“乱动做甚?!” 敏感之处忽然被袭击,叶阳驰“哎哟”一声,整个人以腰部为中心扭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他如同离水的鱼儿挣扎片刻,抑制不住的扭动片刻,彻底软了下来:“痒……喂!” 他笑着侧过头,就看到黑暗中邑修澜深邃的眸子正望着他,可惜看不出其中情绪为何,只余依旧冷静的声音淡淡的道:“痒?” “嗯嗯……”叶阳驰忙不迭的点头。 “痒就挠。”邑修澜松开手,翻了个身再度恢复到仰面向上的姿势,“再动点你睡穴。” 红果果的威胁! 叶阳驰快手快脚的恢复到正常的姿势,心中暗骂:挠你妹!他滚来滚去又不是因为身上痒,而是心里!心里!而且他喊痒是被这人按在腰上所至好么?又不是说之前! 想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之前我一直昏迷不醒,是不是就因为你点了我的穴道?”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邑修澜懒得回答。 得到近乎于默认的答案,叶阳驰不满的哼哼几声,摄于某人的“银威”,到底不敢继续追究下去。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合,之前那些过于深沉的思绪倒是被打散了,叶阳驰平躺在有些硬的被褥上,安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捅了捅旁边那人: “喂?睡着了没?” 邑修澜随意哼了一声,表明自己仍旧清醒。 叶阳驰想了想,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确认一下来着,但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考虑着措辞,“关于我——我是说另一个我,你是怎么看待的?” 片刻后,邑修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叶阳御风?” “嗯。”叶阳驰没敢转头去看,老实说,对于上一次在悬崖边,他们两个人差点决裂时那些说辞,他仍旧心有余悸。 “没什么看法。” 出乎叶阳驰的意料之外,邑修澜这句话回答得很快,仿佛不用思索,答案就已经在那里了。叶阳驰有些惊讶,忙翻过身来看他:“没看法?怎么可能?” 邑修澜淡淡道:“无关紧要的人。”言下之意很简单: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也就没什么看法,也不必去关注。 但是——这个答案未免也太敷衍了吧?叶阳驰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一骨碌爬起来,往前蹭了蹭,又去伸手捅旁边那块木头:“我才不信!那次慕容莎还跟我说,咱们两个——我是说你跟叶阳御风——关系很不错来着!而且上次我清醒的时候,她还让我跟她一起上山去看你,就是你关禁闭那次,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交集,她会这么做?” 听到叶阳驰提起慕容莎的名字,邑修澜的眉头微微蹙紧,神色有些冷。可惜黑暗之中叶阳驰完全没注意到。他暗暗叹了口气,听着身边那人喋喋不休的询问,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但我自己,没在乎过。” 能回答到这种程度,对于邑修澜这种闷葫芦的个性而言,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叶阳驰有些失望,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算了!他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吧!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人移情别恋喜欢上叶阳御风——若真是如此,他才会郁闷之极。 但现在,这人也完全没有看上他的迹象——叶阳驰很是郁卒,苦中作乐的想:反正现在慕容妹子已经有了谭笑那家伙,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可能了。而且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谁说以后不会BG变BL呢?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他目光做贼般左右看看,又低头望向重新闭上眼的邑修澜,琢磨着:他要是在这里扑倒了这个人,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脑海中开始拼命回忆那些让自己画插画的耽美作家小说中的情节,掰弯一个强受(?)的方法,最常见的无疑是三条路线:1、日久生情,循序渐进,他现在就是如此,然而目前看来,八字连笔都还没落,前路实在是渺茫;2、强强对碰,“日”久生情——咳!他看了看邑修澜,这人确实够强,但是自己——叶阳御风也很强没错,但他实在是不想用别人的身体来碰自己心仪的人,那太糟糕了;3、装柔弱,装弱小,扮猪吃老虎,引起对方的同情心,以弱胜强!但——这人真的有同情心这玩意儿么? 冥思苦想片刻不得要领,叶阳驰懊恼的挠了挠颈后的头发,无声的仰天长叹——谁来告诉他,怎么做才能抱得佳人归? “再不睡觉,点你穴道!” 黑暗中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叶阳驰一个激灵,急忙放弃胡思乱想,掀起被子钻进被窝,平躺,闭眼,睡觉。 强权压人,日久生情神马的,还是明天再慢慢来吧! …… 迷迷糊糊不知何时陷入睡梦,不知过了多久,叶阳驰越睡越冷,下意识向着不远处温暖源靠了过去。中途碰到一些阻碍,顺手便解决掉,直到彻底窝在温暖之中,他才满足的叹了口气,继续睡的香甜。 邑修澜却被旁边拱来拱去,最后甚至钻到自己怀里的家伙生生吵醒。他警觉的睁开眼,这才发现叶阳驰不知何时已经窝在了自己怀中,手脚还不老实,无尾熊般彻底缠在了他身上。邑修澜艰难的伸手摸了一下褥子下面的炕面,农家的土炕到了后半夜,灶中无柴会越睡越冷,难怪这人会自动自发的靠过来取暖。 本想将他推开,然而这人抱得太紧,邑修澜挣了两下没挣开,想到夜晚确实冷,也就懒得再去理会,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的更加舒服,也算是给自己取暖了。 不过,两个人的温度,比之一个人真的要温暖许多,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上善观的禁地中那个酒醉的夜晚,神色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叶阳驰好梦正酣的睡相,那人双目微阖,嘴唇自然张开,离得近了呼吸可闻。邑修澜看了片刻,鬼使神差一般凑过去—— 在那双眼上,一触即分。 Level 64:蓝山 作出这个动作后,邑修澜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心虚的飞速移开,胸口某处跳的前所未有的迅速。他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再度睁开眼时,眼前依旧是叶阳驰不设防的睡颜。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两个人都没卸掉脸上的易容,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然而眼前之人气质朴实,偏又找不到丝毫“叶阳御风”的感觉。 他定定的望了片刻,最终没再作出其他出格的举动,只是再度闭上眼,呼吸均匀,不久便逐渐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叶阳驰是被一阵阵不知名的沙沙声吵醒过来的,整张土炕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伴随着规律的杂音,有种难以言喻的简单美好。 两床被子被他尽数拉扯在身上盖的严丝合缝,十分温暖,叶阳驰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缓慢的爬起来,才一掀被子就被冰凉的空气冻的一哆嗦: “靠!好冷!” 急忙裹回被子坐起身,叶阳驰摸索着将昨天脱掉的外衣穿上身。穿衣的时候顺手捋了一下杂草般披散的头发,满脸痛苦的呻吟一声:之前在上善观中好不容易才学会用簪子和发带绑出男子的发髻,女子的那些复杂样式他可一点都不会! 对了,那个会梳头发的呢? 左右看看,屋中早就没有邑修澜的身影,叶阳驰一惊,随即安慰自己:那家伙都带着他走了这么远了,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撂挑子走人。 仿佛印证着他的猜想,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见先前的杂音停了下来,屋主老妇人的声音跟着响起: “小伙子回来啦!哎哟!这都第四桶了,辛苦辛苦!” 她说着向外走了几步,似乎迎接什么人,而后便传来邑修澜的嗓音:“无事。” 老妇人慈和的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力气大!留你们住这儿没好好招待,反倒要客人做粗活,老婆子实在过意不去啊!” 邑修澜没说话,又走了几步,而后便响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倒水声。那家伙素来沉默寡言,易容了也是这样,只是闷头干活,从不多言。叶阳驰笑笑,穿好衣服坐起来,想了想,又转身将土炕上的被褥都叠好,尽数摞放到旁边的架子上。 “哟!满了满了!”倒水声一停,老妇人便再度感叹,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续道,“比我儿子能干!快歇歇,来!喝口热水!” “嗯。” 接着老妇人又拣些家长里短的话题聊了一阵,邑修澜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意外的很有耐心。叶阳驰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面收拾,倒是也跟着得知了不少讯息。 这里是个叫做蓝山集的小渔村,村子不大,村中之人都以打渔为生,老妇人的老伴和儿子在不远处的镇子上租了个店面卖鱼,两个人轮流看店,一星期一轮换,上星期是她的老伴,而从今天起则是他儿子去镇上,是以今天一早儿子就动身去了镇子上替换老爹回来。 而邑修澜正是看到老妇人独自在家,家中水缸存水又告罄,才一早便去替老妇人到河边担水。 听到这里,叶阳驰不由得会心一笑,邑修澜这个人果然不是个冷情的,只不过多年压抑的生活让他变得木讷而冷漠,本质上来说,或许这个人比之其他人都要有人情味的多。可惜他的这一面,现在只有他看见了,上善观那些人完全不了解。 不过,那些人也没必要了解——叶阳驰撇撇嘴,穿鞋下地,一边找到之前放在旁边的发带将头发随意扎了起来。 老妇人的卧室中有铜镜,就放在旁边那个简陋的梳妆台上。叶阳驰走过去,将镜子上蒙着的蓝布解开,低头一看,顿时大惊: “我靠,哪儿来的母夜叉?!” 恰好此时身后传来开门声,邑修澜推门走了进来,跟着便是一句平淡的询问:“起了?” “早!”叶阳驰愁眉苦脸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伸手指向镜中:“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那个母夜叉是谁?” 第一次看到邑修澜的易容成果,饶是叶阳驰之前有心理准备也被雷的不轻。他不忍目睹的伸手捂住眼,从指缝里再度瞄了瞄铜镜:好吧,捂上之后要比直面这惨淡的人生要好看多了! “这家伙的易容水平真是够差的,也亏得他昨天面对这么一张脸压的下来!”叶阳驰无视了是自己“强迫”他压下来的事实,在心中啧啧感叹,这么一张丑脸,他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邑修澜瞥了瞥他:“马的主人。” “啊?那两匹马的主人真长成这样?”叶阳驰颇为惊诧。 邑修澜想了想,道:“一样黑。”他说着看向叶阳驰那张脸,又道,“眉心有痣。” ——我了个擦!那是痣吗?分明是瘊子吧?!!叶阳驰嘴角抽动,看着眉心那颗黄豆大的存在,对于邑修澜的定义不敢苟同。 他伸手摸了把脸,下定决心道:“不行!再顶着这么一张脸上路我会有心理阴影!你把你那套东西拿出来我自己重新弄一下!”反正昨晚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想必村中人也没看清他的长相。 “你不会用。” “你教我!”叶阳驰答的飞快,他实在是没有勇气继续顶着这么一张脸出门。 邑修澜思索片刻,总算点头同意了,那副犹豫的模样看的叶阳驰分外不爽,心中一阵嘀咕:不就用点东西么?至于这么吞吞吐吐?好吧!现在他吃他的用他的,确实是寄生虫一枚,等到安定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赚点钱才行,手中有钱气才不虚啊! 他又哪里知道,邑修澜这套手段是当初在贺叔那里学来的本事,原本是为了化妆方便讨饭用的。虽然他学的不到家,却是他少有的膀身手段之一。这个世界敝帚自珍是常有的事情,他肯将这套能够救命的本事教给叶阳驰,其中含义分外深远。 受过现代化妆技术的熏陶,叶阳驰洗掉脸上的东西后重新画出来的模样果然好看了不少。他当初闲来无事在网上翻帖子逛论坛的时候曾看到过一些逆天的化妆视频或者教程,那些个容貌平平的女孩子通过化妆品巧手妆点都能变成天仙,他虽然没这个本事,好在审美观念还是有的,配合画画的本职东涂西抹,总算是有点女孩子的模样了。 最后将那颗“痣”点在眉心后,叶阳驰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叹了口气转过身:“怎么样?” 邑修澜端详了片刻,双唇一张:“好看。” “……”男的画成女的能好看到哪儿去?叶阳驰翻了个白眼,觉得脸皮一阵发紧,“是个女的你就觉得好看吧?!”该死的直男啊! 邑修澜压根就没回答他,他只是单纯觉得叶阳驰易容出来的效果比他之前弄得好看而已,并没其他意思。是以他站起身,将剩下的东西收起来,道:“等下我给你梳头,中午走。” 对此叶阳驰毫无异义,径自坐在镜子前等邑修澜将他的头发重新盘起,想了想,又道:“这次多准备点干粮!” “……” 沉默个毛?!他只不过是不想再饿肚子!叶阳驰忿忿腹诽。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两人决定中午辞别老妇人离开的时候,一件意外却打乱了两人的脚步。 老妇人是个很好客的性子,早晨邑修澜来回帮她担了一大缸的水,她觉得过意不去,便想着午饭弄得丰盛一些给两人践行,因此特地去了趟河边,打算凿开冰面弄条鱼上来。谁知天寒路滑,老妇人拎着鱼回来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当场便摊在那里起不来了。 邑修澜二人在屋中等了大半个时辰不见老妇人回来,看看天色,实在是耽搁不得,因此邑修澜便出门去往河边看看。这一去,正好发现了晕倒在半路的老妇人,不远处还躺着一尾冻僵的鱼。 见状,邑修澜急忙上前检查了一下老妇人的情况,同时飞速点了她几个穴道,而后他抱起对方,又抄起那条鱼大步赶回她的家里,一进门就招呼叶阳驰生火烧水。 “这是怎么了?!” 看到两人的情况,叶阳驰也吓了一跳,听到邑修澜简单提起方才的情形后,急忙让邑修澜将老妇人放在了热炕上,低头仔细检查。他是见识过现实生活中那些新闻中的情形的,知道老妇人这样摔倒情况危险,最好不能乱动,是以急忙按照帖子中提起的急救方法检查起她的情况。 见到叶阳驰还算熟稔的动作,邑修澜便干脆的走到厨房中烧水。好在冬日农家的火炉通常都是整日燃烧的,不用费劲点火,不久后他就烧出了一大锅温热的水来。 Level 65:乡村 好在叶阳驰检查过后确定老妇人应该不是中风之类的情况,不过那一摔摔得有点狠,她的右小腿肿起来了,目测大概有骨折之类的情况。两人毕竟不是大夫,邑修澜点火烧水后又去村中请了土郎中过来,大概替老妇人做了一下检查,才总算弄明白了她此时的情况。 按照郎中的说法,老妇人的右腿骨折,头部因为剧烈撞击有些震动,但问题不大,估计晚上就能醒过来。他让邑修澜跟着他回去取了一剂药,吩咐两人早晚煎服,一日两贴,三天过后他会再来看看情况。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两人不得已只好取消了中午离开的计划,毕竟他们承了这家人借住之恩,而且老妇人的老伴到现在都未回来,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将她一个人丢下不管。 于是午饭草草吃就,到了晚上,老妇人果然清醒过来了。 “唉呀……” 细微的呻吟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叶阳驰恰好端着刚煎好的药碗走过来,听到那声呻吟后顿时大喜,急忙将药碗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跑过去:“喂!您、您醒了?” 他一急之下忘了掐着嗓音,好在老妇人才刚醒,又因头痛头晕脑胀,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兀自抬手按着头满脸虚弱。叶阳驰左右问了一阵不见回答,忙跑出去将邑修澜一同叫进来,这才引起了老妇人的注意。 “我……这是怎么了?”老妇人忍着头疼望向两人,她的记忆仍停留在抓了鱼带回来的事上。 “您路上摔了,我们刚请大夫看过,说您腿摔坏了,其他问题不大,就是得好好养着。”叶阳驰回答。 老妇人迷糊的应了一声,之前的意外让她的反应略显迟钝,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感激道:“哎哟!多谢你们两位了!老婆子摔了一跤,反而耽搁你们的行程了!” “没事没事。”叶阳驰笑吟吟的回答,“就是您的儿子和老伴现在还没回来,这两天我们先不走了,等您好一点再说!” 对此老妇人十分感激,连连谢过二人,得知自己的丈夫儿子尚未回来也不惊讶,说是镇上有的时候忙,那两个人会晚回来一点很正常。是以她满脸歉然连连说耽搁了两人。 既然决定要留下来照顾老妇人,两人自然而然便担负起了接下来的生活琐事,顺便和老妇人通了姓名——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说的都是假名,并非原本的名字。 老妇人夫家姓何,是这村中土生土长的人,邑修澜化名易迟,叶阳驰化名秀兰,互相介绍后,也算是熟悉了,两人就这样暂时在蓝山集中落了脚。 蓝山集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医馆杂货铺等都有。最幸运的是这里并非去往上善观的必经之路,这些天来上善观的人并未搜到这里,可谓是过了一段难得安定的日子。 当然,所谓的“安定”只是相对前几日两人被追杀的情况而言。事实上就算是平凡的乡村生活,这两个人依旧过的鸡飞狗跳。 其中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做饭。 这两个人之中,叶阳驰是个只会泡面和微波食品的御宅族,邑修澜虽然在上善观中打杂多年,但厨房这种油水多的活当然轮不到他,是以他除了一手绝妙的烤肉功夫之外其他的东西也完全不会做。两人面对厨房大眼瞪小眼片刻,终于决定分工合作:一个烧火一个煮饭。 可想而知,没了现代那些方便的厨具帮忙,一口锅一个灶,做饭的难度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叶阳驰虽然拿出了煮方便面的架势去做饭,无奈工具不给力,做出来的东西不是糊锅就是夹生,好不容易才搜刮出了一点带着串烟的焦糊味的米饭出来,除了味道有点怪,至少能够入口了。 至于炒菜,比较之下还算简单,咸了或者淡了都是小问题,比起米饭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大成功。最后为了弥补,邑修澜还烤了几个咸猪蹄下饭,总算弄出了还算丰盛的第一餐。 然而这些饭菜还没等端到何氏面前,就被前来查看何氏身体状况的郎中一口否决了: “菜太咸,饭有焦味,肉类这个时候不适合进食,你们弄出这些东西,想毒死她不成?” 郎中是个毒舌的吐槽派,一张嘴就将两人辛苦半天弄出来的成果批评了个一无是处——当然,若是他没有一边啃着邑修澜的烤猪蹄一边说就更有说服力了。面对权威的质疑,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只好无奈的决定返工。 好在郎中那几块烤猪蹄不是白啃的,吃完饭后就让邑修澜跟着去他家拿些病患能吃的饭菜过来。至于为什么每次叫的都是邑修澜——没办法,谁叫叶阳驰此时表面上看来还是个小媳妇呢?女子不便出门,总还是要防着悠悠之口的。 除了做饭之外,其他的活计两人做起来倒还算顺手,邑修澜每天上山去打些野味,或者去河边学着其他人那样凿冰捕鱼,叶阳驰则留在家中劈柴打水,凭着一身内力做起这些活来很是游刃有余。唯一要顾虑的就是做重活时不要被旁人看到,因为有一次他拎着两桶水轻飘飘走回来的时候,分明看到村中其他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事如反常必有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趁此机会,叶阳驰还向邑修澜提出学习骑马的要求。第一天颠簸下来的惨状虽然让他心有余悸,但是他心中清楚,不早点学会骑马,他终究只能是个累赘,是以两人每天晚上忙完之后,就会趁着其他人入睡牵马上路,摸黑学习一阵,倒也算是——别有情趣。 好在叶阳驰悟性不差,几天下来也算学了个七七八八,当然代价是大腿中间从一开始的水泡飞速蜕变成新生老茧,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并不在意。 如是照顾了何氏三天后,何氏的儿子终于收到村中人的传信回来了。家中有了主心骨,何氏极为高兴,连连向儿子诉说这几天客人的恩情,对此何家儿子也十分感谢,当晚特地杀了一头猪感谢他们“夫妻”两人。 何家儿子一回来,两人终于能够离开蓝山集继续赶路了。于是在蓝山集的第五天,两人正式提出告辞,何氏对两位恩人的离开很是不舍,再三挽留无果,便只好准备了一些肉干馒头给两人带上,又邀请他们以后有时间多来坐坐,这才依依不舍的放行。 两人牵出藏在猪棚内的马离开了何家,纵马上路,准备向着预定的路线继续前行。经过这几天相处,他们两个人之间无形中添了几分随意与亲近。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这段时间假扮夫妻的潜移默化之中,他们的潜意识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存在,相处举止偶见亲昵也毫不所觉。 “真可惜,要不是这里距离上善观太近,我还真想在此处长住下来。” 站在蓝山集的村口,叶阳驰望着村中那些高高矮矮的房屋,不由得感叹一句。 邑修澜拍了拍身下的马儿,抬眼望去,难得与叶阳驰有同感。可惜他们此时情况太敏感,这种落户安家的想法注定也只是种奢望罢了。 正打算招呼叶阳驰赶路,邑修澜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的大路上出现了几个黑点。他目光一凝,忽然调转马头: “别看了,走吧!” 说完便当先一步调转马头向着前方跑去。 “喂!等等我!”叶阳驰急忙上马跟上,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何家所在的方向,而后飞速追赶上来,“那么赶做什么?” 邑修澜面色沉郁,一面纵马一面道:“麻烦来了!” 麻烦?“他们追来了?!” “嗯。” 邑修澜并不确定另一边跑过来的身影是不是追兵,但是这几天来蓝山集一直没有旁人进出,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恐怕是敌非友。为防万一,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此时叶阳驰也看到了另一方向的身影,明白邑修澜的顾虑,两个人不再多言,径自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停留了一个马队,其中还有一辆马车。待队伍停下,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内向外掀开,露出一张姣好的女子脸庞。 那女子梳了妇人的发髻,显然已成婚。她望了四周一眼,向着马车左面一个三十多岁、一看就是领头之人的男子道:“唤哥,怎么停下了?” 那个被称作“唤哥”的男子抬眼望着不远处的蓝山集,道:“就这里吧!夫人,离辟呢?” 女子笑道:“他睡着了。毕竟是小孩子,长途颠簸,身子骨也吃不消。”她说着跳下马车,走到男子身边望向蓝山集的方向,“你打算在这里安家?” 男子点点头,“这个村子够偏僻,而且看起来也不错,想来能够躲开仇家的追踪。大家收拾一下,咱们就在这里安家了!”他后半句是向着马队中的其他人说的。 众人一阵应和,显然都同意了男子的决定。男子点点头,指挥众人有条不紊的进入村子,他自己则望了眼邑修澜二人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眼中闪过深思的神色。 Level 66:兄长 按照原定计划,邑修澜与叶阳驰打算一路向南,绕过上善观的必经之路直取资枭。虽然之前耽搁了几天,但是恰巧错开了上善观的追兵,也算因祸得福。 可惜福无双至,就在两人顺风顺水赶了两天路,眼看再有两日就到资枭的时候,一个绝对是意料之外的麻烦彻底砸在了两人头上。 这天两人到了距离资枭城约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城镇,打算找个小客栈暂时落脚,休整一下再继续赶路。谁知才打了尖吩咐小二将马匹拉下去好生照料,未等小二应和,斜次里忽然窜出一道身影,猛地一跳跃上了马背! 正当众人以为遇见了光天化日下抢马的贼人,意欲呼喝,那人却忽然趴在马背上俯下身来,抱紧马背高声呼号: “阿贱啊!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说着便扯开嗓门大哭起来。 他突然出现,又如此这般一阵呼喊,看的众人一愣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唯有一旁的邑修澜在看清那人的长相时面色突变,整个黑了下来,而叶阳驰本想询问他些什么,看到此景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低声惊道:“难道他们是——?” 邑修澜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那个男人分明就是之前被他打晕了丢到无人农家里扒了衣服又偷了马牌的苦主!没想到如此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他们竟会在此地再度遇上,这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他此时虽面色沉郁,心中却也有些乱了手脚,邑修澜小的时候曾见过同住在破庙的巧手儿被苦主抓到之后打断手脚、甚至活活打死的惨状,此情此景,与那时经历竟有八分仿佛,这样一想,心中更是乱象频生:他虽然不后悔抢马逃生,毕竟那个时候没有马,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是被抓身亡。但仍存的良知让他在面对苦主的时候,根本无法不心虚,脸色也就也发冷肃。 谁知他这般面色看在不明真相的其他人眼中,就成了自己的马匹被别人占据的恼怒,小二出于职业操守,当即向那人喝道: “兀那汉子,莫要胡闹!马主人在这儿呢,休想凭借胡赖手段盗马!”说着便伸手指向邑修澜。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一指,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齐刷刷的望向叶阳驰和邑修澜二人。那马上之人也停止了呼号,顺着小二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邑修澜的呼吸瞬间屏住,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在思索,到底是应该立刻逃走,还是先下手为强? 然而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上的中年男子在看清楚两人之后,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蹦了下来,瞬间人已出现在邑修澜面前——后者呼吸微滞,目光一暗:好快的速度! 那人速度确实极快,不等邑修澜做出反应,他已经一把扣住邑修澜的手腕,凑近了便是一个熊抱:“兄弟哎!果然阿贱在哪儿你就在哪儿,终于又见到你,可想死哥哥我了!”说着另一只手还极为亲热的拍了拍邑修澜的后背。 他二人衣衫样式相似,都是一张黝黑的脸颊,蓄了满脸络腮胡子(易容所致),此时看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对兄弟么?众人听他一喊,又见两人亲热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连小二都在旁讪讪然的挠了挠头发:“嘿,原来两位是兄弟啊!” 只有邑修澜和旁观了全部细节的叶阳驰知道,根本不是邑修澜与那人“亲热”,根本就是那人出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了邑修澜的脉门,根本不容他做出其他反应! 单从如此鬼魅般的身法就能看出这人绝不简单,邑修澜甚至开始怀疑,他当初究竟是怎么将这两个人看做单纯的旅人并偷袭成功的?有这种身手的人,绝非籍籍无名之辈,就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何来头? 眼见这一幕让他们脱离了做贼被抓的窘境,但却更加麻烦:那人扣住了邑修澜,等于抓住了他们两个人,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想要脱身都难,更别说其他了。因此两人心中都紧绷起来,想看看这人不当面拆穿他们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那人却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两人的紧绷,径自唱做俱佳的哭道:“你们两个好端端地突然就私奔出门了,可害得我和你们嫂子好找!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哥哥我在这里找到你们了!哎,你们住这里?正好正好,小二啊!再给我们安排一个客房,就在我弟弟隔壁就好,我们要先去叙叙旧,弟弟,弟媳妇儿,你们说好不?” 他自说自话将所有事情都搞定了,事急从权,邑修澜二人自然不能说不,只好任由那人拉着他们上了楼,又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刚刚定下、还未进去看的客房里。 进了门,叶阳驰在邑修澜的示意下将门关上,然后有意无意的堵在门口,邑修澜则冷静的看着对方:“阁下意欲何为?” 那人见邑修澜冷面冷声的模样,顿时哭丧着脸道:“弟弟哟!咱们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对待哥哥的?太伤我的心咯!”说着还用空闲的那只手装模作样的按着胸口,仿佛真的受了重创一般。 邑修澜可没心情陪他演戏,偷了这两个人的马他自觉理亏,此时又被抓了个正着,如何能放下心来?因此依旧冷声道:“我是不是你弟弟,你心里清楚。到底要怎么样,你划下道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言语之中却是将叶阳驰撇了个干净。 叶阳驰当然也听出来了,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被邑修澜狠狠瞪了一眼。 那人却好像仍没玩够,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登时一脸狐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怕当哥哥的反对你们在一起是不是?放心放心,我们都是开明的家长,怎么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呢?” 这人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自说自话!邑修澜横下心来,破罐子破摔:“你是上善观请来的人?” “什么上官下关的?我就是你哥哥啊!还有什么人能派我出来?哦,你是说族长大人么?” 他此言一出,连叶阳驰都忍不住要瞪他了:装傻装的也太彻底了吧?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再一次,叶阳驰郁闷起《醒神》不是以邑修澜为主角的游戏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来头,要如何应付也是全无头绪。更何况此时这种情况,对方的来路来意丝毫不露,面对这样一位胡搅蛮缠的“债主”,他们实在是无法不觉得头大。 那人见两人无语的样子,嘻嘻一笑,“好啦!莫要再别扭了,咱们兄弟好不容易重逢,该好好叙叙旧才是。要是再别扭下去,哥哥我可要生气了!”他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却露出这般顽童一般的表情,竟也丝毫不显得突兀。恐怕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真要疑心邑修澜确实是他的弟弟,只不过因为闹别求不肯承认罢了。 ——若不是他始终扣着邑修澜的脉门要害,几乎连他们二人都要相信事实如此,足见其演技精湛。 但是邑修澜和叶阳驰听得出,他最后一句已是在红果果的威胁,只要他们再否认一句,恐怕这人真的会翻脸。