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皇上宣您进宫面圣 下——芙藤幻雪

作者:芙藤幻雪  录入:04-28

 第四十二章:谋反(一)

 “皇上,不好了,有大量禁军朝御书房这边走过来了。” 九方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抽搐,搅得生疼。自从云闲鹤失踪之后,禁军统领的位置就一直悬空。倒不是说九方瓒有多么的坚信云闲鹤一定会回来。因为他曾经用过各种方法查探云闲鹤的下落可都是一无所获。 九方瓒知道,如果梁潇真的想要除掉一个人的话,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你真的一不小心知道了那个人的下落,那必定是梁潇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引人上钩。 九方瓒几乎断定云闲鹤失踪就是跟梁潇有关,可是苦于找不到证据。而在这个时候,九方瓒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来担任禁军统领的职位,所以这个位置一直悬空。如今,到底是谁有能力调动禁军?谁能教唆禁军副统领做出这种谋逆的大罪? 九方瓒心思转了好几下,脚下一步不停地跟着那小太监朝殿外走去。还没出了门,就看见禁军明晃晃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九方瓒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他一下子昏迷了五六天,许久没有见过夏日的太阳了,所以才会被太阳一下子灼了眼。 原本在御书房内的几个宫女太监一见到这个阵仗,立刻吓得四处逃窜。而那些禁军也并没有为难那些宫人的打算,干脆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九方瓒又睁开眼,看见禁军已经密密麻麻的把这个御书房给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竟然有胆子造反?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教唆九方瓒才不会相信这群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一群禁军很整齐地给一个人让了路,一个九方瓒非常熟悉的人影走了上来,九方瓒定睛一看,竟然是郑仕光那个老狐狸。郑仕光并没有穿着官服,表示他今天来并不是以他臣子的身份来的。 九方瓒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们没有从上方包围,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也许可以从上方逃走。九方瓒练功从来都是只练内力,他的外家功夫真的是差到了一定水准,并且只能保证自己短时间之内不落下风。而现在,他身边还留着天璇和高子仁。 “你们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逃走?他们既然放了那些人,就也不会为难你们,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九方瓒难得的如此考虑 天璇和高子仁却一齐摇了摇头,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跟九方瓒站在一起。 九方瓒笑了笑,对着站出来的郑仕光道:“郑大人这是关心朕么?还带了那么多禁军来给朕探病?” 郑仕光那老狐狸倒也笑嘻嘻相迎,顺着九方瓒的话答了下去:“这不是老臣见皇上多日未上朝,担心皇上龙体,特地来看看,皇上您可有康复的迹象。” 九方瓒听了这样心里清楚,这郑仕光怕是跟他那个皇姑姑一样,是来看他有没有死透了。 九方瓒想,自己当皇上当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想让他早点死。这个时候如果是别人,或许已经心生戚戚了,可是九方瓒毕竟是九方瓒,他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可以冷静应对。 “郑大人为国为民劳心伤神,三十年如一日,朕甚感欣慰,若是朝中多一些像郑大人的大臣,朕恐怕舒心多了。”九方瓒一面看着四处的情况,一面考虑自己是否有策反那些军士的可能。即便不能策反也可以拖延时间,等朱淮安的到来。好在他早前已经送信让朱淮安带着一批暗中训练的死士入宫,就是为了防治今日这样的状况。 九方瓒并不认为那些军士有什么一定要他死的理由,如果说自己养的狗集体造反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修理狗的头目。 郑仕光听着九方瓒的话,捻须不言,似在深思。 “欧子临何在?”九方瓒朝着大批禁句喊了一句,这欧子临便是禁军副统领。当初云闲鹤为了可以贴身跟着九方瓒,就把一些重要的指挥权都丢给了欧子临。按理说这个欧子临既然是云闲鹤选出来的人,必定是可以信任的。 欧子临听见九方瓒叫,立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九方瓒,却也没有给九方瓒跪下行礼。 九方瓒冷笑,问:“欧子临,你可知道,你带着你的将士这么做等同于谋反?你如今要这些忠于你的将士该当何处?” 欧子临闻言立刻给九方瓒单膝跪下,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九方瓒断定他是有难言之隐,便想办法威逼利诱:“你若现在放下手中的剑,朕还可以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并且不会再追究你此番的行为,朕可以升你为禁军统领,可是如果你执意如此,你已经你手下的那些兄弟,恐怕都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你可想清楚。” 欧子临一句话都还没有说,郑仕光就大笑了三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道:“九方小儿,这种已经明显造反的人,你竟然还敢重用?那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她也不过是被你利用的无辜孩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派人牵线搭桥让她认识的九方翎,是你有意铲除九方翎拉上了我可怜的女儿当垫背,我的天香不过是拒绝了你,你就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永远囚禁在这个皇宫中,甚至害她丢了性命。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九方瓒没有想到郑仕光竟然那么快就说出来了是他调动的这禁军。九方瓒觉得自己现在不止胃疼,连带着头都开始疼了起来。郑天香现在还好好活着,可是如果郑天香不出现的话,郑仕光必定不会相信他的任何说辞。 欧子临却是看了一眼郑仕光,又直直地跪着对九方瓒说:“皇上,欧子临今天别无选择,老师对欧子临全家都有再造之恩,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欧子临已经知道自己做错,只忘皇上不要追究老师此番爱女心切的一时冲动。” 欧子临说完,也不等九方瓒同意,便朝着九方瓒用力磕了三个头,又对着郑仕光叩了一个头,拔起自己的佩剑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子。鲜红的血高高溅到了站在旁边的郑仕光身上,像是绽开的花朵在郑仕光的衣服上晕开。郑仕光却只是淡淡看了欧子临一眼,骂了一句没出息。他甚至不削抬手擦一擦溅到他脸上的血迹。 九方瓒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已经当场死亡的欧子临一眼,手中握着的毛笔又紧了紧。如果他不自杀,九方瓒也会找到机会将这支笔插入他的咽喉,绝不留情。九方瓒无法容忍背叛。 然而周围的一些将士看见他们所追随的人自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骚动。 九方瓒又对着那些禁军扬声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如今尔等皆因听信奸人谗言而所犯之错,朕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尔等现在乖乖放下手中的武器,朕必定说到做到。” “九方瓒,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做困兽之斗么?”郑仕光没有让那些人有多想的机会,而是同样扬声对九方瓒说。这句话明里是说给九方瓒听的,实际上是说给那些已经被九方瓒说动的将士听的,如果他们当真放下了武器,那他郑仕光就只有被抓这一条路。所以郑仕光继续道:“如果今天你死了,他们才会真正的安全。” 夏日的太阳曝晒着这里的一切罪恶昭着,紧张的气氛在双方之间僵持不下。九方瓒身旁的天璇已经被吓得腿脚软,高子仁也沉默的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那些禁军必定更加紧张,多年的皇权思想已经在他们心中扎根,只要还有退路他们都不想成为刺杀皇帝的千古罪人。所以他们担心自己会选择错误,因为造反的罪名一旦落实,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这个时候只要再给他们一颗定心丸,他们必定不敢再继续。 九方瓒环顾四周,又说:“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都是我九合的栋梁,难道要因为郑仕光的一己私利而抛弃自己家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前途么?朕知道你们都只是听命行事,所以只要你们肯弃械投降,朕必定不再追究你们的过失。朕既是君子,金口玉言。”九方瓒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来给那些人制造压力,让他们首先从心里上屈服。 良久,连知了都不耐烦的叫了又停,这时候铁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可闻。九方瓒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找那个首先弃械的人。平凡的五官,平凡的身形,平凡的气质,什么看起来都那么平凡。这些平凡让九方瓒忍不住半眯了双眼。 从第一个人扔掉武器开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做了选择般扔掉了武器,一时间,各种武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乒呤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 郑仕光一介书生,一旦没有了可以仰仗的大量禁军,已经完全不需要任何畏惧了。 九方瓒舒出一口气,刚才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已的衣袍,掌心已经渗出了很多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抽痛的胃终于缓解了下来。如果那些人没有听他的话,他并不确定他还能安然无恙。 可是事实却完全不让九方瓒有一点点的放松。九方瓒刚刚用力吐出一口气,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那些刚刚丢下了武器的禁军又开始骚乱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谋反(二) 可是事实却完全不让九方瓒有一点点的放松。九方瓒刚刚用力吐出一口气,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那些刚刚丢下了武器的禁军又开始骚乱了起来。 九方瓒忙朝那边骚乱的人群看去,却见一个又一个的禁军就这样倒了下去,鲜血就这样飞了出来,在夏日的照耀下,血光漫天。那些刚刚丢下武器的人刚想捡起兵器就被人从后方悄无声息的斩下了头颅。 九方瓒皱着眉头看着周围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觉得自己刚刚缓解的胃部抽痛此刻又加重了些。 此刻必定是有了第三方介入,将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人一一斩杀,可是前方情势太过混乱,九方瓒也看不清楚。 九方瓒虽然眼睛不能看,但是心还是清楚的。如果说那些是来救他的,那么必定知道那些人都已经弃械投降了,可是他们却毫不留情地杀了那些人,就表示是另一方要来朝他逼宫的了。 九方瓒看着一旁发愣的郑仕光一阵冷笑,想不到素有老狐狸称的郑仕光如今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唯一让九方瓒光火的就是,为什么那个被捕的蝉,就非是他不可呢? 九方瓒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终究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厮杀,有人反应过来自己被欺骗了一般,操起了兵器愤怒地朝九方瓒砍过来。那个人的眼里,有绝望,有愤恨,有被欺骗的痛苦,还有一种似乎在送死的最后一搏。 站在九方瓒旁边的天璇看着明明已经有人冲了过来可是九方瓒依旧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想要挡下那一剑。却被九方瓒一把拉住了领子甩开了五步之遥。九方瓒就势飞起一腿踢中那人握住兵器的手,又一个反剪将那个人擒住,凑到他耳边用冰冷的语气道:“你给朕看清楚了,杀了朕,这些杀戮也不会消失,你的恨也不会消失,你看清楚,到底是谁欺骗了你们。朕有心饶了你们,可是有人一定要你们死!” 可惜那人已经完全被激怒,那种把自己的生死全都抛开来不顾一切的愤怒,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九方瓒,将身上可以用力的地方全都用上了。 九方瓒眼中狠戾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个温柔的笑靥,将那人的头扭过去,又一脚踹上那人的脊梁,听见卡擦卡擦的声音确定那人脊梁已断才像扔破布一样将他往旁边扔开。这个人无论是生是死,都已经不能动弹了。 午后的太阳真热,九方瓒光是站着就觉得一股热气从身体里冒出来。那些在那边不停舞刀弄枪的人是不是已经挥汗如雨了呢?这宫里被人打扫得真是干净,他们这样打,竟然也没有扬起一丝灰尘。 九方瓒不喜欢尘埃,因为觉得他们只有随波逐流的命运,风吹向哪里,它们就只能飘向哪里。不是与风的眷恋缠绵,而是万般不情不愿也只有无可奈何。 “天璇,刚才没摔疼你吧?”九方瓒瞟了天璇一眼,问道。 “天璇没事,多谢皇上相救。”天璇死死盯着地面,有些懊恼。其实她刚才被摔出去那么远,现在背上还是有些发疼。原本她是想替九方瓒挡住那一刀的,可是却被九方瓒给甩开了。 九方瓒听了天璇的皇,继续看着前面激斗正酣的双方。这双方的服饰来看分明都是禁军,不同的是后面来的手臂上都缠了一块明黄色的布,用来分辨敌我。如今手颤黄布的那已经已经明显出现了胜势。 等到那边的争斗终于结束,他们便抓住了郑仕光,强迫他跪在九方瓒面前,而他们便一律整整齐齐地站在他面前。 禁军有非常严谨的纪律,如果不是有直系上司或者令牌,他们是无法被调动的。他们的直系上司出了刚才自刎的欧子临,就还有已经失踪多时的云闲鹤了。 九方瓒有些期待,可是又有些担忧。期待调动这些禁军的是云闲鹤,可是若真是云闲鹤,那么他如今此举是有逼宫抗旨之嫌。毕竟在他同意不追究罪责之后竟然还毫不留情地诛杀了那一大群人。 结果后面出来的人,却让九方瓒大感意外。因为那个人正是九方瓒非常相信他绝对不会背叛的宰相房仲。 九方瓒表面上不懂声色,看着房仲走上来,恭恭敬敬地给九方瓒行礼,并称救驾来迟惊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九方瓒平淡的叫房仲平身。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刚才第一个丢下兵器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胳膊上帮上了黄色的丝带。九方瓒低头想着他们好计谋,这是在禁军中除掉异己把握军权的好办法。他们混入叛军中的人假意扔掉了兵器,叛军原本就松懈的心理防御此刻听见有人已经扔掉了兵器必定迫不及待地也表明自己的忠心,可是等他们果真都扔掉了兵器以后,后面就会有人突然出来,剿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莽汉。 九方瓒不由得在心里为其鼓掌了,竟然能想出如此绝妙好计,只是如果这些计谋都是用在他九方瓒身上,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九方瓒看着自己跪在一旁的房仲,又看了眼被人强迫着跪下的郑仕光,丝毫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神经放松。他知道,刚才的只是开胃菜,真正要登场的还在后头呢。 九方瓒不动声色估看着天估摸时间。 高子仁倒是机灵,见九方瓒站了这好半天了便给他端了张椅子来。 九方瓒就在这殿门口坐着,看着外面大太阳下跪着的一群人。九方瓒想,现在要是不坐一下积蓄点体力,等下可就跑不掉了。 郑仕光见此哈哈哈大笑三声,说:“九方瓒,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你就用着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你当皇上的尊荣吧。” 九方瓒觉得有些郁闷了。这郑仕光一向以老成着称,是个实打实的老狐狸,今天这哈哈哈大笑的成分也太多了些。【他总不是NC上身,用这个方式来表示自己其实是个坏人吧~】 房仲却在一旁冷笑,说:“老狐狸,你的日子怕也是到头了,竟然还这么嚣张。” 郑仕光看都没有看一眼房仲,道:“老匹夫,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平手,只要你还没死,我也不会那么快死。” 房仲接道:“你放心,你肯定会比我先走一步,我不会去送你的。” “你当然不会送,”郑仕光依旧没看房仲一眼道:“你肯定会比我先离开。” 九方瓒看着两个人在这里斗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看这两人斗嘴都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不过九方瓒不要打发时间,他要拖延时间,一直拖延到朱淮安带了人前来。 九方瓒看着前面不停吵着的两个人,又在想:房仲凭什么可以调动那些禁军?如果九方瓒调动禁军是因为他的门生欧子临是禁军副统领的话,那是利用什么调动的禁军?禁军可不是房仲说一句皇上在宫中有危险就会乖乖听话去宫中的,因为如果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些禁军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把插向皇帝心上的利刃,皇帝不得不防有不轨之人的利用,所以早就定了规定,如果不是直系上司或者是有禁军专用的令牌,任谁都无法调动禁军。现在想来,这样的规定也是有漏洞可钻。 九方瓒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想着想着就会进入一个怪圈。在这个时候不是他不相信房仲,而是房仲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九方瓒一直坐着,等到太阳渐渐下沉,阳光也没有之前那么毒辣了,还是没有说话。他要尽量拖延时间,所以他容许这两个人装腔作势地争吵。 天璇和高子仁一直很尽职地站在九方瓒旁边,没有挪动半步。等到两个人终于从他们年轻时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吵架吵到他们结婚生子升官发财谋反,把这大半辈子的架都吵完了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看他们两小老头辩论的。 郑仕光看了看九方瓒,觉得有些恍惚,这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了,他还是辅政大臣,房仲还是在想,九方瓒也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他的女儿也没有遭逢巨变离开人世。郑仕光自己颤颤的站起来,揉了揉因为长期跪着而酸痛的双腿,对九方瓒道:“九方小儿,老夫告诉你,昔日老夫看你不过是一黄口小儿,肯辅佐你也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你错在,不该算计到我女儿头上。” “朕承认算计过你的女儿,可是你女儿并未死在朕的算计之下。”九方瓒直视郑仕光,又道:“你若肯就此罢手,朕看在你女儿面子上,必定饶你不死。” 郑仕光突然大声而凄凉地笑起来:“我唯一的女儿,已经死了,死了!你这个为了自己就罔顾我女儿性命的昏君,昏君!” 九方瓒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已经往西边的山头游去,这再等,怕都要到天黑了。九方瓒心里有些莫名地烦躁,一种不安感从心中蔓延开来。 第四十四章:谋反(三) 九方瓒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已经往西边的山头游去,这再等,怕都要到天黑了。九方瓒心里有些莫名地烦躁,一种不安感从心中蔓延开来。 朱淮安是个准时的人,从未迟到过。 九方瓒清楚这个时候,皇宫内外肯定出了一些变动了,而且还是一些他所无法预料到的变动。如今一切怕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九方瓒站起身,走向房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房仲问道:“房相,你如何能调动如此数量众多的禁军?”如今两位当朝重臣先后私自调动禁军并且指使禁军相互厮杀缠斗。原本禁军应该是直属皇帝专门负责皇城安全的,私自调动军队本就是死罪,何况还是如此数量众多。只怕此番下来,禁军损耗不少。 等等,禁军损耗?九方瓒警惕地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两个老臣,从来只知道他们两个不合,可万一这是装出来给他看的呢?房仲对他表示臣服也只是让他放松警惕的一个权宜之计呢?九方瓒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发冷,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竟然觉得有寒气入侵,从内而外的凉。 九方瓒突然想起房仲向他示忠那日的情景—— 十岁的九方瓒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蹲在地上看一群蚂蚁搬东西。无数只蚂蚁抬起了一小片树叶跟着前方的部队慢慢挪动,队伍排了好长一截,一直到蚂蚁窝。 房仲看见了蹲在这边的九方瓒便朝他走了过来,照例跪下请安,然后也跟着九方瓒蹲着看蚂蚁。 九方瓒微微弯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问房仲:“房相看什么呢?” “皇上看什么,老臣就看什么。” “朕还小,房相却有写年岁了,看到的东西想到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九方瓒眨了眨眼睛,对房仲道。 房仲捋了捋自己并不长的山羊胡,状似慈祥地说:“难道皇上不想知道老臣看见的是什么吗?” 九方瓒歪了头思考,然后说:“房相是朝中元老,所见所闻比朕丰富,所思所想比朕有见地,朕的确想知道房相看见的是什么,却又不想知道。” 房仲微微点了点头,道:“皇上聪慧,老臣愚昧。” 九方瓒却是笑着对房仲道:“房家世代忠烈,为我九合立下不少奇功,可谓功绩卓越,若没有房凌房大人,房隆房将军,也就没有我九合的今日,如今朝堂上又还有房相相助,九合何愁不能国泰民安?” 房仲愣了一下,他想不到他一直以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皇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竟然还记得他房家,他父亲叔叔为九合做过的一切,也不枉他父亲叔叔丢了性命也要保住的江山。 九方瓒看出了房仲的触动,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看着蚂蚁。 房仲道:“蝼蚁虽小,力量无穷,皇上切不可忽略了任何微小的力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但皇上若能用得恰当,必能事半功倍啊。” 九方瓒没理房仲,而是继续看蚂蚁整齐地爬着,它们好像也不知道疲倦,从不停下来歇一歇。九方瓒道:“朕所见,与房相所见,果真不同,但是若全然不同了,必定也不是好事。” 房仲闻言立刻给九方瓒跪下,道:“老臣必不让世代忠良之名毁于老臣一人之手,皇上放心,从此以后老臣必定竭尽所能协助皇上,绝不会让皇上陷入危险当中。”作为臣子,要的其实也不过是寻得一明君,然后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出谋划策,成就千古美名。 【其实后来九方瓒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说话竟然这么有见地,真真是天才也。】 十岁时候的事情,九方瓒依旧记得非常清楚,那么房仲又可还记得当年的有感而发,还有那个获得了孩子信任的誓言?还是孩子的时候,总是非常容易相信别人,别人发誓便也信了,而且小时候的建立起来的信任总是比长大以后的要坚固得多。那时候还小,总会有很多的虚情假意看不通透。可是现在呢?他是否能将一切都看的通透了? 九方瓒看着如今山羊胡都已经半花白的房仲,等待他给自己的答复,他必须要知道房仲如何能调动这么多禁军。 房仲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枚锦瑟令牌。九方瓒一看便知道了那是他曾经亲手交到云闲鹤手上的禁军调动令牌,并且嘱咐过云闲鹤令牌片刻不能离身。 九合禁军素来以令牌为准,只要有禁军的调动令牌,即便是禁军统领的话都大打折扣。所以这令牌可以调动的禁军数量绝对会比郑仕光那老狐狸所能调动的多得多。正是因为如此,九方瓒才不相信云闲鹤会轻易将这令牌交到他人手中,即便那个人是房仲。 此事必定不会是云闲鹤找了房仲来调动这些禁军的,而且说不定云闲鹤已经遭遇到了什么无法脱身的事情了。既然房仲手中有那令牌,那么云闲鹤的去处房仲必然是知道了。九方瓒没有直接开口问,他想等房仲自己坦白。 可是房仲显然没有老实到自己交代云闲鹤的去处,而是说:“老臣手上有这枚令牌,所以可以调动这些禁军。 九方瓒有点急,他觉得房仲是故意在他面前打太极,给了他一个可有可无答非所问的回答。可是房仲为什么要这样做?”朕问的就是,令牌哪来的?“九方瓒又一次耐心询问。 “这是那个人给老臣的。”房仲打了个马虎眼,并没说那个人是谁,让人很容易误认为就是说的云闲鹤。 九方瓒想了一下,便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房仲看了看快落到红色房梁后的太阳,捻须笑道:“估计快到了。” 九方瓒不说话,看了看已经飘起的晚霞,觉得事态已经完全朝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走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可以说动房仲,有云闲鹤的令牌。一个名字从九方瓒心里升起,又被他刻意抹掉。一个死人,如何有这样大的能耐? 九方瓒让郑仕光站起来,看着郑仕光道:“郑老女儿尚在人世。” 郑仕光眼中闪着光芒,欣喜地问:“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郑仕光笑了一下,却又变成了冷笑:“皇上方才对那群死去的人是怎么说的?皇上说必定会饶了他们,可是结果呢?呵呵,其实君无戏言也不过是用来哄人的。” 九方瓒这才又看了一眼那满地的尸首。血迹扩散得极大,满目殷红,在接受了长时间的阳光照射,已经干了大半,却还看得出那粘稠的样子。九方瓒突然就觉得自己胃里又翻滚了起来,那些血腥味这个时候才慢慢让他觉得恶心。他刚才心思放在别处,几乎忘记了他周围成堆的尸体。 九方瓒强忍着想要作呕的感觉,对着郑仕光道:“郑老在朝中多年,一些简单的事情难道还想不明白么?”他要提醒郑仕光,这些人并非在他授意下被杀,而那个下令的人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九方瓒是这么个不可信任的昏君,一点一点将九方瓒从这些权利中挖出来。 郑仕光这才又将信将疑地问:“皇上所言当真?那我女儿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九方瓒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房仲。他曾经信了这个人九年,这个人在这九年里也确实给足了他可信,可是到头来,他以为可以信任的人却背叛了他。 九方瓒向后退了一步。他记得他年少时曾经对梁潇说过,他不会给不可信的人有机会背叛他,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已经是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跟地上的血一样红得让人惊心。天慢慢暗了下来,周围似乎也慢慢凉了下来,晚风轻轻一吹,裹起一地的血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触目惊心。 