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宁咳了一声,道:“好啊,不过我觉得邵志文就不用做了吧,他编外实习期是过了,编内实习还没有过,这种稿子他估计也做不来。最近的财经调查也缺人手,他可以去做那个。”叶安宁说着就站起来,嘴角勾了个笑意,看到王殷成红肿的眼泡顿了脚步,双手撑在桌面微微伏下身去,长裙的圆领荡了荡,道:“王编也注意身体,可别把身体熬坏了。”说完才走出去。
王殷成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抬眼,他打开工作日志开始一天的工作。
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老刘在他办公室门口晃了晃,抬手敲门,端着一杯咖啡煞有介事:“成子?”
王殷成从屏幕前侧过头看他,眼睛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又敖红了一圈,老刘抬步进来,皱眉:“你没事吧?”
王殷成抬头:“有事?”
“啊~~”老刘喉咙里哼了哼,犹豫了好几下,才慢吞吞道:“你嫂子说你昨天去幼儿园了?”
王殷成脑子转得快,一下子猜到老刘磨磨唧唧是在犹豫什么,便道:“你儿子挺可爱的。”
“啊啊~~”老刘喉咙里又哼唧了一下,实在无从开口,要怎么问?难道问——成子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和你长得特别像的六岁的小男孩儿?
老刘在王殷成办公室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午饭之后王殷成本来有一个版块要定稿,却接到外线的一个电话。
“您好。”
“您好,我这里是华荣国际,我是刘总今天的值班秘书小顾。是这样,我们刘总交代昨天的访谈可能还有点问题,让我打电话问一下您今天下午是否有时间过来。”秘书小姐问得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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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依旧是刘恒的办公室,秘书小姐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又一声不吭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面对面坐着的刘恒和王殷成。
空调温度依旧打得极低,王殷成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温热的咖啡冒出氤氲的热气,一个眼观鼻鼻观心,另外一个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只听见空调呼呼的冷气声。
终于,刘恒拿过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打破沉寂:“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殷成淡淡抬眼:“没有。”所以值班秘书打过来约见的理由只是借口么?访谈根本没有任何后续问题吧。
刘恒手一顿,放下咖啡杯,往后靠坐,“既然这样。”抬眼,黑曜石一般的双眸直射王殷成,不带任何感情,周身的气息都是冷冷的:“你就先坐着吧。”
王殷成:“……”
刘恒说完起身坐回办公桌前,拉了拉领带结,抬眸又看了刘恒一眼:“别动,给你一个小时。”
王殷成搞不懂刘恒要干什么,他现在看着刘恒完全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咖啡的热气依旧腾腾的,王殷成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就听到很小的一声门锁“啪嗒”声,他身后那扇休息室的门被什么人打开了。
王殷成起身的姿势僵硬住,身体前倾顿了好几秒,又僵着身体一点一点坐回去。他握了握双拳,手心都是汗。
心灵感应似的,他好像知道开门的是谁,知道隔壁休息室里的是谁。
没有脚步声,门锁打开之后,白色的漆门只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正透过门缝往外面的沙发处死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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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沙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往外看,呼吸都是很轻很轻的,就担心自己让门外的大人察觉。
他一只眼珠子滴溜溜看着,死命朝着沙发看,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他觉得不甘心,趴在门缝上继续用力看,眼珠子都疼了,还是只看到一个后脑勺,连脖子都看不到。
豆沙不甘心,可心里还是很高兴,又带着一点害羞和怯懦。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学校的样子,忍不住都要捂着脸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他想那个人认出他了么?知道他是谁么?会不会不喜欢他啊?
豆沙脑袋瓜第一次为一件事情怎么转都转不过来,心里头憋着无数情绪,却无从发泄。他扭了扭屁股,双手趴在门上,突然瞧见沙发上的人往沙发边上挪了挪,露出一小个肩膀和一只手臂。
豆沙心里瞬间就点了一团火焰,噗噗噗往外头冒着,他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他想冲出去,管不了那么多了!然而一抬眼,眸子正对上刘恒警告的眼神。
豆沙撅了撅嘴巴,心里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敢动,只贪婪的眼神不停往沙发边上那只手臂和肩膀上瞄着看着,都要盯出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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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说,坐着别动,给你一个小时。
于是王殷成就没有动,他明白刘恒的意思。
父子隔着一道门,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只能这么感觉着。王殷成看不到人,但还是能感觉到小孩儿的眼神就在自己后脑勺上,他往旁边挪了挪,手臂靠在沙发扶手上,还露出肩膀一块。
一个小时,只是干干坐着其实很煎熬。但王殷成此刻觉得又煎熬又享受,就好像是吸了毒,很兴奋却又觉得远远不够。他想起身把孩子拉到自己面前摸一摸瞧一瞧,他想和那个孩子说说话,不管那孩子喜不喜欢自己认不认自己,只要能这么见着瞧一瞧都比现在这么待着好。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王殷成就那么坐着,浑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状态,偶尔抬头,会看到刘恒坐在办公桌前低头伏案或者对着电脑处理公务。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味儿来,刘恒真是个变态!
