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英俊,多金,EQ低 此可谓钻石级单身贵族也。肖成歌其人,淡漠如水,为人冷静, 只不过生平有三恨——一恨上班打卡太麻烦,二恨吃喝口口赌作风坏,三恨男男勾搭瞎断背。 因为年少时情感强烈,被人触碰了第三恨,得罪了个腹黑系记仇的学弟。 冤家路窄,几年之后,他们竟又碰上了。 别扭攻,别扭受。 作者抛头颅洒狗血,而且是满街洒 不喜勿入。 简单一句话,这就是个腹黑医生报复冰山美人的故事,美人有一个BL的弟弟,一个同人女的老妈,一个抽风的继父和一个严肃认真的亲爹,关系错综复杂 从小跟了亲爹,导致性格酷似亲爹,且无比正义地鄙视BL,于是他反被BL诅咒了-_-(严重抽打不会写文案的自己) 【强强,强取豪夺,现代,年下,腹黑别扭医生攻,冷漠别扭受,HE】 1 英俊,多金,EQ低 此可谓钻石级单身贵族也。 某八卦杂志如是说。 英俊,人生在世,色相虽是皮囊,却也是重要的;多金,21世纪里,贫贱夫妻百事哀;EQ低,不会拈花惹草——这三点综合起来:哪去找这般好男人? 肖成歌其人,淡漠如水,为人冷静,只不过生平有三恨——一恨上班打卡太麻烦,二恨吃喝嫖赌作风坏,三恨男男勾搭瞎断背。 说起来 这样的单身贵族,他倒算一个。 清冷俊逸的长相,符合第一条;总监级别人物,月收较好,第二条PASS;至今没有谈过恋爱,更别提床笫之事,偶尔听到别人OX还会脸红 总之第三条绝对吻合 虽然他自己本身不这么觉得。 他从小父母离异,母亲是骨灰级腐女,父亲是骨灰级直男,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和平分手。 他跟了父亲,秉承了“男人女人是正理”的正直主义派思想,而弟弟跟了母亲 现在正在包养本系大一新生一枚,明目张胆同居中。 传说此新生容貌纤丽秀美,白净动人。 当然,床上功夫更是了得。 “胡闹!”这个消息传到肖成歌的耳朵里,他那不怎么动摇的脸上第一次隐隐有了些怒色,一掀手,把桌上的文件通通扫掉了地。 秘书蹲在一边,闭眼咬牙,捂耳朵泪奔——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她这个上司一旦发飙,比平时的面瘫不语还要恐怖 肖成歌薄怒生晕地坐在原处喘了一会,伸手拿了话筒,噼噼啪啪拨起来。 “喂。”那头响起个懒洋洋的青年的声音。 “成谚,你过来我公司一趟,立即。” 说罢便挂断了线,也不管弟弟现在在干嘛,人在哪里,有没有时间。 一小时后,肖成谚应约而至。 他是很俊朗的青年,五官犀利,鼻子长的尤其完美。只是莫名多了些咄咄逼人的不羁,让人多少觉得这样的俊秀有点不正派。 “大哥~”一推开门,成谚就是无所谓的那副欠扁样子:“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肖成歌脸色气的发白地盯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我还在上课呢 ”说着打了个哈欠。 “ 肖成谚!” 突然被咬牙切齿地叫了大名,成谚微微一愣。 “啊?” “你去上大学,好的不学,学别人玩男人?!”肖成歌按捺不住地拍案而起:“你自己倒说说,那么肮脏恶心的事情,怎么能做的出来的!” 他在气头上,说话也过了,高大的青年皱皱眉,隐忍地反驳:“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肖成歌冷笑:“你知道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吗?不争气的东西!” 还是紧蹙着眉,青年却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了。 肖成歌自觉有些失态,理一理领带重坐下身去,移开了视线。 “明天去办转系手续。” “大哥?”似乎有些疑惑,青年问了一句。 “租的房子不用管了,我帮你退掉。”肖成歌沉声,声音很冷静:“你从明天开始,搬到我那里去住。” “大哥 ”成谚还欲说什么,被兄长严厉地瞪了一眼,把剩下的话乖乖咽下肚去。 “现在就打电话,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圈子一刀两断。”肖成歌翻开合同签字,不再看他:“就在我面前打,立刻打。” “快点。” 感觉到眼前的人并没有动作,肖成歌重新抬起头来。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 青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拳,有些自虐地用着力,骨节都在发白。 肖成歌有些心软,但语气并不放缓多少:“不用跟我置这一时的气,我是为你好。” “ 我不转系。要么就别让我上学。”僵持了许久,青年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肖成歌简直不敢相信。 “我说我不转系!”青年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大哥,我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用你事事都管得那么死,你管不着的!” 肖成歌被如此的忤逆重重一击,眼前发黑,仿佛要晕倒。 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弟弟已经走了。 他心里觉得很酸楚,伤害倒说不上,有点发冷罢了。 成谚是长大了,自己管不着了。但父母年纪也大了,操不上什么心,自然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负责。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 他只是想让弟弟过的好一点,幸福一点,没那么多波折。这是当一个同性恋很难有的生活。 恍然间成谚的样子和记忆里另外一个人重叠。 那天,那个人也是带点落寞的笑,轻轻地问他:“那么学长呢?学长是怎么看的?” 他都是在为他们不值得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偏偏要逆他而行。 2 成谚的事情弄得他很头疼,更头疼的却还在后面——契约到期,老妈大呼小叫地要搬到他那里借住,他作为大儿子,这本是应该的,但如此一闹,成谚就住不过来了,退房的事情也就此拖延下来。 “妈 ”头疼地看着女人把客房里贴满猛男X猛男系猥琐海报,还因为个子矮胡乱蹦跳,肖成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去休息吧,我,我帮你贴就好。” “真的呀?我的乖乖小歌,这么贤惠,妈最疼你了 ”女人虽上了年纪,还称得上一个风韵犹存,亮着眼睛搂过儿子,吧唧亲上他的面颊。 冷静。冷静。肖成歌深呼吸。 明明最讨厌HOMO还要帮着贴同志情深,肖成歌觉得自己大约是变态了。 海报带来了很多,其中不乏几张很让人脸热心跳,肖成歌不敢多看,匆匆贴完,出来时已是一头的汗,一屁股坐进沙发。 “小歌,妈给你擦擦 ”女人拿着毛巾就往他脸上抹。 “小歌呀,妈跟你商量个事儿 ” “?”肖成歌转头看她。 女人低头玩弄衣角,踟蹰了半晌,毅然决然地抬头:“那个,妈能把老公也带回来住吗?” “你不介意是不是?我就知道,我的亲亲小歌最好了 ”女人不等他反应,就抱住他的脑袋一阵香吻。 “-_-||||。”事到如今肖成歌只能黑线。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茶消火。 “你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的,我们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女人一脸正直,严肃认真:“我说真的,他硬不起来。” “噗 ”肖成歌喷茶。 “他的主治医师今天就要上门来的,因为他面子薄,不想主动进医院去。”女人说着还吃吃地笑:“我就说他就是个别扭受,哦活活活活。” -_-|||。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XX找XX 肖成歌对母亲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起身回房间,却听到门口有响动,女人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开门,顺带大声惊呼:“哎呀,哎呀呀,快请进请进,白大褂同志 ” 抑制住额头乱跳的青筋,肖成歌走近书桌,打开笔记本电脑。 “喝茶吗?吃水果?我家老头子过一会回来,找到这儿费了不少力气吧?”女人咋咋呼呼。 “ 唔,还好了,”来人的声音很温雅,很柔和,无端带了笑:“过楼下的保卫系统时,花了些力气。” 肖成歌心头一动。 这声音 “哎呀,您直接给一个电话我,我下去接就好了嘛 ”女人客套着,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啊,你到了? 医生?人家早到了呀真是的,你站那别动,我去接你 ”絮絮叨叨对着手机说完,女人冲屋里吼一嗓子:“小歌,出来接客!” 肖成歌在屋内无力地扶额。 砰。门重新被带上,家里回复了祥和宁静 肖成歌坐在书房里默了一会,终于觉得就这么把人家晾在外头不太好,迟疑了一下,还是开门走出去。 “你好,我是 ” 话只说了这么一半,他便站在客厅门口愣住了。 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缓缓回过脸来。 那张俊秀到极致的脸却如若给了肖成歌当头一棒。 男人自己也愣了愣,没想到般地睁大了眼。 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过了很一会,才见沙发上的人首先勾起了唇角。 “肖学长,是你啊。” 那声音,温柔无限,解语飞花。 午后柔暖的夕阳竟一下子激烈刺眼起来。 3 他和林致远的那点纠葛,大概要从高中时开始说。 他们两个是同龄人,但是肖成歌却比林致远要大一届,他上学上的早,从小就被誉为天才少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当之无愧的优秀学生。 而林致远虽没他那么夸张,在年级中也算佼佼者,长的又好看,于是亦荣升为学校的红人。 要说林致远还有什么人值得让他佩服的话,便是肖成歌了。 当时在学校里,他应该算最会做人的人了,对所有人都那么温和有礼,偏偏肖成歌的好友杨湛,始终看不爽他。 “管好你自己。”对此,肖成歌这样评价。 “嘁,你别看他对谁都一副笑咪咪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杨湛还是气愤:“成歌,不要因为有人说他崇拜你,就这么护短嘛。” “ 说够了没有。”肖成歌转过头去:“这个话题我不想继续。” 少年人的崇拜,总来的比什么都盲目。 但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林致远只觉得这个学长,长得好,学习好,体育好,怎么就能这么出色。 他自己也是出色的,本来自视甚高,却被肖成歌给打败了。 一次校级运动会里,两人才算真正认识。 那时候,林致远正坐在主席台上读稿子,他的声音温润雅致,总之很好听。 “以下是来自高二三班送来的祝福 ” “喂。”身后有人叫肖成歌:“班长,错了吧,什么高二三班,这是我们班的稿子啊。” 肖成歌皱了皱眉:“我知道了。我去找他们。” 他上台去找林致远的时候,只看到了个背影。 他唤了一声:“同学。”林致远回头。 那个画面,到现在还清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下午三点的阳光穿过林致远的头发,细碎的,他的脸也是平和微笑着的。 少年清致而出众的五官。 肖成歌微微愣了一下。 “ 呃,同学。”他醒过神来,有点小尴尬:“刚才你念的稿子 ” “学长。”林致远笑了笑,整个人开始PIKAPIKA发光:“我是故意的。” “ -_-|||。” 此话一出,千里冰封。 林致远却浑然不觉地继续说:“如果我念错了,作为班长的你就肯定要上来找我 ” “ 然后呢?”目的何在? “唔,就是想和你说句话。” 沉默。 这人也太无聊了。 “肖学长。”半晌,林致远又发话:“你知道我吧?” 说实话,除了名字,不是太知道。 “我一直很仰慕你。” “做我朋友吧。” 肖成歌又默了默。 “你是 林致远?” “是我。”少年笑的很温和:“看来你还是知道我的。” “明天放学一起回家吧。” “ 随你吧。”肖成歌转身下了主席台。 随便他好了。 反正,他自己也本就不是个善于拒绝的人。 接触了才知道,其实他们两人很像。 有些性格,有些爱好,有些不经意的小习惯,竟然是重叠的。 “学长。”放学后的天台上总是空旷,林致远开了一听冰饮丢给他。 “谢了。” 站在对面的少年笑笑,仰头喝下一口。 “学长将来想做什么?” 肖成歌出神地盯着远处暖洋洋一点光晕,也喝了一口:“你呢?” 他虽然各方面出众,但正因为发展的太平均,没想过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林致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医生。” 嗯,好志向。肖成歌赞许地点点头:“那你要选理科了?” “无所谓。”林致远又笑笑。 他很聪明,自然是无所谓文理。肖成歌想了想,再问:“什么样的医生?” “唔 治男人病。”林致远轻描淡写。 “噗 !”肖成歌一口水喷向半空:“你涮我吧?” “我是认真的。” 肖成歌微微一愣,回眼看他,对方也一脸严肃地对视过来。 “哈哈哈 ”半晌,终于撑不住的林致远开始捧腹,直笑到直不起腰。 他虽然平时也总是笑,真正放声大笑的时候却不多。 肖成歌冷冷扫过去一眼:“开我玩笑?” 林致远收敛笑容,正色道:“怎敢!我要当。” “-_-||| ”这小子 肖成歌走过去,平静地把双手放到他腋下。 “喂,学长 ”林致远有点慌。 “没事,很舒服的。”他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天台上的两个少年嬉闹着滚做一团。 那片放课后柔和的夕阳下,其实他们也曾经张扬地快乐地笑过。 4 “喂,我听说 林致远喜欢男人耶。” 这个消息传到肖成歌的耳朵里,他正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稳稳一个跳投,很漂亮的三分。 闻言只是一笑:“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有人看到他进GAYBAR喔。”场边的杨湛依然不依不饶:“喂喂,他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不会是对你 ” “嗵。”一颗篮球砸到他眼前来,打断他的话。 杨湛愣了愣,许久才返神地起身:“喂 成歌 ” 肖成歌早已拿了外套转身走人。 头脑里有些混乱,说是不在意,毕竟还是开始不安了。 以至于林致远温和好听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突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 “学长。” “ 唔 嗯。”稍微一愣。 林致远沉默地笑笑,笑容在夕阳的柔和里,也掺杂了鲜亮的光。 他迈开步子跑过来,跑到肖成歌的身边来。 “怎么了?脸色不是太好呢。” “唔 昨晚 睡得迟了。”匆匆找了个借口。 “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吧?” “呃 ”他又愣了愣:“ 嗯。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放课后总是一起回家了。 林致远是骑车的,他坐地铁,但是却总是被陪着一同走到地铁站。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 他偷偷斜眼去瞄林致远。 很完美的侧脸,不管是轮廓还是曲线,都勾勒的相当漂亮。 如果这个人喜欢男人 如果这个人会是自己最讨厌的人 如果这个人都在伪装 肖成歌心里忽然一阵恐慌。 “学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发觉到被人观察着,林致远回头,疑惑地微笑道。 “没,没有。”他有些慌乱,赶紧转开头。 “学长今天,很不对劲啊。” 他不欲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顿了顿,开口问出从刚才就在介意的问题。他一向有话就说。 “林学弟,你,你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吱。身边的车子一刹,停顿下来。 他的心也跟着刹了一下。 两个人站在了路中央,不再移动。 半晌,林致远低声地发话。 “学长,你听到了什么传闻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他盯紧了林致远的反应,补充道:“问问你的看法。” 林致远并没有立刻正面地回答,只又反问了一句:“那么学长呢?学长是怎么看的?” 人潮汹涌,跟他们擦肩,是许多的路过者。 在一街的喧闹里,肖成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 ”他顿了顿,抬头看进林致远的眼睛:“很恶心。” 林致远脸上不变的微笑微微一僵。 时空、行人、车水马龙,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滞。 “很恶心吗?”片刻后,林致远自嘲地勾了唇角。 “嗯。”他转过头去,不敢再对视。 “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继续默默地朝前走去。 大街上的喧嚣与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就到这里吧,学长。”蓦地,身边的人把自行车掉了个头:“再见。” 他本想好好地道个别,一句“再见”却噎在喉咙口,发不出声来。 很恶心。 他有点错愕自己居然当着林致远的面说出来了。 本来,不会这样激烈的。 对其他人,他一向抱着无所谓,只是有些反感的态度。 但是面对着林致远那张微笑的脸,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 任何人都可以是同性恋。 但是唯独林致远 不可以。 唯独林致远 不可以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但林致远的反应 似乎已经证实他真的喜欢男人。 喜欢哪个男人呢? 他这是何必——又有哪个男人配得上他,值得被他喜欢? 肖成歌低下头去,转身走进地铁站。 5 那之后,他们不再来往。 偶尔在学校里碰到,也是礼貌地点头打招呼。仿佛他们并不曾熟过。 其实有了那层尴尬的觉悟,肖成歌已有些厌烦,觉得干脆见不到林致远才是最好。 “成歌,最近怎么没见林致远那小子?”午餐时,杨湛凑过来,一脸嬉皮不恭的笑:“怎么,把他甩了?他真对你有意思?” “喂喂,说话嘛,还是觉得我好吧?回到我身边来是对的哦。” 肖成歌对于这个朋友,一直觉得很头疼:“杨湛。” “哎,在。” “吃饭。” “我就是问问嘛,你和他到底 ”半晌,杨湛不怕死地又凑过来 “啪。”肖成歌一掌挥开他的大脸:“什么也没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怎么,你那么讨厌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肖成歌闭了闭眼。 “对,很讨厌 恨不得不要在学校里看到他 ”他咬牙,深呼吸:“叫你不必再提他,听不懂吗?!” 他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不光杨湛,倒把饭堂里的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我走了。”引起饭堂里各人的注目,他很不习惯,端起饭盘离去。 “哎 成歌 ”杨湛赶紧低头扒饭,边扒边含糊不清地自语:“早说你那么讨厌他嘛 不让他在学校里呆的办法,不有的是 ” 这件事的末尾是,林致远被人围堵在巷子里,狠狠地被恐吓。 然后他转学了。 对于这件事,肖成歌的反应倒很平淡。 只不过心里有些疙瘩,一直都解不开。 林致远 是在逃着自己吗? “我做的不错吧?”课间休息时,杨湛大咧咧地扳过他的肩膀:“成歌,夸奖我一句嘛。” “?”他斜眼疑惑,不发一言。 “哎呀,就是林致远那小子嘛,这下学校里可没你看不惯的人了,来来,不要大意地夸赞我吧。” 他心口轻微地颤了颤。 “你做了什么?” “嗯?”杨湛一愣:“我?我就是找了几个哥们,去吓了吓他 说,说你不想看到他,让他知难而退 ” 肖成歌的眼神严厉起来:“是你做的?” “ 呃 嗯 ” 一阵桌椅相继撞倒的巨大响声。 众人惊慌地回头,发现后排的杨湛已被肖成歌拎着领子提起来。 “ 喂,成歌,你干什么呀,要不是你说 ” 他话没说完,已被一拳打歪了头去。 教室里有女生尖利地叫了起来。 “我的事,不用其他人插手。”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他撒手放了杨湛。 “ 神经病 ”杨湛倒在地上,也气到不行,蓦地跳起身来反扑回去:“你他妈 是不是从后边被他糙了,整个人就都脑神经错乱了?!” 肖成歌回头,声音平静,却再也掩饰不了那股翻涌的怒气。 “你给我,再说一遍。” “哼,”杨湛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我说——你是不是被他给糙了!” 二话不说,肖成歌一脚过去。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最后班主任过来摆平此事,两人一人一个处分完事。 他和林致远的所有纷争纠葛,似乎也随着这处分被封存起来了。 杨湛来对他道了歉,于是,这件年少时无知的往事,没人再提起。 虽然有愧,他也从没想过可以再遇见。 甚至是,这么近的 遇见。 6 在林致远到来他家之前,他们曾见过一次面。 那天是他应酬过后,请合作公司一个叫做沈眉的人吃饭。 本来他是不会做这些无谓的举动,无奈成谚在办公室里偷腥,被沈眉旁听了去,一点不漏。 结果,出门的时候便碰到了林致远。 那时他们已经十二年不曾见面。 十二年,多么讽刺而戏剧的一个跨度。 如此平淡而空白的十二年。 十二年后再见,他们两个已都是二十八的年纪了。 没有初识时灿烂的阳光,没有少年温和的微笑,霓虹灯斑斓下,他只看见林致远冰冷的神情。 本以为,这个人是不会不微笑的。 说起来,他貌似让林致远失态了很多次。 高中时,他曾让他放声大笑。 现在,他又让他冷若冰霜。 “肖学长,好久不见了啊。” 惊讶还是有的。 肖成歌无声地睁大了眼睛。 “你 你是 ”林致远 是他,不会错的。 十二年了,他成熟了,也坚毅了,他的脸孔还是一样清俊的动人的,只不过岁月把轮廓研磨得更深。 事到如今,“他俩认识”的这个局面就相当明显了。 沈眉很识趣地绕开他们两个往街头走。 “不要走。”林致远发话,一把拽住他,眼睛却没有从肖成歌的身上挪开。 他们两个也认识?肖成歌俊秀的脸稍许白了白。 他根本想不到此刻应该作出什么回应。 “肖学长,你恐怕不那么想看见我吧?”林致远满意地笑了笑,昂起精致的下巴。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明明很想说这句话,肖成歌还是说不出口来。 自尊和性格让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唯有默默地别开头去。 “肖学长,请你看清楚,我就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当初你那样瞧不起我,损我阴我,我还是一样地可以出人头地了。有人尊重我,有人仰慕我 ”林致远的笑意深了些,眉目的清俊里有层高深莫测:“且,到今天也还是喜欢男人。” 什么?肖成歌一惊回头,却见林致远拉住挣扎的沈眉,狠狠吻了下去。 霓虹灯闪烁成一片五光十色的白。 他心口巨震。只那么呆呆看着,夜色里人烟稀少,两个人碾转的唇瓣映在他眼里,就算旁观也可以看得出那一番变换着角度的激烈。 这种银靡的感觉,刺激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和男人 在接吻。 是林致远 和另一个男人。 肖成歌有些恍惚,轻轻后退了一步,脚尖摩擦过石阶的声音立刻让林致远发觉了。 终于停下了亲吻,沈眉气喘吁吁地瘫在林致远怀里,有些无力。 林致远抬头,冲他忽悠悠地一笑,恍若隔世。 “学长,你看,喜欢男人,其实也就这么回事。” 肖成歌的脸色渐渐苍白的怕人起来。 其实小时候的事,原就是 他先对不起他。 本来,确定了那般性向,在那个年纪就已经算很痛苦了。 没人理解,没人倾诉,不可能告诉父母老师,又要忍受身边人的异样眼光 瞒着他靠近了他,又被他说是“很恶心”。 那时候,林致远那么年轻。 他没有来得及拉他一把,却选择急急忙忙地把他推开。 也是那个时候,他是林致远最亲近、最崇拜的,学长。 “林 学弟。”似乎犹豫了一下,肖成歌说的很勉强:“以前的事情,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 ” 可是,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话从中间被硬生生地截断。 “道歉就不必了。”林致远不知为何笑容带了傲慢:“我只想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要迁就你,就算你恶心我,我也一样有在你面前吻男人的自由。” 这,这样的自由吗? 就算是这样的自由,就算要报复,也用不着拉上另一个无关的人吧? 还是说,他和沈眉,本身就更深刻的关系? 肖成歌有些错愕地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致远却已拉着沈眉的手往大路走去,临走时,他回头,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些诡异的魅惑。 他说:“学长,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呢?” 冰凉的夜风从胸腔穿堂而过。 肖成歌苦笑了一下,脸色还是一般地惨白如雪。 不能太难过,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因果循环,报应还是来了。 十二年了,本来以为可以不去管,本来以为可以模糊掉忘却掉。 老天却毕竟还是看到了他做的孽。 在年少时的好友身上留下的刻痕。 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偿清的罪孽。 7 一旦见了第一次面,第二次来得也就坦然多了。 好在母亲已经领着自家男人上来,多少打破了僵局。 “小歌,小歌,怎么傻在那儿啊?来来,过来跟妈一起坐 ” 林致远似笑非笑地看了肖成歌一眼。 肖成歌礼貌而冷淡地冲林致远点头,现在这个情况,并不是叙旧算账的好时机。 肖母乐颠颠地去泡了茶,人手一杯。 “林医生喝茶啊 别客气。” 林致远起身,微笑着道谢。 “哎,林医生啊,”肖母开门见山:“我们家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硬不起来,您要好好给他检查检查哦。”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肖成歌不大自然地别开头去。 肖母家男人名唤罗青葱,是个45往上的大叔,闻言低头揉衣角,羞答答滴玫瑰静悄悄滴开。 “讨,讨厌,你怎么就,就这么流氓给说出来了 ” “噗 ”林致远喷茶。 “你看,脸皮子还特别薄,死活不肯去医院。”肖母甜蜜地瞪罗青葱。 “咳,咳咳 ”林致远还没缓过劲来:“不好意思,咳,呛到了 ” “没事,没事。”肖母体谅地看他。 肖成歌闭眼,有一点想死的感觉。 “罗先生。”林致远平息了咳嗽,微微笑着看了过去:“我的建议很简单,还是请您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我 ”罗青葱显得手足无措。 林致远赶紧抛过去一个“不忙说”的温和眼神。 “毕竟医院的环境和设施摆在那里,我再怎么妙手回春,也不可能在你家里替你医好。”他继续道,声音平和无波。 “可是 林主任,您不是那个,那个报纸上登过的 ”肖母再次着急起来。 “我没那么大本事的。”林致远笑着摆手。 这么一说,肖成歌也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前,报纸上报道过林致远的事迹。 16岁高一上完直接报考医学本科,本科毕业因成绩优异,又一鼓作气直接读了博士,论文在英国权威杂志上发表,二十八岁就被破格提拔,做到了副主任这个位置 如此天才,报纸亦如是评价——钻石级单身贵族也。 和自己断了联系之后,林致远竟如此拼命。 肖成歌垂眉,心情复杂。 “如果不好意思的话,找个人陪着好了。”胡思乱想间,钻石忽然开口说话。 “可是,我不想进去那种地方 ”肖母可怜兮兮地对手指。 “那么,换一个人好了。”林致远循循善诱,眼光飘向肖成歌。 背景刹那间冰天雪地,电闪雷鸣。 “成歌 ”罗青葱眼泪汪汪地看过来。 “小歌 ”肖母亦充满深情地凝望过来 没辙了。 皱眉,吐息,捏紧拳头:“我周一请假。” “成歌!” “小歌~!”罗青葱和肖母激动地相抱泪奔。 啧。 肖成歌别过头去起身:“我先回房间了,还有工作。” “好走。”他听见林致远含笑的声音。 不敢多待,他转身进了自己的睡房。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样平静的开场,也会演变成日后那纷杂交错的局面。 8 请假陪继父去男科医院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所以当秘书问到请假理由时,肖成歌只匆匆地说是“身体不舒服”。 临到医院,竟然人山人海。 罗青葱颇为惧怕地拉住肖成歌的双手:“子啊,这么多的人,为父不要去了。” 肖成歌按下额头青筋:“我都请了假,别闹。” “呜,我,我不想进 ”罗青葱捶胸口。 “我去帮你挂号。”不由分说,甩手而去。 罗青葱泪流满面地在他身后大喊“子啊,你带我去吧~”,他只当没听见。 “谁的号?”挂号口的小护士头也不抬。 “专家门诊 林主任。” 小护士麻利地撕了张纸,往肖成歌面前一拍,抬眼看到他俊秀动人的脸孔,微微撇了撇嘴:“去吧。” 肖成歌接过转身,却听身后的小姑娘又嘴快说了句:“嘁,这年头长的好看的男人就没有干净的了。” 她的言外之意太明显,肖成歌拿着票据,刷地闹了个大红脸。 他很想回头,告诉她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无奈周遭的人都涌上去挂号,反而把他挤了出来,进都进不去。 可恶,他 他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被别人说成 是这样的人? 回头看见罗青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继父,他也不至于被人误会到这个地步。 “给,”肖成歌摔过票据去:“自己上去。” “呜,小歌不要这么狠心啊 ”罗青葱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要是再不管我,我就一头撞死在男科医院里 ” 罗青葱边说边抱住一根石柱,拼命把头往上砸。 “子啊,你看,为父不要活了 不要活了 ” 周围人纷纷侧目。 肖成歌无比绝望地听见些唧唧喳喳的指责。 “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 “多不知好歹,老父亲哭的多可怜 ” 他来一趟男科医院,算是所有的清誉都毁尽了,无端变成了个作风不清廉的孽子。 无奈之下,肖成歌咬牙拎起罗青葱的后领,大步流星走向电梯。 一番折腾,总算摸到了林致远办公室。 “子啊,你就别进去了,等等要脱裤子,为父不好意思的。”涕泪交纵,罗青葱如同奔赴刑场:“你在外头等着我,行不?” “ 你赶紧去。” 罗青葱进了门,他才淡淡舒了一口气,随意找位置坐下来。 陪他来一趟医院,简直耗尽了自己大半的精力。 要天天这么来一下子,估计他不到30岁就要提前阵亡在医院里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仰头四顾,打量着周遭景物。 干净,洁白,纤尘不染。 可是分明有人说过,医院是最脏的地方。 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那个人 林致远他 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么? 他愣愣地想了片刻,终究没有想出满意的答案。面前办公室的门却“吱呀”敞开,鬼鬼祟祟地,自里头露了条小缝。 “子啊,”罗青葱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林医生有话对你说。” “ 小歌?”瞅见他原地不动,眉头紧锁,罗青葱忍不住再唤了一句。 “唔 没什么。”肖成歌起身:“我们走吧。” 其实转身,进门,再顺手关上那道门,是多么简单的一串动作。 可肖成歌的表现,却莫名显得僵硬起来。 “学长。”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见林致远温润平静的声音:“刚才怎么不进来?” 肖成歌这才直视过去:“我父亲有些尴尬。” “是啦是啦,是我是我。”罗青葱赶忙解释。 林致远不说什么地看着他们。 半晌,微微一笑:“伯父,药方上写的这两幅西药,记得每次房事前口服。平时不宜吃的太多,另外,心理压力的减轻很重要。” “嗯,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罗青葱小鸡啄米。 “至于中药,就按剂量每两日一服便好。” “好的好的 ” “还有,注意餐后运动。” “没问题没问题 ” 交待完这些,他又住了口。 眉目含笑,静静地看着肖成歌。 “学长。”他忽然开口叫道。 尽管早有准备,肖成歌还是心尖一颤。 “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 ”林致远优雅地把笔玩弄于指尖:“这么久不见,学长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肖成歌微吃了一惊。 林致远只是笑笑地看着他。 他终于憋不住地回过头去:“我能有什么话跟你说。” “哦?”林致远勾唇:“没有么?” 其实,他顶怕看到林致远这样的笑。 虽然好看而温和,却像极了恶魔。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上一口。那种疼能困扰你很久。 “呃,子啊,我,我去外边等你 ”察觉到气氛不对,罗青葱赶紧闪人。 “站住。”肖成歌冷冷道。 “可是你们不是要说事儿么?”罗青葱咬手指。 肖成歌噎了噎。 瞥见他如此反应,林致远回眼看了看罗青葱。 随后点头笑道:“说的也是,伯父去吧。” 啪嗒。罗青葱带上门。 一室寂静,就此蔓延。 “学长,”林致远忽地打破了静寂:“坐嘛。” “不必了。”肖成歌只是不看他:“你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就是。” “ 直截了当?” 那音色突然变得阴冷,肖成歌一惊抬头,林致远唇边的笑意已完全消失。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片刻,林致远又笑了。 只不过,和之前的笑都不大一样。 肖成歌皱眉:“你想要什么?以前的事的话,道歉还是补偿,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办到。” 他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说话也直,在公司里的人缘就不是很好,常有人私下骂他冷酷无情,是个不折不扣的铁面上司。 但那些人毕竟是他的下属,骂过了,还是得听他的。 与他有什么纠葛,口头上出出气,也就罢了。 可林致远不是这样的。 他既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人。 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更加生气的道理,断不可能给肖成歌一个干脆。 “道歉还是补偿?”林致远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若我说,都不要呢?” “都不要?”肖成歌睁大了眼。 阳光自窗外斜洒而入,照在林致远懒懒的笑容上。 “ 学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9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肖成歌觉得被阳光晒得头很晕。 他走了两步,终归没办法稳下身形,伸手扒住了罗青葱的肩,脸色显得苍白。 “小歌?”罗青葱发觉了哪里不对:“你还好吧?” “ 没事。”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摇摇头。 罗青葱偷偷看了他几眼,低头认罪。 “子啊 为父刚才在医院里 不是故意的 ” “跟你无关。”肖成歌深深地呼吸:“我们该回去了。” 一路上罗青葱还是很愧疚,跑前顾后地要求自己来开车,被肖成歌无情驳回。 “给我坐进去。”被纠缠的烦了,肖成歌声色俱厉。 嗖,罗青葱赶紧猫腰钻进车里。 关门,上驾驶座,打油门。 他的脸色却还是苍白的。 “学长。”朦胧间,林致远温雅的笑脸浮现出来:“我们这圈子里,有个叫肖成谚的孩子,似乎 和你有些渊源吧?” “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不可置信的:“成谚!?” “嗯。”林致远还是那么胸有成竹地笑着:“他可是相当听我的话啊。” “ 你 ” “别看我让你这么厌烦,也算得上是我们那个圈子的LEADER。”林致远食指敲了敲桌面:“我听说 他有个哥哥,似乎很不接受他的性向。” 肖成歌已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不到那个哥哥居然真的是你。”林致远又笑了出来:“他一直在为这事很苦恼呢,学长。” 成谚是他心头一块大病。 是他的死穴。 他总是在内疚,内疚自己没有照应好弟弟,内疚双亲对他们二人这么放心他却辜负了,内疚成谚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他却给不了他平常人的生活。 如果成谚的一生能过的平泰安乐,他这个做大哥的吃一点苦头,也没有什么。 这么想到的时候,林致远恰好不急不缓地提了要求。 “如果学长愿意把自己给我一次,我让圈子里的人都疏离了成谚,也没有什么。” “ 什么?”他皱了皱眉。 “不懂么。”林致远轻笑:“我是指,学长你让我抱一次。” 仿佛觉得够不上凌辱的级别,他又轻轻地加上一句:“任我怎么把你当成女人来用。” 这叫什么话?肖成歌猛然间出离地气愤。 他让他,当成女人一样地抱? 他好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和很多人都不同,他那么厌恶同性恋 林致远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就因为年少时做错过那么一点点的事。 那么他们曾经的交情呢?他们彼此给予过的快乐呢? 林致远把这些,都置于何地了? “你给我放明白一点!”他怒视着林致远:“我有愧于你,是我的不对,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说这种混账话!” 林致远也不激动,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只要一次,成谚就跟我们这些人再也没有关系了。不考虑考虑么,学长?” “ 这种事情 我没什么可考虑的!” “不要回绝的那么快,你会后悔的。” “你做梦!”他气喘吁吁地吼出这三个字,四肢都气的发软。 “哦 ?”林致远淡淡地笑了:“态度真坚决呢,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突然被提到往事,肖成歌有些愣神。 “只要是学长觉得不行的事,那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行了。” “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试试看。” “学长,你说怎么办?” 心头轻微地动了动,他放缓了口气:“学弟 ” 林致远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们完全不必要这样,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好好地谈一谈。”林致远重复着这句话,微笑更深了些:“真是深明大义。十二年前,你可没这么懂事。” “那个时侯,我也是想好好地谈一谈,你却用那种方式,把我逼走了。” 肖成歌张口结舌。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那不是我 ”对视了半晌,他唯有支支吾吾地这样说。 “不是你。”林致远又一次笑着重复:“我相信不是你。我转到哪个高中,性向就不知被谁透露,炒得沸沸扬扬,直到逼得我没有高中可上 ” “!!”肖成歌猛地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致远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淡淡地说下去:“这些都不是你。怎么可能是 这么厌憎同性恋的你。” 说罢,他抬头,笑盈盈地看着肖成歌。 “不是你又是谁呢?还有谁这么容不下我?” 那样的笑容,让肖成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确实,那时候林致远的人缘好得出奇。 跟他有过过节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人。 不自禁地往后退,连心都颤抖了。 果然,果然他还是不信他。 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主动过。 他总是被林致远牵着走,不管是第一次再见时 还是现在。 也许以后 一直,永远。 他站在门口惊魂不定着,丝毫没有感觉到林致远的接近。 蓦地下巴一紧,已被人捏住,强制地扭了过去。 映入眼帘是林致远精致的五官。 “如果学长想通了的话,这个周六,就来这里找我吧。”他把头伏下来,在肖成歌的耳边低语。 修长的指夹了张纸片,轻轻放入男人的上衣口袋里。 肖成歌浑身一抖,顿时寒毛倒竖。 林致远的唇还挨在耳畔,他只觉得双腿发软,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 “多年不见 ”林致远把头侧过来,细细地端详他离得极近的侧脸:“学长你还是这么漂亮。” 仿佛丧失了行动能力,肖成歌僵硬地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虽然那时候没有对你起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 ”林致远轻笑起来:“现在看起来,还真是纯洁的反应。” 耳垂蓦地湿热地麻痒了一下,带动脑子也通电似的“嗡”了一声。 林致远 竟然伸出舌尖舔过他的耳垂。 “离我远一点!”几乎是惊慌地地,肖成歌大力把他推开。 犹如逃避什么感染性强烈的病毒,他惶急地开门冲了出去。 10 一直到回家,肖成歌的脸色还是没有调整回来。 看到脸色阴晴不定的儿子,肖母吓得赶紧把罗青葱拉进卧室。 “你又给小歌添麻烦了?!”抱臂昂头,女王状训话。 “我 我 ”罗青葱委屈:“我没做什么了啦 ” “胡扯!”肖母怒斥:“那小歌怎么这么不正常!” “我真的没有 ” “小歌从三岁开始就是面瘫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脸色!我是他妈我最知道!” 罗青葱眼泪汪汪地咬手指。 “惹什么麻烦了快说!”肖母咆哮。 “ 我就是在医院里 拿脑门撞了撞柱子 ” “靠!!!”肖母一拳把他打飞了了事。 “小歌最讨厌麻烦事!去医院还不听话点!反了你了!” BIU,罗青葱弹去阳台,肖母大义凛然,转身进儿子卧室。 门虚掩着没关,她小心翼翼地推开。 肖成歌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策划美学,眼神却完全游离,没有焦点。 砰砰,肖母试探着叩了两下门。 “ 妈?”如梦方醒般,肖成歌的眼神转过来。 “小歌。”肖母轻轻走到他身边去坐下:“对不起啊,青葱给你添麻烦了。” “不关他的事。”肖成歌摇头。 肖母握住了他的手:“那你跟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抽出来:“没事。” “绝对有事。”肖母语气肯定:“别忘了,你可是我生的。” 肖成歌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真的没事。” 肖母又把手搭上儿子额头:“不舒服?发烧了?” 肖成歌让了让:“没有。” 看他的样子,是执意不肯说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不肯说的事,再逼迫也没有用。 肖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晚上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肖母干脆自己定了下来:“冬菇炒肉好不好?” “ 嗯。” 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不过在肖母快要出门时,他把她叫住了。 “妈。” “嗯?”肖母回头。 “ 晚上叫成谚过来吃饭吧。” “咦,为什么突然 ” 不等她说完,肖成歌便继续道:“他最听你的话,一定肯来的。” “你们闹矛盾了?”肖母一看便知。 原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肖母松了口气,笑了:“好,我晚上把他叫过来。” 还好没什么大事,吓死人了。她拍胸口。 这个大儿子每次都是这么别扭,什么事都自己埋在心里,永远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把门带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忍不住感叹——小歌,你真的是个受啊。 11 成谚在临近八点的时候才到家,那时候肖母已经把菜热了第二遍。 “哎哟,小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妈。”高大的青年挑眉笑着,扑过来就搂住女人的脖子:“最近过的还开心吗?” “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回来看我,能有多开心。” “妈。”肖成谚把头在母亲颈边蹭蹭:“你儿子日理万机 ” “得了吧。”肖母笑骂,一掌推开他的头。 “二子啊 ”罗青葱也从里边出来:“都这么晚了,想饿死为父吗。” “青爹,SORRY。”青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忘了你跟着妈一起搬过来了。” “ TAT我搬来之前明明跟你说了的 ” “哦,那一定是你太没有存在感了。” “噗。”罗青葱喷血,泪奔:“你怎么这么毒舌!” “别贫了,快来吃饭。”肖母早把热好的几个菜端了上来:“妈做了你最爱吃的冬菇炒肉。” “哇,好香。” “哦活活活活 ”肖母得意:“你哥也爱吃这个 ”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扬声叫道:“对了,小歌,出来吃饭!” 里间卧室的灯灭了,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若不是表情冰冷着,倒长着张很可以称得上秀美的脸容。 可是他一出现,肖成谚的脸却猛地沉下来。 “妈,我走了。” “咦,小谚?” “你没跟我说大哥在家。” “小谚 ”看到儿子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肖母有些无措地追过去。 “成谚。”就在这时,站在卧室门口的男人沉声开了口。 肖成谚的步子顿了一顿。 “成谚,上次的事,是大哥不对。” “大哥的话说的太过分了。” 肖成歌轻轻叹了口气。 “先回来吃饭吧。妈那么费心做的菜。” 青年站在玄关没动,过了一会,还是默不作声地折回来了。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乌云罩顶。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出声,只有碗筷碰撞的压抑响动。 “呃 ”实在耐不住这种沉闷,肖母开口找话说:“那个,小谚最近学习还紧张吗?” “挺紧的。”肖成谚笑了笑:“毕竟大三了嘛。” “TAT听毛主席的话,”罗青葱插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习之外的事尽量不想。” 肖成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 肖成谚皱眉,夹了一筷子菜扔进罗青葱碗里:“青爹,吃菜。” “成谚。”放下碗,肖成歌终于开口。 “上次大哥说的事,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 肖母觉察出了什么,亦放筷子看过来。 “ 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大哥。”肖成谚头也不抬,表情淡漠:“我是不会主动跟圈子里的人断交的。” 不光肖成歌,连肖母都沉默了。 肖成谚勾了勾唇,这才愿意看过来。 “除非,他们先放弃我。” “ !”肖成歌心口巨震,愕然看着弟弟。 “基本上来说,那不可能。”青年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跟他们好歹也有两三年的交情,大家都是难得的朋友。” “大哥,你不是我们这一拨人,自然不知道圈子里的朋友对我们多重要。” “社会不接受我们,周围的舆论压力,还有大多数人的歧视 ”肖成谚平静地一一道来,丝毫不顾全家人复杂的眼光。 “若没有相同的人可以互相依靠,会垮掉的,大哥。” 肖成歌转脸看着他。 那是一种近乎于不可置信的眼神。 隔了很久,他才轻轻地问道:“他们对你,有多重要?” “非常重要。”不躲不闪,肖成谚与他对视。 “比你的未来,你的人生,你的家人 都要重要吗?”他有些激动起来。 “小歌 ”肖母出口制止:“先吃饭吧 ” “ 妈。”忍无可忍般,肖成歌打断她:“成谚的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肖母心虚地把目光转开。 “妈!”肖成歌又惊又怒:“你平时自己闹着玩也就罢了,可是小谚 ” “小歌,你先坐下 ” 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肖成歌冷笑着起身。 “原来你们早都知道。” “小歌 ” “你们早都知道,却所有人都瞒着我。” 无人应答。 好,很好。 自始至终,像个傻子一般努力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只觉得心灰意冷,转身便回了卧室,一脚把门狠狠地踹上。 12 “只要一次,成谚就跟我们这些人再也没有关系了。不考虑考虑么,学长?” “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大哥。我是不会主动跟圈子里的人断交的。” “小歌,你先坐下 ” 很多人的影像在他的脑海里惊鸿一现,又消失了。 最后出现的,是生父冷峻严肃的脸。 “成歌,爸这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你和成谚两个人了。” 他睡在床上,仰脸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栽培他、生养的他的男人,他最敬佩最重要的父亲,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尽在他们二人身上。 生父所有的希望,也只在他们兄弟俩身上。 可是成谚最初误入歧途时,他却没来及拉住他。 现在他越陷越深,他这个做哥哥的难道还不能让他回头吗。 他已经让父亲狠狠地失望过一次,不能再让他失望第二次。 黑暗里他伸出手去,摸到自己早上穿过的外套。 摸索着,指尖触到里面的一张纸片,却猛地瑟缩了。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几乎把他的指尖灼伤。 ——“我是不会主动跟圈子里的人断交的。” ——“除非,他们先放弃我。” 肖成歌咬着牙翻身,强迫自己闭紧了双眼。 ****** “不合格,重做。”办公桌前,年轻男人淡漠地开口,又一份企划被彻底退回去。 秘书捧着企划书泪奔:“总监,这已经第三遍了 ” “做不好的话,第一百遍也得给我做。”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否则我是不会签字的。” 秘书迈着小内八泪奔出门,洒下一地忧伤的阳光。 为毛,为毛最近总监的火气这么大,以往的话,这样的程度明明已经可以签了 咣,门被带上。肖成歌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疲倦加上压力让他烦躁不安,渐渐接近的周末更让他无所适从。 玩命地工作都转移不了注意力,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炸开铃响。 他舒了口气,不由分说接起来:“喂。” “成歌吗?”熟悉而活泼的声音。 “ 杨湛?” “嘿嘿,算你小子有良心,要听不出来有你的好看。” “我在工作 有事吗?” “啧,工作工作工作,你是铁打的啊?晚上出来玩玩不?去喝酒?” 想到周末即将到来,肖成歌一阵心烦意乱。 “不了。”半晌,轻轻开口拒绝:“最近弦绷得太紧,想早点回去睡。” “真不给面子。”杨湛嘟嘟囔囔,显然十分不满:“喂,大少爷,你可欠我五次了。” 肖成歌禁不住扶额:“五次什么啊?” “五次拼酒啊!”杨湛在那一头炸毛:“靠,每次请你都不出来,哪天真给我约到了非灌得你家都回不去!” “杨湛,”皱眉轻叹,肖成歌提醒:“你要结婚了,还是收敛些好。” “啧。”杨湛不耐烦:“结婚结婚结婚,怎么每个人都拿这个来说教我!” “嘿嘿,成歌,说真的,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 怎么都比现在这个好多了 ” “ 杨湛。” “嗯?” “我要挂你电话了。” “哎,喂,成歌 ” 不等他咋呼完,肖成歌就“啪”地撂了话筒。 真是,怎么每个人都来触他霉头。 13 能跟杨湛做这么久的朋友,连肖成歌自己都觉得吃惊。 那年高考失利,他和杨湛双双进了一所一流但不算顶级的本科,结果联络竟一直保持到了工作之后。 他们做朋友是从初中开始的,来来去去一共十六年。 十六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十六年。 高考是他心头的一块疤。 那时候的他是天之骄子,老师对他有信心,同学对他有信心,父母对他有信心,最重要的是,他自视甚高。 大家都觉得他能稳上清华,他自己也觉得非清华不上。 于是在志愿上填了个“不服从分配”。 结果命运弄人,偏偏就是这样优秀的他,落了榜。 他永远记得查分的那一天父亲颤抖的双手,以及挂下电话之后黯然的眼。 也是那一天,他突然发现,父亲早已不年轻了。 被父亲的大手抚上头顶的时候,无与伦比的自责把他淹没。 “不要紧,别的大学 也一样上。” 那是父亲在查分之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分明就是他让父亲失望 没有人怪他,于是他就只能自怨自艾。 那段日子杨湛总是陪着他,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兮兮,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冲到学校后头的小公园投湖去。 “我没那么脆弱。”听到好友如此悉心照顾的动机,肖成歌忍不住捏拳黑线。 “你这个人,向来心比天高,一路顺风的日子过惯了,受了这么大挫折,最容易钻牛角尖了。”不愧是学心理的,杨湛分析得有头有理。 “ 也不至于自杀吧。” “难说。” “ -_-|||。” 只要和杨湛在一起,就会被他那些气死人的逻辑弄得哭笑不得。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种人,一个清高孤傲,绝对的完美主义;一个大大咧咧,习惯了得过且过,偏偏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什么样的风浪也没能把两个人分开。 现在他们年纪大了,杨湛要娶妻生子,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间。 也许这份情谊会一点点淡化,但他们是朋友这个事实,估计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抹煞不掉。 想着又有点走神,绿灯亮了都没注意,导致后面一排汽车狂按喇叭。 肖成歌一惊回魂,赶紧踩油门上路。 风驰电掣到家,开门迎上母亲愧疚的脸孔。 “小,小歌,回来啦。” “嗯。” 自从那天发火之后,肖母就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 虽然有些恼她隐瞒,但这么多日过来,也差不多该想通了。 此刻看到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肖成歌情不自禁就有点心软。 “妈。” “在,在。”忙不迭就赶过来:“小歌想要什么?” 肖成歌把头别到一边,还是那么副冷冷清清的表情,语气却放得柔和了。 “我晚上还想吃冬菇炒肉。” 肖母愣了一愣,随后眉开眼笑:“好的好的,妈这就帮你做去!” 他长出了一口气,脱了外套。 一回头,发觉女人还站在房间,不禁有些疑惑。 “小歌。”半晌,肖母终于发话。 “嗯?” “不怪妈了吗?” 肖成歌叹了口气:“不怪。怪你又有什么用呢。” 沉默。 “小歌 !!!”突然间肖母抬头,竟是无比感动的星星眼。 “妈就知道 这么爱你这么疼你没有白疼啊 ”女人扑上来“咂”地在他脸上大亲了一口。 “ !!”肖成歌猝不及防,捂着脸颊睁大了眼。 “哦HOHOHO,去做饭,去做饭 ”肖母恢复元气,哼着小曲出门。 “对了,小歌,妈能不能放辣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回头问。 “小歌?” “ 随便你。”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恶劣。 又生气了?女人探过头去,仔细看自己儿子。 青年把头别着,尽力将脸容隐藏进黑暗里。 但还是被看到了,那通红通红的耳根和发烧的双颊。 “咦,小歌。”女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你在害羞?!” 只不过被自己的妈亲了下而已耶。 “ 不是。”肖成歌掩饰地去关台灯:“我,我是不习惯你的表达方式 妈,你下次别这样了。” 唰,他的反应犹如一根利剑,把肖母的萌点当场击中。 她深深地掩面,泪奔出房。 我的儿子,是多么的纯情和模范啊! 14 周五转瞬即逝,周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 早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叫他工作不忙时也时常回去看望。 他不是不想念父亲,只是成谚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无颜去见,更担不住老人三番五次细细地询问。 挂了电话,他从没有那么强烈地觉得,成谚不可以这样下去。 外面的风刮得窗玻璃直响,他也没在意。 恍惚间,只拿了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临走时,被肖母看到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惊得肖母连问“是不是这周身体状态不好”。 他摇摇头,挡开母亲的手出去,木然走到楼下,连自己都弄不清状况。 他为什么要这样听林致远的话。 这么想着,毕竟还是去了,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到,竟是处相当幽静的高级公寓。 他站在防盗门外头犹豫,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按了铃。 按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门自里面打开的时候,他的腿都开始发软。 “学长。你来了。”似是意料之中,门口穿着休闲的男人微微笑了笑。 肖成歌只是羞耻,羞耻到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还是来了呢,他来这里 到底是想干吗呢。 是同意了林致远那可耻的交易,还是来求他放过成谚 事先,他都没有想过。 “进来吧。”僵持在门边终究不是个事,林致远侧身,让出条路来。 他咬了咬牙进去,垮嗒,门在身后自动上了锁。 “喝点什么?”林致远相当轻松地踩着拖鞋走进厨房:“水,红酒,还是果汁?” 见他许久没有反应,林致远从厨房探出身来。 “学长,别发呆嘛。” “ 水就好了。”对方这么正常,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尴尬,于是换了鞋僵硬地进入客厅。 “其实CAYMUS的红酒,味道相当不错,”林致远的声音飘过来:“要不要尝尝看?” “不必了。”他闭眼,现在他哪有那个心情。 说是这么说,林致远却并没有按他的要求给他拿水来。 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放到晶亮的茶几上还有清脆声响。 “尝尝看吧。”他看着肖成歌笑了笑:“来我家做客,怎么好意思只给你喝白水。” 颜色醇正的液体顺着瓶口流入高脚杯,第一杯斟满了递过来,配合那温和带笑的音色,让人无端地精神放松。 “给。”林致远举杯微笑道:“这是我的珍藏品,学长一定要好好品尝。” 肖成歌别无选择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果然是好酒,入口芳醇,浓郁甜美。 他有些惊讶,因为以前对酒这种东西不感兴趣,没有喝到过这种味道的好酒。 情不自禁多喝了几口。 放下杯子,猝不及防对上林致远玩味的眼睛。 斜倚在沙发上,同样拿着杯红酒,却只看着对面的他喝酒的样子。 他不禁有些不自在,转而道谢:“很好的酒,多谢了。” 林致远只是沉默地托着下巴笑了笑。 “唔,你不喝吗?”他有些奇怪。 “不忙。”还是那么笑着:“学长,你还真是一点点都没变。” 他不禁疑惑:“嗯?” “那种 骄傲的,目中无人的感觉。”林致远目光悠长地看着他:“谁都入不了你的眼,不是么。” 他确实不怎么注意别人。 “从一开始,学长就看不起我吧?”林致远平静地叙说:“不过,也是我自找的。” “我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林致远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其实这个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想说清楚了。 有这个机会,正好。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终于开口问,他是真的觉得冤枉。 “咦,不是吗?”林致远做出个惊讶的表情。 “也许 过去发生了很多事,让你对我有些偏见和误会 ”肖成歌斟酌着语句。 林致远微妙地勾了勾唇。 “呵,偏见和误会 吗。” 看不懂他的表情,肖成歌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从来 ” 他的话尾却突然截止在了“来”字上。 只觉得眼前晕眩了一下,随后喉咙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学长?你怎么了?” 眼前问话的人也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从下腹开始,蔓延起一股燎原的火,直把全身都烧了起来,能够灼伤人的温度撞击在胸腔里,让他觉得皮肤都在一寸寸裂开。 本能地就开始渴求,痛苦又剧烈。 呼吸变得急促,眼光也开始闪烁,双手不受控制,把衬衫的领口拉大了一些。 他拼命地调整着呼吸,脸色潮红。 “学长?”谁的声音,来自地狱一般在他耳边,那么近那么远。 “喂喂,学长 ”那声音含了轻佻,含了调笑,更多的,却是不屑。 “不要这样子嘛 我会很困扰的。” 肖成歌却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神智恍惚间,他身子一软,滚倒在厚重的地毯上。 依稀看到有个人从沙发上起身,朝他走过来。 出于原始的条件反射,他喘息着扯住眼前那人的裤脚。 “放手。”那人的声音突然冷得怕人。 他迷离地抬起眼来,口唇微张地喘,哪怕在这样的温度里,他都被那声音里的冰寒冷到了骨子里。 “有那么迫不及待么。”那人轻轻地笑。 他摇头,但下身的反应让他自己都惊恐。 他一向冷漠到近乎于禁欲,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强烈的刺激。 这种,从双腿之间膨胀开的剧烈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剧烈,比以往任何一次正常的生理反应都要可怕得多。 这种刺激让他不可容忍地拽紧了那人的裤脚。犹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不知道为什么,双眼里模糊成一片,眨了一眨,泪就扑地融进地毯去。 很痛苦。很难受。 欲望煎熬里他只看到那个被他死死抓住的人,灿烂地微笑着,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下巴一紧,他被抬起头来,强制地逼对上一双暗沉而漆黑的眼睛。 “啧啧。真是我见犹怜。”那人的声音搔在心头,撩人且麻痒。 嗓子里也干渴着,泪腺被药物刺激到,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掉泪。 “学长,这样的你说是第一次,未免太难让人相信了。” 这句话话音甫落,他就感到一根长指伸过来,温柔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珠。 不同于他的滚烫灼人,那手指是温凉熨帖的。 只轻轻地一碰,就觉得舒服了,解脱了,情不自禁还想要的更多。 他颤抖着一把抓住那只游走在脸上的手。 却立即,被毫不迟疑地猛地甩开。 15 除了燥热,还是燥热。肖成歌拼尽全力睁大了眼睛,视线模糊会让人感到恐慌,有两条长腿在他眼前冷漠地立着,是一种漂亮而陌生的线条。那是林致远?他努力抓住纷飞的意识。徒劳,身下叫嚣的欲望冲击他的大脑,整个人都如坠梦境。“学长,”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清晰,缓慢,仿佛故意说给他听:“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等他点头或者是摇头,头皮一紧,已被谁拽着头发拖进浴室里。就算感官再怎么迷惑,疼痛却是真实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躁动的疼痛,下腹硬到几欲爆裂的疼痛,还有发根被撕扯的疼痛,无一不是活生生的真实。脸颊一凉,他被按到浴室明亮的镜子上。喘息立刻把玻璃氤氲了一片雾气。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他多少清醒了些,无力地回首,只看见林致远清致的脸庞。表情是迷人的但也是鄙夷的。“学长,你看。”他凑近过来,紧紧地把肖成歌压在镜面上,手指抹开蒸熏的雾气:“看清楚,这是你自己哦。”肖成歌绝望地挣扎了两下,躯体摩擦过光滑的镜面,不禁一阵战栗。镜子里的人,意乱情迷,媚态横生,苍白的脸上染了胭脂般乞怜着情 欲。那景象让他羞辱到恨不得立时死了,无奈怎么克制,事实都是他在难耐地蹭着林致远的身体。“ 你最讨厌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戏码 ”林致远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就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说罢,他埋下头去,把唇轻轻地印上肖成歌的肩胛。温暖湿润的唇落在肩胛上啃噬,明明是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触觉,却让肖成歌颤抖着惊喘出声。密密麻麻的吻,逐渐加深了,舔舐到哪里,都撩起不满足的火焰。“唔 ”他忍不住从鼻腔里逸出甜腻的呻 吟。凌乱的衬衫早就遮不住什么,被林致远轻松剥了个干净。“嘁。”他听见林致远不屑撇嘴。背后压力骤减,那个人已经放开了他。一旦失去支撑,他便很轻易地跌坐在了地上。“喂,学长。”他看见那个人往浴缸边缘一坐,笑眯眯地对他说:“那么难受的话,就自己来吧。”什么?从他的视野平视过去,只能看见林致远修长的双腿。然后有只手过来,解开了长裤的拉链。那勃 发的欲望,立刻迫不及待地从里面跳出来。他衣冠楚楚地站着,而他全身赤 裸地瘫软在地。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这本身就是种无形的羞辱。“学长,事到如今,还用我教你吗。”肖成歌只觉得泪水四溢,止也止不住,本能的反应与意识背道而驰。这样的煎熬里,他的下颌被人粗暴地捏住,随后那灼热的东西顶进来,立刻填满了口腔。“呜 ”陡然的冲击让他忍不住反呕出声。“好好含着。”那种语气,是命令,也是森寒的利刃。他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口腔里的欲望却仿佛再也忍不了一般,肆意地顶撞起来。进入的太深,喉咙口都似乎被侵袭到。神智是模糊的,做 爱的场景噩梦似的分成一段一段,时而清晰时而失去意识。他只能无力地含着,摩擦而起的温度几乎要把口唇都灼伤。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林致远不耐地“啧”了一声。那火热的欲望立即从他的口腔里退了出来。胳膊猛地被人拽起,下一秒,长裤便连着底裤被人褪到脚踝。没有任何前戏也没有润滑,他被身后的人一个挺身狠狠地刺穿。“!!!”既没有惊呼,也没有痛叫,他只是无声地张大了眼。仿佛把人劈成两半一般的疼。那一刻所有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因为药力而起的无端情 欲,因为灼热而酸痛的口腔,因为屈辱而流下的泪 都抵不过,这生生撕裂的疼。因为太过干涩,挺进之后,林致远似乎顿了一下。但马上就有鲜血溢出来,多少充当了润滑的效果。他被死死地压在墙上,前段早已因为过分的痛萎靡下去。身后却依然承接着一波重过一波的挺刺。意识逐渐逐渐地回归,身体也在逐渐逐渐地冷却。他无言地贴在冰凉入骨的墙壁上,似乎已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浑身无力,早就放弃了抵抗,他只是在麻木地等着身后那人满足了退出。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肆虐在身后的疼痛集中到一点,是不可忍受的难堪。他终究没有挨过去,眼前黑了黑,就此陷入深沉的昏睡中。 16 其实一直以来,在这种方面肖成歌都是个迟钝的人。 身边的男孩子吵嚷着买各类A级杂志时,他没有什么意识; 看到电影电视里赤果果这个那个的男男女女时,他没有什么意识; 被女孩子追着抱着甚至强吻了脸颊时,他还是没有什么意识。 于是到现在还是大龄纯情男青年一枚,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他妈一向无所谓,倒是他爸爸比较着急,每次见到儿子,都张罗着给找姑娘相亲。 肖成歌去过几次,可惜他天生就不善言辞,跟女孩出去沉闷的好似人家欠了他钱。没有一次不是一顿饭就OVER的。来来回回数次,他爸爸也就对他失去了信心。 “缘分没到啊。”肖楚晨唯有仰天长叹,安慰自己。 “算了,他有一天会开窍的。”肖母有空也会帮着安慰。 “可是 他都快三十了啊 ”肖楚晨绝望。 于是肖母无言。 其实,肖成歌自己也挺纳闷。 