那些尸首没有人收拾,就这样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天空盘旋了几只乌鸦觊觎着那些食物却又忌惮叛变站着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死杀气,只能在上空不停叫着,盘旋着。 乌鸦叫最是不详。九方瓒本来也不想相信这样的话,却在此刻想起来,自己也不禁觉得这叫声怪是凄凉。 九方瓒又抬头看了看似乎平静的天空,朱淮安怕是来不了了。自己终究是棋差一着。 “房相不告诉朕,是谁让房相来的么?”知道郑仕光要反了他为女儿报仇,并且人来的如此凑巧。 “你不必问房相,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禁军后传了过来,九方瓒闻言浑身一愣。 第四十五章:谋反(四) “你不必问房相,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禁军后传了过来,九方瓒闻言浑身一愣。 九方瓒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果然是一身戎装的梁潇。一年的战场生活让梁潇的皮肤变得黝黑,但是整个面部线条却更加刚毅。胡茬都已经长了出来,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如鹰一般凌厉。他站在那里,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三尺内的禁军都不由自主地退开。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他银色铠甲上,反射出金色光芒。 九方瓒定定看着那个高大的男子,他确定,那就是梁潇,除了梁潇不会再有别人。九方瓒想笑,哈哈大笑,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僵硬地扯开嘴角,发不出一点声音。良久,九方瓒才用力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对着梁潇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几乎一年的时间,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是一年?九方瓒闭上了眼,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似乎想起了先帝对他说过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有背叛的那一天,不要以为那个人是梁潇就对他有所不忍。如果有一天有人背叛了你,那个人必定是你身边最最亲近的人。” 九方瓒对着旁边站着的天璇道:“天好像黑了,去里面把蜡烛给点上吧。” 天璇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九方瓒一眼,但还是听话地去点蜡烛了。 九方瓒看着面前的那些人,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君王。 这个时候,却是郑仕光说了一句:“梁王爷,难道你想造反么?” 梁潇笑,看也不看郑仕光一眼道:“不,造反的是你郑大人,我只是来晚了,所以只看见皇上的尸体。” 郑仕光哈哈大笑道:“九方瓒,枉你如此信任梁王爷,他也不过是个造反之人。”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朱淮安那么晚了还没有到吧。”梁潇这一次却没有回郑仕光的话,而是盯着九方瓒,远远地盯着。 “本来还有一些疑惑,不过看见你以后,什么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如果那个人是你,谁都没有办法前来。”九方瓒冷笑,仿佛是在自嘲。 梁潇听了九方瓒这样说,一步一步朝九方瓒走过来道:“你对我似乎很有信心。” 九方瓒笑,对着刚点了蜡烛出来的天璇道:“天璇,将朕刚才写的拿到圣旨烧了,千万别留一点灰烬。” 梁潇闻言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而是继续慢慢地朝九方瓒走过来,道:“怎么?让我这个战死沙场之人风光下葬的圣旨么?可惜了,我怕是用不到了。” 九方瓒又笑,道:“欢迎回来,梁潇哥哥。” “梁潇哥哥”四个字对第二梁潇而言,是个魔咒,束缚了他十八年的魔咒,从九方瓒会开口说话的那一天开始。所以梁潇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眼中的坚毅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松懈,可是随即又恢复了。 梁潇走到九方瓒面前站定,伸出右手捏住了九方瓒的下巴,附到他耳边道:“我回来了,所以你的死期到了。” 梁潇脸上的胡茬由于贴得太近而让九方瓒感觉到脸上痒痒的,这才确定梁潇是真的没有死;梁潇的声音还是一样好听,很熟悉的耳语,很亲密的感觉,说的却是论定他生死的话。 九方瓒将自己的内力全部催动到掌中,朝着梁潇拍过去。 梁潇却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立刻退了一丈开外,冷笑到:“内力的确足够雄厚,可惜却没有合适的身法,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内力。” 梁潇那边话一说完,这边就已经倾身而至,还是伸出了右手,捏住的却不是九方瓒的下巴,而是他纤细的脖子。 高子仁冲上前拦住了梁潇,道:“王爷,这是皇上啊,您不能伤害皇上啊!” 梁潇伸出左手抓住了高子仁的衣领,用力往旁边一摔,便将高子仁摔晕了过去。 “云闲鹤在什么地方?”九方瓒等梁潇靠近了,问的却是这句话。他原本就确定云闲鹤必定是折在梁潇手上了,这个时候梁潇杀意尽现,他就算死也要知道云闲鹤在什么地方吧。 原本手上没有用力的梁潇听到这话后便用力捏紧了九方瓒的脖子。九方瓒本能地想要掰开梁潇紧紧掐住他脖子的手,可是在这种几乎无法呼吸的情况下,他越是用力就越难受。九方瓒认命般放弃挣扎,因为大病初愈而惨白的脸此刻却是被涨的通红。 梁潇的手越收越紧,看着九方瓒红到发紫的脸,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却不知这个时候郑仕光冲了上来,抓住梁潇的手,用力往外拉。梁潇飞起一脚就将郑仕光给踢飞开了。郑仕光本就年迈,这猛地一落地,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在这里装什么忠臣?这禁军是你叫来的,要杀皇帝的人也是你,现在倒反悔了不成?”梁潇冷声道。 “哈哈哈,在他说清楚我女儿的下落之前,我是不会让他轻易死的。” 梁潇冷笑道:“阻拦我的,也别想轻易活下去。” 梁潇话音刚落,就有人举起刀朝着趴在地上的郑仕光砍了过去。 九方瓒已经快被梁潇捏得无法思考了,这时候只听见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喊道:“谁……杀……爹……”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梁潇这才松了双手,小心地抱着九方瓒。九方瓒的脖子上有梁潇捏出来的几个红红的指印,而他的头似乎没有力气般垂在一旁。梁潇将九方瓒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 梁潇这才转身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在于一群禁军缠斗,那郑仕光的身上明显地多了一个刀口,正在往外冒血。 刚才那个女子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谁敢杀我爹爹”。梁潇眯着危险的眼神看着那个女子,果然是郑天香。 梁潇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九方瓒的头,像小时候九方瓒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一样,心里却想着: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竟然能人尽其用。这郑天香明知是被利用却还如此心甘情愿。 “瓒儿,你要让我如何放手?”梁潇轻轻在九方瓒耳边呢喃,像是说与最最亲密的恋人听。 “王爷,朱淮安那边……”说话的便是从九方瓒晕倒开始便一直跪在地上的天璇。 “放心吧,朱淮安现在自己的应对不暇。”梁潇说着,却又看向那边的郑天香。郑天香纵然武功不弱,可是必定双手难敌四拳,如今也已经看出明显的下风。 梁潇却是用温柔的声音对自己怀中失去意识的九方瓒道:“你累了吧,我带你去躺着。” 第四十六章:逃脱 梁潇却是用温柔的声音对自己怀中失去意识的九方瓒道:“你累了吧,我带你去躺着。” 梁潇瞟了一眼九方瓒的御书房,里面有桌子椅子,却是没有一张床。是了,九方瓒从来不会在御书房休息。 梁潇打横抱起依然昏迷的九方瓒,朝九方瓒的盘龙殿走去。 “放下他!” 说话的是一个漂亮少年,跟九方瓒差不多的年纪。梁潇皱了眉头,那个少年他从来没见过。 少年看见梁潇抱着不省人事的九方瓒,瞪圆了一双眼睛,就要握剑朝梁潇刺过来,却听见郑天香的惨叫声。 少年回头,看见郑天香已经红了眼睛在一群禁军中完全没有章法地胡乱刺杀。郑天香身上虽然有很多细小的伤,却都不是致命伤。郑天香叫是因为她看见她的父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少年咬牙狠狠看着这边抱着九方瓒的梁潇,又看了看那边正在乱砍的郑天香,终于是咬了牙,去帮郑天香逃脱。 梁潇冷笑了一声,抱着九方瓒慢慢走去盘龙殿。 梁潇一进了盘龙殿,便皱了眉头问天璇:“怎么盘龙殿药味那么浓?” 天璇一边看着梁潇放下九方瓒,一边回话道:“皇上这几天一直昏睡,这才醒过来没几个时辰。” “他当真是病了?”梁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天璇不敢欺骗王爷,皇上从知道王爷……皇上从听到王爷不在的假消息那天开始就吐了一口血,然后昏迷到了今天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天璇的语气里忍不住夹了一些对九方瓒的怜惜。 梁潇却冷笑:“他竟然能一边昏迷不醒,一边调动暗中让朱淮安训练的部队,还叫来了这么一群人。刚才那个少年你可认识?” “天璇也未曾见过。” 梁潇给九方瓒掖好了被角,方坐在九方瓒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九方瓒,眼里有他自己都掩饰不住的痴恋。 天璇却是一直低着头,她怕梁潇,敬梁潇,却觉得自己对不起九方瓒。她谁都不敢看,只敢低头看自己的脚。 良久,天璇才开口问道:“皇上他,没大碍吧?” “你去烧一壶热水来。”梁潇不想再理会天璇,便支开了天璇。 “瓒儿,你看,你这个宫里,竟然没有人敢为你出头,你说你到底是有多失败?你如何敢将你最最心腹的人都调离你的身边?”梁潇伸手给九方瓒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继续道:“瓒儿,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你的,却总是我让你受了最重的伤。” 梁潇想起自己曾经跪在老王爷床前发誓:“黄天在上,我第二梁潇,一定会将九方家的人逼下皇位,赶尽杀绝,为我父母报仇,否则……否则,我父死后不安,我梁潇最爱的人亦将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仇恨在梁潇眼睛里原本就没有那么深刻的概念,可是他知道他最终必须要做到对他父亲立下的誓言,他没有办法让他最爱的人在他面前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原来有的时候,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 梁潇轻轻摸了摸九方瓒的脖子,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现在多了几道紫痕。 梁潇俯身,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九方瓒的唇上。不够,还不够,梁潇辗转加深了这个吻,再起身时,看见了九方瓒已然清明的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梁潇并不觉得尴尬,只是眼神恢复了冰冷。 “告~诉~我,”九方瓒开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嗓子也由于刚才梁潇过于用力而发疼:“为什么?” 梁潇站了起来,冰冷道:“因为你不配坐拥这个皇位,你的才学,能力,谋略,甚至是功夫,没有哪一样比得过我,凭什么当皇帝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九方瓒静静听着,努力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梁潇,他当然知道这个才不会是真的理由,他梁潇不要真的把九方瓒当傻子。 梁潇嘴角荡开一个微微的弧度,道:“因为先帝,也就是你父亲,侮辱了我父亲,他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便将第二作为姓氏赐给了我父亲,我父亲自信没有什么输给他,却不得不接下第二这个侮辱的姓氏,就因为他是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父亲,到死都没能咽下这口气。” 这件事情,九方瓒倒是不知道的,将第二作为姓氏赐给他,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种侮辱,那表示他们无论做出何种努力,都没有办法成为第一,只能是永远的第二。那他们原本姓什么? “原本的姓氏都已经不在重要了,”梁潇似乎知道九方瓒想要说的是什么,还没有等他问出口就已经回到了:“重要的是,以后,等你九方家倒台了以后,我就再也不姓第二了。” 九方瓒想,这个理由还是有点牵强,梁潇原本就应该是对区区一个姓氏并不重视的人,别说是姓第二了,就是让他姓第十他都不会在意那么多。 “云闲鹤……”九方瓒的声音还是沙哑,他说完一句话都会不停咳嗽个不停。 “哼,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云闲鹤么?”梁潇有些恼怒地上前抓住了九方瓒的领子。面对九方瓒的时候,他一向引以自傲的自制力都会弱到让人鄙视。梁潇冷笑道:“我该说是云闲鹤呢,还是纤云呢?” 梁潇看着九方瓒微变的脸色,继续道:“他来找我的麻烦,那就要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我不过是不想浪费了他一那张漂亮的脸,将他赏了给下人,好好玩弄。” 九方瓒闻言眼睛骤然睁大,惊恐的愤怒的憎恨的看着梁潇。 九方瓒那样的眼神让梁潇觉得心痛,却依旧面不改色。 九方瓒笑了起来,是一种声音中夹杂着愤恨的笑,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咳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梁潇,我可以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一切,可是我无法原谅你这样对待云闲鹤。 “天璇,天璇跟了我那么多年……” “你放心,替我办事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 “替你……办事的人……”九方瓒的眼睛灰了一下。 梁潇却是挑了一边眉毛道:“天璇原本就是我送进宫的,你以为你身边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哦,我是曾经对天璇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尽心尽力对皇上,即便是牺牲了自己也要保全皇上。对了,天璇的母亲是我令人好好安葬的,她父亲如今也好好的,天璇倒是个好姑娘,这些年对你也算是忠心耿耿。” 九方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些年,他身边竟然有一个随时可以取掉他性命的人在他身边。九方瓒毫不怀疑,如果梁潇对天璇说要自己的命,天璇必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他。九方瓒一直都知道随时有人会要了自己的命,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天璇。 “那么你呢?你明明可以~一刀杀了我~嫁祸给~郑仕光,然后自己成为~最大的功臣,而以你在朝中的~势力,坐上皇位,并不难。”九方瓒有些吃力的说完一句话,他的喉咙还是疼,连带着胃也疼。是了,他似乎昏迷了五六天,那么多天什么都没有吃下去,虽然喝了一点粥却是杯水车薪,怪不得醒来之后老是胃疼了。 “皇位?我的目的只是要把你赶下台,谁坐那个位置,我一定兴趣都没有。”梁潇嗤之以鼻:“我的野心,我的抱负,从来都不在那个位置上。” 这个时候天璇走了进来,端了热水还有粥,对梁潇道:“王爷,皇上这段时间身子虚,今天又那么长时间没进食,天璇做了粥给皇上。” 梁潇虽不满天璇的自作主张,却也让开了一步。 梁潇原本以为,知道天璇背叛的九方瓒会拒绝天璇递过来的食物,可是九方瓒却是老老实实张嘴等着天璇一口一口喂他。梁潇觉得这样的画面怎么看都刺眼,便将脸转开不再看。 九方瓒却是一边咳一边吃,一碗粥给他咳出了一大半。天璇小心替九方瓒擦着,心疼九方瓒,却无法反抗梁潇。 天璇将粥端到一边的桌子上放着的时候,却听见龙床上传出巨大的声响,再回头看时,床上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梁潇微眯起危险的双眼,看着这张刚才还躺了一个虚弱的人的龙床,这下面竟然有密道! ——第二卷·欲与天公试比黑·完—— 第三卷:九天漠漠向昏黑 第四十七章:回忆 “天璇,你竟然不知道他的床下还有条那么宽的密道?”梁潇看了一眼那张宽大的龙床。 “王爷恕罪,天璇实在不知。”天璇垂下头。 那张龙床上原本整齐的被褥因为刚才的翻动而变得凌乱,梁潇细细查看了一下床,传出来的声音非常实,说明这密门厚重非常。梁潇四处查看了一下机关,一无所获。这么大的床下,有一条密道似乎完全可以理解,何况梁潇也曾经在这张床上睡过,他也没有发现这张床有任何问题。 梁潇站在床边沉思,天璇在一边沉默的一言不发。 这时突然有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直直朝梁潇攻击过去。 梁潇跟他拆了几招后,对黑衣人说:“他不在这里。” 黑衣人停下攻势,皱眉问:“那他在什么地方?” 梁潇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那张龙床。 此时的天璇虽然看见一个黑衣人闯进来吓得够呛,可是毕竟跟在九方瓒身边多年了,很多事情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天璇对那黑衣人道:“皇上已经自行逃脱。” 黑衣人将面纱取下,竟然是贺君芜。 梁潇冷笑道:“怎么大真国没人了么?竟然要让你一个国君亲自动手劫人。” 贺君芜耸了下肩膀,不介意道:“我亲自出马才能看出我大真国的诚啊,何况这件事我可不想假手他人。你早告诉我说他能自己逃跑,也就不用我千里迢迢特意赶来救人了不是?” 梁潇又沉默了,显然这件事情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这样更好,至少他知道九方瓒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就好。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们九合人做事情怎么就喜欢拐弯抹角的?直接一点不好么?”贺君芜一点也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到了九方瓒的龙床上,抬了头看梁潇。 梁潇忍不住讥讽道:“那么你做事情直接的后果是什么?” 贺君芜这次也不说话了。他做事情直接的后果当然非常好,对于铲除异己,诛灭逆臣,都有非常良好的功效,只是在一件事情上,似乎他越是直接后果嘛……不提也罢。 “你此番前来也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在从长计议吧。”梁潇抛下这句话便自己出去了,毫不在意那张龙床上坐着的大真国君。 贺君芜笑着直接躺了下去,心道:就怕到时候也是白忙活一场了。 梁潇一个人坐在他书房的椅子上,面沉如水。司马若愚来给他汇报了一下他离开一年时间里京城的各种情况还有江南方面的收益。梁潇听罢也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梁潇想问,这一年九方瓒过得怎么样,可是最终也是一句都没有问出口。过得好又如何,过得不好又如何,他们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他也看到了九方瓒好好的在他面前,虽然脸色苍白了些,稍显瘦弱了些,但是好在他似乎一切都好。 梁潇随身的军医在司马若愚离开后也进来给梁潇换药。已经一个月的伤口,这个时候还会偶尔流出一些血水。军医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并不是说他的医术到底有多差,而是要看这个王爷到底有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身受重伤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就火急火燎不要命的往京城赶,途中好几次导致伤口发炎裂开了。军医看着梁王爷那惨不忍睹的伤口,由于反复裂开,现在箭伤周围的一大块皮肤都有些向外翻的趋势,原本就深的伤口,恢复得非常缓慢。而且今天王爷跑出去一整天了都没按时换药吃药,要能好那才有鬼了。 军医小心翼翼给梁潇上了药,又老老实实一句话不说地退了出去。不是他不想说也不是他不敢说,而是所有的话他都已经反反复复叮嘱过梁潇至少不下三遍了,可是梁潇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把他那么重的伤放在眼里。军医无奈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了军医这个职业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梁潇安安静静让军医上好药之后,也并不换衣服,一身戎装被解开了上半身他也不急着穿回去,依旧坐着看着下首的天璇。 天璇见这时也没人走进来了,便将九方瓒一直珍藏的盒子还有九方瓒让她烧的圣旨都递给了梁潇。 梁潇只看了那圣旨一眼,便让天璇给他念,他便自己拿出那个盒子里面已经褪色的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面人儿出来细细的看,又慢慢的拼凑起来。 天璇便大声给梁潇念了起来。九方瓒亲自写的圣旨,说的都是梁潇护国有功应当嘉奖的话,后面又提到说皇上与梁王爷一同长大,亲如手足,听闻噩耗甚感悲伤,今以皇族之礼下葬于皇陵。 梁潇听着听着,原本拼出来的面人儿给他一个用力又散了开来。梁潇表示,这不过是九方瓒一个笼络人心的说法,让别人给他卖命而已。怕是知道他梁潇死了,最高兴的一个人就是九方瓒了。 天璇立刻反驳道:“皇上初闻王爷噩耗,当时一口血吐出来便昏迷了六天,今日早上方才醒过来,身体本就虚弱,可是皇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了这道圣旨,因为皇上说王爷这两日也该到京城了,明日又是王爷头七,该让王爷好好安葬才是,也不枉多年相伴。”天璇越说越激动,音调也越来越高,可是想起九方瓒说过的话,天璇的嗓子就忍不住的沙哑。等天璇终于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眼泪就扑哧扑哧掉了下来。 梁潇有些惊讶地看着天璇这是天璇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跟他说话,可是他更惊讶的是天璇所说的内容。梁潇竟然笑了一下,便好声对天璇表示天璇劳累多日辛苦了,便让天璇自己好好休息。 天璇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么长一番话引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只好咬咬牙便下去了。 梁潇走到书房门前,借着月光看着那已经成为一个树墩的梅,竟然发现从那梅树墩旁边,窜出了一只小小的芽,孤零零地斜在那里,却是异常惹人怜爱。 梁潇细细地看了眼那梅的芽,应该是春天的时候抽的条,只是到了夏季也不见长得有多大。 梁潇又想起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第一次看见九方瓒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肉团子,红扑扑的脸,却一见到他就尿了他一身。 九方瓒小时候其实很调皮,不过他的调皮跟别人的调皮似乎是不一样的,因为九方瓒只在他一个人面前会表现得那么调皮,他要是见了别人要么就是爱理不理,要么就是怯生生躲在他身后,九方瓒对他的哥哥们都没有对自己来的亲密。 梁潇还记得九方瓒小时候不小心落水,他以为九方瓒出了什么事情,便给他吹气,然后九方瓒醒来之后竟然就给他吹了回来。那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亲吻九方瓒呢。 梁潇淡笑着用满是薄茧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九方瓒那冰凉的触感似乎都还在。其实九方瓒的字写的挺漂亮的,就是自己懒,太傅给他布置的作业他都推给了自己,还说什么他要是得了太傅的夸奖就一定要好好酬谢自己一番,可是结果他每次都收到太傅的夸奖终于觉得其实太傅就是个喜欢夸奖别人的人,就轻易单方面决定取消酬谢了。 梁潇知道九方瓒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又总觉得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需要自己帮忙,还特别喜欢朝自己撒娇。无奈梁潇就是最吃这一套。梁潇一直以为九方瓒对朝政没有兴趣,可是他却不知道九方瓒将这一切都隐藏得太深。如果没有那个誓言,梁潇或许会一直帮着九方瓒,只做他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是梁潇自己却被自己的语言束缚住了,他可以不孝,可以不给第二家留后,可是他却不能不忠于自己的誓言。他还记得他的誓言里,牵扯到了九方瓒的生死。 梁潇想起了那时候九方瓒求自己给他种上一树梅花,临冬盛开,傲视群芳,特意选在了王府竹林旁边。九方瓒第一次画画就是一幅竹,他说都说竹是君子,梁潇哥哥跟竹一样也是君子,梁潇哥哥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不算数过的,梁潇哥哥一定要将瓒儿的竹子裱好挂到梁潇哥哥的闺房里,每天睡觉之前看一眼。 当时梁潇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当时回答的是,闺房是女孩子的房间,梁潇是哥哥,房间不叫闺房。然后九方瓒就眨巴着狡黠的眼睛,说那么梁潇哥哥是同意要将瓒儿的竹子裱好啦?梁潇哥哥真好。 梁潇当时一脸无语地看着九方瓒,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小鬼竟然给他下了一个套子。然后第二天就听见九方瓒得意地跟太傅炫耀说:太傅骗人,太傅说瓒儿的画作没人喜欢,可是梁潇哥哥把瓒儿的画作裱好挂在卧室了,还要每日瞻仰,太傅输啦! 梁潇才知道,太傅说九方瓒的画画得丑,没有人想看的,于是就跟九方瓒打了一个赌。这不,九方瓒立刻就给自己的作品找到了下家。 梁潇回忆着轻笑,九方瓒那鸡扒一样的完全看不出是一幅竹子的竹子现在都还好好的挂在他的卧室里,跟那一对名家作品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呢。 第四十八章:心腹 天赞十一年的夏日,来得特别炎热干燥。 梁王爷第二梁潇赴西三城平定战乱。但是班师回朝时却听到了梁王爷不幸重伤身亡的消息,使得九合百姓接连几日乌云遍布。可是这一天,百姓们分明看见了他们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梁王爷竟然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去上朝了。原本心情阴郁的百姓们瞬间就阳光明媚了,这天赞的夏日也一如既往的炎热得让人不忍出门。 流言毕竟是流言,谁会相信流言的真实性?梁王爷身亡之事在梁潇第一天骑着马走在京城大街上的时候就已经不攻自破了。京城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又开始云集在街头各个茶馆听说书人从各种渠道获得的梁王爷打败鲜卑的英勇事迹,这些事迹无疑增加了梁潇的光环,让梁潇在百姓们心目中更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一般了。 在九合,一直有这么一种说法: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可是你不能不知道梁王爷第二梁潇的名字。 说书人把梁潇在西边三城的战场上的事情说得惊险无比精彩绝伦让听书人都忽略掉了他的唾沫横飞。没有人发现这个时候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也在静静地听着这些故事。 少年听了个大致,就用手将斗笠向下压了一下,挡住了别人探究的目光,悄悄的退出了人群。 少年将整个京城都走了个遍,才在终于确定没有人跟踪他的时候,拐进了一个小巷。 