他什么都清楚明白,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了解他内心深处对于孩子的渴求。他事先什么都不说,安排一场煎熬的“会面”,小孩子在门里面偷偷瞧一瞧,大人什么都看不见就只能坐在沙发上。
王殷成心想,如果他起身动一下转个身,按照刘恒在圈子里行事手腕的风评,搞不好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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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时间掐得刚刚好,整点一个小时,他抬眸看了看王殷成,“可以了。”
王殷成站起来没有回头,冷着面走到刘恒办公桌前,双臂打开撑在刘恒桌面上,后牙槽磨得生疼:“刘总,我们谈谈!”
刘恒勾了勾唇角,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他站起来,也撑着办公桌凑近王殷成:“晚上。我现在送孩子回幼儿园。”
王殷成无畏地直视刘恒,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一点,几乎是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在这之前,刘总能不能先告诉我,今天这一个小时是什么意思?”
王殷成说话的气息吞吐在刘恒唇边,刘恒眉头一挑,笑意逐渐荡漾开:“你为我做访谈,算是一份小礼物,聊表谢意。”
王殷成突然笑了笑,却是冷笑,看着刘恒的眼神都带着刀子,张口一字一顿道:“变!态!”
18.
王殷成离开华荣国际的大楼之后心里是一万个不痛快,他打车回了报社,才回办公室就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一样,老刘办公室的门仅仅闭着。
一个小姑娘端着茶杯跑过来,小声提醒道:“头儿发飙了,小叶和邵子刚刚吵架了。”
王殷成挑眉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回办公室,直接朝老刘的办公室走,敲门进去。
叶安宁和邵志文两个抵着头坐在办公桌前面的会议桌边上,一人坐一边,谁都不睬谁,老刘坐在自己办公桌后边,端着茶杯眉头都锁着,见王殷成才回来忍不住抱怨道:“你可回来了!我嘴皮子都说干了!你手底下的人你看着办吧!”
王殷成没有坐到会议桌那里,直接往老刘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上一坐,抬头看两个人:“谁先说?”
叶安宁张口默默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邵志文直接开口:“你早上发我的邮件,刘恒的专访,我按照你的要求正在做,结果叶编辑跑过来让我帮着去做财经调查的那个报告。我推掉了,下午的时候叶编辑在全办公室拿稿子里刘恒回答的一个问题做聊天的包袱,我提醒了一句,然后就吵起来了。”
王殷成看向叶安宁,叶安宁抬头:“对,我是让邵志文去做财经调查的,这个早上我就和王编你说过了。至于下午,本来我就没说多少,只是编辑部里偶然提了一句,我随口一说罢了!”
王殷成淡淡看着她:“你说的什么?”
叶安宁想了想:“华荣近期的海外市场在缩减,陈编辑说他怕股票被套,我就跟他说刘恒这是有目的的,别卖。”
邵志文侧头看叶安宁,讽刺一笑:“不止吧?华荣准备持股九龙,也是你说的吧?”
“行了。”王殷成打断,看了看叶安宁和邵志文,“小邵应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是科室部署的,叶编你以后最好注意一下,他要做什么工作你不用管。至于华荣持股九龙……”这一次王殷成直直看着叶安宁,表情格外严肃认真,“如果这个消息明天上了其他报纸杂志或者在我们报纸上了其他版块,我会要求上面扣你一个月工资!”、
叶安宁自己只做编辑的,知道渠道信息的重要性,无话可反驳,但她心里不舒服,觉得是王殷成偏袒邵志文,顶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连儿子都有,这个算什么……”
叶安宁的声音很小,老刘和邵志文都没有注意,然而王殷成却敏锐的听到了每一个字,他心下一顿,站起来转头和老刘道:“先这样。”
老刘点头,握着茶杯漫不经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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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有儿子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王殷成回办公室之后脑子里不停盘旋着这个问题。
之后他还专门在网上找了陈角,陈角说:“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媒体之前捕风捉影过一次,被刘恒压下去了,之后就不了了之。”
王殷成下午出去一趟,工作又堆了一些,他看了看工作日程,打算把近期的几个专栏搞定。
几个小时一过又到了下班时间,王殷成看了看手表,不知道刘恒什么时间会来找他,索性没有下班走人,继续工作。
办公室的同事陆陆续续下班,老刘临走时问王殷成要不要一起,被王殷成挥手拒了。
邵志文在下班的时候把刘恒的专访稿发到了王殷成的工作邮箱,王殷成正凝眸看着,叶安宁敲门走了进来。
叶安宁:“王编不走么?”