权衡再三,两人决定暂且缄默,看看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人见两人态度缓和,越发笑眯了一双眼,还伸手拍了拍邑修澜的肩膀,感慨道:“这才对么!兄弟哪有隔夜仇,不管你什么想法,做哥哥的都会包容你的。”说完才看了眼从头到尾基本上都被他忽略掉的叶阳驰,上下打量一番,摸摸下巴: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弟妹,看起来——” 叶阳驰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和你嫂子品味差不多啊!” “……”根本就是按照你那一位打扮的,当然差不多。尽管心中仍紧绷着,叶阳驰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男子见叶阳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在意,只是对着邑修澜道:“你看,都是你二话不说带着弟妹就私奔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上一见,才叫弟妹此时见我如此陌生。”口吻亲切,俨然一副兄长教训弟弟的气势。他训完邑修澜,再度满脸和蔼的转向叶阳驰: “弟妹,哥哥我是这小子的兄长,家里排行老三,你叫我一声三哥就是!本来你三嫂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但她去了资枭未归,等下我去送个信儿让她早点回来,咱们一家人也好聚一聚。” 原来这两位竟是分头行动,一个堵在这里一个堵在资枭么?叶阳驰与邑修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彼此眼中读出了这个讯息。而且从他口中所透露的消息上来看,这人恐怕不仅仅有那个所谓的“三嫂”一个同伙,只怕排行之上还有其他人追过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越发觉得前途未卜,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抓都抓了,为何还要摆出这么一副架势出来,莫非他二人身上还有其他什么可利用的不成? Level 67:默认 不管他二人心中如何打鼓,那自称为“三哥”的男子却兀自笑的开怀,俨然便是一副找到兄弟的喜悦模样。他拉着邑修澜走到窗边,单手推开窗户,道:“哥哥我现在就发消息过去,告诉你们嫂子快点过来,你们莫着急哈!” “……”只怕这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着这种莫须有的急罢!邑修澜垂下眼皮,看着自己被对方扣着的手腕,若有所思。 三哥说完话便从怀中掏出一物,看起来是个黑黢黢的煤球,他将这东西放在窗台上,抬手凑到唇边打了个唿哨,不久后天空中便扑棱棱飞过来一只灰褐色的鸽子,极为灵巧的停留在了窗台上,还冲着三哥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叶阳驰在旁瞧见,不由得挑了挑眉,眼中难掩兴味:“飞鸽传书?!” 三哥伸出手顺着鸽子的毛儿,回头冲他嘿嘿一笑:“是啊!弟妹真有见识!我跟你嫂子就靠着方法联络呢!不然三天两头见不着面,实在是怪想的!” 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夸奖”,叶阳驰觉得自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虽然好奇这人的身份,却也知道好奇心杀死猫的道理,现在所想自然是该如何摆脱这种局面。 首先就是要让邑修澜脱离桎梏,这人一直扣着他的手腕,两人投鼠忌器,就算有心搏命一拼也无可能。只是,怎样才能让他戒心松懈放开手呢? 三哥此时正专心致志的将煤球绑在信鸽的腿上,口中念叨着:“小乖乖哟!快点将你娘给我叫过来,就说离家出走的兄弟找到了,咱们要一家团圆咯!” 一只手进行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实在是有些费力,以至于他忙了半天都没搞定。叶阳驰始终盯着他的举动,盼望着他会因为动作别扭不自觉的松开手,心中不断在念:松开!松开! 却在此时,邑修澜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突然开口道:“放开我,双手弄。” 他此言一出,叶阳驰顿时哀怨的望过去:我靠啊!这种事情能开口么?说出来根本就是在提醒他啊!这木头懂不懂什么叫做闷声发大财?他这一开口,那人会松开才有鬼了! 果然那人闻言顿时摸摸鼻子,笑道:“没事没事!哥哥我就是手笨点,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岂料邑修澜又道:“我不会跑的。” 这话说的太淡定,不仅是叶阳驰,连三哥都傻了片刻——叶阳驰是惊异于这人如此轻易就认命,实在是不太像他素来的风格;三哥所想不得而知,但从他尴尬的笑脸上也可窥知一二:“哎!那个……嘿嘿,哥哥不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怕一个不留心你又带着弟妹私奔去了么!”说着想了想,竟真的松开了手。 邑修澜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所想只有他自己清楚:若说一开始他还想着如何挣脱桎梏逃走,在听闻那个女人已在资枭、甚至有可能还有其他同伙的情况下,就已经放弃了现在逃走的打算——并非认命,而是这些人能够如此煞费苦心的抓住他们,其背后势力只怕很不简单,与其现在硬碰硬,不如装的识时务一点,彻底降低他们的戒心再走更稳。 而这个男人此时松了手,更加加深了他对之前的判断: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这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开手,且一点不提防他们闹得鱼死网破——他在等,等这些人的底牌都亮出来,再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两只手都得了空,三哥很快就将那物栓到了鸽子的脚下,而后抬手放飞信鸽,这才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邑修澜的肩膀:“哎!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么!小弟啊!哥哥我看你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不是也刚到这里?这么着吧!趁着你那个管家婆嫂子还没来,哥哥我先请你们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才好赶路回家,你说是不是?” 他自说自话,没人理会他,三哥见状也不在意,就当两人默认,而后又叫了他“弟妹”一声,抬腿便出了房门。 他这一走,叶阳驰急忙凑到邑修澜身边,低声责道:“你傻了?他松开怎么不跑?我都准备好动手了!” 邑修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青年脸上的焦急与担心很是明显,眼中还有几许疑惑,显然根本不明白他为何做此选择。 然而,那样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关心让他心中莫名温暖,连带着之前残余的那点焦躁也逐渐平复下来。他想了想,才开口道: “打不过。” 叶阳驰很是吃惊:“打不过?咱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成?”凭借邑修澜能够从上善观弟子的围攻中跑出来的实力,再加上他这个“上善观大弟子”的身份,竟会打不过那个中年人? 邑修澜以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抬步跟上前,只留下一句话:“若是叶阳御风——或许可以。” 叶阳御风或许可以?什么意思? 叶阳驰莫名其妙的跟着他走了一阵,忽然醒悟:敢情这人言下之意是,他叶阳驰空顶了叶阳御风的壳子,但实力却发挥不出来?! 喵的,狗眼看人低啊! 但——不得不说,这人的话还真没说错,叶阳驰垂头丧气的想,他确实发挥不出叶阳御风的全部实力,虽然身体在打斗过程中有自主权,然而——就好像一个刚从代练手中接过满级满装备大号的玩家一样,到底是完全不熟悉的操作套路,虐虐小怪还成,PK的话关键时刻太容易掉链子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古人(?)诚不我欺!尤其是在自己还是那猪的情况下…… 两人重新回到大堂中的时候,三哥已经让小二备了一桌酒菜,正占据有利地形对他二人招手。邑修澜对叶阳驰道了句:“先拖着!”而后便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仿佛那边坐着的真的是他兄长一般。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兄弟,加上邑修澜闷葫芦般的个性,三哥自说自话了一阵便失了兴趣,只好不断招呼两人用菜。叶阳驰担心饭菜中加了料,根本不敢多吃,邑修澜却不在乎,径自吃饭吃菜毫不手软。 看着这两个人截然相反的态度,三哥只觉十分有趣,饭也不认真吃,径自兴味盎然的打量着他们两个人,待吃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弟妹,你也吃啊!甭跟三哥客气!” 叶阳驰捧着饭碗眼皮儿都不抬,腹诽道:“你才弟妹!你全家都是弟妹!” 三哥见他不答,竟还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饭菜不合口味?那弟妹你点两个菜,我叫小二去做!” “……吃不下。”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入戏,叶阳驰看了看旁边吃的毫无心理负担的邑修澜,实在无法理解这人此时究竟凭什么如此宽心,他这个开了外挂的反倒如此心事重重——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啊! 这样想着,便赌气似的扒了两口饭,才塞入口中就后悔了——喵的总不能两个都中招吧?至少该留个清醒的—— 恰好一旁三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忽然冒了句话出来: “我说弟妹,你这般茶不思饭不想的,该不会是——有了吧?”说着还挤眉弄眼的频频示意。 “噗——!”叶阳驰“不负重望”的喷了饭,遗憾的是力道有失,没能波及全桌:“你才怀孕!” 见他一副炸毛的样子,三哥顿时笑眯眯的摆摆手,“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女孩子嘛!这种事情总是羞于启口的!”天知道叶阳驰这副“尊容”是不是还能被称作“女孩子”,以及三哥从哪儿看出他这是害羞来着,甚至还以为自己所猜无错,伸手捅了捅旁边视而不见的邑修澜: “哎,小弟,别只忙着吃,给你媳妇儿擦擦嘴!” 他话音未落,叶阳驰已经豪迈的撕下一块衣袖解决了嘴边的残余物,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不劳关心!你们吃,我吃不下。” 这时已经有勤快的小二赶过来收拾喷了一地的饭粒,趁此机会叶阳驰干脆利落的离席,还伸手扯了扯邑修澜:“你陪我回去!” 邑修澜抬眼看了他一眼,竟也毫不思索的跟着站起身来。见状三哥也不急,还挥挥手示意他们自便,只是有意无意的道了句: “对了,阿贱和阿傻我刚才叫伙计牵去喂食了,你们不必再忙一遍,等下哥哥我吃饱喝足就去找你们哈!” 两人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他这句有意无意的威胁,默不作声的上了楼。 Level 68:邪剑 两人回到房间不久,三哥便也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毫不客气的鸠占鹊巢,丝毫没有回去自己房间的意思。显然,他对于两个人离开他的视线还是有所顾忌的。 好在邑修澜和叶阳驰已经抓紧时间互通有无,并且拟定了接下来的打算,叶阳驰甚至还抓紧时间换了身还算正常的衣服,若是晚说一会儿就没独处的机会了。饶是如此,看着三哥大大咧咧的挤进屋,厚着脸皮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叶阳驰仍觉不爽得很,忍不住便开口刺了他一句: “三哥不回自己的房里,跑来这边做哪门子电灯泡?不知道随便跑进别人夫妻的房中会被驴踢么?” 他此言一出,三哥倒是愣了一下,即便他听不懂叶阳驰那些现代化的词语,言下之意却还是明白的,是以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弟妹真是……直接!” 叶阳驰哼了一声:天知道这个人是真看不出他的性别还是假看不出,但既然他想演,就干脆让他演个彻底!是以青年毫不客气的往邑修澜身上一靠,“夫妻”两个字更是咬的字字清晰重音明确,毫不脸红的摆出一副亲昵的架势故技重施。 可惜叶阳驰错估了三哥的脸皮厚度,看着两人靠在一起,他伸手摸摸鼻子,不但不走,反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伸手倒了杯滚烫的茶水放在唇边惬意的吹凉,一面说道: “哎,弟妹啊,别怪做哥哥的多事,你看你们两个,本来就还没明媒正娶呢,这私奔出去的夫妻见了长辈,多少也该收敛收敛。哥哥我好说话,也不是那么古板的家长,但你三嫂可就不是那么和蔼了,若是叫那管家婆瞧见——” “你说谁是管家婆?” 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道瘦小的身影迈步进来,抬眼便瞪向三哥所在的方向。 来人身高不过一米七左右,以女子而言有些高,身形较瘦,面颊却不算瘦削;一双微弯的粗眉并不细致,两只上挑的凤眼狭长有神;鼻形高挺,薄唇紧抿,眉心一颗豆大的黑痣尤为醒目。 看到那位的穿着打扮,以及眉心那颗黑痣,显然就是三哥口中所谓的“三嫂”了!这人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赶了过来,比起他们预计的速度要快很多。此时骤然出现,不仅邑驰二人,就连三哥都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便撒了些许在衣襟上。 这一吓,三哥顾不得茶水滚烫,急忙站起来:“夫、夫人,你过来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夫人”一出口,就被三嫂狠狠地瞪了一眼,叶阳驰在旁边看的直乐,尤其是在看清楚这位“三嫂”的长相细节后,更是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搞怪搞到一处了!难怪他之前会说自己跟这位“三嫂”走的一条路线。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位“三嫂”,本身也是个男人装扮的!看那毫不遮掩的气势,看那醒目的喉结——除了衣着发饰,这人根本就毫不掩饰么! 好么,敢情这年头武侠小说中不仅流行女扮男装,还流行男扮女装!叶阳驰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游戏制作者的恶趣味,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两个人窝里反。 可惜他虽然期望这两个人互掐一顿好坐收渔人之利,那两个人却不够给力,“三嫂”只是眯着眼瞪了三哥片刻,居然默认了这个称呼,只是抽了抽嘴角摆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转头便望向叶阳驰:“就是他?”他早就注意到叶阳驰那复杂的目光了。 三哥急忙道:“不是不是,是另一个。”他说着伸手指向邑修澜,站起身走到“三嫂”旁边:“那个就是咱们离家出走的兄弟,族长可是下命令了,要咱们一定得完好无损将人带回去呢!” 邑修澜任由三哥对他指指点点,目光落在“三嫂”的身上,微不可查的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不是他当初打晕的那个女子!即便衣衫仿佛,身量气质也差了很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三哥这话分明有着打圆场兼圆谎的意味,可惜“三嫂”不买账,目光直勾勾的盯上了邑修澜:“就是你持有破穹剑?” 此言一出,赫然图穷匕见:原来这两个人竟是因为破穹剑而来的!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份也有了解释——邑修澜对上三嫂的目光,忽然道:“你们是邪剑派的人!”语气肯定。 “哎哟!”闻言三哥一把捂住了脸,哭丧道:“老婆,你看,你一来咱们老底儿就被兜了!我还想跟兄弟多联络联络感情来着!” “滚!”“三嫂”冷冰冰的丢了个字给他,而后看向邑修澜,眯起一双上挑的凤眼,整个人看起来如刀刃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前些时日听闻我派至宝在上善观出现,被一个叛出师门的外门弟子带走,那个人就是你吧?” 邑修澜不语,算是默认了。 叶阳驰却并不意外他们会知道这个消息:按照小说中常有的套路,正派与邪派之间经常会派出卧底007之类潜伏,邑修澜叛出上善观一事不算小事,邪派中人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一开始他们并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是以只将注意力放在了上善观那里。 不过,怎么只有“一个叛出师门的外门弟子”?叶阳御风呢? “好胆量!”“三嫂”冷笑一声,“不过看起来也就只有胆量好点,还不是照样藏头露尾被人追杀?庸才一个!” 叶阳驰咂舌:好毒的舌头啊! 才一想,对方的炮口就对准了他:“你又是谁?” 叶阳驰正要说话,却被邑修澜一把捂住了嘴,同时青年淡淡的道:“跟你无关。” 他此言一出,“三嫂”顿时眯起了眼,邑修澜与之对望,气势上竟毫不相让,他二人一个冷锐一个冷漠,截然不同的气质却一样冻人。“三嫂”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人竟如此大胆,目光一冷又要开口,身后的三哥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哎哎!隔墙有耳,咱们淡定!淡定嘿!” 他说着连拉带拽扯着“三嫂”走到旁边坐下,同时示意邑修澜噤声,莫要继续再惹这煞星,等气氛稍稍缓和一下才夸张的擦了把汗,直起腰转过身来: “那个……就像你们猜的那样,咱们是邪剑派的,剑主听说破穹剑重出江湖,才叫咱们出来找人,你看,哥哥我还是很有运气的,出来没几天就遇上了你们,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在那儿笑,可惜现场其他三人没一个捧场,笑了两声便自觉尴尬停了下来。邑驰二人也罢,“三嫂”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待他笑声方歇便斜眼过去:“笑够了?” 三哥抽抽嘴角,陪笑:“……笑够了。” “三嫂”于是终于满意,扬起下巴盯着邑修澜:“我不管你之前什么打算,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交出破穹剑死在这里!二、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等待剑主发落!” 闻言,三哥张了张嘴又要说话,却被“三嫂”冷冰冰的横了一眼,就此闭嘴。 邑修澜却是皱了皱眉,他听得分明,眼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单人称,换而言之,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只是拿着破穹剑的自己,根本就没考虑过叶阳驰。他看了眼旁边的青年,道:“他呢?” “三嫂”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嗜血的笑来:“无关之人……” “那休想我交出剑来!”邑修澜干脆利落的出口打断他杀气满溢的话。 “三嫂”盯着他片刻,口中哼了一声:“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别人?”说着缓缓站起身,扬起下巴,目光阴鸷的盯着他。他身量虽不够高,但自身气势却颇为惊人,这一站一看,竟平白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就连叶阳驰这种从没见识过所谓“气场”的人都被“三嫂”此时体现出的气势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邑修澜却不为所动,甚至还上前半步:“我选三,我们两个跟你们走,不然鱼死网破,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靠!够爷们! 叶阳驰简直有点崇拜邑修澜了,这种毫不畏惧谈条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他虽然多次在小说中见过,可是此时见到真人版,才知道要顶着多大的压力。他精神一振:既然身处在这个世界的邑修澜都不惧了,他一个外来户还怕什么? 这样一想,叶阳驰便也开了叶阳御风那点被他挥霍的差不多的王八之气站在旁边,毫不畏惧的与“三嫂”对视。不得不说,叶阳御风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多年涵养下来,多少也有些作用,他这一作态,便是三哥都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 Level 69:商议 许是因为叶阳驰终于表现出那么点有价值的模样,“三嫂”上下看了他两眼,居然没再计较邑修澜“以下犯上”,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见状三哥急忙再度上来打圆场:“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未免夜长梦多,咱们今天晚上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就掉头回去!” 对此邑修澜不置可否,任由他自说自话。倒是叶阳驰忍不住,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确定这一路上邑修澜根本不曾拿出过破穹剑,而且上善观的人也始终不曾追上来,为何他们两个人却是一副笃定了他们会向这边跑的架势? 三哥闻言嘻嘻一笑:“这还不简单?正道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素来标榜同气连枝,上善观出事,肯定整个正道都下了对这小子的通缉令;而你们之前并非邪剑派的人,无论怎么看,前去资枭方向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却是向着旁边的“三嫂”所言,还悄悄的抛了个媚眼过去。 “……”好吧!叶阳驰认命:原来这两人和邑修澜想法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大概因为两个人都在是以有恃无恐,待此事说定之后,三哥便带着“三嫂”去了隔壁他们那间客房,留下叶阳驰二人单独在此。关门前三哥甚至还促狭的对着叶阳驰挤了挤眼睛,留下一句:“做哥哥的这回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俩‘恩爱’了!明儿还要赶路,莫要胡闹的太晚才是!”而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叶阳驰的回答是气汹汹的比了个中指——可惜这里没人看的懂。 待到终于安静下来,邑修澜才慢慢在桌边坐下,目光盯着桌面上的茶杯,神色平静,若有所思。叶阳驰关门回来看到他这副架势,再度想起先前这人坚持两人同行的模样,心中后知后觉的泛起一阵甜意:不枉他不顾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差距执意坚持这场恋情,这人确实值得——若是情商能再高一点就更好了! 要捂热一块冷藏的木头,果然还是要有耐心的循序渐进才是。早晚木头点燃,能够反过来温暖自己。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了想,决定冷饭热炒一下以告慰自己欲壑难填的胃,于是试探着开口: “阿澜,你刚才……唔……谢谢你坚持要带着我,不然我恐怕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邑修澜“嗯”了一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一再提起。他不接话,叶阳驰也能自得其乐,续道,“不过,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跟去?”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如今知道了那两个人来自邪剑派,按照后面的剧情推测一下,多半在这里便是邑修澜的命运转折了。当初“影子阳光”那家伙说过,邑修澜去了邪剑派后,因为持有破穹剑,得到侥幸没死的石戮尘那老鬼的赏识,开始走上在邪道混的风生水起的某点男主的道路,正式成为他所欣赏的那个呼风唤雨的邪派新秀,并且凭借出色的能力蒸蒸日上,直到站上顶端。 但是现在看来,邑修澜虽然不容于正道,却也未必有去邪道的打算,尤其之前他曾说过,要见机行事,显然还计划着中途逃脱。 叶阳驰觉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加深邑修澜走这步棋的打算,顺便探听一下自己在他计划中的定位。 不出所料,叶阳驰一问,邑修澜便望了过来,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应该跟着去?” “至少那两个人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吧!”叶阳驰循循善诱道,可惜话一说出,就看到邑修澜眼中闪过一缕怪异的神色,他不由得尴尬的挠挠头:“好吧,至少三哥没恶意。”至于那位“三嫂”,恶意简直都快实体化了!天知道这样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起来的。 邑修澜看着他片刻便移开眼,慢慢的道:“我还道你忽然开窍,原来还是一样。”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叶阳驰有点晕,下意识问道:“啊?” 邑修澜反手轻轻叩击桌面,瞥了眼旁边的墙,一墙之隔的后面便是那两个人,隔墙有耳,是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道:“表面上看来,他们两个都无恶意。” 表面上?叶阳驰沉吟:三哥也就罢了,那位“三嫂”,别说表面上,不管怎么看恐怕都称不上“无恶意”吧? “不过是伪装罢了。”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邑修澜耐心的将自己所想逐渐道来,“一个和善一个刻薄,都只是伪装,比起后来那人,先前那个反倒伪装的更彻底一些。” 他这么一说,叶阳驰顿时意会过来:“不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么!”这个道理他还是知晓的,经邑修澜这么一说,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位“三哥”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表现的如此自来熟,无论怎样被质疑挑衅都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比起他这种笑面虎,“三嫂”那种直白的表现反而不足为惧了。 见他一脸恍然,邑修澜点了点头:至少还没笨到家,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这一路相处下来他早就看出,叶阳驰这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本质上来说却仍旧淳朴的很,一点都没有叶阳御风那种藏的极深的心计。仿佛他从小到他所生长的环境当中从没有过尔虞我诈,想事情虽然天马行空一些,却也常能剑走偏锋——这种明明不谙世事偏又一点就透的性子,曾让他多次质疑过这人究竟是在做戏还是真糊涂。 然而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在扮猪吃老虎,而是确实不曾设想过这些。好在只要说透了他就能明白,多少省了心力。 是以他续道:“不管他们和气也好,咄咄逼人也罢,我们却是不能掉以轻心的。现在在这里,我们被他们严加提防,又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总还是小心些为妙。”说着又自言自语道,“毕竟是邪道中人,行事莫测难以预料,也是常有的。” 闻言,叶阳驰不禁扬起眉,有些诧异于邑修澜居然还会有这种明显的“正道思想”,将邪派视作歪门邪道。他张了张口,本想举例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几乎烂大街的邪派坦荡荡、正道真龌龊的故事情节,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从小在上善观长大,即便不受重视还被欺凌,但多年在那种思想氛围的熏陶下来,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与他相比,倒是武侠小说中常有的、生长在正派环境中却满脑子邪派思想的小说男主们,实在有点太超前了些。环境对于孩子的影响极为重要,他们又没有网络、电视这类逆天神器在手,居然能够培养出那种人人平等、令邪道中人各个欣赏引为知己的性格,实在是有点想当然了。 轻咳一声将脱缰野马般飞驰出去的思绪拉回来,叶阳驰道:“小心无大错,我能明白,不过也没必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日久见人心,他们到底什么打算,想来过几日就清楚了。” 过几日么……邑修澜玩味的琢磨着叶阳驰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盘算了一下时日,想了一阵,还是将心中的计划暂时压下,并未讲出,只道: “也罢,你只消记得,无论何时都听我指挥便可,这点可否做到?” 去留大权掌握在对方手中,根本没得选择。叶阳驰伸手拍了拍胸口:“放心!我肯定听指挥!” “记得你说的话。”听到他的保证,邑修澜竟一反常态,又郑重的叮嘱了一句。得到青年再三保证后,才算放下心来。想想又道:“也不知他们是否看出你的身份,在安全之前,你依旧是‘秀兰’,莫要主动暴露身份。” 叶阳驰虽些诧异于邑修澜的态度,但转念一想,不管那人作何选择,自己只要全力配合就是。反正在真正的主角——那个江离辟出现之前,这人都会走一段无人可挡的主角路线,只要是他的选择,多半不会错的。是以他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么?” 以为话题到此为止,叶阳驰顺口问了一句,不想邑修澜歪头想想,竟真点了头: “确实还有一事。” “嗯?” “何为‘有色眼镜’?” “呃……” 叶阳驰顿时语塞,思索片刻才道:“……是一种将琉璃一类透明的东西磨成片,顶在鼻梁上的神器,能让人将东西看的更加清楚。” 邑修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叶阳驰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涂了颜色的话,看东西就变色了……大概就是这样。”磕磕绊绊解释完毕,他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解释十分满意。全不知邑修澜脑补出鼻梁上放了一大块琉璃的模样,越发莫名其妙了。 唉!古代和现代的文化差异,那就是一鸿沟。尤其是遇上不擅表达的文盲时,杯具也会被描述成餐具。 郁卒啊! Level 70:入水 第二天一早,如同昨日计划好的,四人结了客栈的花费后,便各自牵了马上路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为“三嫂”来时带了另外两匹马,众人才免于两两挤一匹的悲剧。四人大摇大摆的同时上路,人数一多,虽然更加醒目了一些,但是数量上的变化反倒不必担心上善观注意,接下来的几天,走的格外顺利。 当然,所谓的顺利只是在赶路这一点上,而四人之间的气氛,比之之前在客栈中毫无区别,犀利的依旧犀利,冷漠的依旧冷漠,搅合的依旧搅合,以及沉默的依旧沉默。 沉默的当然是叶阳驰。在邑修澜的授意之下,他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初时“三嫂”还会出言讽刺试探他几句,但被他用沉默不变应万变的应付几次之后,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这也让叶阳驰两人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叶阳驰的真实身份。而邑修澜想得要更多,他本就有所计划,随着他们逐渐踏入邪剑派的领地,心中的念头也就越发坚定起来。 因为阴风派和邪剑派两者一南一北,是以他们所走的路线与之前是相反的,也就理所当然会走上了之前他们曾走过的道路。这天傍晚,正当三哥与“三嫂”讨论着是找地方露宿还是继续赶路的时候,邑修澜忽然伸手指着前方道: “前面有个小村落,可以去那里休息。” 他所指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和大路分叉而行,不仔细看并不起眼。