少年小心推开院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个虚弱苍白的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少年立刻从旁边拿起一把伞撑了起来给太师椅上那个漂亮的人遮住毒辣的太阳,一边抱怨着:“现在是夏季不是冬季,这个时候还晒太阳,也不怕晒伤了你的皮。” 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旁边立着的那个少年,扯出一个微笑道:“雾凇,你回来了。” 那个少年就是两年前被九方瓒派到民间打理各种生意的锦雾凇,而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就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九方瓒。 锦雾凇点点头,然后道:“他今天还是照常去上朝了,一点也没有宣布说你已经不在宫内的事情,他似乎也没有要夺取皇位的打算,你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么?” 九方瓒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比两年前要温柔多了呢。两年前的锦雾凇,跟只小猫似的,随便说两句话就开始咬人,还是现在可爱多了。” 锦雾凇给九方瓒说得脸一红,直接丢下九方瓒一个人在烈日下曝晒不理他了。 “九方瓒,你别给老娘偷懒,不到厨房帮忙也就算了,难道还想要老娘喂你吃饭么?”郑天香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震动了树上正在歇息的鸟儿。 九方瓒摇摇头,这锦雾凇还是一样跟个小孩子似的,郑天香倒是给历练得越来越泼辣了。 饭桌上三个人都吃得安静,各自有着心事。终于九方瓒还是开口了:“天香,你的母亲找到了么?” 郑天香夹菜的手顿了顿,便夹了个她最不喜欢吃的香菜放到嘴里,微微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想必父亲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会出现的什么状况,所以已经把母亲搬到了安全的地方。” 九方瓒道:“想必这个地方不是朝廷可以轻易查出来但是必定是你父亲觉得可以信任的地方,还有说不定你也会知道那在什么地方。” 郑天香摇了摇头,道:“父亲此举怕是在赌气了,如此冲动,竟也不管我母亲了。” 这一回又开始了沉默。九方瓒夹了块微红的肉放到嘴里,对着郑天香道:“天香,对不起……” 郑天香摇了摇头,说那是她父亲自己选择的路,他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道理不懂,这次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 九方瓒忍了忍,终于还是说:“不,天香,我说的是,你做的菜不仅太新鲜了,味道了太重了些。”九方瓒本来想说的是,你做的菜竟然都没熟,还是红色的看见没有,还有你做这个菜到底放了多少盐啊?你是不是把卖盐的给打死了?你跟卖盐的有仇啊?可是顿时九方瓒觉得郑天香毕竟刚死了父亲,就这么对别人的厨艺指指点点不太好,终于选择了一个善良温柔委婉的说法。 结果人郑天香郑大小姐大手一挥,潇洒道:“你嫌弃啊?嫌弃就别吃了啊!”说完就将一桌子的菜全收进了厨房,就留着锦雾凇一个人似乎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的嘴里还叼着一块肉看着满桌子的菜因为九方瓒的一句话就没有了而呆愣得忘记咀嚼了。 锦雾凇斜眼看了九方瓒一眼,九方瓒却是耸耸肩,笑着对锦雾凇表示,你别担心没东西吃,因为你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尝到九合国皇帝亲自做的菜之人,你该为此感到高兴。 锦雾凇闻言身上抖了抖,连嘴里最后一块肉都没有保住地掉到了地上。 傍晚的时候,朱淮安回来了,旁边还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郑天香一看就皱眉道,老朱现在都是什么情况了,你怎么还往这里带陌生人啊? 那个别郑天香称为是陌生人的人在看见九方瓒的时候,眼睛似乎就已经长到了九方瓒身上,他从僵硬到颤抖,再抑制不住地开始哭泣,最后竟然冲到九方瓒面前扑通一声给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想要开口却只有哭腔,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锦雾凇在那个人冲过来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护在了九方瓒身边,即便见到那个人连连磕头也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九方瓒皱着眉头看了那个人良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高子仁?” 高子仁这一听,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说不出话,只好又朝着九方瓒磕了好几个头。 九方瓒见这高子仁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便示意朱淮安好好看着这个院子周围的情况,带着高子仁进屋去了,又让锦雾凇去厨房将那些菜给端进来。 高子仁跪在地上喝了好大几口水,看了眼九方瓒,又自己夹着碟子里的剩菜来吃,一边吃一边眼泪簌簌地掉。 等高子仁终于吃饱后,才朝九方瓒磕了个头谢恩,带着哭腔道:“奴才没用,竟然让皇上用这样的饭菜。” 高子仁这话一出来,郑天香就不高兴了,指着高子仁骂道:“老娘做的菜又不是特意给你吃的,你吃了就吃了,竟然还敢嫌弃,仔细老娘打断你的狗腿子。” 高子仁这才看见站在九方瓒旁边的郑天香,这回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才结结巴巴道:“郑小姐~没死?那~那~那郑大人……” 高子仁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郑天香的脸已经黑了下来,连忙闭了口,又转对九方瓒道:“皇上,奴才以为皇上被梁王软禁出了什么意外,奴才说要去伺候皇上,却被梁王给赶出了皇宫。奴才出了皇宫被人偷了钱袋又遭人殴打,才落至如此模样,可是幸好上天锤炼,让奴才又遇见了皇上。皇上,奴才这次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 郑天香冷笑道:“你确定你不是梁王爷派出来的又一个叛徒?那天璇都已经背叛了这小子,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高子仁立刻回道:“皇上,天璇的事情奴才确实毫无所知。” “你怎么让我们相信,你不会背叛他?本来想说让你留下点东西,可是你已经没有那个家伙了,你还能留下些什么?”郑天香这一次是故意要报复高子仁的,直接嘲笑他作为阉人的事实,她毕竟担心九方瓒在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会变得残暴,不相信周围的人。 高子仁看着九方瓒道:“皇上,奴才至四岁就被人送进了宫,爹娘早就不想要这个不完整的儿子了,可是奴才在宫内头两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呀。是皇上挑中了奴才贴身伺候皇上,是皇上让奴才对生活有了盼望,奴才不是之恩不图抱的人,奴才只求皇上允许奴才继续留在身边伺候皇上,奴才伺候惯了,皇上用起来也顺手不是?” 九方瓒叹口气,朝高子仁一抬手道:“起来吧,我怎么会容不下你?只是往后你再不要叫我皇上了,现在我就是个普通百姓,你变叫我主子也是一样的。” 高子仁兴奋地朝九方瓒磕头道:“是,主人。” 九方瓒这样的话却让一旁站着的郑天香舒了一口气,虽然天璇背叛了他,可是至少天璇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少他还会选择相信别人。至于这个高子仁,她以后小心着就是了,虽然她也并不确定,梁潇竟然会这么好心就送了一个九方瓒的贴身奴才出宫。 九方瓒转身对着正在沉思的郑天香道:“天香啊,以后这厨房的事情就不用你做了,可以让高……子仁做就好了。” 高子仁一听,腿就开始哆嗦了,道:“主人,奴才不敢欺瞒,奴才不会做饭。”下厨的事情都是天璇还有那些御厨的事情,他一个小太监,也就传膳布菜什么的行,让他下厨那真的是让狗下蛋,没可能啊。 “什么?你不会做饭?那你会洗衣服不?”九方瓒惊讶地问道。 高子仁头低了下去,但还是老实回道:“奴才也不会洗衣服,这宫里衣服都是送去浣衣局。”哪里轮到他一个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堕落到洗衣服的地步?这宫里不是还有专门的浣衣女么? “那你会些什么?” 这所谓术业有专攻啊,他高子仁特别会去监督别人干活,宣别人入宫,给九方瓒宣读圣旨,跟着九方瓒鞍前马后。 结果九方瓒一听,道:“那跟什么都不会有什么两样?既然你什么都不会,朕还要你来干嘛?” 这高子仁一听便急了,立马扑通一声又给跪下了,连忙磕头说奴才可以学,只要皇上不嫌弃奴才就好。 九方瓒在一边暗笑,却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自己走开了去。 郑天香在一边看着全程,一边惊讶道这九方瓒真的是刚刚丢了皇位差点性命不保还被自己最喜欢的人摆了一道的那个九合皇帝么?怎么如今看起来,他也不过是个有着爱开别人玩笑恶趣味的小痞子啊?可怜这高子仁还当真被九方瓒几句话就搞得一愣一愣的。 高子仁抬头看见九方瓒已经不见了踪影,忙朝郑天香拜了一下,跑去寻九方瓒去了。 第四十九章:消息 锦雾凇看着九方瓒的眼睛,那双眼睛美丽像湖水一般沉静,黑曜石一样闪着夺目的光芒。这种美丽耀眼的事物此刻就近在眼前,而他却要拼命地要忍住自己。 九方瓒也看着锦雾凇,少年比两年前更加沉稳内敛,却偶尔会露出他的爪子挠你一下,让你知道他其实也是有脾气的。但是他却很能隐忍,九方瓒非常欣赏锦雾凇的这一点,但是九方瓒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他知道。 朱淮安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此刻相视的表情,略微惊讶过后是黯然伤神,他不知道他什么地方不舒服,可是他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好像吃了一盆醋一样。朱淮安看不下去了,于是只好远远走开。 终于锦雾凇还是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九方瓒得意的看着锦雾凇,示意他将这最后剩下的食物全部吃掉。 锦雾凇苦着脸端着已经冷掉的饭菜,慢慢地痛苦地往嘴里扒。 郑天香推开门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状况。一个怒火冲过来就朝这两个似乎没长大的孩子吼道:“你们两个长大长不大的?老娘做的东西难吃就别吃!至于吗?早上的东西,都到了晚上了,竟然还摆在这里没吃完。”郑天香数落完这两个,又去训斥一旁低眉顺眼站着的高子仁:“让你好好伺候他们吃饭,他们不吃不知道灌下去啊?竟然一天了连碗都还没有收好。” 高子仁苦着个脸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道姑奶奶你真难伺候,是你说不吃完不让收拾的,这还剩下那么多奴才怎么收啊?再说了,那个人是皇上,皇上!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给皇上灌东西啊。 郑天香又扭头看见正在一旁伤春悲秋的朱淮安,终于是张了张嘴,一个字没吐出来。就让高子仁给她倒了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九方瓒笑眯眯看着郑天香道:“你不是说去九重楼问消息么?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呀?” 郑天香眼睛一瞪,一记眼光射向九方瓒,又是一杯茶水给倒进了肚子。 九方瓒又笑道:“不过天香你穿成这个样子还是挺好看的,想必迷死了不少千金小姐吧?” “还不是你,让我当什么九重楼楼主,让我不得不打扮成这个样子!” 九方瓒歪了头,一脸无辜道:“我又没说九重楼楼主一定就是个男的。”九方瓒说完也不等还愣在原地没有消化掉这个消息今儿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简直就是跟猪一样的郑天香,就耸了耸肩,带着锦雾凇一起去练剑去了。 九方瓒原本就是修内力比较多,修身法和剑术比较少,经过跟锦雾凇这几日的切磋倒是觉得自己的水平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朱淮安见两个人好不容易练完了,才给九方瓒递上毛巾擦汗,问道:“你难道就不担心那边的情况么?” 九方瓒擦了擦额头表示,自己不是不担心只是时候未到。 “刚才郑姑娘过来说,那个人宣布说郑仕光谋反要夺位,最后被他带人围剿了,可是皇上因此受惊过度,所以至今尚卧病在床。他就这样把朝政的所有权利都揽在了自己一个人手里。” 听了朱淮安的话,九方瓒点了点头道:“是不是光王为此事跟梁……跟他吵翻了?光王必定以软禁皇帝为罪名扣到他头上,然后光王就可以用一个外戚的身份干预朝政了,毕竟他母亲也是我父皇的弟妹。” 朱淮安有些惊讶地看着九方瓒,想说九方瓒竟然全部都猜对了。 “那么还有一件事……” “如果是说至今仍然被派往南方驻守的静王九方隆,怕他现在在南边也有些隐隐的蠢蠢欲动的趋势了吧?” 朱淮安不得不相信,九方瓒确实将这些都预料到了。 “预料到了又如何?我能预料到的他必定也能预料到,他对于攻心之术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利用他已经重伤病逝的假消息骗他放松警惕,并且提前弄走了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云闲鹤,让他顿时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情况,这些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周密的策划,怕是不会碰到一块儿去的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九方瓒摇了摇自己的食指道:“静观其变。” 锦雾凇却是一旁插嘴道:“我倒是觉得那个位置要不要都一样,反正你不在那儿反而更开心不是么?” 九方瓒叹气抬头看着天空,没错,他离开皇宫的这些日子确实过得很轻松愉快,可是那个位置上有他的责任,他这辈子所有的目标,他的一切产业也是为了围绕这个目标而实现,如果他当真没有办法再回到那个地方,那他今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这么多天了,他明明手握大权,却完全没有要自立为王的意思,你们以为如何?” “想必朝中大臣没有几位会同意的吧。”锦雾凇无所谓道。 朱淮安无语地看着锦雾凇道:“你以为第二梁潇的人脉不够广么?区区几位朝中大臣算得了什么,他若想要当皇帝,怕是百姓也会双手双脚赞同的,何况第二梁潇早就已经拉拢自己的势力了。如果果真有敢拦着他登基的人,怕早就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锦雾凇闻言倒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那么第二梁潇到底是为什么不选择自己登上那个皇位呢? 九方瓒的笑而不语,让锦雾凇以为他知道什么内幕,可是其实他对这件事情也是一头雾水,有时候九方瓒觉得自己即使跟第二梁潇认识了那么多年相处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不知道不通第二梁潇到底是怎么想的。以梁潇的性格,他才不会让光王和静王这两个威胁同时到达呢。 那当然是九方瓒的想法,而梁潇想的却正好相反。如果要来就一起来,来一次轰轰烈烈的,也好把这些有叛心的人都消灭得干干净净。反正现在他对他父亲的承诺也已经算是实现了。九方家的人剩下的原本就不多,走了一个九方翊,只还剩下个九方隆还有先帝的胞妹九方苑。九方隆在边关多年与朝中的势力有些脱节,他手中的兵力完全不能跟梁潇的所抗衡。此番梁潇领兵平定西方三城带了九合最精良的部队,并且在他一回来的时候就将九方瓒给“赶”出了皇宫,根本就没有将军权给交回去。光王就更加不用畏惧了,他原本就是外戚,有些才华不错,可是他之所以想要反九方瓒怕这十有八九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个名义上的华妃实际上的大真国小王子吧。 越是多情的种子,越是容易对付。梁潇笑。可是九方瓒,他的情到底在什么地方?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内心的弱点? 梁潇看了看九方瓒从小就喜欢把玩的百宝盒,总觉得这个装饰华丽的盒子里面是有些什么秘密的。梁潇将盒子细细的查看了好几遍,果然发现盒子有个夹层,打开来看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九方瓒怕是早就已经将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了。梁潇捧着盒子,靠在椅子上细细的看。 而这个时候,梁潇书房的门竟然就这样打开了。梁潇分明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门口,阳光照在他身上让梁潇看不真切。那个人走过来,竟然是一身白衣的九方瓒。九方瓒朝着梁潇疏离的笑了笑,眼中还有一丝蔑视,却完全没有梁潇想像中的愤恨。 九方瓒走到梁潇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梁潇,依旧疏离地笑着躬身,拿走了梁潇手中的百宝盒,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转身离开。 梁潇想张口叫住九方瓒,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可以留下他的理由。眼看着九方瓒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梁潇猛地睁开了眼睛。 虚惊一场!竟然只是一个梦境。梁潇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那个百宝盒竟然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他的书房外阳光正好。怕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够而不小心睡着了。胸口的伤口在慢慢结痂,有点又疼又痒的感觉,想要挠,可是一挠就会将刚结痂的疤给挠下来,又会更加疼,这样不断反复只怕更加好不了。有时候,忍一忍,等过了这么一阵子,也许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梁潇抚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那支箭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穿透心脏了。但是现在,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还好,他还可以将他要做的一切做完。他要慢慢恢复这些伤口。 梁潇站起来,看见那个百宝盒就掉在椅子的旁边,盒身和盖子断开了两半,竟然露出了盒子机关中间的一张白色纸条。 原来这个盒子竟然做工如此精密,将纸条放在这个地方怕是没有人会发现,那个人必定有一种矛盾,既想让人知道那个秘密,又害怕别人知道那些事情,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听天由命。看来这个盒子的那个夹层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让人以为已经将里面的东西给拿了出来,可是实际上,那个东西却依然在盒子里面。 梁潇拿出里面的纸条,细细的看了看里面的字迹,竟然是先帝的手笔。梁潇看完脸色变了几变,又看了一遍以防确认没有遗留任何一个字。梁潇冷笑着将这张纸条付之一炬,连眼睛都失去了温度。九方瓒知道这件事情么?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这才是父亲要他发那些誓的真正原因么?不,那个人不是他父亲。 还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如今他只会更加坚持自己要做的事情。 第五十章:真相 梁潇冷眼看着自己面前单膝跪着的男人,平时的玩世不恭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依然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 司马若愚难得的如此严肃。虽然梁潇没有直接说出来,可是他大概也猜到了梁潇找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当年的那件事情他并没有得到直接的资料来证明他的猜测,可是后来从老王爷跟老皇帝之间的一些奇怪的分裂感来看,似乎证明了他所猜测的是事实。 按说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司马若愚也还是个刚入学堂什么都不懂就喜欢玩闹的小破孩,他会有这样的发现也纯属偶然。他也只是无意中听见了一对夫妇在争吵。原本只是普通的争吵并不会引起一个孩子的主意,毕竟谁家的父母没有吵过架呢,可是让司马若愚映像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妇人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他曾觉得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这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谁会比她更加美丽了。 原本就是小孩子心性,这件事情原本也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除了那即使愤怒,生气,悲伤,绝望都依然绝美的脸。后来司马若愚入梁王府作为一个谋士,见到梁王爷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面熟,十分的面熟,他努力回忆才终于响起来,这个就是那时候的那对夫妇其中一人,于是他发现他竟然得知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乎皇家与梁王之间的礼义廉耻荣辱颜面的秘密。 原本他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老王爷和先帝的先后去世而长埋地下,可是如今竟然还是被第二梁潇知道了。 司马若愚也不知道,就算梁潇知道了这件事情,可是为什么会来问他,为什么会以为他知道这件事情?这种关乎皇家颜面的事情不是应该少一个人知道的好么?司马若愚跪在下首等梁潇开口。 “以前本王就觉得你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如此劝说本王的,只是现在你还不肯说出来么?” 司马若愚垂下头,只说不知道王爷所言为的何事。 梁潇微闭了一双危险的眼睛,道:“那么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为何要极力劝说本王?如果不是想要本王尽早因为谋逆的事情而被灭九族的话,那么就是你知道本王身上流着九方家的血,即使本王果真篡位也是正统的。” 司马若愚跪下只说全然不知情。 梁潇根本就不相信司马若愚所说的。他怎么可能不知情?虽然梁潇几乎确定老王爷根本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告诉他,老王爷本身就是个十分注重颜面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自揭伤疤? 司马若愚却是抬头道:“属下只是想要帮王爷拿回本就属于王爷的东西,有错么?他九方瓒原本就浑浑噩噩,他有什么治国之道?他怎么比得上王爷得天下民心,又有经天纬地之才?” 梁潇一双冰冷地眸子看着司马若愚难得的激动。司马若愚原本就是一个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人,这一次竟然露出了这么不自制的表情。 “你走吧,就当本王从未认识你,这件事情你若是敢说出去,本王会让你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梁潇本来就不该是个心善的人,可是这司马若愚毕竟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也算兢兢业业。梁潇早有要让司马若愚离开的打算,他对于那件事情实在太执着,现在也算是一个契机。只是他不知道,他偶尔的一次善心竟然成了他今后最大的阻碍。 司马若愚走后,梁潇才让一直跪在门外的天璇进来。 “你知道这个盒子里面有暗格?” 天璇只是稍微有点愣神就知道梁潇问的是什么了。天璇点点头。 “你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天璇老实地摇摇头。如果这不是梁潇所要交代的任务范围之内,天璇并不想将九方瓒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所以那天九方瓒不小心将盒子摔到地上的时候,她瞟见了那个盒子转轴里暗藏着的一张白色小纸条。天璇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东西也可以放在这种地方的。 梁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才问天璇这次来是为了何事。他记得他给天璇放了假,让天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天璇跪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视线只敢停留在梁潇地虎纹靴子上,回道:“天璇只想知道,云统领是否还活着。” 梁潇一挑眉,道:“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天璇摇头。 梁潇又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天璇犹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梁潇继续问:“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天璇沉默了一阵子,还是摇头。 梁潇最后问:“他知道你对他的心思?” 天璇依旧摇头。 梁潇道:“你对他什么都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找他干什么?他的生死怕已经与你没关系了。” 天璇撑在地上的手化成拳头,她面前的地面上多了两滴水珠,可是天璇依旧盯着梁潇的靴子道:“天璇不在乎他的样子,也相信他不会是坏人,天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天璇喜欢就是喜欢,他是否知道天璇的心思都不重要,天璇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些天璇都不在乎,天璇只想要让他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就好。王爷问天璇这些,天璇不懂,可是王爷,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改变的。”天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梁萧一眼反问道:“王爷您可爱过谁?您可知道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的心情?” 梁潇看着天璇哭花了的妆容,眼睛里却是坚定的神情,不由叹气。 可是天璇似乎已经说开了,豁出去般继续道:“天璇以前很喜欢皇上,他总是很温柔地笑着,他从来不想让谁看见他痛苦的样子,他即使流泪也是笑着流的,可是他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寂寞,让天璇很想好好照顾他。可是天璇却还是背叛了他。自从云统领来了之后,皇上眼中的落寞都淡了,天璇从心里高兴。云统领失踪后,皇上四处寻找却不得消息,天璇知道肯定是王爷带走了云统领,只有王爷有这样的本事,天璇也想找到云统领,让皇上可以放心。”天璇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只说她看见皇上开心就会开心,看见云统领开心就更开心,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梁潇已经黑下来的脸色。 梁潇只是冰冰冷冷地问了一句:“那么在天璇眼里,本王是什么?” 一句话,惹得原本已经无所畏惧的天璇顿时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天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脑子发热跟王爷说这些,即使想要倾吐对象也不应该是王爷啊。天璇又垂下头去,只看着自己的双手。 梁潇也不等天璇回答,只是让天璇跪在那里就离开了书房。 梁潇进到九方瓒的盘龙殿,一干御医干跪在那里。梁潇见了心情烦躁,就让他们都给滚了出去。 