王殷成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不了,我还有点工作。”
叶安宁迟疑了一下:“还有多久,要不要一吃吃饭?我等你?”
王殷成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从屏幕上挪开视线,看着叶安宁:“我估计会晚一会儿,晚上也约了人,叶编辑先走吧。”
“哦。”叶安宁一听王殷成晚上已经有约了,眉头一挑,用状似半开玩笑的口气:“佳人有约?”
王殷成没有回话,继续看着电脑,叶安宁无趣的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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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的电话七点准时过来:“在哪儿?”
“报社。”王殷成边关电脑边道。
“我在你楼下。”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王殷成下楼,看到一辆悍马稳稳停在正门口的侧前方,车窗半开着,刘恒一条手臂支在外面,车内的面容隐没了一大半,只看到垂在窗外的手夹着一根香烟,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王殷成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动作,果断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
“西餐还是中餐?”刘恒灭了烟,启动车子。
“中餐。”王殷成答道。
车子驶上高架,王殷成没有问刘恒要去哪里,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但他也没有先开口,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十足的社会经验,面对刘恒这种背景深厚又事业有成的商人,自己无论先说什么,都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刘恒开着车,余光在旁边的男人侧面上描摹了一番,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笑意:“你很紧张。”
王殷成松了松僵硬的手腕:“和你无关。”
刘恒嘴角的笑意更甚,然而车内昏暗,车外是攒动的车流车灯和照明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的笑意有多深,旁边的王殷成也没有注意到。
刘恒突然想到了豆沙,想到孩子平日里顶嘴是冰冷的态度和眼神,还有小崽子自小的淡漠对人疏离,原来这都是有原因的,是天生的,是随了身边这个人。
“今天不是故意的。”刘恒的心情突然很好,打了方向灯看了看后视镜,“豆沙要见你,又不好意思。”刘恒想了想,豆沙那种冷冷的倨傲的神态,其实是在傲娇吧?明明想见得要死,还拿出一个星期的零食和零花钱做交换,嘴巴上却淡定的说只是想看一看到底有多像。
王殷成一愣,侧头看着刘恒:“他叫……豆沙?”
刘恒:“嗯。小名是豆沙,大名叫刘续。”
王殷成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一聊到孩子的话题心里带着点期盼却又紧张,有很多想说想问的,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张嘴好几次都没有出声,几次侧头看刘恒也没好开口。
“你想问什么?”刘恒侧头看了看,深邃的双眸即便在昏暗的车场内依旧捕捉了身旁人的视线。
王殷成被那双静谧的双眸锁住,心下一动,慢慢道:“那天在幼儿园打架,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没有受伤。”刘恒回答得简洁明了,也是他行事的惯用风格。
王殷成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就好像嗓子口里堵着无数的问题想问,刘恒态度冷冷淡淡的,他即便想问也拿不出个合适的态度来,只得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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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市区的一个商业中心,车水马龙繁华缭绕,白兰花形态的路灯泛着紫色的灯光,萦绕出一片绚丽的淡紫色。
刘恒停了车,两人上了十层的一家餐厅,刘恒在那里订了位子。
入座之后刘恒让王殷成先点餐,王殷成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几个比较喜欢的菜,刘恒挑眉,打开菜单又点了几个菜。
侍应生倒水拿着菜单离开后,刘恒挑眉道:“看来我今天订对了地方。”
王殷成勾唇,“难道不是秘书订的?!”这是赤裸裸的讽刺,他可不相信刘恒会自己亲自订位子,当然,也确实不是刘恒订的地方。
菜还没有上,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王殷成习惯性的垂眸低视,刘恒靠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对面的男人。
餐厅里的灯光明亮,王殷成的面容清晰无比的展现在刘恒面前,细腻的皮肤,俊秀的面孔,眉心偏左的朱砂痣,就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刘恒不得不承认,王殷成的帅和大多数男人不同,是安静沉寂的,好似一湾古水无波的潭水,静谧沉远。不仔细看,会被他的外貌迷惑,仔细看,才发觉气质比外貌还要出众很多。
刘恒这一刻有点晃神,王殷成却突然抬眸直视他,眼神纯粹而直接:“看什么?”
刘恒挪开视线:“看你和豆沙是有多像。”
王殷成垂眸闭口,又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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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之后两人吃得很安静,刘恒是习惯了安静吃饭,王殷成完全就是不想说话。
王殷成吃的不多,每样菜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刘恒的饭量倒是很好。
王殷成放下筷子之后给自己倒了杯水,静静等刘恒,刘恒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刘恒惯有的绅士风度,伸手一个抱歉的姿势,起身拿起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