叶阳驰却一眼就认出来,那边分明就是蓝山集所在的方向——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天下来,他们竟又走回到了这里,真是命运反复。 三哥顺着邑修澜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过头来意味深长道:“原来前几日你们是去了那里。”难怪他们先前曾一度找不到这两个人的踪迹,他们倒是会找地方。 邑修澜也不解释,任由那两个人自行判断是去是留,只是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他握着缰绳的手掌心中逐渐渗出了汗水,悄然浸湿了缰绳。 “既然有地方就去看看吧!”“三嫂”也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便下了决定。邑修澜悄悄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叶阳驰,眼中意味不明。 叶阳驰却被他这一望想起一事来,急忙纵马靠近他一些,低声道:“你打算……?”还暗示性的在他背上飞速写了个“何”字。 邑修澜不答,只是轻轻呵斥了一声,纵马跟上了前面两个人。没得到答案,叶阳驰也不气馁,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所思,难免有些忐忑: 阿澜为何突然提议去蓝山集?这人素来不会无的放矢,莫非真有什么打算?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连累到这个安静的小村落? 他心中诸多猜测,难免便放慢了速度,邑修澜也不催他,只是先他一步摇摇晃晃走着,全不在乎前面两人时不时的催促。 天色渐暗,前面已经能隐约见到灯火。蓝山集所在的位置十分隐蔽,乃是处于一个山坳内,四周都是不算高的小山,还有河流绕山而过。而想要进村,必须沿河而走,否则很难找到路线。 许是因为村民冬季时常凿冰取鱼的缘故,河水并未完全冻结上,尤其是较宽较深的水域,甚至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太阳落山后,借着微弱的星光反射,黑泥白石反光水,倒也不算难以辨认。 只是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周围还有稀稀拉拉的树木,骑在马上反倒不便行走,几人干脆下了马,牵着缰绳缓慢前行,走了几步,“三嫂”不由得抱怨道: “这什么破路?!早知道还不如赶夜路呢!” 叶阳驰不语,却是满心疑问的靠到了邑修澜身边,只有他知道,这条路虽然能够进入蓝山集,却并非必经之路,事实上他们上回出去的时候走的就不是这里。严格说来,这条路应该是村民来回打渔踩出来的,走的人并不多。他们若不是在这里生活过几天,也不会知晓这里。 只是那两个人此时距离不远,叶阳驰也不好询问,只是想从邑修澜那里得到些许暗示。谁知就当他靠近的时候,邑修澜忽然开口道: “你走慢一点,河边滑。” 叶阳驰一怔:这是在关心他?他心中顿时一甜,应了一声依言靠近。不想邑修澜又道:“缰绳给我。我帮你牵一会儿。” 这种反常的体贴让叶阳驰又惊又喜,本想推拒,邑修澜却已不容分说伸出手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马缰。不同于他此时难得温柔的态度,他的动作却是生硬且不容拒绝的,叶阳驰动了动唇,到底不愿辜负这人难得的体贴举动,便也由得他了。 邑修澜将两匹马的缰绳都用右手牵着,腾出左手来,而后又伸手拉住了站在他左侧的叶阳驰的手,小声道了句:“小心路滑。” 若说之前叶阳驰还只是惊喜,此时则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被拉着的右手不争气的颤抖了一会儿,而后就整个热了起来。尤其对方还有意无意的在他掌心中勾画,搔的他心也跟着痒痒,一荡一荡找不到着陆点,只一个劲儿的想:这人莫非是犯糊涂了?不然为何如此主动?简直、简直就像是开窍了一般…… 黑夜将他的心不在焉遮掩了起来,邑修澜并未发现,只是专心将自己想说的写在对方手中。才写完,那人忽然手掌一翻,便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在肯定他之前的提议。这让邑修澜心中稍定,但一想到之前的决定,心中便不由得轻叹: 十五天了啊…… 他斜眼望向叶阳驰,这人也不知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早有打算,竟然始终不曾在意过——也罢,早晚都有这么一点,早点做决定也是好的,以免…… 这样一想,莫名便生出些许不舍的情绪,很淡,却依旧存在。望了眼青年含笑的侧脸,邑修澜忽然便想起那天这人刚刚清醒的时候,自己站在门外听到的那声无意识的告白。 这还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便是慕容莎都不曾说过,要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之间—— 轻叹一口气,邑修澜动了动手指,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反握住了叶阳驰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两人就这样表面上达成一致,实际上心思各异的跟在前面两个人身后,又走了一阵,路径越来越窄,河面越来越宽,流水声也跟着越来越大。三哥不小心滑了一个趔趄,忙使了个千斤坠站稳,在前面喊了一声: “你们两个小心点!这边路滑——哎哎,怎么这么冷的天还有泥啊!” 邑修澜的眼中顿时闪过一缕精光。 又走了几步,换他们两人走到方才三哥他们所走的位置,叶阳驰正想提醒邑修澜这里小心,对方握着他的手掌忽然紧了紧,叶阳驰一怔,未等开口,邑修澜旁边的马忽然受惊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继而便横冲直撞的挣脱了邑修澜的掌控,发癫一般跑了出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两人被实打实的撞了一下,当即脚下一滑。叶阳驰只闻邑修澜在他耳边沉声道了句“闭气!”,未等反应,已觉对方重心不稳扑了过来,双双向着河中栽倒! 叶阳驰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大力直接压入河中,薄薄的冰层根本不足以承受两人的冲击,瞬间碎裂,继而冰冷刺骨的河水便将他们淹没。叶阳驰先前毫无防备,顿时吞了几口冰水,求生的念头让他下意识抓住了身侧之人死命挣扎。 邑修澜不意这人竟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架势,被他拉扯着扑腾片刻,一咬牙急忙推着他向着深处潜去,心中惊诧:他先前分明已在这人手中写下“等下跳水”四字,怎么他依旧毫无防备? 他又哪里知道,叶阳驰之前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小动作吸引了,满脑子绮念,根本就没发现他在写字,更何况是如此言简意赅的句子? 是以此时他入了水,不禁没憋住气,反而狠狠呛了几口,大惊之下胡乱折腾,越发觉得水深如海,满心冰凉,脑海中反射性便想着:这人为何推他下水?莫非是终于觉得他累赘了,想要痛下杀手? 人处在绝境之中,想到的往往都是黑暗的念头,更何况叶阳驰原本就对他二人的感情抱着不踏实的念头,尽管他生性开朗乐观,此时此刻也不由得越想越偏激:是了!这人之前明明对他不理不睬,为何刚才诸多反常的温柔举动?现在想想,分明就是在降低他的警惕! 可是他也跟着跳了下来,之前也曾提过一句让他闭气,这又如何解释?哼,没准他也是猝不及防吧?那马突然发癫,连他一起踢了下来—— 抱着死也要一起死的想法,叶阳驰越发手脚并用缠上了对方,冬日的河水冷彻骨,他也被自己的猜想冻的心中一片冰凉,加上憋气造成的头晕眼花,整个世界仿佛都黑暗下来,再无一丝光明。 Level 71:崩塌 这条河比想象中还要深,两个人在水中一阵夹缠,不可抗拒的逐渐下沉。叶阳驰隐约感觉到身边的人用力拉扯着他的手臂,好像想要将他从身上推开,心中只觉又是悲凉又是难过,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自己先前一番天真的苦恋,现在想来,就像小儿过家家一般幼稚可笑。 可是那种爱恋的心情却是做不得假的,尽管那人始终不曾回应,到底也是曾经动过心的人。只是经此一遭,无疑是兜头一盆冷水扣下,叶阳驰只觉得之前的自己,单蠢的像个傻瓜。 也许他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抱持着这种得过且过的想法,而是仔细去规划未来,去思索两个人要如何去走的话,现在的结局会截然不同。然而感情这种事情,若是真的能做到如同绘画底稿一般殚精竭虑、一丝不苟的算计,那就不是感情了。 脑中开始阵阵胀痛,缺氧憋气的痛苦感觉让他连吞了好几口冷水进肺内,从里冷到外。过于真实的痛苦感觉让他已然忘却了这里是他的梦境——或者说,真的会有人的梦境如同他这般真实可怖么? 意识开始逐渐消散,手脚上的力气终于跟着放松了些许,之前尽力挣扎推拒的人总算挣脱出来。叶阳驰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悲哀之余脑海中竟跟着浮现出一句极为文艺的话来: 鸳鸯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然而下一刻,挣脱出来的人的反应却不是逃走,而是费力拉扯着他的手臂凑了过来,冰凉的唇贴上他同样冰凉的相同位置,跟着便是一口气渡到了他的口中。 温热的气体在冰冷的水流衬托下宛如琼浆醴酪,瞬间便冲开了梗塞的气道,缓解了肺部的压力。生的力量让他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叶阳驰大口憋住这股生气,费力地睁开眼,勉强看清凑到面前的脸庞: 邑修澜!他、他竟…… 那人度了一口气过来之后,便立刻退去,同时拉着他尽力向上游动。陡然间,方才的挣扎似乎有了解释,先前那句“闭气”也有了解释:原来之前完全就是他慌乱之间想岔了,这人根本不是蓄意谋害! 即便是在冰冷的河水中,叶阳驰仍觉眼圈一酸。感觉到对方拉着他的手有力且坚定,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架势,羞愧之余,暖意却是成倍的叠加上来。他不再多想,跟着那人尽力游动,向着水面冲去。 然而游了没几下,叶阳驰忽觉小腿一阵抽痛,竟是在这关键的时刻抽筋了!方才的挣扎已然耗费了两人大量力气,他的腿这一抽筋,整个人简直便成了千金的秤砣,不仅是他,就算邑修澜都被拖拽的向下坠了坠。 突发的状况让叶阳驰心中一凉,先前升起的希望再度如夕阳西下,不可逆转的降落下去。叶阳驰看着前方的人勉力转过头,似乎在疑惑他此时的情形,他的脑海中千头万绪,感到手腕上的力道又紧了紧,心头忽然便一阵澄明,瞬间下定了决心! 邑修澜在感觉到叶阳驰下坠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是被冷水刺激的抽了筋,心中顿时大急。事实上之前两人那番撕扯,他也消耗了不少力量,此时若是上游不成问题,但若是拖着一个人的话,麻烦就大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这人的打算,仍是咬紧牙关,尽力拖着对方向上游动。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扯动几下,邑修澜还道叶阳驰难受的厉害,转头望去,就见那人单手扯着他,另一手用力划动,终于凑到他面前,一副要贴上来的架势。 是憋气了? 正想着,叶阳驰果然贴上了他的唇,同时反握住他的手腕。然而不等邑修澜渡气,对方却先一步张开唇,一口微弱的气息跟着渡了过来。 意外的发展让邑修澜一瞬间没能反应明白,只看到青年惨白着面色对着他笑了笑,唇角一勾,全不似以往或傻气或开心的笑容,而是带着说不出的轻松与满足。 下一刻,青年忽然松开手,用力将他向上一推!一股巨大的冲力传过来,邑修澜身不由主便向上冲去,而对方则被相同的力道冲击的向下陷落,两人之间瞬间便隔开了两米多的距离,还在不断的增加。 邑修澜瞬间瞠大了眼,不顾河水刺激的双眼剧痛,反射性想要伸手去捞。然而青年显然已经铁了心要将他送上去,不但没伸手,甚至还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接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那张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看不清了。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锐痛瞬间袭上心头,邑修澜眼睁睁看着那人沉入黑暗的水底,却根本束手无策。耳边一阵轰鸣,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摇摇晃晃,天地塌陷一般的观感他却无心理会,只是死死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不过是一次逃生的计划,竟然——要害死那人了吗?! 可是不管他此时什么表情,叶阳驰都看不到了。他在下落之后就慢慢闭上了眼,放松手脚任由自己下沉下去,心中竟还颇为好心情的想着:眼前这一幕若不是他为主角上演,真乃一幕俗的不能再俗的狗血戏目! 但至少到最后,那个人都没真正让他失望,只是——就这样死掉,真不甘心啊! 窒息感越发严重起来,胸口更是冰冷沉重的极为难受。叶阳驰恍惚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便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不知为何,这种情况下他竟然生出一个极为渴望的念头,想要睁开眼,再看那人一眼。这个念头驱使着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掀开眼皮儿,艰难地向上一望。 下一刻,叶阳驰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忘记了所有的反应: 景物——在崩塌! 确切的说,是这个世界在崩塌! 就好像整个世界如同一个个小小的立方体所堆砌一般,此时那些立方体仿佛没了着力点,开始一个又一个碎落。而他眼前的画面也是这样,就像是一幅立体的油画,一点一点分离崩析,瞬间便塌陷了一个角落,还在不断的扩大面积! 这是——怎么回事?! 叶阳驰无法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无法解释这种情景发生的原因。而那些崩塌也根本不由他意志所转移,径自从上而下,逐渐蔓延到他的身边,而后将他一起吞噬了进去! “!!” 叶阳驰猛地坐起身,惊出一头冷汗,羽绒被从身上滑下,露出的睡衣也被汗水浸的湿透。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梦中冰冷憋闷的感觉仿佛也随着他的清醒追了过来,极度缺氧的感觉让他无法抑制的拼命汲取着周遭的氧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仍旧活着。 他甚至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的手脚都在无法抑制的颤抖着。那种逼近死亡的绝望感,以及堪称灵异的崩塌画面,让他彻底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一直到空气打透他湿透的睡衣攀上肌肤,他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叶阳驰慢慢抬起手,颤抖地按上自己汗湿的额头,许久后才闭了闭眼,只觉掌心之下黏腻非常,摸了满手被惊出的汗水。 “天,那个真的只是梦境么?” 等到呼吸终于平静下来,叶阳驰才从颤抖的喉间挤出这样一句话。然而黑暗中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句话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 叶阳驰深吸了口气,双手支在身后的枕头上,仰起头冷静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墙上亮着的电子万年历,上面清晰地写着此时刚到凌晨三点,外面的天色甚至还没亮。 保持着这个姿势片刻,才算彻底冷静下来,叶阳驰放松身体翻身下床,穿上拖鞋晃到卫生间门前。抬手一把拍开墙壁上的开关,刺眼地灯光顿时亮起,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站在喷出热水的淋浴头下十多分钟,那种彻骨的寒冷才算彻底从体内挥去,叶阳驰抹掉脸上的水珠,这段时间里他脑海中一直在反复回放梦醒前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而后后知后觉地一把拍上自己的额头: 那个时候,阿澜该不会正在他掌心中写字吧? 想也是,按照邑修澜素来的个性,怎么可能会突然心血来潮陪他调什么情,还比划了那么半天?亏他之前还用相同的手段在那人后背上做过交流,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被满脑子绮念彻底冲昏了头脑! 若不是他当时猝不及防,加上之后彻底想岔了方向,想必此时他们两个人早已趁机在河里逃走了吧?最不济也只是白折腾一趟,被那两个人追到,然后前往邪剑派继续宿命而已。哪还用得到他犯傻般用上什么所谓的“生命献祭”,傻乎乎的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 他叶阳驰果然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最让他无法释怀的,还有梦中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场景,那种世界崩塌的情景到底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悚然一惊:该不会、该不会意味着,他从今以后再也进不去那个梦境世界了吧?! Level 72:过渡 这个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让叶阳驰格外焦躁起来,他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擦干水珠穿上睡衣出了卫生间,顾不得收拾屋内的狼藉翻身躺在了余温散尽的床上,还拉过被子连头一起蒙了起来。 然而,就像之前他曾尝试过的那样,一旦清醒过来,再想要睡着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此刻仍旧心事重重,那些翻来覆去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与猜测不断振奋着他的神经,别说睡着,简直越来越精神! 对一个睡眠大过天的御宅族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堪称不可思议的坑爹事:还不到凌晨四点啊!连回笼觉都算不上! 翻腾半天仍旧睡不着,倒是走廊之中不时传来的声响变得越发清楚。这栋半新不旧的楼中住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习惯于早市或晨练的长辈们此时有些已经起床,楼道中不时传来阵阵脚步声,平时不觉如何,此时却格外让人觉得焦躁。 他甚至还听到有一阵堪称急切的脚步声跑上跑下,也不知在折腾些什么——要不是心情欠佳,叶阳驰真想拉开门破口大骂一番。 好在那声音响了两阵就停了,估计是脚步声的主人已然出门。叶阳驰在被窝中翻滚半晌终于忍无可忍的掀开被子,趿着拖鞋走到阳台旁。 伸手推开窗,清晨微凉的空气刺激的全身汗毛都起立致敬,叶阳驰打了个哆嗦,低头望去,却意外发现这个时候,楼下小区内的亭中竟又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邑—— 不对,是易澜! 那人就站在凉亭的边缘,周遭只有他一个人。以叶阳驰此时居高临下的角度望去,勉强能借着刚刚泛白的天色看到那人模糊的轮廓,以及他指间夹着凑到唇边的一点星火。 精英们素来都是起这么早的吗?叶阳驰带些诧异与怜悯的想着,又看了几眼,忽然便有些恍惚起来:此时特殊的天色以及两人之间的距离所带来的观感莫名变得眼熟,细细想来,竟和梦醒之前的那一幕惊人的相似! 这个发现让叶阳驰瞬间打了个哆嗦,急忙“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想要就这样跳下去,跑到那人跟前看个清楚!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这里是四楼啊!摔不死人也会摔个半残的! 倚着窗台坐下身,叶阳驰伸手揉了揉眉心,梦境中的遭遇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大,至少此时此刻,看到那个和邑修澜有着相似脸皮的人,他发现自己有些难以自控的倾向。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变化,至少在现实中,他和易澜的关系远不如梦境里与邑修澜的亲厚,他们总共的交集,也不过就是前几日接送林娜娜的时候见过几面罢了。更何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所谓的“前几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易澜也不是邑修澜。 “啧!真要命。”忍不住扒了扒头发,叶阳驰撑着地面站起身,“梦里狗血梦外尴尬,这都叫什么事儿嘛!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白痴安排了这种囧死人的情节! 确定自己睡不着,叶阳驰只好对付着煮了一碗方便面,一边打开电脑。梦中他曾不止一次后悔过之前没将《醒神》打通关,正好趁着现在,可以赶一下进度。 打开游戏时顺手打开了企鹅,游戏还在读条,刚读完界面的企鹅却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叶阳驰随手将鼠标指针挪过去一看,竟是两个人的信息。 第一个人是影子阳光,就一句话: 影子阳光 14:32:28 对了,我这里有全部存档,你要不要? 看日期和时间,应该是昨天他们聊天最后遗留下来的信息。叶阳驰抬手打下了“好”字上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多谢”。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想必这个时间还在睡着。 想也是,就算是午夜党,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他这种纯属反常,咳! 第二条消息则是来自那位“秀恩爱去死去死”妹子,同样是昨天留下的消息,比起影子阳光的言简意赅,那位妹子要啰嗦许多: 秀恩爱去死去死18:17:53 羊大羊大你在不在? 秀恩爱去死去死18:23:46 羊大我们的书宝宝已经赶制好了,还印了海报,为了赶明天举办的同人展,之前不是说要在你家小区那边见面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最好是能错开同人展的时间,我也好给你送过去。或者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在展会上见面也好,其他人都很想看看你呢,噗~ 秀恩爱去死去死18:25:11 所以收到消息的时候给我回个信吧!同人展在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结束,你要是有兴趣也去看看怎么样?对了。这是我的手机号:138XXXXXXXX,等你消息! 看到这位妹子的留言,叶阳驰才终于记起这件事来。作为一名御宅族,叶阳驰当然参加过同人展这种集会,甚至这一次的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就暗自期盼过。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想来还真是——恍若隔世啊!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么一遭仿古梦游,某人的文字功底增加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昨晚梦中的经历仍让他心有余悸,暂时是一点都不想出门了。是以叶阳驰拿起电话将那位妹子的手机号记了下来,决定等到七点多之后就打个电话过去,请对方将书送来。至于同人展什么的——等心情好一点再决定要不要去吧! 看留言的功夫《醒神》的游戏界面已经读取出来,叶阳驰并没着急读取存档,而是进入CG界面,调出了开篇动画重又看了一遍。看着屏幕上邑修澜由少年变成青年的成长经历,印证着梦中的所见所闻,叶阳驰叹了口气: “还真是完全不同的体会啊!” 读取存档之后,他再度开始赶游戏进度。之所以说是“赶进度”,是因为目前的剧情依旧停留在江离辟和新出现的女主角凌灵等人纠缠的情节上。 说实话,叶阳驰总觉得这一部分情节和游戏本身很不搭调,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但事实也是如此,邑修澜、慕容莎等人的恩怨,于他而言是正在发生并且息息相关的。但是对于《醒神》本身来说,那只是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罢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当中真正的主角。 这种感觉让他在玩这部分剧情的时候越发觉得意兴阑珊,到最后干脆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剧情中剥离出来,单纯当作自己在玩一个普通的RPG游戏:打怪升级,做任务换道具,铸造装备练习技能,奋斗了两个小时,总算是磨完了这部分游戏。 凌灵已经正式加入了江离辟的队伍,和小道士慧真子一样成为了主角的队友,几个人在扫了一阵任务后,终于在某个剧情的引诱下成功唤醒了江离辟的思乡之情。少年的郁郁不乐被队友们察觉到之后,便顺理成章的提起想要回蓝山集看一看。 见状叶阳驰顿时打起了精神:正剧来了! 三个少男少女在商议过后,便乘着马车赶往蓝山集,一直到江离辟家乡的入口才下了车。游戏中蓝山集的入口设置的一如梦境中隐秘,甚至于叶阳驰还从中发现了不少眼熟的景物——赫然便是之前他与邑修澜在这里盘桓的时候所见过的那些!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邑修澜和他之前所去的,分明就是主角的家乡么!难怪他总觉得这个名字眼熟,却一直没想起来! 不过在游戏当中,这段路是不能用其他交通方法度过的,只能一路打过去,到达对面的村口才可以。想当初在叶阳驰操纵下的江离辟还在这里迎来了“处女死”,如今再遇上那些怪物,早已今非昔比的主角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对面。 叶阳驰甚至还趁此机会特地带着主角们去了一趟他们落水的地方。可惜当时天色昏暗,加上季节不同,根本就找不到具体位置。望着繁花似锦的树木花草围绕之下的潺潺流水,叶阳驰郁闷了许久,才离开了这里。 游戏毕竟只是游戏,再怎么执念,他也没办法操纵主角们跳进去淹死的。 走到蓝山集村口后,画面一变,终于变成了熟悉的村落。然而映入众人眼帘的不是生机勃勃的村庄,而是一片死寂。荒败破落的模样显示着这里已经成为废墟,那些曾经的房屋也被不知何时燃起的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 江离辟显然没办法接受他的家乡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惊慌的跑进去,却只找到了数具烧焦的尸体。他熟练的叫着那些乡亲们的名字,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 最后江离辟来到了他家门前,那里破败的更加明显,甚至连墙壁都已倒塌,看不出丝毫能住人的样子。房屋门前同样横七竖八的倒着焦尸,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是在这其中。 叶阳驰旁观着这一切,他之前已经知道会看到这样一幕,甚至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他现在更好奇的,还是江离辟将如何知晓,造成这场惨剧的乃是邪剑派中人。 Level 73:展会 不过,游戏或者小说的世界中,永远不用担心秘密被隐藏,那些东西存在就是为了被挖掘出来的,从来无一例外。 正当江离辟跪在家门前哀恸于家人的丧生之时,一旁的凌灵忽然惊叫一声,引来两个同伴的注意力:“你们来看!” 她说着指向旁边的一具焦尸,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个绳结般的东西。 三人将那个藏的隐秘的绳结从那人已经被烧扭曲的手中扯了出来,发现那东西的制造材料很特殊。 “这东西,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 凌灵望着那个绳结编织成的形状若有所思,偏偏怎么样都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慧真子和江离辟却觉得十分陌生,看了又看,仍不知其出处。然而此物既然被这人如此珍而重之的捏在手中,显然是很重要的物件,江离辟思索片刻,慎重地将那东西收了起来,下定决心一定要查出杀害家人的凶手。 主角三人组在破败的蓝山集中呆了没多久,江离辟便坚持要将所有人埋葬起来,其他两人听罢,自然只有同意。 好在那些焦尸虽然已经烧得不辨面目,但各自总算还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三人在村后的空地中深深浅浅挖了十余个坑,分别将那些人都葬了下去,并按照江离辟的记忆一一立上碑。在这个过程中,主角们发现,并不是所有人家的人都遇害了,总有那么几家有人不在。江离辟一一数过去,决定尽量找到那些人,或许那些人会知晓村子被屠尽的原因。 忙完这些,江离辟在好友们的安慰下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原本稚嫩的脸上全是坚定的神色: “阿真,我要回去。” “去哪儿?”慧真子奇怪的看着他。 “我想去求师父,让他教我更高深的武功,我要报仇!” 凌灵闻言却是吃了一惊:“你们要回上善观?那我呢?” 江离辟望了望少女惊讶与不舍的神情,他也很舍不得这个刚认识的朋友,然而:“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必须要回去,所以……” 见他下定决心,凌灵抿起唇望着他许久,眼中开始有泪花闪烁。见她如此,一旁的慧真子忽然道:“不然的话,你跟着一起去我们的师门吧!” 他这么一说,凌灵顿时一怔:“去——上善观?” “是啊!”慧真子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离辟也刚拜入师门不久,你要是也加入我们的门派,咱们不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么?” 凌灵似乎被他的提议说动,又有所顾虑,思索半天才道:“也罢,我跟你们一起去,但是要不要拜入上善观……这个到时再说吧!” 于是三人议定,便准备离开此处。叶阳驰见CG结束,急忙操纵着江离辟又将周遭走了一遍。影子阳光之前给他讲述的毕竟只是大概剧情,并没提到江离辟具体如何确定邪剑派是凶手的,甚至将这笔账算到邑修澜头上。叶阳驰抱着反间的念头四处乱走,也是希望能够掌握到更多线索。 可惜这个场景目前留给玩家的线索大概只有那么点了,不管他再怎么找,也没能找到其他有意义的东西。于是他只能悻悻然离开了这个场景,向着上善观所在的地方赶去。 又玩儿了一会儿,叶阳驰看了眼表,已经快七点了,便顺手存档拿起手机,拨通了恩爱妹子的电话。清脆的彩铃响了一阵之后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声有些含糊的问话: “喂……谁啊……”声音中浓浓地睡意透过电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呃……我是羊。”叶阳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妹子的企鹅ID,只好先自报家门。 谁知那边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羊?” “……”叶阳驰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ID都挺坑爹的,一样难称呼,只好报上全名:“呃……别看我只是羊,我的ID。应该是你之前给我留了电话提起书的事情……” “啊啊!羊大!是羊大吧!,你好早啊!”妹子忽然高呼出声,显然反应过来了,顿时一扫先前的迷糊兴奋地喊道,“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来着,你昨晚没上线,我都担心今天会错过了!” 叶阳驰默默汗颜了一下,他平时从来不起这么早,今天纯属意外状况。当然这种自拆台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是以只是拉回原本的话题道:“我刚看到你的留言,所以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将书送到我这里来?” “咦?羊大你不去展会上看看吗?这次展会很盛大的!我记得之前你也说过想去看看来着?”妹子对他的决定似乎很惊讶,语气都上扬了两度。 叶阳驰这时才想起,他刚接下这位妹子的单子那天,曾用闲聊的口吻提起过这次展会。当时的他确实很期待没错,但是现在——“我最近有点事情,所以大概去不成了。” “哦……”妹子显然很失望,“我还以为能借机瞻仰一下您呢!