不是说他就没有欲望,有时候他也会应对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只不过解决的方式千篇一律——右手带有节奏的上下上下。 时间本就不长,更谈不上技巧。 他这方面比较冷清,想来 是从小就这样的。 今天这样惊世骇俗的性爱,是他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 他一向觉得,就算上床,也应该是一男一女,老老实实地在卧室里,你情我愿才好。 而今天却被一个同性半MJ半QJ地做到昏。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这一次,已让他生不如死。 他只单纯地想就成谚的事谈一谈,却想不到,林致远这样恨自己,恨到就算不择手段,也要他臣服在脚下求饶。 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恼怒和羞愤。 已经回不去了。 不禁笑自己天真到白痴——谈什么呢,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两个之间,除了恨和怨,什么也不可能剩下了。 万念俱灰里他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突然觉得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这么恶心。 柔软的床让他恶心,欧式吊灯让他恶心,身下明显清洗过的感觉让他恶心 和初始来时,根本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这个卧室在他眼中,比地狱还要令人想要逃脱。 不顾身后裂痛,他猛地坐起身来。 周身散了架似的无力,被单从胸口滑落,有些耻辱的淤青和斑痕映入眼帘。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拳头。 因为太过用力,掌心都被指甲刺破。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样。 要死要活?愤世嫉俗? 就算当下从这楼上跳下去,那人可能也只会轻笑着说:“都是学长自愿的不是吗。” 罢了。 已经足够失败,怎能再让别人看自己笑话,尤其是那个他永不想再见的该死的人。 “林致远。”他听见自己沉声叫道。 没有人应答。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调:“林致远!” 啪嗒,这回,门才自外头被人打开了。 林致远若无其事的脸容从门缝里探进来。 “学长,睡得好么。” 肖成歌扭头,不愿多看他一眼:“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林致远进了房里来,略微嘲讽地笑了笑。 “不过学长,就凭你现在的身子,还能下地么。” 那可怕的激情在肖成歌的脑子里过场般闪去,他咬牙,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里隐隐透出层隐晦的红色来。 “把我的衣服给我,”他坚持:“立刻。” 站在门口的男人也不再劝他留下,转身出门,片刻拿回了一滩衣裳。 “喏,都在这里了。”林致远把衣衫甩过去。 肖成歌接过衣服,脸色平淡得死寂。 “ 我换衣服你也要在这看着?” “唔 ”林致远沉吟:“好吧,我回避。” 门再次静悄悄地合上。 扯动伤口的疼痛非常人可忍,但肖成歌愣是一声不吭把衣服全盘穿好了。 一瘸一拐艰难地下地,打开门,却看到林致远迎上来的脸孔。 “学长,我送你吧。”过完了昨夜,他似乎神清气爽。 肖成歌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过去:“ 少假惺惺。”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这样回不去哦。”他伸手过来扶。 啪,毫不留情地把那手挡开。 林致远笑了笑,并不在意。 “走吧,不要跟我置这一时的气。”又伸出手来。 “别碰我。”仿佛碰到了什么深刻地厌恶到骨子里的东西,肖成歌冷冷地再次挥开。 那厌恶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一目了然。 这回,林致远倒没有继续坚持了。 只不过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冷冻起来。 “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了。”肖成歌头也不回地往前挪动:“请你履行自己的承诺,然后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这种凌辱,一辈子受一次,也就够了。 “学长。”林致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颇是意味深长:“昨天晚上 真是我经历过最棒的一次了。” 他闭眼咬牙,只恨自己走得不能再快一点。 “只可惜,你最后昏了。”林致远笑道:“我对奸尸倒没有什么兴趣。” “ 畜生 ”任肖成歌修养再好,也忍不住骂出声来。 “咦,你在说什么,学长?”故意摆了个听不见的姿势,继续说下去:“有点舍不得放了你呢,想想看,那么多的床伴,没有一个像学长你这么合我胃口的。” 肖成歌走至门口的身影突然停顿下来。 他缓缓地回身,脸上的神色,冷酷到吓人。 “ 林致远。”他极力抑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如果你再说下去,我会杀了你。” 站在偌大厅堂中央的男人不在意地笑笑。 “哦,是么?” “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那么死在学长你的手上,也不错啊。” “ 你 ”他一时语噎,没了话说。 男人笑的更得意,分明是完美而精致的五官,笑起来却如同修罗。 “就看学长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杀得了我了。” 从脊背通上来一阵毛骨悚然,肖成歌情不自禁一个寒颤,转身拉开了门。 楼道里呜咽的风,终于扑上来,那么强劲那么凉,几乎就把他彻底湮没。 17 外面风大得很,肖成歌穿的又单薄,再加上本就虚弱不堪,一回家就病倒了。 烧发的不算严重,但也不是撑撑就能忍过去。 他只能再打电话去公司请假,一请就请了三天。 杨湛听说他病倒了,急得不得了,也不管自己结婚有一大顿帐要算,冒冒失失就在最后一天杀来了肖成歌的公寓。 开门的是肖母,见到杨湛颇是惊讶了一会:“你是 小湛啊?” 杨湛甜甜地笑:“阿姨,这就不认识了?” “不是不是,总觉得 ”肖母上下打量了一番:“嗯,长大了,也沉稳了。” 杨湛不经夸,带着这样得意洋洋的喜气冲进肖成歌的卧室。 肖成歌躺在床上,薄薄的唇没什么血色,见了杨湛,只是有气无力。 “不是说了有我妈在家照顾我,你就不必过来了?” 杨湛沿着床边坐下,笑的相当奸诈:“喂喂,你知道刚才阿姨夸我成熟了。” “HIAHIAHIA,没想到就是我杨湛,也有被人说成熟稳重的一天 ”杨湛手舞足蹈。 “ 杨湛。” “哈?” “我妈那眼神你也信?” “-_-||| ” 隔了一会,杨湛突然如梦方醒地惊呼:“成歌!你居然在说冷笑话!你居然会说冷笑话了!” 肖成歌立即射去一把眼刀。 “ 哎,说真的。”杨湛停止开玩笑,正色问道:“你平时身体不挺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把头埋入枕头里。 “成歌?”杨湛又问。 “这几天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受凉了 所以 ”从枕头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他不怎么习惯跟别人面对面地说谎,怕杨湛看出来什么,只能出此下策。 提到为什么会生病,他还没有这个自信能从容不迫地隐瞒过去。 “骗谁啊你。”一个爆栗打到头顶上:“把头抬起来好好跟我说。” 肖成歌一动不动地趴着,总之是拼死不抬头。 “唉。”杨湛长叹一声,没辙了:“算了,我也不问了,病都病了,下次注意就成。” “ 嗯。” 杨湛只觉得那从枕头里默默哼出来的声音,有些难解的迷茫。 这种意外的单纯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是因为生病吗?他想。 这样的肖成歌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在他眼里肖成歌是个完美的人,独挡一面的,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且能把所有事都做的潇洒漂亮。 现在的肖成歌看起来却只是个单薄的青年。 身体缩在被子里,头埋进枕头中,杨湛不知道怎么就很想去抱住他。 他情不自禁就在想,能让肖成歌多受几次凉 这么乖乖地躺在床上让他看,似乎也不错。 “杨湛。”床上的人吸了吸鼻子叫他。 “ 嗯,嗯?”杨湛回魂。 “你下周结婚 我可能不能去了。” “唔。”不知为何他反而松了口气。 总之不想自己结婚的样子肖成歌看到。 顿了顿,才想起来般又问:“你有什么事么?” “我可能要出差。”肖成歌已经翻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不过,我尽量赶回来好了。” “不去也没什么的。”不去才好呢。 “ 我说了我会尽量。” “成、成歌,你要知道,我结婚完全是因为——” “嗯。我懂。”肖成歌把脸转过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杨湛被看得有些尴尬,垂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要、要不是我爸的公司濒临破产,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我根本不想娶那个女 ” “杨湛。”不等他说完,床上的青年就打断他:“对她 对尹蓉好一点。” 杨湛愣了愣抬头,对面那双清冷的明亮的眼睛犀利地透了光,仍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但不管你对她有没有感情,都好好地待她。” “结婚也好,财产也好,生意也好,跟她无关。” “她是没有错的,你明白吗。” “可是——”杨湛有些懊恼:“不管人生还是婚姻,都应该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么。” 床上的肖成歌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目光。 “所以,你才要变的更强。” 18 杨湛离去后,肖母给儿子炖了鸡汤。 才送到门口,就听到卧室里气急败坏的怒吼:“你从哪知道的我的手机?!” 从没听过儿子这么失控的声音,她吓得一激灵,就没敢贸然闯进去。 “你 简直是无耻!”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 我挂了。” 说是这么说,毕竟还是没有挂得掉。 “不可能!”半晌,他又惊又怒地再次发话。 那头回应的内容听不清晰。 “我告诉你,这是触犯法律的,你 ” 谁犯法?肖母手抖了抖,一小碗鸡汤咣当掉地。 玻璃碎裂声惊动了里间的青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赶紧挂断了电话。 肖母蹲下来慌慌张张地拾玻璃,蓦地头顶一亮,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妈,怎么了。”穿着睡衣站在眼前的人眼神有些不安。 “本来想给你送点鸡汤喝的 不小心打了,你看我这不小心的 ” 肖成歌垂目看了低头收拾的母亲一会。 “我来吧。”他蹲下身,把碎片一个个挑到手心里。 “不,不用了。你赶紧回去躺着去。” 青年并没有乖乖听话,只默不作声地拾着玻璃片。 长腿细腰,我儿子身材真是好。肖母陶醉。 还这么孝顺,遵纪守法 对了。 提到守法,肖母不禁想到了刚才的电话。 “小歌。”肖母终归是不放心地问出:“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妈妈?妈刚才听到你说电话 ” 依稀看到青年的肩膀微微一晃。 “工作上的问题。”顿了片刻,他轻描淡写地抬头:“有些人想要走不正当的路子。” “哦 ” “我已经驳回了。” “这样 ” 他拾起最后一片玻璃起身:“所以你不用担心。” “好,好的 ” 沉默了一会,肖成歌绕开母亲往厨房走过去。 手一扬,玻璃片稀里哗啦地尽数落进垃圾桶。 “妈,我晚上 要出去一下。” “咦?” “有个应酬,不在家吃饭了。” “可、可是 ”肖母有点疑惑:“你现在不是还在放假吗?” “嗯。有个很重要的客户,不去不行。” “ 这样啊。” 恍然大悟状离去的肖母,却根本没有发现,儿子跟她说话时一直是背对着她的。 肖成歌在厨房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很不善于面对面地说谎。 刚才的电话是林致远打来的。 只说了一个“喂”字,肖成歌就听出是他的声音。 很奇怪,明明那么排斥的人,不管是声音还是容貌,都比谁都要深刻地印在脑子里。导致某些平凡微小的细节都能让他想到林致远。 他恨透了这种条件反射,仿佛林致远一直都在身边,形影不离。 “你从哪知道的我的手机?!”几乎是怒吼出声,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失控。 “ 好大的火气啊,学长。”那头传来林致远的轻笑声:“那天你的手机就放在上衣里,我不过是随手拿出来交换了号而已。” “我只是想问,你的伤处好些了么。” 不理会他的沉默,林致远继续笑道:“你应该庆幸第一次是给我的,我有给你及时处理,换了其他人,可真就难说了。” 肖成歌咬牙切齿。 “你 简直是无耻!” “无耻?”林致远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到了现在还能说这样的话,你还真的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啊。” 肖成歌只觉得又疲又累:“我挂了。” “别急,学长,你今天晚上还有空么。”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林致远的表情:“喂,再来我家吧。” 什么?他愣了三秒方才反应过来 “不可能!”惊怒交加。 林致远也不在意他的拒绝:“可是学长上次那样难看的模样都被我用手机拍了下来 难道就不想从我这拿回去么?” 他气的脸都白了:“我告诉你,这是触犯法律的,你 ” 咣当,门外突然有瓷器碎裂之音。 肖成歌不敢稍动,警惕地看着门口。 是 妈妈? 电话那头仍在滔滔不绝。 “说了是交易——你让我报复,我帮你弟弟摆脱这圈子。但是我一点都没觉得我报复到你了。” “学长,你还是一样让我很生气。” “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意图赶紧结束对话。 林致远笑了笑:“等我解气了,自然就放过你。” “前提是,你不能继续让我更生气哦,学长。” “ 够了。”忍无可忍,他掐断了电话。 他本来以为一次就可以一了百了的。 结果他们之间那些恩恩怨怨,根本不是一次就能算得清的。 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 他总是把一切想得太过于单纯美好。 19 林致远让他去他家,事实上他也很没骨气地乖乖去了。 也难怪林致远老对着他露出那种鄙夷的神色。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自己送上门去的。 上楼,按铃,再顺理成章不过。 只不过当面前的门打开时,他还是退缩了。 “学长。”开门的男人颇满意地微笑着:“怎么不进来?” 话音刚落,肖成歌就感觉胳膊被人大力一扯,一个踉跄跌进门去。 “脸色不大好呐。”林致远状似关怀:“生病?” “ 与你无关。”肖成歌侧脸不看他。 很奇怪,明明比林致远矮不了多少,却轻易就被他压在门上。 背脊靠在冰凉的铁皮上,紧张的发麻,脸上却还要逞强地不动声色。 林致远端详着他:“这怎么行。生病就要好好在家里歇着嘛。” 肖成歌冷哼一声:“我是被某些卑鄙无耻的人逼来的。” “不敢当不敢当。”脸容清俊的男人不怒反笑:“一张照片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功用。” 听到照片二字,肖成歌猛地回眼,狠狠地看着他。 “喂,学长。”下巴被轻佻地抬起来,对上林致远深不见底的双眸:“不是说了吗,不要让我再生气了。” 肖成歌漠然地开口:“这就是我的待人方式。如果觉得难堪,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哦?”林致远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原来是怪我。” 肖成歌干脆不说话了。 林致远眼里的笑意慢慢褪尽了。 “学长,就是这样的眼神 ” “ !”他一惊,抬眼望去,那个总是微笑的男人,眼里竟然雪风盘旋。 “就是这种眼神,我恨透了你这种眼神。”下巴上的手指一点点用力:“你在瞧不起我么。你自己又会比同性恋高尚多少?” 肖成歌不语,他已经不想解释。 很好。现在理都不屑理人了。 林致远淡淡一笑:“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再让我生气 ” 左手食指,顺着肖成歌细腻的脖颈滑下去。 “怎么,学长是听不懂吗?” 肖成歌大惊失色。 “放手 你给我 ”他气急败坏。 刚说了一半,口唇便被牢牢地堵住了。 他还低低发着烧,嘴唇比平时还要柔软,带了滚烫的清香。林致远刚触碰到,就有些忍不住,手臂一收,用劲把他抱紧了。 但这却是个没有丝毫意义的亲吻。 纯粹是一种占有性的宣称。 “唔 ”他挣扎,躲避,拼命地退缩,退缩到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贴在门板上,还是被强行撬开了牙关。 只感觉林致远的舌头大力地探进来。 再怎么逃都逃不掉,舌尖还是被那人吸吮过去,一遍一遍近乎咬噬地恶意吻着。 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道,他从没有被人凌虐过嘴唇这么特殊的地方,直吻得头脑发慌,双脚都绵软无力。 怎么能这样下去?! 情急之下,他狠狠地咬过去。 这个吻有多狠,他的力道就有多狠。 林致远吃痛撒手,后退两步,似乎不敢相信他胆敢这么做一般,惊讶地捂住溢血的唇。 肖成歌也再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沿着门板滑到在地。 林致远半虚着眼,看着瘫倒的他。 眼神里面,有深沉不定的恼怒。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求饶。 就算这样,都要反抗,都不顺从。 很好,很好。 前所未有的失败感让他怒气翻涌。 是,高中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他是万人鄙夷的GAY,被自己崇拜的学长算计了伤害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现在,谁敢说他有哪一点差过肖成歌? 十二年了,他那么努力变得优异变得强大,为什么还是得不到这个学长一丁点的尊重。 哪怕是一个正眼,眼前的这个人都吝于给他。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自卑的不可理喻,从开始就被肖成歌踩在脚下,而且无论做什么,都是被瞧不起的那一个。 自嘲一般,他冷冷地笑了。 自卑? 他不会有。 他有才有貌,年纪轻轻又事业有成 他名扬全城,多少人仰慕他,想跟他攀上关系 他凭什么自卑? 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看向门口的男人。 就算再怎么不择手段,也要眼前的这个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他在脚下。 20 一来二去,林致远也平静下来。 既然如此,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拭掉唇边的血迹,随意地走过去,坐在长沙发上。 就算刚刚那么狼狈不堪过,现在也是一样的贵气而优雅。 表情是一如既往温和微笑着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学长,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门口的人并不回答。 “过来吧,今天我不会做什么的。” 还是沉默。 “我发誓。” 像模像样地举起右手来,他笑得那么迷人。 举手投足也有那么一种漂亮的气势,无端就让人觉得心动。 厉色抬眼看了他一会,肖成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坐过来吧。”林致远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他警戒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学长,之前你不是要跟我好好谈一谈么?”见他落座,青年立即眉眼弯弯地问:“谈什么?说吧。” 事到如今他只觉得可笑,闭目沉默了一会,冷冷地道:“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谈了。” “唔 这样。”似乎觉得有点可惜,林致远换了个话题:“那么,说说别的吧。” 肖成歌狐疑地睁开眼来。 林致远只是勾着唇角。 “说说这些年的事好了 学长,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他更加狐疑——为什么他们两个坐在这里竟是讨论这种事?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 刚刚还无比血腥暴力,儿童不宜四个字满天飞,现在却被拉来讨论人生 他不禁微微张大了眼,猜测林致远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 你想说什么。”肖成歌站起身来:“不要卖关子。” “咦,我就是问问 ”对方立刻显得很委屈。 “那么,我走了。” 不由分说地抬腿离去,手腕一紧,已被林致远拖住。 “学长,走人是不行的哦。” “ 放手。”他固执地用力挣脱。 林致远也不再伸手,只支着下巴,歪头注视着他。 “真的不想要照片了吗?” “全彩无码的哦,学长。” “ !!!” “你要么留下来陪我说话,要么留下来陪我做爱,两个中间选一个吧。”说着这么不知耻的话语,青年还是闪闪发光地微笑着。 肖成歌又气又疑惑,站了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坐下。 “这样才对。”林致远满意地点头:“好了,现在学长跟我说说,这十二年你是怎么过的?” 肖成歌淡淡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唔 那么,平时学长都做什么呢?” 肖成歌瞥了他一眼。 “工作,应酬,运动。” “真简洁 ”林致远轻笑了一声:“学长好像不大爱理我?” “对了,学长是饿着肚子来的吧?” 肖成歌不答,只见他复又低头看了看表:“这个钟点也没什么好餐厅有位子了,不如就在我家吃吧。” “不用。”谁知道那菜里又放了什么毒药。 “那我去看看那个照片 ” “够了!我吃!”忍无可忍,肖成歌深吸一口气:“我吃。” “噗。”林致远忍不住喷笑出声:“学长,不用紧张,我这次真的什么也不做。” 他的话还能信么。肖成歌冷脸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学长是爱吃菠菜还是芹菜?” “洋葱里炒几个鸡蛋可以吧?” “还是用西红柿炒鸡蛋比较好一点?” “学长?” 肖成歌忍耐地黑线:“随便。”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干脆就早点依他的意思吃完早点离开这里。 这个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他把林致远想得过于接近洪水猛兽,几个家常菜端上桌面时,其实很平常。 灯光把所有的菜色都罩上淡淡的橙,柔和而温馨。 “不用客气。”林致远夹了一筷子菠菜扔到他碗里。 肖成歌举碗不动。 “唉。”无奈地叹气,林致远笑了笑:“我先吃好了,你看。” 挨个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证明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 肖成歌方才动手,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点点。 “我记得学长最喜欢吃这个。”指着面前的冬菇炒肉,林致远微笑:“那个时侯,只要食堂有这道菜,我饭盒里的也一定是被学长吃光的。” 啊 那个时侯 肖成歌一瞬恍然。 面前青年的笑容和记忆里重叠,17岁时的天台上,他也是这般的笑颜。 身体有点僵硬开去。 “现在提这个又有什么用。”他看着手里的碗,语气竟透出微弱的伤心。 “ 学长。”林致远不动声色地凝住他:“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一直都记得。” 只有你一个人,我才会这么清楚地记得。 奇怪的是,甚至不是因为喜欢。 肖成歌只是低垂着眉眼不再说话。 十二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有些不现实的东西,早已经不能憧憬。 以前再怎么美好,他们也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21 那次吃饭之后林致远就没怎么联系他了。 倒是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告诉他“想来随时能来”。 他怎么可能主动来这里,当时就把钥匙砸在脚下。 要不是林致远又把照片拿出来说事,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收下这种东西。 但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又算什么呢?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 好在林致远这些日子并不曾联络。 照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可他还是睡不太好。 就算入了眠也总是被莫名的噩梦所惊醒,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稍微振动一下都能让他慌张半天。 偏偏不敢关掉,就这么整日整日地挨着。 迷迷糊糊被强暴的场景虽然记不清晰,有些耻辱的细节还是历历在目的。 还有那种被刺穿的疼痛,走到哪里似乎都跟着他。 就算不说,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这件事会是一辈子跟随着他的阴影,笼罩住他,让他连成家这两个字都不想去想。 同时他开始变得怕黑。每次窗外蒙了夜色,就有些胆怯的感觉。 “呃,总监 ?”前来汇报工作的员工小声提醒。 他没什么反应地出着神。 “总监,那个,总监!” “唔 嗯?”方才恍然地回头。 “这个 您觉得怎么样?” 一份计划书静静摆在桌上。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你先回去吧。” “哎?” “ 先回去。我再帮你改动一下。” “哦 ”员工有些摸不着头脑:“好 好吧。” 门被带上,肖成歌轻轻松了口气。 都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了。 这样下去不行,想找心理医生,那一段经历又实在难以启齿 他捏紧了手中的圆珠笔,力道之大,骨节都在发白。 “砰。”刚关上的门猛地被人狠狠踹开。 肖成歌一惊抬头。 门口高大的青年,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蓬勃。 “ 成谚?”他有些疑惑地开口。 青年还是不回答,愤怒而申诉地看着他,回手大力把门又甩上了。 越来越不懂规矩。肖成歌皱眉:“你今天不用上课?” 青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哥,你跟林大哥说了什么?” “ !”提到这个事,肖成歌微微一愣。 “为什么突然间都疏离了我?”成谚慢慢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就算再怎么问,也只是叫我‘问问我哥哥’。”他重又抬起头来:“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算是 质问吗? 肖成歌情不自禁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也好。 林致远还算守信用。 “成谚。”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说:“既然他们放弃了你,就不要回去了。” “ 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肖成歌把脸背过去:“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你 !”肖成谚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去,重重提起了兄长的领子。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导致肖成歌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暴怒的弟弟,这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旦明白了,心里就隐隐约约地发冷。 “ 怎么。”他语气是严厉的,表情却有些奇异:“你还想打我吗。” “我 !”肖成谚咬牙举起拳头。 他沉下目光,默然看住那只拳头。 僵持了几秒,肖成谚终究没落下手去,只狠狠地推开了他。 他脚底下虚浮,被突然间这么一推,朝后跌撞了几步,方才站稳。 “大哥,我一向敬你重你。从小到大没什么事情逆过你的意思 ”成谚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炬:“只是这一次,你真的做错了。” 说罢,他转身朝门口而去。 肖成歌觉得有怒火燃烧起来。 原来都是白费的。自己吃什么苦,受什么罪,甚至付出了太过不等的代价,那个他拼命保护的人却在怪责他。 “肖成谚!”他厉声喝道:“你到哪里去?!” 青年的步子顿了顿:“我去找林大哥。” 肖成歌眼前晕眩了一下,拼命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跌倒。 “你管那个混账叫什么?” “肖成谚。”他极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如果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说自己是肖家的人。” 青年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 “不是就不是吧。” 似是早已灰心,肖成谚轻轻甩下了这么一句话,抬步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22 不是就不是吧。 肖成歌坐在办公室里,情不自禁觉得好笑。 这么轻松一句话,就把血缘和亲情完全否决了。 事到如今竟然全部都怪他。 他不该多管闲事,所有人都巴不得他离得越远越好。 把自己都搭进去,做了原先自己最厌恶的事情,也只不过换了这么几句绝情话回来。 有什么还能比这样的境况再凄惨一点?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想了很久很久。 就在不久前,被人毫不留情地强暴了,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爸爸,为了成谚。 但今天,成谚的那句话打灭了他脑子里最后一丁点希望。 他不禁有些茫然——自己这样子 又算什么呢。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本来就是单纯而固执的人,被林致远硬生生插进生活里来,只那么一次,便改变了良多。 以至于不觉得自己现在还算是个男人。 也许干脆就活得自私一点才是对的。 他猛然想到了握在林致远手上的那张照片。 对了,林致远 就是因为他 全是因为他 事态才会这般不可收拾 肖成歌头脑发热地站起身来往门外冲去。 “哎,总监,您干什么去?马上还有会议 ”秘书惊讶的呼声在身后响起来。 “抱歉,我有一点私事。” “可是——” 肖成歌折回头去,匆匆交待:“我桌上有具体内容和会议章程,你去找一下,叫陈黎先顶着。” “ 总、总监 ” “我明天再回来解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那个人,向他讨回来自己失去的一切,质问他或是狠狠地揍他一顿 这种强烈的情感,他无法诠释。 先是冲去了林致远的单位,得知周三他不上班,又一路杀去了他公寓。 总共没用到半小时,他就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防盗门前。 摸出钥匙的时候手还在颤抖,对了四五次,钥匙才插进锁孔去。 垮嗒,门应声打开。 屋内静悄悄的。 但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却也不完全。 映入眼帘是空无一人的偌大客厅,肖成歌屏息踩到柔软的地毯上。 虚掩的卧室门,里面传出来微弱的动静。 嗯?站在门口的肖成歌微微一怔。 屋里那声音却猛地高亢起来。 “啊啊,不行 ” 清脆柔媚,是少年的音色。 这 肖成歌只顾着怒气冲冲地赶过来,却从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事先也曾听闻过,林致远床伴很多。 不过当时也只是听听而已。 被当场碰到,还是 有点 不,是相当的尴尬。 作为被林致远上过的人“之一”,碰上了林致远的床伴“之一” 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看来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没什么可信度,什么“最棒的一次”,归根结底也只是在刻薄他。 虽然对林致远的厌恶远远大于不满,也没有什么立场生气,但他就是觉得极不舒服。 前不久才跟他纠缠过的人 让他经历了第一次痛楚的人 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狼狈的人 居然这么快就把别人拉上床来。 开始进来时勇气和怒火全都不见了,他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慌不择路地想要出去。 回身的时候动作太大,无意撞到敞开的鞋柜门。 “砰。”好大一声巨响。 卧房里的种种呻吟立即刹了车,半晌,传出来林致远熟悉的声音:“谁在那里?” 23 肖成歌在门口手足无措了不下两分钟,林致远才从卧房里出来,身上匆匆披了件睡袍。 目光转开,看到肖成歌,明显滞了滞。 “ 学长?” 肖成歌恨不得地底下有个洞给自己钻下去才好。 林致远的愣神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不到三秒,便恢复了那从容不迫的样子。 “洛绎,不好意思。今天不大方便。”他脸冲卧室,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你先打车回去吧?身上有钱吗?” 里面的人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半晌,丢出来一句气鼓鼓的“真没劲”。 拽过衣服套上又不满撅着嘴冲出来的少年,在经过肖成歌身边时,若有所思地停住。 “唔 ”少年瞪大了眼打量肖成歌,语气轻佻:“新认识的?” 他的眼睛本来就又亮又大,被这么直勾勾盯着还真让人不自在。 肖成歌淡淡皱了皱眉。 “洛绎。”林致远勾起唇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好了。” “知道啦,你今天不方便。你是大忙人,大医生,红透S城半边天。”少年翻个白眼:“既然做不到最后,干嘛叫我来。” 他再扫了两眼肖成歌:“又不是没人要,非和你做不可。” 肖成歌只浑身僵硬,在他目光洗礼下站着。 “走了。”不满地嘟囔一句,少年颇有气势地扬长而去。 留下房里两个人,尴尬不已地面面相觑。 “学长,进来吧。”沉默了一会,还是林致远先开口。 肖成歌站在原地不动。 林致远也不勉强他,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就算只穿着件睡袍,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的样子也韵味十足。 “要来之前,怎么没给我电话?” 有必要吗,我只是来打你的而已。肖成歌脑补了一句,却没有说出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少年一走,他所有的冲动和怒气瞬间不见了,骂不出声来,也打不出手去。 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干吗。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却听林致远问道:“学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太多的事。 太多的事涌上胸口来,他却不知道要先说哪一件。 不等他整理完思绪,墙壁上的电话便猛地响起来。 林致远牵了牵唇角,算作个抱歉的笑,示意他先等一等,抬手接起电话。 “喂? 唔 成谚么?” 听到这个名字,肖成歌刷地抬起头来。 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映衬着突然张大的眼睛,显得明亮无比。 “嗯 ?你不用过来 我马上要出门 ”边说边用手指绕起电话线来:“ 躲你?呵,没有躲着你 只是答应了别人,不好出尔反尔罢了 ” 说着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肖成歌。 肖成歌也正满脸紧张地盯着他,唇上竟少有地淡淡显出血色来。 那样的唇色看上去很可口,因为激动微微地颤动,就给人一种更加鲜嫩欲滴的感觉。 光这么看就想要欺负他。想狠狠地咬住那两片嘴唇,百般地蹂躏。 “ 咦?家里有没有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故意惊奇地抬高了声音,再看一眼门口的青年。 肖成歌吓了一跳,嘴唇抿紧,条件反射地拼命冲他摇头。 那么单纯的表情,完全没有平时的精干和冰冷,慌张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致远情不自禁觉得捉弄这个学长很有点意思。 于是故意更大声:“我说有人,你信不信?” 门口的人呼地冲了过来,鞋都不脱。 “ 骗你的啦,其实没有人。” “ -_-|||”冲过来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林致远轻轻弯唇。 “有又怎么样呢?” “!!!”刷,身边的人又猛地抬头,双目圆睁。 “ 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他在心里简直要笑死过去。 闭眼咬牙,肖成歌太阳穴的青筋开始突突跳动。 “好了,成谚。我不能跟你说了,你以后也不必打电话过来。挂了,保重。”林致远云淡风清地摔下这么一句,随手撂了话筒。 “接下来 ”他伸手,一用力就把跪在地上的肖成歌拉到自己腿上:“学长,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24 猛地被大力扯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到了那人的双腿上。 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清楚地感觉到隔着睡袍那又硬又烫的什么,抵着自己的臀部。 这 肖成歌很有危机意识地挣扎开去。 “放开我。”耳根到脖子,无一幸免地全部红起来:“ 你要再敢碰我,就要你 ” 话没说完,他就被林致远咬住了耳垂。 身体不由一个激灵,从脚趾到头顶全方位地紧张。 “学长能主动过来,我很高兴呢。”经验丰富地伸出舌尖一卷,不出意外感到怀里的人微微战栗:“不好好招待你,怎么可以。” 说罢,他反手一掀,轻轻松松就把怀里的男人掀翻在沙发里。 “滚开 ”肖成歌手脚乱动。 只不过他本来气势就不如林致远,又大病初愈,被林致远迎面压上来,根本动也不能动了。 “ 变态 ”歪脸躲开湿润细密的亲吻,肖成歌表情本不丰富的脸上怒色充盈:“你 这样做 觉得很有意思吗?!” 林致远没有告诉他答案,只强硬扭过他的下巴,还是结结实实给吻了下去。 柔软的舌头逼进来,肖成歌终于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唔唔嗯嗯”地呜咽,微不足道的挣扎也仿佛是一种邀请,格外诱人。 舌尖被林致远逮过去,吸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从嘴唇到口腔,每一寸都被吻遍了,这才感到林致远退了出去。 他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气喘吁吁躺在沙发上,倒让林致远心里一动。 本来只想捉弄捉弄他,看到这一幕,却觉得更加欲罢不能。 这种没办法自控的感觉让他头脑一热,根本懒得去想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低头就解开了肖成歌的衬衫扣子。 “啪。” 一个耳光清脆地落在他脸上,凝滞的空气里就这么回荡开去。 林致远猛地停了手里的所有动作。 他一向待人接物都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所以还从来没被人打过脸。 肖成歌是个例外,唯有对着他,他平时的涵养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动不动就失掉理智,只是看到肖成歌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自然而然起了反应,这样子下去不要提什么报复什么臣服,光在控制力上就先输了。 做都做过了,稍微亲一下居然还能被打 林致远一时愣在那里,想不通似的抬头去看,这一看却让他又愣了愣。 肖成歌盯着他的眼神简直是惊恐和恨意的交织。 对了,他忘记了肖成歌多么讨厌HOMO。 从十七岁他们两就认识了,他一直很知道,这个学长喜怒不惊,总是副冷然淡漠的样子。 但骨子里这个人是单纯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一向从表情里就能流露出来。 这样看来,他真的是被这学长深深深深地讨厌了。 强要了再多次也好,不是心甘情愿躺在他身下,又有什么意味。 林致远不动声色地放开肖成歌,慢慢坐起身来。 另一个念头在心里酝酿开去,于是他苦笑了一声。 “ 学长,对不起。” 肖成歌也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整理衣衫,扣扣子时的双手却是颤抖的。 “ 你有那么多的床伴,有需要的话,找他们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终于忍不住,他声音激动地问出来。 林致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和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这下轮到肖成歌愣了愣。 “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学长了。”林致远转头看进肖成歌的眼睛:“可是那么喜欢你,却被你逼得走投无路 再见到你会怪你,也不是没有原因。” “喜欢?!”肖成歌被吓了一跳。 这和林致远之前,说的太不一样。 “因为学长讨厌男人,所以才一直瞒着你。”那样伤心那样诚恳的语气,让林致远自己都差点信了:“要不是太喜欢,又怎么会把持不住一直强迫你,威胁你 ” “ ?!” “我又不缺男人。” 肖成歌的心尖像被谁捏住,轻微地一痛。 他从没往这个地步想过。 他是个不通世事的人,属于别人说什么都会轻易地相信。尤其是这种方面,他根本没有经验,也分不出真假。 林致远说是因为喜欢,他虽然不无怀疑,但也觉得如果是真的,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稍嫌过分。 “其实 根本没有照片那种东西,只是我怕你在那一次之后就消失不见 ”这句倒是事实。不过却是因为第一次滋味太好,心血来潮罢了。 “如果我怎么都找不回你,要我怎么办呢,学长?” “我喜欢你啊,学长。” “我喜欢你”这句话,林致远说的那么流畅,简直是脱口而出。 他跟圈子里多少人都有过肉体关系,这样正儿八经的表白,却是第一次。 仿佛在脑子里回旋了很多遍,又仿佛印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习惯,一看到肖成歌,他竟可以说得那么真挚。 真挚到险些连自己都被骗了。 男人扑上来从背后搂住他,温暖的臂弯,清香的气息,肖成歌心里一抖,手指变得冰凉。 从小父母离异,严厉内敛的父亲就算爱,也不会这么直白轻易地说出口来。 哪怕是自己最看重最珍惜的家人,也没有一个明明白白跟他讲过。 现在成谚长大了,连讨厌他不要他这种话都说过,偏偏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哥哥”。 居然是被林致远第一个说出来,他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只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复杂关系。 年轻时觉得,应该可以把知己做到底。 前段时间,却渐渐互相痛恨,且应该一直痛恨下去。 可是被林致远从身后抱住的时候,那种眷恋不去的温暖,却让他莫名地酸痛,从心脏到眼角地酸痛,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伸手推开。 “一步一步来好了,学长。”被推开的男人有一点伤心,却轻轻绽放了漂亮的微笑:“你会爱上我的。” 肖成歌别过脸去,不愿看他那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知道我是男人,但我会努力的。”明明笑着,却让人同情心大胜:“我也发誓不会强迫你了。” “学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我们来约会吧。” 林致远弯唇浅笑着,修长的身线藏在睡袍里若隐若现。 那是一种黑夜里才看得清的,危险的笑意。 25 “喜欢”因为不是发自心底的,说起来也显得廉价。 只是出于一种证明自己的强烈报复心,不知不觉间,重复的次数就渐渐多起来。 “学长,我喜欢你。”柔和的声音似乎是一种魔法,能轻易把人醉死在里边。 算上短信、邮件和花里的卡片,这是今天第四遍接触到这句话。 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竟然打电话到公司里 肖成歌赶紧面红耳赤地把电话的免提按掉。 站在一旁的秘书瞠目结舌,咔啦石化。 “打错了。”肖成歌清清嗓子,故作淡漠地解释。 “ 哦 哦 ” “你继续说。” “ 那个,就是关于新客户的那笔单子,应酬我帮您安排到周四晚上七 ” 秘书话没说完,电话又一次惊天动地地响起来。 肖成歌这次多了个心眼,伸手拿起话筒:“喂?” “学长,为什么挂我电话?”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还在工作,有什么事等等再说。” “咦,可是现在是中午11点了,按理说应该有午休 ” “对我来说,只要有没完成的工作,都是上班时间。” “ 唔 ”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那我晚上再找你好了。” 什么?晚上还要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不,我晚上还要 ” “加班是吗?我帮你带宵夜来吧,想吃什么?” 轻易被对方猜到自己想说的话,肖成歌彻底败了。 顿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 “ 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林致远说着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指望学长你会主动联系我。” “中午要好好吃饭。” “ 知道了。”啪地撂了电话。 明明是很疏离的态度。 却只有肖成歌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因为慌张失措。 “继续吧。”赶紧调整自己的状态,吩咐秘书。 “ 啊,是 ”愣住的秘书赶紧低头翻日程安排:“对 刚刚是有说到 那个新的客户 ” “叮铃铃铃 ”电话第三遍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禁识趣地住口,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肖成歌。 如果说前两次肖成歌只是“不满”,这一次他终于“恼怒”了。 “喂!”忍无可忍地接起电话,语气也恶劣开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被吓到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弱弱地发话:“那个 肖总监?” 女子的声音柔弱温软,很有特色。 肖成歌不禁在心里叫了声不好。 “对不起 尹总。”还以为是林致远,原来是业务伙伴:“有事吗?” “唔,我是想咨询一下关于新产品的宣传蓝图问题 ” “ 请稍等。” 下巴夹住话筒,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起来。 心里充满了对林致远的怨怼,以往就算有任何事,也绝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但这一次,他却完全地束手无策了。 26 肖成歌左右为难,心烦意乱的时候,林大医生正悠闲地坐在医院大楼前的长椅上。 已经是春天了,草坪泛起鲜绿的颜色,阳光在白衣上跳动,不知为何就让他心情很好。 现在他对于肖成歌,已不完全是出于报复了。 虽然芥蒂仍有,但更多的是想要挑战的冲动。 他在情场混迹多年,条件好,气质又出众,不管看上谁,都是勾勾手就来,费不了什么力气。 不管在圈子里还是单位里,口碑人缘皆是甚好,更没有什么人厌恶他看不起他。 肖成歌的出现,让他微微有点受挫。其实是多年前的旧事,他却忘不掉。 而且在十二年之后,这不堪回首的旧事重演了一遍——肖成歌竟还是看不起他。 本来只是想折磨一下这个自命不凡的学长,不想强迫了那人之后却根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也无妨,他已在中途发现了更有趣的。 ——要肖成歌爱上他,至于爱上了之后做什么,他倒没仔细想过。 总之,他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信心的。 手机响起来,他不紧不慢地去接。 “喂,致远,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朋友的声音传过来:“没事的话一起去Nicole喝酒怎么样,还有Joe他们几个,听说有大学里的新人耶。对了,你不是最喜欢二十出头的 ” “还是算了。”不等对方讲完,他便抱歉地笑道:“我今晚有约。” “ 啊?”朋友愣了愣,随即费解:“你什么时候有了固定对象?” 他只是沉默着笑笑,不想回答。 “算了,既然你现在不是单身 祝你们幸福啦。” “你误会了。我们还不是恋人。” “哈?!”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闻:“你还没追到?!” 流光倾泻在林致远唇角的淡笑上:“我 在努力。” “可是你不是说追人太麻烦,所以只接受别人追 ” “人是会变的。” “好啦好啦,那就只祝福你好了。”半晌,朋友终于举双手投降。 “谢谢。”沉默着笑笑。 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掉了电话。 学长,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如果不被爱上还怎么会有面子。 “林医生——”有人拉长了声音叫他:“你病区里有病人找——” 林致远转过头去颔首,示意知道了。 有人说,谎言说一万遍就是真实。 对此,林致远相当的不以为然。 他觉得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最清楚的是自己。 谎言说一万遍,还是谎言。 学长,我喜欢你 这句话,如果摆在十二年前,说出来还有点可信度。 林致远微微笑了笑,起身走入医院病区。 27 肖成歌在漆黑的办公楼里写企划,整个大楼静悄悄的,只留了他那一间办公室亮着灯光,于是林致远没费什么大功夫,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推开门之前他伸手叩了叩,听到男人公事化地叫他“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声音低沉得有些 性感。 性感,莫不是这几天没好好发泄过昏了头。林致远站在门口哑然失笑。 稍许镇定了一下,他推门进去。 “学长。”他听见自己温雅的声音。 肖成歌转过头来,本打算忙里偷闲喝一口咖啡的,一见到是林致远,差点把杯子打了。 “ 你 ” 这反应让林致远多少有些受伤害,走过去放下手上提着的东西,方才笑了笑:“怎么,很惊讶么。” 肖成歌抬头扫了一眼钟,晚上九点。 本来以为这么晚林致远是不会来了的。 “要工作也不是这么拼命的,九点钟都不吃东西,学长经常这样吗?” 不回答,算作默认。 林致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有点小小的愤怒。 经常这样?这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么。 林大医生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药奸人家的时候糟蹋得更凶。 “下次要加班,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东西来给你吃。”这么说着,把纸袋丢到办公桌上,语气里淡淡地不满:“现在先吃东西。” 肖成歌扫了一眼那纸袋,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只不过最饿的那阵子过去,变成一种挤压着胃部的痛觉。 林致远买来的东西倒没什么特别,寻常的外带便当而已。 可令他奇怪的是,每一样菜都很合口味,仿佛事先咨询过他该买什么好一般。 加班后这样的一顿饭让他心情舒爽,竟然疲劳都减退了很多 “好吃么。”站对面看着的男人微笑。 肖成歌不答,只把最后一点点食物吃干净。 哪怕再饿,他吃东西的样子也相当斯文,要不是速度可观,根本看不出这顿饭多合他的口味。 林致远观察入微,倒显得很开心:“学长喜欢就好。” 肖成歌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下了班就一直在楼下等着 ” 一直?肖成歌微拧了眉头:“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 “说好是带宵夜的,我以为学长的晚餐已另有安排。”男人弯着嘴唇,看不出有什么怨言:“而且擅自冲上来说不准还影响你工作,就一直等着了。” “结果到九点都不见你下来过,这才觉得你会不会连饭都没吃 一急就冲上来了。” “ 抱歉,还是我考虑不周。”林致远垂了垂眼:“刚才还用那样的态度,我真是 ” “不怪你。” “嗯?” 像是没听懂肖成歌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林致远疑惑着看过去。 “我说 不怪你。”肖成歌也定定地回视他。 他冷是冷了点,人却不是坏的,高中时跟同学关系就疏远,工作了更不必说,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难得能感受到别人的关怀和好意。 但只要感受到了一点点,他就会觉得愧疚和感激。 表面上不表现是一回事,心里面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会伪装,常常回给别人十倍的好处,而且会对这个人印象分大增。 比如今天 让林致远在楼下等了那么久,他就有点愧疚。 难得人家想得那么周到,自己居然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肖成歌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林致远可以招朋唤友而自己却形只影单的原因了。 “谢谢。”淡淡回了一句,他起身收拾东西。 林致远先是怔了怔,随后漂亮的眼睛弯出个弧度来:“学长,我可以再听一遍吗?” “或者你再说一遍?” “ 喂 ”肖成歌黑线,捏紧了拳头。 瞥见肖成歌沉默的样子,林致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开玩笑的。” “我今天已经很高兴了。不用再说别的了。” 说完,不加掩饰地直直盯住肖成歌。 被这么注视着,肖成歌又不自在了,赶紧站起身背对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说谢谢只是 只是单纯不想欠你什么。” “嗯。” “别以为我就这样原谅你了。” “ 嗯。”语气有一点迟疑和伤心。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这顿饭的钱我会还你的。” 后面两句话说得相当艰难,要不是背对着林致远,肖成歌根本出不了口。 都说了他不善于面对面地说谎。 “学长,你不原谅我,可以慢慢来 毕竟开始我走错了路 ”林致远站在他身后,不知是什么表情:“但是,你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让我以后不要来,是不可能的。” 肖成歌刷地转过头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林致远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那么我要管,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学长大可以当我是空气。” “ 你 ”肖成歌顿时觉得跟此人讲道理没有什么用处。 “学长,我喜欢你。” 又是这句话。 听了那么多遍,还是没有免疫力,肖成歌只觉得双脚一软,差点重新跌坐进柔软的皮椅里去。 28 其实林致远在也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 因为落下了怕黑的病根,倒解决了他迟迟不想出办公室的问题。 只不过 “学长,这么晚了,送我回家吧。” “我可是为了学长你才拖到这么晚的。” “你好意思让我去打的吗?” 身后的男人一直好整以暇地笑问他这个那个,仿佛吃准了他不愿亏欠别人这个性子。 从办公楼问到地下车间,走到车旁边还淡淡微笑着最后问一句:“学长,你会送我吧?” 肖成歌被逼得实在想打人,一拳砸在车门上。 “嗯?”林致远倒不受影响:“这么大力,难道不痛吗?” “ 上车。” 摔下这么一句,肖成歌先钻进车里。 “要不要我来开?”林致远也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你加班也够累的。” 肖成歌瞥了他一眼:“安全带系上。” 然后车子“呼”地上路了。 一路上安静的要死,没人说话,连喘息声都掩盖在发动机的噪音里。 肖成歌有些耐不住,伸手打开了广播。 “现在让我们来接通一个热线。”电台DJ煞有介事地说。 嗯?直觉有些不对头。 不等他有反应,广播那头已快速行动起来:“喂,主持人,这药我吃了大概3个疗程,(哔——)就增长了(哔——)厘米,我老婆都夸我(哔——)(哔——)(哔——)呢 ” -_-||| 肖成歌吓得赶紧转手按掉广播。 原来现在的电台9点以后就会播午夜场广告吗 林致远坐在副驾上,呛咳了几声,似笑非笑地回头看肖成歌。 肖成歌在开车,无处可躲地陷入他的视线包围里,只羞愧得从脸烧到脖子,掩都掩不住。 “不要紧,学长。”林致远又咳嗽了几声,故作平和:“那个,我就是做这行的,这个 嗯,也是很正常的 ”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冷凝。 “学长?” 声音里多了丝好笑:“你在害羞吗?” “吱。”肖成歌忍无可忍地刹车。 “?”林致远疑惑地看过来。 “下车。” “咦?” “ 让你下去。”肖成歌把头别到一边去,避免直视林致远的脸。 免得等下看到了,又要心软。 反正从这里走到目的地也就几步路而已。 他只是不想在如此尴尬的状况里,和林致远在车里多待一秒钟 具体为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回林致远倒也没纠缠,很干脆地便开门下了车。 刚下去,又扳过车门俯身过来。 “学长,你没送到位。”男人不怎么介怀,笑的也是淡淡的:“这个人情,你不算还了我哦。” 说罢,他甩手关上车门。 肖成歌低着头很有一会,这才敢转脸看向窗外。 林致远还没有走,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孤单。 他注视着肖成歌的车,仿佛等车离开,他才会走。 眼里的笑意没有退干净,星光落在里面,染开很流丽的颜色。 看着看着就会中毒一般的颜色,迷人得危险。 肖成歌当然是不敢多看的,反过神来地踩了油门,疾风一般便冲上了大路。 29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前一秒还嚷着多么厌烦多么痛恨,下一秒却发现它牢牢地攀附在你的生活里,甩都甩不脱。 肖成歌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了林致远的存在。 那么有魅力又平易近人的男人,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你,换任何人都很难招架,何况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肖成歌。 只是一个月的工夫,林致远就几乎在他的生活里烙了印。 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似乎生活猛地便颠倒过来,所有亲近的人都疏离了他,唯有林致远一个人还在身边。 渐渐生成了些微小的“下意识”——每天晚上九点钟时,下意识地往楼下看;打发秘书去带的饭菜,下意识地觉得很不合口味;晚上开车回家时,下意识地会多带一个人,连那份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听到他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时,心里还会颤抖。 那种颤抖和开始时震惊的颤抖已不一样。 肖成歌轻微愣怔了一会,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输了。 输了什么尚不可知,只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失败感抹煞不掉。 和林致远的相遇就好像战一场争,硝烟滚滚,火星四射,突然间平静下来,已经两败俱伤。 伤口在哪里找不到,疼痛的预感却挥之不去。 肖成歌隐隐约约感到,两个人或许走得太近了。 换种说法,是自己依赖得太过。 让自己那么怕黑的人是林致远,现在天天加班后过来陪伴的也是他。 两个人事隔多年还能重逢,按说是种缘分。不管肖成歌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在各方面都很契合。 林致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觉得错了,就真的再也没做过逾距的事。 成谚的事情,林致远大概看出了端倪,私下里还帮他做了工作。这两天来,终于肯偶尔回家吃晚饭。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学长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不愿意老被人管制着。”一次回程途中,林致远这样说。 肖成歌从倒车镜里瞥他一眼,不置一词。 其实他已经没开始那么排斥成谚的性向了,他从小的教育来自于严厉古板的父亲,不要提同性恋,就是婚前的性行为也是非常大逆不道的做法。 就算他对女性身体没什么特别感觉,也不会去思考自己是不是HOMO。 和林致远再一次慢慢走近,竟然觉得对于性向这种问题,看开了很多。 他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早就已经算不上直男了。 对于他的沉默,林致远已很习惯,也知道他在听,于是淡淡道:“让他自己选择吧。就算跌倒了,也是自己的问题,外人管不了的。” “既然学长这么困扰,我就在尽量不打扰他的前提下找他谈谈。” 肖成歌还是没说话,当做默认。 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他最大程度的感激,也是真的感激。 林致远却没有听到这句话。广播里的音乐开得太响,轻而易举就掩盖了肖成歌的不善言辞。 不管那歉意的真实度和喜欢的真实度有多少,肖成歌都不经意一点点地相信了。面对着那个男人总是优雅的笑容,自己所有的愤懑都变得无理取闹一般,融进去就被快速瓦解。 甚至于开始为林致远起初的行为开脱——那时候误会那么深,自己没解释清楚也有责任,他会做出出格的事,算是情有可原 怎么会有人忍心不相信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人。那次大概真的只是意外吧。 或者如林致远所说,是因为他对他 一想到那两个字,肖成歌脸上的血唰地回流,赶紧转移注意力,低头去签手上的文件。 这种微妙的变化,他不是不费解。 但他一向是个淡然的人,又不很注重感情这方面,有些事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想。 忽闻有人敲门,肖成歌只忙着手头上的事,头也不抬:“进来。” 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幽灵似的站到了办公桌前。 肖成歌只看到休闲装的下摆,皱了皱眉抬头,杨湛笑嘻嘻的大脸赫然出现。 吓得差点没把笔戳到他身上。 “成歌,这么多天不联系,见了我就这个反应?”杨湛大受其伤。 “神不知鬼不觉,你吓唬谁。”肖成歌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声:“进门不会说话?” 杨湛嘿嘿一笑:“你也不想我,电话都不给一个。” “你刚结婚,我是找打么。” “啧啧,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 “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杨湛绝不——” “留着对你夫人说吧。” 杨湛话被打断,大为不爽:“喂喂,我是诚心来邀请你喝酒的,别老夫人夫人的戳我伤心事。” “伤心事?”肖成歌淡淡一笑:“多少人眼红还来不及,到你这变伤心了。” “我跟你说,那个小妞 ”杨湛的口头语还是改不过来,管自己老婆叫小妞:“柔弱的不得了,我都怀疑她整个一豆腐做的。稍微回家晚点就红眼圈哭鼻子 娘的,真是有火都没处发去 ” 肖成歌失笑:“那你还敢跟我喝酒?” “谁怕谁,被小妞绑住了还叫爷们不,你别说,最近我老觉得浑身不得劲,看了油腻的东西也想吐 小妞天天在家给我弄大鱼大肉的 妈的,老子只想喝酒!” “结婚以后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杨湛泪奔:“成歌,千万别娶谁,我这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今天你一定得陪着我,要再没人听我诉苦,我就扯拉面上吊去。” 扶额:“好吧,我陪你去。” “哦也。”杨湛欢呼。 肖成歌继续低头工作,第一反应竟然是得通知林致远,让他下班直接回家。 30 没想到林致远接了电话,却先问他在哪里喝酒。 “在哪喝?”肖成歌问身边杨湛。 “城西那家。” 如实转达。 林致远那头沉默了一会,甩来句:“没事,等你结束了我去接你。” “嗯?” 没等他说“好”还是“不好”,那头已经把电话掐了。 挂了电话的肖成歌有点黑线,身边的杨湛却起了疑:“谁啊?” 这时候说林致远的名字有点不合适,于是只说:“一个熟人。” “熟人?”杨湛挑眉:“你身边的熟人除了我还有谁?” 肖成歌轻描淡写:“自然还有其他人。”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道不是正常?” 杨湛不依不饶——“这一个月新认识的?” “嗯。” “叫什么名字?” 肖成歌似笑非笑地抬眼瞥他:“无可奉告。” “你娘亲!”杨湛大怒。 “健在。” 唯有对着杨湛,他才能轻松地调笑几句。 情不自禁会觉得心情很好,他的弦总是绷得太紧。 晚上进到酒吧,杨湛就开始唧唧歪歪,手捧大号杯,悲愤咆哮:“为了早日离婚,干!!!” 酒吧里所有人为他倾倒,纷纷侧目。 肖成歌没举杯跟他干,只淡然提醒道:“注意形象。” “成歌,我宁可娶你 ”杨湛泪流满面,固态重萌。 对于这样的情景,肖成歌向来一拳打飞了他了事。 一直喝到杨湛双腿行动不能,大着舌头啦啦啦唱歌才出了酒吧门,对于自己老婆的称呼也由“小妞”升级到“小娘们”,肖成歌架着他往外走,一路接受注目礼,十分汗颜。 “呜呜呜,回去了还要被小娘们的泪水泡 成歌我不回去 我不回去 ”死命抓着他衣角,杨湛咆哮。 “别这么抓着我。” “成歌,你就忍心 ”杨湛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忍耐,忍耐。肖成歌深吸一口气,开了出租车门把杨湛塞了进去。 “麻烦去御苑。”这么吩咐了一句,突然想到作为业务伙伴,自己有尹蓉的手机。 于是发了条短信给尹蓉,这才安心地掉头往回走。 正想着打个电话问问林致远在哪里,路过一条小巷,却猛地被谁拽了进去。 抢劫?这是肖成歌的第一反应,刚要惊呼,林致远背了光的脸却映入眼帘。 “ 是你。”肖成歌松了口气:“我正准备联系你。” 对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少顷,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刚刚那个人很眼熟。” “ 唔,那是 ”正斟酌着怎么说好,却被林致远打断了。 “我以前见过他吧。” 有这可能。 “学长的朋友?” “嗯,最近才结了婚,所以拉我来喝酒。” 林致远的脸色又缓和了些,大力握着他双臂的手也渐渐松了。 那人看肖成歌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他费了这么大心力也才刚刚介入肖成歌的生活,那人却毫不掩饰地用那种眼神看他。 身为喜欢男人的男人,他很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不过 既然结了婚,算了。 “等了很久?”肖成歌不曾察觉出什么地问了句。 “并没有。”林致远拉着他走出去,霓虹灯的光影闪出来,这才看清他是一如既往微笑着的。 “学长,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肖成歌愣了愣:“这么晚?” “等了你这么久,这只是福利而已。”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大步走开。 