原本就说九方瓒因为惊吓过度而卧病在床,便让御医们全部聚集在这里,让别人都知道皇上真的是龙体不适,御医不得不全天候地给他医治。梁潇这一发怒把御医全赶了出去,更让旁人觉得皇上已经病重到御医都没有办法了。 可是梁潇却完全不顾这些,只是看着那张宽广的龙床,床上还是九方瓒消失时那个凌乱的样子。梁潇直接躺了上去,仿佛多年前一样,九方瓒也在床上躺着,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梁潇,时而弯了眼睛笑。 梁潇一直以为老梁王让他将九方家的人逼下皇位是为了报复当年老皇帝给他赐姓并且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老王爷的皇位之事,可是如今那老皇帝却是夺走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 梁潇记得老王爷临走前满是恨意地看着梁潇,说过:当年老皇帝的父亲跟他父亲一起推翻了前朝昏庸皇帝的统治,一起战场厮杀拼下这个天下,他们曾经说过了谁取下那个昏君的头谁就可以坐拥天下。他父亲做到了,可是却被老皇帝的父亲派人偷偷杀了他父亲自己坐享其成。那个奸人曾经说过等他长大了会将皇位传给他,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利欲熏心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他原本想着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他跟老皇帝毕竟还是一起长大的铁兄弟好哥们。可是那老皇帝怕他想起前尘往事就会对他皇位造成威胁,说是为了嘉奖他赐了他一个姓氏,可是复姓第二,这难道不是明白了他永远也比不过那个老皇帝么?老王爷原本被气昏了头,可是偏偏那个时候他遇见了老皇帝的表妹并且深深地爱上了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为了那个女子放弃对老皇帝的怨恨,决定安心的当个王爷跟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个老皇帝又毁了这一切,欺人妻子,让他今生挚爱就此在怨恨中香消玉殒。 梁潇至今仍然记得老王爷跟他讲过的故事,老王爷很激动,越讲越愤恨,最后那么长的话讲下来竟然生生咳了半个时辰,似乎要将自己的心肺都给咳了出来,还逼梁潇发了那个毒誓。 现在,怕是老王爷即使临死了也没把全部事实告诉他。老王爷跟他所爱的女子成亲了,原本应该幸福美满,可是那个女子心中所爱的却是老皇帝,并且曾经在酒后跟老皇帝有了苟且。女子生下了一个儿子让老王爷很高兴,可是后来老王爷竟然发现自己是不可能有儿子的,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老王爷在这个时候软弱了,因为他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样,更没有办法对身处高位的老皇帝做什么。而那个女子就在日益冰冷的家庭中,抑郁而终。 梁潇冷笑,那个女子就是他的母亲,他便是他母亲跟老皇帝所生的“孽子”。难怪老王爷以前都喜欢叫他孽子,原来并不是因为生气而说的话,而是他本来就是个孽子;难怪老王爷没事就喜欢对他挥鞭子,因为老王爷原本就想一鞭子抽死他;难怪老王爷对他如此严厉,原来老王爷只是想找个理由惩罚他;难怪老王爷最后让他发了这个毒誓,原来只是想要报复,报复老皇帝,报复那个辜负了他的女子,也报复他这个“孽子”。 好在那时候有九方瓒一直陪着他;好在那时候老皇帝总是护着他;好在那时候他也总是很认真没有给老王爷更多惩罚他的机会。那时候,别人都会说老王爷的儿子如何如何文武全才,老王爷的儿子如何如何英俊潇洒,老王爷的儿子如何如何深得民心。这些或许多少融化了一些老王爷心中的恨,让老王爷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可是最后老王爷还是摆了老皇帝一道,要让老皇帝尝尝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只可惜老皇帝在老王爷过世没多久也驾崩了,他也没机会尝到那种滋味了。 原本是上上代的恩怨,却被上一代承受了,而这一些如今又转移到了他们这一代身上。 梁潇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睡着九方瓒曾经睡过的床,枕着九方瓒曾经枕过的枕头,盖着九方瓒曾经改过的被子,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越来越清晰,他跟九方瓒,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 小剧场: 九方瓒:梁潇哥哥,我觉得你肯定不是王爷叔叔亲身的。 第二梁潇:…… 九方瓒:你看,王爷叔叔就从来没有打过瓒儿,而是王爷叔叔总是打梁潇哥哥。 第二梁潇:……【打是亲骂是爱这样的话他才不会说呢!】 九方瓒:不信你要不要试试? 第二梁潇:…… 九方瓒:王爷叔叔,梁潇哥哥尿裤子了! 老王爷挥鞭而来,并且不停骂着“你这个孽子!” 第二梁潇:…… 九方瓒:王爷叔叔,刚才瓒儿说的是“王爷叔叔,梁潇哥哥,尿裤子了!” 老王爷:…… 第二梁潇:…… 【九方瓒,你那么大了怎么好意思尿裤子啊?你尿裤子就算了还要喊出来!你喊出来就算了还要让梁潇挨打!梁潇挨打就算了你还要告诉他们其实尿裤子的人是你!你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啊!!!】 第五十一章:铜板 一个月了。 九方瓒从皇宫中逃出来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大臣们照样上朝,百姓们照样生活,连树上的鸟都在照样地叽叽喳喳。 九方瓒突然就觉得,原来这个国家少了他这个人和多他这个人原来都是没有差别的。那么那么多年以来他都那么坚持要保住这个皇位,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如今第二梁潇已经完全把持了朝政,对外只宣称皇上病况尚未好转。在这种只听梁王爷一面之词的情况下,竟然也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质问,是不是梁潇软禁了皇帝。 九方瓒躺在太师椅上摇晃着扇子叹气。 郑天香走过来用下巴对着九方瓒道:什么大男人啊?怎天不是躺着睡觉就是坐着吃饭,一身懒骨头。 九方瓒笑道:“我道是谁,这不就是九重楼楼主么?失敬失敬。” 九方瓒说得倒是客气,可是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依旧安然地躺着摇扇子。 路过的锦雾凇一脸惊讶地问:“失禁?谁失禁了?” 郑天香脸一黑,立刻走开了。这两个人她是眼不见心不烦,一个一个的都不务正业无所事事,要她一个小女子帮他们跑动跑西,他们好意思吗? 郑天香一走,九方瓒就坐正了问锦雾凇:“怎么样,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锦雾凇道今天刚追查到一个线索,说平阳那边有个怪老头,吃豆腐脑给了一锭金子,到山海楼吃饭愣是一个子儿都没给,还砸了场子,抢了乞丐的铜板转身就丢给了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身边还总是跟着一只八哥,好像总是在叫“亲亲”。 九方瓒一听,笑了,说必是此人无疑。 锦雾凇却是不明白了,要说找人这种事情,管理着九重楼的天香来做不是更合适吗? 九方瓒笑了,锦雾凇这个孩子呀,越来越笨了。郑天香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她的母亲,每日早出晚归的,怎么还好让她再做这种事情。九重楼就让她去找她娘好了。 九方瓒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问锦雾凇道:“小锦可有在意的人?” 锦雾凇愣了一下,问九方瓒什么在意,如何是在意? 九方瓒想了想,便给锦雾凇普及“在意”这个词的意思:“你经常会想一个人,他在的时候你总是找他麻烦,他不在的时候你又总是想他,你在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觉得是可以原谅的,你以为他死了会心慌意乱觉得这个世界都没有意思了,知道他没死你就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用计较了。小锦,你有这样在意的人吗?” 锦雾凇看着九方瓒的眼睛,突地红了脸,双眼一瞪,故意凶狠道:“才,才没有呢,我,我才不会这样在意你呢!” 锦雾凇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留九方瓒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刚才说了什么吗?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怎么锦雾凇那样的反应? 不过想不通的事情九方瓒也不去想,依旧躺回自己的太师椅上,悠闲地摇着扇子。以前在宫里,都是有人给他摇扇子的,现在呀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九方瓒半眯了眼睛看太阳,这样的天气里要是旁边还放了一碟子瓜子儿,一边沐浴阳光一边磕瓜子儿,还可以顺便欣赏这儿的景色,多好打发时间啊。 九方瓒四处看了看想找个人给他买瓜子儿,周围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九方瓒看了看日头,觉得自己一个月了也没出过这个大院,果然还是自己出去买好了。 九方瓒刚走到街上,就看见别人买东西的给的是是原型方孔的铜片。买东西不应该是用银子的吗?难道现在换了? 九方瓒又立刻走回去,终于看见院里有个扫地的小花在。九方瓒涎着脸蹭过去问:“小花啊,你身上有没有那个圆形方孔的铜片啊?” “圆形方孔的铜片?”小花想了想,嘿,那说的不就是铜板吗?小花立刻警觉了起来。面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公子她是知道的,到她们府上蹭吃蹭喝已经一个月了,每天都游手好闲地,如今竟然还想问她要铜板?她一个扫大院的能有多少铜板?于是小花瞪着眼睛警惕道:“我,我没有。” 九方瓒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继续笑道:“我拿银子跟你换行不?” 小花更加警惕了,用银子换铜板?这难道是最新的骗术?自己的铜板不够换,他就拿了铜板不给银子了?或者给一块假银子?小花问:“你要多少铜板?” 九方瓒道:“你有多少我就跟你换多少。”说着九方瓒从口袋里掏出三大锭银子,你看这个能换多少你说的那个——额,铜板?“ 小花立马又警惕了,这个公子用那么多银子换铜板?他肯定没安好心。 九方瓒也不知道三大锭银子可以换多少铜板,他自然是有多少就想换多少。可是看小花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难道那个铜板就那么值钱?九方瓒怨念一起,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铜板买瓜子儿。 九方瓒是个不太执着的人,可是他一旦执着起来很吓人。他目前为止执着的只有一样,就是皇位。没错,别看他现在整天不务正业,可是他对皇位依然没有放手。就算什么时候第二梁潇宣布他要废帝,九方瓒也要拼死把那个皇位拿下来。但是今天九方瓒就跟那些瓜子儿,铜板卯上了,誓不罢休了。 九方瓒见小花偷偷用手护着她的口袋,心道那里面肯定就用铜板了。九方瓒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善恶观念的人,他也不觉得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的钱袋,是什么很缺德很不绅士的事情,所以他伸手就去抢了。 小花一看吓了一跳,忙用手护着,可是又觉得这个公子实在是长得好看,要是这个公子真要对她做什么,她也愿了。于是小花一慌神,九方瓒就得手了。 小花顿时觉得自己的天都黑了。 九方瓒带着一脸满足(餍足?)的表情,走了出去,真好看见迎面走来的朱淮安。九方瓒的脸色神奇的变了好几遍,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手上拿了几个非常值钱的铜板,而且这些铜板千万不能让朱淮安看见(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贪钱又没三观吗?)于是九方瓒立刻加快了步伐,心想一定要把瓜子儿买了揣在怀里才安心。(不义之财你用的怎么心安?) 朱淮安正奇怪着九方瓒今天奇怪的行为,见九方瓒已经走远也不好发问。朱淮安一进屋就石化在了当场。那个扫大院的小花正爬在地上嘤嘤哭泣(钱袋丢了必须要哭啊,刚拿到的工钱啊~),衣衫也非常凌乱(刚才跟九方瓒抢钱袋抢的,太用力了~),并且一看见他就立刻扑过来抓着朱淮安的裤脚哭诉道:“朱公子,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那个公子抢了奴婢的工钱啊)” 小花的声音非常凄厉,哭得连一句话都讲不完了。她丢了好几个铜板,并且那个漂亮的公子竟然调戏她,可是调戏完了什么也没做就把她一个月的工钱给拿走了,小花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望了。 可是这件事情,在朱淮安眼里,却是另外的样子。刚才九方瓒出去时一脸要掩藏什么的样子,进屋又看见小花这个样子,朱淮安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这些事情,他稍微一脑补就猜了个十之八九(其实你没猜到的那十分之一才是真相啊大人)。朱淮安又想:九方瓒现在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什么需要也是应该的。可是九方瓒怎么能如此饥不择食呢?朱淮安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尽职了,竟然让九方瓒憋道了这个地步。于是朱淮安给了小花三大锭银子安抚费,若有所思地出门去了。 小花眼泪还没干呢,看见那些银子都忘记哭了。拿了银子刚起身就看见地上竟然还有刚才那个公子丢下来的三大锭银子。小花直接笑傻了,她刚刚扫地的时候还在祈祷上天多给她点银子呢,现在她手上竟然拿了六锭白花花的大银子。小花把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以后,就乐呵呵地跑了。 刚才失败者的小花现在高兴了,可是刚才胜利者的九方瓒现在郁闷了。 九方瓒是非常非常郁闷地抱了一小包瓜子儿回来的。九方瓒回来后又怎么样了呢?小花会遇到什么样的结局呢?亲们,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章:来者 九方瓒一进大院就气冲冲地到处找那个欺骗了他感情的小花(其实是你抢的人家的铜板吧~)。结果到了账房一问,听说小花今天下午刚领了工钱,之后就没有见到人。 九方瓒气了,难道她携款逃跑了? 于是九方瓒满院子找小花,立志要把他损失掉的三大锭银子给要回来。弄得整个院子一下午竟然是鸡飞狗跳。这件事在不同人眼里看起来自然又有了不同的含义。 朱淮安一看,心想完了,一定要给小皇上重新找一个家室好的大家闺秀了,怎么能让小皇上真的就栽在一个扫地丫头手里呢?不过才一个下午不见,竟然就找成了这样。朱淮安心里那叫一个焦急啊。 郑天香看了却是笑吟吟道,小皇帝倒是活泼了不少,开始关心下人了,就知道他对待自己人是极好的。 锦雾凇虽然跟九方瓒相处的时间最短,却是最最了解九方瓒的人了,毕竟他也曾经栽在九方瓒看似无害的天真外表之下。于是锦雾凇一看就心想,那个传说中的小花莫不是欠了九方瓒的钱不还?要知道别看九方瓒当过皇帝,家财万贯,可是在他手下暗中帮他打理了几年生意的锦雾凇清楚地知道九方瓒是非常抠门的,九方瓒要不是皇帝,必定会是个大奸商。 于是晚上九方瓒终于找不到小花放弃了的时候,回到自己房间里却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九方瓒没有花任何时间反应就直接退出了房间到了锦雾凇房里,对着脱衣服脱到一半突然被人闯入一脸不知所措的锦雾凇道:“我房里有个走错屋的姑娘,这么晚了我也不好赶她走,所以我来你这里将就一下。” 锦雾凇心想你这个还真的是将就,就这样直接霸占了他唯一的床,还非常速度的进入了睡眠状态。锦雾凇脸色一下变了好几变,看着那么宽大的床,硬着头皮也躺了下去。可是锦雾凇听着躺在他身边的九方瓒均匀的呼吸,不知怎么竟然觉得这个夏天特别热。 锦雾凇直挺挺地跟个躺尸一样,连头都不敢动一下,旁边的九方瓒竟然还睡梦中不时的“嗯,嗯”两下,锦雾凇愈发觉得自己热了,脸都可以用来煮鸡蛋了。 于是这一夜,正值发育的锦雾凇锦同学奇迹般的失眠了。 第二日当一群人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朱淮安很细心的观察到了锦雾凇一脸没有睡够的样子以及九方瓒神清气爽的表情。朱淮安了然地点了下头,然后回去遣走了叫来的那个姑娘。朱淮安当然不会找勾栏院里的姑娘,那个姑娘绝对是家世清白,只是可惜没钱给父亲看病才不得已,不过朱淮安也没亏待人家就是了。 九方瓒继续不停地寻找小花,可是扫大院的小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就这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九方瓒那叫一个郁闷啊,如果他知道朱淮安后来又给了她三大锭银子,估计九方瓒得气得吐血了。 于是九方瓒平白又折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小花,等晚上九方瓒回到房间的时候,又看见房间里多出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 九方瓒非常娴熟地退出了房间,直奔锦雾凇的房间而去。这一次,九方瓒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躺了上去。可怜的锦雾凇还以为今天晚上九方瓒不会来了,正脱了衣服还没换上呢。锦雾凇恼了,气势汹汹走过去准备叫起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九方瓒,可是鼓足的勇气在看见九方瓒毫无防备的睡脸之后立刻背叛地泄掉了。 锦雾凇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继续在九方瓒旁边躺尸。锦雾凇想,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九方瓒开始,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明明说过了要去刺杀他的,却莫名其妙地去帮他管理了那么大一个生意。锦雾凇原本是习武的,为了九方瓒从了商,几年摸爬滚打下来人也变得油滑起来。那并不是锦雾凇所希望的变化,他并不想自己变得如此事故,可是在再看见九方瓒的时候,锦雾凇就觉得自己变得什么样子,只要九方瓒高兴,他也是值得的。 锦雾凇非常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那天为了郑天香,竟然就这样让九方瓒被梁潇抓住了,虽然后来九方瓒自己逃了出来,可是锦雾凇依然非常懊恼。曾经想过要保护他的,最后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九方瓒回来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也许本来就是大病初愈又精神紧绷过度劳累,他竟然又睡了两天才醒过来。那两天里,锦雾凇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炸掉了,停不下来,只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要去看九方瓒,却又怕影响到他休息。锦雾凇想,自己难道也是生病了,生了一种见不得九方瓒不好的病。 锦雾凇转头看见九方瓒毫无防备的睡脸,面部线条清晰而美丽,一点也不想那个小狐狸。锦雾凇傻傻地笑了笑,又慢慢地把头转回来。于是这一夜,锦雾凇没有盯着床顶发一夜的呆,而是盯着床顶傻笑了一夜。 于是又一个早上吃饭的时候,朱淮安又细心的发现锦雾凇的连比头一天更憔悴了,而九方瓒依然神清气爽。朱淮安心里就纳闷了,难道是他送进去的方式不对? 九方瓒这一天终于没有继续寻找小花的下落,而是时不时盯着站着都能打盹的锦雾凇笑,那笑直让锦雾凇在大热天里汗毛都竖了起来。 朱淮安见后摇了摇头。 九方瓒一见朱淮安就知道他是从外面进来的样子,便摇着扇子走上去问京城里的各种小道消息。其实京城里的那些官太太,富小姐们平时都是闲的无聊的,就会把别人的家长里短拿出来当做消遣的谈资,其中谈论的最多的当然是京中最最有权有钱有才有貌的梁王爷第二梁潇了。 朱淮安看到九方瓒那听八卦的脸就立刻想起来自己还要跟他汇报今天出去外面“打探消息”的成果。其实说是打探消息,其实也不过是去听听京城里的各种八卦。 静王九方隆在跟第二梁潇秘密见过一面之后突然就偃旗息鼓回南方继续驻守边疆了。而如今光王和他母亲也被第二梁潇软禁在了府内,估计暂时没有办法兴风作浪了。 九方瓒静静听着,心道怎么今天就没有些好听的小道消息呢? 朱淮安定了定,道:“有人想要见你。” 九方瓒只是点了点头,也不问那个人是谁,就说请到会客厅。其实并不是九方瓒已经知道要来的人是谁,可是那个人必定来头不小。他还是尽快弄清来人的虚实为好。 九方瓒回头继续看锦雾凇站着打盹。他晚上睡觉的姿势真的有那么厉害么?竟然害得锦雾凇连续两天都成了这个样子。于是九方瓒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还是继续去骚扰锦雾凇的好。因为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今天晚上依然会有人等在他的房间的。其实九方瓒倒不是不知道朱淮安的用心良苦,只是这心啊似乎没用到点子上,他是做了什么让朱淮安误会的事情吗? 九方瓒又去用食指戳了戳锦雾凇的后腰。锦雾凇立刻站得直直的,四处警惕地看,这才看见九方瓒一脸的坏笑。锦雾凇恼了,连忙冲过去要以牙还牙。九方瓒虽然内力不错,可是招式上跟锦雾凇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于是就在锦雾凇差点得手的时候,朱淮安非常适时地出现了,并且说:“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九方瓒立刻换上了脸上嬉笑的表情,一脸严肃地对锦雾凇道:“别闹,正事要紧。”说完,九方瓒就跟着朱淮安走了,留着一脸郁闷的锦雾凇还傻站在原地。 九方瓒道大厅的时候,那个人正背着他看厅堂上挂着的画。 九方瓒只是客气道:“不知阁下到来,有失远迎,只是阁下……” 九方瓒刚想问来者何人,就见那人已经转了个身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贺君芜。九方瓒正在惊讶为什么贺君芜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并且贺君芜知道他在这里。 贺君芜依旧用他惯常的方式打招呼道:“陛下,很荣幸再次见到你。” 九方瓒当然不会说你其实认错人了这样的傻话,只是微笑点头大方承认。 贺君芜竟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他必然是有事相商,在他这种情况下还会来跟他商量的,就必定不会是恶意。九方瓒示意贺君芜坐下,两个人也方便好好谈一谈接下来他们所要谈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论茶 九方瓒细细品着茶,这是今年新出的大红袍,香气馥郁,入口甘爽滑顺,实乃大红袍中之极品。 九方瓒喜欢喝茶,可是贺君芜对品茶明显没有什么耐心。所以贺君芜只是将茶叶撇开,一口干尽。九方瓒见了只是笑笑,继续品茶。他并不急着说话,他在等,等贺君芜主动开口。 “陛下倒是好兴致,宫中有人独占了大权,陛下却在这里安然地品茶。”贺君芜看了眼九方瓒,道:“我是不懂品茶的,不过一看你这茶的汤色就知道绝对是极品,只是最好的茶怕也只有宫中才有。陛下竟然如此喜欢茶,如何舍得宫中那些极品贡茶呢?” 九方瓒笑:“真正的极品大红袍在世间只还余有三株茶树,每年都当做是贡品入京,产量极少,所以才可贵。如今嫁接的大红袍精心制作之后也还不错,只是嫁接的毕竟比不上原产的,再如何口感好也只是次品。” 贺君芜看了眼自己茶盏内的茶叶,又看了看九方瓒道:“只是如今别人都没见过正品,便皆以为嫁接的才是正品。” 九方瓒又笑道:“要如何才会让别人知道正品才是次品呢?” “这就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贺君芜笑盈盈看着九方瓒。 “噢?那么国君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呢?”九方瓒想了想自己手中的筹码,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贺君芜费如此大周章要来的。 “我听说九合国中有一种秘宝,能让人忘情忘爱。” “国君说的可是惜缘?”这惜缘其实就是一种毒药,中毒者将被迫忘记自己曾经深爱的人,爱上参了投毒者血液。可是惜缘会伤害中毒者的根本,缩短其寿命,运气好的话也只有五年的时间。所以叫惜缘,这是为了缘分求而不得炼制,在九合已经被列为禁药。 “九合还有一种药,能让人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我倒是不知道了,原本九合确实有一只千年人参据说有这么一个功效,不过也已经赏给了其他人。” “不,我说的是九转还魂丹。” 九方瓒抬头看了贺君芜一眼,笑问:“这倒让我好奇了,是什么人让堂堂大真国国君求而不得到非要用惜缘来得到的地步,又不舍得让他死得太过轻松,要用九转还魂丹吊命把他变成会动却没有思想的活死人?” 贺君芜说的那些东西在九合宝库里却是有,可是都已经被列为了禁药,被严令无论如何不能使用的东西。其制作原料及过程都已经被摧毁,可是却保存了稀少的练成品。九方瓒想了,到底是谁那么倒霉被贺君芜看上了还得不到,要用到如此狠毒的药物。 “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他我可以做一切事。”贺君芜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九方瓒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不答应贺君芜,贺君芜哪怕举国之力摧毁了九合也要拿到那两样东西。九方瓒并没有问,其实贺君芜说这些也是有漏洞的,那就是贺君芜为什么不直接找现在大权在握的梁潇,而要如此周折帮他夺回权位? 不过九方瓒还是同意了贺君芜的这个提议,有个人来帮忙,他何乐不为呢? 送走了贺君芜,九方瓒转头就对朱淮安道:“你帮我去查查,大真皇宫最近是不是新进了一个人背得国君宠爱……不,是倍受国君重视,哪怕是虐待也行。” 朱淮安想不通,看着九方瓒深沉下去的眼神也没有再问,便准备动身前往大真国打听了。 九方瓒心里有了个想法,那个想法似乎慢慢出了形状,却依旧很模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快要入秋了,太阳虽没有盛夏那么毒辣,却还是炙热。九方瓒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将自己的皮肤晒得有些发红。 九方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一个夏季都在烈日下晒着,都晒到了脱皮,却依旧没有梁潇刚从战场回来时那种小麦色。 九方瓒想起第一次看见大胜仗回来的梁潇,脸上的胡渣显得整个人特别邋遢,可是那双眼睛依然神采奕奕,身上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伤口,一看就觉得当时肯定会很疼。他的皮肤也由原来的嫩白变得有些黑,倒像是山里的猎户,不像个王爷了。九方瓒还记得梁潇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没长高”。其实九方瓒不是没有长高,只是长得没有梁潇那么快。梁潇在战场上驰骋的时候,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速度在成长。 九方瓒很想知道,梁潇在战场上到底会遭遇些什么。这是九方瓒从宫中出来后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情。九方瓒没有上过战场,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不适合战场,九方瓒没有别的途径,只好首先把自己晒得跟梁潇那时候一样黑。 几个月的曝晒,九方瓒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却依旧没有梁潇那样漂亮的肤色,可是九方瓒的皮却是给晒得生疼。 九方瓒终于放弃了折腾自己,改着去折磨唯一看起来像是闲人的锦雾凇了。 于是无论锦雾凇到了什么地方,都会听得到有人对他说:“锦公子,那位公子说有事找您,让你快过去一下。” 刚开始的时候,锦雾凇每天都跑,生怕九方瓒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了。可是等锦雾凇真的找到了九方瓒,却发现九方瓒只是一脸微笑地对他说诸如“小锦啊,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小锦,我是用碧玉簪好呢还是用鎏金簪好?”“你快过来看,那里有一对松鼠呢。”这样简单又没有营养的话。锦雾凇也还是很配合的每一个问题都老实回答了,并且提供了自己的意见。 但是大家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小锦是属于炸毛型人才,于是诸如此类来往多了,小锦就受不了了,锦雾凇终于爆发了,他对着九方瓒喊了一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闲!”