顺便合个影什么的……” “……”叶阳驰再汗,就算是他这种半文盲,也知道“瞻仰”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可惜妹子完全没这个自觉,失望过后很快便打起精神来:“那好吧,羊大您等我一阵,半个小时后我就去找你!” “嗯,好。” 两人说定了时间后便挂了电话。叶阳驰站起身狠狠舒展了一下四肢,只觉浑身酸疼,甚至听到了两声骨节拉伸开的声响,顿时囧然:他这小身板常年不运动,不会彻底生锈了吧! 这样一想,就跟着想到了今天的同人展——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一拍额头: “算了!那么热闹的场景,现在真是一点都没心情去看啊!” 显而易见,如今在他的心里,同样处于二次元的邑修澜地位已经远超他曾经最爱的同人手办了。 妹子是个很守时的好妹子,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打了电话过来:“羊大,我马上到了,你先出来吧!对了我们要怎么相认呢?我穿了条雪青色的裙子,拿着书,应该很好认!” “好。”叶阳驰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道:“就在我家楼下的凉亭旁边见吧!比较好找!”这个时间的话,大爷大妈们应该还没来得及占领阵地。而且那里目标物比较小。 “没问题!” 挂上电话后,叶阳驰随便换了一身衣服就下了楼——也许以前他见到妹子还会激动一下,仔细打理打理注意一下形象什么的。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也能COS一下所谓的古井无波了,真是郁卒啊! 下楼之后,果然见到凉亭那边站着一个一身雪青色连衣裙的女孩,目测不过二十岁上下。然而妹子的目光并没望着任何一栋楼门口,而是满脸惊喜与犹豫地盯着旁边另一道身影,一副想上前而又不敢的样子。 认错人了? 叶阳驰顿时一囧,他自然认出了正被妹子行注目礼的乃是凌晨刚“见”过一面的易澜。那人仍是早晨的装扮,斜倚在亭柱上,目光望着他这边的方向,神色微妙——不过这人还真不是一般钟爱这里啊!中午在,下午在,凌晨在,早晨也在,他该不会从凌晨一直呆到现在吧? 不得不说,易澜的外形看起来确实很容易吸引妹子的关注,叶阳驰有些酸酸的想着,恩爱妹子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实属正常。这种被错认的感觉让他这个正牌作者心情颇为微妙。反倒是易澜看到他出来,下意识便站直身体,似乎要跟他打招呼一般。 叶阳驰轻咳了一声,先向对方礼貌性的摆了摆手,指指妹子所在的方向,而后走到妹子附近,开口道:“秀恩爱去死去死?” 妹子一听ID被人叫到,顿时反应过来,转头瞧见叶阳驰后忙结结巴巴道:“你、你是羊大?” 叶阳驰颇有高人范儿的微笑点头,而后就见妹子惊讶的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的易澜:“呃……我还以为那边那位是,但他看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我才犹豫了半天,感情是搞错了!哈哈……”言罢还尴尬的笑了笑。 他们距离不算远,妹子这一开口,易澜自然也能听到。叶阳驰顿时心虚的看了眼那边的人,却意外的从那张素来没有表情的木头脸上看到了一丝微妙的——急切? 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点神色就消失了,眼前的男子重又变成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只是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遮住了镜片后的目光。 叶阳驰也不好介绍说“其实这是我的朋友来着”云云,毕竟他们真没这么熟,只好打着哈哈自我解嘲:“是我忘了说我的装扮了。那边那位是易先生,是我的——嗯,邻居。” 他此言一出,妹子恍然大悟,易澜藏在镜片下的目光却是一凝,微妙的垂下了眼睑。 三个少男少女在商议过后,便乘着马车赶往蓝山集,一直到江离辟家乡的入口才下了车。游戏中蓝山集的入口设置的一如梦境中隐秘,甚至于叶阳驰还从中发现了不少眼熟的景物——赫然便是之前他与邑修澜在这里盘桓的时候所见过的那些!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邑修澜和他之前所去的,分明就是主角的家乡么!难怪他总觉得这个名字眼熟,却一直没想起来!】 不过在游戏当中,这段路是不能用其他交通方法度过的,只能一路打过去,到达对面的村口才可以。想当初在叶阳驰操纵下的江离辟还在这里迎来了“处女死”,如今再遇上那些怪物,早已今非昔比的主角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对面。 Level 74:亲近 认错人的尴尬气氛并没维持多久,妹子是个很落落大方的人,认清目标后一腔崇拜就都转了过来:“羊大,真没想到咱们两家距离这么近,我可喜欢你的画了!绝对专业水平啊!” 叶阳驰笑笑,被夸得脸红。他伸手挠了挠头发:“呵呵,你们喜欢就好。” “对了,这是样书,还有海报,我都带过来给你了,看看怎么样?”妹子说着从手中拎着的提兜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伸手递过来。“打开看看!我们送印之前又改了点,加了几个字。” 叶阳驰急忙接过,抬手揭开包装严实的牛皮纸,露出包在书上的海报。谁知这个时候忽然吹来一阵小风,那张海报顿时忽悠悠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灵巧地滚了两圈,而后一跃而起,笔直地冲向旁边不知为何仍站在那里的易澜。 后者眉一挑,下意识抬手,精准地捞过了那张薄薄地海报,低头一看,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不好意思啊易先生,那个……”见那张海报如此欢脱地扑向了别人的怀抱,叶阳驰忙走过去,“我刚才没拿稳,谢谢你哈!”说着便欲伸手去接。 谁知易澜一点递还给他的意思都没有,兀自捏着那张海报,而后伸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望着他,微微眯起,而后手指一转,将海报的正面倒转到叶阳驰面前: “我能不能请问一下,这是——巧合?” 与封面不同,海报上没有华丽的文字与精巧的构图,最大限度凸显出了绘画原作,是以叶阳驰一眼便看到上面他所画得人像,瞬间数日前的“久远”记忆浮现在脑海,他的心中瞬间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慌乱,以及无数头狂奔而过的羊驼: 尼玛他怎么忘记了,这张封面是按照他印象中的邑修澜所画的! 拥有同一张长相成了铁板钉钉的证据,此时叶阳驰就算想要解释都无从谈起:他要怎么说,当初他画这幅画的时候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眼前这位?还是干脆将一切都推做巧合?! 恰在此时妹子也跟着凑了过来:“难道羊大你这幅画不是以这位先生作为模特画的吗?长得这么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按照你自己画的呢,所以才认错人了。” 叶阳驰“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 哦。”易澜意味深长的看向叶阳驰,随后嘴角一勾,居然点点头道,“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哪里不错? 听到易澜的回答,叶阳驰神经错乱的睁大眼,反倒是恩爱妹子落落大方的跟易澜搭起了话:“果然啊!这位先生你姓易?我叫樱歌,是羊大的粉丝。看你们这样,肯定关系很好吧!” 易澜居然又点了头! 叶阳驰觉得自己神经开始错乱了。 见状妹子的双眼转了转,兴致勃勃的提议道:“那不如你们和我们一起去看这次的展会怎么样?!人多很热闹,羊大之前不是也期盼很久了吗?” “可以。” 叶阳驰僵着脖子一格一格转过头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易澜居然承认他是自己的模特了?易澜居然说他们的关系很好?易澜居然答应了妹子的邀请? 这货真的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易澜么? 看到他僵硬的动作,易澜颇感兴味的扬起眉,转头看向他:“你有意见?” 叶阳驰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是面对那人酷似邑修澜的神态与语气,下意识的回答:“没有!” “很好。”易澜点点头,樱歌妹子则直接欢呼出声,目光却是滴溜溜围着他们两个转:这气氛,有JQ啊! 于是,叶阳驰终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将自己给卖了。 既然答应了一起去展会,叶阳驰只能无奈的放弃原本的打算。不过他之前反正也曾期待过这个展会,去看看也不错。而且和易澜一起,有那张脸的作用,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樱歌妹子是不会跟他们一起走的,她还有自己的小团队,是以跟叶阳驰两人约定了见面时间后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留下叶阳驰和易澜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状态十分僵硬,气氛格外眼熟。 “呃……你真的要去展会?”最后,打破沉默的依旧还是叶阳驰。 易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展会”是什么,当然,他还没有蠢到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在他而言,不管是什么展会,能够和这个人一起去,感觉还是十分不错的。 可惜木头男心中的小九九叶阳驰完全感受不到,反倒是见这人毫不犹豫的点头时,望着他的目光顿时变了:看不出来啊!这人平时一副面瘫冰山精英男的架势,原来骨子里居然是个同好! 这样一想,不禁平添几分亲近的感觉,之前彼此间迥异的气质所带来的隔阂瞬间消失,叶阳驰颇为哥俩好的抬手拍拍他肩膀道:“成!那我上去收拾一下,话说你是不是也该换件衣服?” 易澜低头看了眼自身:“换什么?” “你这一身精英范儿可不成!怎么着也得休闲一点。我这就上去,咱们两个小时后在这儿集合哈!” 眼见叶阳驰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易澜急忙伸手拉住他:“等等!” 叶阳驰转头望他。 易澜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没有休闲的衣服。” “哎?”叶阳驰有些惊讶,“我记得上次在幼儿园门前遇见你的时候你那身就挺休闲啊!” 易澜一脸无辜道:“穿坏了。” “……”好吧!也许这人真的只有一身休闲服,凑巧还这个时候坏掉了。叶阳驰低头思索片刻,道:“这样吧,反正离展会还有段时间,一会儿咱们去买一件?” 闻言,易澜眼中顿时精光一闪:两个人出去的话,算是约会? 见他并不回答,只是定定望着自己,叶阳驰还道这人不想购衣,急忙改口:“你要不想买也成!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跟我上去看看我那里有没有适合你的?” 他也只是顺口一说,谁知才一开口,易澜便飞快地回道:“好!” 于是两分钟后,叶阳驰正式带着易澜登堂入室。 进了门,易澜便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耳中听闻叶阳驰道了句:“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便点了点头,而后看着叶阳驰走进内室,开始光明正大的观察起来。 这个小区中的楼房布局大同小异,和易澜那里的一样,都是两室一厅一卫。卧室的门都是关上的,看不到里面布局,单从客厅上来看,叶阳驰这里的东西很多,四周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手办杂志——典型的御宅族特色。 而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摆了电脑桌,上面的电脑还没关上。叶阳驰下去的时间不长,屏幕并未完全关闭,而是浮动着气泡屏保。他走过去望了一眼,立刻便瞧见了《醒神》的存档界面。 这时叶阳驰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电脑,便也望过去一眼,道:“你要用电脑?随便用,不用客气!” 易澜不答,而是指着屏幕道:“这个……” “哦,那个啊!”叶阳驰自然看到他指的是《醒神》,笑道:“这时我之前意外弄到的一个RPG,剧情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才玩没几天,还没通关。” 还没通关么……易澜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一闪:“你觉得很好玩?” 叶阳驰以为这位新认识的同好对游戏感兴趣,本着好东西要同分享的原则大力点头:“是啊!你还记得我昨天遇上你吐槽的么?就是这个游戏。虽然有些剧情我觉得很坑爹,但是真心不错。不过,貌似这个游戏才出不久,玩的人很少。你要是感兴趣,我拷一份给你?” 易澜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动,点头道:“好。”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要等下次,我没带移动盘。” “嗨!这个啊!简单!”叶阳驰笑着走过去,拉开电脑桌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支白色的U盘插在电脑上,而后打开了自己的安装目录,将整个游戏包括存档都拷了过去。“先用我的,回头你将U盘还给我就行!” 这个游戏的体积不算小,拷贝的进度条显示要移动几十分钟。趁此机会叶阳驰招呼易澜跟他走进卧室里,道:“我刚才将你能穿的衣服找了些出来,你来选一件吧!” 易澜毫无异议的跟着他走进去,趁机又光明正大地将对方的卧室打量了一遍:布局上和客厅一样拥挤,但还算整齐有序,看起来十分温馨。床面上正摆着一摞叠起来的衣服,看样子似乎刚从旁边的衣柜中拿出来。 叶阳驰从那摞衣服中挑了几件,而后递给他:“你看看怎么样?我这里的衣服都挺普通,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再额外说!” 易澜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是以毫不拒绝对方的提议,随手翻拣一番,就选了两件出来:“就这个吧!”言罢便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 Level 75:阳光 叶阳驰看到易澜居然要当着他的面在这里换衣服,眼皮顿时一跳:尼玛怎么不管梦里还是梦外这两个人都有这种说换衣服就换衣服的习惯啊!不知道旁观者看了容易上火么! 他急忙转过身,故作无事人一般盯着窗外,口中还道:“呃……用不用我拉上窗帘?”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着窗户映出来的模糊倒影。 “拉窗帘做什么?”易澜已经将上身的外套脱下来,而后拿起刚刚挑出的T恤,眼角瞥见叶阳驰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嘴角微勾,也不去戳穿他那点微妙的小心思,径自慢吞吞地穿上了那件衣服。 叶阳驰选的这几件衣服属于百搭款,易澜高他几厘米,穿在身上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对着窗户赞叹了一下自己的眼光(?)后,他才道:“换裤子的话,窗帘……” “白天看不到,无妨。” 于是青年闭嘴,顺理成章悄悄饱了一把眼福,完全不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人看透了。 待易澜换好衣服,又将原本外套衣袋中的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身上的裤袋内,叶阳驰才转头打量一番,单手摸着下巴啧啧有声:“真不错啊!阿澜,其实你穿休闲服看起来也挺好看,没必要总是西装皮鞋,多刻板!”说完自己先怔了一下:怎么下意识就将梦中的亲近称呼给叫出来了! 然而易澜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称呼上的改变,只是伸手扯着衬衫,这身衣服他穿在身上有些紧,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只是他仍觉有些不太自在,不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微妙变化——那种感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换好衣服,叶阳驰便将剩下的休闲服收拾了一下,重新放回衣柜,顺手还将易澜换下来的衣服叠成豆腐块,拿了个纸质拎兜装进去:“等下拿回家吧!我那身什么时候给我都没关系。” 易澜伸手接过,而后跟着叶阳驰走回客厅,状似不经意般顺手就将纸袋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叶阳驰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径自走到电脑旁,坐下来一看,游戏进度才传了一半不到。他活动了一下鼠标解除屏保,正要退出游戏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看向易澜:“对了,有件事——关于之前那张画,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易澜抬眼看向他。就见青年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发,而后干脆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他这边:“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自己看吧!”他说着调出《醒神》的开篇动画,示意易澜观看。 动画中的邑修澜和梦境中的邑修澜(或者现实中的易澜)虽然相似,毕竟还是有些微2D和3D之间的差距,他又是照着真人版本画的,两者之间相似度有,但并非一模一样。叶阳驰为了洗清自己未经允许偷画别人肖像的嫌疑,还是决定做个解释:“其实我当初画那张画的时候正巧刚接触这个游戏,这里面有个人物和你长得十分相似,所以才顺手画出一张类似的脸来,并不是有意照你的模样——唔,就是这样。” 易澜看着那个正在播放中的开篇动画,那里正巧播放到邑修澜在上善观学艺的模样。他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并未多言,叶阳驰就当他接受了自己的说法,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件事毕竟是他做的不地道,偷懒看到梦中人后顺手就用上了。谁知道当时梦境中所见的人物现实中居然会有个真人版啊!而且那人好死不死地正好抓了个现行——这种事情遇上了还真不是一般的郁闷。 不过,叶阳驰播放这段动画不仅是为了这个,还另有目的:他总觉得易澜和邑修澜太过相似,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所以忍不住想要试探他一下,看看他在见到这个动画时有没有其他反应。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从那张木头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于看到邑修澜和他相似地长相时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能悻悻然作罢。 如是又过了几分钟,文件传完,叶阳驰退出U盘,将那个白色的小东西交到易澜手中,后者顺手放在衣兜内,仍旧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一点起身告辞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准备等他离开后再换衣服的叶阳驰大为郁闷,但他又不好直接赶人,只好委婉的道: “对了,展会一般会持续到下午,你不用回去准备点东西?” “不用。”易澜见他目光闪烁的模样,稍一思索就明白这人此时的想法,他心中暗哂,面上却仍旧一派自然,“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好吧,其实至少经过昨晚的梦境后,叶阳驰也挺想跟易澜在同一空间多呆一会儿的,至少面对着那张脸,他还可以自我欺骗一下,说服自己邑修澜仍在身边,他们也没经历过之前那场水下惊魂。 若是一切都没变过该多好? 这样一想,叶阳驰也就干脆放开了态度,他走进厨房摸了几个之前买的水果洗洗端出来,道:“那咱们先找点别的事情吧!你坐这儿稍等,我先去换身衣服。” “好。” 于是等叶阳驰换衣服出来后,就看到易澜姿势极为端正地坐在那里,手中拿个了苹果,满脸评估的神情。叶阳驰不禁好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捡了个话题便聊了起来。 若说找话题,叶阳驰绝对是轻车熟路,毕竟之前已经有过和邑修澜相处的经验,比较起那家伙,易澜的态度反而自然许多,至少有问有答,远没有初次相见时彼此之间那种淡漠感。 因为将这人当作同好,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叶阳驰毫不吝啬地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收藏。易澜看着叶阳驰在屋中来回走动,不时拿出些手办或者其他他不认识的小东西,而后滔滔不绝地介绍其来历与寓意,一副献宝的模样,双眼晶亮,笑意盎然,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但又觉得心中无比踏实安宁。 这样才对,不是先前的小心翼翼,也不是对待陌生人的尴尬笑容,这种轻松自然的模样才对。 易澜望着青年来来回回的跑着,目光逐渐变得温和:不会错的!尽管长相已经变化,生活环境也完全不同,然而自身的气质不会变,那双眼中流露出的情绪也不会变——种种事实证明,他通过那种神奇的方式所邂逅的,就是他没错。 叶阳驰并没注意到青年眼中神色上的变化,只是看到易澜如此捧场,便越发按耐不住那点献宝的意思。待到表面上那些东西都显摆完毕后,又想起一物,便让对方稍等,自己去翻箱倒柜找了出来。 那东西因为当初太过珍惜,藏得很是隐秘,叶阳驰在卧室中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然而当他捧着装东西的盒子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在看清沙发上的情形时瞬间顿住了脚步。 此时已是临近八点,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正好。叶阳驰看到沙发上的青年斜倚在沙发上,垂下头微合了眼,呼吸清浅,分明已经睡着了。 见他如此,叶阳驰不禁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宝贝放在床上,顺手扯了张毯子出来。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悄悄将毯子盖子对方身上,忍不住自嘲的想:难道是他解说的太过枯燥,是以这人终于忍无可忍睡着了? 靠近的姿势让他越发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原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低头的缘故下滑,露出其下浅青色的眼圈——这人似乎之前休息的并不好,若不是眼镜的遮挡,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叶阳驰忽然想起凌晨时分他曾在楼下的凉亭中见到的那道身影,之前昙花一现的想法再度浮现:莫非这人真的在楼下一直站了几个小时? 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叶阳驰不得而知,只是此时那张恬然入睡的脸让他忽然有种“这人确实是邑修澜”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相似,就算他想要说服自己这是两个人都有难度。 这样一想,心中便跟着一阵悸动,叶阳驰鬼使神差般伸出手,下意识触上了那人的脸颊。 那人忽然一动,跟着便若有所觉的睁开了眼,犹带着睡梦的迷糊。叶阳驰一惊,正要收手,然而对方却先他一步动了:青年突然抬手搂住了他,狠狠地按在自己怀中,跟着脸也埋进了他的颈项。 这、这—— 叶阳驰被他的动作惊得彻底怔住,只感觉到箍住自己的力量一再加大,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要被揉到一起。逐渐加深的痛觉终于让他反应过来,叶阳驰急忙伸手推他,道: “喂……你……” 下一刻,将要冲口而出的话语却硬生生止住了: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一滴可疑的灼热落在自己颈项上,飞快变得冰凉,那人则贴在自己耳边,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幸好……在……” Level 76:无梦 忽然被抱住,叶阳驰莫名地眨了眨眼,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试探着伸手去拍他的后背:“喂……你没事吧?做恶梦了?” 那人身体微微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放开叶阳驰,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伸手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抱歉,我……” ——方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冲动,就这样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那些难以忘记的往事,以及匪夷所思的经历。 然而这毕竟只是冲动,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青年垂下眼,顺着叶阳驰的话头慢慢道:“嗯。做恶梦了。” 叶阳驰感同身受地伸手拍拍他肩膀:“我理解。”他是真的理解,毕竟今天早晨他才刚刚从噩梦之中惊醒,那种汗流浃背的惊悚感在清醒的那一刻确实很容易令人迷惑。他看着对方眼下的青色,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 “不然咱们今天就别去了吧!我可以打电话告诉对方一声,你看起来很需要休息。” 易澜沉默了一下,道:“不,我去。” “……好吧!”叶阳驰妥协,他这位同好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狂热,不过这种为了心头好奋不顾身的精神他还是很能理解的,毕竟那是他们这一类人的精神追求,是以他退了一步:“去的话也不用着急,展会九点开始,现在才八点多,而且九点的时候未必所有摊位都就位了,咱们晚点去没关系。” 闻言,易澜抬手一推眼镜,询问的目光透过镜片望向他。 “先在我家睡一觉吧!到点我叫你!”他说着打了个呵欠,“其实我也有点困了,不瞒你说,我今天起的很早,咱们俩正好做个伴,两个人一起睡还比较容易培养出感觉来。” “行。” 对方回答的太过干脆,干脆的让叶阳驰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歪了歪头,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当对方不似表面上看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便也不再多想,径自将他再度拉进了自己的卧室: “那就在这儿休息吧!嘿,我那间客房很久没人来住了,我也懒得收拾。” 此言正合某人心意,易澜顺从地躺在叶阳驰的床上,任由对方拍松了枕头递过来,又拉开被子,重头到尾丝毫不曾推拒,这让叶阳驰异常有成就感: ——看来他还是挺有做知心哥哥的潜质么!这么冷漠(?)的一个人,还不是丝毫不拒绝他的好意? 于是两个人各自躺在床上,一人一床被子,门一关,窗帘一拉,开始纯洁无比的大被同眠。 其实无论是他们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在躺下的时候都曾认为自己大概没那么容易睡着,只不过一个另有打算,一个顺其自然。然而事实是,就在他们两个沾上枕头没多久,就像约好的一般,很快便陷入深眠,竟连丝毫多余的心思都没起过。 一室静谧。 等到叶阳驰再度清醒过来,耳边仍是均匀的呼吸声,他有些迷糊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因为睡觉的缘故,易澜早将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枕边,此时那张脸自是毫无遮掩,若非发型不同,活脱脱便与梦境中的邑修澜一般无二。他的睡姿一如他想象中良好,除了翻了个身面向他这边之外,并没有胡乱伸手伸脚的迹象,甚至连被子都没蹬开多少。 叶阳驰盯着那张恬静的睡颜片刻,有一瞬间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安然静好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无数次历经过了这样的早晨。 但是下一刻,叶阳驰猛地睁大眼: 他居然没做梦! 青年霍然坐起身,忽然出现的念头一扫他心中原本恬静的气氛,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明明已经睡着了,但是居然没做梦! 这是什么概念?!莫非他真的从此以后都进不去那个梦境中的世界了?! 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叶阳驰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整个人都呆滞起来,连骤然响起地手机铃声都没能让他惊醒过来。 他没醒,易澜却被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意识望了眼声源传来的方向,在看到不属于自己的手机时,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叶阳……” 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鲜明的提醒意味,然而叶阳驰依旧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抱着被子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发呆。那副中邪的模样看的易澜直皱眉,伸手便拍上他肩膀:“怎么了?” 叶阳驰呆呆地转头看他,神情简直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没做梦。” 易澜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 他的变化叶阳驰毫无所觉,甚至于现在他对于外界的其他事情都毫无所觉,只是喃喃道:“我怎么会没做梦呢?不应该啊!难道真的因为已经死过了,就不能……” 他此言一出,身边的易澜瞬间神色大变,他一翻身做起来,双手握住叶阳驰的肩膀:“你说什么?!”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紧迫,叶阳驰被大力摇晃了一下,竟然有了反应。他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神情紧张的对望着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句:“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那人紧张的模样,叶阳驰霍地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做什么?!居然在别人面前—— 想到这里,他急忙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我只是……”他对上易澜的双眼,脑海中一瞬间空白,之后各式各样的念头跟着浮现出来,“我其实就是吧,之前看了一部小说,那个小说故事挺离奇的,刚才做梦就梦到了……嗯,就是这样。”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当初他在邑修澜面前解释自己“双重人格”的情形,然而易澜的反应却不像邑修澜那样无动于衷的木然,犀利的目光始终带着探究打量他,仿佛在评估他口中所言是真是假。 电话铃声已经停了,但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再去注意,叶阳驰被易澜怀疑的神情盯得彻底清醒过来,本能让他飞快地在脑海中编织出一个足以圆谎的故事——其实也不是故事,严格说来,他忽然想要在这个人面前将自己在梦中的经历换个方式讲出,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叶阳驰便将这场梦境模糊了一下人物以及背景,将之当成一个故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做梦,一直讲到后来他落水为止。 “我就看到这个地方,然后作者的连载就结束了,其实我很想知道,后来那个故事怎么样了。”叶阳驰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讲述,让他失望的是,易澜始终平静的听着,却并没作出什么反应,仅止于一个良好听众,甚至重头到尾都不曾提出疑问。 “……也就是说,你是在为没看到结局而纠结?”等到故事结束,易澜才慢慢地开口。 “算是吧。”叶阳驰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事实当然不仅如此,他不仅纠结于故事尚未结束,更纠结的是,发展到这个地步,故事还有没有可能继续。 “按照你的说法,主角已经死了?” “嗯。” “那么,你希望故事就此完结吗?” “当然不!”叶阳驰瞬间坐直身体,“我当然不希望!明明才刚有点起色,明明那个人才有了反应,怎么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就game Over呢?!” 他此言一出,易澜的嘴角几不可察的翘了翘,神情中却看不出一丝笑意:“的确很莫名奇妙。” “是吧!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一样!”叶阳驰重重点头,他到现在都有些无法相信,叶阳御风居然就这样挂掉了。然而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世界崩塌却是不争的事实,甚至于刚才连梦都没能梦到。 他之所以将这些都讲出来,也是想藉此而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对着一个酷似邑修澜的人讲出这些,仿佛就像是两个人在共同面对这个困难一样,或许真的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 不然的话,若是真的就此再也看不到邑修澜,又只有他一个人,他实在是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掉。 原来这段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潜入骨髓当中,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刻了。 看着青年说完“故事”之后,神色又开始逐渐恍惚,易澜下意识伸手去摸鼻梁,这才发现眼镜未带上。他伸手从枕头旁摸过眼睛,缓缓打开镜架架上鼻梁,等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再度开口道: “那么若是换成你,你希望如何呢?” 叶阳驰呆呆的转头看他:“我?” “对,就是你。”易澜望着他的双眼,“你说你想要知道后续,不希望他就此完结,那么,你希望主角就这样死掉么?之后呢?又该如何?” 叶阳驰的手指一动,他当然不希望游戏就这样完结,可是那个世界虽然借由他的梦境为载体,却并不受他控制,不是他希望如何就如何的,是以他只能扯了扯嘴角:“我的希望有用么?我又不是作者,无法修改结局……” 他话音未落,易澜忽然伸指抵上了他的唇,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不要想那么多,只要说说看,若是你不希望就此结局,那你觉得之后,怎么样的发展才是最好的?” Level 77:未来 怎么样的发展才是最好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叶阳驰自嘲的想,若是梦境中的世界真的他想变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就好了!至少从一开始他就能作出改变:可以不再用别人的身体,不再成为叶阳御风,拥有那种敌对的立场;有个更好的开头,能够拿出自己最佳的状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认认真真去认识那个人;能够一开始就没有芥蒂,成为朋友、知己、乃至逐渐心心相印…… 但是—— “那些都是不可能的。”叶阳驰将自己的妄想说完后,不等易澜作出回答,自己却先一步否定了先前那些想法,他苦笑着摇摇头:“一切都已经开始了,全盘否定那些的话,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也就跟着不复存在,那样就算重新开始,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着苦笑摇头,最后忍不住反问道:“不满,却又不想失去,是不是很贪心?” 易澜不答,只是透过镜片静静的看着他,薄薄的一层镜片仿佛隔绝了情绪的传递,让叶阳驰看不清楚对方所思所想,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从过分感性的气氛中挣脱出来: “好啦!不说这些,刚才我手机不是响了?大概是恩爱妹子等不及了催咱们去展会吧!” 他说完伸手捞过手机看了眼,号码果然是樱歌的。当下随手回了一句“很快到”后,叶阳驰便翻身下床。而邑修澜始终盯着他的动作,从始至终不曾开口,直到对方开口催他才慢慢跟着下地整理。然而在叶阳驰故作无事人一般忙忙碌碌收拾被褥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说了句话: “如果不能改变过去,那就抓住未来吧!” 叶阳驰动作一顿,干笑道:“什、什么啊!” 易澜慢慢的道:“如果还能继续的话,抓住并走下去,这样不是更好么?” 他说完便转身走进客厅,全不管身后听到他这番话的叶阳驰如何呆呆望着他的背影,而后逐渐睁大了眼。 像! 真的好像! 这个人……简直无一不像邑修澜! 可是再像也只是像,在面对他一再的试探时,这人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反应,无论他再怎么觉得相似,也没有任何证据。 想到这里,叶阳驰顿觉挫败:这种错综复杂的事情实在是太考验脑细胞了,而且,梦境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虚幻,简直就像是西方夜谭一般! 呃,也许是东方夜谭? ——天方夜谭表示躺着也中枪。 不过——叶阳驰伸手挠了挠头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说出这种堪称感性的话,他实在有点不太适应。 青年伸手抹了把脸,将枕头丢到被子上,而后蹬着拖鞋追了出去。 之后那场展会,前去的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易澜仍是一贯木着脸的模样,周身散发出与展会上众人迥异的气质,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而叶阳驰一径心不在焉,平日里喜爱非常的手办周边等物尽数过眼不过心,眼光总是忍不住悄悄瞥到身边之人身上。 这个情形被特地告假跑出来找他们的樱歌尽数看在眼里,瞧见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后,少女不禁歪着头思索良久,而后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就说这两个人之间有JQ么!哼,算啦,老娘日行一善,就不找人来破坏气氛了!”啧,原本还想叫基友们一起来拜见羊大呢,看来只能下次找机会了! 那边两人哪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什么状态,气氛诡异的逛完展会之后,叶阳驰几乎是魂不守舍的离开了此处。过程中虽然也曾想过诸如“怎么没见樱歌妹子过来”之类的想法,但也就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罢了。 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展会,易澜先一步取出寄存的车子,招呼叶阳驰上车,等对方坐定,却不着急发动,而是道:“去吃饭?” “哦。” 易澜看了他一眼,青年一点发表建议的意思都没有,只能微微勾起唇角,驱车向着自己熟悉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叶阳驰发现路线似乎并不是回家的方向,不禁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易澜那边,后者满脸淡定的道:“去吃饭。” ——这话刚才是不是说过?叶阳驰怔了一下:“去哪儿?” 易澜报了个名称,叶阳驰完全没听过——好吧,其实大多数地方他都不清楚。说起来上一次吃饭他所提出的地方已经是他硕果仅知的饭店了,当时还有两个小的做缓冲剂,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情况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是——约会?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叶阳驰便满头大汗地将之掐灭在萌芽状态:他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啊!而且,他在梦里弯了不代表现实中所有人都是弯的吧! 暗暗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叶阳驰任由易澜将他带到一个装修的颇为古典的饭庄之中。直到两人对坐在角落里的小桌内,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菜单,他才鬼使神差的说了句: “我以为你们这一类人,会比较喜欢日系或者意大利餐厅什么的……” 此言一出,易澜顿时怪异的看向他:“你喜欢外系餐点?” “完全不!”叶阳驰毫不犹豫的回答,而后才发觉自己先前那个问题太过突兀,不禁挠了挠头发,“就是——看小说的后遗症。嘿嘿……” “小说?” “嗯,你也知道我是画插画的,有些女作者的小说中,像你这一类精英男通常都很喜欢去吃日系菜或者西餐啊、意大利菜什么的,来体现一下身份和修养。” 易澜对于他言语中所谓“你这一类精英男”云云不置可否,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国外那些菜色千篇一律,我个人不怎么欣赏。” “就是说啊!”听他这么一讲,叶阳驰心中顿时大生知己之情,一拍桌子道:“我也觉得很诧异,中国菜从来都是国际上首屈一指的美味,为什么小说中那些主角们总是要去国外的餐厅zhuangbility一把?真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么?!” 他这一拍桌子,顿时吓了前来等待点餐的服务员一跳。后者抿了抿唇,强忍住笑意道:“先生,我们这里谢绝喧哗,还请……” “哦,对不起!”叶阳驰从善如流的道歉,抬眼便瞧见易澜浅浅勾起的嘴角,忙单手举着菜单捂脸,另一手连连摇晃,“喂!你笑什么?不许笑!” 易澜眉眼微弯,笑意一闪而过,他倒也没真笑出声来,只是示意性的用下巴点点他手中的菜单:“点菜吧!” 叶阳驰从菜单下方瞥了他一眼,才犹豫的放下菜单伸手打开。上下看了一圈,顺口点了两个菜名,而后便将菜单递回给易澜。 易澜听着他报出的菜名,神色微微一动:这两个菜都是上一次他去朝天香的时候点过的。他接过菜单后望了叶阳驰一眼,后者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便又加一菜一汤,而后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这家店的菜量给的很足,三菜一汤,就算两个大男人也没能完全消灭。是以叶阳驰吃过饭后,秉承良好的节省习惯将剩菜打了包。难得的是,对他的举动易澜一点轻视的神情都没有,任由他拎着两个塑料口袋一同走出饭庄。 这个时候天色也已暗了下来,两人开车回到家,进入车库前易澜顺口问了句:“明天有事吗?” “没,怎么?” 易澜扯了扯身上的衣襟:“我想……”话说了一半,目光不经意瞥见外面一道身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叶阳驰讶然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到旁边走来一道纤细的身影。因为天色昏暗的缘故,面貌看的并不清楚,但很显然,来人易澜认识。 他看看那人又看看易澜:“你朋友?” 车子开入库中,速度缓缓降下,直至停止,易澜都没再开口说话,他只是抿起唇,一言不发的开门下车。叶阳驰也跟着手忙脚乱的解安全带,他手里拿着东西,解起来有点麻烦,等他下车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出车库,先前那道身影也跟着拦在了他的面前。 “阿澜……”来人张口唤了一声,声音柔美,还有点熟悉。叶阳驰眯着眼望过去,继而惊讶的发现,那个女人竟是昨天早晨见过的、林娜娜的妈妈。 “有事?”易澜站在车库门口,望着对方的目光平静。 女子张了张口,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末了却干涩的道了句:“你——戴眼镜了?” 易澜对她多变的神情无动于衷,只是伸手推了推眼镜,叶阳驰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稍一思索,决定先呆在车库中等他们叙旧完毕。 但显然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很没有默契。听到脚步声停下,易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出来。” “啊哈哈,你朋友?”叶阳驰尴尬的从车库中走出,看着易澜抬手将车库门关上落锁,目光跟着又落在女子的身上。 然而后者一点想要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美目始终望着易澜,见他看都不看过来一眼,神色不禁变得哀怨,一句话冲口而出: “阿澜,你就这么不愿理会我么?” Level 78:神差 叶阳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从眼前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看来,他此时最好还是乖觉的消失比较好。 于是在易澜开口前,他就先一步挥了挥手:“这样的话,阿澜,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哈!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易澜此时刚锁完车库门,闻言站起身望向他,藏在镜片下的目光一闪:“明天见。” “呃,明天见!”叶阳驰随口敷衍,三步并作两步便离开了此处。身后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闪瞎人眼,他得快点远离炮口。 不过—— 走进楼门前叶阳驰还是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女子似乎正伸手去拉易澜的手腕,后者向后一躲,幅度不大却很坚决。离得远了看不清他们面上的神色,但是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上来看,远不似一般朋友。 再加上林娜娜的妈妈应该已经结婚了,所以——前女友? 叶阳驰不由得感慨,果然易澜是个直的无误啊!就像游戏中的邑修澜一个样,而且还都有那么一颗没能得到手的朱砂痣。只不过现实中这一对看起来倒比游戏中那两个人疏离许多,也不知易澜心中是不是还有那个女子…… 想到这里,叶阳驰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呐!易澜是易澜,邑修澜是邑修澜,就算拥有同样的一张脸,以及相同的性格,毕竟不是一个人——至少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是一个人。 对着那张脸赏心悦目一下也就罢了,至于进一步,暂时还是不要了,梦里那个还没掰弯呢! 揉揉头发甩掉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回到家中后,叶阳驰伸手打开壁灯,抬眼一看,正巧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纸袋。 易澜的衣服,之前走得急,居然忘了! 叶阳驰走过去捞起纸袋看了一眼,笑了笑,正要放下,忽然想起一事——他犹豫片刻,将纸袋中的衣物拿出来,抖开后铺在沙发上,又去旁边的杂物柜中取出一卷软尺。 他此时的举动,叶阳驰之后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但此刻他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垂着眼量了一下那身衣物的主要尺寸,顺手拿了张纸记录下来,而后伸手打开电脑,顺便将衣物叠好重新塞进了纸袋。 电脑很快开机完毕,叶阳驰一边打开Photoshop等软件一边开了《醒神》的游戏窗口,待两者都读取完毕后,他又一次点开了片头动画,并且在浏览的过程中飞速截了几张图下来。 之前就曾说过,《醒神》是一款拟真程度很高的3D单机RPG游戏,里面的人物很是栩栩如生,他在截取完几个邑修澜成年后的、或全身或半身的图片后,将之尽数导入Photoshop里面,而后飞快按照先前量取的、易澜的衣物数据建立了另外一个模型。 两者一对比,得出的结论让他整个人呆滞了许久。 相似度90%以上…… 虽然这种测量法极为粗糙,也可以解释为易澜的身型很标准,所以才会如此相似,可是他的心中还是无法抑制的生出了些许希望: 也许——易澜真的和邑修澜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然而,兴奋不过片刻,他就沮丧的关掉了所有软件:就算他们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又如何?世界之大,关系多了去了!说不定这个游戏的制作人就认识易澜,所以特地以他为蓝本制作了邑修澜这个人物出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都是最大的。 懊恼的将那张写有数据的纸团吧团吧扔进了纸篓,叶阳驰继续打开游戏进度,开始再度过起了游戏剧情。 江离辟因为自家的惨案,下定决心回去上善观磨练身手,慧真子和凌灵自然也跟着他一起。只是在前往上善观的过程中,凌灵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然而朋友们问起的时候,她却总是推说身体不舒服,进一步解释却是没有了。 这让两个伙伴私下里没少关心过她,甚至闹出不少笑话。可是即便凌灵会随着他们开怀大笑,或是因为他们的恶作剧哭笑不得的佯怒发火,可是一旦安静下来,仍旧会有些郁郁寡欢。 等到他们三人回到了上善观,见到徐风子叶阳御风,仍是由慧真子出面请求师尊收凌灵为徒。叶阳御风在询问了几人下山的经历后,对上凌灵忐忑不安的眸子,最终同意了三人的请求,并给凌灵取名叫做慧灵子。 他这一同意,凌灵简直大喜过望,一扫先前的忐忑不安,三人笑成一团,纷纷跪下谢过师父。然而之后,叶阳御风却借口要赠送新收下的徒弟礼物的名义,让另外两个人暂且出去。等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才揭露凌灵的身份:原来她竟是阴风派现任掌门的掌上明珠! “狗血啊!真是狗血!” 叶阳驰拍着桌子摇头,正邪相对神马的,果然是武侠小说中亘古不变的旋律!这样说起来,难怪凌灵在来的过程中一直忐忑不安了,毕竟以她的身份,居然想要拜入正道之首的上善观,简直跟上门砸场子无异么! 但是最让他惊讶的却是接下来叶阳御风的选择:他竟然在戳穿了凌灵的身份之后并未暴怒,只让她发誓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伤害上善观中弟子的性命之后,便同意让她留下来了! 果然这人的脑回路也不那么正常。叶阳驰盯着梦中被自己占据身体的上善观现任掌门看了许久,也猜不透这人是真放心还是另有打算。 若是前者的话,他就不得不佩服一下叶阳御风的胸襟与远见了,能够不在乎正邪之间的对立作出这种抉择,这种魄力绝非常人所能拥有!但是——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么? 想到叶阳御风在邑修澜和慕容莎的故事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叶阳驰实在是没法不报以怀疑的看法。 之后叶阳御风又将江离辟二人叫进来询问了他们这次下山的所见所闻,在得知江离辟满门被灭门的时候他也是震惊不已。而江离辟趁机拿出了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个绳结,请教叶阳御风是否见过此物。 后者接过江离辟拿出来的东西细细打量,初时不觉如何,后来却忽然反应过来,眉头瞬间紧皱: “这是——” “师尊认得此物?!”见他如此,江离辟忙开口问道。 叶阳御风不答,却先一步询问道:“这东西真的是你们从死去的人手中找到的?” 见他如此,叶阳驰基本可以确定,江离辟之所以将这笔账算到邪剑派邑修澜头上,大抵跟这位掌门人脱不开干系了。 果不其然,在得到江离辟的肯定后,叶阳御风才沉着面色答道:“这个东西我没记错的话,乃是邪剑派至宝‘破穹剑’剑穗的一部分。” “你妹!就知道那把破剑不是好东西!”叶阳驰一面点鼠标一面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邑修澜多少麻烦都是因为这把破剑引起的?之前的“三哥三嫂”是,之后在邪剑派也是,现在江离辟的灭门惨案,看来也要因为那把破剑牵扯到他身上了! 想到此,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在那个崖洞之中坚持将破穹剑让给邑修澜的举动了——哪怕之后剧情全改,至少这柄剑若是在“叶阳御风”手里,慕容莎就不会有机会发现。大不了之后他们两个就逍遥逛江湖去,没必要非得吊死在原着的剧情上么!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在电脑前点点鼠标继续游戏原本的路线,看着江离辟等人抽丝剥茧地将数年前的往事一点一点找了出来。 因为终于得到了线索,叶阳御风又是这么一副“我有故事快来问我”的态度,江离辟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起对方关于此剑的事情,顺便质疑一下掌门人为何会对邪派的武器如此了解。 见弟子们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叶阳御风稍一犹豫,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讲出了当年邑修澜背叛师门离去、并改投邪派的故事。 《醒神》在制作这部分的时候,采用的完全是回忆CG的方式:站在叶阳御风的角度,将那些往事尽数上演了一遍。这也是在这个游戏中,自庆山镇下老板娘家中后邑修澜第二次正式露面。 那些事情叶阳驰虽然亲身经历过,并且也从影子阳光口中询问到几分,但是此刻才是真正看到了原剧之中的那惨烈的一幕。邑修澜的每一个举动,以及旁观者或幸灾乐祸、或麻木不仁的神情看的清晰无比,甚至慕容莎微妙的神态变化,也都无一不清晰明确。 回忆一直到清秋子追叛徒未果,生病加上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为止,这一段极长的CG才算是播放完毕。等到镜头返回江离辟等人这里,叶阳御风已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 “这么说来,那把破穹剑最终落在了那个叛徒手中?”待叶阳御风的讲述告一段落,江离辟才开口询问。 “你才叛徒!你全家都叛徒!” 见到江离辟的问话,叶阳驰恨不得自己此时再度变成叶阳御风,直接喷他一脸口水。可惜他毕竟不是本尊,左右不了游戏中叶阳御风的举动,只能悻悻然地看着游戏中的徐风子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答案。 Level 79:复位 因为叶阳御风的讲述,江离辟算是彻底将邑修澜列在了灭门凶手的榜首位置。他也不算太过武断,仅仅因为师父这一段讲述就认定了凶手非邑修澜莫属,而是打算继续仔细调查一番再做定论。 但是叶阳驰心里清楚,就算他现在还没盖棺定论,到了游戏结尾只怕也会经过种种调查后认定凶手就是邑修澜的。按照影子阳光的剧透,接下来的部分无疑就是江离辟等人一步一步弄清楚当年发生过的种种,取证调查之后,最终踩着邑修澜成就神位。 这个想法让他分外不爽,总觉得自己继续玩下去,就好像亲手培养出一个杀死邑修澜的凶手一般。懊恼之下他看江离辟越发不顺眼,劈里啪啦的拍着键盘上的键子继续游戏,那副架势看起来哪像是在玩游戏,分明是跟游戏有仇么! 谁知这样一通泄愤般地敲击片刻,他却不慎按错了组合快捷键,等他反应过来,游戏画面已经完成了从呼叫出存档菜单、跳出询问对话框、回车确定,而后全部存档清空、游戏自动重启的过程。 这个过程说起来复杂,也不过就是片刻中的事情罢了。叶阳驰目瞪口呆的看着游戏读出LOGO,回到了一开始的界面,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操作鼠标仔细查看。 “我了个擦!不会这么坑爹吧!” 检查的结果,自然是全部存档尽数消失。叶阳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刚才那顿乱敲之下竟阴错阳差按动了“复位”的组合键,并且因为快手快脚的敲击确认了! 这意味着他之前全部存档尽数消失,玩过的剧情尽数清零,整个都要重新开始!! “你妹!让你乱敲!”恼羞成怒的丢开鼠标,叶阳驰懊恼的敲了敲额头,他之前奋斗了好几天才玩到这个进度,这下全部都要重新开始,无论换成了谁,只怕都会郁闷够呛吧! 这么一来他的游戏兴致彻底被打消掉了,叶阳驰郁闷的关上游戏界面:就算他继续奋斗下去,恐怕今晚就算通宵了也未必能玩到刚才这个进度上来。 想到此,他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打开了企鹅——之前影子阳光还说过要传给自己他的所有游戏存档来着。 可惜现实再度让他失望了。叶阳驰郁闷的发现,自己的企鹅安静得很,影子阳光根本就没回复信息过来。 “这小子,关键时刻不上线!”郁闷的抱怨了一句,他还是点开了对方的聊天窗口,再度留言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存档君的向往后,才关上企鹅点开了其他软件—— 算了!游戏玩儿不成,就多做点工作好了!反正今天那份还没开始做。 工作了一阵之后,睡意终于姗姗袭来。叶阳驰打着呵欠关上电脑,走进洗漱间洗脸刷牙,换上睡衣心满意足的躺在了床上。 事实上他之前心中一直有些忐忑,因为白天那场午觉完全没能梦到那个世界,让他担心今后会不会再也不能进入其中。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试一试——毕竟前几日他并没有睡过午觉,没准那个世界只有晚上睡觉才能梦见也说不定? 带着这种期待,叶阳驰合上眼,一只一只数起了羊…… 那是一种很凌乱的片段感,一如寻常梦境,初始的时候叶阳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他只是时而冷眼旁观着故事上演,时而自己变成了刚才那个故事中的主角,继续走着莫名其妙的情节……叶阳驰在迷茫中晃荡许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做梦了,还是这种毫无逻辑的梦。 “真是很久没体会过正常的做梦情节了!” 在想着“我会飞”之后成功飞起来的时候,叶阳驰居然还冷静的想到了这样一句话——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梦境:所有的故事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却又偏偏被自己认为理所应当。而自己可以主宰下一步变化,想要飞就能飞,想要跑就能跑……当然,恶梦的时候也可以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到——这才是真正的梦境。 可是处在这样一种混乱却又理所应当的环境当中,叶阳驰却觉得自己眼眶有点酸。他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试探着拉扯周围的其他人询问,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每个人都在笑,给出各种莫名其妙的答案,但是他心中知晓,那些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他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中飞翔着,最后连落地询问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漫无目的飞着,望着面前光怪陆离的画面。 不知飞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也在飞,慢条斯理的前进着,动作不快,他很快就追上了那个人。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叶阳驰鬼使神差般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只一眼,他的动作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一身黑色的交领长衫,腰悬长剑,偏偏留着一头短发,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对上他的目光,伸手推了推镜片,道: “你在做甚?” 低沉却好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叶阳驰忽然记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易澜!穿着邑修澜衣服的易澜! 他像是傻了一般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那个人,连声询问道:“你是谁?你是易澜还是邑修澜?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任由他扑过来,两人在半空中抱在一起,对方向着他微微一笑,就像是当初在客栈中,邑修澜对着他露出的那抹笑容一样。 他开口道:“我在等你,你看,你不是找过来了么?” 叶阳驰手指颤抖着摸上对方的脸颊,对方丝毫不躲,连笑意都不曾敛去分毫,只是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慢慢的道: “如果不能改变过去,那就抓住未来吧!” 叶阳驰看着他:“这句话你好像说过。”他歪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对了,之前你在我家换衣服的时候!你还说‘如果还能继续的话,抓住并走下去,这样不是更好么?’” 他说着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容如孩子般天真,他只是满心兴奋的望着他的双眼:“你看!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你其实就是邑修澜吧!你们两个人是一个人,对不对?!” 青年不答,只是依旧望着他笑。那样的笑容让叶阳驰不知不觉便赧然起来,他想推开对方,却发现后者死死的抱着他,慢慢地凑近—— 而后,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所以,这是要从飞翔梦变成春梦了么? 叶阳驰眨了眨眼,笑得越发傻了起来:反正都是在梦中,春梦就春梦吧!他又不在乎! 这样一想,便豁出去般伸手要去搂对方。谁知青年只是浅浅一吻就退开了,并没拉开距离,仍是与他对望着,开口道: “去吧!我等你!” 去?去什么? 叶阳驰的目光仍有些迷离,完全没听懂青年言下之意。正要询问,青年忽然推了他一把,叶阳驰顿时身不由主的向下栽了过去。 “喂!!” 大惊之下,叶阳驰不禁惊慌的望着对方。他惊讶的发现,就在他下落的同时,整个世界再度格子化,像是蒙上了一层方格制作的蒙版,那人就站在其中,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地越发看不清了。 失去意识前,叶阳驰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喵了个咪的!早知道会掉下来摔死,刚才怎么不干脆来个法式热吻?! 这个念头一直到他再度清醒仍徘徊在脑中,因此叶阳驰迷迷糊糊之中还未睁开眼,已下意识先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唇。 热的,还有点扎手——唔,貌似起皮了?! 叶阳驰一边想着一边睁开眼,待看清楚四周的环境时,不由诧异的呆滞了片刻—— 这里好像是上善观的“单人宿舍”? 他急忙一骨碌坐起身来,四下望了一圈——不会错的,根本就是上善观的“宿舍”么!虽然摆设和他看习惯的不太一样,东西也杂乱许多,但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熟悉的格局! 大惊之下,叶阳驰急忙跳下地来,光着脚跑去推开门。入目所见的熟悉景色让他越发呆滞:古色古香的红砖绿瓦,不时走过穿着熟悉装束的行人,还有那些熟悉的建筑方式——他“砰”的一声关上门,片刻后才用额头抵着门框裂开了嘴: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惊喜之下眼眶跟着一阵发热,有不受控制的液体从中掉落出来。