被拽了好一段,肖成歌才发现,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 十指交合在一起,林致远手心的温度就和他的人一样,温凉熨帖,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但这样适宜的温度,却让肖成歌手心发烫,脚步也虚浮起来。 头莫名其妙地别过去,不敢直视前方的人。路上的行人不多,不然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的场景还真是相当诡异。 对于自己的反常,肖成歌不禁有些惊诧。 也许 刚才真的喝多了吧。 31 海边离城西的酒吧并不算很远,走起来也不过15分钟的路程。 虽然是春暖时节,但夜里面向着起伏的海浪,身上也还是微微发冷。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云的样子,明日应该是晴空万里。 星光璀璨,映衬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很容易就让心里变得宁静而开阔。 远处的探照灯扫来一束光,飞掠过肖成歌带点惊诧的脸孔。 一瞬明亮。 就算不解,也还是被拖着走到了沙滩上,浅浅的脚印留了一排,天空和海都那么广袤,四面八方地环过来,令人眼晕地沉浸其中。 林致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月色坠落在他的眼睛里,流丽的光一闪而逝。 “学长。” 低沉的声音传进肖成歌的耳朵,就像紧紧相牵的手心过渡而来的温柔。 “我想听你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肖成歌有些惊讶地微抬起头。 “可以吗。”对方只是微笑地垂目看着。 “今天 你过生日?” “ 嗯。” 可是,这样一个没有蜡烛,没有蛋糕,没有烟火也没有许愿的生日 如果今天没有等他到现在,是不是会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肖成歌愣了一会神,方才问:“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已经很多年没有庆祝过,所以临近了也没在意。”林致远扯了扯唇角:“以为天天都可以见到学长你,就没有特别提前去说。” 肖成歌沉默地别过头去。 半晌,生硬地开口:“ 我欠你那么多份便当的钱,这次正好买个蛋糕还你吧。” “这么晚了学长要到哪里去买?”声音里有丝好笑。 也是 “那我明天补给你。”顿了顿,肖成歌补充。 “没关系的,就算买了,在明天也没什么意义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样?” 林致远淡淡笑了笑:“我说了,学长说句生日快乐就好了。” 好吧,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肖成歌抬眼注视进林致远的瞳孔,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谢谢。”男人的眼睛在夜里面显得黑亮而清澈。跟平时笑着时依然带着的不屑完全不同。 这样的眼睛嵌在脸容上,就连轮廓也无端柔和了。 互相牵住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连另一只都牵紧了,他只感到林致远的掌心一翻,双手就都被牢牢地包住。 然后头低垂下来,肖成歌的视野里,那张其实很漂亮的脸越来越近。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掌也微微地发烫,那一刻不管是后退还是逃避,都没有可能。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要拒绝。 自然而然地就接吻了,嘴唇碰上来的感觉柔软酥麻,轻轻地触了一下,旋即离开。过了一会却又吻过来,唇绵密地贴着,舌尖小心地勾过去,湿润又煽情地绞缠。 被吻得不知所措,到最后被吮吸得连胸腔都滞住,喘息都变成痛楚。 偏偏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接吻这种事情,比做爱来得还要缠绵,缠绵得让人腿软,一不小心就上瘾了,连心都得赔进去。 肖成歌只觉得自己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林致远放开他时,他仍然没搞清状况般,脸憋得通红,身体也有点摇晃。 心脏在身体里跳的很激烈,砰砰砰砰的声音,清晰可闻。 “学长?”有人伸出五指来在他眼前摇晃:“喂喂,学长?” 肖成歌神智一恍,抬眼便看到林致远的脸。 猛地反应过来般,一手就把他推开。头扭到一边去,拼命地用手背堵着唇。 但是滚烫到要滴血的脸已经掩藏不住。 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唯有面对着林致远时总是不知所措,脸颊染了血色鲜活开去,很是动人。 林致远淡淡瞥了一下,对于肖成歌的态度,便已然掌握了十有八九。 已经算差不多得手了。 他本来就经验丰富,肖成歌这一点小小的动心全部写在脸上,又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你 你说过不强 ”男人又羞又怒地后退了两步,话说了一半自己就觉得太蠢,于是赶紧住口。 “我哪里用强了。”对方大言不惭地摊手。 所以他才怒啊。 “今天我过生日,所以没什么的,对吧。” 生日就是借口吗! 肖成歌忍无可忍,掉头就走。 手腕一紧,却被身后的人笑盈盈地抓住。 那手指微微用力,带动他回过了头去。 “学长。”他看见林致远有点狡黠的笑意:“你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为什么不说话?”林致远又相当好笑地看过来:“难道真是因为害羞?” “林致远!”压低声音警告出来:“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 他却凝滞在“就”字上没有说下去。 因为话音未落,林致远便轻轻打断了他:“学长,我们试试看在一起吧。” 耳边寂静了。 他完全僵硬在了原地。不能动,不能说,只有心脏的跳动声,激昂地鼓荡在耳边,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 学长,我们在一起吧。 夜风绕过冰凉的指尖,绵长地散落开去。 32 他忘记了自己是说了好,还是没有说。当时的记忆很模糊,整个人都漂浮着,宛若身临梦中。二十八年的人生,他从没有这么鲜明地感觉到自己竟是孤独的。 在一起三个字好像是带有魔力的咒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叫人忍不住去碰触。如果在一起,就可以不必害怕黑暗;如果在一起,再大的痛苦和困难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林致远清俊的脸上有丝疲倦,再逼问了一句:“好不好?”他就没有什么抗拒的勇气了,月色波光,没什么人的海滩,如此醉人的环境,就算不喝酒也让人沉迷。 头便垂下来,很轻易地点了下去。 “我可是个男人。”光点头还是不行,面前的人说出句犀利的话来。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抬起头,对了,他是个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略了林致远的性别。 男人女人什么的都不去想了,林致远就是林致远,仿佛一个特殊的代号,喊出这三个字,就在脑中自动构成了那个人。 不管是谁也好,这个人对于肖成歌来说,非常特别,甚至能让他心动。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外人”。但在意了就是在意了,只要发觉,他就不会刻意回避自己的心情,于是他定定地看住林致远,很仔细,很深刻地看着。 林致远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诧异。 天黑了。他却不想让它黑下来,就想着如果能找个人来陪就好了。 只是单纯想找个人陪而已。却那么难。 从来没有人愿意陪他,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冷漠和严厉躲得远远的,难得被血缘联系在一起的家人,也只知道埋怨他,直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而眼前的男人却主动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再不合规矩,有人愿意这么问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头脑一热,便也顾不得什么原则什么道德了。 “我要和你在一起。”强硬地一字一句说出口,肖成歌的眼神坚毅。 这种眼神倒让林致远微微一愣。 “我要和你在一起。”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选择的这条路,很难走。 林致远只是沉默。 “?”肖成歌不解地看过去,却没有看懂他脸上的表情。 下一秒,唇畔一温,又一次被吻住了。 林致远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做的,但是嘴唇快过大脑的反应,恶狠狠就压了上去。 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想吻他。 高超的技巧在那种情况下都是白搭,情欲勃发时不管什么吻都是噬咬,唇齿间的肆虐让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紧贴着的身躯也开始发热。 夜色里,林致远的眼睛危险而深邃。 “跟我走。” 肖成歌刚得到放松的手腕,又一次被拖了过去。 拖住手腕的五指攥的很紧,仿佛怕他后退或者是跑掉。 和刚来到这里的温度不同,烫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皮肤接触的那一小块面积渐渐被汗湿开去 肖成歌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灼伤。 33 城郊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宾馆,但房间里也还算整洁干净。 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肖成歌只觉得头脑里的弦被烧断了,浑浑噩噩就被林致远拖着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门一在背后关上,嘴唇便被炽热的什么堵住了。仿佛再也等不了了一般,吻得人几乎要窒息。 紧贴着的身体迅速升温,隔着布料都能感到下腹渐渐地硬起来,自己的和他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感觉让肖成歌头皮一麻,接吻一停下就已经浑身绵软,紧紧抓着林致远的肩,才不至于跌倒。 没费什么力气林致远就把肖成歌压倒在了床上,俯身把唇重重压在他颈上,密集地吻他。 肖成歌闭紧了眼睛轻颤,精致无暇的面容,因为情欲染上薄薄的嫣红。 脊背感到床铺透上来的柔软,蓦地身下一凉,裤子已被褪至膝盖处,还不等他反应,一只手就绕过来握住了他抬头的欲望。 他本来头脑昏涨,被这么一吓,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但那只手灵活的要命,轻易就按住了他最脆弱的一点,只动了几下,他就无力地又一头栽了回去。 虽然呼哧呼哧地喘得要死了,还是极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他从没想过用手也能到达这样的境界,只简单地套弄就能让下身都爆裂般地疼痛,偏偏那样舒服,舒服的脑子都一片空白。 那只抚弄的手突然加重了力度,指尖在顶端轻微地一按,他便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颤抖地释放出来。 林致远看一眼自己的右手,微微笑了笑:“学长 还真是快得很。” 肖成歌正凌乱而急促地调整着呼吸,因为这句话,又唰地满面通红。 暴露在灯光下的感觉让他战栗,忍不下去地把手搭在眼睛上,轻轻开口:“灯 把灯关掉。” 话音没落,林致远就把他的裤子一把扯掉了,被揉搓得乱七八糟的衣衫也一样,三下五除二剥了个干净。 “为什么关灯?”笑着反问了一句,双手便握住男人的脚踝向上弯折过去。 光滑细腻,手感出奇地好,隐藏在白皙底下的红色晕染得很自然。几乎是恶意地,他把唇轻轻印上肖成歌大腿的内侧。 “唔 ”男人隐忍地哼了一声,刚发泄过的前面又有些抬头的迹象。 这一声忍不住的呻吟听在林致远耳中很是受用,想到男人平时冷冷清清的模样,情不自禁想听到更多,于是把头埋下去,一口就给含住了。 肖成歌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喉咙里发紧,喊都喊不出来。 萎靡的前段在对方口中迅速地膨胀起来,陌生的快感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刺激,身体痉挛着,脚趾蜷缩起来。 “不要这样 ”终于喑哑地出声,却换来对方的舌头富有技巧地一卷,顿时呜咽开去。 临到顶点的时候,林致远却不再给予刺激,慢慢地松了口。 灯光下,肖成歌只看到他直起身来,把床头柜上的润肤露拿过来,然后将自己的衣服脱掉。 他一直这么晕晕乎乎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下身虽然膨胀到难以忍受,第一次的疼痛却浮现在脑海里。 所以当林致远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膏状物体侵入后方的隐秘时,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痛吗?”低声问了一句,林致远叠上他的身体。肌肤密不可分的触感很微妙。让肖成歌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 他摇了摇头,脸色却怕的隐隐有些发白。 34 林致远的手指温柔地动着,安慰似的吻着他汗湿的额头,唇落的力度很撩人,撩拨得肖成歌浑身都发痒,连后方也湿热起来,牢牢吸住了对方的手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忍不住扳过林致远的头,把自己的嘴唇按了过去。 从自己的角度,似乎是感到对方轻微地一震,手指也停住了。 他头脑发晕,小心翼翼地伸过舌头,学着林致远的样子,把他的舌尖勾过来亲吻。 几秒钟安静的亲吻过去,林致远突然把那根手指头拔了出来,“啪”地伸手把灯按掉。 一片漆黑里,他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腿再抬高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很安心,身体失去了自主一般,就听之任之地把腿抬高了。心脏大力跳动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然后臀间就被灼热的东西顶住,顿了一会,缓缓地挺进去。 “啊 ”他忍不住拼命地后仰,惊呼出声。 有了手指的扩张,有了润滑,被填满的时候还是痛楚难当。 说是痛楚也不完全,一点一点被进入的时候,不适感被一种微妙的情绪取代掉,他的双腿攀住林致远,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两个人是一体的。 越是贴近,心里就越是涨满了对于孤独的恐惧,于是双手也控制不住,死死地按住林致远的背。恨不得融为一体那才是最好的。 林致远本来是想等他缓一缓再开始律动,被他这么主动地又亲又抱,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挺起腰就在内部肆意冲撞起来。 每一下都深深地顶进去,摩擦过去的快感简直是灭顶的,差点几下就要忍不住。 身体契合度之高让他有些不可思议,扶着肖成歌的腰反复用力抽送,听到男人终于抛开一切,支离破碎地逸出呻吟,竟然下意识地把动作放柔和了。 身体和身体猛烈地撞击,相连的地方格外烫热,麻木得连痛都感觉不到,只感到丝丝酥麻从身后的一点泛滥,随后散开,布满了全身。 肖成歌第一次被弄得这么失态,被顶的太吃不消,只能靠压抑的呻吟来宣泄,却立马被刺得更深。 越是深入,腿间就越发地烫热涨痛,最后一次冲击让两个人都麻痹了。 肖成歌只感到腿间发热,有滚烫的液体,在体内一波波地释放出来。 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林致远凑过来轻吻了他一下。 黑暗里依稀看到那张英俊绝伦的脸,笑得很柔和。 “觉得疼么。” 肖成歌不知该怎么回答,神智一点点回归,想到刚才的肆意交欢,有点挂不下面子。 “我刚才有些着急,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了学长。”这么说着,林致远把头埋在他脖子里:“对不起。” 他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真的很痛?”林致远侧过头来。 “其实 也不是那么疼。”肖成歌想了想,终究不忍心让他歉疚。 环住自己的胳膊似乎紧了紧。 他继续说实话,声音里有激情后淡淡的喑哑:“有那么一瞬间,还是满 ” 话没说完,他就吓得一激灵。 后方还是湿润的,而留在体内的那个 又 竟然又 唰,面红耳赤。好在一片漆黑里,没人能看见。 就着相连的姿势把他翻过身去,从背后进入的感觉更加鲜明,那么深入,肖成歌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贯穿。 高朝迫近时,他被大力地扭过下巴,被迫和身后的男人接吻。 “学长 ”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汹涌快感冲击着所有感官,那样的朦胧里,他听到林致远这样叫他。 随之而来的感觉全部攀上顶点,他终于承受不住疲倦,沉沉地睡去。 35 这一觉,肖成歌居然睡得异常的安稳。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要么就是梦境缠绕,在清醒与昏迷中徘徊;要么就是躺下之后,头脑里还有根弦紧紧绷着,往往早上五六点钟就不再想睡。 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太久,这一回天已大亮,他方才醒来。 朦胧里感觉到一个人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他放松而安心。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也是他喜欢的,光呼吸着就忍不住去接近,于是不甚清醒地又往前蹭了蹭 脑袋在那人光裸的胸膛前拱来拱去,眷恋着最后一丝睡意,不愿意醒来。 有人捏住他的鼻子笑道:“学长,再这样可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林致远在晨光下的脸优雅得迷人。 两人默默对视了大约有十几秒,肖成歌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这 就算林致远不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到。 他的手臂,牢牢缠着林致远的脖子; 他的腿,毫不客气地挂在林致远腰间; 他整个人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林致远身上 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自己的睡相就算不是那么好,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惊诧之后,肖成歌轰地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翻身过去,以后背示人。 林致远也不再逗他,淡淡笑了笑,起身把浴袍披上。 “我今天有门诊,不能陪你了。学长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肖成歌把头蒙在被子里应了一声。 身后明显是被人清理过了的,没有什么粘腻不适的感觉。想必是林致远事后做的处理。 就算性事时再怎么失控和激烈,事后他都会帮忙清理干净,好像是一种彬彬有礼的习惯。 这么想着,昨夜身体交缠的一幕幕就又闪过脑海里,肖成歌恨不得就缩在被子里不要出来,一辈子别面对其他人才好。 很荒唐 自己居然会 那样。 隔壁哗哗啦啦的淋浴声骤然停止。 “学长,我走了。”梳洗完毕的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握着门把,微微回了个头:“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么?” 肖成歌在被子里摇了摇头。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冷淡的疏离。 “有事再打我电话。”门垮嗒一声合上。 肖成歌这才把被子掀开,舒了口气。 脸上红红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褪掉。 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着不想,起来洗一洗,差不多 也该去上班了吧。 ****** 春天到夏天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天气就陡然热的叫人滴汗。 林致远皱皱眉,把衬衫的领口拉大了些。 走是走出来了,可还一直惦记着宾馆里躺着的男人,方才的冷淡态度才应是正常的,他却莫名地高兴不起来。 其实这些天来,放在肖成歌身上的心思,委实比预计的多了些。 甚至听到他认真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心口都会有揪紧的感觉。 手机蓦地响了,他举手接起,洛绎清亮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喂,致远哥,怎么一个月都联系不到你人,真转性了是怎么着?找到正主了,也不请大家喝酒?” 在遇到肖成歌之前,这个少年曾经很得林致远的喜欢。 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圈子,不死板也不认真,偶尔上床也是各取所需,不会被缠着不放,也不用花太多心思。 按理说他比肖成歌要适合自己得多。 可这么理想的床伴,这一个月来却没怎么联系过。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没有兴趣。 “我最近 ”林致远终于开了口:“不是说了我最近在追别人么。” “吓,一个月了,还没有追到?”洛绎惊讶:“我以为你早拿下了咧。你当时和大东他们说的可是两周就能OVER耶。对了对了,是谁啊?我要会会他。” 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让人想插话也插不进去。 于是林致远只笑了笑:“这好像就和你无关了。” “ 喂!”对于他这种态度,洛绎很是不满。 林致远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反问:“怎么?” “本来想约你出来玩的 ”隔着话筒都能想到洛绎那气鼓鼓的小模样:“算啦,看你现在这德行,估计是不能跟我们这一堆混了。” “谁说的。今晚我去。” “啊?” 林致远又微笑了一下:“没事。昨天已经搞定了。” 洛绎愣了愣,随后大呼小叫:“喂,你不是吧你!刚刚到手就甩,上了床踹过墙,你要不要这么残忍啊 ” 他皱了皱眉把手机带离耳边半尺,等洛绎哇啦哇啦完方才舒了口气拿回来。 “我又没说我要甩他。” “ 哇靠,也就是说你还没玩够,你对他还有性趣 等性致过了才给他最后一击是不是 你自己说你算不算个禽兽 ” “洛绎。”林致远眉头蹙得更深,轻轻一句,就把少年打断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但很抱歉,事实和你想象的不大一样。” “啊,这么说你难道是!!!”少年又提高了一个八度:“是真喜欢他 喂,你们大家都过来听听,致远哥说他动真心了哎 ” 电话那头立马一片八卦的骚动:“什么什么?” “ -_-||||。”忍无可忍,林致远只能黑线着把手机按掉。 其实他再答应跟圈子里的人出去玩,并不代表什么。 只是想证明自己陷得不那么深罢了。 就算冷淡肖成歌几天,也不会有什么的 大概。 他站在街口回头,阳光在摩天大厦的另一头背离,恍然间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36 可事实却是——就算去了PUB,也没能真正地让林致远高兴起来。 大家都在另一边喧闹,他一个人点了杯酒在吧台慢慢地喝。清秀的酒保不住地对他眨巴眼睛,他只视若无物。 “喂,怎么这么没劲?”大东过来拍他肩膀:“不去玩玩吗?” 他看了一眼人潮汹涌的舞池,笑着回头:“你什么时候看我玩过这个?” “虽然是这样,但也没今天这么闷骚吧-_-|||?” “嗯?”这句话让林致远很在意:“我今天怎么了?” “魂不守舍。”大东用四个字总结出来:“哪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你觉得呢。”笑了笑,他仰头倒下一口酒。 “我觉得 ”大东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有问题。” 旋转斑斓的霓虹灯在脸上转过去,这样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孔都是蛊惑迷人的。 林致远跳下高凳,随手拿过外套。 “你说得对,今天我没兴致。先回去了。” “哎?”大东愣了愣:“这么早?” “帮我跟洛绎说声抱歉。” “哦 ” “走了,拜拜。” “拜 拜拜 ” 大东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从容不迫地踱出门去。过了一会,感到胳膊上的肉被人狠狠地掐起来:“大东!你发什么呆,致远哥人呢?” 大东愣愣地回头,洛绎漂亮的猫眼正凌厉地瞧着他。 “致远他 先走了。” “什么?!” “嗷——你别掐这么狠 ” ****** 出了喧闹无章的PUB,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 对他示好的,赶来攀谈的不在少数,如果他愿意,这会是个很销魂的夜。 但他偏偏没有这个兴致。 与其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独酌,还不如早点回家的好。 走在路上就情不自禁想起肖成歌来,因为激情而颤抖的唇,平日里冷清的脸带上鲜活的潮红,皮肤的触感很好,也会因为撞击得太大力而止不住地呻吟 这些模样,旁人都没有看到过。 当发现自己想到这一步时,已经沮丧地有了反应。 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致远转动钥匙开门,客厅迎面而来的灯光让他皱了皱眉。 男人惊慌失措站起身来的样子有些刻意,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一下子把身子背了过去。 “我只是来 ”说了一半,就觉得自己的表现说出来太愚蠢,肖成歌低着头往门口匆匆地走:“我回去了。” 林致远的眼神下移,不意瞥到茶几上眼熟的纸袋。 再抬头看看钟,晚上9点半。 他跟肖成歌撒了谎,说自己晚上要陪领导吃饭,其实只是不想被这些习惯绑死罢了。 他不想天天都跟条件反射似的买了吃的东西到肖成歌的公司去等他,这样的习惯让他觉得自己变得不自由,他怎会被什么东西绑住,这绝不可能。 但是 男人擦过他身边的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大力就将他拽了过来。 “学长,你为什么会过来?” 肖成歌只别着头不说话。 他本来想悄悄放下就走人的,没想到没掐好时间,竟被抓了个正着。 “担心我晚回来会饿肚子么?” “ 没有。”终于很勉强地开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 你给我送了这么多次。我只是还你而已,无可非议。” 林致远定定地看着他。 “你吃吧。我回去了。”男人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个窘迫的氛围。 林致远不可置否地笑笑。并不表态。 却在对方快要逃脱的时候,将拽着那胳膊的手一用劲 肖成歌跌跌撞撞地被拉了回来。 想要挣扎的两只手被林致远扣去了头顶,人也整个压制在墙壁上,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被覆上了双唇。 口腔里的炽热一直持续到很深的地方,密不透风地吻了一会,肖成歌渐渐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僵硬地任由对方索吻,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一个突然的吻是为了什么。 吻了一会,林致远才从他的口腔里退出来,又恋恋不舍地在那色泽鲜润的唇上咬了两下,方才罢手。 肖成歌很是不解但是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处,林致远强势的双臂固定住他,气息吹在他脸颊边,麻痒而温热。 “学长,陪我一起吃吧。”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还和原来一样,我每天下班去找你,好吗。” 本是想在昨夜的激烈之后冷淡肖成歌一阵子,否则粘得太紧,容易添麻烦。 可却头脑一热,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三句话来 林致远觉得自己大概是失心疯了。 和开始时想要的效果完全背道而驰。这样下去,就真的是甩都甩不掉了。 37 夏天到来的时候,对于现在的生活肖成歌已能很坦然的面对。 还是一样每天都在忙碌,完美如他不会放过工作上任何细小的差错。只不过有些细节变得温情了许多。 比如下了班都有美味的便当等着他,虽然拖到很晚,也不像以前常常饿到胃痛。 然后和林致远一起回家,常常不开车地散步走回去。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可以走上半小时。 有时会在他家过夜。就像真正的恋人一般,做些恋人会做的事情。 上床什么的,也已经有过很多次,对于林致远高超的技巧,他依然有些招架不来。 总处于被动的地位,却让身体的反应变得意外诚实,某些自己都忽略的地方,却能被林致远找到,轻易地就挑起情欲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总是无地自容。 对于焕然一新的生活他还是有些不安,抛下一切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不踏实。 但这么多年来,他也委实太累了。 什么事情都压在肩上,连个可以依靠的地方都没有,林致远的出现好像一道劈开的光,一瞬照亮了他的世界。 他方才知道,原来生活 还可以是这样多彩。 跟现在比起来,以前的自己简直是黑白的。 “想什么?”额头意外地被人吻了,温柔干净的气息吹拂过来,是种还带着体温的清香味道。 “嗯?”他被林致远的突然清醒吓了一跳:“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 唔,现在几点了?” 肖成歌转头去看了一眼闹钟。 “六点四十。” “二十分钟有什么好睡的。”对方的双臂伸展过来把他搂过去:“虽然要做点什么,也确实不够 ” 肖成歌满脸黑线地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林致远并不介意,依然微笑着收紧了双臂。 平坦坚实的胸膛,有热度传递过来,蒸熏在脸上 这种感觉无端让肖成歌感到安心舒服,情不自禁就又贴近了些。 “学长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吧?”突然听见林致远笑问。 肖成歌下意识把脑袋往后挪了挪:“你做梦呢吧-_-|||。” “但是只要学长被我这样抱着,就会把头拼命往我怀里钻 ” “ 胡说。”断然否决。 “咦,不承认吗。” 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承认。 林致远把下巴搁去他头上:“还是学长现在又在闹别扭了?” “脸红了?”说着就掀了被子,低头去看。 被他说中,肖成歌就更是死都不抬头了。只赶紧把脸藏到深处去,慌乱的要命。 无意间就变成在林致远的怀里扭来扭去的局面。 “学长,你现在就在拼命往我怀里钻。” “ 你如果掀掉被子,我就要你死。” 其实林致远也就是逗逗他而已,听他这么认真严肃地宣战,愣了一愣,喷笑出声。 真是小孩子。躲在黑暗的被窝里,肖成歌却也忍不住弯了唇。 晨光折射进室内,糅杂着飘荡的细小尘埃。 他蒙着被子躺在那里,只感觉林致远坐起身来,双手扶住他脸侧,隔着被子给了他一个代表早安的吻。 这样含蓄的亲吻却让他抓紧了被单,心脏蓦地停了一拍,指尖也冰凉开去。 他想到一年前,有记者采访时问他:“作为如此一个杰出的青年,您觉得您自己快乐么?” 那时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出奇地快乐。 人一旦快乐,就容易沉迷其中,舍不得离开。 38 最近,广告公司的秘书觉得自己的上司越来越容光焕发。 仿佛要把那几天神不守舍时落下的工作全补上一般,效率奇高,且质量好得可怕。 本来一天就跟他说不了几句话,这几日更是深深体会到了自家BOSS的惜字如金。 比如一份合同,之前她问“签不签”的时候,BOSS还会回一句“签”或是“不签”。 而现在,只专注于手头工作,连看都吝于看她一眼,直接用点头摇头表示过去。 偶尔接到个什么人的电话,态度还会变得老大不自在 根据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肖BOSS是恋爱了。 “总监,今天下午四点的例会 ” “好的,我知道。”肖成歌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闻言难得地回了头,冲她颔首示意。 眉目清丽,睫毛长而直 秘书捂心口,一瞬被秒杀。 对了,自家BOSS近来 眼神也变得柔和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不妨碍他的帅。 这种突如其来的柔和让她发现——原先不敢正视的BOSS同志,居然是个难得的尤物。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肖成歌是不知道的,他刚刚接了几个电话,正在暗自烦恼。 林致远的朋友过生日,把圈子里的人一起请了来,打来了电话,说晚上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话说到这里都算平常,最后道别时,林致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句:“对了,学长要不要一起来玩?” 他愣了愣,些微惊诧道:“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 “都是我朋友。”林致远打断他:“不愿来就算了,没什么的。” “本想把学长介绍给他们的,但如果学长不愿意公开 ” “没那回事。”他赶紧澄清。 如此误会,竟然这么久了还在两个人之间徘徊,这种不信任,让肖成歌心头一震。 事到如今,林致远的潜意识里还遗留着自己看不起HOMO的印象,这个认知让他微微难受了一下。 但毕竟也只是一下子的工夫,他很快又释然了。这么多的磕磕绊绊,说没有阴影怎么可能?自己都会时时不安,何况他。 都是时间问题,也许时间长了,慢慢就会好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连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我去好了。”他听见自己说。 “嗯。” “你下了班就来找我。” “好的。”林致远的声音似乎明朗了一些。 听见他高兴起来,肖成歌松了口气。 “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林致远结束了对话。 可没隔一会,他就接到了父亲的来电。 “成歌。”父亲的声音隔着话筒,有些淡淡的落寞:“你很久没回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致远的出现,让他无法面对父亲,面对成谚。 但他拒绝不了。毕竟那是自己的生父,毕竟 自己也没有尽到责任,让父亲过的开心。 最近的疏远更让他惭愧,父亲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他却总是逃避。 不是不想见,不是没有想过去见,而是不知道去了之后用什么表情面对。 “爸,我今晚过去吃饭。”他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后又想了半天,这才下定决心地给林致远回话。 响了不到三声,林致远就接了,因为在病区,微微有些吵闹。 “学长?” “ 我 ”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字句:“我突然间有了安排,晚上可能还是不过去了。” 对方没有立即答话。 “对不起。因为 ” “算了。”话音未落就被林致远打断:“没什么的,学长还没做好准备的话,就再等等吧。” “不,如果换个时间的话 ” “没事的,学长。” “真的没事。”话筒那头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我是真的有安排。”他不知还能解释什么。 “嗯。”那头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用勉强,有事就去吧。” 啪,通话被中止。 肖成歌举着手机发了一会怔,方才按掉了它。 39 结果晚上去父亲那里吃饭,也吃得心事重重。 窗户一开,刚下过雨的清新空气就灌进来,肖楚晨捧着饭碗,难得地笑了笑:“这样的天气好得很,我就不喜欢空调,开得人不舒服。” 肖成歌勉强跟着笑了一下,低头扒了口饭。 “成谚最近也不回家了,你看看你们兄弟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肖楚晨叹息一声,点头自言自语:“是,年轻人,还是忙些吧,忙些好。” 一口饭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肖成歌放下了碗。 “爸,这里住得还习惯?” “怎么?”肖楚晨射来两道目光。 肖成歌顿了顿,开口说道:“医生说你心脏不好,建议住去安静点的环境。我在湖西看到套房子 ” 话音没落就被父亲打断了“不用你操心这个。” 肖楚晨盯着儿子,继续说:“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我老了,享受不起的。” “爸 ” “行了。”固执地挥了挥手,肖楚晨皱起眉来:“成谚上学,这儿的房租都是你在担负着,你能这么争气,我很高兴。但我这个做爹的不能老拖累你。” 肖成歌垂下眼去,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疲惫。 “还是给你请个保姆吧,爸。” “你一个人住在这,我们又不能常常回来照应,心脏的问题不是小事,再怎么说 也该有个人在家。” 这一次,肖楚晨倒没拒绝。 父子两个性格相似,坐在一起本来话就不多,该说的都说完了,只能沉默相对。 “成歌,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过了一会,父亲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 嗯。” “差不多该成家了?” 这句话让他心里蓦地咯噔。 见儿子不语,肖楚晨又开口道:“有没有遇到中意的人?我前两天碰见了老沉,他家的女儿 ” “爸。”有点烦躁地打断父亲,肖成歌抬眼看去:“我最近两年不想结婚。” 肖楚晨颇是惊异:“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 这下,连肖成歌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准备什么时候结?他现在这个情况还能结婚吗? 本来就对女性无感,最近又有了同性恋人,他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坦然地娶妻生子了。 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了父亲吧?如此正直严肃的父亲要知道了他和成谚都和男人在一起,那后果简直是不能想象。 于是他叹了口气,含糊地回答:“三十五岁之前都不算晚吧,而且 我想这两年全力以赴,再做出点成绩来。” “ 唔 但结婚并不影响吧 ”肖楚晨还想说些什么。 “爸,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儿子这么坚持,做父亲的也不好强逼。 肖楚晨只能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边冲儿子点头算作默许。 40 饭后闲聊了一会,又被父亲塞了一整盘水果下肚,方才告别出门。 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父亲,却凭空让肖成歌出了一身冷汗。 跟林致远在一起这件事,恐怕是他这一生做过最大胆、最冲动也是最不经深思熟虑的事情,明知道总一天要面对这种抉择,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平淡而无聊的生活突然多了鲜明的色彩,这种刺激,他承认自己放不了手。 就像一个吃惯了咸菜稀饭的人,一直吃没有什么,但突然给他山珍海味享用了三天,再让他回去吃咸菜,那必定难以下咽。 如果 一直瞒着父亲呢?哪怕瞒一辈子。 这样卑劣的隐瞒是不是可行,被发现了又会怎样 种种种种,他已经忽略了。 他第一次对别人有了恋爱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别的都懒得去管。 虽然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却也没有以前管得那么多了。 总之,现在陡然要他说放弃家人,是很为难他的;单方面要他放弃林致远,他也做不到。 头脑里一直乱七八糟,想出来的东西也不冷静。 伸手看腕表,八点四十五分,蓦然想起林致远今日兴致勃勃地来电话,要把他介绍给朋友的事。 他推掉并不是因为依然心存偏见,也不是看不起任何人,但就是被林致远结结实实误会了。 对于这种误会,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不长,前后又那么多坎坷,有猜忌是难免的。 但跟父亲聊过以后他格外坐不住,他不想失去两边的任意一边,他希望家人和林致远的平衡,就这么保持下去。 一想到会失去他们中间的谁,他就忍不住害怕。就和害怕黑暗一样,从心底蔓延开颤抖。 看看时间还早,就想是不是现在赶过去,应也来得及。 看到他再过去,林致远一定会很高兴吧。那个人从不把高兴写在脸上,永远那么淡淡地笑着,让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可对着自己时,他曾放声大笑过 肖成歌握着方向盘,情不自禁柔和了面部的表情。 为了让一个人高兴,刻意地去做这个那个,这不是他的作风。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他已经被林致远彻底地改变。 不是原先那个除了工作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而是 一晃神,已经到了。 车刹在小区内固定的车位里,肖成歌舒出一口气,锁了车门上楼。 坐进电梯里,心脏还砰砰砰跳个不停,一想到林致远会略微惊讶的脸,他就有些雀跃得按捺不住。 要不是他天生一张冰冷冰冷的面容,喜怒不形于色,估计早已眉开眼笑。 叮。电梯抵达,肖成歌深吸一口气跨出去。 昏暗楼道里,可以望见走廊另一头熟悉的公寓,门虚掩着,暖黄色的光束和断断续续的嘈杂自门缝里飘出来。 “喂喂,比这个你们可没人比的过致远,至今没有失败过,而且最长搞定时间是一个月!好像就是最近这个吧,哎,致远,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戏谑轻佻的声音,让肖成歌准备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种预感让他站在门口,听了下去。 林致远没有回答,但听另一个人笑道:“这次致远还说两周就能OVER呢,结果拖了一个月,自己说说怎么办?” 又有人笑:“一个月够行了,换你试试看,人那个是直男,硬生生掰弯了,臣服在咱们林哥脚底下,拖上床都一句话的事儿。” 噗 有谁喷了酒:“致远你教我两招吧。” “教不教等会再说,输了就是输了,比原先说的时间延迟了,致远赶紧说怎么办吧。”第一个声音又响起来。 肖成歌站在门口,迎头被泼了冷水一般,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被人端上酒桌品头论足,让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每个人揪起领子给一拳。 但偏偏腿脚稀软,使不上气力。连手指都轻颤着没办法移动,还说什么闯进门去。 就在这时候,他竟听到林致远淡然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说,我罚酒好了。” “好,愿赌服输,那边,把五粮液递过来!” 话音一落,门内一片叫好声。 愿赌服输? 肖成歌嘴唇有些失了血色。 他应邀跑到这里来,竟是为了听这些混账话的。 很想掉头就走,脚下却被钉住了似的,强迫他听了下去。 “致远,你最长的那个好像是两周?这个准备多久?我看差不多已经破纪录了吧?”过了半晌,估摸着酒也喝完了,那人又笑着问出声。 “ 哎,致远哥,你不是认真的吧?”少年很有特色的声音飘出来,这个声音肖成歌有印象,很媚很柔,挠在心尖上,像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然下来,似乎在等着林致远发话。 你不是认真的吧。 肖成歌站在黑暗里,同样几乎动弹不得地等待着。 紧张迎头罩下,避无可避地让他胸腔窒闷。 终于有人大笑着打破沉寂:“怎么可能嘛,直男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得上咱们小洛 ” “我在问致远哥。”少年固执的声音响起来。 一直没有听见林致远说话。 “致远哥,你动了真格?”少年的声音诱惑而具有煽动性,细水长流地摇曳在半空。 满屋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怎么可能。”终于听见,林致远轻蔑而淡然的轻笑。 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挂在他脸上那高傲而优雅的表情。 “就是嘛!我就说嘛!!”方才那人松了口气似的大喊起来。 立刻有人哈哈哈地笑着捧场。 室内又喧闹起来,但肖成歌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回走,走得很慢似乎是生了了不得的病,走到电梯里木然按了一楼,终于脱力地靠在墙上。 天色是染了暗蓝的黑,他心里一凉,恐惧感陡然涌上。 逃一般地回到车里,思维还不能很平定。 要怎么样呢,原来都是假的。 那个人笑着跟他说“学长,我喜欢你”,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孔如同雕琢,本来也就像假的一样。 也只有他才傻乎乎地会去相信。 也只有他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分不清楚。 他只是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会撒谎,把谎言编得跟现实一般,然后再残忍地戳破,告诉他这些不过是你痴心妄想罢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在幼儿园听其他小朋友说玩具室有恶魔,仙女藏在卫生间里,于是每次都不跟别人抢玩具跑去卫生间呆着,老师都觉得他是不合群,其实他是被骗了。 他很容易被骗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骗他。 再容易被戳穿的谎言,他也一样笨蛋似的去相信。给他一颗糖,便立刻欢天喜地,以为那就可以是很多很多年的甜蜜。 但其实那不过是入口即化的普通的糖而已,小孩子用来吃着玩,吃着开心的。 拿冷漠伪装自己是很好的办法,别人不敢接近,自然就不会骗你,他这些日子竟然会觉得自己以前的冷漠不好。 冷漠有什么不好呢,一旦扯下了那道冷漠的面具,立刻就被耍的团团转,直到什么都输光了,回不了头了,才有人来对你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走了。 看来他以后还是应该冷一些?真是讽刺。 情不自禁就笑了,趴在方向盘上,轻微地扯动嘴角。 心脏却大力地疼起来,不顾一切的那种疼,疼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感汹涌奔涌出来,让他控制不了自己。 开不动车,哭不出声,就连眼前都一阵阵地发黑,阻止他毫无意义的空想。 自从高考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输的这么惨烈这么难看。 从倒车镜里看到那个无力的倒影,就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什么都当真的,傻瓜一样的自己。 41 秘书突然发现,今天坐在办公桌前的BOSS有点不对劲。 眼神迷茫,若有所思 最重要的是笼罩在他周围的那股低气压 “呃,总,总监 ”弱弱叫了一句。 没人回答她。 “总监!” “ 嗯?” 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句,肖成歌的目光还是游离。 “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了,没什么意外的话,您四点钟就能离开公司 ”秘书边说边偷偷地去瞥上司。 “好,辛苦了。”礼节性地说了一句,肖成歌看向壁钟。 下午四点吗。 没什么心思上班,也一点提不起兴趣来工作,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家,越早越好。 最好谁也别看到,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才最安全。 这样想着就起了申请假期的念头。 昨天回到家,母亲和继父正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要去九寨沟旅游,他看着,心里蓦地动了动。 毕竟他不是个万能机器,也想要稍微休息休息,年假大概有15天,这次就申请个10天好了。 现在这个状态,他觉得还是调整一下再回来工作的好。 其实申请到了假期,他也没有心思外出散心什么的,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碟片而已。 说是看碟片,内容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荧屏上的光影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个完美无瑕的玉器般,没有生气。 他竭力不让自己想起那个人来,但手机震响的那一刻,他还是从心底抽疼了一下。 熟悉的号码跳动在屏幕上,他侧头去看,突然觉得很怕。 像毒蛇一样的怕,缠绕过来,围住他的心脏。明明是很普通的手机,他却连碰都不敢去碰。 全部都是假的。 喜欢是假的、亲吻是假的、关怀是假的、温暖是假的 如果这些加在一起都不算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依赖什么。 手机响了很久,终于悻悻地停了,他这才抓过它来,连着电池把它一分为二。 这下它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冰冷而绝望地躺在沙发上,没了声息。 肖成歌舒出一口气来,站起身去关掉电视。 在不能面对一切之前,他固执地选择逃避。 手机刚安分下来,家里的电话又炸了毛似的乱响开去。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回头,电话铃持续响着。 难道要连电话线也拔了?这么想着他走过去,手指刚刚触到电缆,却猛地想起林致远没有他家里的电话。 真是杞人忧天。 肖成歌自嘲地笑了笑,转手拿起听筒来。 “喂,请找下成歌好吗~”干劲十足的声音,是杨湛。 肖成歌微微松了口气。 “杨湛?什么事?” “咳,怎么这么久才接 如果我是给你打的求救电话,说不定现在就死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 帮我个忙好不?” “什么?”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 “我到你家来躲一会 小妞哭到娘家去了,现在她爹妈正在我家蹲点守着我呢,我不想回去,去你那住一夜,行吧?”杨湛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 肖成歌瘫进沙发里扶额:“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能对她做什么,就是因为我对她什么也不做 ”杨湛的抱怨越来越成人:“昨天居然脱光了勾引我,但我就是没兴趣,有什么办法 ” “咳 ”肖成歌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赶紧清了清嗓子,脸上有点烧:“别说了,你要来快来。” “唔,那我20分钟后到。”丢下这句话,通话就此中断。 杨湛属于行动派,动作很快,不到20分钟门铃就杀猪似的响起来,肖成歌起身去开门,迎面而来的青年差点扑他一个四仰八叉。 “成歌 活着见到你真好!” 无声地把杨湛从脖子上拍下来,肖成歌反手关门。 杨湛不以为意,又东张西望起来。 “咦,伯母呢?就你一个人在家?” “先不提那个。”肖成歌转身看住他:“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坐下说。” 威严的语气让杨湛心里一抖,拉开椅子乖乖坐下了。 “喂 怎么连灯也不开 太恐怖啦。”颤巍巍地抗议。 “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杨湛缩了缩脖子。 “说吧。”在他对面坐下,肖成歌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 就是那么回事嘛。”杨湛看天花板:“我对她没兴趣,她又要死缠着我,闹到父母那里去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没兴趣啊 喂,比起来我对你比较有兴趣耶,你怎么了你,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还有这一脸憔悴 失恋?”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肖成歌有些应对不来。 “不会跟我一样老不想吃饭吧?要么咱们去喝酒?”杨湛酒鬼本质又凸显出来。 肖成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发现他瘦了些,近来杨湛老说自己不想吃饭,结婚的压力有多大,杨湛自己不愿说,他自然也猜不出来。 结果那天两个人竟坐在客厅里喝了一夜,直到天亮。 酒是杨湛又出去买回来的,普通的啤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容易醉人。 “成歌 ”杨湛醉的厉害,大着舌头回忆道:“大学毕业那天来,我们就没有这么喝过了 ” 肖成歌垂着眼一语不发。 他也有了点醉意,却是困意更明显些。修长的脖颈,苍白到有点点病态的肌肤,他好像从来都是苍白的,冰冷得让人费解。 可那近乎透明的肌理显得很诱惑,让人有抚摸的冲动,光看着就能在脑中描摹出那细腻的感触。 杨湛心醉神迷地看着,不自觉就把手放了过去。 只是想要焐暖他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 !”肖成歌一个激灵:“杨湛?!” 那只手缓缓向下移着,抚到后颈处,微微用力地使拇指摩挲,粗糙的触感让肖成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杨 ” 肩头上轻微地一暖,是杨湛把头靠了过来。 “成歌。我宁可娶你 ”杨湛声音嘶哑地低着头:“你知道吗,我 不想这样下去 ”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的声音如此痛苦。 肖成歌静静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成歌,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 ” “我不想一直这么寂寞下去 连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结婚了,所以要远离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是一个人 ” 肩头一沉,竟是杨湛说着说着睡了过去。 肖成歌叹一口气,轻轻把他从肩上扶起。 一直是一个人 自己又何尝不是。 相信了莫名的假象,以为曾有段时间摆脱了孤寂,怎么可能,那不过都是些镜花水月。 42 杨湛离去之后,他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四天。 第四天时,午后下了一场大雨。 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对于林致远,他恨不起来,也气不起来。虽然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但至少不能因为这个人扰乱了自己全部生活。 他刚洗了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打开冰箱空空如也,于是决定出去买点东西吃。 这几天精神状态萎靡到了极致,醒醒睡睡,睡睡醒醒,说是清醒不完全,糊涂也不至于一下神志不清。 就这么半吊子地在混沌与现实中徘徊,前几天的事现在想到,都和做梦一般。 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想想还是折回去拿了把伞。 夏天的天气变化得无常,他踩着湿润的路面出小区,清凉的空气扑在脸上,突然就觉得自己活了。 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下场雨也不过这么快的工夫。 回去时心情已好了不少,手上提着超市现成的材料,回去过一过油就可以拿来吃。 过几天假期结束也该好好工作了,10天积攒下来的量,没个一周加班,是完成不了的。 这么想着就到了家门口,楼道里光线很黯淡,掏钥匙的时候有些恍惚,小小的金属顺着楼梯叮铃咣郎地滚了下去。 他自责了一句,转头准备下去捡,刚跑到跟前去弯腰,却被另一个人的手抢先了。 那人一言不发地把钥匙递过来。 “谢 ” 刚说了一个字,话语就在喉咙口噎住了。 钥匙还在掌心静静躺着,男人背了光的表情有些焦躁和不快,眼神也是危险的,灼灼盯过来,都快要把他看得不知所措。 “学长。”终于开了口,氤氲在楼道里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为什么连着几天没有音讯。” 来不及回答林致远的问题,恐惧便先一步侵袭上心头。 他用力握住楼梯扶手,才稳定住心神,勉强说了句:“跟你没关系。” 依稀看见男人皱了皱眉。 “你在躲着我吗。” 肖成歌的背脊猛地僵硬了。 “对。”这么丢下一句,他掉头就走。 他现在很累了,没有心力陪别人玩,也没有心力去解释什么、欺骗什么。 干脆承认了,这才是最好的回应方式吧。 身后的人没说任何的话。 肖成歌走回去用沾了那人温度的钥匙开门,插了很多次才对准了锁孔,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他手指细微的颤抖。 “林致远。”仿佛吃力又勉强一般,他缓缓开了口:“我们暂时 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还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像我这样的人,什么假话,都很容易就当真了。”说着说着,舌尖竟然莫名地苦涩:“我没有经验,也不懂你们的规矩,你嫌我笨拙嫌我清高都没关系 ” 但是你不能骗我。 下了那么大决心才去喜欢的人,如果说全都是欺骗,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说到底也只是冷了点,并不是不会受伤,不会害怕,没有常人应有的感情。 最后的话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口。那是他仅剩的骄傲。 门开了条缝隙,浅浅的光透出来。 “ 到此为止吧。”他垂下眼睛说了最后一句。 林致远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到现在还会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心跳失速,他也是真的够了。 难怪会被人不识数。 低叹了一声准备进门,突然间,胳膊却被人拽过去,那么激烈的动作和力度,让他头脑里嗡地炸开了。 没有防备就被人甩到了门上,刚开了的门,“砰”地又合上,他背脊撞到门板上,又冰凉,又疼痛。 “唔 ”他吃痛地抬头。 林致远扣住他的胳膊,隐忍的怒气翻涌在眼底,就这么看着他。 “学长,请你解释清楚你刚才说的所有话,好吗。”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陡然被这么摔了一下,肖成歌也火了。 “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对方修长的手指移过来,轻易就挑起了他的下巴:“要跟我分手吗,学长?” 肖成歌一声不吭,只固执地把脸让开。 “这句话 你觉得应该由你来说?”林致远淡淡地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全都是怒意。 “都一样吧。”肖成歌别着头不愿看他:“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好,你来提,我来说‘好’。” 像觉得很头疼似的,林致远叹了口气。 “学长,你看着我。” 肖成歌一动不动。 “看着我。”手指一用力,就把他的下巴扭过来。 精致优雅的面容,唇线的弧度弯的很好看。 本来以为自己想通了,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眼角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这种又气又伤心的表情让他的轮廓无端柔和,因为激动而浅浅地喘着气。林致远垂下头来,很自然地吻住了他。 嘴唇上轻轻吸吮的感觉让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也紊乱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做这种事。 最可恨的却是他还会贪恋这样的吻,清爽干净的温度,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对于这样怯懦的自己感到憎恨,肖成歌竭力挣扎起来。 “你觉得 这样很有趣,是吗!”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了林致远,力道之大,指尖都微微地发疼。 43 被激烈推开的时候没有防备,林致远狠狠撞在了对面墙上。 说不疼那是骗人的。 其实那一天被洛绎问到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震惊过。 是认真的吗,少年犀利地直视着他,所有的人也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下意识就想到了肖成歌早上的拒绝——说什么有事不能来,说起来还是不愿意把和自己的关系公开化。 也许那个淡漠的男人会觉得这样很丢脸,也难怪,本来就不是能接受这类事的人,怎会在一个月内就改变了。 既然不愿公开 那么,也好。 “怎么可能。”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肖成歌竟会折回头再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句“怎么可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觉得男人这么逃避着自己,肯定有什么问题。 急急忙忙冲过来找他,却被迎头砸来句想要分手,这样联系起来想 “学长。”他伸手抓住要逃离的男人,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冰寒:“因为我要把关系公开化,所以你一直躲着我?” 什么?肖成歌突然听不懂他的意思。 “因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所以要分手,对么。” 男人的沉默不语让林致远一阵烦躁。 “学长,”他皱起眉来:“如果你真的觉得有那么丢脸的话 ” “不是这样的!” 突然被激动的声音打断,林致远微微一愣低头看去。 面前的人苍白着一张脸,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伸手去触摸肖成歌的脸,对方却猛地颤了一下,飞快地避开。 好像怕到了不得的地步。 “请你离开。”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苦涩,肖成歌看向手僵在半空的男人:“立刻。”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理会他的沉默,肖成歌重新把门打开:“你走吧。” 你走吧。其实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他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着曾经那样爱过恨过亲密过的人,他只是不想要最后一点自尊消磨干净而已。 再多看林致远一眼都要受不了,如果还硬要解释些什么,心脏会垮掉的。 原来就算到现在,自己还是不被相信。 那么干脆,就彻底断掉吧。反正本来这段感情就是不被认可的。 要合上的门突然被人强制挡住,然后猛力拉开,从头到尾不过一瞬间的事,林致远就闯进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 ”肖成歌惊讶地张大眼睛。 林致远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交往是双方意愿的吧,学长?”突然开口问道,青年淡淡笑着逼近过来。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出于警惕,肖成歌还是稍微往后退了退。 “那么分手难道不应该问一问我的意思吗?” “你 ” “学长觉得没意思了就把我丢掉,这种事情 ”林致远脸上的微笑突然变了感觉:“我怎么可能接受?” 这句话话音刚落,肖成歌就感到后脑被人一手扣住,随后暴虐的吻带着翻涌的怒气压了下来。 光撬开牙关还不够,对方把自己的柔软填满他的口腔,连喘息的空余都没有,简直要把他吞吃下去一般地吻着。 他大惊失色。 头脑从震惊的空白里回复过来,立刻挣扎开去。 但林致远发怒时的力气实在是敌不过,任凭他怎么反抗都被毫不留情地制住。 重心晃了晃,他朝后倒去。 身下是绵柔厚重的地毯,从手腕到双腿无一不疼。 无意间一瞥,已发现了皮肤上淤青的痕迹,可见对方的力气多大。 虽然反抗没什么用,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到了林致远。那拳脚没什么章法,拼命打过去应该也很疼痛。 但对方却并不觉得似的,压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揪过来还是恶狠狠地吻住。 他不禁疑惑——既然是玩过就扔,为什么林致远的怒火却这么真实。 是因为还没有玩够么。 夹枪带棍的亲吻并不美好。 至少从身体的哪一处来说,都是疼的。 44 两个人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在地毯上厮打,肖成歌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样子,不过一定很难堪。 力气在对峙中渐渐流失,两败俱伤谈不上,因为至少林致远还是占上风的。 情不自禁觉得自己没用,被别人耍,被别人玩弄,结果就连打架都打不过人家。 反抗的意识一旦松懈,很容易就被牢牢制住。他只觉得被强行扳着的下巴隐隐作痛,然后对方松了手,顺着锁骨往下啃咬。 事到如今,原来只有这种事是还有理由存在的。 互相都熟知的身体,费不了什么事,林致远就吮到了他的敏感点。 身体的热度交叠着,他仰面躺在地毯上只觉得头昏眼花。 感到舌尖舔过小腹,那种湿润柔软和刚才的暴虐都很不一样。 鲜明的对比让肖成歌背脊发麻,小腹被舔到的地方猛地收紧。 “学长,你看。”男人的微笑背着光显得高深莫测:“就算说要离开我,身体也还是这么热情。”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淡淡的伤,再加上气喘吁吁的气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肖成歌咬紧牙把脸别开。 “现在说分手什么的,你觉得谁会相信呢?” 下体落入手掌的温热,被驾轻就熟地套弄了几下,就膨胀炽热开去。 “这种自作主张的话,也真亏学长你能说出口来 ”轻轻地这么说着,林致远低头,温柔地含住那紧致胸膛上的赤红。 舌尖濡湿地挑逗着,乳尖经不起戏弄,很快就硬挺了。 “不给你点惩罚怎么可以。” 那样危险的笑容,如修罗般完美而慑人。 手下的动作也刻意羞辱一般,又轻柔又撩人地继续着。 身下那个人,只是麻木地躺着。 “如果换了别人?还有谁能让学长你的反应这么激烈?”手指在对方分身的顶端轻轻按了按,不出意外地感到那人的一阵僵硬。 和刚才的强烈挣扎很不一样的僵硬。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林致远微微抬起头来。 男人用手臂挡住脸,怕见光一般侧着角度。 声音也是细微而无力的,勉强翕开的苍白的唇,丝毫找不到情事中的热烈。 “ 么 ” 他一直在重复。 什么? 停下所有动作,仔细地侧耳去听,方才听清楚了。 “ 为什么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喃喃地,好像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 要这样。” 狠下的心猛地被这句话泡软了。 翻涌的怒意一下子平静,林致远看着他,情不自禁就安慰似的抚上他柔软的头发。 “为什么呢。”已经崩溃了,他只是一字一句苦涩地从喉咙里挤着:“既不是喜欢我,也不能相信我,既然这样,放手不就好了。反正 你也根本没有当真过。” 没听见林致远的回答,挡住眼睛的手背却先潮湿起来。 “不当真没什么的,我就当是自己吃了教训。” 能感到林致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但他还是遮着眼睛。 “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不通。 这些疑惑揪在心里面,和被欺骗的心痛一起,化作一种浓烈的悲哀。 身上本能的温度再怎么升高,血液也还是不能回流般的冰凉。 颈上突然袭来温凉的触感,随后遮着面部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拉开。 置于脖子后面的手指微微用力,就把他扶了起来。 