锦雾凇喊完了就自己跑了。虽然锦雾凇的语气确实很不好,说的也是事实,但是锦雾凇还是有些担心九方瓒听了他的话以后会不高兴。锦雾凇开始跟自己怄气了,忍一忍不就好了,万一这一吼,以后他都不理自己了,要怎么办才好? 当然锦雾凇还是低估了九方瓒的面皮。这边锦雾凇还在内疚着自己刚才的态度,那边就有人过来叫他了:“锦公子,那位公子说让您过去一下呢。” 于是锦雾凇内心小小地欣喜了一下,九方瓒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就好。于是锦雾凇就真的去找九方瓒了。 九方瓒一看见锦雾凇就笑盈盈对锦雾凇道:“你看,这荷花池下面好像可以看见长出了莲藕呢。” 锦雾凇一听这话,顿时心里的内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刚刚的那些欣喜也完全被他自己给鄙视了个一干二净。锦雾凇红着脸,狠狠瞪着九方瓒在哪里兴奋地自言自语。他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呢,除了那些生意的问题,还有九方瓒交给他找人的任务,他现在就想是九方瓒的管家了,还是倒贴钱的管家! 锦雾凇也不等九方瓒愉快地唠叨完,就甩袖转身走了。 九方瓒笑着回头看锦雾凇用力踏步的背影,笑言这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孩子。 当然九方瓒也没有那么快就放过锦雾凇,依旧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地就叫人去把锦雾凇叫过来给他解闷,让他看看锦雾凇被他随便两句话就气红的脸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九方瓒又想,如果是梁潇的话,会怎么做呢?记得以前九方瓒也是这样老是有事没事就找梁潇进宫的。那时候真的纯粹是无聊,最开始他想看看梁潇如果发现九方瓒是在耍他,那反应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大概就像现在的锦雾凇一样,可是梁潇每次都让九方瓒失望了。即使知道梁潇真的实在是非常不方便,但是还是每次都立刻入宫去见他了,而且有时候他还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梁潇找到。这样久了,九方瓒就忘记了自己老是叫梁潇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了,只是每次都有事没事地想让人把梁潇叫进宫去,这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梁潇从来都没有生气过,但是也从来没有热情过。 九方瓒有时候就想,梁潇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能引起他剧烈的反应呢?九方瓒没想出来,似乎也没有遇到过。梁潇似乎已经是一个什么都好,好到什么都不用去追求的人了,他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是求而不得的,所以梁潇所在意的,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即使是那个皇位,对如今的梁潇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可是梁潇只是占权,连让他寻一个梁潇谋反的罪名的机会都没有。 九方瓒叹了口气,随手捏了一块桌子上的莲花糕,入口即化,香甜爽口,味道真是不错。于是九方瓒又跟旁边站着的人道:“快去把锦公子叫过来。”我要让他也尝尝莲花糕的味道。 第五十四章:无为道人 这天夜里,九方瓒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梁潇站在他的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黑暗中他完全看不清梁潇的脸,可是他知道那个人就是梁潇,因为他有着梁潇的味道,只有梁潇身上会出现的味道。 九方瓒想要说话,想要伸手,想要坐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梁潇那双明亮的眼里似乎有着说不出的隐忍和压抑,他似乎把一切都隐藏了起来,没有人可以看见。梁潇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最后他也是一句话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便消失了。九方瓒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抓住那个人的衣角,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多他说,比如他为什么要谋反,比如他为什么要把九方瓒逼到这个地步,比如为什么他反了却不称帝,让他连定罪的借口都没有,比如,他还好么…… 那种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状况让九方瓒几乎发狂。九方瓒猛地一抖,终于睁开了眼睛,窗外清晨的阳光射了进来,微微有些刺眼。初秋的风带了一丝青草香吹了进来,让人感觉神清气爽。九方瓒记得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关好了窗,如今却是半开的状态。 九方瓒今天心情很好,他似乎梦见了一个憔悴的梁潇,这让他莫名的心情很好。于是九方瓒呼叫锦雾凇的次数比昨天更多了一倍。最后锦雾凇受不了了,干脆跑到一个让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然后让人给九方瓒带了口讯说他去找甄先生了,几天内都不会回来,还请九方瓒不要再“有事”找他。 九方瓒听后微微一笑,道:年轻人还真是沉不住气,不过如此。 最近外面有一个流言,说皇上其实并没有生病,而是四处微服私访了。 九方瓒想知道,如果梁潇听到了这个流言,是否会急着称帝。可是从各方面的消息来都没有说梁潇要称帝的打算。九方瓒看着明朗的天空,在心里问着,梁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梁潇想要做什么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了。身上的伤好不容易脱痂了。明明早就应该好的伤口,硬是被他不停地裂开,不按时吃药,不注意休息,给弄的拉长了好几个月的愈合期,而那道伤疤倒是变得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显得狰狞了。 “王爷,听说司马若愚如今集结了很多大臣,似乎想要有什么动静。”黑影恭敬地道出事实。 梁潇道:“他知道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你派人好好给他提个醒,如果他把事情闹大了,本王必定不会轻饶他。” 司马若愚似乎不是个服帖的人呢。梁潇心想,当初肯如此轻易放过司马若愚,也是看在这个人颇有些才气,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如果他的这份才干和愚忠对他只会造成困扰的话,他必定不会轻易饶了这个人,尤其是他一旦对九方瓒造成了什么威胁! “王爷,大真国国君最近已经在民间散播那个消息了。”黑影记下一道命令,继续汇报道。 “很好,那你再找人帮帮他,把那个消息散得更大些。”梁潇面无表情下命令。想不到当初送给他的那个礼物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有价值。这个交易做得似乎挺值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黑影接下命令。黑影是梁潇身边最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从开始就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不该问,他知道梁潇喜欢聪明到恰到好处的人,像司马若愚这样自作聪明的,怕没有几条好的活路。黑影不会问梁潇任何一个有关“为什么”的问题,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黑影也不会问梁潇到底要如何做,梁潇只需要下一道命令,一道关于他想要得到结果的命令,至于过程如何梁潇并不在乎。所以那么长时间以来,梁潇最喜欢将一切困难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因为梁潇知道他一定能够完成这些任务。黑影也从来没有让梁潇失望过。 梁潇看了眼他书桌上的百宝箱,那是以前九方瓒当成是宝贝的东西,现在在梁潇眼里,这个东西似乎总是那么刺眼,如果不是里面承载的那个秘密,或许一切都不会变的如此。反正从他决定履行对老王爷的承诺那天开始,他就早已注定了是万劫不复,既然如此,他与九方瓒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么重要吗?或许到最后只有兄弟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 “启禀王爷,下官在清点国库的时候,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国库周围转悠,于是下官将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抓住了。那个贼人说,说要见王爷,不然不肯就死,还请王爷定夺。” “你们怎么抓住的?”梁潇抬头看了眼那个前来禀报的官员。 “这,下官丢了十两银子把他引了出来,于是就让人把他抓住了。” 梁潇冷笑了下,表示他现在非常有时间有心情有精力来接见这个鬼鬼祟祟胆大包天擅闯皇宫觊觎国库却轻易被十两银子拿下的贼人。 被拿上来是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醉汉,脚步虚浮臭气熏天还打着酒嗝,可是那双到处瞟着的眼睛却闪着精光。 “看座。”梁潇下了一道命令。 旁边站着的人虽然奇怪为什么要给这么个心怀不轨的贼人看座,不过鉴于在梁王爷身边呆久了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脾气,他可是绝对不喜欢别人问他为什么的人,也许是战场上走过的人的缘故,他似乎一切都讲究命令,军令如山,必须服从。 醉汉看了眼端上来的椅子,笑言老乞丐不喜欢坐那么高,就喜欢坐在地上,于是当真就坐了下去,也没对梁潇行礼。 “‘狂言千笑花中醉,诗酒多情道无为。’想不到本王今日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醉道甄无为。”梁潇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眼中完全没有对于这个醉道无为的任何情绪。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贫道不过是个假道士,真无为。”被梁潇一眼看穿身份的醉道无为依旧笑得毫无形象。 “哦?那么道长要见本王可是有事?” “老道士没说要见你,老道士只是说,哪个混蛋是你的上司,快叫他滚来见我。结果老道士就见到了王爷你了。”甄道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就想气气梁潇。 只是梁王爷从小就只受过九方瓒一个人的气,别人想要气他还真是门都没有。于是梁王爷继续面无表情道:“看来是那个混蛋是听错了,竟然带着道长来见本王了。” 老道士听着也不恼,大笑道:“梁王爷果然是人中龙凤,老道算是见识了。”难怪他那个笨蛋徒儿老是想着梁潇呢。 老道士一双眼睛瞟到了梁潇书桌上的百宝盒,便不动了,便想伸手去拿,却被梁潇两招给挡了回来。两个人随随便便过了十余招最后还是分开了。老道士笑道:“想不到梁王爷不仅能言善辩,一身武艺更是登峰造极。”这样的人物他要是早生几十年说不定也会喜欢上的。 “道长过奖。不过这个百宝盒,是俗尘之物,道长还是不要看的好。”梁潇也暗自吃惊,传说中的无为道人武功出神入化,如今看来似乎也并非误传。 “这个百宝盒是贫道从西域找来的,上面镶嵌的每一颗珠宝贫道都能叫的出来历,你能骂?”甄无为说着说着,就开始耍赖了。 “本王说不出这个盒子及珠宝的来历,可是本王能说出盒子里每一样东西的来历。”梁潇不自觉的竟然也跟着甄无为耍无赖了,意思是我能说出里面的东西的来历,你能么? 甄无为给梁潇气笑了,道:“老道用一个故事换这个盒子,行吗?” “这个盒子乃无价宝,任何故事都不换。”梁潇不是八卦婆,自然对故事什么的没兴趣。 “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个故事跟盒子里面的秘密有关呢。”甄无为说完,就直接躺下,用手撑着头睡着了。 梁潇的眼睛黑了黑,让旁边站着的人都下去,自己却看着明显已经睡着了的老道士。 这个老道士早年跟老皇帝老王爷有不错的交情,不知怎么突然看破红尘出家当道士了,可是即使是道士也是个不守道家戒律的道士。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梁潇想起一个人——九方瓒。一样是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却似乎什么都不肯放过的样子。 梁潇坐在那里等到天黑,老道士才终于打了个哈欠醒过来。甄无为四周看了看便对梁潇道:“看来王爷是同意贫道这个交易了,放心吧,那个盒子贫道只是看一看,看完了还是会还给王爷的。”说完,就真的伸手去拿那个盒子了。明明距离盒子有五六尺的距离,却一伸手就将盒子揽在了手上。 老道士将盒子拿在手中垫了垫,也不打开,就将盒子还给了梁潇,然后嬉笑一声,就将屋顶穿了个洞,跑了。 梁潇看着漏了个天的屋顶,心想看来这个屋顶还是不够结实啊,他却完全没有要追那个道士的意思。 甄无为跑了一阵子,发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无趣地叹了口气,捏了捏手上的东西心道: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真是太没有意思了,还是去找他的小徒弟玩吧。 第五十五章:吻 梁潇看着被甄无为打穿的房顶,心想让人修屋顶怕又要花一笔钱了。当然不是梁潇多么抠门,他只是在找个理由坑甄无为,虽然他有些不太确定,不过如果他猜得没有错的话,真无为应该就是九方瓒的师傅吧,教授了他如何坑人,如何笑脸迎人绵里藏针,如何用心计陷害,以及所有武艺的人。 梁潇垫了垫那个百宝盒的重量,果然比原来轻了一点,虽然分量很少但还是被他发现了。难道这个百宝盒除了原来的机关还有一个他没有发现的机关?甄无为的确说过这个是他从西域找来的盒子,那么这个盒子最熟悉的人怕是他了。 梁潇又四处查看了下盒子,在盒子底部,果然发现一个地方虽然与周围缝合得非常精密,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有一个按钮。梁潇按了按,盒子丝毫不动,他又将自己的内力注入盒子,将那个按钮往外拉,盒子底部果然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怕是被甄无为拿走了,可是他却留下了一张纸条,一张关于那个秘密的纸条。梁潇看着那张纸条,笑了笑,这次交易或许也不会太吃亏。 梁潇手一扬,将那张纸条震了个粉碎。甄无为,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却还要故意让他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梁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天已经全黑了,在房间里如果不点上灯,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九方瓒在想一些事情,一个关于他的梦的事情。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怀念自己在皇宫中的那张大大的龙床,那张床,随便他怎么睡都可以安好地在床上翻滚,可是这一张床,也许在民间算是大床了,可是他还是很容易滚下床。他记得他之前每天晚上都必须要从地上爬到床上,只有昨天晚上,他无论如何都动不了的那个梦让他觉得很难受,并且那是他出宫那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个没有从床上翻到床下的晚上。 郑天香正在竭尽全力的寻找她的母亲,朱淮安也被他派到大真国打探消息了,锦雾凇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找他师傅,他师傅那种人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在一个地方多呆上两天。九方瓒自己都记不得了,当初为嘛要跟他师傅吵架,只记得似乎跟天璇说过以后如果有个姓甄的人来找他,一定不见。对了,似乎是因为梁潇。九方瓒笑了笑,师傅说的一切预言如今都成了真的,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师傅说的话。 最近贺君芜放出去的消息似乎传得越来越夸张了,说皇上微服私访,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体察民情了解民生疾苦,惩罚贪官污吏。并且民间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说皇上如何如何的民察秋毫。九方瓒当然没有那么做,九方瓒做的只有每天拉着身边的人玩弄,无所事事然后游手好闲,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到底是被谁穿得如此沸沸扬扬九方瓒也懒得计较。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将贺君芜也算计在内,他的计划中原本就没有贺君芜,不过如今既然贺君芜主动说了要帮他,那他就尽量利用资源好了。 外面一阵风将门吹开了。刚刚入秋,晚风是有一点凉。九方瓒盖着被子在屋里,懒得起身去关门,便干脆不关了。九方瓒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将睡未睡的感觉。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给他关上了门。 九方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呼吸调均匀了装作已经熟睡的模样。那个人缓缓走到他床前,站立不动了,就好像他昨晚所梦见的那样。 九方瓒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的人,整天在身边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的存在,甚至是想方设法地要找他麻烦,想要如何除掉他;可是一旦真的反目成仇两不相见了,又觉得思念疯狂增长,蔓延得满眼酸涩。 九方瓒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脑子里竟然完全空白了。他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这些天来他都竭力地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想如果他们两个都只是贫民百姓,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如果他们的上一代没有留下那么多怨恨,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相安到老?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如此尴尬,如果他不曾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是两个人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即使受伤也都无怨无悔? 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还有那么多如果,他们何以闹到如此地步?甚至到今时今日,他都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到如此境地。 九方瓒不敢睁开眼睛,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只新出土的木乃伊。黑暗中那个人似乎慢慢弯下了腰,熟悉的味道一点点靠近九方瓒,让他一时间心慌意乱。 那个人只是清碰了一下九方瓒的唇,那种轻微却又火热的触感让九方瓒不自觉的呼吸一滞。那个人却是几不可觉的顿了顿,遂又加深了这个吻。九方瓒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想要咬牙却怕被发现了。九方瓒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并不喜欢被人压在身下的感觉,可是这个时候却不可抑制地想要接近他。 就在九方瓒心想算了,反正也不是没有做过,多一次少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的时候,那个人却起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悄悄出去,掩好了门。 九方瓒突然大口大口地吸气,他不知道梁潇有没有发现他一直是醒着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那种从没有过的心悸让九方瓒有一种心里痒痒的却无论如何都挠不到的感觉。 从刚才的心慌意乱到现在的心烦意乱,似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九方瓒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决定过的事情哪怕是违背了自己也一定要做到。九方瓒从来没有觉得难以抉择过,他只是觉得此刻自己的脸颊凉凉的一片,用手一摸却是湿乎乎的。他们现在已经是势不两立了,还有什么办法再重归于好?从梁潇逼宫那天开始,他们注定了必须要你死我活。 九方瓒突然想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听使唤地疯狂落下,心中亦是酸酸痛痛。可是九方瓒却知道,即使他现在心痛了,流泪了,明天他要做的事情依然会去做,他跟梁潇之间的对立依然不会结束。 梁潇从未放过他,甚至他的一切都在梁潇掌握之中,不然梁潇不会在正好他周围又没有人的时候来这里。 九方瓒叹了口气,却完全没有任何睡意,看着天空开始蒙蒙发亮,便更加清醒。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等他拿回王位,要如何治梁潇的罪,如何让他没有退路。 九方瓒抚了抚自己的唇,梁潇温热的触感似乎还遗留在唇角,他呼出来的气息喷在九方瓒脸上还有些隐隐发热,可是九方瓒知道,下一刻,他绝对不会对梁潇手软。 ****** 小剧场: 九方瓒:梁潇哥哥,梁潇哥哥,今天打到些什么猎物啊? 第二梁潇:一只白狐。 九方瓒:白狐,哇,好厉害,肯定很可爱的,送给我吧,送给我吧。 第二梁潇:我已经将他献给了你父皇。 九方瓒:你跟父皇要回来嘛。 第二梁潇:要不回来了,你父皇已经把它的皮毛赏给了你姑姑。 九方瓒:呜呜呜呜呜…… 又两日…… 九方瓒:梁潇哥哥,你去什么地方了?瓒儿两天都没有看见你了。 第二梁潇:别吵,让我休息会儿。 九方瓒:就吵就吵,你陪我玩嘛。 第二梁潇(闭着眼睛伸手一指,笼子里有一个瑟瑟发抖的白色小家伙):找那东西陪你玩,别吵我。 九方瓒:…… …… 第二梁潇:我送你的那只白狐呢? 九方瓒:送给姑姑啦,姑姑说她只有一只白狐太孤单了,所以瓒儿就把那只白狐 第五十六章:回宫 天刚蒙蒙亮,九方瓒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自己坐在院子大厅前看初秋的落叶。 贺君芜准时前来,笑着对九方瓒道:“陛下,我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了,请问您那边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吗?” 九方瓒笑着摇摇头。身边一个人也不带的就跟着贺君芜走了去。其实九方瓒什么都不用准备。江南商会早就已经控制在了手中,如果此次不成功,就发动一次经济战争,没有了钱,就算是第二梁潇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贺君芜此次是护送友国皇帝回宫。九合国与大真国交好多年,如今两国也都是国泰民安,九合国皇帝趁此机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途中巧遇游山玩水的大真国国君贺君芜,两人相谈甚欢,便相约一同到九合皇宫畅谈宏图。 銮驾刚走到宫门外,就被士兵拦住了,问是何人。 贺君芜拿出大真国国君的环佩,要求放入宫门,却被死拦在了宫外,说是没有上面的命令,绝对不会放任何进宫,即使有人声称是皇上也不行。 贺君芜无奈地看了九方瓒一眼,九方瓒冷笑,第二梁潇倒是有两下子,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些势利眼TJ地如此尽忠职守,九方瓒便拿了玉玺道:“见玺如见人,尔等应该知道来者何人了。” 士兵一见立刻跪下放行。 其实九方瓒那日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携带玉玺,那玉玺怎么突然就到了他的枕边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回房的时候,突然就看见枕头上多了一个明黄色方巾包裹的物件,拿出来一看竟然就是玉玺。 九方瓒一路上见到的太监宫女,似乎都比他在位的时候更加显得井然有序。 贺君芜笑着吹了下口哨,道:“想不到王爷管理皇宫也丝毫不逊色呢。” “怎么?国君对梁王有兴趣吗?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让给你。” 贺君芜立刻放大了笑脸道:“我大真国可容不了梁王爷那么大的神,何况也要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不是?” 九方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似乎听见贺君芜用非常细微的声音道:“如果我有梁潇在身边,只怕一统天下都有可能。” 九方瓒对这个皇位有野心,可是他对天下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深深地知道梁潇的能力在什么地方,所以贺君芜这句话完全没有半点虚假。只是梁潇这样的人,他有能力,有实力,若要一统天下,他早就自己去了。 九方瓒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条,梁潇并不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他或许只是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对这个皇位,对这个天下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九方瓒摔了摔头,梁潇怎么可能没有兴趣?如果他真的没有兴趣就不会千方百计地要将他赶出皇宫。只是九方瓒自己都无法控制心里的声音问自己:既然梁潇有那个野心,为什么他回朝这几个月了,竟然完全没有要称帝的意思? 九方瓒想着想着,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他的寝宫。路是他带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寝宫,但是他觉得梁潇就在这个地方等着他。 九方瓒推开盘龙殿的殿门时,梁潇就在里面坐着,看着推门而入的九方瓒露出微微的笑容。梁潇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这句话,一直都是九方瓒对梁潇说的。以前梁潇每一次离开,回来时都会先到盘龙殿找九方瓒,然后九方瓒就会满心欢喜的冲上去挽住梁潇的手笑着说“梁潇哥哥,你回来了”。光阴流转,这一次,是梁潇对九方瓒说的。梁潇好像等了很久一样,手中捧着九方瓒的百宝盒道:“这里面的东西,我全都知道了。” 九方瓒闻言愣了一下。他全都知道了?那么说,他连他们是兄弟的事情也都知道了?他知道他本来就有那个权力继承这个皇位的,他知道他们以前的种种不过是个可笑的笑话,他会用什么来嘲笑自己,嘲笑他对皇位的执着? 我知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你甚至不用借助大真国军队的威胁,不用在各方造成军事压力,也不用发动经济危机。这个皇位,你想要,我便不会夺走,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这些都是梁潇想要对九方瓒说的话,可是再心里辗转了几遍,说出来的却是:“我们之间的身份是一种尴尬,这个皇宫之内从来都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九方瓒又笑道:“梁王这话真是说笑了,过去那十几年,我们不是这么过来的吗?”九方瓒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个声音在喊,骗人骗人骗人。 “我想,九合的家务事,大真国国君还是回避的好。”梁潇面无表情的对贺君芜下逐客令。梁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受控制了,明明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见到九方瓒之后,他的计划似乎都不重要了,以后如何似乎也都无所谓了。 