叶阳驰慌忙抬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半哭半笑的自语道:“哭个屁!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该笑吗?有毛好掉泪啊!跟个娘们似的……” 越是这么想,越觉得眼眶红的厉害。叶阳驰狠狠地蹭了好几下,直到脸皮都被蹭的发烫才止住不断上涌的酸涩感。 但他心中是真的极为开心,尽管之前一直抱着希望,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回不来这里了。现在事实证明,老天到底还是没绝人之路,他终于回来了! 正想着,忽然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等叶阳驰反应,已有人过来“咣咣咣”地砸了几下他身后的门: “起床了起床了!准备干活!今天可是武林集会的日子,一个个都不许给我偷懒!” Level 80:杂役 那个大嗓门来得快去得也快,脚步匆匆地在附近喊了一圈才渐渐走远。叶阳驰听着那人离去的脚步声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人啊!居然这么大胆! 要知道,自从他变成叶阳御风后,在这上善观中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的!毕竟身为清秋子的大弟子,又是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无论是谁见到他都毕恭毕敬,哪敢这么粗鲁的敲他的门?! 浓浓的心理落差感让叶阳驰下意识拉开门,正好看到那人离开的背影。对方只穿了一身普通的外门弟子服装,背影却完全陌生。他挠了挠头发,正要发怒,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哎!阿己啊!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走?” 叶阳驰呆呆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弟子站在背后望着他。这一幕如此似曾相识,但无论对方的态度还是长相都陌生的很。 那人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也有些诧异,不由得皱起眉来:“怎么?还没睡醒?睡傻了吧!” 叶阳驰眨了眨眼,猛地想起一事:“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己啊!”那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顶着一副路人甲的长相摇了摇头,“果然是没睡醒!哎,醒醒吧!今儿可不是寻常日子,小心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等下闯出祸来!” “……”叶阳驰狠狠地抽了抽嘴角:什么“阿己”?我还三少爷“阿吉”咧!你以为在上演《三少爷的剑》【注一】么?! 但是下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先忙”便“砰”地一声关上门回到房间之中。他顾不得对方会因为他的举动有什么反应,只是匆匆跑到水盆旁边低头望去,入目所见让他再度怔在当场! 这张脸——不是、不是叶阳御风,而是他朝夕相对了二十多年的那张熟悉脸庞,是他叶阳驰的脸!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水盆中倒映出的那张脸也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傻气。但对于此时的叶阳驰来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本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莫非这里还是做梦,而不是梦境中那个世界?! 这样一想,掐脸的动作便下意识用了点力—— “嗷!!” 一声惨叫后,叶阳驰终于接受了自己换了身体的事实。他挠了挠头发,盯着水盆中的倒影,虽然貌似年轻了几岁,头发也长到能够盘成发髻的地步,可是不管怎么看,盆中映出的都是自己没错!而且他完全不记得游戏中有任何一个主要NC和自己长得相似——所以,这次真的是他本尊了吧! 不再是别人的身体自然很好,但新的问题也来了:他现在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现在是什么时候?叶阳御风又怎么样了?不会真的挂掉了吧?!邑修澜呢?他又在什么地方? 越来越多的问题让叶阳驰的思绪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结,偏偏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与催促声。他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捞过衣架上挂着的粗劣的服装,应了句“马上就好”,而后匆匆穿衣出门。 ——不管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想肯定都想不出来的!倒不如出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才能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跟着先前那个人一同走了出去,叶阳驰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观察“敌情”,渐渐弄清楚了自己现下的身份:他属于上善观的外门弟子,而且是外门弟子中资质最差的一批。这批弟子虽然也学武,但是学的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平时大多忙于观中各种杂物,也就是变相的杂役。 他们没有统一的道号,名字完全是按照“甲乙丙丁……”或是“子丑寅卯……”等方式排列。就像他被称作“阿己”,而之前招呼他的那个人则叫做“阿戊”——叶阳驰并不知道所谓的“天干地支”,但却知晓这种排行方式通常都用在不怎么重要的人身上,大抵也就知晓了自己此时身份上的定位。 路人甲,还是不怎么重要的路人甲,根本不被师门长辈所看重。这样一算,也就难怪当初同样做着杂役工作、却有着内门弟子身份和道号的邑修澜会被其他弟子如此排斥了:外门弟子嫉妒他能够拥有道号进入内门,内门弟子又嫌弃他没用,只配做外门弟子的工作。比起自己现下这种不起眼的存在,他那样的身份不被排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唉!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一面拿抹布擦拭着四周的桌椅,叶阳驰一面暗自分神思索。 所谓的集会是在清心殿前面的那片空地上举行的,只是为了迎接集会提前摆出了许多桌椅,对他而言也算是熟门熟路。露天的桌椅容易落灰,是以他们这群外门弟子必须一早起来将之尽数清扫一遍。从周围弟子们不时地窃窃私语中,叶阳驰大概听说了上善观今日将举办正道武林集会,此时各派中代表已经住在了上善观内,至于集会的缘由,那些人却都不曾谈起过。 这让叶阳驰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只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该不会是清秋子老头始终抓不到邑修澜,所以决定鼓动整个武林中正道人士一起去抓捕他吧?!不然又何必特地开这么一个所谓的武林集会? 以他们的身份,当然不可能被派到现场观看,是以叶阳驰绞尽脑汁,在工作做完回到自己房中后就又偷偷溜了出去。仗着之前在上善观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很快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死角躲了起来,打算旁听一下集会的内容,以便得到更多信息。 在这个过程中,他倒是有了新的收获:叶阳御风之前的那身武功,他居然仍旧能用!包括其深厚的内力! 这个发现让叶阳驰一度以为自己仍旧顶着叶阳御风那层皮,只不过易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个猜测在他悄悄对着清心殿的水缸摸索半天也没找到易容痕迹后便不攻自破了。至于为什么他仍能使用那些武功,想来跟他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一样,暂时都是不解之谜。 总之,最坏不过是他现下这个身份其实是卧底神马的,既然游戏主线不曾提到过,他就随便折腾好了,反正对于上善观他也没有什么归属感。 找定了位置,不久后就有弟子引着其他门派的人过来。这个世界中虽然以一观二派三庄六大势力为尊,但还是存在着其他门派的,诸如和尚道士尼姑自然也有——当然,上善观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道观了。叶阳驰外行看热闹,瞧见各种装扮的人出现在大厅之中,也只是例行评头论足一番,至于其他,则根本没去在乎。 过了不久,场中座位就都坐满了,只剩东道主尚未就座。叶阳驰听到有弟子高喊:“有请掌门人”,而后一道身影缓缓从清心殿中走出来。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叶阳驰着实愣了一下:竟、竟然是叶阳御风! 毕竟是曾经使用过一段时间的身体,尽管那人蓄了须,气质和自己当初也是南辕北辙,但叶阳驰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是——叶阳御风当时不是已经沉入水底了吗?他可不认为那种情况下“自己”还能活下来——莫非是被邪剑派那两个人救了? 可是,仅仅几天没见,他居然不仅回到了上善观,还蓄须担任了掌门人——这变化会不会太大了点! 然而让他吃惊的不仅如此,之后那些人开始讨论后,他才发现,这次醒来之后的变化比他想象中还要扯淡——事实上,他甚至觉得有些玄幻了。 那些人在简单的客套后就进入了正题,他们这一次集会是为了对抗邪剑派,因为邪剑派刚刚更换了新任剑主,正是内部混乱的时期。这个说辞叶阳驰不陌生,但是按照他所了解到的剧情走向,邪剑派的新任剑主毋庸置疑就是邑修澜。 事实也是如此,接下来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在声讨邪教时义愤填膺的提起所谓“魔头”的名字时,提起的名字也确实是这个没错。但——如果叶阳驰没记错的话,邑修澜成为剑主的时候,正是在江离辟家灭门惨案之后。 这样算起来,现在岂不是——数年之后的游戏正剧剧情!! 这个坑爹的发现让叶阳驰大惊之下全身一僵,不小心弄出了点动静。在场多数都是武功高绝之辈,他这一动,立刻就被人发现了,当即有人望向他所在的位置低喝一声: “什么人?!” 叶阳驰眨了眨眼:尼玛要不要这么狗血?偷窥被抓难道是武侠小说中的定理么?! 为了防止被人狼狈的揪到大庭广众之下,叶阳驰急忙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顶着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干笑着挠了挠头:“呃,这个……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刚刚看到你们已经开始了,就没好意思出来打扰……嘿嘿……” 叶阳御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确认这个弟子他从未见过,而且对方表现的太过坦然,让他一时间拿不准对方的身份,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你是哪一门的弟子?!” Level 81:矫正 这是叶阳驰第一次直面叶阳御风本尊所散发出的气场,老实说,压力确实有,但并不至于让他像当初其他弟子见到大师兄那般诚惶诚恐。但为了不引人疑窦,他还是规规矩矩的低下头,学着当初徐明子那种方式见礼道: “回、回掌门人,弟子属于外门,没有排行。” 拜当初那段时间四处打听邑修澜的事情所赐,他对于整个上善观的运作方式还是很熟悉的,因此这样回答并无错处。叶阳御风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 “等等去矩堂自请三十戒尺,下去吧!” 叶阳驰如蒙大赦,急忙趁机从侧边空出的小路溜出此地,才出院门,就被人一把捞了过去: “你这家伙乱跑作甚!不好好呆在屋里,居然还跑进大殿中,活腻了么!” 拉住他的是和其他外门弟子一起在这里远观集会的阿戊,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刚才看到阿己居然从清心殿中走出来、还被掌门人抓了个正着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脸色都吓白了:要知道,这种大场合下闯了祸,惩罚可大可小,若是掌门人一个不顺心,很有可能他们这一批人都会跟着受罚! 叶阳驰也知道轻重,暗自后悔先前的不经心,但后悔于事无补,只能拍拍阿戊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没事!掌门人不是只怪罪我一个了么?” 阿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当三十戒尺是好受的?咱们又没有多少内力护体,等你受完罚,只怕两只手都要肿成猪蹄子!看你接下来几天怎么过活!”说着还拉下叶阳驰在他肩侧轻拍的手掌,“还拍?等下受了罚,看你长不长记性!” 他话说的虽然刻薄,却不掩其中的关心,叶阳驰暗暗感叹路人甲也是有情义的,正要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 “嗯咳!” 这道声音一传来,叶阳驰分明感觉到阿戊的手颤了一下,周围的其他弟子也跟着慌忙低下头,只用眼角向那边瞥去。叶阳驰却是没想那么多,径自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看一眼,又是一愣: 好嘛!原来今天是熟人大聚会,刚见过叶阳御风,转头就又见到另一个了!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过去三天两头围着他——啊不,是叶阳御风——转的徐明子。只见他微眯着眼,很有派头的睐了一圈周遭众外门弟子,看到叶阳驰时眉一挑,后者当即醒悟,急忙低下头。 见状,徐明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咳了一声,才慢条斯理道:“掌门人特许你等远观盛会,乃是天大的荣耀,但你等须得记住,即便你们只是外门弟子,也不能大惊小怪,平白丢了我上善观的脸面!” 众弟子连连称是,叶阳驰跟着敷衍点头,心中好笑:好大的派头啊!这人还真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原本他就缠叶阳御风缠的厉害,如今大师兄成了掌门人,恐怕这位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当初这人还要对着他笑脸相迎,如今却变成自己低头,要说没有心理落差是不可能的。但叶阳驰毕竟看得开,不过悄悄感叹一下物是人非就放下了这个念头。耳听得徐明子又训斥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才跟着其他弟子一同抬起头,伸手揉了揉弯的疲累的脖子。 其他弟子也和他一样放松下来,又开始望着远处的集会低声窃窃私语。阿戊转头看看叶阳驰,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如其他人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不由道:“你什么时候去领罚?” “啊?哦……那个啊!”叶阳驰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看完再去!恐怕现在矩堂的人也没时间行刑吧!这热闹可不常见,错过多可惜!” 阿戊似乎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转头继续看起了场中情形。 叶阳驰当然不是为了看热闹才留下来的,事实上他之所以坚持留在这里,还是为了获得更多有用的消息。梦中的世界突然快进了好几年,中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他才想留在人群之中,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十分有用,外门弟子们许是因为平时做的都是杂役的工作,来来往往听过不少东西,八卦起来很是没边没沿。其中有不少夸大其词的事件,不过叶阳驰将之与他从游戏中所了解到的东西稍加印证,再有意无意引导一下,孰真孰假也能猜到个大概。 但是知道的越多,叶阳驰便越心惊,因为他发现按照那些人所说,这个世界的发展貌似是完全按照《醒神》原本的游戏背景所行走的!比如徐痴子乃是六年之前叛出师门,清秋子急怒攻心而死,叶阳御风临危受命主持大局,顺理成章的继任了掌门人——完全没提到过叶阳御风曾经失踪! 这是怎么回事?他当时明明跟着邑修澜一同离开了上善观,十余天的相处不是作假,可为什么他们都说叶阳御风是“临危受命”,难道他重头到尾都不曾失踪过? 为了确认,叶阳驰顾不得会引起其他人疑惑,凑到八卦的最欢的几个人旁边,陪笑道:“几位师兄知道的东西好多!师弟我孤陋寡闻,好多消息都是闻所未闻啊!” “那是!”其中一人洋洋得意的回答,神情之中不掩得色,他看了一眼叶阳驰,道:“不是我吹,派内那些往事,我可是大多数都知道!” 叶阳驰道:“多谢师兄!小弟阿己,不知师兄怎么称呼?” 那人懒洋洋的道:“阿己?你新来的吧?师兄我叫包达亭,看你倒是个知事的,想问什么就说!” “……”叶阳驰默默汗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抓住机会道,“其实我就是对当年——嗯、六年前那场变故特别感兴趣!我听师兄们的说法,貌似掌门人他们这次集会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当然啊!我表哥是内门弟子,他当初可是在场的,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人不疑有他,出于显摆之心,将当初的事情巨细靡遗的讲了一遍,其他几个知道此事的也从旁补充。叶阳驰细细听着,与自己所经历的两相印证,得出的结论与他之前猜测一般无二! 心中疑惑越来越深,叶阳驰抓住机会又打听了一下慕容莎的事情,得到的答案依旧如此。他心中惊疑,不由得猜测:莫非当初他和邑修澜离开之后,有另外一个人冒充了叶阳御风,顺理成章李桃那什么了? 但是这个想法未免太过阴谋论,游戏主线中也丝毫不曾提及过,比较之下,倒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他之前那场意外,所以这个世界彻底被矫正了,直接按照正常的路线重新开始! 说实在的,比起前者,叶阳驰更不想接受后者,因为那代表着他之前所打下的基础尽数清零,而邑修澜也将不再记得他——白日里和易澜的对话言犹在耳,现下很有可能成真,他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来。 脑海中嗡嗡作响,隐约又听到有人感叹大师兄如何,叶阳驰忙竖起耳朵: “……大师兄这次出门可真不是时候,原本不是说会赶在集会之前回来么?怎么至今未归?” 这句话听得叶阳驰云里雾里,他看了看远处正主持集会的叶阳御风,他人明明在这儿,怎么这些人又说他未归? 又听了一阵,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弟子所说的“大师兄”不是已经成为掌门人的叶阳御风,而是他的首徒慧真子! 叶阳驰沮丧的叹了口气:啧!那个小乞丐都已经变成了大师兄,他这个主角却变成了路人甲——果然是世事无常啊! 不过按照时间上的推算,现在慧真子差不多该遇见游戏主角江离辟了,换而言之,蓝山集中那些村民们的惨剧也即将发生。叶阳驰想到爽朗的何家老妇人,以及他与邑修澜当初在蓝山集中度过的那段时日,不由得皱皱眉: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避免这场惨案呢? 这样一想,不禁越发坚定了这个念头。他现在已经不是叶阳御风了,换而言之,上善观以及那个身份对他已经没有了约束力,也许他可以试着重现在开始,彻底扭曲所谓的游戏主线:只要蓝山集的惨案未发生,江离辟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找邑修澜的麻烦,后者也就不会因为见到江离辟使出《醒神录》中的功夫而失神被杀! 除此之外,最好也避免邑修澜和慕容莎见面。这两件事大体可以混为一谈——阻止邪剑派知晓慕容莎、谭笑与《醒神录》有关即可。但具体该怎么做——他抬头望向场中正参与集会的所谓名门正派的代表们,也许这些人可以利用一下? 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叶阳驰就先一步泄气了:怎么利用?!他已经不是叶阳御风了,身为一个路人甲,哪有人会将他的话放在眼中? 啧,真是的,身为叶阳御风的时候,被这个身份弄得束手束脚摆脱不得;现在需要用这个身份行事,反倒没这个便利了——什么坑爹设定啊! Level 82:偷书 脑海中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叶阳驰在集会结束后浑浑噩噩的被阿戊拉回了他现在的房间,中途还一度因为惯性拐弯,好险没直奔着叶阳御风原本的房间走去。 说起来,因为叶阳御风继任观主,多半也不再住原来的弟子房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住的是什么人,而邑修澜原本的房间又是不是换了主人——这里虽然依旧是上善观,但却早已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嘿!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叶阳驰只能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来提醒自己不要依照惯性被人抓了小辫子。 吃过晚饭之后,之前那个貌似管事弟子的人再度过来,叫他们前去收拾清心殿门前的桌椅等物。集会已经开完,各门各派的代表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告辞离去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内门弟子当然不会去做,顺理成章的尽数留给了他们。 “切!没有内门弟子的福利,学不到功夫,苦活累活还都交给咱们——大门大派都这幅德行,无一例外!”忙碌的过程中阿戊一直在叶阳驰耳边碎碎念,后者敷衍的笑笑,中国上下几千年这种事情都没得到解决,阶级尊卑的概念始终都存在,该说他早就习惯了么? 阿戊也不过是忍不住念叨几句,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暗自YY一下自己以后或许能有奇遇,而后一雪今日之耻等等。事实上大多数普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但是能做到的寥寥无几——诸如邑修澜这种人,十万个里面也未必能出现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叶阳驰当初格外欣赏他,后来更是因为了解愈深而连自己一颗心都赔了进去。 收拾完这些之后,领头的弟子宣布今晚的功课暂停,明日再继续。众人欢呼一声拿着工具作鸟兽散,叶阳驰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例外,只好跟着咧开嘴作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一同回了住处。 不过他显然高兴的早了点。才刚回到弟子房内,就有矩堂的弟子过来叫他前去领罚。叶阳驰这才想起之前叶阳御风当众说过,叫他之后去领三十戒尺,顿时苦下一张脸:还以为能躲过去——那个小气货!居然还特地通知了矩堂那边! 这点他倒是冤枉叶阳御风了,这种小事他从来不需要特地告知下面的弟子,今日又是当众责罚,当时矩堂也有弟子在旁,自然记住了这件事。他们回去后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个胆大妄为的弟子过来,这才派人前来通知。 所谓戒尺,就是私塾先生用来惩戒弟子的那种用具,上善观作为名门正派,惩戒弟子当然不会用那些过分狠辣的手段,无非也就是戒尺、面壁、禁闭之流罢了。在这其中,戒尺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毕竟受过便罢,之后还能根据伤痛情况休息半日至两日养伤;而面壁就是所谓的小黑屋,禁闭则直接送入后山禁地——邑修澜当年就是这一种。后两者相对较重,时限较长不说,通常还伴随着戒尺一同惩戒。 从此而观之,叶阳御风对叶阳驰的惩戒真的相当轻了,至少没送他去面壁。 不过就算如此,一顿板子打下来,叶阳驰还是疼的龇牙咧嘴。一面悄悄运功护体一面郁卒:别人做梦都没有痛觉,怎么就他做梦什么滋味都能感受到! ——好吧,普通人就算想要这种经历还没机会呢! 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了一下,受过惩戒后,叶阳驰才顶着其他弟子怜悯的目光回去,中途收获若干或真情或假意的问候不提。等回到屋中,举着包扎之后悲剧般的猪蹄子,他再度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不得不说,突然跑到了六年后,叶阳驰更多的感觉还是茫然。然而以他的个性,就此认命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不摸清楚现在的形势,他根本没办法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叶阳驰现在十分庆幸他还保留了叶阳御风那身武功,不然就真束手无策了。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谋定而后动。淹死一次的代价告诉他,计划不周详,随波逐流的结果他绝对输不起。要是不小心再挂一次,错过了这段时间,万一再度“醒来”邑修澜已经挂了,那就真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总不能让他重头修炼一遍然后去找江离辟报仇吧! 到了夜里,准备今天离开的门派代表们已经尽数离去,夜里不好下山,是以剩下的几个门派中人大半都是打算明后天再走的。叶阳驰悄悄向其他人打听了一下,大概确定了那些门派的弟子都住在什么地方,决定晚上再挨个去听听壁角,看有没有其他收获。 很快入了夜,喧闹一日的上善观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静寂,叶阳驰趁着巡夜弟子刚刚离开的空隙悄悄溜出房门,顺着最近的路向从前清秋子所住的地方走去。 历任观主的房间一般都设置在清心殿的偏殿,一来清心殿的另一边临近藏书阁,二来也方便每日早课。叶阳驰想起一般门派都有记录史册的习惯,就打算去藏书阁看看——当然,路过的其他消息来源也不能错过。 就在这样且停且走、还要防着被巡夜弟子发现的情况下,半个时辰后叶阳驰顺利来到了清心殿外。他没敢跑去叶阳御风那边:今天被抓的经历让他对这位本尊有点打怵,所以特地绕了个圈子跑到了藏书阁另一边。 藏书阁他基本没怎么来过——当然只是在梦境世界中。现实里倒是曾操纵着江离辟来这里学技能,所以还算熟门熟路,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徐明子的地盘! 有熟人好办事——是不可能的。主要还是因为他知晓徐明子这个人的性格特点,以及部分生活习惯,这人对上狗腿,对下却是十分自傲自满的,所以他在看守藏书阁的时候,必然不会太严谨。 事实也是如此,他很轻松就潜入了藏书阁,进门的时候,徐明子已经在内室里睡的直打鼾了。叶阳驰好笑的瞥了眼内室,没兴趣进去看看这位“昔年”的“老朋友”,径自蹑手蹑脚拐进不起眼的角落,从一排排的书架中翻找这几年来的纪录。 “啧啧,看不出上善观这里还真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叶阳驰一边翻一边在心中啧啧感叹,“这里倒是有不少秘籍,要是阿戊那家伙在的话非得疯抢不可……咦?居然还有杂书?我靠,连春宫图都有,搞毛啊!一窝子道士看什么春宫图?不过好像道士能娶妻来着……咦?那是什么?” 快手快脚的东翻西找,总算让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这几年的派中记录。叶阳驰大喜之下将那些都搬到角落之中,确定内室里鼾声未停,便安心坐下来就地翻看。 然而他才看了没几页,耳朵忽然一动,警觉地抬起头: 好像有什么声音? 他狐疑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耳细听,却又听不到什么了。但是叶阳驰不敢掉以轻心,他悄悄将手中的册子合上,又往角落中缩了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对劲:那道声响过后不久,一道人影悄悄出现在窗前。叶阳驰心中一突,只道对方要进来,谁知那人在窗前站了片刻,却一直没动。 正当他猜测时,那道影子动了。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后,他敏锐的瞧见窗纸被人掀起一角,而后一根细小的管子伸了进来—— “……!!” 叶阳驰急忙闭住气,紧张又好奇的睁大了眼:难道、难道这竟是传说中走南闯北江湖必备的迷魂烟?! 果然,那管子伸进来后,很快就有一缕细小的烟雾泛出,并不多。而内室中徐明子的鼾声仅仅一顿,继而便更加响亮的打了起来,足见此烟作用——叶阳驰虽然屏住气,还是闻到了一丝浅浅的香甜味道,跟着心神微微一晃。他心中一惊:若是在这里晕倒,明天乐子可就大了! 他急忙运起内力,一阵运转之后,之前的晃神感便消失了。叶阳驰悄悄松了口气,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支管子被人抽出,心中越发好奇:是什么人特地跑来设计徐明子这家伙?外面并无响动,想来来者并未惊动其他人——莫非是想来偷经书? 这样一想,顿觉不好,他可不认为对方仔细查找之下自己这个角落能够蒙混过关,万一对方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直接出手,自己打得过他也会惊动观中其他人,打不过就更坑爹了,直接被KO掉—— 心急之下,叶阳驰本打算学电视剧中大侠们常做的跳到横梁上躲避,结果他又悲剧的发现,这个角落上方的墙壁根本就是光滑一片,连个着手的地方都没有! 不容他多想,对方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叶阳驰抿了抿唇,灵机一动,干脆脑袋往旁边一歪:装死ing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大不了让对方以为他也是个来偷书的小贼,结果被迷烟一同放倒了!(= =) Level 83:窥视 那人已经走了进来,叶阳驰放缓呼吸,尽力做出昏迷的样子,眼睛却悄悄眯起一道细缝,从书架底层露出的细微缝隙窥视着对方的举动。 那人动作极轻,落地的脚步听不到丝毫响动——很显然,来者的轻功造诣极高。那人一身紧身的黑衣,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勉强看到大腿以下。叶阳驰默默计算了对方的身高,猜测来人多半是个男子。 他的动作很快,显然是谋定才来,直奔目标。随着那人越走越近,缝隙中已经无法看到他的身影,叶阳驰闭上眼,竖起耳朵听着那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敏锐的察觉到那人绕过重重书架之后,竟是直接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心中越发紧张,叶阳驰只能强自压制着自己的呼吸,默默在心中念着“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一边祈祷着对方不会走到他所在的方位。 也许真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人走到他左侧那个靠墙的书架旁便站住了。叶阳驰悄悄睁开眼,再次透过书架之间的缝隙看到了对方。此时他们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不到两个书架,一个居中一个在左,目测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发觉那人停下脚步,叶阳驰暂时松了半口气,眯起眼细瞧:从姿势上看,那人此刻站在书架旁,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动作很大,根本不像翻书的样子。 “奇怪,他好像在找其他的什么东西?” 正暗自猜测,那人的动作一停,接着叶阳驰瞳孔一缩:就在那人的背后,书架和墙面竟无声无息分离开来,露出一个仅够一人通行的入口! ——我了个擦!迷烟之后是密室么?! 那人在书架分离开之后就迈步进去了,随即身后的墙壁再度合拢,一切痕迹都被消除殆尽。叶阳驰睁大眼望着这一幕,直到此时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思量再三到底没敢乱动:鬼知道这面墙后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也许就像《射雕英雄传》中描述的那样,从里面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也未可知。