这种温柔恍若梦境,让他觉得,这只是一种施舍的假象。 手腕处的淤青被那人碰触了一下,似乎还被提起来看了看。 “傻瓜。”他终于听到林致远的声音。含着比任何时候都宠溺了数倍的柔和。 撕扯中凌乱不堪的衣裳也被林致远拉着领子,轻柔地整理好。 这种迎面扑来的温和感觉,却比方才的肆虐暴戾都要让他痛。 不知为什么的酸痛,痛到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哽咽。 45 男人俊秀的脸庞上还遗留着淡色伤痕,不过微笑却是真的。 “傻瓜。”他听见他轻轻的声音。 “为什么要哭呢,不要闹别扭不就好了。” 后脑感到一个手心的温凉触感。 “学长,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到此为止之类的,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说的,知道么。” “乖乖地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哄个婴儿一样,林致远把他半抱半拖地弄上了沙发,又好笑地伸手去碰碰那因为抽泣而红通通的鼻尖,动作很是轻柔。 沉默一时间游走开去。 “我不是在闹别扭 你知道吧。”半晌,肖成歌低低地开口。 抚着他头发的手掌轻微一顿。 “那些话,我都是认真说的。”他声音更低了些:“你也知道的吧。” “ 嗯。”身后的人应了一声表示肯定。 林致远把他搂进怀里,他没有挣扎。 温暖的怀抱,清香的体温,男人俊美的一张脸搭在他的左肩。 “可是认真说和真心说,完全是两码事。” 这句话戳中心房,肖成歌一个激灵,侧头看去。 林致远依然笑颜温润:“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你一定舍不得离开我。” “你 ”肖成歌猛地站起身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致远依然坐在沙发上,倒也不急,好整以暇地抬眼:“因为学长心里有我。” 他恨透了林致远这种掌控了一切的态度,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在计算中。 偏偏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对的,让他无法反驳。 这种被人抓在掌心玩弄的感觉,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自己的怯懦和对方的强大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禁愤怒难当。 对于他的怒目而视,林致远只倚着沙发,懒懒笑道:“也吓了我一跳呢,以为学长真的会那么绝情。” “既然还会哭着说出那种话,除了喜欢,还有什么理由?” “我说的不对么。”青年大无畏地摊摊手。 那样地挣扎过、矛盾过,原来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痛也痛了,苦恼也苦恼了,被骗的一干二净,却被罪魁祸首点着心口说你在无理取闹。 这种“是你离不开我”的架势似乎是把匕首,刺到心里去,登时血流如注。 “别那么生气地站着嘛,坐下吧,学长。”说着就来拽他的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明白地说好了。” 他还是站着不动。 “以后好好地在一起,难道不愿意?” 诚恳的语调,扬起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中有几分真意,他不知道。 他年纪不小了,也没什么心机,和林致远在一起不是不愿意,而是求之不得。 但是他却怕。 如果一辈子不被腻烦也倒好了,现在林致远是中意他不让他走的,充其量却也只把他当成了个所有物。哪一天出现了新的目标,自己也许会被一文不值地丢出去,连问候都不给一个。 那种场景,光想着就觉得退缩。 “保质期 有多久?” 半晌,他垂目开口。 “嗯?”似乎不解,林致远探询地看过去。 “什么东西都有个期限。”背过身去,他笑得有些凄惨:“食品有,饮料有 我大概也有吧。” “学长?” “你告诉我,我的保质期有多久?” 林致远沉默了一会,随后仿佛没听懂一般笑着伸手去拨弄他,想要他回过身来。 “ 你在说什么啊,学长。” 他不回身,任凭怎么拨弄也不回身,这回倒真的开始孩子气了:“林致远,和我在一起只是你的游戏之一吧?” 坐在沙发上的人脊背一僵,瞬间坐直了身体。 肖成歌只是冷冷地继续说下去:“我不年轻了,也不是随便的人。这个游戏,我玩不了。” “所以 我退出。” 态度已经够明确了。 凝滞的空气里,说什么话都是白搭。他只感到身后那个人停止了所有动作,只余浅浅的呼吸声,清晰在耳。 “学长,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宁可相信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也不信我么。”语气里又透露了些微的伤心。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骗下去么。 肖成歌淡淡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什么。而是你亲口承认过的事实。” 一刹那,窗外的阳光便稀疏了,有云漂荡过来,把什么温度都彻底掩盖。 46 “哥,稀饭要撒了呀。” “ 呃。”赶紧扶住不经意倾斜的碗,肖成歌舒了口气。 “这几天怎么回事,在想什么,老发呆出神?”成谚斜眼睛看过去,显然是一副不大想搭理的样子,迫于无奈和好奇,才忍不住说了这么两句。 “没你事。”呵斥了弟弟一句,肖成歌镇定心神低头吃饭。 成谚朝天翻白眼,对自己弟弟都冰块似的,以为谁愿意管你啊。 前些天接到了妈妈从九寨沟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在这遇到了老同学,暂住一阵子,正好成谚租的房子里电缆出了点问题,被母亲念叨了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搬来了哥哥家。 “妈,我真的不去。”无数次这么说,却只换回母亲鸡冻的哇啦哇啦声。 “那是你亲哥你都闹别扭,到外头遇到别的人你准备怎么对待?!给我去!不去等我回来非得拧下你一只耳朵不可!” “妈我 ” “不信你就试试!”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撒泼无赖和各种暴力的可能性。 肖成谚从小到大最怕她这点。 “成,成成成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小声应了句,收东西打包,边咒骂边搬到了哥哥的公寓里。 虽然还在冷战中,肖成歌开了门也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倒是成谚瞧着他颇不对劲。 以前自家兄长只是苍白严肃,现在竟然瘦了不少,整个气势也变了 这些端倪都在,成谚就觉得自己不能不注意了。 毕竟,两人也算是手足亲兄弟嘛。 “哥,”试探着叫了句,小心翼翼坐去兄长身边:“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 你不是不愿做肖家的人吗。”丢过来的回答冷漠如冰水:“不是不愿认我这个哥哥?” 啧。肖成谚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 其实那一阵子的气也过去了,林致远也找他谈过,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低头,未免觉得失了面子。 “不说就不说。”小声嘟囔一句,成谚起身把碗筷端进厨房。 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弟弟闹别扭,反了吧,该撒娇的是他才对。 粗鲁地把碗丢进水池里,肖成谚目不斜视,直接回房。 饭桌边的青年只是很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碗。 半晌,肖成谚那刚关上的卧室门又打里面被人气势汹汹地踹开。 “咣!”好大一声巨响。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回头,随即皱眉:“你做什么?!” “我找死!” 没好气地丢下这么一句,青年大摇大摆地披了衣服往门外走。 肖成歌站起身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 “爱去哪去哪,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听得肖成歌愣了好久,直到门重新狠狠合上,方才被那门锁的动静惊醒。 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 -_-|||状站在原地,肖成歌终于手一滑,还是把稀饭给撒了。 出来拖地的时候暗暗埋怨自己不小心,最近两天老是神游天外,连成谚都看出了不对劲,现在可好,吃个饭都能连带这么多无用功 自己到底有多失魂落魄啊。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分手,却总是挂在心上,没办法忘掉。 “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什么。而是你亲口承认过的事实。”这是自己的原话。 对方的笑容被面无表情渐渐取代掉。 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百般狡辩,林致远只是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云淡风清地说了句:“原来那天 你听到了。” “你还有什么话解释么。” “没有。”这么说着就站起身来,男人的一举一动,总是纹丝不乱,仿佛事先排练已久:“没有可以解释的,那确实是我说过的话。” “既然是事实,我说什么学长也应该不会回头了,对吧。” “ 对。”脑子里充斥了魔鬼般的冲动,他恨不得用最绝情的语言把对方伤到面目全非才好。 可是没有。 从来,就没有他伤林致远的份。 那个男人怎么会被伤。 仿佛很惋惜地笑了笑,林致远再次开口:“我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得再久一点的。” “真可惜,偏偏是被学长亲耳听见了。” “我所说过的所有话,原来学长都觉得是假的。” “却只有那一句,你觉得是真的。” 那样悲凉的语气,配上温和迷人的微笑,让人恨不起来,且险些以为原先快乐的假象都是真实。 肖成歌前所未有地感到一阵焦躁和颤抖。 不解释么,也不再说些理由了? 没有再强迫他留在身边,也没有羞辱他不准他离开 因为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就这么放手了。 因为被发现,就迫不及待地默认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故意刺激一般,肖成歌咬牙问道。 要出门的修长背影顿了顿,显得有些孤寂和苦涩。 “这不是学长自己的意愿么。”微微回了个头,林致远表情平和:“既然是我错,我就自行承担好了。” “再见。” 咣当,门轻轻地扣上锁。 扑面而来一阵凉风。代表已经结束的一切。 没有伤到他,那么淡然处之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伤心欲绝。 倒是自己的心口揪紧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双腿一软,肖成歌终于坚持不住,猛然瘫坐进宽大的扶手椅中去。 47 没有林致远的日子过了大约一周。 其实不会怎样的,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习惯。 这样安慰自己的话,潜移默化中也可以改变 时不时会去看手机,那就把手机关机;忍不住在加班时放眼望楼下,那就干脆别加班;一个人回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就让抗拒寂寞的细胞统统死掉。 什么都不去依赖,就好了。 什么都不去奢望,就好了。 能完完全全地忘掉那个人,就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回到独自走过的那些曾经里罢了。 “喂,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猛地有人自背后喊住他,下意识地回头,一串钥匙摆到眼前来。 “先生,这是你的东西吧?” 服务生的笑容很职业化,看着却也算舒服。 “嗯。”迟疑着伸手收下,想了想,方才点点头:“谢谢。” “不必。”服务生鞠了一躬拉开门:“谢谢光临。” 门外的阳光刺眼到他想要逃离,偏了头躲避开,手心里钥匙的冰凉从指尖传达到心脏。 “学长,这个东西我只给你一个人哦。”恍惚间看到那人的笑颜,自然而温柔,翩跹如五月扬花:“以后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 两清的话 这种东西,自然不该留了。 衬衫的口袋贴紧了左边胸口,把钥匙放入的那一刻,他几乎觉得心房都被咔哒上了锁。 ****** 砰。香槟的泡沫从瓶口源源不断地溢出来,伴随着巨大的欢呼声,晶亮的高脚杯瞬间被注满。 “庆祝小洛签约Kindom!” “Wooh~” “未来的大明星哦!小洛干掉干掉 ” 灯红酒绿的映衬下,少年秀美的脸显得意气风发。 “好,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仰脖子一口喝下,一滴酒液顺着尖尖的下颌流向领口,是种无形的诱惑。 随意抹了抹嘴唇,少年踮起脚在人群里寻找,蓦地展颜一笑,容颜如花。 “致远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沉默出神的男人方才回魂,垂下的睫毛乌黑,给人一种英俊到秀丽的错觉。 隔着层层人潮,林致远淡笑着冲他遥遥举杯:“恭喜。” “你过来嘛。”洛绎不高兴地扁扁嘴。 男人心不在焉地走过去,少年这才眉开眼笑,赖在他胳膊上说了些什么。 可惜,他完全没听到。 他回到了自己原先的生活,自由张扬,无拘无束。上一场游戏里他依然是赢家,虽然胜的并不风光,好歹赢走了应得的一切。 却并没有什么成功的喜悦,太久没有孤身疯狂过,以至于现在的夜生活让他感到空虚。 无趣,只是觉得无趣。 黑暗来袭时他总会想到那个拒人千里的青年,动情的样子,害羞的样子,有时会微微皱起眉头,不管哪一种都是苍白的质感,透明到几近虚无。 他们的感情见不得光似的,昙花一现,在夜晚盛开。 那个苍白的男人那样怕黑,没有自己在,他是不是也会恐惧到颤抖,他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觉得寂寞,他会在何时走投无路 然后那时,再找另一个人陪他渡过黑夜。 一个接一个的猜想涌上来,就如同耳畔潮水般的喧嚣。 几乎,就要把林致远吞没。 他有些躁动不安,确切因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 等到我们乐队发了第一张唱片,我就亲手送到你手上,好不好,致远哥?”身边的少年依然喋喋不休。 他恍然如梦地看过去,洛绎乖巧而漂亮的笑脸冲他仰着,这个孩子也是巴结他的,觉得跟他在一起会有面子,会开心,这种单纯的占有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的,他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仰望他的潜力,他的才华,他的名声。却也仅仅是仰慕,谈不上爱情。 而那个叫做肖成歌的男人,却是真真正正 因为依赖。 目的这么单纯,得知了他的初衷会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我要跟你在一起。”海边的一瞬在耳畔炸开。 犹记那时候头脑的空白和阵阵的心悸。 只可惜,这样的感情注定是见不了光明的。 48 回家的时候林致远喝的有点多。 他在人前一向是得体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不觉间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待到醒过神来,脸色已经有些蒸熏的酡红。 捂着额头走到家门口,心想冲个热水澡立刻睡觉,猛地抬头看去,手却一抖。 门缝里透出些微光,暖黄色让人安心。 他早上出门,自然是不会开灯,而有他公寓钥匙的人,说起来,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 莫非是 指尖刹那冰凉,几乎是仓皇失措地,他掏钥匙把门打开。 空荡荡的客厅,凄凉到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只有灯光是暖的。但是只有灯光是暖的,又有什么用。 那一点点的温度,根本于事无补。 林致远呼出一口气,静静把门关上。 看来今天真的喝多了。 宠着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了不得的习惯,根植进骨血,搞得跟假戏真做一样。 其实早就该结束了不是么。 自嘲地笑笑,他松着领带往卧室走去。 路过茶几的时候目光斜了斜,玻璃杯后边的备用钥匙躲得不太好,显山露水地冒出个头来。 林致远的眼神一下子冻结开去。 他缓缓走过去把钥匙拿起来,眯着眼,在灯光下凝视了半晌。 放下就走,果然是那个人的个性。 除了绝情两个字游走在冰冷的血液里,他没办法用别的词形容。 客厅的灯是被忘了的,谨慎如肖成歌,绝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还可以解释的话,就是他当时很慌张。 钥匙躺在掌心交错的纹路里,林致远甚至能感受到之前曾温暖过它的体温。 原来这就是那人所要的“到此为止”。 淡淡一笑,他走进厨房去。 扬手,轻放,那冰冷质感的钥匙便应声落入垃圾桶。 叮当一声,划过的弧线就和阳光那么刺眼。 ——两清。 ****** 再遇见的地点其实很普通。 超市是个人人能去的地方,只要你不偷东西,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这么巧。” 男人温和的声线划过耳际,肖成歌险些把准备放回货架的罐头砸到地上。 心情复杂地回头。 “学长?傻了么?”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林致远笑得有点可恶:“还是喜欢吃这家的罐头么,专门跑到这里来买。” 还能再遇见,其实是欣喜的。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肖成歌,他就下意识地想出言捉弄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失控? 既然遇到了也没办法,肖成歌只好默然不语地推车往前走。 “学长。”男人在身后叫住他:“谢谢你特意来还钥匙。” 这也需要谢谢么。 闭了闭眼,肖成歌舒出一口气:“不用。” “看到钥匙放在桌上,说实话真有点受打击。”男人笑着,似乎不在意,又似乎很在意:“有一瞬间甚至在想‘真是自以为是的学长’ ” 什么,肖成歌微微皱眉地回头。 男人的侧脸是微笑的,只不过在挑选食物时显得有些落寞。 “那以后,我也常常在想 你对我的保质期有多久呢?” 看着他明显苍白下来的脸,林致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怎么,后悔了?” 狠狠斜了他一眼,肖成歌掉头就走。 “成歌!”没走两步,就看见远远处杨湛冲他挥手:“我先在这排队了!人好多!” 冲他点点头示意,肖成歌回头去选剩下的材料。 杨湛最近胃口很不好,打电话来要吃他做的东西。他反正也闲着,就答应了。 其实他哪里会做什么东西,充其量能入口,还不如让杨湛回家吃老婆做的 但听说他答应,杨湛竟然兴高采烈如斯,看着这样的他,肖成歌也就不反驳了,两人朋友多少年,难得在一起吃顿饭,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杨湛的身影一落入林致远的视线里,那双俊秀的眼睛,渐渐便眯了些难解的寒冷。 怎么,竟然这么快么。 才把钥匙还给自己几天,竟然就勾搭上了以前的那个。 那男人看肖成歌的眼神不对,林致远很知道。 如果让他们一起出了这超市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焦躁,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先一步行动,牢牢捉住了欲走的肖成歌。 “ !”身前的青年一惊回头,隐忍地看着他:“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准确地说,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开始在超市里遇见这个男人时的欣喜,到现在难以言明的怒意和焦虑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乱了。 想要由着肖成歌的意思两清是真的,想要逃脱假戏真做的现状是真的,但如今的烦躁不安,却也是真的。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 他只知道不能松手。 不能让肖成歌跟着这个男人,就这么走掉。 49 片刻的安静。 肖成歌微微地用力,想要挣脱。 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人,他不想引人注目,只能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外抽。 可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竟也在一分一分加重力气。 到最后手腕都痛了,痛的太过分,把心里面的阵痛都给麻痹。他皱紧了眉抬眼,林致远依然淡然地望着他。 只不过那双眸子的情绪太过复杂,他承认自己看不懂。 “你干吗?”还是那样隐忍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 “别去。”男人理所应当地勾唇,华丽而优雅的笑容,缓缓绽放。 肖成歌又试着往外挣开手腕。 徒劳。 本来应该两清了的,早就不能纠缠下去。 可是在林致远面前,他永远这么弱势这么卑微,这种把自己放得很低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崩溃了,空有满腔的不情愿,却还是被跌跌撞撞地拖到了人烟稀少的角落里。 根本就不可抗拒,这样具有压迫性的力量。 左边转角的货架上堆放着各类干货,林致远只瞥了一眼,就把男人按到了旁边的墙上。 “ !”背部受力,肖成歌吃痛地“嗯”了一声。 “现在跟我说说吧,学长。” 气喘吁吁地抬眼,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疑惑。 “多久了?” “什么?” 见他状似不解地蹙眉,林致远微微地笑了。 虽然心里面一把妒火快要把他烧到理智全无,表面上还是耐着性子,温和而得体。 “和刚才的那个人,开始多久了?” “刚才的人?”肖成歌有些恍然:“你说 杨湛?” “唔,杨湛。”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听这个男人说这种话。 真是够了。两清了还不肯放过他,那么要他怎么样呢。 他还能怎么样呢。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 与你无关吧。”奋力地想要推开压制着自己的男人,肖成歌咬紧了牙关:“让开,他还在等我结账。” 林致远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晴不定的光芒。 肖成歌只觉得下颌被人狠狠地掐住,压着自己的身体没有离开,反而被挤开双腿,让林致远的一条腿顶了进来。 仗着身高差,这样暧昧的姿势巧妙地掩饰了肖成歌的脸容。 难得过往的路人以为只是情到深处的一对恋人,都将非礼勿视进行到底,匆匆避开。 本就人气不旺的角落现在变成了人影全无。 脸被扳过去,强制对上林致远黯沉漆黑的眼睛,他们离得那样近,嘴唇上甚至能感到对方微微拂过的吐息,麻痒而温热。 “学长,那么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男人低沉地开口,插入他双腿间的长腿无意识地挤得更深:“才一周而已,就已经找到别人陪你吃晚饭了,你变得 还真是快啊。” 嗅到什么不寻常的危险气息,肖成歌慌乱开去:“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去他家,还是去你家?”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么迅速的进展 是不是也会做这些?” 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温软的嘴唇覆盖了上来。 嘴唇相触的感觉让人脊背发麻,吻得太急躁,牙关重重地撞在一起,连同头脑一起,“砰”地炸开。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致远牢牢扣住男人意图挣扎的手腕,转了角度地深吻他。 这是被自己带上不归路的男人。 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亲密地温存过,清晨的被子里,两个人的空间就是一个世界。 虽然快乐短暂,但他们毕竟快乐过。可是万万没想到,肖成歌竟然变得这么快。 就算问他那个杨湛到底是谁,估计也只能得到含糊其辞的回答;而问到和杨湛到底什么关系时,男人也没有决绝地否认过什么。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男人只是边躲闪着边这么说。 是啊,照理说 确实跟他没关系。两人的分手,他并没有刻意挽留过。 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被别人触碰过,亲吻过,他就觉得情感在汹涌地暴走。 压抑不住,满满的全都是黑色的冲动,太过辛苦。 那是只有他碰过的干净的身体,那样清香柔软的嘴唇,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印上其他痕迹。 那张冷漠脸上的情动,他总在潜意识里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看到。 谁也不行。谁也不能碰这个人。 他唯一认真占有过的,千方百计才抓到手的人。 怎么能在短短的十多天内,连回味一下脸颊的触感都这么难。 这样 怎么行。 亲吻被加深,愈加地浓烈,男人在他身下拼命地扭动挣扎,他却始终视若无物。 50 “成歌!” 杨湛焦急的声音穿梭在不远处的货架栏中。 这声呼唤仿佛给肖成歌注入了什么兴奋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肘顶开了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人。 “他来找你了。”似笑非笑地站直了身体,林致远抱臂。 已经完全绝望了。 他真的不明白还有什么更残忍的理由能让自己被这样对待。 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却因为骗局被拒之门外。 林致远对他多重要,他从来不说,对方也从来没有觉得过。 一味地把他当做玩具来用,有兴趣了拿出来拨弄两下,没意思了再弃之一边 这种苦,受一次也就够了。 不能一遍接一遍无所顾忌地这么伤害他,他不是玩具,他只是个平凡人。 他会受不了的,真的。 “ 杨湛。”趁着空隙,他朝外喊。 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颤抖。 嘴唇被吻得太狠,已经微微红肿起来,湿润的感觉遗留在上面,一看就是被欺负过了。 林致远也不介意他喊杨湛,只支着下巴满意地笑笑。 “学长,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万分迷人。” 肖成歌费解地一扭头,过道尽头的冰柜镜面上映出他泛红的唇。 他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杨 杨湛,你先不要过来。”忙不迭地制止。 杨湛一向听他的话,脚步声立刻不再逼近。 “咦,成歌,你究竟是怎么啦?” “ 没什么。我替我妈看看干货。” “哇靠,看那么久啊!我那边该结的都结完了,到底是我请你还是你请我啊!” 深呼吸数口,肖成歌看了一眼身边的林致远:“你先去门口等我吧,我一会就去。” “ 哦。”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你在搞什么啊,怪怪的。” “废话少说,快去。” 被命令了这么一句,杨湛不敢忤逆,嗖地窜去门口了。 平静下来看向身边饶有兴致看戏的林致远,肖成歌一言不发,整理起自己的衣襟。 “怎么,不叫他过来见个面么。”对方的笑容显得很讽刺。 肖成歌偏过头去。 罢了。 所有的事情只有发生和没发生的区别,既然发生,现在要怪责什么也没意义。 尽快离开好了。 理好衣襟,他抬步就走。 “学长。”身后的人却不放过他,那样的语气,悠然但是强硬:“不是说了吗,别去。” 步子顿了顿,又恢复了原先的速度。 “我记得他。” 这句话总算让肖成歌稍许迟疑了一下,淡淡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林致远。 “从上次见到他,我就一直记得。”林致远倚在墙上的身影格外修长:“你说他是结了婚的,对不对?” “结婚的人,会更难的,学长。”诱哄般的语气,轻柔而催眠,那声音好听的简直让人腿软。 但是一旦被迷惑,就会醉死在里面。 “这个年龄的男人,我遇到没结婚的,只有你一个。”定定注视着他,肖成歌唇角漾开一丝苦笑:“但是,我也没觉得简单快乐。” 完全没有过。 大家都只想着自己。让独断主宰一切。可是受委屈受的最多的是谁,却根本没有人看得清楚。 “杨湛是我的朋友。”再次开口,他说得很吃力:“六年了。” 林致远只是静静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虽然不全知道,但多少 也会有感觉。”低下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杨湛他 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你就跟着他跑了? 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的某人,突然发觉自己也被暗暗划入了“对肖成歌很不好”的范围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学长的言下之意是,我对你很不好了?” 不回答,算作默认。 林致远无奈地笑了笑:“你好歹也说说谎嘛。” 好了,他知道自己很过分。又不坦白,又爱面子,还撒了个弥天大谎被揭穿 可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他一直以为肖成歌对他至少,还是有那么点情分在的。 一举一动间都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个死脑筋的男人明明就是心里装着他 林致远突然间对自己这个“很不好”的定位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 虽然狠狠伤害过对方,想要把对方捞进怀里的初衷也不那么光明,但是他 就是不想被肖成歌这么看待。 “我走了。”丢下这么一句,男人终于举步离开。 这次没有一丝的犹豫,当然,林致远也再没什么正当理由把他拦住了。 空留满心的气闷。 只是放不下一点虚无的、名义上的东西,却硬生生把自己逼到了这一步。 简直是进退两难,他该怎么跟眼前这个背影伤感的男人解释,说自己其实不是这样的? 51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杨湛并没注意到好友的嘴唇有什么不同,倒是肖成歌自己空担心了一把。 说到做饭,他应该算不折不扣的新手。 心不在焉地从厨房端出简单的饭菜时,杨湛正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摆弄遥控器。 “我的性向变了。”电影频道正在放《伤城》,一脸严肃的金城武很是随意地把头靠过去,作势要吻对面的男人。 “豪放!”杨湛惊呼。 肖成歌一手没拿稳,小勺“咣当”掉进空碗。 “成歌,没事吧?”杨湛对瓷器撞击声甚为敏感,立马从沙发里跳起来。 “没,没事。”清清嗓子镇定心神:“关电视,吃饭了。” “哎呀 边看边吃嘛。” “ 不行,关掉。” 杨湛正色:“你可以再严肃一点,我会管你叫爸的,真的。” 咻,二话不说一根筷子就顺势砸过来,正中杨湛脑门。 “呜哇呀呀呀 ” 揉着额头蹲下身去,本来很欢乐的男人一脸委屈地抬头:“成歌,好狠的力道 ” “ 你是不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心了?” 这是发怒的前兆,杨湛便不敢再贫嘴了。赶紧以媲美猎豹的速度关掉电视机。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四菜一汤,也不怎么油腻,但杨湛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皱眉放下了筷子。 “ 有点油耶,我不想吃。” “油吗?”肖成歌皱皱眉,夹起一口试吃:“我已经没怎么放油了。” “算啦算啦,既然是成歌做的,就是砒霜拌鹤顶红我也得吃嘛。” 对于这种油嘴滑舌,肖成歌从来采取无视态度。 “成歌,我可以喝酒吗?” “不许。” “ 我就喝一杯 ” “一口都不行。” 淡淡地否决了杨湛的要求,肖成歌低头吃自己的饭。 有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他向来是独来独往,杨湛跟他做朋友这么多年,毕了业也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吃过饭,倒是喝酒更多些。 总觉得在家里点上淡淡的灯光,面对面坐着吃些家常菜这种事,包含了比它本身更多层的意义。 曾经他也在林致远的家里这样过,那时候还单纯地觉得,这种温馨可以延续很久。 漫无目的地抬头望去,杨湛正慢慢地把饭吃完,瞧见他的眼神,冲他璀璨一笑。 “我又变帅了吧?” 肖成歌忍不住苦笑:“吃你的饭。” “哎哎,说真的呢,你看我这魅惑狂狷的眼神,是不是很有几分看头 这叫放电哦成歌,从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电你,喂,你被电到了没 ” “啪!”肖成歌重重一拍桌子。 杨湛赶紧乖乖低头吃饭。 又好气又好笑,但其实心里是感激的。 像他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避之不及的男人,还有个朋友愿意陪他吃饭 真的,他该感激的。 52 肖母和罗青葱回家的时候大包小包的礼品带了一堆。 女人把最后一件行李摊到地板上,气喘吁吁地拿根手指头对着横尸在地的东西们指指点点。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咽了口唾沫,肖母继续说:“拿去送给林医生。” “TT我去吗 ”罗青葱泪奔。 “不是你还有谁啊,不是说林医生给的方子很有效果吗?!不好好谢谢人家,以后再治疗有你排队的份儿么?” “我,我 ” 见继父把弱弱的眼神投向自己,肖成歌赶紧低头看书,装作不懂。 “成歌 ” “我不去。” 还没等罗青葱说完,他就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害,就算事隔多年想起来还会疼痛,何况是才过不久的现在。 “算了算了,小歌忙得很呢,哪有工夫管你那些破事。”肖母插话打圆场:“反正我打了电话给林医生,请他来家里吃饭,你也没必要特意送医院去了。” 罗青葱松了一口气,肖成歌却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 ?”肖母不解地看过去:“小歌,怎么了?” “你请了他?” “ 呃,嗯 ” “什么时候?” “ 星,星期六晚上 ” “就是明天?”肖成歌的眼神锐利地射过去。 肖母胸口中招,暗地吐一口鲜血:“那个 嗯 小歌 你对林医生 有意见吗 ?” 一语点醒梦中人。 “不,没有。”怎能让母亲看出端倪来,自己也太激动了。 暗暗自责着,肖成歌起身走向房间。 “你说小歌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待儿子完全离开,肖母方才小声问起罗青葱。 “TT还好啊,小歌不是一向这样么 ” “跟你说也是白说!”狠狠瞪他一眼,肖母踩着猫步走进厨房:“热点牛奶给小歌吧,让他早点睡好了 ” ****** 星期六是没有班上的,说是临时有事,也太刻意了一点。 “小歌,你要是觉得不好,妈再跟林医生打个招呼,让他别来好了 ” “不用。让他今天来吧。”肖成歌背对着母亲,努力做到轻描淡写:“我是真的 ”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来:“我是真的有事。” 肖母垂下眼眉。 “你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 “都说了是临时决定的。” 见他如此坚持,女人也再不好多说什么,只长叹了一声,就此放弃。 结果那天他一直在外面晃到了10点。 心情郁惨惨到无以复加,跑到酒吧去喝酒也只是凭感觉一杯杯往下灌,却于事无补。 酒精一点点地冲上头脑,渐渐把意识掌控,眼前的景和人模糊不堪,胃里也火辣难忍。 单纯地喝酒其实是不醉人的,但把伤心掺进酒水里,真是不醉也得醉死。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有人拍拍他,告诉他“先生,打烊了”,他才颤巍巍地起身,丢下张钞票,摇晃着走了出去。 外面是夏夜独特的闷热。 霓虹灯闪了眼睛,七彩斑斓,冲击得整个人都更恍惚。 腿也软着不听使唤,他想,自己还真是醉的不清。 在大街这样未免丢人,他靠着街边建筑慢慢地走,无意间胃部翻腾起来,扶着墙角吐得一塌糊涂,和林致远分手后的狼狈疯狂似乎在这一夜都一股脑涌了出来。 他只想发泄,发泄过了也许就会好的。 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自顾自地奔向不同的目的地。吐过以后的感觉并不是清爽,而是更加迷糊,他随意地乱走,撞进某个宾馆里,抱着水龙头反复地冲。 “学长。”恍然间,有人在背后轻唤。 他自嘲地想,这酒的效力还真是持久,到现在都让人幻觉丛生。 无视那朦胧间的呼唤,肖成歌把冰凉的水鼓在嘴巴里面,然后一口吐出。 “ 学长。”那声音近在咫尺。 啧,怎么今天醉的这么厉害。 使劲摇了摇头,肖成歌直起身来。 面前的镜子里,映着两人的倒影。 他头晕得不行,脚下失了力气,猛地向后栽过去。 “喂 学长 ”身后的人有些慌张,下意识接住了他。 多残忍的一个梦,到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肖成歌枕在个肩膀上,淡淡地侧过头去。 眼前男人俊雅的脸容很真实,从自己的角度还能清晰看见脖子那一块白皙的皮肤。 真是真切到了不得的梦。 唇上还遗留着方才漱口时的水滴,都快要顺着唇角滴下来,肖成歌伸舌懒懒地舔了舔。 “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依稀听见耳边有人无奈地笑。 不会是那个人的,那个人明明就被母亲邀去了。怎会如此之巧,又在个不知名的宾馆里遇见。 果然还是眩晕里的幻觉。 不过,幻觉也好。 这样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味过。 在梦里面重温一下,贪恋一下,不能算很过分。 “要先睡一下么?”那人的语气突然放的很轻柔。 肖成歌疲倦地闭了眼。把头换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 那人就这么半抱半搂着牵制着他走,他也就任由他去。 随便。无所谓。怎么样都行。 只要不把这眷恋着的最后一丝温暖抽掉,带他去哪里都可以。 重新堕入孤独的感觉,和万丈黑暗迎头笼罩下来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想着那个叫做林致远的男人。精致到俊秀的五官,偶尔散发出危险的强势,总是微笑着,且从十二年前就在不断不断地互相伤害。 被放到柔软的床上,头一仰就向后睡去。可他并不想就此酣然入梦,只是颤抖着睫毛,拼命想,拼命想。 如果梦醒了,一定就会强制自己忘掉。 因为忍受不了这么刻骨铭心的难受,他只能在梦境里反复回想那个人的样子。 撑在头部的手轻轻移开,熟悉的体温,刹那间不见了。 “ 别 ” 几乎是哀求着拽住对方的衣角,他呻吟而出的音色,像只低低抽泣的猫。 没有听到那人回应,似乎所有的动作都一瞬停滞。 过了一会,又有根温凉的手指过来,替他挑开汗湿的刘海。 “先去洗洗吧。” 像极力隐忍着什么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就这样传进他的耳朵。 随后背部一热,已被谁使力托起。 “ 别走 ”他惊恐地转身,猛地搂住身后人的脖子。 “我不走。”那人的语调也让他安心,恬淡优雅,拂过冰冷的心扉。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剥落,扑通,他全身都被浸入滑腻的温水里。 雾气横生,氤氲在眼前,更加天旋地转。 “ 别走 ”他一直在低低地说。 极度没有安全感,就算再暖的水流滑过身躯,他的四肢还是冰冷的。 “别走,不要走 ”他只是不停地重复。 那人举起花洒,温柔地冲着他身上的泡沫。 “ 林致远 ” 终于抽噎着断断续续叫出了那三个字。 心房有一瞬间被撕裂的感觉。 林致远。 那是他这多少天来,强迫自己压抑的思念。 迷离地抬眼看去,眼前僵硬住的人,一举一动和那人多么的像。 就算是梦,他也觉得心里血流如注。 “ 林致远,我很想你。” 花洒的喷射声瞬间被这低到苦涩的声音阻绝。 手拿花洒替他清洗的人如遭雷击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浴缸边缘。 “ 我很想你。” 坐在浴缸里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伸手,令人惊羡的修长的指尖,还有直而长的秀丽睫毛。 他就这么死死地捂着脸,然后痛苦地掉下了眼泪。 53 我很想你。男人饮泣般的声音,轻纱般拂过脑海。 林致远只觉得头脑里全是茫茫的空白。 今日去肖成歌家作客,本是约好了的,思及男人未必想要见他,在去之前,他还特意问了肖母。 “伯母,我记得 除了你和伯父,家里还有其他人吧?”尽量做到不失礼节,他用了最温和的口气:“他 ” “唔,小歌么 ”仿佛很头疼,女人的声音飘过来:“他说他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多么卑劣的借口。 果然,这个学长还是笨到不会撒谎。 虽然在意料之中,心里还是堵了点什么似的,疏通不开。 没了那个人在,他应约也应得没什么意思,干脆编了个理由推掉,把时间改去了很笼统的“以后”。 结果晚上麻烦就来了,洛绎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个电话过来,把他拉去了宾馆。 其实他顶厌烦这样的纠缠,这种荒唐的纠纷,又关他什么事?偏偏身边的人出了点问题都喜欢找他,好像他一去就能安心等着事件全盘解决。 那些人总是跟他说——你可靠,解决麻烦的手腕又强,这次就拜托你啦。 烂摊子一甩,怡然自得的很。 为了人缘他往往是答应的,但洛绎这次的事,未免太有些离谱。 原因似乎是经纪公司的股东,现在的娱乐圈很乱,要出道难免会付出些肮脏代价,洛绎正是十多岁的鲜嫩年纪,人又长得秀美动人,被盯上也再正常不过。 偏偏这个中年股东有些特殊嗜好,一身肥膘,还非得要玩∫M,摆了一床花花绿绿的器具。 洛绎打过电话来时,声音都在颤抖:“致远哥,你一定要帮帮我,等他从浴室出来,我就非死不可了 ” 于是他冤大头一样的被人拖过去英雄救美,救完美还要装不认识洛绎,边忍受着中年男人的破口大骂,边低头赔礼道歉:“对不起,我朋友真的说在这个房间等我 要么房费我来帮您付吧。” “ 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你这么按铃的!没人理你还砸门了是不是?!简直是素质太低!”中年股东欲火加上怒火不得抒发,一口一句脏话拼命地甩。 “抱歉。”火大归火大,这种理亏的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算了,做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安慰似的这么想着,他硬是管住了自己的拳头,没呼呼生风地给挥出去。 洛绎平安脱险,送男人走时很感激地回头对他做口型,一双上钩的猫儿眼,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那口型也相当明显,似乎是“谢谢啊”。 光谢谢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早知道情况这么棘手,当时淡淡推掉就好了。 林致远走进凌乱的房间里去,脸色不大好看。 床上还铺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变态工具,他只瞥了一眼,就一掀手全给扫到地上去。 那些东西叮叮咣咣地掉地,多少承载了些他的怒意,瞬时间心情好了一些。 扯开领口两个扣子,拿上房卡他就准备去退房。不想到了总台却看到个摇摇晃晃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身影熟悉得让他微微蹙眉。 仿佛是本能的反应,他抬腿就跟过去了。卫生间里空无一人,男人正把头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啦啦冲个不停。 他叫了一声“学长”,根本没人理他。 方才的闷气没出干净,又一次结结实实堵在了胸腔,林致远走前了几步挨住男人,把嘴唇贴去对方的耳鬓。 “ 学长。” 男人这才颇为恍惚地直起身来,愣愣地盯着镜子看过去。 那表情让人觉得他很好欺负,淡色丰润的唇上也遗留着一滴晶亮水珠。 林致远情不自禁地移开眼去。 靠近了才发现,肖成歌身上除了平时那股清爽而干净的气息,还多了淡淡的酒气。结合那酡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基本可以断定男人是喝醉了。 啧。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爱添麻烦。 皱眉在心里抱怨了一句,面前的男人猛然脚步虚浮地朝自己跌过来。 “喂 学长 ”忙不迭地接住,差一点他就重心不稳。 靠在他肩上的男人无意识地转头看他,仿佛没听懂一般,还伸舌舔了舔润湿的唇。 不知怎么的,空气燥热起来,就变得很挑逗。 “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林致远苦笑了一声。 极力忽略这种了不得的诱惑,他扶着男人往方才的房间里走。 结果靠在他身上的那位,简直和平时呈现出判若两人的状态,又蹭又拧的,无意间嘴唇还擦过了他的脖颈 要知道最近心烦意乱,已经禁欲了太多天,林致远差点就把他按在走廊里扯光衣服 当然这些只能想想而已。从第一眼看到肖成歌就X火中烧了才是实情。 54 一直到浴室里,男人还很不老实。 拽着他的衣角,用那种声音叫他“别走”也就算了,居然被脱光光还一点意识也没有地重复这句话 “我不走。”这么回答了他一句,林致远不禁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如果今天不是凑巧碰到,这样的姿态,被那个叫杨湛的看到的话 心里头开始怒火中烧——这都快30的人了,竟然还这么没有危机感,分不清楚对象就诱惑个不住,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把他推倒了。 简直 迟钝到了极点。 林致远不禁更加恼火。 “别乱动。”这么说了一句,却并没得到相应的效果 他只是一边拿花洒往浴池里冲,一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定力如此强大。 他一向随心行动,为所欲为,就算再狼狈也是优雅从容的,且从来没委屈过自己。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要搁以前,早就摁床上进入正题了。哪还有这闲心,冲冲洗洗的有够龟毛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改变成这样的?又是被谁 ? 林致远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林致远。” 忽然听到的呼唤,他稍微地怔了一下。 没有错。确实是自己的名字。 哪怕醉了,肖成歌还是认得他的。 想到这里,喉咙里就有些干渴起来,握着花洒的手也开始躁动。 不可否认,那天看着肖成歌跟杨湛离开时,他确实有了种被抛弃的心情。 尽管他自己从没承认过。 如果那个叫杨湛的站在这个人眼前,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叫到名字? “ 林致远,我很想你。” 不是的。 这完全是 说给他听的,是只能被他听见的 唯一的思念。 一瞬间,天旋地转。 “ 我很想你。” 嗡,头脑趋于一片茫茫空白。 已经再不能忍了。 体内喷薄而出的火焰,通通汇集到这句话里,侵入心底的最深。 是的,没有一天曾经忘记过 很想,很想,一直很想这样做,想的都要疯了,却刻意压制着自己,只为了不输给男人那张冷淡静默的脸。 林致远扔掉花洒,挑起男人精致的下颌,把唇狠狠地压了过去。 原来自己是被如此记挂着。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不能放开眼前这个人。 如果放手,眼前身下就会变成万丈深渊。 这个 已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去对待的 学长。 汹涌的情欲灭顶而来,他扯掉自己的领带衬衫,长腿迈进滑溜的浴池里,用四肢覆盖住男人挣动的身子。 “学长 ”低低喘息了一声,他把口唇贴近男人的耳廓:“这是你自找的。” 依稀感到怀里的人敏感而微小地颤抖着。 强硬的指尖把男人的脸颊扳过来,撬开两片薄唇,逮住他四处躲闪的舌尖,火热而贪婪地吮吸住。绞缠住的身躯免不了肌肤相贴,光裸的触感隔了水,变成一种刻骨的撩拨。 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则,男人被拥抱过多次的身体开始泛起潮红,吻到哪里都是火烫的触感,轻而易举就让他战栗起来。 “ 唔 ”似是而非的渴求让肖成歌呻吟了一声,抬起空洞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能入眼。 头脑昏涨,发了高烧似的。哪怕交叠着的身体是同样的烫,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多么惊人。 这样的梦,未免真实的太可怕。 头脑里弥漫着大雾,有几段记忆都被烧坏了。断断续续的感触很清晰,下体落入熟悉而灵活的掌心里被肆意玩弄,直玩得胸前的嫣红都挺立起来,一股难以言明的热流汇集到腰部以下,竟然是种甜蜜又痛苦的迷茫。 难耐的欲望越积越多,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发泄,突然感觉有人抬高他窄细的腰身,他便有些抗拒起来,皱着眉试图把身子往上挪。 这种移动显然是徒劳,浴池里本就又湿又滑,何况他处于浑身无力的阶段。 身下一凉,却是对方直接用臂弯架开他的膝盖,让他的腿搭在浴缸边缘上,用火热的什么顶住了后薛。 只顿了一顿,身下就一点一点地被撑开。 又涨又满的感觉瞬间充盈,这种强悍的入侵,让他整个人都乱了。 周遭全是流动的水,似乎动一动都会流进交合的地方,他别过头去,拼命地调整呼吸。 压在身上的人紧紧扣着他的腰身,深深地顶了一下,他就不可抑止地叫出声来。 体内的某一点被反复挺刺,几乎都要被穿透,奇异的充实感让胶合处愈加显得紧密。 就算在梦里,他都觉得不堪忍受,双腿大大张开,无力地挂在两侧,被顶得一下下磕在身后的硬壁上,弄得生疼。 那种撞击进来的力度那么猛烈,超过他应有的想象力。摩擦的热源挤压在体内,索取不够似的,要把内壁都灼伤了。 他神志不清地承受着,头顶的天花板摇晃得厉害,身后被反复贯穿,到最后变得很麻木,任由那袭来的快感烧灼进骨髓,把整个人都淹没。 一个猛烈到极致的冲击,然后他被那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么紧,几乎要把他嵌入身体一般地搂着。 最深的这次刺入,让两个人都浑身僵硬,静待余韵散去时,他已经无力到虚脱了。 头脑里一片焦黑,眼前也是。 翻了个身,他被谁抱起来,就着相连的姿势,骑在了那人的腰上。 灼热的感觉又慢慢回归,对方在他体内一点一点硬起来的感觉让他头皮发紧。 那人扶着他的腰,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上顶着,一下重于一下,强而有力。 “学长,我不会走的。” “只要你愿意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这是他意识尚存时,听到的最后声音。 很离奇的感觉。 如此温柔的语调,还有要把一切焚成灰烬般的性爱 一定都是自己在做梦。 那个人早已不愿意再对他温柔了,也只会带着面具一遍遍伤害他而已。 这才是幻灭的现实,他最清楚不过。 5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穴还弹跳着宿醉的疼。 肖成歌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似乎有点奇怪似的,忽闪了两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觉得自己是还没睡醒。 说吓了一跳都不过分,虽然记得是自己昨天七扭八歪地绕到了宾馆里来,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没了印象。 有一点残余的热度,在身体上留恋着不褪。依稀有几个让人脸热心跳的场景滑过脑海,模模糊糊地间断着。 唔 说起来 昨夜貌似做了那样的梦 肖成歌又懊恼又羞愧地闭着眼,恨不得再昏过去一次。 右边的胳膊盖在薄薄的被单里,轻轻一动就碰到了什么,光裸的温凉的触感,很是熟悉。 “ ?!”他触电似的睁开眼来。 这回真的吓得不轻,脑子里过了电似的,连同身体都一个哆嗦。 他猛地坐起身来。瞪圆了双眸,死死看住身边的人。 被单从肌肤上滑落,默默地低头一瞧,竟然 也是 一丝不挂的。 “ !!!”他吓得一把将被单又拉上来。 肖成歌的突然起身惊动了身边浅眠的男人,迎着晨光,林致远懒懒地把眼睛睁开一线。 “ 学长,你醒了?” 简直不可置信。肖成歌一边五雷轰顶地和他对视,一边在被子里伸手掐自己。 怎么可能,这 这怎么可能? 思维顿时延伸向另一个他难以接受的地方——昨夜做的梦 难道全是真的不成? “你 为什么?”太多的话堵在嘴边,心里又惶惶然一片混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开口,词不达意地问出来。 “嗯 ?”男人的眼里还有困倦的流光:“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 会 ”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口来,只好换了个方式:“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似乎清醒了一些,林致远懒懒地勾起唇角:“要问学长你自己了。” “ 问我?” “是喔。”理所应当地把眼神斜过来:“昨天是学长搂着我的脖子,又哭又闹的,还一直求我不要走什么的 ” “哈?!我?!”有、有这种事?! “对啊,我也很莫名,”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林致远撑起身来:“但看到学长这么寂寞,不安慰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 寂寞?哭闹?需要安慰? 他吗?? 肖成歌整个都被打击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 不可能!”他些微有点愤怒地厉色看过去。 “唉,”倚着床头的青年无奈地摊手:“昨天一遍遍要求我‘进来’的人,不也是学长你吗?只一夜,就忘得一干二净 ” 肖成歌的眼睛睁得更大:“我没有,我肯定没有。” 对方则是一副“信不信随你”的微笑脸孔。 他沉默了。 其实有没有,他自己也不确定。 昨天做的那所谓的‘梦’那么疯狂,如果全部是真的,林致远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事实也说不定。 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慌乱地否认起来。 要是连自己都承认了,那真是不如干脆人间蒸发 丢人丢到一定境界了。 埋怨、烦恼、难堪、后悔 种种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身体的重心忽然被一只手扳离了方向,肩膀被环过去时,鼻腔里闻到熟悉而清淡的香味。 那是林致远的味道。 下意识地一惊就要挣脱,对方的另一只手却也爬了上来,牢牢地把他抱紧怀里。 他感到自己的脸庞紧贴着一股胸膛的暖意,以感情来说就只剩下吃惊了。 “学长。”那胸腔里传递来微小的振动,鼓荡在耳边,尽是有力的心跳。 逼对过来的体温刹那间笼罩了一个世界,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在被子上打了个角度。 而那人只是缓缓地说,缓缓地说。 “学长,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该知道的。” “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肖成歌想抬头往上看。 对方却把下颌压过来,抵住他的头顶。 “但是这一次,我所有的忍耐,都消磨在你的身上了。” “从小到大,我没有等过什么人。” “你却让我等了那么久。”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动听的声音,单薄的音节,慢慢碎裂在清晨温暖细致的空气里。 56 单纯觉得这样抱着的感觉不坏而已,没说到自尊和伤害之类的话题,绝情地推开也许就显得刻意。 何况林致远想要抱着他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这个能力推开过。 肖成歌低头埋在他怀里,心情有些迷茫的复杂。 “学长,其实你还在想着我吧?” “ 少自作多情了。” 闷闷地回了这么一句,他挣扎着意欲起身。 才直起腰来,就又被林致远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额头撞在线条紧致的胸膛上,微微有些疼。 “你 ” “这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淡淡打断他,林致远把手臂又收紧了些:“把我当成发泄工具用完,就想摔掉么?” “发 ”肖成歌一下子红了耳朵:“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我说错了吗?”很无辜地笑了笑:“学长昨天的热情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真的把我当作泄欲用品了?” “ 你真是大言不惭 ”就算做了那种事,该吃亏的也是他才对吧?! “好吧好吧。”终于放过他,林致远松开紧扣着的手:“这样好了。” 一溜烟就离他远远的,肖成歌警惕地看着他。 林致远支起下巴来,笑的很迷人。 “你看,莫名其妙被当成工具来用,怎么说也该补偿我一下,对不对?” 肖成歌转头避开他的眼神。 “学长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很,昨天是怎么回事 ” “别说了。”关于昨天的事,他不想再提,既然发生了也没办法:“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喝那么多酒。”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不必道歉。” 无视肖成歌刺过来的眼刀,林致远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发生了也没办法’ 学长是这么想的吧?” 被他笑眯眯地一瞧,肖成歌顿时心下一惊,这家伙怎么知道? “学长总是把想法都光明正大地写在脸上,就是小学生都看得出来。” 明明林致远淡淡地弯着嘴唇,肖成歌却觉得背脊上的寒意一点一点升了起来。 “所以我想借用学长一天。”这么说着,手就伸了过来,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只借用一天。” 脸颊上被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形成细微的烧灼感。肖成歌不禁轻轻颤了颤。 “只要二十四小时。”重复解释着话里的意思,林致远盯紧了眼前的男人,不让他把目光逃掉:“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学长就是我一个人的。” 被如此犀利却不失温和的眼神盯住,就算有反驳的意见,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肖成歌撇开头,默默躲开了他的指腹。 心里明明有一万个可以发怒的理由,偏偏被这个人看着,就只剩下一点点可悲的凄凉。 没有强硬,也没有抵抗,他只是在想,二十四个小时的假象又可以改变什么呢? 就和昨夜莫名其妙的激情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于事无补。 原来就算是这样的行为,也需要一个两清。他自己把林致远留下,当然也要负责把他送走。 57 肖成歌一开家门就看见肖母如释重负的脸孔,手上的水匆匆在围裙上擦干,扑过来就搂住他的脖子。 “小歌,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急死妈妈了 ” 对于这种接触,肖成歌已经相当习惯了:“弄得晚了些,就干脆 没有回来住。” 漏洞百出的一句话,肖母却没想到去怀疑。 从儿子的身上爬下来,蓦地思及某事,支支吾吾地说出口来。 “对了,刚刚小谚给你打了电话,说是 ” “该交学费了么。”淡淡地打断,肖成歌边往里屋走边扯掉领带。 “ 唔 嗯 ” “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吧。”说起来也快9月了。 “ 嗯 ” 成谚的学费,按理说应该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无奈她现在连住处都没有。 蹭着儿子的饭,霸着儿子的房,最后弟弟的学费还要他来垫着,肖母简直觉得无地自容。 “小,小歌,等妈手头不这么紧了,会还给你的 ” “很快的,你等一等 ” 闻言,已走到卧室门口的男人微皱着眉回身。 “妈,你在说什么傻话。” “ 小歌。”女人低下头看着地板:“这些日子 真是辛苦你了。” 外人看不出来,她身在局中,又怎会不知道。 表面上她是大大咧咧了一点,可还不至于老糊涂了。 肖楚晨退休了,那点工资光补助自己还不够;成谚上着大学,罗青葱的公司又不巧破了产 九寨沟去了,人也找了,可有没有效果,还不好说。 所有的事情聚集到一起来,也还好她剩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 从小就事事要争第一,且什么担子都要自己扛着。 她这个做母亲的常常替他心疼,但光心疼有什么用,她还是成为了儿子的负担。 可是肖成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冷峻的眼神里有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妈,你把我当外人。” “没有 ”她小声嗫嚅。 “既然没有,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 嗯。”女人几乎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其实她早就猜到,自己的儿子 大概也会这么说吧。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 肖成歌点点头推开卧室房门。 “小谚,你要不好好的 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你哥哥啊。” 仰天长叹,女人亦转身进了厨房。 ****** 临近九月的天气本来就不大规律,阳光普照了两天,竟然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 “成歌,好无聊哦。”托腮看着窗台上的雨滴,杨湛修长的食指打着MP3里音乐的节拍。 毫无恻隐,坐在办公桌边的俊秀男人只是抬眼一扫。 “谁叫你要来这的。” “你好歹把电脑让给我玩赛车嘛。” “ 给你了我工作怎么办?” “哎呀,手写又不会死 ” 咻,一支笔砸过去,正中杨湛脑门。 “啊啊啊,又来!”气恼地蹲下身,又怨恨地斜眼看过来:“成歌,你这种手上有什么砸什么的习惯真该改改啊!万一是菜刀我现在就挂了好不好!” 肖成歌丝毫不为所动,十指翻飞地打字,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挂了倒还省心。” 杨湛委屈地揉着额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 “ 十六年了,我以为你很了解我。” 听到这句话,杨湛又亢奋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亲相爱十六年了 ” 咻,又一个什么砸过去,这次是U盘。 “呜 ”再一次中招,杨湛重复刚才一系列动作 “下次我就换键盘了。”肖成歌淡淡地警告,随后转了转皮椅,去批文件。 “喂 那真会出人命的 ” 沉默。 百无聊赖地磨蹭了好一会,杨湛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真冷淡 人家特意来看你 ” “我可没有 ”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可能请我呢对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不满地嘟囔着,杨湛蹭到他身边去:“成歌 你后天有没有空 ” 一刻不停歇的圆珠笔顿了一顿,随后继续在纸上跑动起来。 “要干什么?” “不干吗啊,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 不如去游泳吧?马上天凉了就不能进露天泳场了。”杨湛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去找寻他的表情。 默默停了笔,肖成歌垂眼看过来。 “我 后天还有事。” 闻言,杨湛大惊失色:“耶?!明明是周末 你这样工作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杨湛 ” “那就等你工作忙完再去咯,没关系的,我等!” “ 我 ”顿了一顿,肖成歌把眼睛转去别处:“我不在公司。” “嗯?”察觉有什么不对,杨湛的目光追过去:“你去哪里?” 去哪里这种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总之是完全属于林致远的。 所以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湛说。 “ 嗯,一个熟人。” “熟人熟人,又是熟人啊?!怎么这段时间多出这么多熟人来?!到底是谁?给我说说。”一脸不爽地跳到桌子上,杨湛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没有谁。”避开视线,肖成歌呼出一口气:“你不认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焦躁蔓延开来。 “成歌。”杨湛的声音猛地暗沉,随后右手一翻,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疑惑地抬头,他轻轻甩开那只手。 可杨湛却按得更紧,五指用力,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个人是谁?” “ 杨湛?” “是谁?” “喂 杨湛!” 心里陡然一惊,肖成歌终于使出真正的力气来,一把甩开了他。 仿佛如梦初醒,杨湛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向肖成歌。 眸子里有一点黯然的惊讶。 “ 对,对不起啊,成歌 我刚才 ” “没事。” 惊魂未定地打断他,肖成歌低头平定了一下心神。 突然间 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强烈的不详,阴影般萦绕在周遭,就和刚刚突然失控的杨湛一样,让他混乱无措。 58 转瞬即逝的两天,周六如约而至。 那辆光鲜的黑车开到肖成歌楼下时,太阳正在八点钟方向。 车窗摇下来,是林致远清俊的笑颜。 “学长,早啊。” 站在楼道口的肖成歌些微愣了一愣。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唔,很早以前 ” “为什么不见你开?” 坐在主座上的人显然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学长,先上车吧。” 被这么一提点,肖成歌才默默地开车进去。 车里流动的空气也很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身边的人,只好抿紧了嘴唇不语一言。 充当司机的那位却仿佛心情很好,悠闲地把手肘搭在窗边,只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方向盘。 这样 行不行啊。 狐疑地看了眼左边,男人微笑的脸很能让人安心。 算了,那可是林致远。 这种趋近天才的男人 应该不在乎开车这种小小的运动 平常这个理论都好用,可是今天,肖成歌却错了。 “ 你把车开来了哪里啊?” 环顾四周,狭窄泥泞的小道,咯里咯扎的石子乱滚,东南西北的斜坡上无一不布满了苍郁的树林 空气里尽是清凉的泥土味道,还有小虫子乱飞,怎么看怎么原生态。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几乎要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唔 这个地方 我好像也没见过 ” “你在说什么?!”肖成歌嗖地射去两把眼刀:“你没见过还来这干什么?” “谁说我要来这个地方了?”无奈地摊摊手,林致远扫了眼周围:“我要去的应该是另一处。” 好一会的沉默之后,肖成歌淡淡地问出口:“难道你是路痴吗。” “嗯?嗯 怎么说呢。”对方笑容可掬地回看过来:“被学长发现了。” “还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呢 不过,”稍微一顿,摊了摊手:“人无完人嘛。” 再一次沉默。 什么感情纠葛、爱恨情仇的,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半晌,树林里炸开一声怒吼,惊得树枝上栖息的鸟雀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是路痴你还不会让我开?!你要去哪不会先问问我!?七拐八绕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准备怎么办你说!!” “别急嘛,学长。”林致远淡淡笑了笑,好像迷路的不是他一样:“这不是还有手机吗,找人好了。” 肖成歌气到懒得理他,斜眼瞪着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掏出来,再轻轻掀开那锃亮的翻盖 “咦?”似乎有点惊讶。 “这里没有信号吗?” “ !” “学长 有点麻烦 我们暂时可能要这么迷路下去了 ” 没一点悔过之心地这么说着,男人不慌不忙把手机收回去。 