贺君芜无聊地耸耸肩,表示他自己的家务事还没料理清楚呢,如果不是为了当初对梁潇承诺的事情,贺君芜怎么会如此辛劳离开他金屋藏娇的皇宫跑来这里没事找事还惹人嫌,他当然也不会对九合的家务事感兴趣了。所以贺君芜立刻很知趣地离开了。 梁潇看了眼九方瓒的白色华服,扬起了个浅浅地笑,想不到我们再次见面是这个情况。 “那么梁王以为会是什么情况呢?朕躺着,梁王站着看的情况么?”九方瓒冷笑着回了过去。 梁潇以为九方瓒不会提起那晚的事情,可是九方瓒似乎完全不在意。于是梁潇道也笑了道:“怎么?难道皇上对本王的表现不满意吗?还是皇上希望本王再继续做下去?” 九方瓒原本就不是什么脸皮子薄的人,可是梁潇倒还真说对了,那晚九方瓒确实有一种如果梁潇要是真的做的话,就放任他最后一次的想法。 梁潇看着九方瓒尴尬的脸,上前用指腹轻轻触碰着,像是怕碰碎了一样,随即道:“皇上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根本不是兄弟。 “朕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梁王不要忘记了,君臣有别。朕只怕,梁王掌权惯了,一下子不习惯没有任何权利的日子。”九方瓒定定看着梁潇,他想要决定的事情,他不会改。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梁潇一样。只是九方瓒不知道,他的那个决定,比让他杀了梁潇,更加让梁潇难以忍受。 梁潇靠近九方瓒,快要吻上的时候却又自己退开了,手指留恋地有碰了一下九方瓒的脸,道:“你可以让那些包围着梁王府的人退下了,还有九合边界的骚乱也可以让他们停了。你是给我找麻烦,还是给你自己找麻烦呢?九合要是真的乱了,最麻烦的人还不是你么?我可没说过,我要这九合的皇位。”我想要的只是坐在皇位上的你。 九方瓒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出去,却被梁潇轻松躲开了。 梁潇几下跳到了九方瓒的龙床上,表示凭九方瓒的武功,对付他还真是鸡蛋碰石头。 “停手可以,朕要你放弃梁王爷的身份,从此离开九合,你可同意?” 梁潇笑着摇摇头道:“看来谈判破裂,我可爱的小猫,再见。”说着梁潇就拍开了龙床下的机关,自己跳了下去。 九方瓒定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梁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权,梁潇会对他开出很多对他不利的条件,梁潇最后跟他拼了个鱼死网破,可是没有一种设想成真了。梁潇根本就不是那种在乎那么多的人,如果你曾经见过一个人有多么执着多么有毅力,那你肯定会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一件事。梁潇是九方瓒见过的最执着的人,九方瓒执着于王位,可是梁潇执着于他自己。哪怕是自己给自己设立的坎,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梁潇都是那么执着的不会轻易放开自己。 皇上已经回宫的消息很快就在坊间流传了出去。九方瓒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竟然想不通梁潇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如此耗费心思地将他赶出皇宫,独占大权,又如此轻易地让他回来,自己消失。梁潇想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久了,他还是不了解梁潇的想法? 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九方瓒自己知道,这个想法或许以前并不明显,可是从听到梁潇受伤或者死掉的消息之后,九方瓒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梁潇一般让他在意。九方瓒甚至很高兴看见梁潇逼宫,因为梁潇还活着,他还活着。 九方瓒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想要让梁潇活着,所以他只是想让梁潇离开,只要梁潇离开了他就可以不杀梁潇,他也不会为了梁潇的死而难受。可是梁潇不答应。 “恭喜皇上重返皇宫。”九方瓒面前跪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淮安,朕让你去查探的消息如何了?”九方瓒用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问道。 朱淮安单膝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脑中不停出现云闲鹤看他的眼神,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第五十七章 朱淮安单膝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脑中不停出现云闲鹤看他的眼神,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九方瓒叹了口气道:“淮安,不管你看见什么,告诉朕。” 朱淮安朝着九方瓒用力磕了个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还记得云闲鹤用看淡一切的眼神对他说,千万不要告诉九方瓒。可是如果他当真看淡了一切,他又如何会介意九方瓒是否知道他的近况? “他必定是不让你说了,淮安,让你如此难以启齿,朕不问也罢。只是贺君芜来跟朕谈祝朕一臂之力的时候,跟朕开了条件,他要九合的惜缘和九转还魂丹。”九方瓒盯着朱淮安握成拳的双手。 意料之中地看见朱淮安怔了一下,抬头用一种略带哀伤的表情看着九方瓒,问道:“陛下真要给他?” “给不给他在于你,我不知道他会用在谁的身上,你知道有的人求而不得就会采取极端的方法,我或许也是这种人。” “属下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脸上可以出现如此哀伤至绝望的表情,属下甚至觉得他之所以活到现在,完全是为了……为了……”朱淮安还有写话没问,他也不敢问,那必定是皇上跟云闲鹤之间的事情。不,那个人的真实姓名,应该叫贺纤云。朱淮安太清楚的知道皇城中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问。 九方瓒见朱淮安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帮他续道:“你是想说,他会撑到现在是为了朕?” 见朱淮安没有否认,九方瓒便叹气道:“那么你觉得他在见到你之后,得知朕的消息之后,他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么?” 朱淮安愣了一下,当时他去找云闲鹤的时候,九方瓒已经被迫出宫,如果把这些消息告诉云闲鹤,恐怕他会担心,所以当时朱淮安为了让云闲鹤好受一些,选择了报喜不报忧,只说九方瓒过的很好。如果云闲鹤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唯一牵挂的人也过的很好,反而失去了坚持下去的意义,他是不是就会……朱淮安打了个冷颤,云闲鹤听到九方瓒消息后立刻变得云淡风轻的表情出现在了脑海中,朱淮安突然觉得自己简直蠢到了极点。 “我去救他!”朱淮安立刻站起来要往外冲,就被九方瓒叫住了。 “淮安!”九方瓒见朱淮安如此着紧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云闲鹤的状况,便问到:“你以为你现在去还有用么?如果他要死,谁也拦不住。” “皇上,这次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思虑周全,还请皇上责罚。”朱淮安强迫自己收回脚步,又给九方瓒跪下了。 “淮安,他死不了的,贺君芜既然如此想要他的臣服,必定不会让他寻短见。贺君芜又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他既然肯在这个时候出来,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他若真的让云闲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朕必定不会放过他!”即使他此刻帮了自己,九方瓒亦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要保护的人,现在也许保护不了,但是以后一定会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皇上。”高子仁小心走了进来,对九方瓒道:“刚才大真国国君来了消息,说今天晚上的活动取消了,他有急事要回大真一趟,至于皇上这边,他说他相信皇上有足够的能力摆平这些事。说好的报酬,他会择日派人前来领取。” “知道了。”九方瓒朝高子仁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他如此急着赶回去,难道是为了……” “你与朕的猜测一样。”九方瓒见朱淮安依然紧皱的眉头,道:“淮安,此次你为朕奔波劳累,现在也该安定下来了,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朕就给你赐婚。朕记得那个小姑娘叫莲儿是吧?对你颇有情,上次朕要给你赐婚你婉拒了,这丫头倒挺有心的,至今尚未出嫁,这次若朕还给你赐婚,你可还会拒绝?” “谢皇上恩典。”朱淮安郑重其事给九方瓒磕了几个头。之前他拒绝,是因为他还想不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如果一个小姑娘在如此花样年华里可以独自等待那么长时间,他又如何能在辜负佳人好意? 九方瓒点了点头。 “淮安先回去休息吧,朕明日还要去上朝。这么长时间不上朝了,朕都快忘记朝堂是什么样子的了。”九方瓒淡笑着。 “皇上,朝堂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变的只是您的心态。” 九方瓒颇有些惊讶地看着朱淮安,这个在他看来从来不喜欢用脑的人如今竟然也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梁潇,你的这次逼宫叛变到底是好还是坏? 九方瓒仰望着星空,想起梁潇离开时的笑容。他没有让人去追梁潇,他也知道梁潇并没有回他的梁王府,他不知道梁潇去了什么地方,但是他总有一总预感,他跟梁潇会再见,而且不需要等太长时间。 九方瓒看着眼前穿着朝服的第二梁潇,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如此准确,甚至让他有一种他还没清醒还在做梦的错觉。梁潇竟然如此有恃无恐,逼宫之后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站在朝堂之上,仿佛一切背叛都不曾发生,仿佛他离宫的那些日子只是自己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现在梦醒了一切又跟以前一样,梁潇依旧是兵权在握的梁王爷,房仲依旧是深得他信任的当朝宰相。九方瓒甚至想要嘲笑自己,过去这几个月里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而梁潇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一样,云淡风轻得好像皇上真的只是龙体微恙休息了几个月。 九方瓒看着满朝被蒙在鼓里的大臣们都贺皇上乃真龙天子得天庇佑,此番之后必定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似乎只有笑着说众爱卿平身,再无任何语言可以表示他心中奔驰而过的千万只草泥马。 九方瓒只好下诏,梁王爷第二梁潇在他染病期间监国有功,赐亲王封号,世袭罔替。 九方瓒觉得自己面对梁潇的时候,更像一只笑面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想要让他离开九合,却又要违心地给他这么些封号,还要世袭罔替。 梁潇道:“启禀皇上,世袭罔替便不用了,臣尚未有子。” “以后总会有的。”九方瓒笑。 梁潇道:“可臣尚未娶妻。” “以后总会娶的。”九方瓒咧嘴笑。 梁潇道:“可没人肯嫁臣。” “以后总会肯的。”九方瓒咬牙扩大笑容。 梁潇道:“若他依然不肯?” “朕赐婚!”九方瓒一拍龙椅,激动地就给蹦了这句话出来。 “谢皇上!”梁潇还没等九方瓒反悔就已经开口谢恩了。 九方瓒自己给愣了一下,其实他想说的是,“你闭嘴!”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要给梁潇赐婚了。只是君无戏言,九方瓒看见梁潇那奸计得逞的笑容,气得想发抖。他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再见到梁潇的时候变得如此容易被激怒,这火气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九方瓒不得不平息自己起伏的胸膛,笑着对梁潇道:“梁亲王这样的身家样貌才干,看上谁就是她的福气,梁亲王想要与谁共结连理,朕一定成人只好。” 九方瓒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歹上了十几年的朝了,无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只有这一次,他竟然快要忍不住自己的怒意了。他怒不仅是因为他感觉被梁潇摆了一道,他怒还是因为梁潇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果真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一些他以前想做又没有做到的事情都做了。梁潇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所以什么事情做起来都干净利落。九方瓒以前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不如梁潇,现在更不!何况这个九合真正的皇帝,应该是他九方瓒,而不是第二梁潇! 只是九方瓒不得不承认,梁潇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人若留在身边辅佐,必定可以事半功倍。可是那个人是梁潇,背叛过他,轻易就能将他赶出皇宫的梁潇,他要如何放心将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留在自己身边? 九方瓒坐在自己的盘龙殿里想得头疼。不经意间竟然看见自己的百宝盒还放在原地。 外面镶嵌的珠宝依然好好地装饰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它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流光溢彩了。九方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变,那些都是梁潇小时候送给他的东西。 九方瓒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收藏得那么好,最开始的时候里面装的东西似乎只是一个障眼法,因为盒子的夹层里面放了一些秘密,那是他父皇告诉他的关于这个九合皇朝的秘密。大概是因为梁潇送给他的东西总是最不值钱却又在宫中最难找到的东西的缘故吧,那些东西一放就是十几年,即使那个秘密随着他父皇的离开也被他烧成了灰烬,他将梁潇送给他的东西放在这个盒子里的习惯却一直都没有改变。后来他习惯把一些自己的计划写下来放进盒子里,包括九重楼,包括江南产业,包括让朱淮安帮忙暗中训练的死士。只是那些被他当成是秘密的计划最后都被他焚毁,只剩下梁潇送给他的用来障目的东西他从未丢过。 九方瓒到后来才知道,这个盒子里还有一个秘密,一个他父皇留下来的似乎跟梁潇的身份有关的秘密。九方瓒看见先帝留下来的纸条的时候,真的很有朝天大骂三声然后犯着大不敬罪名也要把老皇帝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曝晒三天的冲动。如果要做就不要怕承认啊,既然要隐瞒又何必要写下来让别人知道? 九方瓒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被老皇帝那种无责任的情操打碎。不过他也没有对不起梁潇啊,至少封了他一个亲王,承认手足情深了。 亲王? 梁潇有些自嘲的想,自己做这么多,得到的却是一个九方瓒承认手足情深的亲王封号?九方瓒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的罪状直接罗列出来给他定个死罪? 梁潇又觉得自己是在找没趣。他也没给九方瓒这个机会定他死罪啊。梁潇在等,等九方瓒发现那个百宝盒里的第三个机关,等他发现那个机关里甄无为留下来的真相,等九方瓒知道他们其实不过是被摆了一道然后对他再没有任何歉疚。只是有时候梁潇也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是九方瓒彻底的恨和将他打入死牢的宣判,还是九方瓒对他可有可无的一个眼神? “暗影。” “是,王爷。” “你去看看最近司马若愚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是,王爷!” 第五十八章 初秋的傍晚有一点微凉。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高子仁给盘龙殿掌灯之后就退下了,留九方瓒一个人在宫殿思考。 其实这个时候九方瓒反而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百宝盒发呆。他清楚的记得每一次梁潇送他礼物的情景,不知不觉似乎就积累了那么多。那些时隔太过久远的小物件已经变得残破,可记忆依然清晰。 九方瓒垫了垫那个百宝盒,似乎比以前轻了一些。难道是少了什么东西? “嘎嘎~” 九方瓒抬头看去,那只全身乌黑的八哥站在窗台歪着脑袋看他,一双小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嘴里不时发出“嘎嘎”声。 九方瓒笑道:“亲亲,你怎么晚上才来啊,你要是不叫我都看不见你呢。” 被称作是亲亲的八哥不满地用爪子刨了一下窗槛,喉咙里还发出“咕咕”的声音显示自己没有那么黑。 “不过这么就没见,愈发的在晚上看不见你了。怎么你现在还学会了鸭子叫呀?对了,师傅怎么样了?他让你来找我的?”九方瓒走到亲亲面前发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对着一只八哥噼里啪啦地就说了那么多话,提了那么多问题,好像有的问题不问就会在心里憋着,憋出病来。 “笨徒弟,笨徒弟。”亲亲学着主人的声音说了两句话之后就用屁股对着九方瓒扭了两下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九方瓒气急,反而笑了出来,怪不得晚上才来呢,原来是要来骂人的啊,骂完人就跑正好看不见追不着是吧? 锦雾凇去找师傅了,不知道现在找到没有。其实九方瓒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师傅不想让别人找到,是谁都没有办法找到的。 九方瓒直接往床上躺了去,觉得这张龙床上有梁潇的味道。难道他离开的那几个月时间里,梁潇都是在这里睡的?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欺君罔上呢,还是故意的?九方瓒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何必要计较那么多?反正梁潇比这过分的做的多了去了,还会在乎睡一下他的龙床?梁潇没有把这龙床变成是他梁潇的就已经算是对九方瓒的仁慈了吧。 九方瓒躺下的时候,突然想起很多事。从他有记忆开始,他身边来往最多的人就是梁潇。他也不知道他的那一段记忆是伊始,只是梁潇占据了他所有的幼年,童年,少年。梁潇的冷面相对,梁潇的刻苦努力,梁潇的默默关心,甚至梁潇的霸道温柔,梁潇的强取豪夺,都是九方瓒最深刻的记忆。九方瓒曾经以为,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梁潇就好了,可是如果没有了梁潇,那他是不是就没有了过去? “皇上,皇上,到时间早朝了。”高子仁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叫着九方瓒。 秋天的清晨比夏季来的晚,此时天只是蒙蒙发亮。九方瓒依旧在不知是梦是醒中挣扎,听见了高子仁的呼唤才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梁潇这个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他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梁潇困扰了他整整一夜,无论是醒的时候,是在梦里,全都是梁潇的身影。 自从回宫之后,九方瓒就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打理。他总觉得这个皇宫和以前一样,却有什么又完全不同了。 “高子仁,你帮我派人去找一下郑天香。如果九重楼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到的人,必定就是有人将她藏起来了。” “奴才领命。” 这一点怕是天香早就想到了吧?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如果连九重楼如此周密的情报网都找不到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被一个势力更加庞大的人给藏起来了。九方瓒并不认为郑仕光有这个能力可以将一个人藏的那么好,他也不认为郑仕光当初逼宫的时候就那么头脑发热完全不顾自己妻子的死活。也许听说女儿的不幸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他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如果不是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就是被人指使。 九方瓒觉得现在自己千头万绪,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头。云闲鹤离奇失踪;郑天香父亲突然叛变,母亲下落不明;锦雾凇寻找师傅未果;朱淮安见到了云闲鹤却没法将他带回,更连他的情况都不敢明说。还有梁潇,他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逼宫为什么让九方瓒知道他的野心之后又轻易地让九方瓒回来?他还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九方瓒总觉得自己身边是一个被人布置好的局,一切都那么巧合地接连发生,这是否是上天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 这日梁潇没有去上朝。九方瓒有些郁闷的想,如果梁潇就此再不去上朝的话,他会如何。答案是无解。九方瓒觉得简直想要自己撞到墙上撞开自己的脑袋看看自己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了。梁潇活着,不爽;梁潇死了,更不爽;梁潇上朝,纠结;梁潇不来,更纠结。 九方瓒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爱上梁潇了。这个念头刚从九方瓒的脑子里蹦出来,就立马给他掐灭了。他怎么能爱上梁潇?那个冷漠、绝情、霸道、对自己的才能自恋到无以复加的人,他怎么会喜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亲兄弟。虽然他不想承认他父皇的风流债,可是他父皇已经把这些写下来了。可是脑子里似乎中有另外一个九方瓒在跟他打架,梁潇有什么不好?出了他是男人这一点之外,什么都好! “皇上?” “干嘛!”九方瓒还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了,他也不知道他明明在思索的是很严肃的问题,怎么突然就想到了梁潇。所以此刻被打断思绪的九方瓒正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打断他的那个人。 高子仁咽了下口水,继续禀报:“锦公子来了。” “他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啊?快走!”九方瓒脸色立刻由凶神恶煞变到要杀人。 高子仁默默地跟着九方瓒身后擦泪。以前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皇上那么好伺候,又总喜欢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摆脸色,虽然觉得那时候的皇上实在太不像皇上了些,可是做奴才的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啊。再看现在,是他不想说吗?皇上给他说的机会了吗?叫一声还没说出来呢就被皇上一个眼神吓到两腿发软,说出来之后更被吓到差点失禁。当初那个可爱的小皇上怎么就变得如此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了呢? 九方瓒当然不会管高子仁在他身后默默的吐槽,而是只管自己往前走。进到御书房的时候,果然看见锦雾凇就站在那里。 九方瓒笑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锦雾凇的时候,那孩子还是个刺客,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刺杀他这个昏庸的皇帝。谁知道不仅目的没打成,还被他说动了替他办事。该是说世事无常好呢,还是命中注定呢。 锦雾凇还没给九方瓒跪下,就见九方瓒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走了进来。锦雾凇恍惚觉得这一身明黄色似乎只配穿在他身上,似乎也只有他可以将明黄色的威严中夹着温暖,冷酷中夹着和缓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九方瓒穿龙袍的样子,似乎真的有那么点皇帝的样子。 “别忙跪,快说说怎么样了?”九方瓒一见到锦雾凇心情就变好了。让锦雾凇去找他师傅,无疑是让火药自己去找火,他那个随便一说就脸红,随便一问就爆炸的性格,肯定没被他师傅少欺负。 锦雾凇果然一咬牙,说:“找到了,可是他说他想回来的时候自己会回来,让我先回来跟你说一声。” “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街上。”锦雾凇想想觉得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可靠,又补充道:“他说了他是你师傅。”锦雾凇想想,又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又继续补充道:“他真的是你师傅。” 九方瓒忍住笑,没回答。他当然知道是他师傅,不然亲亲就不会特意来一趟表示不用找了。 锦雾凇见九方瓒没回应的样子,顿时急得脸红了,眼睛一瞪,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旁边的高子仁绷了绷,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九方瓒还在跟自己作斗争,这回听见旁边有人一笑,便也笑了出来。锦雾凇这个样子,他当初是怎么放心把江南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的?而且那么多年他竟然还办的像模像样有声有色的。 锦雾凇见九方瓒笑了便知道刚才九方瓒是故意逗他玩儿呢。他锦雾凇好好的给徒弟欺负了师傅欺负,师傅欺负完了还要让徒弟欺负,这回锦雾凇是真的动怒了,眉毛都快竖起来了直呼九方瓒其名:“九方瓒!你……”锦雾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骂九方瓒的话,你了半天脸更红了,却没了下文。 一旁的高子仁急了,现在的皇上可不比从前,随便说错一句话就横眉竖眼的,这个锦公子竟然直呼其名,万一皇上要是追究起来,他的小命是要不要了的? 正所谓的皇帝不急急太监,高子仁在一旁急得忙朝锦雾凇挤眉弄眼的,锦雾凇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而且九方瓒还在一边看着脸红的他笑。 “小锦这脾气这么多年来怎么都不变呢,江南那些奸商都没把你这臭脾气磨掉?” 锦雾凇听这样,略有些得意道:“就凭他们?哼~” 九方瓒又笑了,伸手去捏了捏锦雾凇气得发红的脸,道:“这个脾气就挺好,别改了。” 一旁看着的高子仁发现皇上不仅没生气,而且心情似乎还不错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锦公子的脸给皇上那么轻轻一捏,竟然比之前更红了。 第五十九章 “小锦呀,似乎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师出何门何派呢。”九方瓒躺在龙床上,一只手撑着头,看着躺在下面的锦雾凇。当然不是他不让锦雾凇睡龙床,他也确实没准备让锦雾凇睡上来。而且就算叫了锦雾凇也不会跟他一起睡吧。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九方瓒躺在他偌大的龙床上,而锦雾凇就打了个地铺睡地上。当然盘龙殿也不是没有房间可以供锦雾凇一个闲人住,只是他九方瓒不想而已。 高子仁自然没胆子说皇上,您这么做是不和礼数的,他要是敢说,皇上必定就会说他不知礼数。