所以他只是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悄悄将自己更加往里缩了缩。 ——与其冒险现在跑掉,不如不变应万变,先在这里等等后续。至少从刚才的情况上来看,站在密室入口的角度不太容易看到自己这边。 内室中徐明子的鼾声仍旧响亮,显然完全不知道这边所发生的一切。叶阳驰不禁感叹起这家伙的运气:从刚才那人的动作上来看,这一套业务可谓是流畅非常,显然来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他心存恶意,这家伙恐怕早就死的不能再死,哪还能像现在这般悠哉的打鼾? 这样一想,越发衬出那人另有目的,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叶阳驰好奇的盯着那扇门,又挪了挪位置,打算若是对方出来,好好观察一下他的动作,没准还能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墙的那边终于传来了声响,叶阳驰精神一振,忙摆好姿势半闭上眼,从缝隙中继续窥视。 墙面上的机关再度被打开,依旧是一身黑衣的人从中走了出来。这一次叶阳驰看清了他的全貌,不禁有些失望:从身形上来看,确实是个男人没错,但对方太过小心,居然全副武装起来,不但脸上覆了遮面的黑巾,连眼睛上都绑了只露俩眼睛窟窿的布条:他到底是有多担心别人认出他来啊! 那人出来后,便快速的在对面的书架上摆弄了一阵,可惜好巧不巧的,他所摆弄的位置大部分都处于叶阳驰视角的死角。看不清楚对方的动作,让叶阳驰越发心痒难耐,一时间竟忘记了之前的紧张,身体悄悄向前微倾—— 那人原本摆弄的动作顿时一顿,而后在叶阳驰丝毫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瞬间绕过书架的拐角错步到他旁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他的喉咙! 很显然,叶阳驰犯了和之前在清心殿中一样的错误,仅仅是轻微的一个疏忽,就被对方敏锐的察觉到了! 那人动作幅度极小,却快狠准俱备,没有碰到丝毫不该碰触的东西,甚至连脚步声都不曾加重——他全身上下最大的施力点,恐怕就是此时扣在叶阳驰颈项上的手指,带着威胁的死亡痕迹,狠厉、但犹有余地。 没经过真正武侠世界的历练,注定了叶阳驰虽然身手绝佳,却不会像正常的功夫好手那样瞬间反应过来。是以在被拿捏住要害之后,他才来得及倒抽半口冷气——另外半口因为对方的动作生生被掐断了! “你是什么人?!” 对方压着嗓音极轻地询问了一句,黑巾覆面之下,仅露在外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视着他。 “我……”叶阳驰紧张的压低了嗓音,他可没忽略掉不远处的内室中犹在高低起伏的鼾声:声响一大,没准徐明子就会醒过来。但眼下的处境更加糟糕,显然若是他一个回答不好,眼前这人的手指绝对不介意加重力量。 等等!徐明子? 紧张之下他斜了眼后方,灵机一动,装出恐惧的样子挣扎起来,同时稍微扬起声音:“我,我是……” 手掌碰到书架,发出不响却沉闷的声音,屋中之人似乎被惊醒,鼾声瞬间一顿。那人见到他的举动果然紧张起来,目光一凝,抬手便点了他的穴道,而后一把捂住他的嘴,单手拎起他窜入密室中。 几乎就在他关上密室门的那一刻,内室里传出几声干咳,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跟着响起了沙哑的自言自语: “靠……渴死老子了!” 而后便是有人翻身下地,趿着鞋走动,倒水声,咳嗽声,喝水声逐步响起。 叶阳驰被那人死死地捂着嘴,进入密室之后便被抵在了墙上。他的另一只手仍威胁性地扣着他的要害,腿也切入他的两腿之间,脚跟悬踏他的脚踝处,形成用全身来压制住他的姿势。 因为骤然从暗处进入更加黑暗的地方,叶阳驰的眼睛半晌才适应了环境。密室中太暗,他只能隐约察觉到那人挟持着他靠在密室门上,目光靠在一个小孔向外望着。 看到他的举动,叶阳驰不禁庆幸自己先前的英明举动:果然从密室里是能够看见外面的情形的!但随即又沮丧起来:没栽在这种地方,反倒栽在了不起眼的细节上,真不是一般的坑爹! 语文考试永远不及格的叶阳驰当然不明白,细节决定成败,在很多事情上都通用。 从他的角度当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从听到的声音上判断徐明子喝完水便回去继续睡觉了,似乎之前的声响并没引起他的注意。叶阳驰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感觉到挟持自己的人身上肌肉依旧紧绷,扣在他喉咙的手指也毫不松懈,暗暗打消了现在挣脱的想法,开始转着眼睛打量这间所谓的密室。 看清了周遭的构造,叶阳驰才发现,说这里是“密室”并不正确,事实上,这里更像是一间密道,因为前方的路很长,并不宽,充其量也就一米左右的距离,但却望不见尽头。也不知道上善观建立这么一个密道通往何处,作用又是什么,但很显然,挟持他的人刚从这里走过一遭。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叶阳驰想到小说中内力冲穴的说法,便试探着运起内力。感觉到他的异动,对方威胁性的收拢的手指,叶阳驰忙停下运转的内功,满脸无辜的对上他:“别!我没恶意!” 他这次学乖了,声音放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楚的音量。那人斜睨他一眼,他急忙道:“你想在这儿继续等下去?” “闭嘴。”对方冷冷地开口道,同样是以气音发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叶阳驰乖觉地闭上嘴,他现在惜命的很,一点都不想再玩一次挂掉重来的游戏。他虽然对这人的身份极为好奇,但自己此时还穿着上善观外门弟子的服装,万一这人是敌非友,捏死他这种蝼蚁绝对不会有丝毫手软。 但是——他真的很想说:咱能不能换个姿势?老子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弯的,你压制就压制好了,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姿势来吧!太尴尬了有木有! 可惜那人完全听不到他的心声,只是专注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直到徐明子的鼾声再度响起,他身上紧绷的气势才稍松,但还是耐心的一直等到徐明子鼾声大作之后才重新开启了密室门。 出门前他顺手点了叶阳驰的哑穴,连同之前被点的穴道,这下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叶阳驰无奈之下苦中作乐的想:至少这人没直接挂掉他,而是点了穴道带进带出,这样看来,应该没有杀人的打算——吧? Level 84:逼供 正如叶阳驰之前所分析的那样,这个人轻功绝佳,速度很快,带着他依旧轻而易举便离开了清心殿的范畴。叶阳驰甚至注意到,他对于上善观的地形极为熟悉,甚至于一草一木都利用的得心应手——这让他不由得暗自为叶阳御风捏了把冷汗:这人若是真有心想要做掉他这个掌门人,没准早就得手了。 那么,就是他对上善观无恶意,不过另有所图? 一边猜测一边身不由主的任由那人将他带离了上善观,直奔后山而去。夜色加上颠簸看不太清楚路线,凭感觉大概能猜测他们跑去的方向正是后山禁地所在。 果不其然,又跑了一阵后,那人便慢慢停下来,叶阳驰只觉眼前一暗,放眼望去——喝!原来还是熟地儿:后山禁地那个关禁闭的山洞! 黑衣人停下后,顺手在他身上一拍,不等叶阳驰反应过来抬手便将他扔物件般扔到了一边的石床上,任由他身不由主滚了半圈,才堪堪靠在石壁上稳住身形。 叶阳驰这一滚弄得七荤八素,肩膀直接撞上硬邦邦的石面,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下意识张口,“哎哟”一声便呻吟出声。 “咦?哑穴解了?”察觉到能够开口说话了,叶阳驰试着动动手,可惜,身上的穴道仍未解开。他斜眼望向旁边的罪魁祸首,没好气道:“哥们,咱不能利落点,要解一起解啊!留那么点尾巴做毛?” 那人冷冷的转过身,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抱怨般抬手关上门,山洞外的月光顿时便被遮掩了起来。眼前一暗,环境便平添了几分阴森感,形成一股天然的毁尸灭迹氛围。叶阳驰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忙继续运功冲穴: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死在这里,太不值当了! 关上门后,黑衣人转过身慢慢坐过来,抱胸而立,道“你怎么会在那儿?” 他声音有些喑哑,一听便是刻意压低过的。叶阳驰眨了眨眼,装傻充愣道:“在、在哪儿?” “藏书阁。” “呃……”叶阳驰眼珠一转,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大侠,其实我是伺候徐、徐明子师伯的弟子,所以才……” 那人目光一冷,斩钉截铁道:“说谎!” 咦?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说谎?想到这人对上善观的熟悉程度,莫非他是观中人?叶阳驰心中打鼓,仍试图狡辩道:“没啊!大侠,我真的……”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抬手一弹,叶阳驰只觉自己左手手腕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卡进了皮肤当中,顿时哀嚎出声:尼玛传说中的暗器啊!严刑逼供啊有木有! “徐明子从来不让人晚上伺候!”那人任由他哀嚎,反正这里偏僻的很,不虞被旁人听见,“再说废话,下次就是你的右手,双脚,你大可以试试!” 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太过骇人,叶阳驰又吞了口口水,额头已因疼痛渗出冷汗。看出眼前这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也不敢继续蒙混,只好半真半假道: “其实、其实我就是想找点秘籍来学学,大侠,您看我这身装扮大概也能看出,我就是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连师尊都没有,想学武只能靠偷师,所以,所以才大着胆子去了那里。”他确实是想偷书没错,不过不是秘籍,而是简史。 “外门弟子?”那人似乎皱起眉,覆在眼上的眼罩微微一动,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叶阳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若不是穴道被制不能动弹,早就蜷起来避开了。此时他只能干笑道: “是啊,我就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哎,大侠您是不知道,外门弟子苦啊!没有内门弟子的福利,学不到功夫,苦活累活还都交给咱们——大门大派都这幅德行,无一例外!”他直接照搬了那日阿戊向他抱怨时的表情语气,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连他自己都觉得演技逼真,足以让人相信。 谁知对面那人闻言,却冷笑一声,叶阳驰眼睁睁看着他抬手一弹,而后左脚传来一模一样的剧痛,顿时大骂出声:“你、你不是说——” “外门弟子能混过上善观的巡夜弟子查探进去?你当我是傻的?” 此时叶阳驰已经感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这人逼供的手段太刁钻,他清楚的感觉到被弹中的地方有硬物嵌进皮肤,疼痛之余还有种说不出的麻痒感,心中一凉:那玩意儿该不会有毒吧?! “老实一点,下次就是你的右脚。”那人扫了眼他的四肢,目光在他被包成猪肘子的右手上顿了一下,有些嫌恶的哼了一声:“你这右手不用我下手都废掉了,或者,右脚过后你想试试其他位置?” 你才废掉!你全家都废掉!叶阳驰腹诽:不过挨了三十戒尺罢了,拆了绷带依旧完好无损——不过能少受点伤还是少受点好,他此时分明已经感觉到左手指间一阵黏腻,多半是被伤到的地方出血了。 忍了这口恶气,叶阳驰抿起唇,半晌才道:“我、我刚入门没多久,是带艺投师,所以会点轻功。” 他话音一落,又见那人抬起手,惊得瞬间瞪大眼。谁知对方只是换了个姿势,垂下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倒是实话,你会武功,刚刚给你点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闻言叶阳驰顿时松了口气,幸亏没隐瞒自己身怀武功这一点。他暗自琢磨了一下对方的心理:看来他认定了自己是身怀武功瞒着所有人潜入藏书阁的,至于其他未必知晓,所以还是要在这两点上下功夫。 那人似乎认可了他之前的回答,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来上善观,有什么目的?” 这话问的,好像他跟上善观有什么关系似的!叶阳驰再度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莫非这人真的一直潜在观中,图谋不轨? 他咬了咬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情节,磕磕绊绊道:“其实我只是个小人物,对上善观的名声武功心生向往……”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黑衣人的动作神情,在自己说出“心生向往”四字的时候,分明看见那人眼中掠过一道疑似不屑的神色,灵机一动,续道,“所以才想偷点妙招来学。谁知道看见的秘籍多不是高深武功,所以才、才……” “你来此多久了?叫什么名字?” “叶、阿、阿己,我叫阿己。”差点顺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叶阳驰好险才拗了过去,“才来一年不到。”后面这点却是之前听阿戊说的。其实他心中着实忐忑,生怕这人是上善观中什么高层,若真如此,凭他今日所言他就死定了。 但他赌的就是这人并非上善观中人,一来他对徐明子的态度毫无尊敬,说到他的名字也很是不屑;二来这人的武功路数与上善观并非一脉,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向往这正道第一观的武功;三来这人行事毫无正派习惯,从他能够轻描淡写便给自己用刑这一点来看,显然深谙此举,更加不似正道中人——除非他就是小说中常见的那种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最重要的是,拖延了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悄悄冲开了被制住的穴道,只不过未免打草惊蛇,仍装作穴道被制的模样,不露丝毫声色。 那人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又问了他几句便罢了,并没有将他“就地正法”,而是慢慢的道:“我可以不杀你,现在还送你回去,但你记住,今日之事不得传他人之口若你告知旁人,后果自负!” “是!是!是!”叶阳驰忙不迭地应声,又听他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句: “你的伤口痒么?” 叶阳驰一怔,从刚才起手脚在疼痛之余就有些微妙的麻痒,他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忽然听他提起,顿时反应过来,面色一沉:“你、你下了毒?!” “死不了。”那人冷冷的道,“这药两月一发作,我这里有能控制的解药,要怎么得到,你心里有数。” “……”叶阳驰怒视他,有数?他当然有数!这种手段他太熟悉了,老套但是却最好用,不就是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吗?!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趁机偷袭他一下,现在却不得不顾虑了,叶阳驰忍气吞声的任由对方抬手再度将他拎起来,愤怒之余又有些发慌:他进入这个世界有限制,如果还是按照原本的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消失一次,若是恰巧这人送解药来的过程中控制这具身体的不是他本人,是不是就拿不到解药了? 正自思索,那人已拎着他向外走去,若有意若无意道,“我看你轻功不错,从今日起,每隔四十五天便来此处取药,我会提前将抑制的解药放在这里,能不能在限期内拿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四十五天?岂不是恰好是他每次离开又再度出现的日子?叶阳驰皱起眉:换而言之,这人岂不是每隔四十多天就会来此一趟? 怎么会这么巧? 他狐疑的望着那人腰间露出来的一根红色系带,微微眯起眼:这种规律,真的只是巧合么? Level 85:修澜 两人维持着上山时的姿势轻而易举躲开了守在禁地的弟子,直接去了上善观的弟子房。这个时间夜已深,观中绝大多数地方都熄了灯,一片漆黑的环境倒是很适合潜行,只要小心一些,便不虞被巡夜弟子发现。 到了地方后,那人随意找了个角落便将他扔到地上,顺手在他先前被制的穴道上拍了拍。叶阳驰双足落地,左腿却因麻痒疼痛等不适之感向下一软,不由低声“哎哟”出来,一个立足不稳向前扑倒,眼见便要扑那人个满怀。 那人反应却也迅速的很,后退半步闪开了大半,在叶阳驰的爪子刚蹭到他腰际时随脚一抬便踹了过去。这一踹用的是巧劲,并不着力,堪堪抵消掉他这一扑之力,叶阳驰身不由主便站直了身体,后背靠上身后的墙面仍有些怔怔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嬉笑道:“多谢啦!我——” 话才出口便生生顿住,只见黑黝黝的角落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又哪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啧!跑的真快!这厮属兔子的么!” 撇撇嘴抱怨了一声,叶阳驰刚才佯装穴道被制,弄得全身僵硬,现下总算能够放松下来,不由得伸手按按肩膀动动脖子。视线落在左手手腕上,看到那上面不大、却着实存在的血口子,血早就止住了,疼倒不疼,就是那股麻痒感有些难耐。 再看看自己包成猪蹄的右手,叶阳驰郁卒的叹了口气:才回来第一天就如此多舛,果然由主角降为小卒子之后,主角光环也就跟着消失了。 检查完自身情况后,他警觉地四下望了一圈,见巡夜弟子还没走回来,便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拜上善观地广人稀所赐,即便是外门弟子也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并不需与他人同宿,叶阳驰对于这一点无比庆幸,至少他身上这一片狼藉是半点也不希望被旁人看到的。回房之后落了锁,叶阳驰也不点灯,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就着月光,从衣袖中抖出一物摊在了掌心上。 那是他刚刚借着那一摔趁机从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那人先前掖在腰带内,只露出一节红绳。他心中好奇这人的身份,便趁其不备顺了过来。 也幸亏他之前一直装傻扮乖,那人并未发现异常,才让他如此顺利便得了手。此时终于只剩他一个人,当然要拿出来琢磨琢磨,看有什么线索。 那截红绳下缀着的是一个小巧的布包,看样子与寻常香囊无异。入手却比之香囊沉上许多,里面有硬物,让他几乎以为,这其实是个袖珍型的钱袋。 然而将香囊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后,叶阳驰却傻了: 那不是银子,是一块玉佩。 而且还是一块让他觉得特别眼熟的玉佩。 就着月光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叶阳驰确定,这不就是他当初送给邑修澜,但却出师未捷中途摔碎的那块么?!花纹成色都一模一样,唯一不相同的,就是那块玉已经摔碎了,可是这块仍是完好的! 难道、难道那个人竟会是——邑修澜?! 叶阳驰觉得自己捧着玉佩的手有些抖,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情观察这个,全部心神都被那块玉佩吸引了,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之前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声音,声音刻意压低了,做不得数;武功,那人用的不是上善观的路数,可他也基本上没见过邑修澜正经动手,唯二两次见到的也就是在后山上和叛出师门那两次,前者他迷迷糊糊的起夜时所见,但看的也不太清楚,后者他当时心神都被剧情所占据了,又哪有时间去看什么见鬼的武功路数? 相貌是一点都没看到,那人遮的太严实,就露出一双眼,换成谁都看不清;至于身形——叶阳驰拼命回忆黑衣人的身材,这个看的确实很清楚,凭印象说,今晚的黑衣人比邑修澜高,肩膀也比他宽,但是他没记错的话,六年前邑修澜才十八岁,还处在发育阶段…… 所以,到底是不是邑修澜? 越想脑海中越混乱,叶阳驰只觉头大如斗,不住翻动手中的玉佩: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个黑衣人是邑修澜,但是他从看到这个玉佩起,就莫名其妙一直惦记着那个人,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不会错的! 这种没有任何证据的直觉性反应让叶阳驰越发焦躁,他盯着玉佩看了半晌,其实除了花纹,就连这东西都跟邑修澜扯不上关系,因为这块玉是完整的,没有一点摔坏修补的迹象,而且玉佩表面温润细腻,显然主人极为爱惜,常年佩戴。 到底是不是他? 烦躁的将玉佩放回布袋中,收了口纳入怀里,叶阳驰用头撞了撞窗板,郁卒的只想挠墙。可惜那人已经走了,他就算想要证明也证明不了,只能暂且放弃。 翻来覆去的折腾一夜,到了凌晨叶阳驰才艰难的睡去。一夜无话,等再度醒来,天已大亮,约是辰时末了。 托那三十戒尺的福,叶阳驰有了两日的休整日,一些杂活轮不上他去做。至于晨修,少个把外门弟子并不令人注意,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当初徐明子来敲他房门催促的事情。饶是如此,叶阳驰仍觉得醒来后头脑发昏,一副睡眠不足的颓唐感,洗漱时看了看昨天草草包扎的伤口,血已经止住,可是想要快点好,还是得去弄点药。 幸亏去药房的借口是现成的,叶阳驰举着包成猪蹄的右手给药方的师兄看了眼,顺利弄到了止血药。他想了想,并未急着走,而是开口继续跟师兄套近乎: “师兄,您看师弟我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罚,虽说是咎有应得吧!但这滋味儿着实难受,昨晚疼得我都没睡着觉!”他举蹄子指了指自己发青的眼圈,凑近了让对方看清楚,“师兄你看!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手疼的厉害,折磨的我难以成眠啊!” 师兄当然不知道他那黑眼圈不是睡不着弄出来的,而是熬夜所致,只是鄙视的看了眼这个皮嫩肉细的同门师弟:“咎有应得?你是想说罪有应得还是咎由自取?唉,罢了罢了,你这小子还真娇气!三十戒尺而已,又不是什么特别重的惩罚,至于如此难受?看你这样,以后自己做事还是要小心点,不然还得遭罪!” 叶阳驰喏喏的应着,任由对方数落。药房的师兄是个老好人,自小学医,天生就有那么一副好心肠,这也是他为何能如此轻松与之套近乎的缘故。待对方数落完毕,他才恬着脸凑上去:“那,师兄,你也不忍心看师弟我受这份罪吧?所以请你务必帮帮师弟我啊!” 师兄斜睨他一眼:“你待怎样?” 叶阳驰道:“师兄能不能给我一点助眠的药?效果越大越好,唉!我现在一点响动都睡不着,这滋味儿太难受了!” 师兄不疑有他,起身便包了一份药过来:“这玩意儿效果不错,晚上洒在茶里喝点,保证你一觉睡到天亮!唔,一次别用太多,两指捻一点就成!我给你这些大概能让你安稳睡个三四天了。” 叶阳驰疑惑地苦着脸:“有没有味道?我怕苦……” “放心吧!没味儿!”师兄没好气的瞪他,“这东西可不一般,都是师兄弟走江湖防身用的!你可千万给我记住,不能乱用!”话虽如此说,他也并不太担心,因为他包的只有很少的分量,助眠足够,不至于造成什么其他后果。 “好嘞!多谢师兄!”叶阳驰大喜,偷偷在心中比了个“V”字,接过纸包后便喜孜孜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叶阳驰揣上纸包便去了厨房,精心煮了一壶茶,将一包粉末都倒进去,而后小心翼翼端着送到了徐明子那里。 计划进行的比预想中顺利,徐明子对他还有点印象,见他送来茶水也未起疑,随口吩咐他放在一边就不在意了,只是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有事就说吧!” 叶阳驰嘿嘿一笑,装出低眉顺目的样子:“其实弟子就是想到,昨日得师伯教诲,深感荣耀,所以才想来亲口谢过师伯。” “哦~~”徐明子拉长了嗓音应了一声,上下看了他几眼,见他始终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心知肚明的笑笑,模棱两可的挥手道: “行了!我记住你了!自己努力点,未必没有晋升到内门的机会。” 叶阳驰连连点头,应声退出房门,心中腹诽:你妹的,看这家伙轻车熟路的样子,感情这样跑来走后门的人还不少啊! 想归想,他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出了门后瞥见徐明子倒了杯茶凑到唇边,嘴角一勾,开始期待之后的计划了。 ——没有错,叶阳驰正是计划着放倒徐明子,然后去那个密道中看一看。他总觉得那里也许会有他想要的答案,不去一趟于心难安。迷烟他弄不到,但不是还有安眠药么?只要小心一点,未必不能顺利得到线索。 Level 86:辩驳 叶阳驰下药下的比较狠,那一包虽然如师兄所料不足以酿成什么不太好的结果,但也足够让一个人死沉死沉的睡上一晚上了。于是两个时辰之后,当叶阳驰再度潜入藏书阁时,内室中传出来的鼾声早已震天响。 他得意地笑了笑,深深理解了为何这类药品是师兄弟们江湖必备。听了一阵,确定徐明子睡的足够沉后,他才悄悄撬开门闩进了藏书阁。 今晚不比昨夜,不必东翻西找,叶阳驰进门后便直奔黑衣人昨天所站的位置,大致站定后就开始仔细观察周遭的摆设。 上善观的藏书阁中所有书架都是按照顺序一排排摆放规整的,和市里图书馆相仿,书架与书架面对面,上面分门别类放置了各种书籍。 靠墙的那个书架和机关应该是一体的,便于移动,他跑去两侧看了看,果然书架是紧密钉在墙上的,压的严丝合缝,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地面上用的是青砖,打磨的十分平整,每块砖的边缘都是圆角,就像现代楼房中那些瓷砖一般。而书架前脚正巧卡在砖缝内,所以才没因为经常性的移动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那些砖缝比起其他地方更加深刻一点。 弄清楚这些后,叶阳驰才重新站起身来,将那一片书本挨个搬动旋转了一阵,不见有任何异样,书架本身的框架缝隙也都挨个摸索,却仍无所获。 “奇怪,机关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叶阳驰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目光不时掠过书架各个角落。机关不是各种书籍这一点他早有准备,毕竟这些书籍常有人取用,太容易被人发现。可是这里又没有摆放其他的物件,比如铁碗或者古董花瓶一类…… 忽然,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映入眼帘:书牌。 每一类书籍附近都贴有书牌,用以辨识附近的书目。上善观书架上钉着的书牌是用竹片刻制而成的,文字上面用朱砂上了色,但是因为年数久远,颜色早已暗沉,并不十分起眼。叶阳驰盯着书架上那些不起眼的书牌一一望过去,在看到其中几个时心中一动,伸手试探着动了动那些书牌,随即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有门! 随着他摆弄片刻,身后的书架终于无声无息分开,露出了昨日那个密道的入口。叶阳驰不急着进去,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点燃后才开始观察入口处的布置。 比起外面机关的精巧隐蔽,密道中的机关就显得很浅显了,是以他一眼便看到墙面上突起的那个控制枢纽。叶阳驰伸出手试探着搬动了一下,左旋时密室门毫无反应,右旋后书架却是晃了一晃,合上了一半。再左旋,闭合的那一半又无声无息的分开了。 弄清了原理,叶阳驰才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关上门后接着火折子那点微弱的光线开始继续探索密道。 让他失望的是,这里真的就只是一条狭窄的密道,除了入口那里的之外,左右墙壁上都没再见到任何机关痕迹,而且只有一条线路,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叶阳驰暗暗估计着自己走过的路线长度,大约走了数十米,前方开始隐约能见到微弱的光线了。他将心提起来,越发缓下脚步,直到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密道另一端尽头的门缝中透出的光线。 那道门和藏书阁那扇一样,都设置有观察外面的孔洞,叶阳驰凑过去一看,顿时呆了呆:门外不是别处,正是原本清秋子所住的地方! 原来这个密道,联通的居然是掌门人和藏书阁之间,而不是其他什么藏宝洞么!这个发现让叶阳驰有些失望,他顺着那个孔洞仔细观察一番,视野所及之处并不算大,他还是“叶阳御风”的时候曾经多次走进过这里,认出这里是内室,也就是卧室所在。 而叶阳御风此时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去了什么地方。 “难道那人只是想来这里偷点什么东西?” 叶阳驰沉吟着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太小。且不说掌门的房间内布置的如何简单,单说潜入叶阳御风的卧室里做点什么就是个危险度极高的选择。更何况,那个人分明多次出入这里,而且他在进门之时,也没有一点杀气。 在原地又呆了一阵,确定毫无收获之后,叶阳驰无奈的叹口气,他自然没胆量潜入叶阳御风的房间看一看,只好原路返回。 走到密道另一侧,他先谨慎的看了眼孔洞外,外面安静得很,看起来依旧毫无异常,他放下心来,伸手扳动机关。 然而在门悄无声息打开的时候,叶阳驰的心中却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紧张: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不等他细想,门已经打开了。叶阳驰正思索着究竟问题出在哪里,脚步才一迈出,一柄长剑忽然从斜次里穿出,精准地抵在了他的颈上: “果然有只小老鼠!” 锋锐的利刃所散发出的寒意瞬间冻醒了他的神智,叶阳驰抬起头,就看到叶阳御风手持长剑抵着他的喉咙,施施然从孔洞视野的死角中走出来,神色凌厉的看着他。 几乎是在同时,叶阳驰反应过来:无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屋中少了徐明子的鼾声! ——陷阱。 他看着徐明子站在叶阳御风的身后,藏书阁的门也被人从外向内推开,数个内门弟子戒备地走进来,呼啦啦将他围在了中间。而叶阳御风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扫过他的脸: “之前我看到你从殿中出来的时候就在怀疑了,果然你不是寻常弟子啊!不知阁下这几年来处心积虑混入我上善观,又多次出入这里所为何来?” “……”叶阳驰忽然发现,此时浮现在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惨了”,而是“冤枉”。按照叶阳御风的说法,他想抓的根本不是他叶阳驰,而是那个黑衣人嘛!而他好巧不巧成了替死鬼不说,昨天白天那场意外更是直接成了他的罪证。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觉郁卒:昨天还赞那人神出鬼没,视上善观于无物呢!感情这位的行踪早就被大BOSS发觉了!最惨的是,他成了直接的替死鬼。 不管脑海中怎样转过各种念头,最需要担忧并解决的还是眼下这种局面。叶阳驰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望着面前的BOSS,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别冲动!呃……观主,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叶阳御风的脸色冷肃,全无一点松懈:“休得狡辩!” “我真不是!”叶阳驰欲哭无泪,“您误会了,其实我只是误入此处,而你口中那个多次潜入的另有其人!”生死关头,不管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不是邑修澜,又是不是另有打算,他都不得不将他先推出来以解燃眉之急了。 “怎么,你该不会以为这样还能逃走吧!”站在叶阳御风身边的徐明子冷笑一声,向身后的弟子示意,后者端了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的正是他傍晚端来的那壶茶,“若不是早有准备,你又何必下了凝石散给我送来?而若不是我早熟悉了此物的特性,今晚没准便着了你的道了!” 若不是你妹!叶阳驰忿忿腹诽,越发懊恼自己的警觉性欠缺。明明各种小说中那些主角们都能轻松玩转古代,什么江湖庙堂老谋深算都完全不够看的,怎么到了他这里,竟会如此轻松就被发现这么多破绽?