竟然 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肖成歌闭眼倒在座椅靠背上,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喂,要不要这么玩他啊。 59 其实沿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就好了,但偏偏开车的人是林致远,肖成歌自己也没特意去记路。 这种小路不大好走,亦不大好认。如果待会在碰上个岔道,也许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路两边也郁郁葱葱,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树林。枝枝叶叶慢慢倒退着从眼前掠过,根本没有称得上标志的东西。 肖成歌冷着脸坐在车里,一语不发。 “学长,说点什么吧。”随意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微笑开口。 “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林致远缓缓地开口:“不如我教你用80种语言说‘我爱你’ ” “ 喂。”肖成歌咬牙外加黑线:“你当我傻的吗?” “起码不要这么安静嘛。”男人打了方向灯左转,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觉得说起话来 气氛就好多了?” “要自言自语的话,你请便。” 无视这句冷冰冰的话语,林致远转头看过来。 “那种话都在我面前说了,居然还跟我不坦诚,学长是小孩子吗?” “那 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说到小孩子,谁比谁更小孩子一点啊 “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 “你开车就开车,哪那么多废话!” 终于暴怒,肖成歌吼了一句就把对话全盘中止。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致远在一起,他好像总是处于随时暴跳如雷的状态 又不是更年期,而且平时自己也根本不这样。 疲累地往后一靠,肖成歌突然觉得,自己会答应“陪林致远一整天”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不妙了。 “学长,你看。”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就又来了:“前面有两条路,你说该朝哪条上走?” 事关重大,肖成歌也顾不上赌气。 为了看得更清晰些,他开了门,站出去观察。 其实没什么用。 特色统一的两条小岔路,一南一北通向不同方向。 光凭看又哪里看得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倒是林致远也从车里出来,趴在车门上,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他。 肖成歌瞥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语气,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 走的是哪一条?” 支下巴沉思了一会,男人眼里泛起温柔的明亮:“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会问学长你啊。” 那他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想个什么劲! 肖成歌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又看了一圈。 “朝北走吧。” 如果 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城郊的林区。 一直向北的话或许能走出去 吧? 总之 他也不是很确定。 “朝北走啊 ”林致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这条?” 他伸手指了指,肖成歌险些吐血。 “正好反了。” 难怪平时从不见林致远开车,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还是在气,不过心里奇异地有些恍然。 林致远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自己那时候对他的惧怕逃避究竟是哪里来的? 60 从深山老林里绕出来花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本来和煦的晨光现在也化作艳阳高照。 肖成歌觉得这一个上午,他们俩除了浪费生命什么也没做。 “要么先去吃点东西吧。”入市区的道路稍有些堵,林致远倒也不慌,只在等待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已经中午了。 肖成歌看看外头的太阳,默许。 “学长有什么想吃的?” “ 你安排吧。” 话音刚落,手机就已不再显示“圈外”,嗡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响起来。 肖成歌接起来时,林致远拿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喂?” “喂,成歌,是我。”杨湛的声音有些低沉。 “ 怎么了?” “没,就是想问问 你现在在哪?” 果然,那天拒绝了杨湛的邀约,他还是很在意。 肖成歌为难地看了一眼林致远,对方貌似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并不注意这边的动静。 “我 稍微有点不方便。” “你在陪着谁?” 那天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全身,如此逼问般的语气让肖成歌如芒在背。 “成歌,我不是要介入你的私人生活。”掩饰般地解释着,杨湛的声音还是沉得不同寻常:“我只想知道,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直觉给了他一个严重的暗示——肖成歌愿意花一天陪着的人,前段时间不定时的反常,不知怎么就让他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非同小可的威胁。 情不自禁联想到那时候请肖成歌喝酒,他也打了电话,说是给“一个熟人”。 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别说熟人,就是可以和他在公事外通话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这种强烈的不安,把他已经逼得不像他了。 没有直面回答,肖成歌只淡淡地道:“跟你说,你也不认得的。” 他在说谎。 杨湛以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了解打包票——肖成歌在说谎。 说谎的时候,肖成歌的态度永远都微妙地不自然,那么单纯的人,就算谎言也是透明的。 越发地烦躁开去,隐瞒什么呢,一次两次的倒也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瞒得死死的,到底这个“熟人”对他有多重要? “成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近乎乞求地问着,杨湛的口吻更急促。 “ 我明天再给你打回去吧。” “等下,成歌,等 ” 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湛顿时如同一个大败在沙场上的逃兵,垂头丧气。 他们相识十六年。十六年里,他把肖成歌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那么在意、那么呵护的一个人,他看不得那个人受任何一点点委屈,那人皱一下眉头,他就百爪挠心,难受到了骨髓里。他舍不得让别人碰他,哪怕一下都不行。 这是不能忍受的。 甚至连肖成谚,他都在嫉妒。 何况其他人。 一想到还有其他人分享了肖成歌心里的位子,他就咬牙切齿。 恨不得肖成歌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在,恨不得永远坐在肖成歌心里的第一顺位上 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坐立难安。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把电话拨了过去,且是一遍一遍,疯狂地回拨。 被挂断没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哪怕事后肖成歌多骂他几句神经,他都不在乎。 大不了道个歉好了,没有人在肖成歌的心里可以重要过他的,高中时不是有过一次冲突么。但道过歉之后,他们照样是彼此最在意的人。 手机摆在座椅边振动个不住,林致远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又舒展开。 “不接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他朝旁边看去。 “要么关掉好了。” 坏心眼地这么提示着,林致远注意到肖成歌失神的表情。 怎么,这么严重? 从方才的通话和这一遍遍不寻常的反复拨打,林致远已经大略猜到会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什么样的事。 能让男人为难成这样,既不敢接又不忍心关,除了那个六年的“朋友”,恕他想不出其他可能。 心里蓦地有淡淡的不爽涌上来,他一个急转把车靠边。 “吱——”尖锐的刹车声。 副座上的男人没有准备,狠狠因为惯性前倾了一下,惊讶地回头看向林致远。 二话不说地把两人中间的手机夺过来,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按了接听。 “喂?!成歌吗?!”杨湛的声音显然很激动,竟微微颤抖着。 林致远一点一点翘起唇角来,和煦的笑意,就此在脸上绽放。 “ 喂,你好。” 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隐匿了,杨湛那边好一阵静默。 “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漫不经心地笑着反问,林致远的态度显得尤其随意。 一边瞠目结舌的肖成歌如梦初醒,伸手就去夺林致远手上的电话,却被轻松闪开。 林致远淡淡地抬眼一瞥,随即抓住了男人意欲抢夺的手。 “林致远!”肖成歌压低了声音吼他。 “学长,等我讲完这句话。” 学长? 那边的杨湛已经完全陷入了强烈的情感里,说出的话也咄咄逼人:“学长?你是 成歌的什么人?” “我么。”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眯起温和的俊秀:“我是学长以前高中时就认识的人 ” 他的话没讲完,手机便被肖成歌一把夺去。 待到哔地切断通话,男人才惊怒交加地转眼去看他。 “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必要牵连上第三个人?!” “非要我的生活全部被你打乱,你才开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一直按住方向盘看着前方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 那双漂亮且犀利的眼睛,灼灼而肆意地盯住了他。 “学长,那个杨湛 ”男人开口的语气不容质疑:“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想过没有?” 仿佛隐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的疤被人突然掀开,这一件事,肖成歌并不是没有感觉。 正因为最近隐隐有了感觉,才不敢也不愿去知道。 除了置之不顾,他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他唯一的死党,朋友。没有血缘联系,也不贪求他的钱财名声,只是默默地在他生命里停留过最长的时间。 如果这匆匆溜走的十六年都被抽空。 决堤的失去之感会让他一筹莫展。 61 杨湛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最后还是林致远淡淡岔开了话题。 “车子快没油了,去前面加吧。对过正好有家餐厅,很不错的。” 肖成歌垂眼看着底下,没吭声。 “不喜欢就换一家?” 温雅的声音,好脾气地询问着,肖成歌微微一愣,方才抬起目光:“不必了。” “怎么,学长看起来 心情不是太好呢。”似乎意有所指,林致远的语调却是平淡轻松。 “我一向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随口敷衍过去,却只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肖成歌打开车窗,转头看着路中喧闹。 “很为难?”林致远眼睛注视着前方,脸上似笑非笑。 对方还是看着窗外,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学长身边的人,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看上去是一如往常地在开车,指针指向的车速却开始慢慢提高。 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说实话,他从没有想到过这种威胁。 一向以为肖成歌的身边只能有他一个人,不管怎么跟他闹别扭,心里始终是放不开他,可是杨湛的突然出现,让他小小地乱了阵脚。 “ 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是那么说,林致远却根本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他一直别着头看窗外,其实窗外又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车水马龙,每天都一样。 如果肖成歌刚才的表现可以归于“不忍心”,这“不忍心”的范畴已经大大超出了林致远的想象。 他还以为肖成歌真的是那种冷淡无情又不会做人,导致人缘极差的男人。 他一直很放心,却没想到还有这种人的存在,在他们没有遇见的那些年里,竟然是那个叫杨湛的坐上了这么个微妙的地位。 想到就让人心里发慌。 肖成歌动摇不动摇他看不出来,但杨湛这个人的威胁有多大,他已经有些警醒的意识了。 “喂,超速了吧。”皱着眉提醒一句,肖成歌已转过头来。 林致远这才想起来地稍微看了下表盘,神智也一点点回复了清醒。 “ 唔,对不起。” 说罢,他就把车子缓缓地靠了边。 “先去吃饭吧,学长。” ****** 从入座到点菜,肖成歌没有费过一点心思。 每次他想要开口提点什么要求,林致远就先一步想好了。想坐在哪里,喜欢什么菜式,要哪个年份的红酒,种种种种,都那样贴合他的心思,贴合得令他吃惊。 两人在某些方面根本不是同步的,又在不同的环境里工作生活,能默契到这种程度,除了巧合还能有其他的理由么。 吃饭的流程过得很快,不知怎么就让肖成歌想到不久前的曾经。 那时候林致远也常常带了便当去等他下班,那个便当的口味 “学长,还吃得惯么。”结账出门,林致远微微回了个头笑问:“那时候给你带的便当,和这家算是连锁,不过一家中餐一家西餐 觉得你会喜欢他家的口味,就带你来了。” 确实还不错,不过 “学长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可以再来。” “下次?”肖成歌皱眉看向他。 “唔,口误。”唇角弯了弯,那笑容不知怎的就有些困扰:“我是说,学长可以自己来的。” 警告过多少次自己“不要心软”,看到那个笑容时还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 难道自己对林致远很过分吗? 自我怀疑在脑子里只惊鸿一现,又被他马上否决掉了。 没有很过分吧,无非是他对“一般人”的态度而已。 可是怎么会莫名地觉得生硬。 似乎养成了一种潜意识——面对林致远时,天生不该用这对待“一般人”的态度。 不过这又是哪门子理论,他们两个在很早以前就该形同陌路了。 62 约定的二十四小时,在车子的七拐八绕里一点点流逝。 本来想去的地方被林致远的路痴拖延,竟到了现在还没去成。 “终于到了。”驾驶座上的青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还是得好好问别人怎么走才行啊。” 太阳在午后三点钟的方向,打在他脸上就是道格外漂亮的风景。 “学长,到 ” 一回头,却发现身边那个人,早已不知在何时瞌睡了过去。 其实是喊醒就可以,林致远却入了魔似的不想这么做。 男人睡得不安稳,梦里也轻轻地蹙着眉头,连睡觉都绷着根弦。 合上的眼睑下一排秀丽的睫毛,乍一看给人很细腻而惊艳的错觉。皮肤也白瓷一般,嘴唇就显得尤其粉嫩。 林致远笑了笑,伸手去捏住他的鼻子。 肖成歌的鼻梁是很好看的,林致远一直这么觉得。 捏起来的时候,手指尖的触感奇妙,男人因为窒闷而微微张开口来呼吸,在梦境里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觉得那两片唇似乎很是美味。 吐出的气流温热,搔在林致远垂下的手腕上有一点痒。 “学长,我要亲你了喔。” 故意压低了的声音响彻耳边,恶作剧的意味很明显。本就睡得不实的男人猛然惊醒。 “ !”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让,肖成歌的鼻尖遗留了红红的颜色。 林致远看着就忍不住好笑:“学长,这样子可爱多了。” 惊惶的神色一点点褪去,肖成歌又沉下脸来,恢复了面无表情。 只觉得林致远在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他皱了皱眉,就没多计较。 倒是林致远觉得有点可惜。 “ 这是哪里?”清醒了一下,肖成歌把目光转移到窗外去。 还是类似城郊的地方,小路,青草地,还有树,很多很多的树。 有种沉重而肃穆的气氛在景物里穿梭,令人压抑。 没听到回答,他询问地抛去一束目光。 林致远的笑容有一点撑不住的落寞。 似乎不想被这么盯着一般,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门出去,然后又绕到这一边来,替肖成歌开门。 “走吧。”对着肖成歌伸出一只手来,他的样子带了些微疲倦。 尽管不大情愿,却还是觉得有什么蹊跷。 因为不是在这种事上会婆婆妈妈的人,肖成歌也就任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带出车去。 静寂的小径,时不时有阵清冷的风悠悠刮过。 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蓬勃的生气在这里似乎也不存在,某种熟悉而特殊的印象,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展开。 这里是 墓园前的庭院? 越来越奇怪的感觉,肖成歌忍不住去寻找前方林致远的表情。 可是看不到,男人只是默然不语地领着他往前走,始终没有回头。 大片的墓碑终于打眼前现出来,层层叠叠,令人心里无端寒凉。 临到门口时,林致远停下来买了一束菊。 那一刻,肖成歌才终于瞥到他的表情,虽然只是匆匆一眼。 平静里带着点哀伤的表情,不是绝望,又比绝望更深刻 这个表情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瞬定格。哪怕在后来的后来,在人生中最低谷最四面楚歌的境地里,他也没有忘记过这种震撼。 这种让他揪心到彻底万劫不复的震撼。 忽而风过,第三排不起眼的角落里,伫立着一块岩石色的墓碑。 光看着就让人莫名心酸。 弯腰把花束放到地上,林致远拉着他的手,缓缓地开口。 “爸,妈。” 仿佛从后面被人打了一棍,肖成歌刷地抬首看住他。 男人只是淡淡地往下说。 “又到了今年的这个时侯,本来也以为,这次会是我一个人来的。”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风声呜咽一般,如泣如诉。他却也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 “妈,从我五岁你就在跟我说:‘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第一个带来给我看看’。” 握着肖成歌的那只手,阴凉地微微出了汗。 “可是我今天带来的却是个男人。” “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哪怕我八岁时你们就都不在了,您也一定不希望我这样。” “我性向变成这样,已经很久了。久到 改不过来。我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但是却没有带任何一个来给您看过。” “其实这件事,我很早就来跟你们承认过,只是不知道 你们有没有接受。” 树叶深处,夏末的蝉声摇曳开去。 阳光斜射过来的角度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那种无言的哀愁竟然也是温雅俊秀的,一无所有的落寞感,把他衬托的很文气。 他的声音就这样飘荡在虚无的空气里。 “妈,我用了很久才终于确定了。” “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身边,肖成歌的瞳孔一瞬睁大。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学长,我喜欢你。 两句相似的话,明明在前几个月还频繁地听到,现在却有种多年未闻的感觉。 所以当这句话响起来的时候,心情比哪一次都要澎湃且激荡。 相握的手渐渐被冷汗湿透,肖成歌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么少。 是自己没打算了解也好,是他不想被了解也罢,这种事情都无关紧要。 他只觉得一阵痛过一阵的揪心,打血液里泛上来,涌向喉咙口,堵住了所有要说的话。 “学长。”并没有回应肖成歌的眼神,林致远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墓碑:“现在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你相信吗。” 肖成歌的心脏蓦地坠落下来。 他曾经疑惑过,分不清真相和假象,林致远说了那么多句“喜欢”,他却在某一天把它们通通否定,从来都只是否定而已。 全部是骗人的伎俩的罢了。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 在你的眼里,什么都是游戏。这样的话,也不是没出过口。 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认真。——还有这一句,清清楚楚地在林致远面前重复过多次。 他没有给林致远机会,也没有给自己机会。 瞳孔里满满的,全是男人俊秀的侧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把另一只手也笨拙地伸过去,紧紧地握住了本就交合着的双手。 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在哪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能让眼前这个人暖一点,那就好了。 63 男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 他实在是透支了全部的心力,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累到极致,今年也不例外。 总是一个人承受着,也会觉得等今天过去就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但是第二天的阳光洒下时,他还是觉得心中空洞。 卸下心防的样子莫名地染了纯白一般,林致远斜倚在沙发上,漂亮的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没有平时的高傲和轻蔑,也没有那伪装过的笑颜,紧紧闭着眼睛时他仿若孩童,会痛、会累、会伤心、会难过,丢弃了那种方方面面都完美到虚假的强大,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 肖成歌静静地看着他,白天发生的事好像梦境过场,一幕一幕惹人眼晕。 父母双亡这种事,就算曾经听见过,也绝不会跟林致远联系在一起。 说起来还真的从没听见过林致远讲自己家人的事,只知道他和姑母家的关系尚可,有个常常在来往的表弟。 他开车送林致远回来的时候才听闻,就是这个姑母把林致远一直养大。 “当然,她也拿走了我父亲的公司。”看着窗外的景色,林致远的笑意淡到有些苦涩。 那家公司,因为合作过,肖成歌稍有印象。 作为公司总裁的自然是林致远的表弟了,被称作十大青年杰出企业家之一,事业如日中天,是个相当成功的男性。 看来,这公司的底子还是相当厚的。 “本来 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对吧。”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肖成歌缓缓地问。 男人没有回答,带着优雅的疲倦,把头往后枕去。 “都过去了。”他淡淡地道:“我可以证明的,不用靠任何人,我也一样活得很好。” “我也一样 不会比谁差。” 看到他把这样强烈的好胜心曝露出来,肖成歌忍不住略微惊讶地瞥过去一眼。 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莫名的高傲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对谁都笑着,但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似乎 也不是那么过分的举动。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完全有自傲的理由。 一定没有人看见过这样的林致远。 他总是从容、潇洒、平静淡然,如此嚣张的话,怎么会不经思索地说出来。 回到家林致远就睡着了,手还轻轻地握住了肖成歌的手。 “陪着我。”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睡意便把他淹没。 突然被这么依赖着,肖成歌感觉有些奇异。 手还被男人若有若无地抓着,他坐在沙发边缘不敢稍动,生怕吵醒了对方,眼睛却垂下来盯住了那张毫无防备的脸。 还以为这个人什么都不需要,包括自己。 两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互相猜疑是不可避免的。 已经猜疑到了互相伤害的地步,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停下来。 肖成歌低低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把男人额前的碎发撩开来。 又不满,又有想抚摸他的欲望,这样复杂的心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致远依然静静闭着眼睛,吐息也是轻盈的。 隐隐带了贵气的容颜,在双目闭合时,竟意外地柔和。 两片削薄的唇也紧抿着,唇形勾勒出的曲线优美。偶尔轻微地动动,就给人种在邀请的错觉。 交握的手指有一点点灼热的温暖,橘黄色灯光下,男人的睡颜就和黑夜里悄然绽放的什么一般美好。 肖成歌看着看着,眼睛有些走神。 也不知怎么的,头就伏了过去,对准那两片唇,轻轻地吻下去。 其实临到亲吻时他还是有些退缩了,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呼吸对方的呼吸,唇也若有若无地擦过去,但肖成歌突然间便清醒了,从脸到脖子地通红,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僵硬在林致远脸前的那一秒,他看见本来睡得死沉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促狭。 带着笑意,林致远缓缓开口:“学长,你想干什么?” 一说话,唇就从某个角度贴合了,肖成歌只感到后脑被人大力地压下来,齿关立刻被撬开,迫不及待堵进来的舌尖,不给他一丝喘息的余地。 做梦也没想到林致远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醒过来,好像刚才的睡意都是装的,就等着他忍不住去亲吻一般。 开始时剧烈的啃噬慢慢地温柔绵长下来,林致远重重地贴着他的两片唇,交换着角度吻他。两人的舌尖互相触碰到,偶尔会有甜蜜的麻痹感。 这样的亲吻,还以为不会再有了。 男人在墓碑前的侧脸是他没有见过的脆弱,突然发现对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其实是个很微妙的转变。 因为突然间被揪住了心,所以就算不原谅,也做不到放开。 蓦地一种又酸又热的感触涌上心头,肖成歌微微睁开眼来,男人的唇正好离去。 他趴在林致远身上,垂下眼睫,看到男人隐忍的眼睛。 几秒钟安静的对视。 “我可以让你放心了吗,学长?” 男人笑着问出的话语是调侃般的,眼里却有淡淡的伤心。 “重新来过吧,我会对你好的。” “不是全部都在骗你。那时候 我也只是好胜心太强了而已,你明白吗。” “要不是这一段分开了太久,我根本不会想通的。但既然我想通了,就不再对你隐瞒任何事情了。” 肖成歌默默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灯光下泛起的很真实的温柔,男人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左胸。 砰砰的心跳声,有力而且激烈。 还有白天发生的一切,墓碑前宣誓般的剖白。 这些,都是真的。 我可以让你放心了吗? 抛开家人不提,这是某种接近依赖的语气。 肖成歌闭了闭眼,没有再逃避自己的软弱。 “嗯。”他轻轻地应了。 以一种超出声音本身的坚决。 64 相当自然地,那一晚林致远抱了他。 进入他体内时,林致远的动作很轻柔,和以往的很多次都一样,不过这次的感觉更贴近些。 面对面的姿势很适合接吻,在令他痛楚的律动里,嘴唇被蜻蜓点水地啄着,持续的抽送让他膝盖大大张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热气腾腾的恍惚里。 两个人的胸膛紧贴着,除了氤氲的汗意还有些别的什么掺杂在里面,好像心脏都粘合在了一起,频率一致地跳动。 林致远身上的清淡香味萦绕着,就是种上好的催情剂。黑暗里肖成歌用力抱住他赤裸的肩,哪怕是最令他恐惧的夜也变得安心。 “不要紧吗?”很顾及地顿了顿,林致远垂眼看着身下断断续续喘息的男人。 拼命调整着呼吸,肖成歌摇了摇头,把腿缠上对方的腰际。 林致远的眼神黯沉了一下,随后扶住男人的腰,大力地挺动起来。 真正意义上密不可分的距离,这样的做爱让肖成歌觉得心里的某一处情感决堤。 下意识就不想松开死死搂着林致远的胳膊。 “ 学长,这么多天,你有自己解决过吗?” 一下下顶着他的间隙,男人还有心情这样问。 真是恶劣透了。 肖成歌用一条手臂挡住双目,被他猛烈的撞击弄得语不成句。 “我可是经常想着你 很久都没有 这样过了。”语调停顿的地方,林致远力道更重地顶进来。 肖成歌忍不住“啊”了一声,出口又觉羞耻,咬紧了牙关把头扭到一边。 “谁放弃我,我都可以原谅 但是学长 你不行 ” 气恼他的退缩,气恼他的冷淡,气恼他明明在意却不给自己任何带有安全感的提示。 近乎凶狠地把自己一次又一次送入肖成歌的体内,却永远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 那一夜的结果是肖成歌两天没去上班。 林致远下班回家,神清气爽地坐在床边冲他微笑:“学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吧。” 怪责他动作太大之类的话,肖成歌说不出口,但埋怨还是有的。 顿了顿,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下次 ” “嗯?”微微笑着,林致远歪了歪头。 “ 算了。”这种话到底该怎么说,真是丢脸之极 “我下次轻一点。”没说完的话却被对方立刻接了过去,肖成歌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 “只要学长不再引诱我。”举起右手,男人煞有介事地发誓。 “你说谁引诱你。”冷冷射去一记眼刀。 “这就生气了?”笑着站起身来,林致远看了看手表:“去买点稀饭好了,不过这个钟点 唔 还是我给你做吧。” 肖成歌半坐在床上看向窗外。 如果除去那些恶意的坏心眼不提,林致远真的可以称得上温柔而君子。 只可惜 想到是谁把他翻来覆去地弄到连床都下不了,肖成歌就觉得,人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怎么可以塑造的这么虚伪。 吃稀饭的时候也是被对方一口口拿勺子喂进嘴里的,肖成歌提议了很多次要自己来,都被某人无条件忽视掉。 “是我把学长弄成这样的,我要负起责任来。”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道歉,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得意。 嘴巴里面有粥不能说话,肖成歌唯有哀怨地斜视他。 “学长以后 搬到我这里来住吧。” “嗯?”肖成歌倏忽抬眉看去。 不动声色地又送过去一勺粥,林致远笑得很平静。 “总是见不到我,难道学长不会想吗?”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我是怕学长自己不方便。” “你真是好意思说呃 ”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一起住了。 肖母那边,也算暂时把房子给他们了,成谚代替自己住在从小就养大他的妈妈身边,怎么都比自己合适的多。 也不是说对妈妈有什么意见,只是多年的隔阂还是不能轻易释怀。 对肖成歌而言,“家人”的意义,和别人的定义有点不一样。 是很重要的人,却又让他不知所措。 换句话说,也许是在乎到不知该怎么对他们好了。因为以前的自己不就常常用错方法么 对成谚也好,对母亲也好。 不过还好,在今年的年底,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晚上回家来吃饭吧,学长。”手机屏幕上,淡淡闪烁着林致远发来的短信。 家,多好的一个词。 “嗯。我今天不加班了。”回毕,肖成歌把手机塞回口袋,去取下挂钩上厚厚的大衣。 今天又下雪了,说起来圣诞节快要到了,沿街都是些五颜六色的彩灯,夜景相当的好看。 他是个清寡冷淡的人,和另一个人同居的生活也十分家庭化。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都没有,一杯茶,一部电影,偶尔在无人的街头牵手散步,清晨醒来的时候可以依偎到温暖的臂弯 常常就能发现对方很可爱的小细节,这样的惊喜很单薄,却把心脏都填的满满的。 “连班都不加了 学长是不是很喜欢我了?”配着个相当骄傲的表情,短信又发了过来:“离不开我了吧?” 以往这种玩笑,林致远也常常喜欢开。 仿佛是很愿意看到肖成歌又窘又气的表情,老是捉弄。 虽然对于这种玩笑从来没有回应过,今天却蓦地心头一热,抓过手机就发了个“嗯”字过去。 倒是对方被吓住了似的久久没回。 晚上一回家,鞋都来不及脱就被压在床上大战了无数回合,是吃饭还是吃菜都顾不上,事毕,男人靠在床头,很无辜地争辩:“不是我的错,都是学长说了不得了的色情的话 ” 喂,那明明是很纯洁的对话好不好,哪里色情哪里不得了了啊! 肖成歌趴在床上筋疲力尽地喊不出声。 只是一个嗯字也能让自己把今年的假全部都请光 肖成歌把脸闷在枕头里只觉得自己莫名透了。 “学长,我下次一定会轻点的。” “ 这句话你从三个月前就在每天都说了。” 噗,好像终于忍不住,沉沉黑暗里有人喷笑出声。 额头轻轻地痒,已经被吻了一下。 肖成歌诧异地抬头,男人的眼里有星辰坠落的光。 “饿了没有?” 这么一说才想到 居然没吃饭就 一次也就算了,这么多次也太 这难以言喻银乱的生活啊 肖成歌久久地把头埋在枕头里抬不起来。 不过 黑夜里踏上归途,知道有个人在熟悉的地点等你,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叫做“家”的字 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 和之前不同,那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不复存在,现在他心里,满满都是涨开了的幸福。 直到销声匿迹许久的杨湛,又一次联系上他。 65 圣诞节的烟火来得很晚,大概让他们等了整整三十分钟,可是盛放开来的时候也格外妍丽,一朵一朵,映在呼吸氤氲出的白气里,仿若夜空中开出的牡丹。 就算手被寒风冻得僵硬,也还是有相牵着的知觉,窗台上的视野很好,那种近在咫尺的震撼比什么都来得清晰。 “MerryChristmas!”“圣诞快乐!”大街上的雪片纷纷里,行人奔走相告。 “很漂亮。”由衷地赞叹,肖成歌出神地盯着天空。 他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就连看烟花时侧脸也充满了认真。 林致远倒觉得观察他更有意思些。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能这么用心地欣赏这种东西,真是相当符合他的个性。 肖成歌本来是想带爸爸出来吃顿饭的,结果却被老人笑着推拒掉了——“圣诞节这种东西都是你们年轻人过的,爸爸一把年纪了,就算了吧。” 妈妈和罗青葱去吃烛光晚餐了,成谚留在学校,忙着申请留学加拿大的事情。于是只能和林致远两个人手牵着手地过,倒也挺轻松惬意。 他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过过这种节日,每次都冷冷清清的,长此以往就忽略了。 却没想到夜空里砰然炸开的烟火也可以这么好看。 “冷不冷?”改从背后抱住他,林致远的呼吸轻轻喷在耳侧:“回去吧。” “等一下。”鼻尖虽被冻得红红的,他还是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好气氛。 看着目不转睛的肖成歌,林致远只是笑了笑,呼地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 “!!!”敏感的地方被撩拨,男人吓得猛地转脸。 那张大了眼的表情,很像某种冬眠期的小动物。 “回去吧。”厮磨着耳鬓,林致远浅浅地吻他。 又麻又痒的触感让肖成歌缩了缩脖子,从美景的痴迷里回神。 就算再迟钝,和林致远住了这么久也知道回房去会发生什么。 “放手。”又羞又恼地用胳膊肘顶开身后的人,肖成歌呵斥。 对方低低笑了几声,转而缠上他的腰身,把他连同两条胳膊一起牢牢包进怀里。 体温透过厚厚的大衣传递过来,整个人都沉浸在林致远的气息中间,逃脱不开。 虽然拥抱过无数次,程度不轻的暧昧也是家常便饭,可他就是没有长进地还会紧张。 “12点了。”心跳如擂鼓间,他听见林致远具有质感的声音。 随后嘴唇被掠夺过去,被迫偏过头去与身后的人细细接吻。 最后一朵绚丽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 而后,翩然坠落。 “我有东西要给你。”额头抵着额头时,林致远的眼睛里倾注了太多温柔,一动不动地盯住了他。 “ 嗯?”被这种氛围感染,他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眯起。 林致远只是扶着他的后脑,淡淡地笑笑。 “跟我来。” 说罢,他就被拉过去,不由分说地拽进屋里。 ****** 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其中包含的复杂意义。 无名指被套上戒指的时候,肖成歌只感到指端环绕的冰凉,从血管通往心脏。 “这 ”他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 “给你的。” 男人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走过去又抓住了他的手,仔细地看。 “不过,现在戴这里也有些太早了 不如挂在脖子上吧。”有点惋惜地这么说着,他又替肖成歌摘了下来:“等哪天有空去渡假的时候,再帮你套在手指上。” “ 渡假?”原谅他一时被绕糊涂了。 “嗯,我都想好了。”把玩着手心里的戒指,林致远看向他:“成谚不是要去加拿大了么,也就明后年的样子。” “他跟你说了?” “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么。”伸手去刮了下男人的鼻子,林致远微笑:“这就忘记了?” 肖成歌愣了愣,方才想起来。 那天也只是无意,吃饭的时候提到了旅游之类的,就顺带说了一下“其实加拿大也不错,成谚还在申请着,成功的话大概也就这一两年的事。” 没想到却被林致远牢牢记住了。 “怎么样?”随手在戒指里穿了根黑线,林致远走过来:“到时候顺便找个教堂给我们证婚 你觉得呢?” 他的口吻那么平静,好像在说“明天去哪里把衣服干洗了”似的稀松平常。 “ 啊?”肖成歌吓了一大跳。 “正式的认可嘛,学长难道不想要?”伸手揽过他的脖子,顺便带上戒指:“反正也只是顺便。” “我的那一只戒指就要拜托你去挑了。”淡淡笑开的时候,林致远的眼神很清澈:“好不好?” 肖成歌急忙转过身去。 心脏又一次被揪得那么紧,也许林致远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但正好他也没有。 如果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就算分开也不会抹煞掉这段曾经了。 他觉得整个人都被捧得高高的,距离云端那永恒的幸福,那么近。 只要没有人松手,跌落九霄的那一天就不会存在。 而现在,他相信眼前的人。 不会放手的。 静静地自我肯定着,他回过脸来。 “我会一直戴着它。”很认真地这么说着,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天我就去帮你挑你的那只。” 本来都只是些心里话而已。 结果那一天他又被半拖半拽的弄到床上去,做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66 令肖成歌感到欣慰的是,成谚开始懂事了。 自从两个人不再为了性向之类的事情吵吵嚷嚷,这孩子仿佛就一下子沉下了心来。 前几天也主动打来了电话,只说了说自己的近况,绝口不提那段尴尬的往事,颇有些冰释前嫌的意味。 学校的申请也过得很顺利,甚至拿到了百分之百的奖学金,成谚是个优秀的人,他最知道不过。 “哥。”最后的最后,成谚沉默了很久:“谢谢你。” 只这一句话,就让他心口烫热得要烧起来。 毕竟没有表现出来,透过话筒传递过去的,只有看似冰冷的句子。 “出去记得照顾自己。” “嗯。” “该怎么过便怎么过,有用得着钱的地方,就跟大哥说。” “ 嗯。” “经常跟家里联系,尤其是妈。” “ 嗯 ” 成谚从没有这么乖巧过地从头应允到尾。 其实他只要懂事了,争气了,肖成歌心里面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些日子他想通了一些事,也反省了一些事,和弟弟之间的隔阂,就从这微妙的改变里慢慢消失了。 他不想再提关于HOMO的任何话题,虽是个稍显自私的出发点,却也觉得自己开始时,确实对成谚太苛刻了。 关于杨湛的那个电话打过来时他还在不知所谓地想东想西,下一秒,尖锐的铃声就把他拉回现实生活。 打过电话来的是杨湛的太太——尹蓉。 尹氏集团和杨家的联姻,曾是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素材,没落的杨家本来不显眼,这么一炒作,竟然有些东山再起的苗头。 假的不能再假的感情,根本不被看好的婚姻 尹蓉对杨湛却是真的。 这也是为什么肖成歌在他结婚之前,奉劝他对尹蓉要好一点。 不过事实往往与愿相违。 婚姻把他们绑住,却没有一个人过得快乐。 “肖总监吗。”女子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婉柔弱,只不过这次,多了些筋疲力尽的伤心。 “请说。” 那头却陷入了沉默。 觉得有什么不对,肖成歌在半晌之后淡淡问出声来:“请说 ?” 什么细小的音色从话筒那头传过来,轻软地搔着心房,是抽泣。 肖成歌生平,最怕拐弯抹角,也最怕女人哭,两样都给她占全了。 一时不知所措,也就由她去。 女子强忍着汹涌的感情,抽噎了好一会,方才含糊地说出话来。 “ 肖总监,请你 ” “请你来见一见杨湛 ”恳求着,她又一次忍不住哭泣,用一种悲恸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肖成歌禁不住坐直了身体。 “请你来见一见他 马上 ” “ 求求你 杨湛他 ” 肖成歌手中的手机猛地滑落在地。 清脆的“啪嗒”声响,他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这不可能。 可心里面却知道其实很可能。 更加分分明明地联系起来了,杨湛好长一阵子的厌食,看到食物就不寻常地觉得油腻,以及那变本加厉的喝酒方式 他只是在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杨湛不可?为什么非得是这个陪了他十六年的好友? 头脑里一片混乱,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杨湛他被查出 胰腺癌 已经确诊了。” 话筒陷入忙音之前,尹蓉是一字一句这样说的。 可是,杨湛毕竟还那么年轻。 他开朗的笑容甚至还遗留在身边一般,这段时间他不联系自己,自己竟也由得这关系冷落。 情不自禁有一种深深的后悔感涌上,贯穿到全身,让腿脚都发软,使不上力气。 67 “大约还剩下大半年的时间。”医生的话犹如一种残忍的审判:“我们也无能为力的,这种病症,就算是最先进的手法 也只能延续生命两个月左右。” “最长也就一年的样子,临床的病人没有存活期超过一年的例外。” “这最后的时间里,我希望你们家属善待病人,我们能做的,也就是替他最大程度上减轻痛苦了。” “放稳心态吧。” 叹了口气,医生把手中那叠病理分析资料垛了一垛。 尹蓉已经忍受不住地死死捂住口唇。 悲哀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滴落。 这已经等于宣告了死刑,什么希望也不剩下。 肖成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得厉害。 第一次见到杨湛时,他才上初中。 那时候的少年都在拔高,匀称的骨骼拉长,把杨湛的脸衬得相当清瘦,他一向好动,入了篮球队,两个人就在那场比赛里互相杠上了。 打到最后两人都筋疲力尽,虚脱地摊开四肢躺在篮球场上,周围的人都走得光光,零星几个篮球,静静围绕在他们周围。 肖成歌想,天下竟还有这么倔的人。打到这种地步也不服输。 “没分出胜负来。”懒懒回过头来,杨湛一缕汗湿的额发滑下:“下次继续。” “我赢了你一分。”虽然有气无力,肖成歌还是语气坚决。 “靠,一分你也算,那是最后有人叫了声本少爷的名字,走神了而已!” 肖成歌淡淡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喂,你叫什么名字?” 要平时有人这么问他,他肯定是置之不理。 可是在那个汗水飞扬的午后,橙黄的地板被脊背的热度浸湿,他微微侧过头去,杨湛正兴致勃勃地看过来。 莫名就有种亲切又陌生的感觉。 “我姓肖。”顿了顿,他又把头转了回去:“肖成歌。” “杨湛 ”兴高采烈地回答了一句,那小子开始不说人话:“以前在你们班里看到你,我还以为是个大姑娘呢。” 沉默,可怕地沉默。 “看不出来你长的这么秀气,打起球来竟然这么狠!”HIAHIAHIA地笑道,杨湛叉起腰来:“那三分投的,啧啧,可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 谢谢。”他有点磨牙,四肢瘫软着却无一不叫嚣着愤怒:“打人我也一点不含糊,你要不要试试。” “哎?”杨湛愣了愣:“我是夸你长得好看耶。” 这家伙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肖成歌闭着眼,实在没了力气去想。 糟糕的第一印象,不过后来,竟慢慢地熟了起来。 三年之后,肖成歌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自习自觉拿出作业来,下了第一节课再到隔壁班去取;听大课的时候时不时提醒旁边大会周公的捣乱分子;每天放学时,无视身边兴奋的叽里呱啦 “喂,会考的时候,你往左边坐一点点。”后面的少年拿笔使劲戳他:“这样答题卡的形状我就能看到了。” 肖成歌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回绝:“你给我自己做。” “成歌 帮帮忙啦。”杨湛双手合十,头压得很低:“及格当然没问题啦,不过老爷子要我拿到90分,要是你不愿意,我的PSP就泡汤了好不好 ” “这么大人了还被这种东西钓着走,你是不是脑子缺筋。” “喂你怎么可以这么毒舌!我平时带给你那么多吃的你就这样报答我 ” 看到杨湛大呼其冤的模样,肖成歌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把答题卡露了一小角。 大概也就竖排20题,却靠着这20题,勉勉强强让杨湛上了90。 “真是太谢谢了!”成绩一出来,感恩戴德的某人就一把拉住了肖成歌:“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别说不可以!” “ 没什么的。”淡淡把手抽出来,肖成歌有点厌烦:“下次我可不会帮你这样了。” “好啦好啦,对不起对不起道歉一万遍 我知道我这次不对,所以才要请你吃饭嘛 ”很委屈的表情露出来,杨湛的样子天生让人不大放心。 “走吧!我们是哥们吧?” 哥们? 有些费解地疑惑着,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这么说。 原来这样 就算是哥们了? 肖成歌一念之间,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反感倒没有很反感,只是觉得奇妙罢了。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可以和杨湛走过那么多年。 68 最后是这样的结果,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1203的病房门闭得很紧,全封闭式的待遇让人几乎窒息,这是高级病区,自然比楼下那几层安静得多。 越是安静,就越有死亡的预感,人就是这么脆弱。 肖成歌伸手推开门,迎面而来的药水味浓烈呛鼻。 杨湛就静静地半坐在那里,偏头看向窗外。 冬天的景色总是残忍的,比如窗台上伸过来的一枝桃花,三四月开得粉艳动人,偏偏现在只光秃秃剩了个枝子,戳在人心尖上叫人难过。 “ 杨湛。”他站在门口,开口叫道。 那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好像都变做了一尊雕像,既无声,也无感。 明明是那么亲近熟悉的关系,现在肖成歌却连跨前一步都做不到。 站在医院里面对着杨湛的场景好像一场梦境,总觉得会有谁过来笑着拍他一下,告诉他“嘿,怎么做恶梦了”,可是那毕竟都是不可能的。 仿佛就是昨天,杨湛还大笑着揽着他的肩,张狂而意气风发地说:“成歌你看,这块地皮都是老子的!” 而自己也只是淡漠地瞥过去一眼:“怎么,你还是周扒皮不成。” “是啊是啊,你现在才知道哦?” 那时候他那么健康。生机勃勃的,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和向往。 肖成歌站在原地,喉咙哽得生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成歌。”床头上半坐的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是沉沉的沙哑:“你坐过来,好吗?” 他依言走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拉着我的手。” “别动,就这样待一会。” 一直没有回头看他,杨湛只状似出神地眺望窗外。 “其实,前几个月我也觉得不对劲,仗着平时身体不错,也没想到去检查。” “ 不过这种问题,就算检查了也没什么用吧。” 自嘲地笑了笑,杨湛清瘦的侧脸显得轮廓很深:“这辈子我也算完了。活得真够窝囊。” 肖成歌难受得要命,却只默默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这时候他就在气恼自己的口拙,一个冷淡到近乎苍白的男人,连一句该有的安慰都没办法挤出来。 如果换个别的什么人,让杨湛心情大好做不到,起码也能使他平静。 可是他不行,该什么就是什么,浓重的悲哀里他想不到任何乐观的语句,唯有握紧了杨湛的手,眼里露出既伤心又悲悯的神情来。 “成歌,我舍不得你。” 语无波澜地吐出这句话,杨湛转头看过来,虚弱地笑道:“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肖成歌不忍心地闭眼别过头去。 “上次的那个电话,是不是吓到你了?”伸手抚上他的脸,杨湛低低地说:“那之后就也不再联系我了,可是我不后悔 能让你心烦意乱,说明你在意我才对。”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千万别把我想象的太好。” 说到这里,杨湛似乎用的力气有点多,咳嗽了两声,手无力地耷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哪一天开始,就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只要看着我就好,身边永远不要插入其他的人 谁想到稍微流露了一点,你竟然就害怕起来 ”他又笑了笑,只不过有些凄凉:“还好,我现在是这种情况。我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要挟你,你说对不对?” “至少这种情况里,你不会拒绝或扔下我不管 ” 伸了个懒腰,他长出了一声叹息。 “呼 我真是没用又悲哀啊。” “ 别这么说。”终于能开口说话,肖成歌轻轻把目光抛过来。 “杨湛,我一直很羡慕你。” 仿佛被男人突然出口的真心话吓到了一般,病床上的杨湛惊异地睁大了眼。 “那种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态度,永远大大咧咧的冲劲 ”肖成歌盯住他,神情肃穆:“真的,我很羡慕。” “成歌 ” “我是做不到的。所以 在外人看来,你一直活得随性。” 不管心里在想着对方的什么,只有说出来,才不会在日后后悔。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往往做不到、做不好。 可是 他们两个的日后还有多久?从初中再到高中,从高中延续到现在,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这样的友情以后也许再不会有。 光想想,就能让人无端悲凉。 69 沉默的病房里有种白皑皑的压抑。 “成歌。”紧了紧相握的手,杨湛语气轻松起来:“没想到你是这么看待我的。我还以为一直以来,你都不怎么瞧得起我。” “你那么完美,又优秀,长得好看而且什么都比我强 我常常在想,我这种人,怎么能和你z做朋友做了这么久?” “说到羡慕,也应该是我羡慕你吧 不对,应该说是仰慕了。” “杨湛。”肖成歌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舒出口气,杨湛微微地扬起嘴角来:“你说得对,我应该随性地活着。起码最后这段日子,我不能委屈了自己。” “嗯。”应声的男人看上去还是表情哀伤,不过点头的姿势却是肯定的。 怎么会突然这样、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这些婆婆妈妈的繁琐抱怨,肖成歌不想说。 既然结果是定下的惨烈,那他也只能接受而已,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口头上说什么都是白搭,行动才是最实际的解决方式。 “成歌,我睡一会。”杨湛已经整整两天没怎么合眼,突然放松了一根弦,困意立刻涌上。 “嗯,好。” 那只连粘的手却不愿松开:“陪着我。” 肖成歌心头一慌。 陪着我。那天林致远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时,也曾无意识地说出这样的话。 犹如垂死之人抓着稻草般把他握住,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竟这样被需要着。 如今杨湛生在旦夕,竟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这是怎样的依赖? 心情复杂地看向杨湛,对方却已进入浅浅的睡眠。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并不大。 肖成歌伸手去掏,床上合着双目的杨湛却猛地睁开了眼,精光四射地盯紧了他。 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是林致远的。 没下班就赶着过来,现在应该都五六点钟了,这个时侯来电话算是正常。 那在手机盖上重复出现的称呼让杨湛目光灼灼,轻轻地开口,就说出一句:“不要接。” 肖成歌愣了一愣,手机就被床上的人伸臂抢去。 “竟然是他。”惨然一笑,杨湛的脸色苍白:“不会是重名的吧 还是这小子天生克我?” “杨湛?”久违的陌生感,这样的杨湛又出现了。 “一直以来 就是他么?我就说 那个‘高中同学’是怎么回事 ” “我怎么就挡不住他呢?”依然那么笑着,年轻男人看着手机的眼神很是诡异:“十二年了,从他出现到阴魂不散的如今 我怎么就比不过他了?” 那种笑容让肖成歌很不舒服。 “我先认识的你,对不对?”把目光射向肖成歌,杨湛透出询问的神色来。 话没说完,那手机又一次嗡嗡地震开。 光听着震动声都能感受到那头的焦急。 啪,不费吹灰之力,杨湛就扬手把手机摔出去。 砸到墙上,然后变得四分五裂。 “你 !”肖成歌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别去。”近乎轻柔地说了一句,床上的人显得病态而疲惫。 “别去。”一点点闭上眼,杨湛翻身面对着他。 “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70 一遍一遍都联系不上肖成歌,林致远皱着眉把手机扔回桌上。 不知道这回又出了什么问题,上一次被男人左躲右藏地避了一次,他已经觉得是够糟的经历了。 好吧,那一次就算是他不成熟,是他不对,现在他已经变本加厉地补偿了。 忍不住又拿起手机来拨号,噼里啪啦按到一半,却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哗啦,防盗门被人打外面推开,然后随之进来的是男人略显疲惫的脸。 “回来了?”松了一口莫名其妙的气,林致远微笑着起身。 男人只是不发一言地转身关门。 “吃过饭了么。” “ 还没有。” “手机怎么了?没电了?”打了两次之后立刻关机,本以为是会议,却很奇怪地一直没开。 “ 没。出了点小故障。暂时不能用。” 男人没有撒谎的先例,林致远也就相当放心地点点头:“嗯?不要紧么?” “没什么关系。” “这样就好。” 不在意地转身进厨房,林致远却没注意到,肖成歌一直背对着自己。 打开冰箱看了半晌,又叹了口气甩手合上。 “学长。” “ ?”貌似在想什么事情,门边的男人如梦方醒地抬头。 “没什么东西了,我们去超市吧。” “唔 ” 匆匆应了一声,肖成歌却站在原地不动。 “学长?” “啊 嗯。” “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对方略显好笑地捏住了鼻子,肖成歌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 “走吧?” 头脑里尽是乱七八糟的事,临走时杨湛的恳求让他到现在还手脚冰凉,神智恍惚。 “成歌,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在我身边。就算是个假象也好,请你留在我的身边。” 透过淡色的月光,杨湛的笑容渐渐苦涩起来:“不要去见别人,一直陪在我左右。我有很多地方想跟你一起去,这段时间 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关于我的病情,请你不要告诉那个姓林的。”固执地这么说,杨湛目光空洞地勾着唇:“我不想到最后都以弱者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 肖成歌不解地轻问出声:“为什么?” “起码在他的面前,我不能输。你要让我 最后骄傲一次 ” “我从来没有昂首挺胸地高傲过,你知道的,成歌。” “杨湛,林致远他——”下意识就想解释。 “嘘 ”眯了眯眼睛,杨湛把头朝这边转过来:“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他是病人,情绪又不稳定,肖成歌没办法跟他争下去,唯有匆匆应过,明日再议。 以为杨湛对林致远的芥蒂之类,只是一时气话而已,却没想到竟已根植的这么深。 肖成歌开车回家的路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不再回游。 ****** 暂时分开这种话,面对着林致远他说不出来。 对待陌生人说假话,他都会不大自然,何况他是那么在意的林致远。 他由衷地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分开,他还期待着明年或者后年,两个人可以一起去多伦多看雪。 之前的那次分离就已经太痛,他没有信心可以再熬过另一次。 就这么相互依赖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那么的喜欢,喜欢到就算痛之入骨也还是放不开。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温暖让他放不开。 “我脸上有东西吗?”回身指了指自己的脸,林致远笑得相当谦和:“怎么一直盯着这里看?” 肖成歌赶紧把目光移开。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 没有。”匆匆敷衍过去,肖成歌拿起一袋咖喱要往推车里放。 “这个刚才拿过了。” “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已经说不出第二次隐瞒的话,但想到杨湛的那些嘱托,他又进退维谷了。 “ 真的没什么。”勉强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学长,你看着我说话,好吗。” 肖成歌只是使劲地偏着头。 林致远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无奈。 “连我都要瞒着吗?” “学长?” 微微把头低下来寻找肖成歌的表情,本来执意不去看他眼睛的男人这才淡淡地启唇。 “我 ”开口说了一个字,却又把嘴闭上了,撬都撬不开。 林致远把脸又凑近了点,表情竟是被点燃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想知道哦。” 肖成歌淡淡地垂着眼,刚才的那股冲动一过去,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让我最后骄傲一次。杨湛明显把林致远当成了什么敌人。 但是在杨湛没有许可之前,他又怎么能擅自告诉眼前的人? 说好不再有隐瞒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独自压抑下来。 “ 我要出差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找了这么个借口。 “于是?”林致远还是不解。 “我 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回来 ” “然后呢?”微翘的唇角,语气里带了些好笑。 “会觉得寂寞是不是?” “ 没有。” 对于这种否认已经很习惯,林致远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趁别人不注意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 稀松平常的一个吻,却让肖成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虽然还是有点负罪感,脸颊边遗留的感触却很真实。 还好,起码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 鼓足了勇气抬眼,这才看到林致远俊逸的五官,总是笑吟吟的模样,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手放了上去,用指尖触碰他的轮廓。 对于这种难得而突然的主动很是惊讶,林致远愣了一下,方才笑意加深:“不用这样吧,只是出个差而已。” “这么舍不得我么。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 看着他迅速抽回手,又恢复了若有所思,林致远忍不住喷笑出声。 “不要那种表情嘛,说实在话,我很高兴。” 刚抽回手的男人用眼角瞥他一眼:“ 高兴?” “能让你这么坦白的机会可不多。出差就出差吧。” 有些迷惘地抬头,肖成歌凝紧眼前的人。 年轻的脸容,弯起温柔笑意的双眼,又好笑又无奈地安慰着,说这不是一辈子回不来。 一辈子这个词让他猛地打心眼里颤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实话实说。 他只是坚信,阴天一定会过去,低谷终究能填平。 总会有一天,他还可以回到这个男人的身边。 辛苦一点没关系,也许还要绕一点远路,可是他都接受。 好不容易才遇见,战战兢兢终于走到现在,如果突然间毁于一旦,他会受不了的。 就算拼死也要隐瞒下去。 到了那个时侯 多伦多是不是该下雪了呢。 肖成歌跟着身边的人,默默朝前走去。 71 杨湛一天天瘦下去。 生命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变化成很没有美感的一种东西。病魔能把一切活力都如抽丝般抽走,到最后整个人似乎只剩下骨架,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 什么帅气靓丽通通毁于一旦,脸部的颧骨突出太鲜明,连带眼睛也大得吓人。 杨湛看了一眼窗外,桃花还是没有开。 可是他距离死亡,好像已经不远了。 肖成歌今天没有来。 其实他很知道肖成歌不会天天都来,毕竟在那个男人心里,他没占到想占的地位。自然也就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 他一直是幼稚的人,只会用些幼稚的方式抢夺。可是不是他的终究不会是他的。 从医院到肖成歌的家大约是十分钟的路程,不近不远,偏偏现在连想走这段路都变成奢望。 尹蓉坐在他身边,伸手舀了一勺汤,哀求:“你再吃一点吧。” 杨湛回眼看了看她。 生了病以后他变了很多,整个人都柔和了,却也偏激了。莫名其妙就想对身边的一切人都好。 前夜下了暴雨,一只麻雀扑棱棱敲打着窗户,他心里一动就下地把它放了进来,浇了一身的冷雨。医生护士都责怪地说教他不爱惜自己,他却没觉得有什么。 大家都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那个应该被他称作妻子的女人哀切地垂下眼睛,他忽然就觉得很奇怪。 甚至愿意对一只动物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关怀,却没办法对眼前的女人倾注应有的柔情。 也许 她不是坐在妻子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的话,他们 床头柜上的电话震响,尹蓉探询地盯住他,他只小幅度地点点头。 “喂?你好 嗯 嗯 好的 我知道了 我会传达他 ”女子温婉地应声,过了片刻,静静放下了电话。 “他不过来了。”朝自己的丈夫看去,尹蓉轻轻地说。 杨湛一语不发地把视线移开。 要是换做以前的他,估计已经焦躁不堪起来了。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心灰意冷,仅此而已。 尹蓉安慰性地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却被他一震让开来。 那只纤细的手僵硬在半空,落下去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 对不起。”他看了看那只手,语气透出一点苍凉。 以前他对她是极坏的,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狠话不再说了。 尹蓉勉强地笑笑,娇美的脸孔落寞如花。 “没 什么的。” 她站起身来,好像逃似的把身子背过去:“我再打电话给他,请他过来看你。” “不用了。”淡淡地打断,杨湛睡了下去。 身影隆在单薄的被子里显得骨瘦嶙峋,几乎能分辨出骨骼的形状。 他曾经是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好了,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吧。”翻了个身,他已经闭上眼去。 尹蓉咬紧了牙关才没有让眼泪掉落下来。 心里掠过一阵风一样的疼,但很快就过去了。脑子里噼里啪啦掉下来的想法,无一例外,全都是要让眼前的人开心些的途径。 她想看到他笑,那是她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没办法达成的目标。 于是所有的思维都倒退成了一个念头——她要把肖成歌请过来。 杨湛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等不了那么久的。 自己做不到的某些事,那个男人却可以。 以前也和肖成歌的广告公司合作过,却从没把他放在心上,尤其是没往这个层面想过。 嫉妒的烈焰都要把她的骨头焚烧成灰烬,但是她硬是忽略了,抓起包,匆匆地走出病房大门。 ****** 顺着打听来的地址摸索到一幢高级公寓,轻轻按下门铃,便传来女人高昂的叫声:“来了!” 里面悉悉索索地好像在摆弄猫眼,半晌门一开,肖母探头探脑地看了出来。 “你是?” “请问 ”尹蓉柔声问道:“这里是肖先生的家吧?” “唔 ”肖母皱了皱眉,不禁猜测——女朋友? “肖先生 现在不在吗?” 对方看起来温婉动人,礼节又相当周到,肖母也不好再冒昧地问她身份,只得点点头:“他已经不住在这里很久了。” “ 您能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住在哪里? 从来没有女孩子这么问过肖成歌,也没见他有接公事之外女性的电话,更何况找上家门来 焦急的神情,水汪汪的眼睛,肖母越发确定了此女是和自己儿子有点什么关系。 “这个 他也没跟我们提过 你没有打电话吗?” 尹蓉略微遗憾地摇摇头:“有些事情,我想和他当面谈谈。” 当面谈谈 肖母一时间神飞天外,不禁问出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咦?”尹蓉一愣:“就是 生意上 ” “ 哦,是生意伙伴啊。” “不,最近生意外的联系也比较多。所以我这次找他,是有一点私事。” “好,好好 ”含泪看天,肖母欣慰之极:“小歌终于开窍了 ” 实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尹蓉尴尬地后退了一小步。 “打扰了,既然肖先生不在,我就先 告辞了。” “ 呃,这么快?” “还有事么。”尹蓉微微睁大眼睛。 “没有了 就是 ”肖母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说出来:“我家小歌呀,就是脾气有点古怪,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那什么,要以后有什么误会,可千万别觉得他人不好 ” “啊?”