所以高子仁也只有含泪任由皇上爱做什么做什么了,不就是找了个人一起睡在盘龙殿么,不就是那个人刚好是个男人么,不就是被那么多人看见了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锦雾凇就更加不会说了,他本来就拿九方瓒没办法,九方瓒让他去盘龙殿住,他就去盘龙殿住了。更何况他一个江湖中人,到后来就算是当了奸商也依然不知道皇宫里那些啰嗦麻烦的规矩。何况他也不是没跟九方瓒一起睡过,那时候还都是托了朱大哥的福,让他领教了好几天九方瓒惊天地泣鬼神的睡相。现在锦雾凇算是了解了为什么好好睡一个觉九方瓒就能睡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九方瓒从小就在这种大得跟普通人家一个房间一样大的床上睡觉,反正怎么滚都不会滚出去。 虽然不是在同一张床上,锦雾凇依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僵硬。所以九方瓒问的时候,锦雾凇也就很僵硬地回答了:“无门无派,师傅说他是被逐出师门的,所以不敢以门派自居,他传授给我的武功也都是他自创的。” “那你师傅肯定说你筋骨奇佳是个练武奇才吧?”九方瓒笑着看锦雾凇。 锦雾凇睁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九方瓒噗一声笑了出来平躺在床上,谁找徒弟不找个筋骨好的啊。不过他师傅肯定没跟他说,他还是个经商奇才。 “朕过些日子要给朱淮安赐婚。” “朱大哥要成亲了?” “恩。小锦有没有看中的人,朕一并赐了,也好来个双喜临门。” 锦雾凇觉得自己突然就脑袋发热了,偷眼看了看九方瓒,可惜只看到了床板。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锦雾凇说完,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发烫的脸。他也不知道九方瓒说要给他赐婚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九方瓒的样子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他干脆就不想了,还是睡觉比较实际。 九方瓒下朝回来的时候,进盘龙殿竟然看见了梁潇就这样靠坐在他的椅子上。 九方瓒笑:“梁亲王,你今天不去上朝怎么还跑到朕的盘龙殿来了?” 梁潇神色复杂地看了九方瓒一眼,用看似关心的语气问:“你昨天睡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九方瓒挥手退了所有人。 “这么说那小子伺候你伺候的不错?”梁潇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怎么会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他只知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然是很好的。”九方瓒完全没有注意到梁潇那种平淡的问话里面隐藏的味儿,简单地敷衍过去。 梁潇一伸手将九方瓒拉了过来,禁锢在自己臂间。 九方瓒没有挣扎,而是想用内力振开梁潇。他知道梁潇功夫深厚,却不知道原来他这样的功力在对梁潇的时候竟然起不了一丝作用。梁潇的武功,怕是快要赶超他师傅了。 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两个人深情对望,在两个人看来却是内力的较量。最后梁潇不得不放开九方瓒,九方瓒内力输送得太多,如果梁潇一旦控制不住力道,他怕九方瓒会被内力反噬。 “别闹了,我来只是让你小心一个人。” “还有谁比你更值得让我小心的?”九方瓒冷笑问道。 梁潇看了九方瓒一眼,道:“司马若愚。” 九方瓒又笑了,讽刺道:“怎么?养蛇的被蛇反咬了?司马若愚不受控制了?” 梁潇起身,看了一眼九方瓒,道:“如果我跟你说在朝中结党营私的人不是我是司马若愚借用我的名义,你信不信?” “他若有这个胆子,也必定是跟你借的,别跟我说你阻止不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你第二梁潇做不成的事。” 梁潇叹了一口气,他开始确实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现在他担心司马若愚会对九方瓒造成什么伤害。梁潇见九方瓒一定要跟他较劲的样子,无奈只好走了出去。他不觉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九方瓒可是个软娃娃,喜欢用软绵绵的手段让他就算吃亏了都觉得不忍心对他下手,怎么长大了喜欢用如此强硬的手段了呢? 梁潇一走,九方瓒就叫了高子仁。“高子仁,你给我去找下锦公子,让他立刻来找我。” 九方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在意梁潇说的话,明明梁潇才是他最大的对头,明明那个司马若愚是他梁潇的心腹,梁潇突然来让他小心司马若愚是什么意思?梁潇疯了还是他幻觉了? 于是就在九方瓒纠结的时候,锦雾凇也在纠结。他听到高公公跟他说,锦公子,皇上让您立刻去一趟的时候,脑子里马上出现的一句话就是:不是吧,在宫外的时候这么玩我,回宫了还要这么玩我?不过一般来说,只要是九方瓒叫他,无论多么不起眼的事情他都会去,所以之前他才躲起来至少听不见九方瓒每天无数次的叫他,他也不用每天无数次的来回跑。 不过这一次,九方瓒确实没有玩锦雾凇。 “你知不知道司马若愚这个人?”锦雾凇一来,九方瓒就立刻问了。 锦雾凇皱眉,这个人他似乎经常听见。对了,他在江南的时候这个人就是他的死对头,老是跟他抢生意。 “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对,他抢了我们江南的不少生意,要不是他,我赚的钱肯定比现在多!”锦雾凇说起抢生意的时候咬牙切齿。 九方瓒心中的郁闷在看见锦雾凇这个表情之后就立刻消散了,笑道:“看样子你跟他交过手,这个对手怎么样?” “阴险狡猾,奸诈无良!”锦雾凇甩出八个字的评价。 “挺高的评价嘛,既然你对他有所了解,我想这件事交给你办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九方瓒放松皱着的眉头,继续道:“你帮我去调查一下司马若愚最近在做些什么,然后严密监视他,之后向我汇报。” “好!”锦雾凇摩拳擦掌,听完吩咐就立刻转身要走了。 “等等。” 锦雾凇买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 九方瓒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朝锦雾凇扔过去道:“先吃写糕点再说。” 锦雾凇心里着急要去找司马若愚算账的事,便伸手一抓。结果糕点就这样给他捏碎了,掉在地上,还有一部分粘在锦雾凇的手心。 九方瓒一笑,严肃地对着锦雾凇道:“你要把握分寸。”不要以为看似简单就被外表欺骗了。 锦雾凇应了一声,将手中剩下的那些糕点往嘴里一送,就转身走了。 九方瓒看着外面秋风刮过,扬起一些沙尘又渐渐归于平静,总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放不下,有种隐隐的不安感。 九方瓒吹了下口哨,他也不知道师傅是否会将亲亲留在附近,如果在的话最好。 吹了好几下也没见亲亲影子,准备放弃的时候却见远远的两只八哥懒洋洋地飞了过来。九方瓒笑了,难道亲亲也恋爱了? 只是好容易飞到了眼前却僵持着不降落。九方瓒无奈了,拿了一些玉米粒喂两只鸟儿,心想等让你办完事了,我就把你一身黑毛都拔干净,让你得瑟。 亲亲一见玉米粒就开心了,只管自己吃也不理旁边那只明显比他瘦小的八哥。小八哥眼神无辜地看着亲亲,又看了眼九方瓒又看亲亲。 九方瓒无奈,只好又拿了些玉米粒给小八哥。小八哥刚想啄,就给亲亲瞪了一下,瑟瑟地缩在一边眼神无限凄凉。 亲亲自己吃的差不多之后就着九方瓒手里的茶盏喝了水,才开口对九方瓒道:“笨徒弟,笨徒弟。” 九方瓒气结,亲亲怎么给师傅教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教育的失败啊。九方瓒想了想,便写了纸条给亲亲绑上,原本让亲亲传话都是口述的,只是这次要说的话太多,怕亲亲记不下来复述不出,便用了纸条。 九方瓒反复叮嘱亲亲千万要送给师傅,千万别到处乱跑还贪玩,千万别只顾着谈恋爱。 亲亲听着九方瓒的话,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停说着:“笨徒弟,笨徒弟。” 九方瓒忍,他堂堂九合王朝皇帝,不跟一只禽兽斤斤计较。 亲亲接到任务,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正好扑到了在一旁刚吃了两口玉米的小八哥,便甩头傲娇地飞走了。小八哥无奈,可怜地看了眼飞出去的亲亲,又依依不舍地看着刚吃了两口的玉米,只好也扑哧扑哧地跟着亲亲走了。 “八哥尚且有情。”九方瓒看着两只远去的身影感叹,梁潇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第六十章:赏菊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郑天香一袭红衣站在九方瓒面前,眼里透着疲惫 九方瓒一见是郑天香,便问:“你找到线索了?” 郑天香消失了那么久就是为了需找她娘亲,如今回来了难道已经有了线索? 郑天香以手抚额,用满是疲惫的声音回答:“没有,可是每一次我都感觉快要找到线索的时候,那个线索就断了。对不起,你回来的时候也没能帮到你。” 九方瓒见郑天香这么说,先是一愣,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点淡淡的黑影。 “其实最开始我也有一些怀疑。我父亲就算再如何因为失去我而伤心也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怕另有原因。而且我娘亲也就此下落不明,每次我查到了什么线索,都会莫名其妙地被人销毁了,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跟我,或者是我后面的你作对,就是为了不让我找到我娘亲。” “你会不会恨我?” “要我说实话吗?”郑天香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全身放松似的靠躺在椅子上,一点也没有往日凌厉的样子。 九方瓒点头。他想要听实话,因为他知道假话除了让自己开心没有任何意义。 “我曾经恨过。你让我嫁给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人,让我原本好好的人生变得如此破碎不堪,你以我为筹码限制我父亲,又拿我父亲的荣誉来让我为你办事,你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我曾经恨过你。”郑天香缓缓说到,可是她的语气里全然没有一丝恨意。“可是我知道,你生在皇家,你有你不得不做的事情,你甚至伤害了最爱你的人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皇位,即使你并不是真的想要当这个皇帝,你都无可奈何,最后的结果无论如何,权利都会是最大的赢家。我从我父亲的下场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选择,恨也无用,所以还不如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你了。” 郑天香一席话让九方瓒顿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下不去,出不来,梗在心间,难受之极。 “其实这段日子,我看见了很多,发现了很多,如果你肯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的话,你或许会发现很多以前都被你忽略了的事情。”郑天香闭上双眼,满是疲惫道。 “我忽略的事情?”九方瓒知道自己并非圣人,他会忽略的事情有很多,可是他却不知道郑天香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九方瓒想了想,不得其果,只好直接问那个让他困扰的人。再看过去,郑天香已经浅浅的呼吸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九方瓒叹了口气,双手抱起郑天香,朝盘龙殿的偏房走去。 盘龙殿的房间很多,可是九方瓒习惯了住在最大的那个房间。人家都说狡兔三窟,可是九方瓒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他就是要每天都睡在同样的房间里,他也不信真的有人会来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事实是,对他造成威胁的那个人,曾经与他一起睡在这个房间里过。 将郑天香安防在盘龙殿偏房的床上,九方瓒开始思索郑天香所说的事情。他总是习惯了忽略的到底是什么? 九方瓒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来,思绪却莫名其妙地转到了梁潇身上。这几日他安插在梁潇府上的眼线说梁潇一直没有回府,那梁潇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还有梁潇说让他小心司马若愚,为什么这个在梁王府那么长时间的司马若愚突然就跟梁潇不对盘了?司马若愚到底想要做什么?梁潇为什么在重用司马若愚了之后还会让司马若愚离开? “我所忽略的事情?”九方瓒决定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 梁潇是什么人他应该很清楚。梁潇这个人,其实是非常极端的。他在做什么事之前,就一定会把所有的可能性算计在内,然后走一条最不会出错的道路,这一点跟九方瓒不同。九方瓒喜欢的是将错就错,可是梁潇喜欢防患于未然。 所以,要用梁潇的思维方式来想这件事情。 可以看出来,梁潇并不是想要灭司马若愚的口,因为如果梁潇真的要灭口,司马若愚不会有命活到今天,即使他了解梁潇的一切行为方式,他也不可能活的如此轻松,那么就必定是梁潇故意放了司马若愚的。 梁潇为什么要故意放司马若愚?司马若愚现在在做什么?九方瓒记得梁潇似乎曾经说过司马若愚在用他的名义拉拢朝中各个大臣。梁潇在大臣们心中本来就非常有分量,他说的话大臣们基本上也会信几分,那么为什么要故意拉拢?如果梁潇当初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撺掇了皇位,那么必定不会有他现在在这里思考这一切的余地。所以,梁潇并不想要当皇帝,可是司马若愚想要让梁潇成为王,他们再根本事情上发生了分歧? 不对,如果梁潇不想篡位,他为什么还要逼宫?难道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九方瓒摇了摇头,为什么他思考了那么久的结果都是在为梁潇开脱?他原本就是利用梁潇在大臣们心中的位置,让大臣们暂时不会对皇帝生出异心,然后等他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将这些向心力移到自己手上。可是现在一切都跟他原本计划的不同,梁潇的表现也完全超出了他所能预料的范围。 九方瓒觉得自己越想越头疼,所以干脆放弃这一次的思考。 高子仁走进来见九方瓒一副头疼的样子,便说近日御花园的金菊开了,皇上要是觉得累也可以去御花园赏赏花,不要累坏了龙体。 九方瓒点点头。 于是高子仁禀报道:“大真国那边有人来了,说是来取昔日皇上跟他们国君约定好的东西。” 来得这么快? “高子仁,现在这东西还不能给他们,你想办法拖住他,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他还有命回到大真就可以。” 高子仁眼睛转了转,便应了声“是”。 九方瓒又开始头疼了,这才走没几天,就这么快打发人来要东西了。看来他也急了。 九方瓒在窗口又吹了好几下口哨,想要把亲亲叫来。现在不是他急,急的是对方。他那个师傅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九方瓒急的心头火气,用力踹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却正好撞疼了自己的小脚趾,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九方瓒只觉得烦躁,云闲鹤对他那个哥哥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如今怎么落入他手上的就不用多问了,可是他不能冒这个险,如果贺君芜真的是把这些东西给云闲鹤吃的话,他怎么能够忍心让云闲鹤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活死人?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那么好的一个人…… 九方瓒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暴躁,如此沉不住气,他只知道他不希望云闲鹤有事,云闲鹤是他这么旧以来交心最多的一个人。 “咕咕,咕咕” 八哥?九方瓒惊喜地看了过去,不是亲亲,是那日跟着亲亲的那只瘦八哥? 九方瓒走过去,捧了一点干玉米喂它。为什么不见亲亲只见它? 脚上绑了纸条? 九方瓒立刻小心地伸手去解开纸条,生怕八哥一个受惊就飞走了,毕竟这只野生八哥没有亲亲那么通人性。 好在八哥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而是安静地让他解开了纸条。 九方瓒打开字条一看,险些气得吐血。那张字条上书了八个大字“我叫宝贝”。 九方瓒气得不停冷笑,他师傅是不是又要整他了?这种时候来跟他开这种玩笑? 九方瓒在心里叫自己冷静,忍耐,他师傅那个人虽然总是乱七八糟小错不断,可是大错也从来不犯。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其实还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九方瓒便拿了一张纸条,只写了一个“急”字,表示他现在是十万火急,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 拿着那只八哥一飞走,高子仁就一脸已经完成任务的样子进来了。 “回皇上,奴才刚才已经去跟大真国来者打过招呼了,说东西稍后送到,不过等东西送到的时候,他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最后晕倒。” 九方瓒认真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这样一来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看来这个高子仁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也学会了不少,办事都能办得如此干净利落了。九方瓒终于有了一点舒心事,便跟高子仁道:“你不是说御花园菊花都开了嘛?走,赏菊去。” “是。” 有时候做事情就应该劳逸结合。九方瓒现在深知这个理。他最近朝政之事管的不多,倒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又一堆的,徒让人心生烦躁。这个时候要是来赏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秋天的菊花开得甚是繁茂,比春天的花更显大气。空气中也隐隐飘来菊花的味道,还有一种……九方瓒也闻不出来的香味。 九方瓒回宫之后都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跟着,那种随时被人监视的感觉他已经厌倦了,所以此刻他只带了高子仁一个人。毕竟只有高子仁在他身边呆的时间最长,也最让他放心。 “啊哟。”高子仁突然摔了一跤。 九方瓒叹气,刚刚在心里还表扬了高子仁深得他意,这一转眼高子仁竟然就摔了个大马趴。 九方瓒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子仁那个糗样,用毫不关心的语气问:“你还好吧?”语调里分明有些笑意。 高子仁见皇上竟然心情舒畅了,便也呵呵笑起来,道:“皇上恕罪,奴才愚笨,竟然走路都摔跤。”高子仁说着就自己爬了起来,这还没站稳,就又摔了下去。 “怎么?伤到筋骨了?”九方瓒这才知道高子仁似乎摔得严重了。 “奴才不中用,烦请皇上先行回去歇息吧,奴才怕是跟不得了。” 九方瓒叹气,他身边这个大太监哟。罢罢。“子仁先行告退吧,回去让御医给你看看,莫不要留下病根子了才好。” 高子仁听到这话立刻感动得想要落泪,忙就势给九方瓒磕头。皇上这是关心他呢。他高子仁在皇上心中也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高子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一瘸一拐地去找御医去了。当然,之后御医心想“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怎么那么不中用,不就是随便摔了一跤至于这样哭哭啼啼地吗”这些就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了。 九方瓒见高子仁走了,便继续一个人在御花园赏菊。 奇怪了,今年的菊花味道怎么那么浓郁,让人闻了有一种昏昏欲睡感? 第六十一章:遇刺 奇怪了,今年的菊花味道怎么那么浓郁,让人闻了有一种昏昏欲睡感? 九方瓒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前走。身后没有个人跟着,倒也显得自在。 今年秋天的菊花倒是开得不错,红的嫣然,黄的清高,金的富贵,秋风轻轻一吹便在风中摇曳。九方瓒赏着菊花,果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只是如此浓郁的菊花香味,让九方瓒越走越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菊花开的很多,菊花的味道很浓,可是也不至于让人闻多了想睡觉啊? “是谁?谁在那里?”九方瓒立刻喊了起来。其实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附近躲着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只是有这种感觉。如此浓郁的香味,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可是联想到刚才高子仁竟然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让九方瓒不得不多心。高子仁就算笨,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至于走路就摔跤,而且高子仁也不笨,他那样伶俐的人御前走来走去都没出过事故的,何以今天突然就摔倒了? 九方瓒认真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灵了,视线也没有之前那么远,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九方瓒找了一张石凳子,装作很轻松地坐了下去,然后提气想要用内力,却发现身体里那些原本浑厚的内力如今只剩下非常薄弱的一丝丝,好像黄河突然变成了小溪一样,力道顿时就少了。 九方瓒心下了然了。难怪一直觉得今日的菊花味道如此浓烈,总觉得昏昏沉沉想要睡觉。原来是这空气中被人散了一些味道轻的药物,混合了菊花香味,让人内力流失,昏昏欲睡。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 九方瓒知道如果此刻露出一点弱势,怕那个躲在暗处来历不明的人就会下手对他不利。 虽然每用力提起自己的真气,五脏六腑都跟搅在一起一样疼痛,但是九方瓒还是将真气都汇集了起来喊道:“快出来!朕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这口气喊完,九方瓒只觉得自己体内血气翻滚,难受之极。 花丛中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鼓了鼓掌,说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听闻陛下内力雄厚,草民就想来试试,证明传言是否属实。谁知道陛下内力果然了得,在中了这么多十里祛功散之后,还能提出这么多真气,草民真是佩服之极。” 九方瓒佯装轻松地笑了笑,问:“来者何人?” “想要取您首级之人。” “哦?取我首级?就凭你?”九方瓒偷偷暗自提了下内力,果然流失得越来越少,这下子催动出来的内力估计连头发丝都斩不断,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了。九方瓒笑曰:“如果你以为就凭你用一些不入流的药物就能轻易取我首级,那么你也太天真了。” “我是否天真你下地府问问阎王就知道了。”来人似乎一点都不中计。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取我项上人头的原因?”九方瓒继续笑着。 “想要你人头的不是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来人已经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各种各样的暗器和毒药。 九方瓒状似随意地瞟了一眼,复又将眼睛定在此刻身上:“要取一个皇帝的首级,你要知道一旦一个国家没了天子,将会乱到一个什么地步,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刺客看都没看九方瓒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九方瓒会给他出乎意料的一招。“这些也都与我无关。他们流离失所是他们的事情,我只管拿钱办事,其他的都不是我关心的。” 是不是该称赞他是个尽职的刺客? 九方瓒在心中冷笑,想要再提气,却觉得剩下的那最后一丝真气都消失殆尽。高子仁离开之后应该会找另外的人来接替,所以他只要拖延时间到那些人来了就好。 “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九方瓒开始没话找话。 “与我无关。”来人低头认真挑选着称手的暗器,每一样都掂了掂,然后又选了一种毒药,认真地涂到上面。 九方瓒笑问:“你来之前都没有做好准备吗?现在才选暗器和毒药,会不会太临时抱佛脚了?” “不会啊,我喜欢用新鲜的毒,这样药的效果看起来才会比较好。”来人脸上浮出嗜血的笑容,问:“对了,你刚才说你师傅,你师傅跟我有关系吗?” “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想问下尊师出自何门何派。” 刺客脸色一变,说我没有师傅。 九方瓒了然地点点头,说你肯定是调皮,所以你师傅将你逐出师门了。 “你是在找死!”刺客被九方瓒这句话激得眼睛都红了。 “你本来就是来杀我的不是吗?”九方瓒暗暗心惊。现在触怒这个人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况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散了,对方随时都可以制伏他,取他性命。 来人冷笑:“我是来杀你的,不过现在看来我没有必要让你死得太轻松。” “我以为死得轻松的那个人会是你。”九方瓒继续笑着,放佛那些药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依然可以随时都制伏了前来要他命的人:“你听说过无为道人吗?” “哼,那个疯疯癫癫的臭老头?” “评价还算中肯,他就是尊师。”九方瓒盯着刺客,一刻都不放松。 刺客听了果然表情变了变,然后笑问:“你是不是想要看见我这样的表情?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怕的人,因为他们都已经下地狱去了!你就是另一个要下地狱的人。” 刺客说着就拿起一个小型的血滴子,直接朝九方瓒飞过来。 九方瓒想要躲,他想要往旁边躲,可是身体却重的不收他控制,好像他再用力一点就会从旁边掉下来一样。 血滴子从九方瓒左边划过,堪堪划破一点皮,又折返回来将将插到了九方瓒右边手臂里。 “想不到你竟然还能动?不过已经是极限了吧?”刺客勾起嘴角笑得肆意:“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不过你没有机会了,因为会来这里的人,早就晕倒在了路上,你还是乖乖等死吧。你肯定不知道,你拖延的时间越长,你的体力就越差,等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从来就学不会乖乖等死。”九方瓒也笑着,伸出左手拔下右臂上的血滴子。这血滴子上也肯定淬了毒,所以他浑身开始发痒,伤口的地方好像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九方瓒强行提气,将血滴子朝刺客用力掷出,在来者愣怔的时候插入了他的左肩。 九方瓒心里有些发冷,打偏了。他本来想插入此刻的喉咙让他没有回去的机会的。可是他低估了强行驱动真气的痛苦,他那一瞬间眼前几乎全黑,他勉力辨清前方的事物掷出的暗器竟然只打中了他的肩膀。 刺客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九方瓒竟然还会强行驱动真气。这种强行驱动真气是非常痛苦的,而且对内力损害也极大,九方瓒竟然毫不犹豫就做了。这是种不要命的打法。 “如果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惹怒我,并且死得非常惨的话,你一定会非常后悔刚才做过的事情。”刺客将渗了他的血的血滴子随意丢在花丛中,然后慢慢朝九方瓒走过来。 