果然小说都是写来骗人的,纯YY之作信不得啊!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叶阳驰面上仍摆出一副无辜的架势:“我真的不是!叶阳御风你听我说……” “放肆!”不等他说完,徐明子便怒斥道:“不得对掌门人无礼!” 叶阳驰抿了抿唇,他还没嫌弃这些游戏主角的名字念起来拗口呢!口中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好吧,掌门人您听我说,其实我昨天晚上是被别人强行带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当时开了这个密道,我一时好奇,所以才动了歪心思……” 他此言一出,徐明子又要开口,叶阳御风却先一步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叶阳驰道:“黑衣人?长相如何?” “没错没错!”叶阳驰连连点头,“那个人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脸上也被面罩遮严实了,具体长成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叶阳御风眉心微动:“照这样说来,你对那人一无所知?”他连连询问,显然对那人的身份十分关心。见状叶阳驰大喜:有门! 然而不等他继续编造,徐明子却先一步忍无可忍地开口:“观主,您可别听这小子狡辩!他以为胡乱编造出一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就能蒙混过关不成?!” “没错,观主莫要被蒙蔽啊!” 其他弟子见徐明子开了口,纷纷表忠心般劝阻起来。叶阳驰见势不妙,急忙用自己的猪蹄撩开左手上的衣袖:“掌门啊!我真没骗您!你看我这里,就是昨天被那人打伤的!他当时还逼问了我许多东西,不过我一个普通外门弟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那人才未下毒手。” 他这些话说的真真假假,两句谎言中说上一句真话,若是侥幸骗得过叶阳御风最好,若是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抛出这样一个黑衣人来,这些人若是想要知晓更多讯息,做事便会留有余地,也就更方便他逃脱。凭着自己这身功夫,虽然未必拼得过叶阳御风,但趁机脱逃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非他所盘算的那般,就在叶阳御风打算细问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叶阳御风顿时皱眉:“惠合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旁边一名弟子应声转身,未等出门,众人便都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清楚地传了进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上善观依旧如此不堪一击!叶阳观主,故人来访,何不出来一见?!” 这道声音字字清晰,仿佛响在耳畔一般,足见说话之人内力深厚。一时间在场众人顿时反应各异:多数弟子是因来者深厚的内力而脸上变色,叶阳御风则是瞬间沉下脸,双眼一眯,高声道: “何人如此放肆,敢闯我上善观?!” 只有叶阳驰,双眼瞬间如夜空星辰般亮了起来,顾不得架在颈项上的长剑,下意识转头望向门口: 这个声音——阿澜!是邑修澜! Level 87:旧怨 叶阳御风是何许人?剑尖所指的猎物稍一移动他就察觉到了,当下手腕一振,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阁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冰冷的剑锋越发抵近喉咙,甚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叶阳驰一惊,随即因痛楚猛地清醒过来:他这个时候决不能露出自己和邑修澜认识的迹象!且不说邑修澜根本认不出他,单是眼下这种情况,一旦露了声色,他绝对会被当作邪派细作当场灭掉的! 想通这点,他也就不再关注声音的来源,只是对上叶阳御风的双眼勉强笑道:“掌、掌门,我可没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剑下留情嘿!” 叶阳御风轻轻哼了一声,剑尖下移,干脆利落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随口叫了四名旁边的弟子道:“看牢他!”言罢长剑一收,拂袖走出了藏书阁。 悬在命门处的利刃终于离开,叶阳驰很是松了口气,穴道被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叶阳御风的点穴手法虽然特殊,但他二人内力招式系出同源,叶阳御风这一道劲力打入他体内,不但没起到制穴的作用,那道内力反而轻车熟路混入了叶阳驰体内,转眼之间就与他自身的内力融为一体了,连一点冲突都没起。 这也是叶阳御风大意了,邑修澜的突然出现,让他无暇查看叶阳驰的情况,不然断不会如此轻易离开。叶阳驰也暗暗庆幸,倘若叶阳御风如同昨晚黑衣人那般查出了什么,他可就真没什么脱身的机会了。 当然,尽管没被制住,眼下仍旧处于众弟子虎视眈眈的包围中,脱身不易。叶阳驰故技重施,装作一副被制住穴道的无害模样,努力消减自己的存在感。但他的耳朵却早已竖起来,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叶阳御风已经出了门,在门前站定,朗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上善观的弃徒!” “好说。”邑修澜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些许好整以暇的淡然,“叶阳掌门别来无恙。” 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叶阳驰只觉心潮澎湃,但又有些说不出的诧异:怎么那木头的语调听起来一点敌对的意味都没有,仿佛与老朋友叙旧一般?难道原剧之中他和叶阳御风的感情并不像游戏攻略中定义的“死敌”么? 随即叶阳驰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剧情中的细节能够隐瞒,但只要是攻略中提到的,十有八九都是事实。是以他打起精神来,继续光明正大的“听壁角”。 叶阳御风的声音不比叶阳驰附身时轻快,有种惯性的低沉,听起来颇有几分清冷的味道:“若我没弄错,阁下刚刚继任了邪剑派的剑主之位,怎么此时竟有时间故地重游?” “呵!”邑修澜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叶阳驰在屋中,看不到他是否露出笑容,只是听他语气依旧轻快,“自然是为了挑战叶阳掌门。家师生前曾多次感叹,清秋子死得太早,让他数年没了挑战的乐趣,实是寂寞。” “住口!”叶阳御风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家师名讳,你这个叛逆不配提起!”他说着顿了顿,似乎忍无可忍般又补上一句,“若非你当年私通邪派,残杀同门,师尊也不会因为急怒攻心而亡!没想到时隔多年,你竟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里,叶阳驰忍不住腹诽:说什么急怒攻心,你怎么不直接说清秋子是个小心眼儿? 耳闻邑修澜沉默了片刻,才道:“堂堂一派掌门竟被这等小事气死,说出来不觉得好笑么?” “你说什么?!” “妖人住口!” “休得胡言乱语!!” 他此言一出,顿时通了马蜂窝,周遭众弟子们纷纷高声呼和出来,甚至还有人拔剑出鞘,遥遥指向对方。这一幕叶阳驰虽未亲眼见到,但听着门外各种响动,脑补一下也能猜到大概。 邑修澜对这种场面却浑然不惧,兀自续道:“当时之事你也在场,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叶阳御风冷笑道:“不错!我正是亲眼见到你如何残杀同门,穷凶极恶!” 邑修澜道:“叶阳掌门怎么不说清秋子妄定罪名,强抢他人之物;咄咄逼人,不顾他人所想?!” 听到这句话,叶阳驰顿时暗暗喝了一声彩:说的好啊!几年不见,这厮口才越来越好了!若是以前八竿子打不出个X的,面对这种场合只怕只会冷着一张木头脸沉默以对吧! 这样一想,又无端有些失落:对他来说不过一日光景,这个世界却已经过了六年。而这六年之中,他却没能亲眼见证邑修澜的成长,亲眼看到他是如何蜕变成如今这个锋芒毕露的模样——一想到此,他就越发觉得郁卒起来。 “你小子,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什么呢!我告诉你,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等着掌门回来发落你吧!” 忽然,旁边看守叶阳驰的弟子伸手捅了捅他,叶阳驰反射性要躲,却瞬间反应过来,忙生生止住动作。好在那人也只是见他神色变化,顺口刺了他一句,并未多做注意。而其他人的精神也多聚集在门外,并没发现他一瞬间的动摇。 饶是如此,叶阳驰仍惊了一头冷汗出来,忙摆出无辜的表情蒙混过关。等他再将注意力转向门外,那两个BOSS已你一言我一语说出了火气: “果然是邪派之人,张口便颠倒黑白,毫不脸红!”这是清冷中不掩怒气的叶阳御风。 “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邑修澜也不甘示弱。 叶阳御风顿时冷笑出声:“是真是假?当日之事在场的弟子如今大半在此,徐明子师弟也亲眼目睹,分明是你凶性难调,师尊才一开口,你就暴起伤人!” 他这话在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却反常地让邑修澜沉默了许久,似乎被他这句话噎到一般。而叶阳驰却是听得怒火丛生:就算当日在现场的是他叶阳驰不是叶阳御风,这厮也不必如此堂而皇之的颠倒黑白吧!果然是伪君子! 这样一想,越发看叶阳御风不顺眼,叶阳驰悄然观察着周遭看守他的那几个弟子,寻思着脱身之后是不是想办法给外面那个不要脸的货一点colour see see! 见邑修澜哽住,叶阳御风冷笑一声,得理不饶人:“当日旧怨才过六年,证人无数,你就算想要颠倒黑白也该掂量一下!怎么,邑剑主是觉得自己如今有成就了,翅膀硬了,所以想来一雪前耻?” “正是。”邑修澜的声音仍是那般淡定,但叶阳驰听的出,他的态度也有些僵硬了,“昔年在上善观中所经历的一切,邑某自是要一一讨教回来的!” “……”叶阳驰眨了眨眼,微妙的感觉他的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失望?是失望于上善观曾经待他的态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看样子,邑剑主对自己如今的身手很有信心?” “尚有一二。”邑修澜不紧不慢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上一任剑主石戮尘曾多次来此挑战清秋子,憾于清秋子早逝,故命邑某将约战继续下去,以明辨正邪两道孰更技高一筹!对于此,偌大一个上善观,不至于无人敢应战吧?” “妖人,休得张狂!看本道爷教训于你!” 被他如此明贬暗讽,徐明子终于看不过去了,大吼出声便抽出了腰间佩剑,其余众弟子也跟着呼喝出来,院中顿时杂乱一片。邑修澜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叶阳御风:“叶阳观主,你不会觉得这些小喽啰上来送死无所谓吧?或者,你是想让他们消耗一下我的体力,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徐明子冷笑道:“对付你这等妖人,自然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师弟!莫冲动!其余弟子也不得轻举妄动!”叶阳御风终于被叶阳驰的态度彻底激怒,低喝一声伸手拦住徐明子,他望着邑修澜,冷冷的道:“邑剑主当真狂妄自大!在下现在就来领教领教,六年不见,你到底有了多少长进!”言罢他拂尘一挥便蹂身冲了上去。 他这一动,上善观众弟子跟着踏上前,连藏书阁中的弟子们也都紧张的望向了门外。 就是此时! 眼中精光一闪,叶阳驰忽然发难,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上了周遭两名弟子的穴道。那两人本就被门外声响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他,无声无息便被他制住了。 叶阳驰毫不停留,身形在周遭一阵游走,很快就将留下来的四名弟子尽数点穴放倒。他被黑衣人和叶阳御风这两遭制穴之后,对点穴的力道已经颇有心得,动作快加上出其不意,竟然轻而易举便脱困而出! 门外叶阳御风与邑修澜打的正热闹,谁都没发现屋中的变故。叶阳驰也不耽搁,旁边的密道门还未关山,他身体一侧便走了进去,也不关门,而是直接顺着密道跑向了另一端的出口:叶阳御风的卧室。 Level 88:被擒 无惊无险地推开叶阳御风那里的密室门后,叶阳驰迅速闪身出来,将门重新合上,不敢多做耽搁,确定屋内无人后就飞速窜到门前。 藏书阁和叶阳御风的卧室之间只隔了一座清心殿,距离不近不远,至少这里目前还未见到其他弟子:大部分人都被吸引到藏书阁那边去了。叶阳驰悄悄推门出去,然后纵身跃上了院中的树上,借着茂密的树枝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居高临下的遥遥望向藏书阁外。 那边两道身影正打的如火如荼,原本叶阳御风青色的道袍与邑修澜黑色的劲装在夜色中都不怎么起眼,但周围赶来的上善观弟子已经燃起了火把,一圈火把围绕之下,将整个藏书阁院子里照的亮如白昼。这倒是便宜了叶阳驰,即便离得远了,也能清楚看到他们打斗的情形。 这一看,他心中越发肯定起之前的猜测:邑修澜那张脸他自然不会错认,但更让他激动的是,那个人的身形,和昨天的黑衣人也是一模一样! 那个人真的是邑修澜! 兴奋之余,心中忍不住跟着浮现出那么点不经大脑的妄想:难道那个人是发现他被抓,所以特地现身帮他解围? ——想也知道不可能。 一瞬间兴奋后叶阳驰便丢掉了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邑修澜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才是叶阳驰,完全没有给他解围的必要。而且从他之前面对叶阳御风时的语气上来判断,没准他还认定那个人才是“叶阳驰”呢! ——咦?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脑海中方才灵光一闪,隐隐想到了什么让他兴奋的念头,可是下方忽然传出来的杂乱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叶阳驰低头一看,就发现又有一批穿着打扮与上善观弟子不同的人向这边赶了过来。 邪剑派新任剑主夜潜上善观挑战的事情此时已经在整座观内传播开,那些之前参加武林大会还没来得及离去的门派代表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闻讯后第一时间就跑过来看热闹,站在外圈隔岸观火。 那些人并不走近,只是站在旁边对着内圈中的两人指指点点,说的无非是邪剑派剑主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想在武林集会刚刚举行时给上善观一个下马威等等。叶阳驰的思绪不知不觉被那些人的观点所左右,忍不住也怀疑起来:莫非邑修澜真的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来给上善观一个下马威,所以才会如此高调出场? 这个可能性确实很高,叶阳驰遥望着那两个人,不禁有些出神:邑修澜此时身上穿着的,自然不再是过去那身寻常衣衫,也不是昨晚那身黑衣人标配的夜行衣,虽然仍是黑色,但上面却用金银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样式也极衬他。这样一身装扮,越发凸显出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与过去阴沉木讷的青年完全是两个极致。 之前那种失去了多年时光的失落感再度袭上心头,叶阳驰不由得伸手捏了捏鼻子,捏掉那股突然翻上来的酸意,自言自语道:“什么啊……” “还真是人模狗样啊!这一打扮!” 想说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叶阳驰瞬间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攀上了这棵树,坐在他下方的树枝上! 看到那个人,叶阳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人抬起头对着他嘻嘻一笑,眉宇间还有几分天真的神态,他身上穿了一身做工考究的华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仿佛寻常世家公子,一点都不像武林中人,“我只是觉得这里视野比较开阔,看的更清楚一点。唔,大哥你是上善观派来这里盯梢的?” “……”叶阳驰点头,默认了这个身份,心中却暗暗擦了把冷汗:幸亏这人不是上善观的,他刚刚被抓之事又没传扬出来,自己身上这层皮多少还能蒙混过关。 “难怪!”少年说着伸手指指前面,“你看下面那些傻瓜,都跑那么近,跟那些人挤来挤去,也就能看个大概,多不划算!” 这少年俨然便是个自来熟,叶阳驰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始终保持缄默,最多嗯啊两声便罢。少年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的欢快。 他这一闹,叶阳驰先前心中那点感慨算是彻底被洗涮了个彻底,想感性也感性不起来了。心情一松懈,之前面对的问题便再度浮现:眼前这种情况,他当下最该做的还是该考虑如何逃脱才是,而不是在这里看热闹:现在他能够被这个少年发现,意味着他之后也会很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所以还是得找个机会立刻逃走。 然而——他看看下方的少年,这人已经认定了他是在这里盯梢的,贸然离去未免引人疑窦,该想个稳妥的方法才是…… 恰在此时,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内,叶阳驰眼中一亮,决定赌一把。他悄然跳下树,毫不理会身后少年奇怪的询问,直接跑出了这个院子,一把拉住前方的人: “阿戊,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那个被他拉住的人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阿戊,叶阳驰赌的就是他未必知晓今晚叶阳御风的布置。幸运的是,他赌对了。阿戊看到他突然出现没有丝毫吃惊,反而明显松了口气:“阿己?你小子,怎么现在才出现?!我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你,你跑到哪儿去了?” “当然是有事!掌门给我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阿戊,咱们到边上说!”说着还貌似顾忌的望了眼他刚刚栖身的那棵树。 他这一望,阿戊自然看到树上正好奇望着他们这边的少年。这人耿直的很,只道阿戊要说的乃是师门隐秘,当然不能被外人听到,所以十分配合的与叶阳驰快步离开了此处。 那少年似乎也顾忌着门派隐秘之类的想法,并未追过来。叶阳驰在心中大松口气,拉着阿戊一直走出很远。 阿戊先前还安分跟着,到了后来,见叶阳驰带着他越走越偏,不禁有些奇怪,他伸手扯了扯叶阳驰的衣袖:“阿己,这里已经没人了,你要说什么?”他仍心心念念惦记着那边掌门和邪派魔头之间的争斗,想快点回去看看战况如何。 叶阳驰闻言跟着站定,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别急啊!其实是这样的。”说着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阿戊依言凑过去,冷不防忽觉颈后一痛,随即便双眼一翻人事不知了。叶阳驰站在他旁边,收回斩在他后颈的手,双手合十拜了拜: “阿弥陀佛!死贫道不如死道友,阿戊你可别怪我!我下手很轻的,你就当喝醉酒在野外露宿了一下吧!” 他说完,才拖着阿戊走到更偏僻的地方安置好,又脱下他身上的外套与自己身上的更换。两人虽然都是外门弟子,但每个人的衣物尺寸都不同,阿戊的身形比他宽一些,高矮却是仿佛。叶阳驰简单整理了一下,又打散自己头上的发髻换了种方式梳起来,特意放下几缕碎发遮住脸,这才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那边的热闹已经吸引了几乎全部人的注意力,叶阳驰下山的时候所选的又正是曾经他帮助慕容莎偷渡谭笑上山的路线,是以竟然一路安然无恙的离开了上善观。 出了山门后他再无顾忌,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山下飞奔:这次机会他要是不抓住,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逃出来了——他现在对上善观一点归属感都没有,更不想留下来继续面对正版的BOSS徐疯子,当然要有多远跑多远! 至于离开后先去庆山镇,还是先去邪剑派,叶阳驰尚未想好,总之先离开此处,剩下的等安定下来再做计较不迟! 他正自思索着下一步路,跑至一处林间小道的时候,冷不防从斜次里窜出一道身影,一出手便偷袭于他!叶阳驰大惊之下反射性的闪开,不想那人动作却迅捷奇诡之极,又是出其不意,他慌忙之下才格挡了两招,就被那人一掌敲在后颈,跟着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所谓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他才用同样的方法放倒了阿戊,转头自己就被放倒,真是报应不爽…… “啧啧,果然不同寻常!” 叶阳驰这一倒,便露出了身后偷袭他的罪魁祸首:俨然便是先前坐在他下面树枝上的那个少年! 只见他左手按着右手手腕,轻轻按揉,不时甩动着右腕:“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还有护体真气!嘻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倒是让我看了场好戏!” “小五,你在做什么?!” 他话音才落,从旁边的林中阴影里忽然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看那人的长相身形,明明是个男子,却偏偏作出一副女子的装扮——若是叶阳驰此时清醒,见到他定会惊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位“三嫂”! Level 89:对峙 见到那人走出来,被称作“小五”的少年倒是并不惊讶,只是没什么诚意的斜睨过去一眼:“咦?二哥你在这里啊!”刚说完却是双眼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拍掌道:“刚巧,我抓了个很有趣的家伙,正愁是带回去还是扔在这里曝尸荒野呢!二哥你快来帮我一把!~” 后来的那人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叶阳驰,不由得皱起眉:“你抓他作甚?” “这个人可不简单。”少年笑盈盈的道,“你不知道刚刚他都做了些什么!一开始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结果……”他滔滔不绝地将刚才自己跟在叶阳驰身后所见尽数讲了一遍,末了才道: “所以我怀疑这人身份不简单,刚才我放倒他的时候,还被他的护体真气震了一下。若是一个普通的上善观弟子,怎么可能还有护体真气?你说这么个角色,剑主会不会感兴趣?” 青年本就不想理会他,听了这些事情脸上也无动于衷,只道:“剑主命你去找的东西找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情顿时一僵,随即咽了口唾沫,无精打采道:“我、我可以将这个人送下山再去……” “胡闹!”青年怒斥道,“正事要紧还是杂事要紧?!剑主亲自出面拖延时间,你当这种机会随时都有的?!” 少年被他训斥了几句,眼圈儿顿时红了:“好嘛!我这就去。”他说完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地上的叶阳驰,到底还是知晓正事紧要,口中念叨了几句便转身便离开了。他轻功绝佳,全力施展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看方向正是前往上善观所在。 见他离去后,青年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叶阳驰,不感兴趣的转身欲走。但他才走了一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猛地停下来转头,一撩衣摆蹲在叶阳驰的身边,抬手便掀开了他右边的衣袖,露出他那只被绑的一塌糊涂的“猪蹄”。 看了眼这边,他又毫不迟疑的撩开了对方左手衣袖,见到绑在手腕上的绷带后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五那家伙太粗心了,目标之一就在这里,他居然没发现!” 他说完之后,确认一般又检视了一下叶阳驰左脚上的伤口,而后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扛在肩上便大步走进树林当中。 叶阳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了。 身体沉甸甸地想要顺从地心引力往下坠,但却被施加在身上的另外几股力道阻止了。那几股力道紧紧勒在他的身上,两道力相互作用,越发让他觉得难耐。而浑身上下只有脚掌和背后有那么点支撑的力道,其余地方空荡荡的,将捆缚在身上的力道衬托的更加难受。 最重要的是,颈后某处一胀一胀尖锐地发痛,连带着让他整个大脑都跟着晕沉沉地。 好不容易睁开眼,在回想起晕倒前情形的同时,叶阳驰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他被人抓了,然后五花大绑在了一间空屋的床柱上!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间布置还算精巧的屋中,从装修上来看,绝不是上善观一贯的风格,看样子将他抓来的人应该不是上善观的。 但不是上善观中人,还有谁会费这么大劲将他打晕带到这里?他甚至都没看清偷袭自己的是什么人——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就算当初的邑修澜轻功造诣都不如那个人! “我了个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被人绑票的价值!” 自我解嘲的哼唧一句,叶阳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忍不住苦笑:这一次进入梦境后,他还真是一直都在走背字,也不知道究竟犯了哪路太岁——还是说,以前他总是抢了邑修澜的好运,所以邑修澜不在身边后,好运值就被挥霍光了?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当先进屋的那人指着屋内道:“就在这里了!我觉得剑主你肯定会感兴趣——咦?醒了啊!”那人话说到一半正对上叶阳驰大睁的双眼,顺口便感叹了一句。 叶阳驰认出来者正是他之前在树上见到的那个少年,正要询问,却在看清他之后进来的那人时瞬间失声: 邑修澜?! 怎么会是他?! 此时走进来的邑修澜身上穿的不再是之前约战叶阳御风时的那一身,也不是昨晚抓住他时的紧身衣,而是另一套低调却极为合身的玄服。他抬眼对上叶阳驰的双眼,淡淡的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认识我?” “你……”叶阳驰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紧张的抿起唇,又看向他身边那个少年:“是你偷袭我?”他还记得这人之前曾无声无息便出现在他附近的树枝上,虽然当时他注意力大半都被打斗的那边所吸引,但也足见这少年轻功卓越了。 “是啊!大哥你很聪明么!”少年笑眯眯的承认了下来,而后看向旁边的邑修澜,“我本来只是觉得你很好玩,但是后来才发现,原来你就是我们剑主要找的人啊!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的么!” “……”叶阳驰真想吐槽他一句“有缘你妹!”,但转念一想,现在倒是不用他做决定了,这场意外直接将他送到了邑修澜身边,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也是缘分。是以他悻悻然地转过头,没好气地对邑修澜道:“阁下昨日不是说会放了我么?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邑修澜并不惊讶他认出了自己,只是施施然走上前两步,双手环胸盯着他的双眼:“昨晚放了你,是因为没必要杀你,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叶阳驰装傻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开玩笑,他现在可不保证眼前这家伙能轻松认出他来。突然换了一具身体这种事情太玄幻了,尤其是叶阳御风还再生的情况下,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如今的事情? 谁知他话音未落,原本距离他还有几步距离的邑修澜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抬手便扯住了他的衣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他这股气势凌厉的很,又是突然发难,若是寻常人肯定会被吓倒。但叶阳驰是什么人?面对着邑修澜的时候,他素来没什么戒心可言,所以只是不适地向后仰了仰头:“什么东西?” 邑修澜眯起眼:“你从我这里顺走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叶阳驰顿时有些气短,他的确从邑修澜那里顺了块玉佩没错,但——“你怎么知道是我顺走的?没准是你自己弄掉的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叶阳驰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弄的心烦,冲口道,“明明是你自己挂在腰间,那么不保险的地方掉了也——” 话音戛然而止,看到邑修澜危险的眯起眼,叶阳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失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邑修澜眼中的神色愈发危险:“那你怎么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叶阳驰眨了眨眼,心中忍不住哀嚎:这货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块木头吧!尼玛为什么眼前这家伙和六年前那个人根本对不上号?!真是太特么——帅了! 呃,好像有什么不对? 强行抑制住突然泛上来的欣赏与崇拜——也就是所谓的花痴——情绪,叶阳驰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心绪不宁了。 只是几句对话而已,怒气居然就这样突然泛上来,说话也不经大脑,这不对!不对!他应做的明明不该是在这儿较真那些事情,而是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顺便——证明邑修澜还记得叶阳驰这个人。 是的,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不显,叶阳驰心底却始终压抑着一股说不出的隐忧与焦躁:他怕,怕这里已经复位成了彻头彻尾的游戏世界;而邑修澜,也从来不知道叶阳御风有个第二人格叫做叶阳驰。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经过这几天的调查,他已经发现了许多和他过去经历不同的“历史”:比如清秋子死前所发生的事情,上善观中那些人的说法就和他记忆中不一样;而慧真子也不是叶阳御风带上山,而是慕容莎救下来才被叶阳御风收为徒弟的;还有他当初明明已经和邑修澜离开了上善观,但所有人都说叶阳御风从没离开过;最重要的,还是昨天他偷来的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太完整,没有丝毫曾经摔碎过的痕迹,那真的是他送给邑修澜的那块么? 种种不对劲之处加起来,他太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已经因为他当初“死掉”后进行了复位,就像他白天在现实中点下的那个复位键清空了全部存档一样。这点让他焦躁,是以现在看到了邑修澜,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变得兴奋,为着即将证实的答案——不管他之前查到的事情出入有多大,他都可以说服自己,是因为上善观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叶阳驰”曾经存在过,除了他和邑修澜。 可如果,连邑修澜都已经不记得他了呢?
推书 20234-05-21 :攻不敌受——曦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