尹蓉方才听出端倪来:“阿姨,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是 ” “没事没事,你忙就先走吧。”肖母笑眯眯地挥手:“走好啊。” 这么一来,尹蓉也不好再多话解释。 夕阳从头顶渐渐沉落,走出小区时她不禁觉得有些茫然。 该到哪里去找肖成歌,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总是让杨湛失望,从开始一直到最后,哪怕他的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了,她都帮不上微不足道的一点忙。 她充分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白白拥有着庞大的企业和优厚的家底,却连自己的丈夫都伺候不好。 白白在旗下拥有那么多员工,偏偏不能满足一个咫尺身边的男人。 72 肖成歌最近不常常去,是有原因的。 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常常焦头烂额地顾前顾不了后,款贷了好几笔,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空有个华丽的表壳,却连员工工资都要勒紧了来算。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聚集在这一时期涌过来,杨湛的病,公司的矛盾 还有跟林致远的摊牌。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一五一十地跟林致远说是不是做对了,这件事是他思来想去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当时鼓足的勇气记忆犹新。 “杨湛病了。”单刀直入,他并不想拐弯。一旦确定要说,开门见山是他一向采取的模式。 林致远正在书桌前翻查资料,闻言微微一愣地抬起头来。 他的双手紧张得发抖,却还是没有移开目光,只重复了一遍:“是癌症。” “所以这段时间,我要常常去看他 他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但我觉得牵扯上我的话 你有权利知道。” 一下说完这么长一段话,肖成歌有些口干舌燥。 林致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之前出差什么的,是 ” “是我说了谎。”肖成歌镇定一下心神,先行承认:“那时候我心情很乱,杨湛又那样地拜托我,所以 ” 书桌边的男人一语不发地盯着他看,被那种目光锁定了,他渐渐说不出话。 头也不由自主地扭向另一个方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 哦?是这样么。”林致远终于开口说话:“原来是他病了。” “这种病 常见算是常见,但也真是不走运啊。”语气算不上惋惜,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只是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 摸不清林致远的想法,肖成歌不知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 “学长。”很柔和的声音先响起来,不大不小,正好充斥他的耳膜:“我只要知道一件事。” “?”他不解地转头看去。 “杨湛对你,到底是什么?”犀利地把目光射过去,林致远淡淡地道:“朋友?还是 ” 顿了顿,他微微绽开一笑:“还是备胎?” 备胎? 被这么恶毒地揣测到,肖成歌只觉得心里被什么蛰了一下。 不轻不重,刚好让他不舒服,却也不至于到怒不可遏的地步。 方才鼓足的勇气和激动跟泄了气一般,顷刻间无影无踪。 微微有些恼,他也不依不饶地回盯过去:“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备胎不明白么?”林致远依然平静地微笑着:“就是感情上的第二候补人。”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我先问的,所以请学长先回答我。” 林致远的口吻相当强硬,导致又是好一阵沉默。 沉默结束时,肖成歌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辩解,林致远就先行动了。 一点也不顾虑对方的想法,只是按照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去做,去揣测。 却从来没有好好停下来想一想哪里值得这样莽撞。 “他只是个非常重要的朋友。”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多说什么:“备胎什么的,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光是跟林致远一个人在一起,就颠覆了他以前所有的人生观,怎么可能还考虑别人。 可是林致远本人却根本不这么想。 “我就是问问而已。”站起身走过来,林致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好了,既然不是就没什么可介意的了。要不要我也去问候一下?” “ 不必了。”本就答应了杨湛不说,结果思来想去还是给招了,再让林致远去医院给个刺激 肖成歌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不用吗?也好。”从后面把他环进怀里,林致远笑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小子 ” “其实也不用天天都去的吧,粘你粘到那个地步吗?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 “不过他是病人 如果有需要,你还是尽量去好了 虽然我会有点不高兴,但也别太放在心上 ” 轻笑着这么说,温暖的唇便贴上了耳垂。 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地吻,好似针对刚才那种恶劣态度的安慰。 肖成歌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却没怎么说话。 一向都是这样,如果顺了林致远的意,对你多温柔都是应当的。 但要以为这温柔会永久你就错了。 因为一旦不合他的意,那种温柔便立刻化作利剑,二话不说当胸穿过,连余地都不留。 林致远的感情是真的,他不吝惜的温柔也是真的,这些,肖成歌都相信。 只是这种不知何时会变的情绪让他害怕,前一秒还高高把你捧在云端,下一秒就毫不留情地踹你下来。 摔得生疼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从云端跳下来陪着你,然后对你伸出手来,告诉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因为他爱你。 你理所应当就该原谅他,这种理由让人拒绝不了。 可是那高高跌下的疼,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多少次都不会习惯。 这些事情,林致远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 73 肖成歌最近下班时间比平时要晚了很多。 有一点空闲就去医院看看杨湛,没有空闲也呆在公司处理这个那个的,当然,这是他的工作,应该理解。 林致远扯掉勒在脖子上的领带丢到沙发上。 电话响的很是时候,一声两声三声,第三声的时候他随手按了免提。 “ 喂,成歌。” 男人的声音不同于第一次听到的咄咄逼人,虚弱、低沉、带点欲罢不能的哀求,林致远正解开领口扣子的手一下停顿在原地。 “喂喂,成歌,你在吗。” 声音带上点焦急,迫切地征询着这里。 生命走到这般田地,就算没什么好感,林致远也不忍心就这么撂着他。 抬手拿起话筒,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字:“喂。” 对他的声音相当有印象,杨湛那头顿了一顿:“成歌 住在这里?” 林致远觉得气闷,又把衬衫领口扯大了些:“嗯。” “ 多久了?” “这个我也记不大清。” 话筒那头又陷入了沉默。 “有事的话,我可以帮忙转达。”林致远淡淡这么说着,两条腿交叠起来:“对了,这里的电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 无意中看到成歌的手机 上面写着家的电话就是这个 所以 ”斟酌着字句,杨湛显得有些迟疑:“别误会,我没有刻意调查他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微微笑了笑,他不介怀地道。 跟一个命在旦夕的人计较些什么呢,傻也没有这么傻的。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电话里只余两人清晰的呼吸声。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半晌,还是林致远先开口。 “等一下。” 杨湛飞快地阻断了,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 “我 对成歌 ”过了一会,但听他浅浅的喘息,无意间透出种压抑得很痛苦的感觉:“我把他当成我追逐的目标,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 他对我就是这么重要 你明白吗。” “ 唔?”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林致远的眉微微挑起来:“然后呢,这些事情与我有关?” 杨湛又顿了一顿,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如果在你心里他没有这么重要,就请你放手。” “哦?”忍不住就笑了:“你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我有我的标准,自然不能用在你身上。” “但是你一定要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你要对他好。” 再怎么迁就也必定有个底线,感情被人过问到这个地步,林致远就有些不爽了。 “该怎么做,我自己很清楚。” 杨湛苦笑了一声。 “ 清楚吗,清楚就不该让他一直这样内疚下去 ” “内疚?” “啊,你不知道吗,高中的那件事,到现在成歌还后悔的要死呢。” 那件事是林致远心头紧锁的黑暗。 寄人篱下许久,又面临着到哪里都无法就读高中的危险,姑母对于他当然不会这么费心,所以什么都要靠他自己。 不管到哪里,都面临着该校学生一径的鄙夷目光。课桌里莫名被放图钉、教科书动不动就被画上些不堪入目的涂鸦 根本就没办法安心学习。 于是他干脆放弃,直接考医科。 想起来能在学生当中有那么大影响力的人也只有肖成歌了。 他平时虽然不言不语,却因为各方面的优异被校方推崇,作为代表到各个学校交流分享自己的经验 以至于他在学生中说的话,都掷地有声。 且他是唯一一个听到自己当面承认性向的人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问题是,既然他们在一起了,自然就要选择性淡忘一些事情。 “这件事我已经不想再提了。”语气明显冷淡,林致远的眼神也沉下来。 “可是我要提。”固执地接话,杨湛继续说下去:“他一直在后悔,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导致你心理阴影许久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最大的错不在他。我最明白不过。” 那平淡的话语让林致远心头一惊。 “你知道吗,当时四处散播谣言的那个人,是我。” 脑中砰地炸开一朵白色火花,林致远握着话筒僵立原地。 “不一定是好学生才能有那样广泛的人缘,你看我,我也可以。” “跟成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跟他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 杨湛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显得嘶哑而病态。 “我想着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把你从我们的世界里除掉就好了 但是你却又回来了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也说不定。” 林致远只是攥紧了话筒,一言不发。 “你们两个是怎么可以在一起的,说真的,我一点也想不通啊。” “明明,就应该反目成仇 ”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体力已经支撑不住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以及这么长久的对话。 “明明就应该反目成仇 ”依然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有意刺激林致远心里的伤处般,一遍一遍。 林致远感到自己的指尖些微地颤抖。 除了愤怒地切断对话,他已经没有其他发泄的余地。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枉然而已。他报复错了人。 伤害一旦缔结就是事实,抹杀不掉的,只能反省和补偿。 他不是个善于反省的人,因此对于肖成歌他就只想补偿。 至于杨湛,恕他没有这么宽大的心胸。如果没有这个人,这些层层叠叠的误会会很轻易地解开。当年他被逼到走投无路,现在杨湛也已末路穷途,不满什么的他不会有。 他只是觉得愤怒。 不知道是愤怒一年前的自己,还是愤怒到现在才来解释的杨湛。 坐在一个尴尬的位子上,自导自演了一场根本不存在敌人的复仇。这种事情过多长的时间,他都觉得自己不可能释怀。 旧事重提是不对的,但是那么大一道伤疤横陈在他的人生里,又带动他之后的种种失控行径 伤了最爱的人,也伤了自己。 是的,置之不顾,他真的做不到。 74 不能同肖成歌反目成仇,如若为之,岂不是遂了杨湛的意。 但是看着男人疲倦地整理书类的模样,又忍不住无名火起。 “不要弄了。”一把攫住男人的手腕,林致远道。 “?”想不到那只看似劲瘦的手竟然力道那么大,被攥的疼了,肖成歌皱眉抬头。 “你明天还要上早班吧?最近那么忙,早些睡好了。” 肖成歌恍然大悟地解释:“这只是明天要给杨湛送去的书,他在医院待着不能出去,好歹找点事做做。” 林致远静默着,没说什么话地垂目看着他。 “ 不许去。”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肖成歌有点错愕。 “我的意思是 这些事情,他的家人去做就好了,用不着你天天这么费心。”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突然间的强迫感。 前两天刚说的不介意,今天却又情绪化起来。 好像什么事情都该顺着他的意思,什么决定都该以他为中心。 肖成歌不禁淡淡地恼怒起来。 “在我心里,杨湛和家人的意义差不多。” “他的时间不多了,明天我必须去。” 说完这句话,他低头继续做手头上的事。 听到家人两个字,林致远脸上浮起抹不动声色的冷笑来。 是的,那个人是病了,身边簇拥围绕着一群关心其的家人。 可是他呢,他也想要家人,他天天一个人回家也会寂寞,眼前这个人仿佛根本无感,连看都吝于看他一眼。 家人这种东西 他不禁开始质疑它的存在。 关于这件事,肖成歌本来就不是跟他站在一个战线上的,他又陷入了独自一人的斗争中,痛苦疲惫,且不被理解。 因为杨湛病了,所以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可是凭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想通了,他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个道歉而已,今天电话打了那么久,却只听到对方的疯狂和嘲讽。 因为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林致远的人生观里并没有这条特例。 “他病了,与我有关吗?”冷笑遗留在脸上,他终于开口。 这话听着逻辑多少有点诡异,肖成歌奇怪地抬眼:“自然 与你无关。” “既然与我无关,那我是不是该就事论事?” “我要他跟我道歉。”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追究得更多,只要一个口头上的歉意,并不过分。 毕竟那是改变他人生的一个打击。 可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空间里就陷入了难解的寂静。 肖成歌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我说了,你不能去医院。不能让杨湛知道,我告诉了你。” “那么就让他打电话。” “ 为什么?”肖成歌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知道原因。” 话说到这一步,双方都不太理智,林致远顿了顿,把下午的电话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肖成歌听罢只是沉默。 “一个道歉而已,有什么难的?”何况错的是哪一方,显而易见。 可是肖成歌却知道很难。 以杨湛来说,让他对林致远道歉,那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更何况现在这种既不安定又充斥绝望的境地。 “我不明白。”肖成歌静静地看过去:“你既然要报复,之前也已经报复在我的身上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他现在又都这样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没有必要。” “ 没有必要?”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致远眯起眼来:“那么我这些年来算什么,我当时的绝望算什么?还是你觉得 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出口气就什么都完了?” “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你顾虑过没有?” “是 那件事他做的确实欠妥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脑子里想什么立刻就行动,跟小孩子一样。而且 他已经没有几天了,你就不能 ”肖成歌深吸了一口气:“就当是做善事都不行?” 善事。林致远冷笑。 说到走投无路,大家谁还能比谁更惨点。 当时有谁曾经放过他,又有谁愿意对他做善事。 如果在他沉浸在绝望里的那段时光中,没有能考上医科,再来个一不小心自杀身亡,难道会有人跑来对着他的尸体赎罪不成? 白日做梦。 托这个杨湛的福,他差点把肖成歌推倒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从小到大他并没有在乎些什么,但是对于肖成歌,他确实用了心。 而被他花了心思的当事人,居然反过头来帮着那个罪魁祸首,连道个歉的工夫都没有,当真金贵到这个地步。 真好笑。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了。 “好,我明天不去。”怒气越蓬勃,他却笑得越柔和,这是他的个性,向来都是。 跟他住了这么久,对于这种脾性肖成歌多少了解,当下就用陈述句反驳回去:“如果你没有守信,我会对你失望透顶的。” “哦?”淡淡笑着,林致远用冷然的目光看住他:“失望透顶?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你可以再陈述清楚一点的,学长。”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林致远展颜一笑。 肖成歌握紧了拳头,同样回看过去,半晌,终于忍不住摔门而出。 “我今天回家去住。” 砰。大门被闷闷地关上,穿堂而过一阵凉风,让遗留在房间里的林致远一点点放下了笑容。 好,好得很。 都走好了,一个也别留下,就和高中时的那次一样,通通抛开他过自己的生活去,这样大家就都该满意了是吧。 75 儿子的突然归来,把肖母吓了好大的一跳。 “咦?!小歌?!这么晚 ” “还有地方住吗,妈?”年轻男人漠然问出声来,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痕迹:“没有的话,我再自己想办法好了。” “有是有的 不过 ” “让我先进来吧。” 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也懒得解释。 然后,就这么过了一夜。 早上起来头脑还是昏昏涨涨的,勉强吃了点东西,算是打起了精神来。 “小歌,小谚叫你跟他联系。”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肖母从厨房里出来:“说联系不到你呢,你是不是换手机了?” 换是前两天就换了,可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竟也没想到通知成谚和妈妈一声。 肖成歌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拨号:“他现在人在哪里?” “估计在学校吧,他还能上哪去?”肖母边说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小歌,等会别忘了给妈留个联系方式。” 对面的男人只是微皱眉看着手机屏幕。 林致远发来了短信。 【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平淡的陈述,冷静的句号,叠加在一起的感觉如同机械般冰寒。 谈一谈,谈什么? 是谈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还是谈关于杨湛的事? 不管哪一个,他都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这次冷战,要说谁身上有错,恐怕轻易得不出定论。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对待另一个人,一定要分成喜欢和讨厌两种态度。 难道就不能当做无视吗。 难道就不能选择淡忘吗。 谈一谈是必要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他们都濒临崩溃,面对面地把问题挖掘出来,会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这条信息他没有回。 转手拨给成谚,嘟嘟嘟通了两三声,那头便被青年懒懒地接起来。 “喂。” “成谚,是我。” “ 啊,大哥。” 那头惊讶了一下似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你最近两天是怎么了?人都没了。” 他沉默了一会:“这两天忙了些,换了手机没来得及说,不好意思。” “唔 换手机了啊 ” “对了,你是什么事?” 被这么问起来,成谚方才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可能提前半年过去。” 肖成歌握着电话,好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提前半年?那不就是 这两三个月的事了?” “ 唔,是啊。提前过去有个专业向预科的申请,顺便习惯一下生活,免得开了学乱阵脚。”仿佛思虑早已详熟,青年一口气便流利地说出来。 肖成歌静静地听着,临到最后认可地点点头:“也好。” “嗯?” “你要觉得这样利于发展,那就这样做吧。” 成谚毕竟是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许他不用那么操心。 简短又说了几句,通话就此挂断。他站起身来,突然觉得很是欣慰。 这是这么多天来,唯一一件值得舒畅的事。 两三个月,其实真的很快,他莫名地就想去学校看看成谚,一旦漂洋过海,这种探望的举动也许就变成奢望了。 “妈,我去学校看看成谚,你要一起来吗?”转头问向母亲,肖成歌投以探询的目光。 “ 不了,妈上午还要看看股市 ” 肖成歌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抓起外套出门。 已至初春,但还是寒意料峭,导致人穿着大衣都忍不住把衣领竖高,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么一来,倒显得他分外年轻,耸着肩膀走路的样子,和大学校门口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没什么区别。 顺路走到建筑系,正回想着成谚应该在哪一个教室,便听前方公共课的大教室里隐隐传出人声来。 似乎是几个男孩子的声音,从这么大年轻人的口里说出,并没有刻意压低,反显得飞扬跋扈。 应该是赶在课前提早到来的学生们。 肖成歌走到后门去,探头往里瞧。 这下可听得更清楚了。 “ 哇靠,不是吧!这也行!”一个头发抓得高高的男生把口香糖顺手按在桌上。 夸张的叫喊声让肖成歌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不行?那可是肖成谚啊,什么做不出来。”食指敲打桌子,这次说话的是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脸上的笑容轻蔑之极。 某个熟悉的名字震动了耳膜,肖成歌忍不住敛神顿住了步子。 “追一个男人追去加拿大?恶不恶心啊!”第三个人发话,竟然大笑起来:“我说,这样他签证也能过啊,加拿大人就不怕被传染肛裂 ” “傻X吧你,肛裂不是传染病好不好 ” “艾滋倒是会传染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又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地大笑。 头发根根倒竖的男生突然沉下脸来:“喂,跟男人做那种事,哪里能爽到啊。” 白衬衫的男生微微一笑:“ 反正都是插进去咯,进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 “呜哇!不是吧!我宁可去插口窄一点的花瓶耶 反正都是摩擦生热 ” “恶,你下流不下流啊!有∫M倾向的人不要说认识我。” 互相推搡外加玩笑般地打闹,几个人都看上去心情很好。 肖成歌站在门口,头脑却充盈了不知所云的空白。 刚才他们说,成谚 追一个男人去加拿大 原来这段时间突然间的和平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也不过问了,什么也不反抗了,把一切都释怀然后乖乖地开始念书 好像真的想通了一样,不再胡闹了。 结果都是 为了这个吗。 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走到那几个学生的面前。 察觉到他靠近,几个人都不再讨论刚才的话题,奇怪地转眼看他。 “请问 ”声音无意识就发了出来,控制不住:“你们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 “哈啊?”斜睨了他一眼,头发倒竖的男生把脚架到课桌上去:“我们刚才有聊过女人、学分、一夜情还有HOMO,你是问哪一个啊?” 不光这话难以启齿,面对这么不讲理的人,肖成歌也从迷蒙中醒过神来,微微怒了。 “晨阳,不要这样。”穿白衬衫的出口制止:“你刚才一直站在后边吧?就是我们在说肖成谚的时候。” “是。”也不想否认,肖成歌点点头:“我想了解的更具体一些。” “啊咧,你对肖成谚有意思?”那个被叫做晨阳的饶有兴致地投来目光:“他现在可红了,这事闹得,全校都沸沸扬扬,我们几个曾经跟他同住的可没少受盘问。” “你是别校来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一直没发话的第三人终于开口:“肖成谚去国外完全是为了颜彻啊,对了,你要现在也追去,说不定肖成谚还会考虑你呢。人家颜彻根本是个心里有人的人 依我看,他追不上的。” 白衬衫若有所思地颔首:“哦 说起来,颜彻不是和他那个小女朋友一起跑去的吗,肖成谚哪里有戏?” 晨阳双臂交抱作瑟瑟发抖状:“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那时候不知道,和他还一个池子洗过澡呢 ” 怎么走出那个教室的,肖成歌根本没印象。 他只记得自己慌不择路地就走了,具体要去哪里,却一点也不知道。 直到有人从背后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哥?!” 他恍然若梦地回过头去。 成谚略带诧异的脸孔在眼里突然间变得陌生。 76 这已不关乎什么性向的问题,而是原则上的失误。 咖啡厅里,他一语不发地搅动面前的拿铁,脸上的表情好似冻住了,把对面的人都冻结住没了语言。 “哥。”成谚小声地叫了一句。 他只是端起杯子来抿了抿边缘的咖啡。 优雅淡然的音乐一径流淌开去,肖成歌放下咖啡杯,方才抬起眼来。 “性向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但是前途不是。” “为什么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就决定要出国?” “还以为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 ”肖成歌微微眯起眼来:“现在看来,你还是莽撞得让我不可思议。” 成谚低头紧握住双拳,忍耐着听他一点点说完。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的兄长。 “哥,我不是胡闹。我深思熟虑了很久 ” “为一个叫颜彻的男人?”略微昂起下巴,肖成歌目光眯得更深。 “你听我说完好吗。”顿了顿,成谚隐忍地看了他一眼:“留学这件事,我不是随意决定的。之前只是在犹豫是留在国内读研还是出国,颜彻他只不过是使我重心偏了些而已 何况我就算出国,也有自己的打算,你难道以为我会花着你的钱,只要死要活地追求别人?” “学校里,谣言传的很凶,但我不希望你也这么理解。”成谚灼灼地盯着他:“你是我大哥。” 平时是顽世不恭又带点坏脾气,真遇到事反而是清醒认真的,这就是成谚。 肖成歌看着他,眼神慢慢地不那么凌厉了。 成谚只一直直视他,继续说:“其实,当你切断了我的圈子之后,我和林大哥还是有联系。” 这件事,肖成歌虽然知道,但当初毕竟反对过,所以就装作蒙在鼓里,从不发表意见。 “关于出国的问题我问过他,颜彻的事、谣言的压力还有留学的各类利弊,我都问过他。他是过来人,经验多些,关键是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这些事,肖成歌从来都不知道。 成谚不找他商谈,大概也是被他之前的态度弄得有些退缩,怕得不到谅解。 何况当时他们处在那种微妙的尴尬里。就算是兄弟,也多少不知怎么开口吧。 沉默着,却又听成谚缓缓说道:“他给我的建议,是出国比较好。一来甩脱了国内这种相对禁闭的环境,压力不那么大,也好重新开始,安心深造 二来,他告诉我,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还告诉我,他一向是不让自己后悔的。”说到这里,成谚勾了勾唇角:“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这么优秀吧。” 肖成歌突然间不知说什么好。 “大哥,我看重你,也看重林大哥。我看重很多的人,却很容易就让他们误解。但你要相信我,就算我们有再大的分歧,遇到什么事,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成谚别有深意的话和眼神让肖成歌心头剧震。 他虽然知道,成谚和林致远没有断掉联系,却没想到能一起讨论到人生那么深刻的话题。 是不是 他们的事,成谚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为什么不说呢,明明之前自己曾经断章取义地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他迷惑地看向成谚,对方正用坚定的眼神回视着他。 罢了。 不管知不知道,他都觉得已经够了。 这事不必捅破,也没那么重要。他早都醒悟得透彻——对一个人好,不是用自己觉得对的方式,而要用让他觉得对的方式。 而最后,成谚留给他的这些自尊和面子让他心生感激。 他还是被敬重的,纵然有时一败涂地又或狼狈不堪,在这个弟弟的眼里,自己却总是占着相当的分量,谁也取不走。 可悲他和成谚兄弟做了二十多年,才终于彼此间有了这样的心意。 突然想起了林致远,觉得是该好好谈谈了。两个人的价值观和性格都有各种冲突,如果不一起解决,就算再爱恐怕也是枉然。 他掏出手机来,准备回信息,屏幕上闪动的十多个未接电话却让他心头蓦地咯噔。 刚才为了专心和弟弟说话,手机设成了静音。 不想短短半个钟头,就疯狂地被CALL了这么多次 号码是陌生的。 他试着回拨过去,响了很久电话才被人接起来。 尹蓉的声音沙哑,好像刚刚竭尽全力地嘶喊过,还带着颤抖的哭音。 “肖先生 ”她不能抑制一种激动的情绪:“那个男人 是谁?” 默然地拿着手机听着,肖成歌却猛地在全咖啡厅人的注目里站起身来。 “哥?”成谚诧异。 男人却面色凝重地并不理他。 “哥 ”成谚刚来的及伸出一只手,就看见男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77 林致远其实并不是有意要过去的。 他甚至不知道杨湛具体在哪个医院。 不久以前,肖成歌似乎跟他提过,但他对于杨湛这个人实在是不感冒,不记得也不奇怪。 和肖成歌吵的那场架,让他心情大败。 回头想起,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缺少必要的沟通和磨合,发过去信息要求谈谈,却等了两个多钟头也没等到回音。 没什么的,这种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 想是这么想,林致远的心情却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林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隔壁的人笑呵呵地进来:“等会有什么急事没有,不如去开个研讨会吧?” 起因就是这里。 单位同是副主任级别的同事,大多数都上了40岁,不管头衔是不是一样,对于林致远来说他们都还是前辈。 “方主任。”笑着站起身来,林致远放下手中的事走过去:“什么研讨会?在哪里?” “关于临床分析的,省人民医院那里。”方主任拍了拍他的肩:“我临床经验是有,分析这方面却不太在行 人老了,脑子转不大过来。院长定了我们科系,我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你帮我这个忙。” 没有多想去,也没多不想去。但为了人际关系,他还是别推辞的好。 勾起唇角,林致远的样子立刻显得温雅动人:“好,一句话的事。” 换了便装,他马不停蹄地赶去省人民医院,一走进去就碰到了以前医学院一个班的老同学。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来了 致远?”白净斯文的青年从半路冒出来把他截住。 他上上下下观察了一会,方才在脑子里搜出来这个人的印象:“任晓?” “对哇!我还怕别是认错了人 好久不见了啊 你这家伙!”任晓打了他一掌,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毕业了就没怎么见过你了,怎么,这次来是有何大驾?” 林致远本就担心进来找不准地方,还正准备问人,这下麻烦省了。 “你们这不是要开个研讨会吗?” “啊,对了对了。”恍然大悟状,青年点点头:“你是来参加这个的?” “嗯。” 任晓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我记得你是路痴吧?” “这样吧,我给你带路好了。” “多谢。”差点就笑不出来,林致远赶忙用话语带过。 一路上光听任晓一个人在那里兴奋地叽叽喳喳,林致远只是沉默着跟着他走。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一进来那种气质,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咱们学校最强的人,唉,看我就不行了,工作了三年还是个组织医生 对了,你现在一定是副级的了?我知道这个来研讨会的应该都是副级往上 再不就是论文特别出彩的 我们这种什么也没有的人就只能看着啦。” 走到半路的林致远稍许愣了一愣,随后微微笑道:“你也别这么说。我记得当时 你的网球打得是我们学校最好的。” “那都是年轻时闹着玩的嘛。”任晓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 “啊,到了到了。”走到一幢高楼底下,任晓抬头指向上面:“就在八楼,你自己上去吧。” 林致远点头致谢:“麻烦你了。” “嘿嘿,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我还不想进这楼呢,阴气森森的。” “哦?”林致远弯着眼睛看过去。 “哦什么啊,你不看新闻的?就是前几天有个得了胰腺癌的病人,从这楼的八楼上跳下来了 ”任晓边说边伸手比划着:“就像这样——咻 通!掉到地上就一动不动了。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流了一地 ” 林致远微微惊了惊。 “唉唉,得了这种病真是了不得的倒霉啊 管你是谁,等死吧。”任晓摇着头:“到末期的痛苦那可不是盖的,有钱还好说,没钱的话还不如跳楼呢。” “哟,吓着你啦?我就是随口说说的,没事,你上去吧。”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任晓又挠了挠后脑勺。 林致远大度地笑笑:“好,那我走了。” “拜拜 ”放开嗓子,青年在他背后大挥其手。 八楼就是高级隔离病房的所在,尽头深处是总会议厅。 林致远和一个女人一起走进电梯,也是纯属无意识,瞟了她一眼。 女人长得是极漂亮的,只不过神态绝望到骨子里,显得很没精神。 叮。到了八楼,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女人走在前,林致远走在后,其实并没有刻意观察她的意思,只不过她的目光里那仿佛看不见其他东西似的专注,让他情不自禁多注意了一下。 女人飘忽地这么走着,在临到半道的一个房间,把手伸过去开门。 走廊的光线很暗,伴随着卡嚓一声,房里透出的阳光洒上林致远的眼睑。 路过那房间的几步路似乎被慢镜头放过,一回眼一掉头的间隙,病床上的人和他对视了。 走廊上,他缓缓踩在地砖上的音阶荡漾开来,格外清晰。 忍不住收住脚步。 这个人 他见过。 就算瘦到脱形了,他还是觉得眼熟,是的,那就是杨湛。 那个让他费尽心力也不知该怎么原谅的人。 78 时光被静止。 床上的那个人显得尤为虚弱,口鼻上罩着氧气罩,一呼一吸间,须臾就把玻璃片上染了白雾。 因为打了大量用以止痛的镇定性药物,他看过来的眼神很迟钝。 癌症就是这样的。前一天你还坐得起身来,另一天——也许就是几个小时后的另一天,你最后的一点底限就也被消磨干净了,连睁眼都觉得疼。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先行走进去的尹蓉这才发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 “你 ”林致远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她只看到自己的丈夫,好像生病之后从没有如此激动地猛地坐起身来。 目瞪口呆。 那种不需要言明都体会得到的怒气波动让她目瞪口呆。 生命和气力仿佛在那一瞬间回归了杨湛的身体,他伸出瘦得可怕的左臂,发力扯下了自己的氧气罩。 昨夜发病的余韵仍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然后他又掀开被子,要下床的意图无比明显。 尹蓉尖叫了一声飞扑过去,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臂。 “躺回去!把这个带上!现在还这么胡闹,你是——” 杨湛一语不发地甩开她。一伸手,又把右手的针头拔了出来。 “别这样,不要这样 ”她含着凄苦和惶急的眼泪,拼命摇着头:“我求求你了,躺回去好吗 ” 杨湛却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一般,确切地说,是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林致远,声音好像濒死的叹息:“成歌他,还是没信守承诺啊。” 发丝蓬乱的尹蓉身体一震,同样回头去看向林致远。 “你 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林致远只微微皱眉地盯着他们。面容透出思索。 杨湛低低地笑出声来。 干哑绝望的笑声,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音节一般。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向着你的。我什么也不是。” 低笑渐渐转变成了放声大笑,安静的病院里,一遍遍荡起的笑声令人窒息。 尹蓉只是呆在原地地看看杨湛,又看看林致远。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突然止了笑,杨湛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身影伶仃好似一片落叶:“嘲笑我?还是同情我?” 走廊上路过一些同要开会的人,都侧目好奇地往这里看。 另一头则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杨湛病房的不寻常吸引来了值班护士们。 林致远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信不信也好,我来这里只是巧合。”便被赶来的护士一把推到了别处。 “不要让病人情绪过于激动,赶快去通知主治医师。”对身边另一个护士使了个眼神,推开林致远的护士匆匆进了病房。 咔嚓。门又一次紧紧闭合上。 身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把门口的他放在眼里。 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忙活了很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当初的寂静。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地质问说:“你做了什么把病人刺激成这样?不知道他现在是危险时期吗?” 林致远随意找了个皮椅坐下,任由他们批判。 解释不清楚,没办法解释。 要说自己多无辜什么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还不想说给其听。 他来这里是有事做的,难道人人都以为他这么闲? 林致远有些好笑:我不小心碰到你还没要你道歉,只不过在门口看了看,就变成恶意刺激了。 不能理解地叹气,他转身去开会。 会议时间不长,他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听,不过是各院交流交流经验外加展示展示数据,所以没花太长时间,12点之前就结束了。 人群纷纷散去,他不怎么喜欢和人潮挤在一块走,于是特意留到了最后。 结果一下电梯,就遇到了肖成歌。 肖成歌刚去买了什么东西回来,手里提着个纸袋,匆匆忙忙的样子,赶进病院大楼里时还不小心撞了人。 “抱歉。”随意地朝那人点点头,他便绕开了。 林致远站在不远处的大厅里,一时想不出该不该上前去打招呼。 肖成歌却显然没有顾及身边的种种,更没看到他,于是就在他犹豫的间隙里,对方已一头扎进电梯,然后那个数字一级级上升,指向八楼。 果然还是惊动了他。 林致远慢慢地走出去站在门口。 人人都指着他问:你对病人做了什么? 就算他摊摊手说我没做什么啊。谁也都不信的。 就算他叹气再叹气说其实我是很忙的我没功夫特意来对他做什么只是来开个会而已 谁也都不信他。 在他们心里,开会那只是顺便的,能把杨湛刺激成那样,他一定别有用心。 “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这就来了。 缓缓把脸回过去,他盯紧了眼前重又下楼的男人。 那张冷漠的脸上,写满了一种难懂的情绪。 “你强迫他跟你道歉了,是不是?” “为什么事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算那么想要他道歉,也该提前通知我,我来想办法 他病到这种程度,你难道不知道?” “说要过来,就真的过来了是吧?好,你做得很好。” 语气越是冷淡,失望的愤怒就越是凸显。 还从来没有肖成歌说这么多句他却一句不回的经历。 以前明明就是他的话比较多,肖成歌用省略号应对一切。 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林致远微微地一笑。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答案很无聊,其实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关键是——你信是不信呢。 79 肖成歌缓缓地重复了一遍:“你什么也没做。” 林致远叹了口气:“我只是来开会,碰巧而已。” 肖成歌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相信。 但是前一天两个人才为了这件事大吵过,林致远那句似是而非的“我明天不会去”犹在耳边 就像他常常露出的笑——唇角弯起,眼底却只有冰寒。 完全是反的,不仅是表情,还有心里想的和表现出的。 这个人说的话,不管是哪一句,他都分不清真假。 不过,现在纠缠于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肖成歌正急着去另一栋楼拿杨湛的分析报告,一下楼看见林致远站在门口,没多想就过来质问,差点把这事给搁到一边。 “ 这件事我们晚上回家说。”抛下这么一句,肖成歌匆匆地转身离去。 林致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这才慢慢地往回走。 不用说什么相信不相信了,从肖成歌明显的表现里,大概就把他想说的猜了个十有八九。 这种表情他以前也看到过,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那天他放学早了些,一回去就被姑母叫去了房间。 “小远,最近是零花钱不够吗?”女人的表情忍耐但却和蔼。 “什么?”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女人解释之后他终于明白是抽屉里少了三百块钱。 “ 不是我。”他有些慌,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就是带着那般的表情,女人反问。 那有点奇怪又带些思索的表情,从谁脸上看到,都是一样。 且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 “小远,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见他脸色暗沉,女人把他拉到身边,还是微笑:“我只是说,以后你要钱不够花,就跟姑姑说 不要自己乱动钱。” 他闭口不言了。当一个人认准了事实时,跟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只要看到那种表情,他就已经被定位成了小偷。 于是他只能把头低了下去。 第二天就得知姑母从桌缝里找到了那钱,同时他的竞赛拿了奖项。 他当下就从奖金里抽出三百块,笑着交还给了姑母。 “既然是我拿的,那就由我补回来。” 姑母刹那间有些难堪:“小远,这 ” “一家人也要明算账的。”他依然微笑着,固执地把钱塞过去:“您一直认为是我拿走了不还,我也很难做呢。” 女人讷讷的脸孔让他心情很好,那是他第一次报复了别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不信任。 之后姑母家没人再敢质疑他的任何举动。 他觉得这件事做的很成功,没太委屈自己,还获得了相应的自由。 不过是先把委屈通通吃下肚去,再一声不响地吐出来罢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被冤枉拿钱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难过,这次他只觉得啼笑皆非。 算什么呢,这个。 说到尝试着解释,本来也只有那么简单而已,能要他解释到什么地步?都已经认定了,还有余地可谈么。 该说的他都说了,但他说了不一定算,他说了别人不一定信。 他不管那些人信不信,只要肖成歌信就好了。 可连肖成歌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天生当反角的命呢。 钱被偷了找他,出了同性恋找他,杨湛被刺激到了也找他 原来他就这么像坏人。 坏人当习惯了也会烦的,当真谁都以为他这么没事干,处心积虑只想着害别人而已。 真无聊。 林致远自嘲地笑了笑,加快步子往单位走去。 80 结果那一晚肖成歌到家的时候,林致远还没有回来。 站在玄关处愣了好一会,肖成歌终于决定先脱鞋进去。 一向都是他回来的比较晚,还没有哪一次林致远迟过他。 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就渐渐变得在家比较多了,他相应地减少了上班时间,林致远也把以前的夜生活抛到了一边去。 有时会花很久研究晚上吃什么,两个人悠闲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翻外卖的广告,面前电视里随意放着新闻又或者广告。 吃完之后如果有心情,说不定会看部电影。客厅的灯关上的感觉很好,可以放松下一切地依偎着,只是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屏幕里。 曾经以为这样就够了,因为很多人眼里的完美也就是这样的而已。 但是矛盾还放在原处没解决过,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因为太幸福,就被他们遗忘了,冒冒失失地在一起,结果冲突起来竟然这么激烈。 林致远回家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想。 听到开门声,方才醒神地站了起来。 林致远看到他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默默转身把门关上。 今天心情很闷,就把原先的朋友叫出来,出去喝了几杯。 喝得并不多,不至于醉,就连身上也还是原先的清雅味道,没什么酒味。 但肖成歌却发觉地皱了眉:“你去喝酒了?” “嗯。”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否决的,林致远应了一声。 “那个 中午的事。”肖成歌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解衬衫扣子,终于鼓起勇气地说:“是我太不冷静了,我跟你道歉。” 林致远稍微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 我 ”他这时候才开始觉得自己语言贫乏:“我不是想用那样的说话方式。” “哦。”林致远的侧脸上现出抹沉静的微笑来:“我并没有在意这个。” “我只是在气你为什么不事先商量好再行动。”肖成歌继续说:“每次都是这样自作主张。” “其实杨湛那时候做的过分了些,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 叫你释怀也是太难了 但你起码要让我跟他沟通一下再 ” 咚,一声巨响。 话没说完,背对着他的男人就伸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有一股找不到地方承载的怒气,肖成歌多少也感觉到了。 是那种强压在心底的,真正的愤怒。 室内一片寂静。桌子被击打的响声依然回荡耳边。 站在桌边的林致远突然回过头来。 “对不起,我听不下去了。” 肖成歌睁大了眼站在那里,有点难堪。 “我只是去开会,路过那里纯属巧合,还要我说多少遍呢?”唇角勾起来的危险笑意让肖成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单位临时让我过去开研讨会,电梯里恰好碰见了杨湛的家人 你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认定我是这种人呢,学长?” 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认定了? 非要说哪一个的话,肖成歌承认是后者。 可是怎么叫他不误会,事情的前前后后摆在眼前那么清楚,就连少有的几个见证人也众口一词地这么说。“只是开会”这种借口,找的也太简陋了,又哪可能那么“恰巧”? 就算要开会,提前一天怎么也该知道了,对林致远来说,可能就变成了顺便。 这种不跟自己打招呼就随意去做的事,林致远至今做了不止这一件。 他只是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好固执的,去了就去了,这件事杨湛也有不对,林致远会如此挂心,情有可原。 大不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就好了。没了杨湛,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光是这一件事的。 不过想好好就这件事谈谈而已,没想到林致远竟这么排斥。 难道他们两个之间就真的不存在平和的交谈? “我就是想就这件事跟你好好谈一谈。”肖成歌也有些恼了:“不过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也罢了。” “我是不愿意吗?”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林致远走到他面前俯视他:“还是你根本取错了谈话的出发点?” “什么?”肖成歌皱眉:“从态度到措辞,我有哪一点错了?” 到现在还是没有悟到,对着露出过那种表情的人,果然说什么都是白搭啊。 钱也是,人也是,都一样的。 林致远移开目光,笑容变得无奈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这样的绝症 ”他淡淡地挂着笑,神情里竟然是悲哀:“也许你们才会无条件相信我。” 那个“绝症”让肖成歌微微皱起眉:“你在乱说些什么?” “没什么。”摊摊手,林致远回头:“我只是在惋惜,怎么生病的那个不是我。” “拿这种事开玩笑,很有趣吗。”肖成歌的语气冷下来:“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觉得。”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男人温雅地弯着眉眼,轻轻吐出这句话。 肖成歌却觉得一切都像极了嘲弄。 不管自己怎么认真,怎么心平气和,得到的只有这个人的敷衍和嘲弄。 好像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笑一笑就过去了。 “很有趣的话,请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我不奉陪了。” 手腕猛地烈痛,被对方一把拉住,那种求证似的力道让肖成歌隐忍地抬眼。 “学长,我说的都是真的。”林致远的语气轻而温柔。 他一言不发地狠狠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又来了,那种做错事之后弥补的真诚。 到底要这样多少次,才能意识到有些事不可以从开始就做错。 “这段时间我要照顾杨湛。”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们两个也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最好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 “等到都想通了,觉得可以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了,再联系我不迟。” 林致远依然没说话。 确切地说,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指尖还残留着拉住肖成歌手腕的触感,于是从血液渗透进去,自底骨泛上遗憾的凉意。 “ 就这样。我走了。”又后退了几步,肖成歌方才回身,换了鞋开门。 林致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 “别让我等太久。”临走时,他回过半个脸去。 门随后就在身后合上。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再看不到。 不想等太久,大概也只能是单纯的愿望。 他很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原则性强烈的人,一旦自己认准的事便万难改变,所以就只能等待沉淀。 他只希望不要那么久而已。 感情也好,误会也好,太久的话都会慢慢淡掉,直到消失无踪。 81 大概是该经历的都差不多要在这个时候经历了,肖成歌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关系那么近的人在面前死去。 死亡是漫长的,但是走过它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事。 杨湛走的很安静,和其他病人的痛苦纠结不同,他仅仅虚弱地垂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点濒死的声音。 如果凑近,可以听清楚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吃力,一遍遍地在不停地叫“爸、妈 ” 肖成歌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因为怕儿子的样子给二老刺激太大,杨湛的父母坐在外面等着。 到这一步谁都知道哭泣没有什么用,奇怪的是眼泪还是断了线的往下掉,又痛又硬的什么把喉咙哽住,眼前渐渐糊得看不见了。 “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吧 ”椅子上的老太太突然嚎啕着起身,却被身后的老伴费力拉住了。 “爱娟,爱娟,冷静点。” “那是我儿子,我要看着他,我要看着他 ”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喊着。 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头此时也控制不住,别过脸去用拇指去揩通红的眼角。 砰,门被老太太撞来开。 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尹蓉一惊起身,声音里还带着情绪化的抽噎。 “妈,您怎么进来了?!” “那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子 ”老太太只顾着喃喃这一句话,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病床上,颤巍巍地往这里快步走来:“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谁也别想 ” 她身后跟着神情悲痛的杨父,靠在门边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杨湛断断续续地呼吸着,胸口急促地起伏,把氧气罩都盖上了雾气。 那迷茫的眼睛竟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喘息也慢慢平复了。 他张开眼睛,微微眨了眨,然后侧头看向门边。 “ 爸,妈。” 声音还是很虚弱,但因为没有之前那么轻,勉强可以传入耳中。 “醒了,他醒了!”杨母尖叫着扑了过去:“医生,他醒了!医生在哪里?!小蓉,快去叫医生!” 尹蓉拼命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去呀,快去呀!”杨母哆哆嗦嗦地把肖成歌推去一边,换自己抓紧了儿子的手:“小湛,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了 ?妈就觉得,一定是误诊 你那么爱玩,那么爱笑 从小连感冒都没怎么得过 你一定是被那群庸医误诊了,小湛,你说是不是?” 她用慈母最温柔的语调,缓缓地这么说着,仿佛还是儿子小时候,她坐在床边,轻轻地哄他入眠。 尹蓉拼命地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白牙咬住手心,几乎渗出血来。 “ 儿子,你要什么,跟妈妈说,好不好?”蛊惑似的柔声道,杨母抚摸着杨湛的额头。 杨湛吃力地把头转回去,伸手够了几次,都因为无力垂下了。 肖成歌明白,他是要取下氧气罩。 默默地刚刚伸出手去,便听到杨母厉声尖叫:“你要干什么!不许碰他!不要碰他!” “小湛,你看 他们都想把你从妈身边带走,都对你不怀好意 只有妈才是真心对你好的 只有妈才能照顾好你。当初你爸爸让你去结婚,妈可是一点都不同意呢。” 没人回答她,她以唱诗般的飘渺感继续说道:“果然你结婚了之后就不怎么笑了呢 妈还记得你小时候呀,可聪明了,刚生下来就会抓住我的手指咯咯地笑 所以只要妈在你身边 你就不用担心,会有谁伤着你了 ” 杨母的声音越说越轻,氧气罩取不下来,于是杨湛虚软的音色也隔了一层反膜一般。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把眼光移向门口的父亲,泪腺早都干涸了,连哭都少了水分。 千言万语,都没有时间倾吐,他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说上一句:“爸,妈 对不起。” 你看,就连到最后他还是这么无用。 除了让别人伤心,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他突然觉得神智无比的清楚,仿佛这几天的浑浑噩噩都是幻觉。目光扫过,猛然就看到了母亲身后的那个男人,表情沉痛的样子,眼圈红红的,看得出哭过的痕迹。 他能为他哭,这也够了。 杨湛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叫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成 歌。” “我在。”肖成歌赶紧倾身过去。 病床上的人微微开启了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而又一次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全身的体温也蓦然变得冰冷,喘得那么急切,却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只是越睁越大,死死盯着天花板。 “成歌 ”残存的呼吸里他在用生命说这句话,身边满是亲人的哀切和死亡的剧痛:“成歌 不要 忘记我 ” 不要忘记我。 他的心愿也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被重视过,就连婚姻也被草率地决定——他的存在那么卑微,好像从来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自卑是他与生俱来的阴影,自卑到骨子里,自卑到病态,自卑到不惜伤害掉一切仅存的美好,也要保留那一点最后的自尊。 自卑让他被人看不起,让他活得没有任何价值。 但起码他希望自己死后不要被遗忘。 天空再怎么永存,也终有消失的一天。何况人。 死亡才是证明他存在过的,唯一的痕迹。 如果能这样加深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 也好。 因为只有死人,你才是永远斗不过的。 82 杨母坐在儿子的病房里一动不动,直到残阳落尽。 “小湛,小湛 你看,成歌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每次见他都那么开心,弄得妈也老笑嘻嘻的 成歌,过来坐。” 她冲肖成歌挥挥手,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能从心底开出花来。 肖成歌看着她这个样子十分难受。 他从十五岁时就见过杨湛的妈妈,只记得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拿水果过来时都一副利落的模样,不想今日却变成这样。 “伯母 ”他为难地唤了一声。 “成歌,快过来坐呀。你看,小湛多开心。” 她的头发,在夕阳余烬的照耀下闪耀着温暖的黄光,却已经全部都白了。 “小湛,妈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了。” 那是肖成歌听见,杨母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她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跟着家人媳妇恍惚地回家,再也没有出门一步。 一年后传出她用煤气自杀的消息,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后来的事。 杨湛的沉重打击让肖成歌很久都没有心思干别的事,请了一周假,关了机,一个人在房间里调试自己的心情。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他在,却总是被当成理所应当的一部分,不在了,竟能留下如此空洞的巨大伤心。 高中毕业照就挂在他卧室的墙上,少年们灿烂的笑脸在阳光下灼人眼目。 可现在光看到都觉得无端悲哀,干脆取了下来塞进抽屉。 很想尘封掉一段记忆,这种记忆让他痛苦,但他却答应过杨湛不可以忘记他。 已经失约过一次,这一次说什么也得坚持下去。 “小歌,节哀顺变吧。”肖母在第五天终于忍不住,叹息道:“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 肖成歌坐在床沿上,迷茫地抬头。 “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垮的。” “吃点东西吧。” 说到这里,肖成歌才想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 他和杨湛点点滴滴的记忆那么多,多到在床边沉思缅怀一下,就不留神放走了一天。 “林医生有打电话来呢 ”肖母想了想,还是斟酌着说了:“问了青葱的病情 还顺带提了你 ” 肖成歌的眼神渐渐清醒开去。 “他让我给你带话,说他最近都有时间,叫你什么时候带青葱再去医院找他 ” 肖成歌有些惊讶地起身。 “我看你老是这样 就暂时也没告诉你 不过 都今天了你还这么糊里糊涂的不行啊 儿子 妈看你还是出去散散心吧,就是陪青葱去医院也好。” “他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啊?”肖母被他急转的话题弄得一愣。 “我是问 林致远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 就是 四天以前,呃 小歌?!” “对不起,妈,我出去一下。” 四天 以前?怎么会这么久? 他自己说过的,想通了就来找我。 也是他自己说过的,别让我等得太久。 但因为中途被这么沉重地截断了生活,冷战了半个月之后突然有了转机,难得而小心翼翼踏出的步伐 他却反让林致远整整等了四天。 什么渴啊,饿啊,都管不上了,他现在只想见到林致远,太想太想。 发生了很多事,遗失了很多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失去了。 林致远的名字一旦被提起,就好像噩梦里谁朝他的头上闷了一棍,一下就把他打醒。 这么多天来的绝望伤心通通决堤,他一个人扛着这些,都快要撑不住了。 是的,心里面有很多话要说,不止一句的话,他必须现在就见到林致远,迟一秒都不可以。 ************ 他跑得太急,跌跌撞撞上了林致远家楼上才发现车忘了锁,又一路奔回去锁车。 来来回回,弄得满头大汗。 再次站到林致远家门前的时候,他的气息已喘得不太均匀了。 手忙脚乱地去掏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 又清澈,又娇媚,这声音他在很多地方听过,而且每次都给他心头重重一击。 “谁来啦?” 他愣在门口,推门进去也不是,掉头离开也不是。 那该死的钥匙还插在锁孔里,拔都拔不出来,他迟疑在那里,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是谁?致远哥你回来了吗?”少年边说边踩着拖鞋往这里走。 刚来时的满心欢喜顿时被泼了盆凉水似的,从血液深处冻结起来。 肖成歌挪开颤抖的指尖,面前的门恰好在那一秒应声而开。 看到他,少年也有一丝惊讶。 “ 我 ”小步地后退了一步,肖成歌顿时手足无措。 好像他来这里根本就是件见不得光的多余举动。 那个人曾经微笑着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 “学长,这是给你一个人的,以后想来随时可以来。” 他怎么会以为这个“一个人”真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可是 对啊,这毕竟是林致远的家,只要林致远许可,人人都可以来住的。 人人都可以做那个唯一,只要林致远想。 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又是哪里来的。提出暂时分开的是他,这段时间就算林致远主动宣称放弃 大概,也不能苛责他什么的。 本来 本来就是 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么。 但那种猛然间被撕裂胸膛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一天未进食水的疲惫突然一股脑儿涌来,肖成歌双腿一软,差点就被抽干了力气,跌倒在门口。 “我 对不起,我 ”他头脑里一片混沌不堪,喃喃的说话声也好像自言自语,全都乱了:“我走错了。不好意思。” 可是他的钥匙毕竟还插在锁孔上,而且洛绎是确确实实,正面地见过他。 “哎,你等一下。”叫住了他,少年探头去看那苍白肤色下的五官:“你是 ” 躲闪着那样的目光,肖成歌后退了两步。 “我先走了。告辞。” “等等。”不由分说就把他拉住,洛绎开始脾气不佳:“话没说完走什么?走错门?走错门你的钥匙怎么插在门上?” 不习惯陌生人的碰触,肖成歌一言不发地甩开他。 “致远哥给你的。”这次是肯定的语气,洛绎嫩红的唇角勾起:“你是那个肖 肖 哎哟什么来着?” “好啦什么都好,不管你叫什么。”烦躁地挥挥手,洛绎继续说:“你别走,给我呆在这。” 肖成歌皱了皱眉:“我跟你很熟吗。” “屁啦,谁跟你熟啦,叫你进来就进来,我又不会奸了你,你怕什么啊。” 洛绎穿着小熊睡衣在门口烦躁的样子实在是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堂堂正正,而肖成歌不过是个被半路截住的过客。 肖成歌又忍不住被这种态度撩拨得淡淡不快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就站在这里说清楚。” 洛绎无奈地朝天翻个大白眼:“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吃飞醋也不是你这么吃的。” 他说得有点难听,肖成歌眉头皱的更深:“你不要随便说三道四。” “OKOK。”举双手投降,洛绎继续无奈:“好啦。来这里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没地方住了,致远哥收留我而已。当然,我自己想粘着他也是事实 ” 收留 想粘着 这几个关键词一蹦进脑海,肖成歌的神经就戒备起来。 “喂,我们什么也没干哦,真的。”少年坦荡荡地道:“虽然以前做过不少啦,但以前致远哥也和别人做过不少啊,难道你要一个个把醋吃回去 ” 这种逻辑差点气的肖成歌吐血三升,拼命忍住掉头就走的欲望,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我仰慕致远哥,我承认。”洛绎交抱了双臂:“我看你很不爽,我也承认。但我不说假话,信不信随你 他不过是帮我个忙而已,而且三天中有两天晚上没回家 喂我说你一直笔直笔直站在门口累不累啊你,叫你进来坐着说又不肯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 “你太自来熟了。”肖成歌射去一把眼刀,提醒他注意两人间还是陌生人的关系。 “嘁。”傲然而不屑地撇撇嘴,洛绎一甩头:“分明就都是事实嘛。” “请你说话注意分寸。” “耶 ”伸舌头做鬼脸:“搞不懂致远哥为什么会喜欢你哎,死脑筋,冷血人 你长得多好看吗?也不过比正常人帅那么一点点嘛,哪里有我漂亮 真是没有优点 ” “你 ”肖成歌再怎么有风度也有些怒了。 其实是应该算了的,对方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还没有成谚大,他跟他 较什么真呢。 可是偏偏心里就堵着很不舒服。另一个声音在不服气地叫嚣,凭什么。 两个人在门口僵持着,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之间电流滋滋,杀伤力强大。 就在此时,林致远略带些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学长?你来了?” 少年愣了一愣,绕开肖成歌往后看去,刚刚还不爽之极的脸容顿时喜笑颜开。 他是极秀美的少年,只发自心底地这么一笑,周遭都明亮了。 “啊啊~致远哥~我想死你啦!” 啪嗒啪嗒啪嗒,他踩着脱鞋就奔过去,一个飞扑式拥抱 却被林致远经验丰富地轻轻闪开。 “过分 ”洛绎不高兴地嘟起嘴巴来。 林致远的目光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他身上过。 一直一直,他只锁定着门前的那个男人,没有移动分毫。 然后肖成歌回过头来,两人四目交投。 唔 那不是幻觉。 林致远 他还在。 没有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哪怕白白等了四天没有回应的日子。 支撑到现在的一口气蓦地松懈,肖成歌猛然感到视线里涌起一阵晕眩来。 一天没有吃饭喝水的痛觉从胃部刺激到神经深处,潮水般席卷而上,只一瞬间就把他全部淹没。 双膝一软,他赶紧撑住身边的墙壁,脸色却更加苍白得怕人,嘴唇也没了血色。 “学长,你 ” 很累。 已经有很多天了。 眼前沉沉飞舞了幕布般的黑暗,他只觉得自己向前倾倒过去,耳鸣声连成一片。 有谁在那里轻轻接住了他,柔和的力道,温暖的臂弯,还有很熟悉的安心感。 林致远 肖成歌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力不从心,让他无比焦急无奈。 林致远。林致远 不管他怎么努力,嘴唇却像胶住了一般,永远纹丝不动。 83 他醒过来的时候洛绎已经不在了。熟悉的床,熟悉的被单,熟悉的天花板,口中还有微甜的糖味。是糖水遗留下的甜。 而头脑里却满是暗沉的灰。 撑着坐起身来,四肢还有些疲软,环顾一下四周,看得出来是林致远的房间。 一惊之下,肖成歌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门却自外头被人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灯光射入房内黑暗,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 醒了?”门口的男人也愣了一愣,随后微笑起来:“醒了就快出来吃些东西。” 肖成歌还是有些弄不清状况,勉强穿鞋下地,拖着步子走进那片光亮里。 客厅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数块牛排、几片披萨和两碗奶油汤。 不要说他一个人,四五个都够了。 “我吃不了这么多。”有点无语,他默默转头。 “可以的。”男人脸上的微笑变得更温和:“坐下吧。” “我真的吃不 ” “可以的。”执意打断了他,林致远把盘子端到他面前:“既然不愿好好吃饭,就把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一次性给我解决掉。” “学长,我以前就说过的。如果你要动不动就一天不吃东西什么的,我就负责把全天的份一顿塞给你。” “ -_-|||”以前 有这么说过?而且 这也太多了吧。 “好了,吃吧。”林致远不由分说把餐具往他手里一塞。 肖成歌低头看着量大到恐怖的食物:“你呢?” 林致远又笑了笑,到对面坐下:“我吃过了。” 肖成歌点点头,也觉得真的是饿了,拿起刀叉便开动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的刀叉碰撞声。 肖成歌垂着眼睛,默默地把其中一块牛排吃完,又端起奶油汤来喝了一点点,最后拿起披萨来 却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这几天吃的都很少,猛然间塞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一抬头就碰上林致远笑眯眯盯过来的眼神,说是笑也不尽然,阴气逼人的感觉迎面而来。 肖成歌被如此一吓,手里的披萨条件反射,猛地一口塞进了嘴里。 “这样才对。”满意地弯着眉眼,林致远笑意更深。 等到把手里的披萨全部吃完,肖成歌已经有了一种整个人膨胀的感觉。 “ 真的不吃了。”他低头看看手指,还有刚才沾上的奶酪,四下找餐巾纸,又死活没找到 一时悬着手指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准备起身去直接洗掉,忽听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学长。” “嗯?”他一回头,还没反过神来,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 然后看到面前的男人眉眼含笑地低下头 手指被一阵温暖的湿润包围,却是被含住了。 林致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又抬眼,笑笑地看他的反应。 “ !!”他心口一个麻软,差点把手指头戳到对面人脸上去。 “我帮你弄干净。”脸不红气不喘,男人只是大言不惭。 虽然对他的无耻相当习惯,肖成歌还是免不了黑线了一下。 “纸巾不就在这里吗,真是的,学长你在想什么啊。” 林致远无奈地摇摇头,从刚才他坐过的地方把抽纸拿过来:“自己擦吗?” 放在那种地方他怎么可能看得到?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买披萨这种东西来,又刻意藏起纸巾 肖成歌情不自禁觉得这种小孩子气的举动很值得深思。 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地淡淡把手擦干净了。 “他人呢。”突然想起了什么,肖成歌抬头:“今天下午的那个 ” “已经走了。”林致远似乎不愿意多谈关于洛绎的话题。 肖成歌有些莫名地还想再问,却被男人走过来一把抱住了。 鼻尖立刻萦绕开去熟悉的清雅香味,那个人的怀抱也是暖的,不管四季怎么变幻,都一样让他觉得体温上升。 “学长。我还以为 ” 84 林致远低沉又娓娓地述说着,唇就贴在他的耳边,近在咫尺,旖旎之极。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生气,就算给你打电话,在你面前低头,你也不会原谅我了。” “这四天里我每天都过的很不好。”温柔的声音,很伤心的淡然:“还觉得 是不是我让你等了太久,你已经回不来了。” “不,我是因为杨湛他 ”听到这里,肖成歌想要把近来的情况说出口,却在下一秒被打断了。 “我知道的。”男人把唇凑过去,又轻又浅地吻他裸露出来的脖子:“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学长,我觉得很遗憾。但是 你的人生还要继续下去,不是吗。” 肖成歌让他抱着,心里有种奇妙的颤抖。 原来他们两个都一样。 这么想念,这么渴求,却因为固执,强制把这样的冲动完全抹杀。 却到喷薄而出的这一秒,才觉得疼。 他伸手去抚摸林致远搭在肩上的头发,久违的细腻触感,把心里面的一道门猛然打开。 光线从那道门里面出来,他听见自己淡而清澈的声音。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伏在他颈前的人身躯微震。 他继续说下去:“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都会走投无路。” 林致远从他的肩窝里抬头,静静地回视他。 “所以 ” 所以。 “我们以后不能瞒着对方任何事,什么都要说出实话来 ” 抱着他的双臂用力紧了紧。 肖成歌低眼说出最后一句:“而且要体谅 互相间的感情。” 林致远苦涩地吊起唇角来。 如果哪一天 你像以前厌倦其他人那样对我没了感觉,也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就算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怎样,也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这一句话肖成歌自然是没有出口的,就如洛绎指责的——以前的事情要说起来,可是多了去了,难道还要一件一件追究下去不成? 他也确实说不出来,因为用不了什么工夫,唇齿间的话语就被林致远轻轻地堵住了。 温柔绵长的亲吻,时轻时重地啄在嘴唇上,撩拨得心尖都忽悠起来。 “学长。”亲吻的间隙,他听见男人喃喃地说:“那天我在宾馆遇见你的时候,你知道你说了一句什么吗。” 那天他醉的很厉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哪可能记得清楚。 疑惑地一抬头,立刻撞进林致远黑而清澈的双眼里。 “你说 我很想你。”他笑得云淡风清。 肖成歌立刻五雷轰顶——他他他他说过这种话!? 很满意地抱紧了他,林致远刻意往前一倾。 他没有防备,重心摇晃了几下,被忽悠悠扑到了身后的地毯上。 “从听到的那一刻开始 学长,我就不可能放过你了。” 带点恶意地咬住他的耳朵,林致远伸舌轻轻一勾。 他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地缩起了肩膀。 85 肖成歌只感觉自己被重重地压制在地上,虽然地毯很厚,肩膀硌着也还是微微有点疼。 隔着衣物的布料已经可以感觉到两腿间被顶上了又硬又热的什么,林致远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的,带点吸引人的磁性:“可以吗。” 他忍不住转头想要看背后人的表情,还没有完全看清楚,脖子就被咬了。 突如其来的噬咬感让他轻微地颤抖,上衣很快就没了,胸口被按上拇指,绕了圈地按压。 头脑里猛地有电流通过,连苍白的肌肤都透出红色来。 “ 等等。”他轻颤着闭上眼:“要做的话,就去卧室。” 林致远微微笑道:“这种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抱着他的胳膊一个用力,就把他整个翻了过来,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嘴唇迅速地被吻住,火热湿润的舌头探进来,深得让他呼吸急促,每被吮到舌尖,背上都掠过酥麻的甜蜜感。 太久没有触碰过对方的空虚让身体很快地躁动起来,不由自主就把手向上伸去,牢牢搂住了林致远的脖子。 依稀感到那人轻轻地一震。 “待会变成怎样 我可不管了。” 再怎么极力忍耐,也终究有个极限,不用太多的工夫,两个人就裸程相对。 肌肤和肌肤粘腻在一起的光滑感很鲜明,那么多次的密不可分,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来得迫不及待。 只觉得想要再快一点,在哪里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不能合二为一的话,心里缺少的某一块也没办法满足。 他们都已经忍耐了太长时间。 热气腾腾的交缠里,下腹很紧密地贴着,迅速硬起来的部位互相摩擦,让两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 没有拒绝,也没有羞耻,仿佛是理所应当,肖成歌的膝盖被弯折着抬高。 他不知所措地闭上眼等着,好像在等着什么庄严的宣判。脊背把身后的地毯烫得湿热,腰部以下膨胀开的感觉情色无比。林致远的唇在身体上流连着,轻而易举就挑起了燎原的火。 这样凌乱而细碎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整个人却像烧起来一般难熬。 好在很快,就有手指沾着润滑剂进入了他的身体,急切地匆匆抹过,旋即抽出来。 轻微的摩擦让他皱着眉微微张口。 然后连扩张都没有,穴口处就感到有东西顶住。 一点点被撑开时,许久没有被侵入过的地方裂痛异常。 但这样的痛却让他安心,让他觉得起码被进入的事实是清晰无比的。 恍恍惚惚地这么承受着,他突然发觉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 只不过为了证明一种虚无飘渺的情感的存在,这并不是任何值得羞愧或肮脏的事情。 男人在他体内浅浅地抽动着,低下头来堵住他微张的唇。 动作变得越来越大,很用力很投入的顶动让交合处渐渐湿润,自然而然地他呻吟出声,在激情深处根本不值一提的呻吟,却让林致远又胀大了几分。 狠狠扣住肖成歌窄细的腰,他把自己全根没入,不稳的喘息和抽插的节奏相符,让他觉得快感汹涌而激烈。 身下男人那不可抑止的疼痛表情,因为极乐涌上的红晕,蹙起眉来时显得困扰的神色都让他心脏酸痛,边更用力地顶进去,边恶狠狠地咬住男人胸口的嫣红,一遍遍拿舌尖挑逗。 断断续续的呻吟里开始失控地带上了别的什么,除去疼痛之外,其实也应该还有别的什么。 从腿到腰的酸软让肖成歌整个瘫下来,而体内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凶狠的律动,一下下摩擦过去,麻痹了所有感官。 从头到尾,都是被充满的狂喜游走全身,而后不断不断地涌上来,直到情感限度以外。 最后一次毫不留情的没入,让两个人都浑身颤抖。 林致远抱住他的头,把嘴唇压了上去。 身上的每一处都黏湿着胶着汗,那种令人战栗的余韵久久地留在体内,稍微抽动一下都会引来另一波的侵袭。 “还好吗。”抵在他的额上,林致远轻声喘息着。 他完全失力地点点头,这么疯狂而急促的情事,几乎要让心脏都迸发出火星。 “学长。”他听见那人柔和而有力的声音,在高朝慢慢褪去时凸显:“戒指 你还留着吗。” 在茫茫的空白里调整着呼吸,他有些迷惘地仰脸看过去。 “ 还在,怎么了?” 像是忽然间松了口气似的,林致远把脸埋去他的颈间:“没怎么。只是过些日子 可能有用得到它的机会。” “ 嗯?” “那个,学长,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要出国了。” 脑子不太清晰的时候听到这种话,让人会觉得自己幻听。 “先去洗洗吧。”撑起身来,林致远把他汗湿的额发拨开:“我慢慢跟你解释。” 86 得知林致远要出国进修,其实只是一晃神间的事。但那一晃神之后的久久惊讶,让肖成歌到现在都有点调整不过来。 “我也是这个月才得知的。”刚洗过澡,两个人疲累地相拥在床上:“这是个好机会,失之交臂的话 也许就不会再有。所以,我得抓住它。” 肖成歌静默了一会,随后无声地侧脸看过去:“你 什么时候去?” 搂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三个月以后。” 那张清俊的脸孔,连带上淡淡疲惫时都是动人的。 肖成歌盯着他一语不发。 “ 当时知道了,其实就在想,一定要在出去之前把学长的事情安顿好,不然也许就这么淡下来,一辈子见不到了 ” “于是也就顾不得别的什么,慌慌张张地给你打去了电话 ”无奈地笑了笑,林致远有些若有所思:“真是不够镇定。” “要么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还是那么盯着他,肖成歌淡淡地问。 “我只是说说而已。”凑过去在他脸颊一吻,林致远笑道:“别当真。” 毕竟是刚才在说的话题比较重要,肖成歌于是也不追究他打电话的具体动机,转而问道:“你要去多久?” “一年吧。”躺回去看着天花板:“学长不如跟我一起过去?” “ 你在说梦话吧?” “不。我说真的。”突然翻身趴过来,男人的表情出奇的严肃:“我是说,你跟我一起去英国,然后 ” 接下来的话像在梦境中一样,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不会一碰就碎,转瞬即逝。 因为确确实实地说了,从林致远上翘的唇里吐出来的字句,烙在耳朵里,进驻到每一个角落。 他就是一如既往地那样笑着,很平淡很自然地说出那句话来——然后 我们就结婚吧。 ****** 等我在那里安顿好,就给你打电话。 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记好,到时候都用得着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么叮嘱,哪怕还没答应下来,肖成歌也隐隐生出一种错觉——自己真的过几个月就要去英国了。 起码现在他常常都被这种感觉缠绕。 最近总是动不动就跑去银行。成谚的留学手续要收入证明,公司一大堆大小事也需要资金流通。 他压力大得很,偏偏此时尹氏集团突然反悔,把一笔大单签给了别人。 这无疑雪上加霜,肖成歌披星戴月,只忙得团团转。春季温度多变,病毒滋生,一来二去就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回到家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摇晃,林致远刚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肖成歌回来,笑着对他招手:“来来,让我亲一下先。” 肖成歌边摇头边鼻音浓重地说:“感冒了。传染。” 他把皮鞋脱下来,低头往鞋柜里放,猛地被人拉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吻了,很轻的一下,似乎要照顾他鼻子不通,不能连唯一的呼吸道都给堵了。 “这样不会传染的。”偷腥得手的某人微微一笑。 肖成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 你这是自欺欺人。” “我是医生,我最知道了。” “不要拿医生这个词来糊弄我。” 肖成歌往厨房走过去,鼻塞的感觉实在难受,头晕脑胀还外加点说话走音。 他无疑是不想多理人的,身后却跟着个林致远寸步不离。 “学长,有个治感冒的好办法 ” “嗯?”他抬头看过去。 “其实发汗就好了。”微笑,完美地微笑。 “做点发汗的运动,就好了。”继续微笑,无懈可击。 “喂=_=。你不至于连今天 ”自己都这样了这人还要那样,这样那样的究竟有没有人性 “咦,我是说晚饭后陪你去打网球啦,学长想到哪里去了?” 不怀好意地笑着,林致远很委屈地申辩。 “你看,你自己天天想这些东西,和我无关对吧。”男人勾着的唇角让人很轻易联想到狐狸:“还是说我技术太好,让学长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 肖成歌眼神冷漠地抛过去,半晌竟然也勾了勾唇。 “如果你让我在上面一次,说不定我会体会到念念不忘这种东西。” 方圆数里,十万分沉默。 “怎样?”他昂起头来,用眼角去斜面前的男人。 林致远却反应过来地微微笑起来。 “嗯,跟我在一起呆久了,真有我的风范。” 肖成歌拼尽全力也再不想骂他自恋了。 “不过学长,就凭你的技术,我还不放心让你压 ” “喔,原来你那么想压我吗?” 想是想过,但具体多想还没好好思索过。 面带微笑的男人歪头考虑了一下,随后很认真地提议:“不如哪一次你在做后没有昏睡过去的时候,用残存的体力上我一下吧。” 这种调笑非一般男性可以承受,肖成歌黑着脸,仅用一只手,就把男人的脸打偏过去。 87 和林致远在一起的日子,舒心是舒心。可是近来太多事情积压,渐渐就变成力不从心。 精神压力一大,肖成歌的睡眠质量就容易变得很不好。 公司的事情也跟林致远提过,毕竟不是同一领域的,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 他只是想跟这个人说说。不管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想要身边的这个人知道。 “有盈利必定会有亏损,只要撑过去,大概就会没事的。”林致远在黑暗里从背后抱住他。 房间里呼呼地开着冷气,本来也不觉得很冷。 可是林致远的手臂一贴到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那种局部的温暖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情不自禁就又往对方怀里贴了贴。 林致远笑着伏过身来,亲亲他的鼻尖。 “实在觉得累,辞了换个地方吧。”垂眼看着他,林致远轻轻地开口:“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地方要你。” “挖你跳槽的公司,应该不在少数吧。” 可是他并不是在意钱这种东西。 目前的公司,不管是员工还是上司,都是他心中理想的类型。企业理念也相当对他的胃口,这些都是其他地方找不来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链,才刚刚理清了一点,换个地方就又要重新开始。 他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就算到其他地方用同样的身份开始工作,大概也发挥不了自己应有的水平。 “我会考虑一下。”他转过身去,在黑暗里凝视林致远的双眼:“你也累了,快睡吧。” “你是睡不着吗?”并不相应他的话,林致远只是伸手把他搂过去。 沐浴露的香味钻进鼻子里,他的脸贴在林致远的胸膛上,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睡不着的话 ”林致远竟突然翻身坐起来:“不如去看日出?” ****** 说到去看,还真的立即去看了,这虽然是林致远的风格,却一点也不像肖成歌。 早都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想到这么疯狂的举动就兴致勃勃地去做,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还是会顾虑“明天还有班,不睡不行”“大半夜的出门有点危险吧”之类的现实。 就这样,人生失掉了很多色彩和乐趣。 突然被拉出来,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新鲜的举动,何况和林致远在一起,很快就忘掉了其余的烦恼。 天空还是趋近于暗蓝色的黑,夏日稀薄的空气,海水咸涩的气息,两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是种很微妙的体验。 “学长还记不记得?” “什么?” 肖成歌看向突然发话的人。 海风把他淡白的衬衫领口轻轻地撩起。 “军训的时候啊,高中军训。” “ 唔 ”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 “我第一次见到学长就是在那时候,还记得吗。”转过头,林致远微微地笑起来。 “ ?”他没印象地皱皱眉。 “不记得么,也难怪。”林致远依然那么笑着,把头转了回去:“我们学校那年是高一高二一起军训的吧。” “嗯。”似乎有这么回事。 “上山的那一次,全体露营在山腰上 但是我却总是睡不着,想爬起来干点什么。” “于是就觉得,难得住在山上,去看日出难道不好吗?想着想着就行动了 ”林致远抬起头,眼里映出清澈的夜空:“其实那是违反纪律的,我知道。” 海风静静地把夏天的热意一点点带走。 “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 什么的。悄悄地爬上去,这才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日出。” “我很惊讶的,当时。”顿了顿,他继续说:“一直以为太阳是一点一点升上来的,但其实只是一瞬间。” “ 嗯。” “砰地就升起来,一下子的工夫,整个世界就都亮了。”林致远勾起唇角,沉浸在回忆里:“然后你猜,我在那时候看到了什么?” 他微笑着再次转过脸来。 蒙了黑的微弱光线里他们对视。 这么一说,肖成歌也想起来了。 那一次军训,自己确实因为烦躁失眠,干脆爬到了山顶去等待日出。 至于遇没遇到什么人,他却没印象了。那时候被大自然过于瑰丽的美景征服,哪里管得着身边还有没有人。 这么思考的间隙中林致远却发话了。 “我站在一棵树的后面,然后你从山下爬上来,那时候我早就听说了你。高年级的学长,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为人又相当冷漠,本来以为会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没想到竟然也违了纪。”仿佛觉得很有趣地笑着,林致远继续说:“我就站在离你很近的地方,既能看到日出,也能看到你的背影 ” “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当时。”眼睛微微眯起来,温和的表情,像水:“可惜你从上来到下去都没有看我一眼。” “想让你看着我。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引起你的注意。我对你的感觉从那时候开始 也许就只是憧憬而已。” 啊,这么一说,突然明了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曾经在那里,他就已经踩进了局里。 原来曾在那苍郁的山林里,他就已经踩进了局里。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憧憬。 都是因为憧憬,才导致了后面的扭曲和冲动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就应该是很美好的东西,本来也就只是很美好的东西。 “学长,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天在一点一点地明亮。 说着这句话的男人,有一双可以和夜色媲美的漂亮眼睛。 可是莫名其妙的就有落寞流溢出来,虽然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人觉得哀伤。 猛地从海平面跳跃而起,万千明亮到耀眼的光辉。 刺入肖成歌的眼睑,让他头晕目眩。 从没有想过两个人第一次遇见竟然不是运动会的会场,也从没有想过林致远抱有的竟是这样的心情。 他伸出手去抓紧林致远的手,沙砾硌在两人的手心里,有一点碴人。 “以后不会了。”他平静淡漠地说,心底却澎湃翻涌。 “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一直都看得到你。”把手抓得紧了些,他望向阳光:“只要你不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这算是一种什么意义上的宣言? 林致远默默地看向身边的人,男人沐浴着晨光的侧脸勾勒出流丽的曲线。 终于忍不住抬起眉毛,轻轻地笑了。 “不要弄得像发誓一样,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吻了,新鲜的阳光洒下来,弄得贴合的嘴唇间也暖暖的。 “ 我爱你。” 肖成歌猛地睁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在接吻的间隙里。 瑰丽的海平面,跳脱的阳光,海鸥在原处翩翩飞舞。 却哪一样也比不上刚才那句话给他的震撼。 88 “基本可以了,谢谢你,大哥。” 成谚拿着一叠有关留学的文件翻阅着,随后抬头合上文件夹:“差不多就是这些,已经齐了。” 肖成歌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再把这些复印一份。” “大哥。”快要走出门时,却听到成谚的叫声。 他回头。 “ 记得给我打电话。” 办公室的冷气静静地运作着。 肖成歌的表情不经意地一柔。 “要保重自己。” 成谚亦点点头,抓起扔到沙发上的黑色双肩包和头盔。举止仍然是学生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过几年回来之后会不会成熟很多。 “我走了,还要回家一趟 那个,大哥 ” “嗯?” “你那天 能来送我吗。” “嗯,当然。” 知了竭斯底里地叫着,太阳在外面晒得很凶。 转眼间就到了现在。材料一旦齐全,就只等着被带到国外去了。 机票也订好了,上午11点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下周三就能平安抵达加拿大 成谚很能让他放心,其实真正去了加拿大,也花不了他什么钱。 过不了几天就能找到工打,奖学金又拿的是百分之百的,用不着成谚自己说,他也相信弟弟有这个实力。 匆匆往复印处赶,路上忽然想到了林致远。 他要走,大概也就是近两三周了吧 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一年,不过肖成歌还是决定在这一年间,订好时间去看他一次。 跟林致远说了这个想法,却被笑眯眯地打趣:“这么迫不及待想进教堂吗?” 他的回应是随手抓起纸巾盒子扔过去。 以前扔杨湛是一扔一个准,不知道为什么到林致远身上就常常错开目标。 “啊,又没打中。”一脸惋惜的表情不知做给谁看。 肖成歌斜睨了他一眼,抓起遥控器又丢过去。 于是再歪。 “这是没有天分的问题。”林致远走过来,轻而易举就把他箍进怀里:“乖乖坐着,不要动。” “然后让我做点坏事 ” 不过真正到做坏事的时候,就绝对不止一点点了。 肖成歌腰酸背痛地去上班,一进办公室就遇到了成谚。 他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成谚自然看出了端倪。 虽然没说什么地把文件翻了一遍,出门的时候成谚还是汗颜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最近次次见大哥,次次这种走路姿势 林大哥,你真不愧是 偶像。 默默地对自己这么说着,他跨上晒得发烫的机车。一溜烟往家的方向驶去。 89 成谚临走的那一天,反而轮到林致远失眠。 那天他正好在值夜班,狭小的值班室,窗外透来的星光,突然就想到成谚大概要走了,肖成歌会不会心情很不好? 过不了几天他也要走了,一年的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他可以等,只是他不知道肖成歌等不等得了。 但既然说了要互相相信,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 林致远翻了个身,取出手机给男人打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 第五声的时候男人终于接了起来,声音里还有朦胧的睡意。 “喂?” “学长。”隔着话筒都想象的出肖成歌半梦不醒的迷糊模样,林致远扯起唇角笑了笑:“这回换我睡不着了。” 那头觉得很无厘头似的沉默了一会。 “睡不着自己数羊去。”半晌,一句冷冰冰的话抛了过来。 啧,真没人情味。 “就是因为数到了一千只,还是没有睡着,所以才打电话 ”说着明显是谎言的谎言,林致远看向天花板:“学长给我讲故事吧。” 那边迟疑了一下:“我不会讲那种东西。” “你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这样的话你自己也可以去睡。” “要么我就一直打电话骚扰你。” 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啊。”肖成歌淡淡地说道。 这是他实在没办法时总说的话。 清晰的呼吸声响彻电话两头,男人的声音盘桓在寂静的夜色中,既不诱惑也不娇媚,很清澈地流淌着,偏偏给人心跳失速的性感错觉。 于是他说了一个故事。好像是 林致远噗地笑出声来:“这个我听过了。农夫被蛇咬死了,是吧。” “ 除了这些,我就不知道什么别的了。”那头依然很平静:“还有些关于企业理念,策划经营的东西,你要不要听?” “ 唔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笑了:“也没什么的,说说看吧。” 反正,也就是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学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如果我去了英国,晚上睡不着,大概也会这样骚扰你的。” 那头很无所谓地回道:“反正有时差,随便你吧。” 也许晚上通电话真的有催眠的效果,天色愈加变深的时候,林致远竟真的安心睡了过去。 ****** 第二天到了机场,父母已等候了很久。 宽大屏幕上打出一天的班机流程,成谚大包小包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跟身边的母亲说句话。 看到肖成歌远远走来,立刻高兴地举起一只手:“大哥,这里!” 肖母仍然颇不放心地拉着儿子,万般叮嘱,只有肖楚晨回过头来,冲肖成歌点了个头。 一家人难得集全了,却又是分别的时候,不能不让人觉得伤感。 肖母扭过头去擦了擦眼泪:“一走就最少要四年 中间回来都不行吗。” “妈,我怕我回来会忍不住不走嘛。”拥抱着母亲,成谚笑着轻声哄:“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和在您身边差不多的,我在国内,您不也老觉得我给你添麻烦。” 他转过头去,对肖楚晨说:“爸,你好好保重身体。每个月的疗养按时去做。” “到了那儿,好好学。”肖楚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肖成歌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看着。 成谚走过来轻轻地环住他:“大哥,保重。” 他点点头,随后成谚松开了他,提起拉杆箱往安检走去。 临到拐角处,成谚回头看了一眼。 肖成歌顿时觉得心里有种如释重负又挖空了一块的感觉。 90 “成谚算是懂事了,你也可以放下心了。”出了机场,肖楚晨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成歌,这几天给自己放放假,别老把弦绷得那么紧。” “嗯。”肖成歌表面应了,心里却在苦笑——放假,如今公司现状这么不景气,哪里放的了假? “爸,妈,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你赶紧忙你的去,我们自己走就行,打个的也是一样的。”肖母执意不肯。 “爸 ” “听你妈妈的,忙去吧。”肖楚晨也颔首催道:“我们又没腿脚不灵便,自己能走的。” 见老人态度坚决,肖成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也真的有急事要办,思索了一下就钻进车里去。 “那么 我先走了。” 肖母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他点点头,启动了车子,绝尘而去,后来发生的事自然是看不见的。 但是肖父肖母都置身事中,从头到尾,一清二楚。 从机场走到打车的地方大约得用10分钟,此刻是中午时分,正是打车高峰期,路边就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前面站了个穿着米色套装的年轻女性,头发简单挽了髻,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肖母看着她就觉得眼熟,想了一会,猛然悟到:“啊,你不是那个 ” 尹蓉回过头来,温婉面容上有淡淡的疲倦。 看到肖母,她明显也愣了一愣,过了片刻,翘起唇来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是阿姨你啊。” “嗯嗯,这么巧。”肖母连连点头,她本对尹蓉印象就好,又误会了她对自己儿子有点什么,一来二去,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对了,那天 后来你联系上小歌没有?” “ 那天么。”尹蓉依然淡淡地笑着:“还提那个做什么,联系上 还是联系不上,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语气过于沉重绝望了些,肖母听着心中一震。 闹什么矛盾了吗,她不禁在心里揣测。 “这是 ?”身后的肖楚晨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啊啊,”才想起来般,肖母回头:“这就是上次特意来家里找小歌的那孩子。” 虽然早就听前妻跟自己提过,肖楚晨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尹蓉。 这个女子的气质容貌都很不错,只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违和感。 他冲尹蓉点头示意,尹蓉也似笑非笑地冲他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肖母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歌的新手机你有吧?” “ 没有。”仿佛有点不想理了,尹蓉把头转了回去。 肖母思来想去,还是小心地问了出来。 “呃,你们是 有了什么芥蒂吗?” 这话话音未落,尹蓉便猛地回过头来。 眼中一道精光,灼灼地盯了过来。 “芥蒂。”她重复着这个词,勾唇浅浅地笑了:“是啊,我对他的意见,可是相当的深。” 不光肖母,连肖楚晨都惊讶了。 儿子自从工作,得到的都是周遭的好评,有些人纵然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总体来说对他还是持肯定评价的。 至于有意见到找上门来 还真没看见过。 “我们家成歌,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了吗?”肖楚晨皱起眉来,脸色开始肃敛。 “ 不满归不满。现在提起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尹蓉低头,撩一撩鬓边掉下的碎发:“都是我自己没用,能怪谁呢。” 她的话越说越蹊跷,让肖母心头七上八下。 “车来了,你们先上吧。”柔声这么说着,尹蓉后退了一步:“我等下一辆好了。” 不知为什么,这种名门闺秀的知书达礼,却让肖楚晨心底发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一前一后坐进车去,这时候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尹蓉对肖成歌意见不小,肖母开始有点后悔自己那不明不白的误会了。 对嘛,何必要是男女朋友 互相为敌 也可以找上门来的嘛。 自己真是盼儿子结婚盼得太那啥了,竟然随便来个姑娘都给联想了。 两人上车后,尹蓉走上前去替他们关门。 肖母对司机说:“去海园小区。” 就在这个时候,尹蓉发话了。 涂了口红的精致嘴唇,开开合合地那么一动,一句完整的话就飘进车里。 然后她还是那么笑着,把车门关上。 车顺着大道一溜烟地开走。 肖楚晨和肖母双双坐在车里,却都呆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 不 不可能 ”是肖楚晨先发了话,哆哆嗦嗦的声音,仿佛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不可能 停车,停车 回去 我要跟她问清楚 停车!” “老先生,这里是高速,有什么话回去打电话说吧。” “我要问清楚她 她这是捏造!是胡言乱语!”肖楚晨气得胸口起伏,心脏一阵绞痛,眼前也阵阵发黑。 “楚晨,你冷静。先冷静下来!”肖母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小歌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最清楚不是吗?既然知道绝对不可能,干嘛还跟她一般见识?!” 肖楚晨气喘吁吁地坐在后座上,好久才因为肖母的话慢慢平静了。 “你 你说得对。”他抚胸,态度沉淀下来:“成歌才是我们儿子,我们 ” 可他心里突如其来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儿子的迟迟不结婚,面对女性冷淡的眼神 以及最近突然搬了出去的不寻常举动 尹蓉冷笑的唇历历在目,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身为一个男人,他还去勾引我的丈夫,你们说,我对他会不会有意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诬陷,一定是。 肖楚晨极力安抚着激烈绞痛着的心脏。 成歌是他的儿子,他看着他长大的,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没人再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成歌不会这样的,绝对不会。 “找个时间把成歌叫出来。”呼吸慢慢地平复,他转头看向一边秀眉紧蹩的肖母:“我们跟他一起吃个饭。” 毕竟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就算再相信,还是要好好问清楚。否则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他大约会提早衰老好几年。 91 肖成歌很快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正匆匆往会议室赶,走廊里信号欠佳,“喂喂”了很多声都没听清那头的父亲说了什么。 “ 爸,我这里信号不好,等等开完会给你打回去。”他提高声音对话筒里说。 那头依然是乌七八糟的杂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晰。 皱皱眉,肖成歌把电话按掉。 真奇怪,怎么才离开了这一会,就又有急事找过来了? 忐忑不安地开完了会,天空已经沉淀成一片夜色。 肖成歌回拨给父亲,却意外地占线了。 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有先开车回家。 心跳得很快,有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父亲的电话来得太莫名。 回家歇了一会,又给父亲拨了一次,却依然不通。 “唔?给谁打电话?”林致远从浴室走出来,随意用浴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 我爸。”肖成歌瞥了他一眼,伸手再拨:“奇怪,怎么一直不通呢。” “什么事?” “不知道,下午他先打给我的。” 林致远笑了笑,一下坐进沙发里去,随手把他环过来。 淡淡的馨香,带着刚洗浴完毕的热气,一起蒸熏开去。 “等等再打吧,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我。” 肖成歌由他这么抱着,手指头还是停在重拨键上,眉头皱个不停。 “学长 ” 湿润柔软的发丝蹭进脖颈里去,搔得人心上麻痒。肖成歌斜睨一眼,却一脸镇定地把他推开。 “别闹。” “电话什么时候打都可以 可是过几天我就走了。”林致远垂下头,轻轻吻了吻怀里那人的脖子:“学长,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嘛。” “你得让我先跟我爸联系上吧。” 林致远诱哄未遂,一脸不满地放开了手中的男人,懒洋洋地撑着脑袋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 其实无非是按重拨 皱眉 挂断 再按重拨 甚至于在某一次等待中还抿了抿嘴唇,本来颜色很淡的两片嘴唇,就泛起了润泽的红。 林致远想,你让我等你跟伯父联系上,又不知所谓地随意诱惑人,何况这电话不知道占到猴年马月 这还真是考验耐力的磨练啊。 刚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过来吃干抹净了再说,那头的电话突然又通了。 林致远不禁虚了虚眼。 “喂,爸?从刚才开始电话就不通,是怎么回事?” 那头大概解释了一下下午没挂好啊云云,肖成歌方才松了口气:“ 下次注意点啊,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吓我一跳。” 林致远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看着他,伸出手指头挑开他领口的扣子,竟这么一路下去了。 “ !”肖成歌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看着他。 对方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笑吟吟着,做了个“你忙”的口型。 “ 嗯 最近? 最近大概没有时间 唔 具体什么时候 下个月可能好些 ”说着说着,肖成歌又被那手指的动向吓了一跳,脊背一麻,就忍不住呻吟出声:“嗯 !” “成歌?”那头的肖楚晨明显疑惑着,并警戒起来。 “ 爸,你继续说。刚刚 ”他瞪向身边的人,满脸通红:“有东西砸了脚 ” 林致远只笑眯眯地看着他,钻进裤子里的右手轻轻一压—— “ !!”这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声音的,肖成歌赶紧用下巴夹话筒,腾出双手来跟林致远周旋。 “ 你住手。”他皱眉,压低了声音做着口型。 “不用管我。”对方只是笑啊笑啊笑啊笑。 结果父亲在那头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只在最后应了一声“那好。一到下个月,我就腾出时间来陪您吃饭。” 电话一挂,他就冷若冰霜地看了过去。 “玩够了?” “哎呀,好可怕的眼神。” “我不是无聊嘛。”无辜地摊摊手:“谁叫你老不理我?” 肖成歌的神色动都不动一下:“哦?我没有理你吗?我不是叫你稍等一下了吗?还是你耳背听不见我说话?” “都不是。”林致远微微笑道:“是你的态度太冷淡了。” 说完,他的手指就灵活地绕了个圈。 腰间涌起一阵火热的麻痹感,肖成歌顿时噤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后嘴唇就被堵上去,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 我觉得我爸不太对劲。”就算这时候还能若有所思地挑个空隙这么说 林致远觉得自己真的除了服了他还是服了他。 报复似的咬了一下男人的下唇,很满意能听到细细的一声“嗯”,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手下留情,直接把他掀翻在沙发上。 手掌贴上去,立刻有种挪不开手的光滑触感蔓延开来。 从锁骨到胸前再到小腹,紧致而苍白的肌肤莫名给他想要抚摸的冲动。 面对着肖成歌时,他总是打一开始就不可自控 事毕,奄奄一息的男人趴在床上,思考了很久转头才问他:“林致远,为什么你每天都像憋了很久的样子?” 他非常哭笑不得地挑起了眉:“我只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我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许想其他的事情。” “那是我爸。”肖成歌一语中的地阐述这件事的无理性。 对于这句话,林致远只是辅以淡淡一笑。 而后出口的话,不容置疑,斩钉截铁—— “你爸也不行。” 92 承诺父亲的晚餐推到了下个月,其实也并没有拖得很久。 肖楚晨打电话来时,本月就已经在下旬,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是林致远离去的日子。 没过多久就又回来了机场这个地方,前一次是成谚,这一次轮到林致远 成谚早就来了电话,说在那里过得很好,林致远一下飞机就有人接应,相信应该能安顿得更快。 虽然说好了一下飞机就打电话,肖成歌还是觉得不怎么真实。 好像这次送他出去不是去一年,而是个三五天的小差,某天晚上回家就能再次看到他。 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微笑温和。 他走之前,收走的东西虽然不多,整个公寓却像少了灵魂,什么都空荡荡的没有生机。 这也是自然的,毕竟一个人不在了。 但是肖成歌却知道自己会不习惯,不习惯,很不习惯。 恍惚地想着,步子就慢了,窗外晴空万里,云朵上划过飞机蜿蜒的弧线,嗖的一瞬间,就那样走远到不见。 男人走在肖成歌前面,穿着式样休闲的外套,行李简单却显得他品味十足。就算只站在那里,也是引人侧目的类型。 周围的年轻女生光看到他,就开始唧唧喳喳地互相咬耳朵。 他只视若无睹地回头,冲身后轻笑道:“学长,走快一点。” “ 啊,抱歉。”这一声提醒让肖成歌回魂,赶紧匆匆跟了上来。 “在看什么,刚刚?”微笑着把手伸过去,从肖成歌的指缝里交错而出。 “没什么。”偏头又看了一眼,肖成歌淡淡道:“不知怎么,老觉得你很快就会回来 不像是要去一年。” 林致远的眼神沉了沉,捏住他的手指更加握紧。 硌在无名指之间的不是戒指,而是彼此的体温,他就突然想到,自己说过要在英国的这一年里帮眼前这人把戒指亲手戴上。 “等我过去。”不等他说话,肖成歌就开口了,后半句却似乎犹豫了很久,说出口也费了很大的决心:“顺便把欠你的那个 带过去。” 这样的机会不多见,林致远赶紧明知故问:“那个什么?” “那个是什么?学长?” 面前的人把头别扭地转过去,一小块白的近乎透明的脖颈裸露出来,禁欲却也是诱惑的。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淡色的血管。 “戒指。”他尽量沉稳着声调说。 林致远忍不住喷笑出声。 “好,我等着。学长可不要忘记了。” 肖成歌冷哼了一声。 “向来只有你说话不算数,我什么时候失约过?” “这句话有歧义喔,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你自己说的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结果呢?” 面对着眼下咄咄逼人的视线,林致远一下子语噎。 好啦,他承认昨天是过分了点 可是也不能怪他吧。 他就要走了,不管身体上还是心里面,都越来越烦躁。最后一天放纵一下 也没有什么的吧。 何况那种情况下要他停下来,还真是有够折磨人。 看来肖成歌是相当耿耿于怀,竟然直来直去地问了出来,连羞耻什么的都忘了。搁平时,恐怕他纵然不满,也不会这么问的。 想到这里,林致远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领口:“我是把一年份都做回来而已。” 身边正巧路过一个大叔,闻言惊诧地猛然回头。 两道目光,堪比X光。 林致远不在意地冲大叔淡定笑了笑。大叔“咔啦”一声,石化当场。 “我走了。”再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林致远终于拎起行李。 对着成谚尚能说出一句保重,对着这个人却根本不知能说什么。 肖成歌站在原地一语不发地盯紧了他。 “不要这种眼神看着我嘛,学长。”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后脑,林致远微笑:“我会误了班机舍不得走的。” 肖成歌还是那般盯着他,只不过吐出的话带了杀气:“ 说了多少遍不要用摸狗的方式来摸我的头。” “好了。你去吧。” “ 嗯。” 默默地倒退了一步,林致远顿了顿,这才转身大步走掉。 就算成谚在眼前离去,也没有这么揪心过。 语言快过脑子的反应,先一步从嘴唇里飘出来。 是那个人的名字,喊过多少次的熟悉的名字 “林致远!” 走到一半的人猛地刹住了脚步。 随后回头,那双温和而漂亮的眼睛牢牢锁住了他这边。 其实,喊住他又能做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相当自然,喊了就是喊了,头脑里有一根筋,一直绷紧着,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嗡鸣,每一声都是不想让他离开的心情。 “还有事吗。”他听见林致远轻而柔和的声音。 黯然地垂下眼,摇头。 机场的喧嚣都潮水般褪尽了,模模糊糊地在耳边回响,有如梦中。 身边都是擦肩而过来来往往的行人,隔着这么多离开或归来的身影,他们远远地相望。 忽地有脚步声急促地响起,他正出着神的眼前一花,就看到林致远站到了他的身前来。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牢牢地抱住了。 双臂在身后收得那样紧,骨骼都在轻微地作响。恨不得融为一体似的,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进来。 “保重。” 却是林致远先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出。 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他睁大了眼。 “你要带着戒指来找我。” “只是一年而已。会很快的,相信我。” “等我回来之后 ” 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最后一句话传入耳膜,震动每一根神经末梢。 肖成歌终于安心地放松在这个箍紧到让他疼痛的怀抱里。 “ 嗯。”他轻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应声:“保重。” ——保重。 周遭的空气一下子流通开去。 箍紧的臂膀缓缓松开,他看到林致远的微笑。 冲他挥手,冲他说再见。 而他,也机械地回应。 就好像真的是完成一个梦境那样,无比认真而诚实地回应。 93 说是一到就联系,其实还是等了两三天。 林致远的第一个电话来得很突然,那时候肖成歌刚从应酬上回来。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乱哄哄又装模作样的场合,没完全到结束就找了个借口出来了。当然是在不影响大家心情的前提下。 合同签完,他也就变得可有可无。剩下要去玩的几个场合,自然有人代替他。 反正他去了也是不会玩的,寒暄了几句,也就脱身了。 其实也算巧的很,他刚踏进家门,电话铃就炸响了起来。要再迟个几分钟,恐怕就接不到了。 来电显示是一串又长又奇怪的数字。不是成谚就是 “喂?”几乎是飞扑过去,他抓起话筒。手忙脚乱间,竟然还拿倒了。 “ 学长?” 声音从下巴处传过来,他这才想起来似的把话筒掉了个个。 “嗯。我在。” 那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急急忙忙的,把话筒拿倒了?” “ 没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大大方方承认。 “咦,那刚刚怎么感觉声音有点远 ” 这家伙真比狐狸还精。 肖成歌赶紧清清嗓子,故作镇定——“你错觉。” 顿了顿,肖成歌切入正题。 “在那边还习惯?” 对方却好似笑了笑:“你还习惯吗?” “什么?” “我不在了,你还习惯吗?”脸不红气不喘,竟堂堂正正问出这种问题。 肖成歌极力抑制额上青筋:“现在是我问你。” “唔 ”那头若有所思:“习惯嘛 也倒还好,不过昨天被人骚扰了。” “骚扰?!” 肖成歌一下子站起身来。 “嗯。”林致远肯定地应了一声:“英国人 多少有些不那么绅士的 一旦不绅士,就很开放了。” “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隔着话筒都能想象出林致远故意卖关子的笑容。 肖成歌虽然秉持着“爱说不说”的自由主义理念,拦腰听了一半,还是有点坐立不安。 林致远虽然气场强大,可光看外表是绝对看不出的。五官又精致绝伦,难免中了某些“开放人士”好的那一口。 听说外国人四肢发达,臂力可观,手毛胸毛腿毛发育良好,如果林致远被占了便宜 在异国他乡,是一万个没辙的。 肖成歌不敢再想下去,赶紧一句话堵死:“那你就别说了。” 可此话一出口,林致远反而要说了。他向西,这人就偏偏要向东,简直是故意对着干似的。 经过一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肖成歌终于了解到事件始末。 林致远隔壁居然住着一个荡漾的小GAY。 小GAY在昨天带回来一群小GAY,开着摇滚,喝着香槟,大家集体圈圈叉叉。 林致远无意间出门买烟,却被小GAY撞了个正着。 小GAY一看到他便双眼泛光,唧唧喳喳甩了一串英文,大意是说林致远这种TYPE他很喜欢。 然后无数个小GAY纷纷涌上来,勾脖子的勾脖子,吊手臂的吊手臂 混乱中不知道谁还在他脸上“咂”地亲了一大口 “最后是我澄清说自己性向正常才逃脱一劫。”林致远颇为感慨。 性向正常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撒的最大的谎了。 而肖成歌在这头,眼神却渐渐降到零度以下。 “他们拉你去参加什么不三不四的派对?” “ 嗯,就是SEX派对而已。” 而已? 林致远那平静的声音让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猜测。 “你以前也玩过这个?” “嗯 ” “什么?!”声音刹那提高一个八度。 “ 啊,我是说,没有。” “那个太过火了,我不玩。”微笑着的音色温和如水:“放心吧,学长。” 肖成歌恼怒地冷哼了一声。 “今天打电话主要是告诉你我的住址,还有联系方式 ”声音低低的,很平稳:“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这才两天,就开始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肖成歌觉得自己真是没话好说。 “近期汇率很划算的,早点过来也好。”对方淡淡地解释。 就是想把他骗过去而已 这借口找的也太生硬了 肖成歌深吸了一口气:“唔,具体时间我再考虑看看。” “不要太久喔。”很温柔地催眠一般。 应该也不会太久。 这个月的事情都慢慢出现了转机,沉淀下来,工作没那么棘手,基本也不必考虑跳槽。 输了尹氏就输了吧,市场那么大,总还有别的公司肯和他们合作。 何况前些日子他总是超时加班,要请假应该也很容易 说起来 最近就去的话,确实是个不坏的主意。 94 林致远说,你要来的话,就提前联系我一下。电话的留言,反正每天都有查。 “发邮件也可以。”说完还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MSN也要敲我。”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联系方式? 肖成歌默默地把电话挂掉,决定今年11月的样子订票。 也就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去过英国,顺便再去加拿大看看成谚。 假期的话,就申请10天好了。去年的假没用完,今年应该也不成问题。 9月初还遗留着夏天燥热的气温,说好一到这个月就该给父亲去电话,一下子没顾上就又拖了几天,肖成歌掏出手机,赶紧趁自己还记得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起的很迅速,似乎一直被等候着一般。 “喂喂,成歌?” “啊,爸 ” “怎么样,今晚过来吗?” 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稍稍迟疑了一下:“今晚吗?” “不是说这几天都有空?”肖楚晨的语气带上询问:“还是 还要再拖几天?” 这么急迫的口吻,让肖成歌微微有种不适的感觉,顿了顿,还是应承道:“不,今晚有空。” “ 那就过来吧。” “嗯。” 不知为何,今天的父亲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晚上接到了电话,却听到了更不对劲的话语。 “喂,成歌?你直接来丽端饭店。” “ 嗯?”去那里干什么? “你妈也在等着了,快过来。”肖楚晨似乎还笑了笑:“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是有什么事要宣布不成。 肖成歌没说什么地把车掉头,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 座落在市中心的中档饭店,虽然不怎么显眼,以地势为优势,还是招揽了相当多的顾客。 肖成歌驻足片刻,缓缓地走进去,报出父亲说的雅间。 被服务员领到相应地点,一推门,肖母便扑过来跟他打招呼。 “小歌~来了啊~急死妈妈了。” 肖成歌一脸黑线地任她抱着,绕开视线看着肖楚晨:“爸。” 肖楚晨只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先点菜吧。”指着面前的位置,肖楚晨吐出一个字:“坐。” 气氛有一些尴尬,肖成歌不怎么自然地过去坐下。 “想吃什么?”翻着菜谱,肖楚晨皱眉浏览:“这个什么什么煲的 好像是他们这的招牌菜,来一份?” “爸。”轻轻叫了一声,肖成歌停顿了一下:“您先说 有什么事好了。” 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太奇怪了。 肖楚晨从菜单上方抬起眼睛看他,沉默了片刻,慢慢把菜单合上。 “ 成歌,你现在搬到哪里去住了?” 他心里一个咯噔。 肖楚晨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 我 ”他说了一个字,把脸别过去斟酌道:“我现在在外面,自己有房子住。” “哪里?”肖楚晨紧跟着问:“今天吃完饭,让爸去看看吧。” 肖成歌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肖楚晨冷冷地看着他,对于这种反应已有些沉下心来。 手脚都冰凉开去,没人再比他清楚儿子慌乱时的表现,但是只是去探望一下住所而已,又有什么值得慌乱的? 肖楚晨心底有道刀疤,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我 那里比较乱,要收拾一下才 ”半晌,肖成歌轻声开口。 “不必了。”肖楚晨一句话打断:“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被父亲灼灼的目光一逼,肖成歌所有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父亲对自己一向都很放心,生活上也不怎么过问 怎么突然间 会要求过来? 还是从哪里 听说了什么,发现了蛛丝马迹? 后一种猜测让肖成歌双眼发黑。 在家人面前一直隐瞒,主要还是考虑到父亲的缘故。 看上去就很严肃古板的父亲,底线在哪里他很清楚。 唯有这种事,是断然不能原谅、断然不能接受的。 总之,跟林致远同居的事情不可以被知道。绝对不可以。 哪怕瞒一辈子,也要瞒下去。 “楚晨。”还是肖母先出声打破了僵局:“那么急做什么?先吃东西吧。小歌还空着肚子呢。” 她唤来服务员,随意点了几道菜。 菜上的很快,也称得上色香味俱全。只不过没人有心情动筷子。 肖母转头看向儿子,发现那俊秀的侧脸又苍白了几分。心下不忍,柔声劝道:“小歌,你不是爱吃冬菇吗?妈点了一个汤一个菜,都是带冬菇的,来,妈给你夹点到碗 ” “他吃什么,自己还不会夹么。”肖楚晨淡淡地插话,脸色像在置气般,很是不好看:“那么大人了,是非曲直都分得清,夹点菜不能自己动手?让他自己来!” “ 我自己来吧。”肖成歌顿了顿接话。 一顿饭吃得乌云压顶,三个人的胃口都不怎么样。吃了半天,那么些菜还是那么些菜。 天黑得完全,肖楚晨把筷子一撂,索性叫结账。 出饭店门时,肖楚晨语无波澜地道:“我跟你一起走。” 肖成歌一惊回头,父亲正没什么表情地瞅着他。 “带我上你那去,马上。” “楚晨 ”看出儿子为难,肖母忍不住出声。 “你也跟我一起去。”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肖楚晨依然平淡。 眼看着逃不掉,肖成歌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林致远人虽然走了,具体有什么东西没清干净,尚不可知,就算是他也没有什么印象。 但还好,人是走了的。 如果有什么东西出了纰漏,说不定三言两语带过去,还有机会挽回。 只是他没有这样的信心,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被相信。 父母都在身边,一个焦急一个犀利地看着他。他觉得如芒在背,却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他还有别的路么。 “我去开车。”匆匆应了一句,他迈开步伐走向停车场。 95 没有人天生愿意被人当做异类,事出皆有因,身不由己这个词,相信人人都听过。 但就算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会遭到质疑和不理解。 哪怕最亲近的家人,也是一样。 进入公寓的时间来得很短,掏出钥匙再打开门的工夫而已,可是客厅的灯光一亮起来,肖成歌就顿时有种逃无可逃的暴露感。 “爸,妈。你们先坐。” 四处环视了一圈,暂时没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肖成歌松下一口气,回头稳住父母。 肖楚晨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脱鞋进屋,肖母紧跟着,也唯唯诺诺地进去。 “ 我去泡点茶。” 听到儿子这么说,肖楚晨也并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相当仔细地观察过屋子里每一样东西。 零零散散的东西,隐隐约约能看到卧室黑着灯。屋子里摆设不多,但品位独特。 因为没人气,稍嫌冷清,但也只是个单人住的公寓而已,没什么其他特别。 更不存在同居之类的痕迹。 “你一个人住?”开口问过去,肖楚晨的态度稍微缓和。 “看这样子好像是。”肖母也四下瞥了瞥:“小歌,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会觉得不习惯吗?还是搬回来的好吧?” “也还好。”每次撒谎都多少有点心虚,但现在他确实是一个人在住,不算撒谎。 肖楚晨冰冻似的的脸色慢慢融解:“嗯。这里的环境是相对好些。” 不言不发地走过来,肖成歌弯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说不紧张那是废话。 心里多少悬得难受,有种小时候藏猫猫藏进门板后面时,要抓你的人从房间门口路过的感觉。 现在虽然心情渐渐平静,脑子里的筋还是紧紧绷着。 三个人都没什么话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肖楚晨去其他房间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这才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那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儿子。很争气,很优秀,不但孝顺他,还挑起家里的担子。 怀疑儿子有这种倾向,也许只是一种不协调的错觉而已。 肖楚晨不禁觉得淡淡地抱歉。 “成歌。”他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爸今天是 ” 电话铃猛然地响了起来。 尖利刺耳,仿佛催命似的,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响。 他只看到儿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握在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泼出几滴热度逼人的茶水。 稀薄的歉意还没成型,迅速消退下去,变成了狐疑。 这么晚了,谁? 这么慌张,为什么? 还有 “为什么不接?”冷冷地看着儿子的无措,肖楚晨开口把疑问问出。 房间里的气氛僵硬得快要从中间断裂开来。 “ 一时 被吓着了。”看着儿子尽量解释的表情,他却只觉得心里有阴影越加扩大。 “接啊。”越来越急躁起来,他近乎严厉地看着肖成歌。 肖成歌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等等。”注意到儿子把手按在话筒上,肖楚晨插话:“按免提。” 肖成歌的心头一阵狂跳。犹豫了片刻,迟疑地把手指伸了过去。 电话铃持续不停地响。 不过还好,在他手指停滞的那一刻,铃声无声无息下去。 肖成歌站在原地,头脑里的一片混沌,这才渐渐散开。 肖楚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就算再怎么想装作不懂,也还是看出来有些东西儿子对自己隐瞒了。肖母站起身来,朝肖成歌走去:“小歌,挂了就算了,先过来坐。” “别动。”肖楚晨的视线缓缓移去话机上定住。 肖成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抹红色间歇性地在话机上闪烁着,是留言的提醒灯。 “按掉。让我们都听听。”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到零度的口吻,肖楚晨的呼吸微微急促,心脏也在体内越跳越快。 越告诉自己这都不可能,就越害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看着肖成歌别着头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衰弱了很多年的心脏,一点点绞痛起来。 那是他儿子,在他心里完美无缺的儿子。他教育了他那么多年,把他抚养成人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儿子是同性恋。 他觉得自己应该一笑置之,完全不信的。 但是太难了,他做不到。 肖成歌的手指搭在那个键上,却仿佛僵住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一动。 肖楚晨等到不能忍耐,干脆自己走过去,甩开儿子的手,猛地按下。 林致远优雅动听的音色,缓缓在静寂无声的室内回荡开来。 “学长,怎么不在?平时这个时候就算加班也该回来了吧? 唔,难道说在洗澡?”玩笑般的暧昧声音,带着种蛊惑人心的清澈:“好了。有正事跟你说,过两天我要去实习,可能不能天天打电话了。不过也很快,一周的样子,可别太想我了。” 其实平时听来,也就只是普通的温馨和亲密。 但现在却莫名带上了黯然的尴尬,浓到化不开。 天崩地裂也只用那么一瞬间,又何况这一点小小的隐瞒。 96 “喂,Kevin,过来帮我看看这只狗 为什么不吃我给它的骨头?” “Joe 我不是兽医 说了很多遍了 ” 金发碧眼的男孩哈哈一笑,停止对小狗的逗弄,转而洋洋得意地走过来,用纯正的英文说:“怎么这么没精神?和老情人分手了吗?” 林致远纵然躺在床上,还是微笑着抛给这个邻居一束目光。 “让你失望了。是暂时联系不上。” “啊哈,暂时联系不上?在我的观点里,两个人的关系只有分手和恋爱,至于暂时联系不上 ”男孩吐舌头耸了耸肩。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想打击我的话,还是有点失败。” “好吧。”左右歪歪头,松动了一下筋骨,男孩站起身来:“我的经验告诉我,有问题要出现了。” 床上的人无所谓地翻着书。 “信不信由你。”打开门准备回家,Joe突然又回过头来:“晚上去酒吧,一起?” “不了。”林致远淡淡一笑:“明天还要早起。” 听到这话,男生咻地吹了声口哨。 “差点给忘了。你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门被带上,垮哒一声轻响。 林致远放下手中的书,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要去实习之前,就给肖成歌去了电话留言。本来以为这次没能面对面地好好说清楚,等到回来一定能正面联系上。 结果打电话不接,发MAIL不回,就算工作再怎么忙,也该有个限度。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现在情况摆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意外。他就再等等好了。 不急是不急,但多少有些难受。就和吃鱼被卡了刺似的,不至于危及生命,却还是每吞一口饭都在疼。 叹了口气,他又抓起话筒来。 等待了一会,只等来一如既往的无人应答。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渐渐觉得蹊跷。 林致远苦笑了一下想,自己还真是一厢情愿。 忍不住下床去电脑前CHECK了一下邮箱,回复是零。 有这么难吗,只是回一句话而已,哪怕是一句“我没事” 他不是没猜测过被家人发现了这种情况,只不过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连个回信都回不了吧。 他最怕的就是肖成歌临阵退缩,因为责任感和负疚感,一被家人发现,干脆就断掉联系。 不是不相信,而是没信心。 没信心 在那个男人的心里,可以占到比家人重要的地位。 林致远坐在桌前,随意抽出烟盒里一支烟,放到唇边,又浅浅地停住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家人 呢? 林致远夹烟的指端,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 其实他的猜测,大概只对了一半。 肖成歌确实被父亲监督了一段时间,只不过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弃,若不是肖楚晨心脏病突发,他应该还要早一些就能和林致远联系。 他还是依赖林致远的,从哪一个方面来说,他都不想放开他。 磕磕绊绊的这么久,好容易可以守得云开见天明,他多想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不要出任何的纰漏和变动。 肖楚晨是勃然大怒的,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那勃然大怒建立在悲痛欲绝上,多少就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添上了一抹令人同情的灰。 他不需要同情,他只要一个优秀正直的儿子。 事实的冲击性让他头脑晕眩,他变得越加疯狂起来,就连儿子请了假24小时陪在他病床边,他也不满足。 日日夜夜地睁着眼,连睡觉都不想,直到肖成歌当着他的面把手机电池拔掉,这才合上眼皮,小憩了一会。 疯了,真是疯了。他也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快30年了,他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 是真的出息,出息得他连流泪都流不出来。 肖母来病房看过他一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调解之话。大意是儿子大了,这些事情他俩完全是一个不高兴管,一个不高兴听,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岂不皆大欢喜? 但是肖楚晨却觉得大错特错。 她的意识和他不同,要不然两人也不会离婚。这种放纵主义思想让他恼火——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居然还想要结婚,这不是离经叛道,天理不容?上天造出男女两种性别,自然有其本身的意思,怎么人类的文明越发达,有些意义就越搞不清呢? 他深深知道这一辈子大概也只能无理取闹这么一次,既然是无理取闹,那就再彻底一点,直到彻底把肖成歌给扳回来为止。 只是一时糊涂,不过是一时糊涂。 “ 就算你觉得和女人在一起为难。”颤抖着声音,他告诉床边的肖成歌:“爸宁可你单身一辈子,也别和男人在一起。” 肖成歌只是默然不语地垂下眼去。 灯光打在他的面颊上,和医院的气氛很融合,都是苍白而已。 “爸。你再睡会吧。” 旁边有陪床,这两天,肖成歌吃住都在这里,离开一秒的空闲都没有。 要等父亲再好一点。再好一点,就完完整整地平静地和他谈一次。 他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并不代表他全盘否认。 那时候,肖成歌还抱着这样的希望。 可是又过了些时候他发现,等不到父亲回心转意,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我得去上班 假期 都用完了。”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他轻轻地开口:“爸,我晚上再来看你。” “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我得跟你 ”肖楚晨吃力地撑起身子来,呼吸急促。 “爸!”肖成歌大惊失色地扶住他。 “成歌 你 你记好 ”痛苦地大口呼吸着,肖楚晨说:“我要你彻底断了对那个男人的念头 彻底断了!不然,我就算早死几年 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 “爸 ”肖成歌投去为难的眼神。 “走。我跟你去你单位。” “不,你要好好休息。”一急之下,竟举起右手来发誓:“爸,我绝不私自联系他,你要不放心,就打电话到我单位,让秘书一直听着。” 肖楚晨静静地看着他焦急的脸。 半晌,一声长叹。 “成歌 你是不是很怪爸爸?” 年轻的男人一阵心痛,秀丽一双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爸也知道,你是糊涂了,绕进去了。现在的你,一定怨我恨我 但就算被你怨、被你恨 我也要阻止你。等你年纪再大些,就能体会到爸的苦心了 ”话音未落,肖楚晨又被喘息噎住了喉咙。 “爸,你先别多说话。过去躺下。” 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肖成歌安抚着送他上床。 心里面却已经完全乱了。 他从没有怨过,也从没有恨过。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个他也预料到了。 只是人一旦心烦意乱,做出的事就很容易出格。他在一团意识的混乱里,轻轻把痛苦说出口来。 “爸。我在这方面,一向都很淡薄,你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这条路。但是 ”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但抬起的眼睛里,却闪着明亮的坚定。 “但是,要能放手的话,我早就放了。” “我 对他 ” “够了。”肖楚晨仰躺在床上,绝望地制止。 自顾自地说下去,肖成歌只觉得应该让父亲知道这些。 “若是没有他 大概我现在已和死了差不多了。” 灭顶的痛楚从心脏处挤压过来,压得肖楚晨不能呼吸。 病情虽已相当稳定,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还是让他万念俱灰。 “ 什么混账话。”冷笑了一声,他听见自己冰寒彻骨的声音:“我宁可要个死人,也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同性恋的儿子!” 肖成歌猛地抬头。 无法挽回了。 听到这么绝对的话,肖楚晨已经差不多知道没什么余地了。 能这样打破他的幻想的,只有肖成歌本身。 他竟还觉得是一时糊涂 可以扳回来。 30年,他是失了什么心疯,培养出这么一个东西。 “爸 ” “别叫我爸。”胸口起伏地闭上眼,心脏已经不能承受:“滚出去。” 半晌,年轻男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咔哒的锁门声,荡漾在耳边。 肖楚晨终于又悲又痛地睁开眼来。 三小时后,每日为他诊察的护士敲响房门,告诉他到了检查时间了。 他想说“进来”,无奈声带嘶哑,说出来竟不成句。 护士等不及,说声抱歉就推门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却愣了好一会。 “您 ”小护士欲言又止。 怎么?他询问地看去。 “没。”简单低头这么回答,小护士端着个铁盘子匆匆进来。 诧异于她的反应,肖楚晨微微皱眉。 结果后来进了洗手间才发现事出有因。 只用了短短三个小时,他原先还带着灰色斑白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变为全白。 晃眼的发梢,瞬间多出的白色,把他整个人衬托的,立马衰老了十几岁。 97 肖楚晨说,我宁可要个死人,也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同性恋的儿子。 结果,还真被他说中了一半。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蒙蒙的一片,路本来就看不清。 再加上压力和悲凉,实在不是个适合开车的好天。 肖成歌心里积攒了无数杂事,关于林致远,关于家人责任,还有以后的路。 这些事很沉重,想得他极端不好受。如果二者必舍其一,也不怪他手足无措。 不打算离开林致远,当然也不能真的不认父亲,他茫然地踩油门加速,想快些赶到医院看看父亲的现状。 早上才那么大吵了一架,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肖楚晨的那句“滚出去”,每每想到都引发他心中一阵不安宁,他觉得太愧对于父亲,总该从别的地方多补偿些。 可是“别的地方”又是哪里呢,除了钱他什么也想不到。 隐隐就觉得自己悲哀,父亲根本要的不是钱,这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作为儿子,他却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他。 心里又一阵揪紧,就算开着车整个人也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那辆卡车刺耳的鸣响贯通耳膜时他正一心一意地往前走,等到耀目的车灯闪进眼里去,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的时候他拼命地向左打方向盘,避开了最要害的部位,尽管如此,还是没能避免这湿滑而危险的相撞。 只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砰”,整个人身体一轻,似乎迎头被抛到挡风玻璃上。 脊背猛然钝痛,然后他看见血慢慢慢慢地从眼前流下来。 粘稠腥甜,就那么慢慢慢慢地滴落。 那一瞬间他好像灵魂出窍,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力倒在那里,等待血一点点流干。 铺天盖地的疼,因为太剧烈,反而不觉得了。 只是不知道戳进肋骨的是什么,玻璃渣?还是别的零件? 眼皮渐渐地沉重起来。 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身心俱疲,全身都疼得厉害。 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却总是有林致远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笑着对他说:“学长,你怎么还没有过来?我都等了这么久 ” 他觉得对不起,拼尽全力也想把眼睛先睁开,然后就订票飞去英国。可无论怎么努力,意识却如沉甸甸的巨石,压住神智,让他脑海里越来越混沌。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救护车的嗡鸣声、哭喊声、还有推往手术室时车轮摩擦地面的咕噜声。 静静地躺在原处任人摆弄,他却只觉得吵杂。 要是再安静一点,就好了。 再平和那么一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那些声音居然真的渐渐远去。 用不了多一会的工夫,他就除了沉沉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 “咔哒。”林致远心尖猛地颤了颤,写病理报告的铅笔从笔芯处断裂下一截来。 “怎么了?”同行的医生疑惑问他。 “ 没什么。”抬头不介意地笑笑,他解释:“突然间心慌了一下。” “压力太大了,这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吧?” “嗯。” “思乡了不是?过几个月就能回国,忍忍就熬完了。”见怪不怪地拍拍他的肩,那医生笑道:“我前两天也是,到这周才稍微好点。” “好的。”代表感谢地颔首,林致远重新换了支笔。 但却不怎么有心思写下去了,他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光秃秃的笔杆。 这种突然间的不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脏还是盯着胸口,跳的很激烈,他扬起眼来,渐渐就坐不住了。 “ 这附近有电话吗?”回头问向同事,他站起身来。 “啊?啊 似乎图书馆对面有一个国际电话亭?”那医生正在看书,咬着笔杆竟被吓了一跳。 林致远点点头,把白大褂匆匆脱下:“我去去就来。” “喂 ” 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林致远的心脏越跳越快。 一个多月不曾联系的古怪,莫名袭来的心跳 连他这种只信科学的人,也情不自禁觉得哪里诡异。 只是直觉——直觉告诉他,事情走向了棘手的方向。 迫不及待地赶过去,果然对面伫立着红色电话亭。 拿起来就开始拨号,亭外人来人往,他却在这个空间里被隔绝。 一声,两声,三声 接啊。他在心里懊恼地催促。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 咔,烦躁地摔了话筒,顿了顿,再拿起来。 “嘟 嘟 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 “ 您拨打的电话 ” “妈的。”终于忍不住低声爆出脏话,他狠狠地把话筒扣回话机。 又着急,又出离地愤怒。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窝在心里,慢慢就冷却下来,变作迷茫。 林致远怅然若失地从电话亭里出来。 仰头望去,天色是一片阴霾和低沉。 学长,你到底去哪里了? 98 这天晚上又做了梦。 梦里面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等待肖成歌下班回家。 等了很久都不见人影,临近午夜人烟稀落,乌云密集开去竟下起雨来。 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等,很奇怪,竟没有什么恼火的心情。 就好像等下去那个人就一定会来。 如果是平时,迟到十五分钟他就会甩手走掉,反正事后追究起来责任也不在他。 可是面对着这个学长,他似乎就演变的格外耐心。 雨下得很漫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男人秀丽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 公车晚点了。所以迟了这么久,不好意思。” 他觉得疑惑——你不是自己有车么?而且 就算晚点怎么会晚到这个地步? 眼前的男人却淡淡地抬起眼来。 那眼神明亮,犀利,且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这句话男人对他说了很多次,他似乎总是答应得很好,实际却一次也没有做到。 一句“嗯”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声音。 “你要相信我。”肖成歌只是重复。 他看着肖成歌,心情有些复杂。 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 再怎么热烈地喜欢着,没有信任这东西,大概也会崩裂得很彻底。 就算是显而易见的谎言,可能也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去说的。 所以就算是谎言也值得相信。 不,应该是不要把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当成谎言。 这个道理,当时他在热恋里被蒙蔽了双目时不懂。 现在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却渐渐明白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疏离。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也许是难言之隐,但总有一天都会知道。 没什么可急的,原本也不必那样急躁。 “嗯。”他终于笑着说了出来,重重握住男人冰凉的指尖:“我相信。” 第一次,他在肖成歌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微笑。 情不自禁有点失神,为什么会互相猜疑到现在? 如果能这样的话,多好。 一片黑暗里,林致远忽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头脑里还遗留着梦境的几个片段。 有些印象很清晰,有些却已经模糊了。 记得最深的是男人不断重复的声音——你要相信我。 伸出手臂搭上双眼,他不禁略微地勾起唇角。 嗯,我相信。 就算联系不到也要相信,待到回去的那天,总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再次相见。 剩下要做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很简单。轻而易举。 他 能做得到。 ****** 急诊室的红灯一直亮着。 肖母泪水涟涟地坐在外面等候,罗青葱在一旁握住她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慰。 肖楚晨因为身体问题,还蒙在鼓里。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嗅觉,人在等待中变得绝望。 “小歌会不会有什么事 ”她只是泪眼婆娑地一遍遍喃喃。 “不会的。不会的。小歌那么年轻那么好命 一路走过来都平平安安的,不会有事的 ”罗青葱语无伦次地赶紧接话。 “是我没好好调解他们父子的关系。”肖母悔恨地摇头:“我早知道这些天小歌精神不好的 ” “好了好了 ” “只要他没事,不管他要干什么,我都支持他 我一定站在他那边 他爸爸的工作,也由我来做 ”肖母把脸庞深深埋进双手:“都怪我太没用,太胆小,都怪我 ” “只要小歌没事 ”她失声痛哭。 吱呀,紧闭着的诊室门突然间被人从里推开。 “医生 ?”一下子起身上前,肖母只说的出两个字,便死死盯住眼前的白大褂。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短短一句话就让她脱力,她猛然瘫倒在罗青葱怀里,呼吸急促。 “送来的比较及时,只是失血多了些。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白大褂把口罩摘下来挂着:“颅内有淤血,具体伤到什么程度,要等病人完全清醒后再行诊断。” “ 谢谢,谢谢 ”她伸手擦净脸上的泪:“谢谢你,医生 ” 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医生出来,说的是另一种结局。 她欠儿子的太多,从童年到现在。 她只希望肖成歌以后过上自己觉得幸福的生活,自己觉得幸福就好,稍微自私一些,不要顾及其他。 她觉得唯有那样自己才能安下心来,颐养天年。 ****** 肖楚晨知道这件事,已是挺久之后了。 自从那天起,他就心灰意冷,没见到儿子,也就随便。既然肖成歌自己选了这种道路,那么就当没这个儿子也好。 喜欢男人就喜欢去吧,儿子大了,他真是想管都力不从心。 可毕竟还是介意的。 多少次忍不住给肖成歌的单位打电话,拨到一半又重重挂掉。 原来那么盼着能跟儿子通话,常常隔个三五天就去电问候,现在拿起话筒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得知肖成歌出事时他正坐在疗养院的空地上,目光所到处枫叶凋零,深秋冰凉的风把儿童的欢笑声远远吹来。 他就那样愣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很自然就想到那时候脱口而出的话——我宁可要个死人。 现在好了,如他所愿了。儿子心烦意乱的终于出了事,他总算甩掉了那个“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同性恋”的家伙。 不是这样的。 成歌很懂事,很孝顺,对待自己从来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什么不痛快。30岁就事业有成,得人尊重 而且再怎么说,他们都血脉相连。 那是他肖楚晨的儿子。 他从没想过平等地跟儿子好好谈谈,一味意气用事,以家长的威严压制,结果竟到了这步田地。 说什么中什么,一时的气话竟成了现实。 肖楚晨看着眼前艰难开口的女人,视线恍惚。 “ 我们一直瞒着你 也是怕你知道了 会受不了 ” “他现在很好 我有好好地照顾他 但是 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这事,而且 我希望你去看看他。”肖母低着头,缓缓地说:“还有 关于小歌和林医生的事情 ” 肖楚晨身体一震。 “如果你要干预,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阻止你。” 她抬起头来正视肖楚晨的眼睛。这么多年来她不敢忤逆他,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有压力和阴影,但是这是唯一一次,这次不同。 为了保护肖成歌的这一份心情,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为了弥补。 已经联系到了成谚,又通过成谚得知了林致远的联系方式。 不想影响到林致远的正常计划,她只以母亲的身份通知他,肖成歌暂时有些状况不能回应,等他回国再详细解释。 林致远逼问是什么事,她没实话实说,只告诉他安心进修,等回来再好好说明。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对方接受的很快,也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大概是猜到了事情已败露,林致远只淡淡地告诉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自己的想法都不会变。只要他不表态,就没人能把肖成歌带走。 很强势,很霸道,但很让人安心。 这么让她欣赏的一名医生,她相信这个人能给儿子一些连他们父母都给不到的东西。 所以 她一动不动地盯紧了肖楚晨,眼神坚定。 “楚晨,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成歌 ”没有正面回应,他只喊出儿子的名字。 两月来第一次说这两个字,肖楚晨的声音微有些干涩喑哑:“成歌他在哪里?” 肖母默默地转开了头。 那次车祸,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严重。 命是保住了,身上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损伤,人也已完全清醒。 只是天天不说不动,给他吃饭,他就吃;帮他擦身,他就顺从地抬胳膊;哄他睡觉,他也乖乖去睡。 他会很好奇地盯着你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地忙碌,眼神带着天空湛蓝的纯净。 医生说,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这个。 基本倒退回了儿童的时代,简单来说,就是重新不懂事了。 大约有50%的好转几率,只要不受太大刺激,安心疗养,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痊愈。 “小歌。”削着苹果,肖母抬头笑道:“今天有好好检查吗?” 男人闭紧了嘴唇,不言不语,仿佛没听到。 苍白秀丽的模样,安静的快要消失了。 这个样子让肖母想到他6岁的那年。 那一年她和肖楚晨离婚,肖成歌也是这样,自闭到怕于见人,以致很长时间都不会说话。 不管是哄他,摇他,还是骂他,都不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成谚有一天被幼儿园的男生欺负,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哥哥了,这才突然间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妈这次不会再丢下你了。”把苹果递到男人嘴边,看他轻轻地拿过,低下头慢慢啃着吃。 “ 妈会让你好起来的。”搂过男人的肩膀,她终于忍不住让眼泪一滴滴滑落。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去。 “你怎么不说话?” 床头的肖楚晨沉默地握紧了双拳。 他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 把儿子逼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不是初衷,但不可否认,这件事情他占了主要责任。 那么粗暴的言语,果然是可以杀人的。 也许穷尽一生他都不能被肖成歌原谅了——尚处于锦绣的年华,蒸蒸日上的事业,还有原本能够幸福的人生 都被他这个做父亲的以所谓的“为你好”的名义,亲手扼杀。 真的是在为儿子好么,既然是为他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 爸 ” 忽然听到模糊而微弱的声音,肖楚晨和肖母都触电般地看向病床。 “小歌?”放轻声音问了一句,肖母把手指插进男人柔软的头发:“你刚刚 是叫你爸爸吗?” 男人垂着眼咬手中的苹果,再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去叫医生。”肖母站起身来,有些激动。 待到医生检查完毕,才确定没有什么异状,病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的。 “有什么事触动到了他吧。”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肖成歌:“这是好事,会对特定的人有反应。说明正在好转。” 正在 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肖母失望地看着病床,男人熟睡的脸颊异常的干净美好。 到最后肖楚晨都不知道那一声“爸”代表了什么。是让他原谅,还是已经原谅了他? 事到如今,已都不重要。 “我是真的老了。”看着窗外的天,他长叹着说。 年轻人的事情,他管不了。 儿子现在的情况,他懊悔也不顶用。 但生活的轨迹总在继续,就像冬天过境,春暖花开的趋势,不知不觉,却又那样不可抗拒。 99 他是在某个下午的三点钟第一次接到肖母的电话,印象很深刻的是伦敦沉沉的云,交杂在头顶上,把女人的声音也衬得雾蒙蒙的。 “这个电话,是我替小歌给你打的。”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林致远些微愣了愣,便条件反射地问回去:“那他本人 ” “你不必担心他。”女人轻轻地打断他:“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现在很好。只是突然间有些变故,他不能联系你。” “什么变故?”林致远突然想到那个心烦意乱的下午,不禁皱起眉来。 “ 等你回来,差不多就能解决了。”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你们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越发觉得蹊跷,却也耐心地等待对方继续。 “他父亲 也已经知道了。” 说到这里,林致远就大致想过来了。 他曾经听肖成歌说过自己的父亲,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 肖成歌非常在意这个父亲,这一点他也知道的很清楚。 “因为他爸爸的身体原因,他暂时不能跟你联系 ”女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点伤感和勉强:“这件事 还是等你回来,你们两个一起解决比较好。” 听毕,林致远眉头蹙得更深。 “我需要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我说了,他很好。” 女人固执地不愿再多透露任何讯息,他也知道这么逼问下去不会有结果。 一个念头渐渐地在心里成形,于是他微微颔首:“那好。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自己的想法都不会变。只要我不表态,就没人有这个权利带走他。” 电话挂上之后,他放下手中的论文。 打开抽屉,里面是出国要用到的各种手续。 看了一会,他伸手把手续拿出来。 申请提前回国好了。林致远默默地想。 等在这里待够6个月就立刻回去。虽然会被要求赔偿,失去了机会也相当可惜 但肖母的那个语气,他总觉得放不下心。 这是比进修和事业还需要去重视的事情。他还年轻,机会有很多,但对的人只能遇到一个。 对方说是“很好”、“没事”,他那种悬着心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得以缓和。 有些事情,别人不愿意告诉你,你就必须亲自去搞清楚。 ****** 和林致远联系之后,又过了两个多月。 昨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今早上打开窗户,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 肖母怕儿子伤风,只开窗透了透气,又旋即关上,回头一看,肖成歌竟好像十分喜欢似的,微微探出头来,灼灼地盯着窗外雪景。 她心里一柔,走过去握住儿子的指尖:“小歌,想出去看看?” 没说想,也没说不想,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表情宁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儿子是喜欢雪的,拉着他的手出门时,可以明显地看到男人静谧的脸容有欢欣的意思洋溢出来。 伸手把儿子的围巾再往颈窝里掖了掖,肖母微笑:“小心点脚下,别滑了。” 肖成歌蹲下身去,抓起一把雪在掌心,动也不动地看着它融化。 不管在哪里,雪都一样纯白的。他曾经想过等自己去英国时,顺便也去看看成谚,那一阵子大约多伦多刚好下雪。 但其实他不必那么特意出去,雪也会自然地飘落。 现在他虽然什么也不懂,对雪的喜欢却还是不变的。 肖母垂眼看着儿子,蓦地感到挎包里嘤嘤嗡嗡地响,翻找了一下,原来是手机。 号码有点陌生,她按下接听键。 “喂。”那头传来温雅的男声。 “ 呃。”她一时愣了愣。 “伯母,还记得我吗。这是你给我的联系方式 ”低沉柔和地问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提前回国了。” 她猛地心惊,目光扫向身边静静玩雪的肖成歌。 “我要见到他,立刻。”男人的声音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 头顶的阳光突然间光耀到刺眼。 100 那句“立刻”说了之后两小时,林致远出现在病房的门口。 他还穿着长款的风衣,刚下飞机的疲惫在清俊脸容上体现得很完全,跨进病房来时,多少有点风尘仆仆的意味。 肖母缓缓地站起身来。 林致远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锁在半坐床头的男人身上。 “林医生 ”他回来的太突然,就算是肖母也有些手足无措,喊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 她是长辈,林致远自然不能说什么忤逆的话,只不过看到肖成歌的那一刻,相当不能接受罢了。 从肖母告诉他来这个医院,他就隐隐猜测到出了什么事。 情况比他想象中好一些,但这绝不能被称作“他现在很好”的状态。 林致远看向肖母,笑容在脸上消失。 “伯母。”他轻轻开口:“你不是说 他很好?” 哪里好了?当肖成歌回头,淡淡盯住他的时候,他在那双眼睛里找不到任何波澜。 以前这双眼睛也是没有波澜的,但那是肖成歌刻意把它冰冻的结果。 但现在,是自然流露出的空洞,什么都荡然无存,包括对他的记忆。 也不会说话。 他缓缓走过去把手掌放在肖成歌苍白的脸上,俯下身给了他一个额头上的亲吻。 “我回来了。”他说:“就像我以前跟你保证过的,只要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带着和以前一样动人心弦的微笑。他眯起那双清澈的眼睛。 男人只是带着搞不清状况的表情,茫然地抬眼看他。 ****** 忘记一个人可以有多简单?会不会觉得疼?会不会觉得心里不甘? 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记起?还是会一辈子延续空白的记忆? 林致远一如既往地走进电梯,手里提着标识鲜艳的纸袋。 走廊上的医护人员已跟他相当熟悉了,看到他,笑容满面地挥手打招呼。 “林先生,今天这么早?” 他也笑着点头回应:“下班了?” 小护士“嗯”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对了,小何带他到下边散心了,你现在去恐怕病房里没人。” 林致远向她道过谢,进病房把东西放下。 窗外的夕阳铺洒到雪白的床单上,日复一日,连尘埃都没有改变过。 他今天去那家餐厅给肖成歌买外卖,突然发现它已经快要闭店了。肖成歌一直很喜欢吃那家的便当,加班时他曾天天给送过去。可以后估计是不怎么能吃的着了。 看到店面门口的通知,林致远有些恍然。 “经济危机啰。”擦着柜台的表面,窗口的服务生却显得相当镇定:“这种突发的竞争一旦激烈起来,不淘汰怎么可能?” 他拿下巴指了指对面新开张的快餐店:“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吃那个。流行,便宜,口味好。” 林致远伸手接过便当,没说什么地笑笑。 “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国家主席都有下台的那天,何况我们这小餐馆。” 服务生絮絮叨叨地说着,傍晚的店铺口门可罗雀,更显出几分凄清的意味。 临走时,林致远说:“再见。” 每次他一说再见,就代表什么要结束。 这次也不例外。 坐在床沿乱七八糟地回想着别的事,忽闻身后有动静,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肖成歌被看护人员搀着,正走进来。 目光移到床边的林致远身上,司空见惯地移开了眼。 “今天情况不错哟。”搀着他的女孩子甜甜地笑过来:“医生也说,他最近越来越好了。” 林致远礼仪周致地颔首:“麻烦你了。” 女孩子道:“春天来了,别给他穿那么多,今天出去我看他还系着围巾,就给他解了。” 她摊开手,把一条浅米色的围巾递过来。又叮嘱了几句别的,方才转身走掉。 林致远把围巾放去一边,伸手将便当拿了出来。 “饿了没。”他微微笑道。 男人看了一眼,接过便当,默默地打开。 “我今天去的时候,这家店已经要关门了。”很惋惜地这么说着,林致远坐去男人旁边:“以后再给你找别的地方吧。” 也不知听没听懂,肖成歌只是不动声色地安静吃着饭。 “我这次提前回国,可真被领导骂惨了。”林致远伸手,习惯性地揉搓男人柔软的黑发:“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开车也不知道小心一点,我一走就捅出这么多篓子 ”叹了口气望过去:“我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 “这样也挺好的,被我养着,起码不会到处惹事。” 像是觉得很有趣地勾起唇,林致远突然想起了什么地回头。 “对了,有东西要给你。” 就从方才的纸袋里,他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然后又坐回来,把东西放在手心里递到男人眼前。 “以前送你的那个戒指 貌似已经不在了?” 这么说着,他用拇指轻轻地一蹭,盒盖应声而开。 暖光倾泻在银白色的戒指上,盈盈流溢了光晕。 就连很认真在吃饭的肖成歌都忍不住一直盯住了它。 和那时一模一样的—— 戒指。 “我可以重新给你一模一样的。但是你一定要好起来。”他微笑着拿出戒指,套向男人细长的无名指:“没有能给你戴到手指上,真是遗憾得很。” “只要你好起来,我就陪你去多伦多看雪。” “你想看成谚,也可以,想结婚,也可以 不管什么时候 ” 他说不下去了。 那总是温文儒雅的笑容里,终于染了一层厚重的落寞。 把什么都掩盖住,无声无息。 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 你能记得我吗。 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啊。 “ 学长 ”他端详着那指端的银白色戒指,又轻又缓地出口:“你到现在都欠着我这个。” 沉默寂静的氛围,风把白色的轻薄窗帘鼓动着吹起。 “ 找不到了 ” 一丁点的细微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而喑哑的干涩。 幻觉吗? “找不到了。” 又一次响起,比上一句要顺畅了很多。 几乎是惊惶失措地,林致远猛然抬头。 男人垂着眼的模样忽然间带上了熟悉的生机。 “我很早就买了你的那份,林致远。” 铺天盖地的惊诧和不可置信让他不知回应什么。 “可是撞车的那天 它就丢了。” 男人微微蹩起眉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肖成歌重合。 “我似乎做了很长的噩梦。” “感觉被关在囚笼里,怎么摇晃、怎么打都出不去。” “另一个我在外面跟你们接触 真正的我却无法出来。” “我听见你跟我说‘我回来了’。” “你说的话,我都有听到。” 那边回忆边吃力阐述的表情,写满在肖成歌的脸上。 这些话他想说了很久,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被囚禁在黑暗里。 他自己并没有觉得很久,其实已经过去了半年。 看到那戒指的一瞬间,仿佛那片黑暗立刻被光芒渗透,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没有了限制住自己的笼子。 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一下子说出来,顿时感到舒畅了很多。 突然发觉身边那个人到现在没说一个字,肖成歌忍不住把目光移过去。 “你有在听我说 ” 他的句子却立刻惊讶地断在了“说”字上。 那个总是微笑而强势的男人把头靠过来,抵住他覆了单薄病服的肩膀。 他从那里感觉到温暖的湿意。 从头到尾,林致远都一句话也没有说,凑过去亲吻时,也因为来得太激动而磕碰了牙关。 但是留在肩膀上的泪却是真实的。只是一点趋近于烫热的泪水,遗留在肩上的感觉却几乎要把人炙伤。 ——成歌。 那是林致远第一次舍弃了学长这个称呼。 他的心陡然一震,以为自己听错,微微睁开因为亲吻而紧闭的双眼。 “成歌。” 男人微笑着重复这个名字,和初见时一般精致绝伦的五官,在夕阳下显得如此夺目。 “回家吧。” 四月的黄昏,终于真正春暖花开。 尾声 “别过来。”警惕地看着才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男人,肖成歌出声阻止。 “我没要怎么样啊 ”无辜地摊手,男人到床沿坐下。 “你睡客厅去。” “不要这样,我这次真的睡觉了。” 刚刚虽然也是这么说的,还是不顾他一个劲地“不行”,执意大战了XX回合。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了。 出院还没到三小时,竟然就被按到床上,有哪家的病人大病初愈是这么特殊的待遇。 “你不去,我去。”说着起身,肖成歌意欲下床。 不由分说从背后绕来两条手臂,有力地抱住他,随后林致远的体温包围过来。 他身体小幅度地颤了颤,却被对方敏感地发觉。 “情人节、圣诞节、元旦、国庆、教师节 ”想了想,居然补充上一个:“植树节。嗯,你还欠我两次的份,成歌。” 国庆和教师节也就算了,植树节 竟然也算在内!这个衣冠禽兽! 肖成歌没好气地回头推开那笑眯眯的男人:“我不奉陪了。” “ 我没说要今天。”赶紧扑上去重新抱紧,不让怀里的人有挣扎机会:“来日方长嘛。”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来日方长”,让肖成歌一个寒战。 林致远把头抵在男人的肩窝里,闷声不清地道:“你爸今天来找我了。” 什么?!肖成歌一个大翻身,顿时和他面对面。 被他那紧张的表情逗得发笑,林致远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没什么,就是来考察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工作的 ” 这么简单?不是吧。 “哦 还有 ”林致远若有所思。 “什么?他的心一下子吊起来。 “还有 他顺便告诉我你冬天比较怕早起,叫我冬天多监督你起床。” 肖成歌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黑线。 “他要我转达你 ”林致远的声音顿了顿:“这个月别忘了陪他吃一次饭,就和以前一样。” 刷,才埋进被子里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 “还有,他希望我能让他放心。” 林致远的眼睛微微弯着,黑暗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意。 “成歌,你现在还怕黑吗?” 沉默着,他看到男人迟疑地摇头。 林致远笑得更深了些。 孤独、寂寞、悲痛 这些,也都一样。 以后,我们都再不用怕黑。 ——正文完—— 番外一:拜见岳父大人 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肖楚晨,最近日子有些不好过起来。 先是家里的热水器崩掉了,然后那些家用电器就像约好了一样,接二连三地排队走向寿终正寝。 肖成歌一进家门就愣了一下:“爸,怎么不开灯?” 肖楚晨在微黑的卧室里叹息:“成歌,今天爸请你出去吃吧。” “?” “家里的电器七七八八都坏了。” 吃饭的时候肖楚晨还在为这事发愁:“你说这家用电器出毛病也会传染的?还是那个什么探索频道说的 蝴蝶效应?” “ 爸,蝴蝶效应不是这样的。” “我帮您想想办法。”说完这句话,肖成歌往他碗里夹了片笋:“别着急,明天就找人帮你修。” ****** “我?”林致远正躺在床上看书,闻言竟怔忪片刻:“明天?” 肖成歌二话不说地松了松领带:“对。你不是明天放假吗。” “ 虽然是这样没错。” “我记得这里电灯也坏过吧,”环视了一下,肖成歌点点头:“对,好像热水器也坏过。” “都是你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怎么,帮我爸修电器那么为难你?”斜眼过去,肖成歌把外套扔去一边。 “ 没有,没有。”无奈地举起一只手,林致远微微笑开:“乐意之至。” 和肖楚晨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面,只不过哪一次都是匆匆敷衍般,该说什么说什么,说完打个招呼拍拍屁股走人。 关系本来就相当微妙,说近绝对算不上,更谈不上能去到家里帮忙修家电 林致远站在那扇陌生的门前,有点郁闷。 终于抬手按了门铃,过了一会,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肖楚晨对于这个不速之客还是有点讶异的:“你这是 ” “伯父,成歌说 你有几样家电坏了?”门口的青年笑得温文尔雅。 “ 啊啊。”突然想起来似的,肖楚晨往边上一让:“进来,进来吧。” 林致远脱鞋进去,小小的居室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成歌也真是的,怎么麻烦你。找个电工来就好了吗。”肖楚晨在他身后抱怨。 林致远回头笑了笑:“没事的。反正我也闲着。” “ 那 要么你看看 ”有点局促,肖楚晨顺手把一边的凳子放过来:“上去检查一下?” “嗯,好。” 前前后后用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全部完工。 “好了。”用衬衫领口擦了擦汗,林致远从高处下来。 “ 唔 ”肖楚晨惊叹地上前拉了拉灯绳。 咔哒,黑了。咔哒,亮了。 “果然好了!”啧啧惊叹,要知道他们肖家人都是维修白痴。 “既然都好了,那我 ”林致远试探。 “等等。”肖楚晨赶紧出声制止。 “先坐下歇歇吧。喝杯茶。” “ 那个 ” “我去给你泡。” “ 不必了伯父 ” “你坐着。” 竟然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起来。 后来逐渐发展成了很诡异的状况,屋子里没有一人发话,两个人却捧着玻璃杯吸溜吸溜地喝茶 “那个 林 ”肖楚晨终于忍不住先打破僵局。 “林致远。”赶紧提醒。 “啊,对对对,林致远。小林啊。” “ 嗯?” “不如晚上留下来吃个饭?” 他那有什么事想要拜托的表情太明显,林致远看了一眼,也只好沉默着答应。 晚上的时候,其实吃的很简单。 重点不在吃上,而在说的话上。 “小林啊。”肖楚晨开口,斟酌了很久一般:“你们现在 是住在一起?” “ 呃,是的。”林致远稍微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 ”好像有点难以启齿,肖楚晨又开口:“这个 我就想了解一下 ” “嗯?” “我昨天看成歌,又有点不大对劲 于是说 我家儿子是做 做 ”肖楚晨狠狠心,还是问出来:“做下边的那一个吗?” 此话一出,林致远当场定在原处。 “你们 没有想过交换一下吗?”毕竟是自己儿子,跟男人在一起就算了,想象到某个方面,就怎么都不太能接受。 林致远继续原地凌乱,原来 原来要拜托他的就是这个么。 气氛陷入尴尬,肖楚晨也不问什么了。 “ 这个 也是有很多方面的因素 ” 越解释越不懂自己在解释什么,林致远第一次有种想咬掉自己舌尖的冲动。 一晚上,就在他刚刚修好的电灯下,他给肖楚晨普及了包含1和0在内的各种HOMO知识 肖楚晨的脸色从晴转多云变到多云转冰雹,并在最后爆出一句:“那成歌该疼成什么样啊?” 林致远当场没了话说。 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有点虚脱。 “喂。”肩膀突然被人握住,他一惊回头。 肖成歌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身后。 “怎么这么长时间?”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致远反问回去。 “我在家等你很久 反正没事干,就顺路过来了。” “电器很难修吗?”肖成歌绕过他看看顶楼:“我爸留你吃饭了?” “是。” “聊天了?” 肖成歌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了?” 如果知道了自己给他爸普及了那么些的科普教育会不会当场把他灭掉。 “?”见林致远不答,肖成歌疑惑起来。 “嗯 大概聊了聊 你们家人都是维修白痴的事情。”林致远在路灯下伸手勾住他的肩。 可是这种事哪有这么好蒙混过关。 “你在蒙我?”脸色下沉几分,肖成歌望向男人优雅的侧脸。 “还有 ” “还有什么?” 卖着关子的男人瞬间绽开微微一笑。 “想知道?今晚好好表现吧。”突然想到肖父的“交换一下”的理论,林致远从没这么强烈地觉得,自己应该在肖成歌还没开窍之前,多占主导压他几次 第一次拜见岳父大人,以反攻君的半路杀出而很黄很暴力地收场了。 番外二:花开症候群 晴天的时候居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太阳雨了。 春天总让肖成歌很头疼,尤其是花开满园的春天。 “昨天去的那家公司待遇如何?” 吃早饭的时候,林致远突然想起来地问。 “ 一般。”放下筷子,肖成歌皱了皱眉:“最近似乎没什么满意的岗位。” “别急,慢慢来。”男人拿过他面前的杯子,倒了杯牛奶:“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养你一辈子好了。” “又说这种话。” 肖成歌站起身来,对于这样的思维表示淡然的不满。 “好啦,我就是说说而已。”对方笑着拖住他的手:“先把牛奶喝了吧。” 其实不是在纠结男人的面子和尊严之类的问题。只不过这样一直下去的话,就会从“依赖者”转变为“拖油瓶”。 他不想当个在家里无所事事只能拖累林致远的米虫。 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他还可以工作的。 “实在不行的话,就先接受了眼前这个吧。谁不是从基层做起的?” 林致远最后这么安慰他。 这个道理其实他也懂,只不过 只不过落差实在太大,起码得给他个慢慢适应的时间。 踌躇了几天,最终还是先从那个工作做起了,不算最底层也没有原先待遇那么高的职位,很让他有点回到几年前的错觉。 不光是这些,新公司还有一点,让他非常的为难 就是 算了,既然接受了就不去想了。 他转而问向身边:“林致远,现在让你回去做组织医生,你会怎么样?” 对方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回答:“我会死。” 但其实林致远也没做过几年组织医生,因为他的优异,他成为了本市最年轻的副主任。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运气的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肖成歌坐在沙发上,边想边神情复杂地端详身边这个人。 “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发觉到对方的视线,林致远笑眯眯地回头。 说出自己其实是在嫉妒这件事未免太丢面子,肖成歌看回手中杂志:“没什么。” “倒是你脸上 这是怎么了?” 修长的手指头触摸过来,柔软地碰到,有点淡淡的痒。 肖成歌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我脸上?” “你自己看。” 肖成歌莫名其妙地走到洗手间去,方才恍然地“啊”了一声。 花粉过敏。 他春天的时候不大能到花团锦簇的地方去,要不然就会自动地变成脸红红的样子。 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次,还被人嘲笑了好一阵子。 “成歌,怎么见到我们都会害羞啊?又不是小姑娘 ” 但是那真的只是花粉过敏而已==。 最近单位楼下开了大团大团的花,他本来都是快步路过的,今天被老板叫住站在楼下说话,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身后的林致远只是不解:“杂志上又没有什么,泳衣广告而已,用不着脸红吧?” 肖成歌在洗手间里,听到这话几乎要暴走。 “这是花粉过敏。”他极力平静地解释。 “咦,这样?”林致远显露出有点惊奇的表情“要去医院看看吗?” “ 用不着。”他叹了口气:“其实当时找工作的时候,我不想进这个公司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 ” “老板是鲜花爱好者,不管哪个地方都有 花粉的存在。” “这么严重?” “ 从小就有了。” “花粉过敏 ”不知道为什么,林致远的眉头淡淡皱了一下。 仿佛很头痛似的表情。 三天之后,肖成歌接到一个电话。 “先生,您确定把月初订购的鲜花送上门服务全部取消吗?” “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愣了愣。 “如果确认的话,请在20号之前缴纳违约金 ” 那个数额让肖成歌猛地站起身来。 “喂,这是怎么回事?”他冲到卧室里。 还在赖床的男人懒洋洋睁开一只眼:“什么?” “违约金啊,违约金。” “ 找上门了?”这么说了一句,林致远坐起身来下床。 林致远接过话筒跟那头交涉的时候,肖成歌总算是弄明白了。 原来后天是他的生日,所以 林致远早早就给他订了花。 结果 他偏偏是个花粉过敏的 说不清是感动好还是愧疚好,肖成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抱歉,我不该花粉过敏的。” 话一出口就看到林致远笑了,憋不住的那种笑,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没关系的,不喜欢鲜花,我们换点别的。” 过了两天,门铃杀猪似的响了起来。 “您好,这是您订购的送货上门服务。” 不是取消了么?肖成歌诧异地让开一条道,两个小伙子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屋。 于是整整一天肖成歌都在费尽心力地把这一捆一捆的仿真花安排到各个房间和各个方位,难得的假期也浪费了。 “这样总不会过敏了。”林致远下班回来第一句话让肖成歌很黑线:“生日的时候,怎么能不送花?” 虽然不管是真花还是假花都让他没办法喜欢起来,对着男人温柔迷人的笑容,他还是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林致远凑过去,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 想要迅速戒掉对鲜花的恐惧症,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假花的话 他觉得还可以尝试看看。 起因是一盒用以提神用的熏香类物件。 会议时间加长,中途放出三十分钟以供休息,肖成歌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朝外走去。 大家纷纷往食堂方向散场,他却并不很想吃东西。 随意地走着,竟绕到公司后面一条不怎么显眼的巷子里,刚要折回头去,竟发现了一家诡异的店铺。 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以前怎么没发现。 肖成歌皱皱眉走近前去。 店面很是隐蔽,临近傍晚,夕阳和月光交替映衬着,多少有种阴森森的调子,让人想到某种传说。 偏偏看到它第一眼就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目光,肖成歌一个没把持住,竟推门进去了。 风铃声因为门的推动而叮铃铃响起来。 从外面看挺小一间屋子,里头却没有想象中拥挤,店里淡淡的香薰味让人精神一阵,尽头可以看到烧得正旺的壁炉。 这种天气 应该还用不到烧这个吧。 正在原地诧异的时候,肖成歌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回头一瞧,是个笑容可掬的青年人,臂弯里还挂着身体柔软的黑猫一只。 “ 我 ”顿了顿,肖成歌调整了一下心神:“我就是进来看看。” 并没有其他店主般态度明显的转变,青年只谦恭地鞠了一躬:“请随意。” 这样的处事方式让肖成歌不知不觉心生好感,转了一圈,发现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便随口问道:“你们店里燃的这个熏香 有卖的没有?” 一边悠闲躺在摇椅里的青年慢慢转过眼,专注地看住他。 “哦 ?您是想要这个么?” 肖成歌迟疑了一下:“怎么?不卖么?” 可惜,他倒是很中意这个味道。 “ 不。”稍稍停顿了一下,青年站起身来:“很乐意为您效劳。” 这种欧洲式的客套让肖成歌有点别扭,眼睁睁看着那奇怪的人转身走进里室,不出片刻就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出来。 “一般来说,这是燃于困倦时的,有清醒提神的效果。”简单介绍了一下,青年礼貌地笑了笑:“不过需要提醒您的是,药效过后两到三个小时,可能会有相应的负作用 ” “负作用?”肖成歌些微疑惑地抬眼:“什么负作用?” “请放心 只是些微的眩晕与不适,大概两三小时后就会完全消失,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 “ 唔 ”虽然还是觉得迷糊,但马上开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不能磨蹭。肖成歌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替我包起来吧。” 他转身匆匆地离去,男人微笑着目送他,对着门口又欠了欠身。 “非常感谢您的惠顾。” 店里残余的风铃声一阵阵响个不停。 肖成歌回到家,照例是筋疲力尽到要死,连澡也不想洗便一头扑倒在床上。但发下来的文件不看不行,明天的计划不拟不行,他硬撑着坐起身来,却突然想到今天那次奇怪的经历。 若有所思地拿出那用以提神的熏香,他决定点上试试效果。 淡淡的香味飘扬出来,他又有了种精神一振的感觉。 这东西的效果果然不错,两个钟头之后,他已经精神百倍地把工作全部做完了。 站起身看了一眼钟表,林致远打电话回来,说今天应酬,大约要深夜才能回家。 他决定泡个澡就上床睡觉。 放好水,脱了衣裳,坐在浴缸的泡沫里,意识渐渐地朦胧了起来 隐约中感到身体慢慢地变得不对劲,烫热袭人好像发了烧,稍微动了一下腰,一波波的水流便滑过下体,刺激得他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突然间 这是 恍惚地睁开眼,他看见浴室的门被人拉开。 林致远修长的身躯出现在雾气氤氲里,看到躺在浴缸里的他微微一愣:“咦?你已经在洗了啊,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其实他说了什么内容,肖成歌完全没有听清,只隔着雾气看到男人削薄的嘴唇,开开合合,怎么看怎么是适合亲吻的形状。 身体里的烈火燃烧得更剧烈,下体昂扬的趋势不可抵挡,他只听到“哗啦”一声,自己已从池水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 那头的林致远正准备出去,回头看他这样,又微微一愣:“嗯?洗好了?” 喘息都是痛苦而灼热的,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了?脸这么红 ” 雾气蒸熏里那两片唇依然开开合合地说着,这诱惑简直致命,肖成歌只感觉头脑里一根弦“啪”地断掉,不管三七二十一,压下林致远的脖子就强行把嘴唇撞了上去。 嘴唇相触的一瞬间差点就要忍不住泄出来,好在注意力被这个冒失的吻转移,没有太快完事。 “ 喂,成歌,你这是 ” 林致远上半句话没说完,下半句就又被啃到了肚子里去。 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拼命地勾着他的脖子,从嘴唇亲吻到锁骨,手也不安分地开始乱动 “喂喂,我今天很累了,暂时 ” 依稀听到林致远抗拒的声音。 难道是因为累,所以反抗也不那么激烈。肖成歌重重往前压了一下,就感到两人的身体晃了晃,跌倒在湿滑的地板上。 这种压制住对方的感觉让他下腹剧烈地疼。 手只停了一下,就好像自己有意识一般,滑去对方的后薛。中间的过程印象很模糊,大致有听到林致远激烈地说“不行”,同时拼力挣扎着想要翻身 自己则不由分说给了他颧骨一下。 男人脸上立刻青紫起来的痕迹让肖成歌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导致他愣是没有顾及别的,一口气做到了最后。 被紧窒烫热的内壁牢牢裹住的瞬间,舒服的让人想要叹息。 也忘记了自己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多少次,仅仅看着身下人那种因为承欢而疼痛的表情就兴奋得不可抑止。 他也觉得奇怪——什么时候林致远变得这么弱了?竟乖乖地让他压着,反抗都微不足道 但汹涌而来的情潮很快就淹没了一切意识,摇摆着摩擦时,那种快感几乎要让人的心脏停跳。 比哪一次都要疯狂的感官刺激,让肖成歌猛然觉得这个纵欢的人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又是谁?还有这毁天灭地的高昂情欲,真实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要把人从骨子里焚成灰。 他隐忍地皱了一下眉,死死抱住男人的背,一口气在内壁里全部泄出来。 ****** “喂。”一根手指状的东西似乎在戳他的脸 “ 醒醒啦,成歌,醒一醒 ”很熟悉的声音,温和又带了些好笑:“不要在浴缸里睡觉,要睡到床上去睡 ” 意识还是沉重而朦胧的,他微微睁开眼睛,重影在眼前慢慢归一 林致远微笑着的脸庞靠得很近。 “水都凉了,你究竟在想什么啊。竟然在浴缸里就睡着了 有这么累吗?” 迷迷糊糊地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肖成歌一惊把眼睛完全睁大了。 梦境里几个激情四射的片段隐约闪现脑海,他猛地脱口而出:“林致远,你 ” “ ?”对方有点疑惑,却还是耐心地微笑看着他。 神智慢慢地清晰。 仔细看了一下,他才注意到,林致远是衣冠整洁的。脸上漂亮光洁,哪有什么拳头打出的痕迹。 呃 如果说是做梦的话,那些细节性的东西,也太 想到方才那场激烈的运动,肖成歌忍不住脸上发热。 “有什么事想要问我?”见他许久不说话,林致远终于先行开口。 “ 不。没有。”赶紧淡淡地回应,肖成歌站起来给自己擦身。 竟然做到那么银荡的春梦 难道是太久没有发泄过的原因? 一想到这里肖成歌就把自己否决了。 什么太久没有发泄,明明天天都被林致远按到床上去做至筋疲力尽,就算这样还能做这种梦 肖成歌突然觉得自己很值得佩服 “成歌,你桌上摆的那个盒子是什么东西?” 被这么一问,他才想起来。 那盒熏香 “药效过后两到三个小时,可能会有相应的负作用 ”青年笑容可掬的脸容出现在眼前。 对了。按平时来说,他绝对不会梦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内容 想都没有想过的事,竟然被尺度放大了无数倍出现在梦里,肖成歌不禁觉得这个香奇怪得太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他拿着它想要退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家店不见踪影。 找遍了公司后面所有的巷子,也没能找到它,刚准备去垃圾车那里把这东西丢掉,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肖成歌接起来,那头传来林致远含了笑的声音。 “成歌,家里没有安全套了。” 结果最后在现实里,他还是被林致远压到连叫都叫不出来。 随手扔掉了那盒子,肖成歌匆匆地走出巷子,消失在斜阳下。 却丝毫没发现身后的阴影里闪出昨天那个神秘的青年来。 青年的臂弯里依然挂着那只黑猫,唇角的微笑很是玩味。 他弯身捡起被丢掉的盒子,依然不动声色地微笑着。 “能放大你潜意识里最渴求的东西 这个梦,您还满意么。” ****** 大概可以证实的是,在肖成歌的脑子里,确确实实,有过压倒林致远的念头。 可是因为这念头太过微弱,转瞬即逝间,就转化成一成不变的被压模式。 而那个颠覆而奇怪的梦境,待到年月久远之后,也就被他渐渐地遗忘了。 番外三:幼时纪事 肖成歌带回来的相册有厚厚的上下两簿,光看封面就能看出年代久远的意味来。 这么重量级的东西,往桌上扔去的声音都是沉的,坐在桌边研读医书的林致远不禁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 “回来了? 这是什么?” “我妈给我的。”像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似的,肖成歌淡淡道:“我小时候的照片。” “哦?”林致远来了兴趣,伸手取过随意地翻了翻。 确实年代久远了,照片的边缘都泛起黄色,但人物的形象却依然很鲜明。 林致远的目光被中央的一张吸引过去。 “这是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穿着蓝色短袖衫的孩子:“成谚?” 肖成歌也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唔,是他。” “脸上 这是怎么了?” 肖成歌难得地忍不住笑起来:“是猫。” ****** 他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成谚才刚刚上一年。 对于这个弟弟,他向来很疼惜,因为父母繁忙的原因,从小成谚就在幼儿园里上全托,慢慢长大后,自然也比周围的孩子先懂事一些。 虽然兄弟两个的感情一向不错,但毕竟是小孩子,矛盾还是有的。 上学第一天,肖成歌趁着午休去一年级看望弟弟,却吃惊地看到小围墙底下以成谚为首一排被罚站的小孩儿。 一边的老师骂骂咧咧地站在那里,手指头指指点点的,几乎要碰到成谚的额头。 “以为这里是幼儿园?来了就是玩玩,给你们吃饼干吃糖果的?说你还不服气,还和老师顶嘴 小学生应该这样吗?” 成谚站在原地,小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但肖成歌看得出来他已经快要哭了。 放了学,肖成歌一个人板着脸走在前面,身后的成谚因为腿短跟不上,忍不住小跑着叫他:“哥哥,等等我。” 肖成歌表情严肃地回头:“你怎么开学第一天就不好好表现呢?” 成谚把头低下去很委屈。 “我会告诉妈妈的,你被老师罚站的事情。” 肖成歌生气地训斥,光说还觉得不够,抓起成谚的手心用力打了两下。 “今天你自己回家吧。” “卡片也没有了。不乖乖听话,是不会给你买干脆面的。” 成谚把嘴撇了两撇,拿手背蹭了下眼睛里的泪。 他突然间抬起眼来,亮晶晶的眼珠瞪起来,倒把肖成歌吓了一跳。 “最讨厌哥哥了!”这么喊了一句,小男孩甩手擦着泪跑掉了。 两周之后,肖成歌才知道,成谚被老师叫出去罚站,竟都是因为他。 那时候很时兴搜集零食里的英雄卡,偶尔出来一两张稀有的人物像,小孩子们都会宝贝得不得了。 肖成歌也不例外,毕竟是男孩子,对英雄好汉什么的多少有些盲目崇拜。 他的运气还算好,搜集了九十八张,很少有重复,但剩下的那唯一一个,却死活搜不到了。 那时候天天接成谚下幼儿园的时候,成谚就注意到哥哥很喜欢这种东西。悄悄用零花钱试着买了一包,竟一拆就拆出了那个最厉害的人。 他高兴的不得了,想着当天就把这个送给哥哥,就连上课的时候也忍不住,从铅笔盒里拿出来偷偷看了一眼。 该说他的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只是小小看了一眼,就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上课开小差,东西交公这是肯定的,但成谚就是不愿意给,他越不愿意给,老师就越觉得蹊跷 一来二去,竟然杠上了。 后来就发展到和犯了错的孩子们一起罚站,再后来肖成歌就以大哥的身份狠狠教育了他。 把这些话告诉肖成歌的是成谚班上的孩子,白皙的皮肤,眼睛大而清澈,找到六年级来的时候,小脸因为爬楼梯而显得红彤彤的。 “哥哥。”他歪着头看肖成歌:“你去看看小谚吧,好不好?” “你是 ?”肖成歌思索了一会低下眼。 “我叫做颜彻。” 小男孩笑嘻嘻地恳求,嘟嘟的红唇很讨人喜欢。 肖成歌听他解释了一番,对于成谚也多少有了愧疚。当天放了学就早早收好了书包,跑到一楼去等着。 成谚慢吞吞地走出来时,手里还捏着考的不怎么样的语文试卷,看到肖成歌,吓得一下子把手背到了身后。 “成谚。”肖成歌耐心地叫了一声。 小男孩低着头用脚尖蹭地。 “成谚,你过来。” 成谚迟疑了一会,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一过去就被肖成歌拉过了手去。 “ !”小男孩吓得几乎要往后面跳去,试卷攥得紧紧,一个劲地说:“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考不好的,我下次一定好好学习,你不要告诉爸爸 ” 肖成歌不言不语地夺过那张卷子,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盯住成谚的手心。 “上次哥哥打你这里 很疼吗?”他轻声地问。 成谚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肖成歌半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弟弟细软的头发。 “成谚,那张卡片还能给哥哥吗?” 小男孩疑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被他这么温柔地摸了摸,顿时再也忍不住委屈,撇了撇嘴就要哭。 “男子汉不可以随便流眼泪。”肖成歌赶紧以一句话制止了山洪的爆发。 成谚含着大大的一包眼泪,眨巴眨巴又给吞回去了。 “回家吗?”肖成歌冲他伸出一只手来。 “嗯。”大大地点头,却没有握住自己哥哥的手,成谚直接冲过去把肖成歌拦腰抱住。 肖成歌倒退了两步,伸手扶住那小小的身躯:“当心。” “哥哥,其实那天 那天我说讨厌你 是我不对 ”成谚的头埋在他怀里,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 “我 我是真的很喜欢哥哥 哥哥想要的话,卡片也可以给你 模型也可以给你 ” 黄昏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身影拖得很长。却蹦蹦跳跳的,很是欢乐。 “对了,成谚,那个叫颜彻的小朋友跟你关系很好吗?” “ 哦,他是我的老婆。” 成谚闪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仰头看肖成歌,用一个孩子所有的严肃回答。 “成谚,你还小。老婆这个词不可以随便用的,尤其是 ”肖成歌刚想说“尤其是对方是个男生”时,突然觉得男生的话就没什么好执着的了,心里一松,便拖着弟弟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明天要过生日啦,哥哥我们去捉只小猫送给他吧。”成谚还是仰着头:“经常来妈妈家后院的那只。” 肖成歌的步伐轻快了一些:“好啊。” 于是就有了捉猫时被轻轻挠伤的这么一张照片。 肖母极力要把两人捉猫的事件解释为兄弟情深,不依不饶地拿了相机过来。哪怕成谚在大喊“不许照脸上有疤丑死啦”都没有能阻止此女的魔爪 咔嚓,留下了永恒的回忆。 ****** “这么说来 ”沉浸在童年时光的肖成歌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成谚好像从小时候就喜欢男生来着。” 林致远微微笑了笑。心里却忍不住七七八八地乱想起来。 如此听起来,真是惊人的暧昧。这还只是他听到的事件,没听到的那些 会是怎么样的? 看来成谚竟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以前还以为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放松警惕 “学长,我们什么时候去多伦多吧。”突然笑眯眯地握紧了肖成歌的左手,林致远的脸上显出循循善诱的笑容。 “ 唔?”思维转变的太快,肖成歌反应不过来地看向他。 “拖了很久的事了 不是要去看成谚吗?”男人绕开桌子走到他身边:“当然,最主要的是 ” 他俯下身亲吻肖成歌无名指上的戒指,嘴唇柔软地贴过去,转化成酥麻的触感。 肖成歌的手指不禁轻轻瑟缩了一下。 “到时把成谚也叫来做见证人吧。”抬头望向肖成歌,男人的笑春风一般:“就这两个月,好不好?” 虽然诧异于这话题的转变,肖成歌还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灯光下林致远的笑容一直温和如水。 到那时也许就可以单膝跪下,虔诚地亲吻眼前这个人略微颤抖的指尖。 然后,还可以站起身来,不急不慌地告诉他,其实自己对于成谚 一直是有点嫉妒的。 番外完单身贵族+番外——浅籽桃
作者:浅籽桃 录入: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