九方瓒没有看漏,刚才沾上他血的那些花以非常快的速度干枯败落,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的时间就灭亡了。 “怎么?怕了?这些东西上面都有剧毒,可是最毒的还是我自己的血。本来我想让你死得舒服一点,可是你竟然浪费了我宝贵的血液,所以我只好用我的血来感谢你的奋力挣扎了。”刺客此刻却笑了起来,极尽阴森。 九方瓒想要站起身,可是刚才的伤口疼得非常厉害,他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起刚才刺客说过,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看来说的不假了。因为现在,九方瓒脸维持自己脸上最常用的笑都费力,他只好省点力气,不再自找没趣了。 现在的九方瓒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那个血滴子上淬的不知道是什么毒,竟然让他想要将自己的胸膛剖开,扔掉那些让他疼痛不已的地方。九方瓒自以为忍耐力不差,可是现在都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忍受的事。 刺客拿了一根竹管,接住了自己肩上流出来的血液,冷笑着朝九方瓒走过来。 九方瓒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好想沉睡下去,就好像脚上绑了几十斤重的铁砂走在沼泽里一样,会一直沉沉沉,再怎么也抬不起来。 九方瓒最后抬了一下眼,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他好像模糊间看见了梁潇的身影。九方瓒想要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无尽的黑暗顷刻淹没了他。 梁潇,梁潇。 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如果是真的,梁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如果真的是他的错觉,那也太过可笑了。他死之前,见到的人,竟然就是那个第二梁潇,他一直想要对付却又无可奈何,想要除掉却又于心不忍,想要忘掉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第二梁潇。 第六十二章:噩梦 九方瓒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极了。 内脏都翻滚着似乎都挤到了一块儿的疼,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脚,却使不上一丁点儿劲,眼皮也沉重地睁不开。甚至连呼吸都是困难的。那种憋了很久的气的感觉,然九方瓒难受的怀疑现在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记得好像在昏迷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他似乎想不起来了。到底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梁潇!!!”九方瓒突然一个用力睁开了眼睛,用力喘着气,枕头上都已经被他留下来的汗沾湿了。 九方瓒睁开眼睛四周看了看,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还是在他的盘龙殿里,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 “你醒了?”郑天香没好气地端了药过来给九方瓒。 “我到底是怎么了?”九方瓒明明记得他把郑天香抱去睡了,为什么她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个人要杀他的事,还有他隐约中看见梁潇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晕倒了,晕倒在御花园。”郑天香皱着眉头看了看九方瓒 这么说他去御花园的事情是真的了?那他看见梁潇的事情……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郑天香笑,说:“孩子,吓傻了吧?连自称都不会了?” “朕……”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是不是还想问我遇见了谁,有没有看见第二梁潇?”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是真傻了,快喝药。”郑天香又笑了。 九方瓒皱眉,他不要喝药。 “不喝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九方瓒翻了个白眼,表示他一点都不稀罕,然后还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那碗药。 “我去的时候吧,是看见了一个人影,但是一下子就没了踪迹。当时你身上的伤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有你好像中了剧毒。我也暂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所以我已经下令让九重楼的解毒圣手陆倾衣过来了。” 九方瓒点点头,又问:“你真的没有看见第二梁潇?” 郑天香干脆自己走到一边去,不再理他。 九方瓒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非常细心地包扎好了,外面渗出了一些黑色的血水。九方瓒用手去按了按,竟然一点都不疼,而且还是硬硬的像石头一样的感觉。 郑天香转头见九方瓒在按伤口说:“别去碰,这毒药来得莫名其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手臂很硬?”见九方瓒看着她,又说:“太医来看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只好先用药给你抑制住毒性的蔓延,可是这个毒诡异得很,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好,没事别乱动,免得毒素扩散。” 九方瓒点点头,又躺下了。 可是九方瓒即使躺下了也不安生,心里有东西梗在那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九方瓒想起小时候。小时候最喜欢跟梁潇一起玩,看梁潇似乎对他漠不关心但是偶尔会流露出宠溺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对梁潇也一点都不放心的呢? 小时候父皇对他说过,要小心周围的所有人,因为没有人会真心对你,他们对你好只是为了你的地位,如果有一天你从这个位置上掉下来了,那他们就会立刻对你翻脸。 师傅也对他说过,梁潇命中注定会反的,所以你别对他投注太多,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房仲也跟他说过,梁王爷天资聪颖,绝非池中之物,一旦有机会一飞冲天,只怕皇上皇位不保。 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见有人说梁王爷如何如何惊才绝艳,如何如何旷世奇人,他不知道心中慢慢腾起的那些火花是什么,只知道他怕,怕有一天梁潇真的会对他有什么不利,到时候只怕他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他最怕的是,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们说的都成真的了,而那个把他逼到绝境的人就是他曾经最喜欢的梁潇哥哥,他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九方瓒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暗地里计算梁潇了,那似乎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事情最后走到了这一步,他都不知道应该怨谁。 可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杀了梁潇,不要杀了梁潇。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比让梁潇杀了你自己更加后悔。 九方瓒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谁比他更加矛盾了。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除掉梁潇,可是感觉却让他下不了这个手。何况,让他杀了梁潇,可能吗? 九方瓒即使已经躺在了床上,敏锐的感觉还是能感受到屋顶有人。 郑天香已经率先一步追了出去。她现在已经是寸步不离九方瓒了,唯恐九方瓒再遇到什么危险。九重楼距离皇城远,一下子也还没办法走到这里。 “她已经走了,你下来吧。”对方隐藏得很好,可是梁潇还是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而且那个人身上一直有他熟悉的气息。 梁潇走到他面前,伸手提他捋开一缕发丝,然后坐在他床上问:“知道难受了?” 九方瓒冷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梁潇用手支起九方瓒的下巴,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说:“这场仗,无论如何你都输了,任命罢。” “还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如何,何况我从来就不知道任命这个词怎么写。”如果他会任命,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跟梁潇争,他就应该让梁潇轻轻松松地拿去权利,然后占用他的身体。九方瓒冷笑了一声,他还是记得那时候,梁潇占有了他,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梁潇亲手把他最后的稻草拿走了,从此他就只能步步为营。 梁潇伸手蒙住他的双眼,似乎不想看到他此刻冷漠的眼神。 九方瓒感受到梁潇掌心传来的温度,闭上了双眼。 梁潇拿开手,用指尖擦拭了一下九方瓒眼角流下的泪,放在舌尖。终是无奈叹气道:“这人不是我派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毒药怎么解。” 良久见九方瓒依然不肯睁开眼睛,又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即使知道,各有各的无奈。 梁潇将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几乎将自己的唇碰上了九方瓒的,可最终还是退开了,只留下一声浓浓的叹息。 郑天香走进来,咕哝了一句:“竟然被他跑了。” 九方瓒睁开眼睛,他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脸上凉凉的一片,九方瓒知道自己哭了。 九方瓒从小就没忍过眼泪,他总知道在什么时候哭。因为他似乎从小就记得,梁潇最受不了看他哭,只要他流眼泪,无论什么刻薄的要求,梁潇都会答应。 “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吗?”九方瓒喃喃道。 “你说什么?” 九方瓒笑说:“我说,天香你的武功原来这么差吗?” 郑天香走到九方瓒床前,皱了眉头看他,说你别一边流眼泪一边笑了,多难看,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不知道男人流血不流泪吗? 九方瓒又表示他已经流过血了,现在就是流泪的大好时机。他刚说完,眼泪就不受控制一样哗啦啦地流。 郑天香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给九方瓒掖了掖被角,走到一边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 即使九方瓒做了多么伤害她的事情,她还是不忍心记恨这个人,看见他流泪自己也会心酸。 九方瓒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梦里他上了刀山,下了火海,入了冰窖。一下子全身好像有好多刀片划过一样疼得厉害,可是身上却流不出一滴血;一下子好像入了火海浑身热的难受好像要水,要水;可是刚看见水又成了寒冰地狱,冷得让他瑟瑟发抖。他似乎知道这是一个梦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可是他想要醒过来,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清醒。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着他,那种想要快一点解决了自己却全身没有力气连自尽都没有办法做到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深恶痛绝感深深包围着他,生不如死。 “快醒醒,快醒醒。” 谁?是谁再叫他?九方瓒四周看,却黑黑的看不见尽头,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想用力吼一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让自己胸口憋着气,连呼吸都困难了。 “啪,啪” 九方瓒终于吸入了一口气,脸颊疼得厉害。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郑天香又要打下来的巴掌。 看见他醒来了,郑天香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干御医诚惶诚恐地跪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你打得似乎挺过瘾的?”九方瓒觉得自己身上又湿粘粘的一片了。 郑天香笑了笑,表示其实他想打九方瓒很久了,可是一直下不去手,不下手又一直觉得胸中堵了一口闷气特别难受。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胸中闷气也消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九方瓒的,她会为自己出手打九方瓒负责的。 九方瓒听得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么大,还真没被谁甩过耳光子。 “我刚才是不是身上的毒发作了?”九方瓒看了看着旁边跪了一地的御医,对郑天香问道。 第六十三章:中毒 “我刚才是不是身上的毒发作了?”九方瓒看了看着旁边跪了一地的御医,对郑天香问道。 郑天香看着他,点点头,问:“难受吧?” 九方瓒想,那何止是难受啊,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啊。不过到底没有把那话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陆倾衣就会到了,所以你先忍耐忍耐。”郑天香看了看九方瓒被自己打得有些红肿的双颊,有些怪自己怎么那么舍得下狠手,一看就知道很痛的样子,可是这种情绪出来以后又怪自己那么心软,明明早就想打他了,现在真打了应该高兴才是。 九方瓒点点头,却怎么也不敢再睡下去。九方瓒就算周围的人怎么背叛,也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肉体上的痛苦九方瓒自己也不知道能承受多少,只是刚才的梦境让九方瓒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九方瓒一个人躺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到了下午些的时候,郑天香突然一脸沉重地走到九方瓒面前,说陆倾衣在路上已经被人拦截,如今下落不明,护送他的人也都已经被杀。九重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九重楼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竟然有人能够一下子杀掉那么多名九重楼的好手,看来对方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那个人是真心想要我的性命呢,连我周围所有的动向都了如指掌。恐怕我不死,对方都不会轻易罢休了。” “你心中有了怀疑的人?”郑天香试探着问。 “我也不确定。司马若愚跟在第二梁潇身边那么长时间,对我的举动习性必定了若指掌。何况司马若愚似乎跟锦雾凇在生意上也有过很多过节,那说明他可能对我身后的所有支柱都非常了解。第二梁潇曾经让我小心司马若愚……” 郑天香皱眉问:“你还相信第二梁潇的话?” “我没理由怀疑,他突然跑进宫里,就为了让我小心司马若愚。” 郑天香气结:“你若真的那么相信他的话,为什么当初还会怀疑他?何况你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你逼出皇宫的?如今你们已经是这种情况了,你为何还要信他?” “我也不知道。” 郑天香甩头,过了好久才说:“其实我从一开始看见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就觉得,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默契,我以为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是非比寻常的。” 九方瓒叹气:“感情在这个权利熏心的皇宫里早就被磨光了,何况我跟他有血缘关系。”九方瓒将先皇留下纸条的事情意义告诉了郑天香。 郑天香沉默了良久,问:“这种话,你也信?” 九方瓒有些茫然地看着郑天香,他为什么不信? 郑天香又叹气,转头看着天空开始沉默。在她看来,皇家的人都是闲的无聊给自己还有周围的人找罪受的。 “小锦。”九方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什么?”郑天香不明白九方瓒为什么会突然说起锦雾凇。 “我让小锦去调查司马若愚了。” “你觉得他能调查得到?”锦雾凇的武功和能力的确不差,但是那个性子…… “不,我担心的是,他会被司马若愚控制住。” 九方瓒这么一说,郑天香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了。她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周围的人会被别人怎么样威胁。可是看到九方瓒手上,郑天香觉得自己有些害怕了。对方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郑天香想着又觉得后怕,死死盯着九方瓒受伤的手臂。 “你先别慌。反正太医已经用针压制住了我的毒性,应该暂时还不成问题。现在想想怎么才能把对手引出来一举消灭比较好吧。” “你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可是他又一直中心第二梁潇的话,还有谁能够把他引出来?” “可是我现在怎么找第二梁潇?” 郑天香又是一阵沉默。她觉得她从来没有沉默过那么多次,就好像很多东西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了。 “咕咕,咕咕。” “天香,快帮我去看看,它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过来。”九方瓒一听见声音忙叫郑天香过去看。 “八哥?”郑天香有些质疑地走过去,果然见八哥腿上绑着一个袋子。 郑天香取下袋子,却见八哥还是站在窗口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声音。 九方瓒笑了笑,说:“贪吃的八哥。” 郑天香立刻会意,四处找了找,拿了一块绿豆糕给八哥,它才算停止叫唤。 “两个瓶子,一瓶写着‘惜缘’,一瓶写着‘九转还魂丹’。”郑天香看了看瓶子,对九方瓒道。 九方瓒笑着点点头,总算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一件事情值得他高兴的。于是忙叫郑天香把这两个瓶子拿给高子仁。 “高子仁现在还在昏迷。”郑天香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昏迷?”难怪这段时间九方瓒一直没有看见高子仁,他难道也是受那天的毒气影响,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吗?可想而知,如果当时自己不是有内力护身,恐怕此刻也已经去见阎王了。 “那你先将这个交给大真国来的人吧,就说这是约好的东西。”九方瓒想要动动身体,换一下姿势,却惊讶地发现身体比之前更硬,从受伤的地方向外蔓延,更大的一块区域是没有感觉的。 难道这个毒是会让人一步一步失去知觉,最后形同一举徒有呼吸却不会动的身体吗?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失去行动能力? “我想我们也要加快速度了,如果一直这样被动下去,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没有反击的能力。”九方瓒没有用多长时间来接受这个事情,因为他知道他无力改变,怨天尤人也没用。 九方瓒闭上了眼睛,说:“天香,我还可以相信别人吗?” 郑天香张了张嘴,坚定地看着九方瓒道:“你可以相信我,所以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我会替你将一切办好,你只要偷偷养伤就好了。” “我累了。”九方瓒的声音里透着难得露出的疲惫。 郑天香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地退了出去。 太医跟她讲过九方瓒中的毒。会让一个人的身体慢慢变硬,然后瘫掉。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瘫掉,那这毒也不会对人造成肉体上太多的痛苦,可是这毒每发作一次,都比上刀山下油锅更痛苦千万倍,而且将会越来越痛苦。若是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恐怕撑不到瘫痪的时候,就会咬舌自尽了。 九方瓒以后会变成一个不能说话不会动的活死人,而他自己却还有思想,在清醒的时候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无能为力,怕是连自裁都不能。那样地活着,还不如早早了断的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知道这种诡异的毒的解法。郑天香一点也不相信那个笑得一脸无害却又满腹坏水的小皇帝九方瓒会就这样一点点瘫痪下去。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九方瓒那样的祸害,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消失? 郑天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隐隐作痛。有的人,即使你知道他有多坏,内心有多阴暗,你也还是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恨意。 九方瓒靠在床头,对身边一个似乎从未见过的小太监说:“去,把朱淮安朱大人给我找来。” 小太监走了以后九方瓒又靠在床头发呆了,直到朱淮安已经在他身边跪下了才动了一下。 “淮安,说好给你指的婚事,恐怕要推迟了。”九方瓒浅笑着对朱淮安道。 朱淮安觉得似乎第一次见九方瓒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地跟他说话。九方瓒说要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他又想着郑天香也回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为什么再看见九方瓒,他是这个样子。而且门口站了那么多太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故。 朱淮安看着九方瓒,回道:“皇上不用替微臣的私事操心,微臣只是想知道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毒了。”九方瓒笑着说,想要努力地让表情轻松一点,让别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很重的毒,可是却又觉得,如果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动了该如何是好?他还不想,他才双十年纪呢,怎么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呢? 朱淮安见这九方瓒这样的笑,皱紧了眉头。他知道九方瓒必定是中毒不轻了,可是九方瓒不想让他担心。九方瓒总是一副对谁都不上心的样子,可是一旦那个人进入了他心里,他必定会事事为那个人着想。 “什么毒?”朱淮安也想尽量配合一下九方瓒,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一点,却还是很凝重。 “我也不知道,你要去问门口的太医。”九方瓒想了想,便把太医宣进殿,问:“朕中的毒可有名字?” “这?”太医有些迟疑,因为郑姑娘说过不让告诉皇上。 九方瓒眼睛一瞪,太医立刻惶恐地趴在地上如实相告:“此毒名叫阑珊。” “‘红璧阑珊悬佩珰,歌台小妓遥相望。’这毒的名字倒是有诗意。”九方瓒笑,颇有嘲笑之意。 “毒如此名,中毒者将若灯火阑珊,亦如残花渐渐凋零,一点一点蚕食人的身体,直到……直到形同活死人,有呼吸有思想,却不能动。”太医说着,头上的汗水渐渐滴落下来。 朱淮安睁大眼睛,他想过九方瓒中的毒可能会很严重,可是在他看来最多不过一死,而这毒是名符其实的毒,让人活不了,死不得,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比死更痛苦千万倍。 “你是太医,整个九合数你医术最高,你肯定有办法制出解药的!”朱淮安死死盯着太医,让太医连双腿都开始发抖。 “微臣,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这种毒已经失传多年,只是没有想到还有人会炼制这种毒药,而且~而且……”而且中毒的人还是皇上。太医已经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只有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抵住地板。 九方瓒却似乎已经料到如此般,平静。再没有什么比他此刻更加平静了。如果他真的死了,这个九合怎么办?他的兄弟已经没有谁可以单词中人了,唯有一个第二梁潇。可是若真将位置禅让给第二梁潇,他总觉得自己不甘心。如果将位置给他,自己何苦再回来,何苦要受这样的罪? 九方瓒最终还是大笑了几声,然后对朱淮安道:“淮安,你也听见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帮朕了结了吧。” 第六十四章:攻毒 九方瓒最终还是大笑了几声,然后对朱淮安道:“淮安,你也听见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帮朕了结了吧。” 朱淮安跪在原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死死地盯着地面,连看九方瓒的勇气都没有。他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九方瓒的,可是他最终还是让面前这个人落到了如斯境地。 九方瓒叹了口气,说:“淮安,朕这几天在床上躺的太久了,朕想出去看看。” 朱淮安立刻让人准备了龙辇,把九方瓒抱上去。 九方瓒一直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已经被厚厚的云层掩盖,秋风吹得有些凉飕飕的。 九方瓒的龙辇停在了荷花池边。那里只剩下零落的几片荷叶。 九方瓒盯着荷叶出神,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九方瓒转头看过去,却发现身边的一干小太监都已经倒下。朱淮安在跟一个黑衣人缠斗得难解难分。 九方瓒苦笑,这个时候,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九方瓒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耳朵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怕,我带你走。” 梁潇! 九方瓒不知为什么,自己先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即使是放抗也是无效的。 梁潇抱起九方瓒,施展轻功便离开了。 这边朱淮安看见九方瓒被人抱走,心中着急,可是越着急却越落下风。最后让黑衣人晃了个虚招就逃了。朱淮安这边想追却没了踪迹。 九方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处一个小房间内。地方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是考究。 “醒了?醒了就喝药。” 九方瓒以为自己会看见梁潇,可是醒来却看见一个头发全白的小孩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何人?” 白发小孩明显不高兴九方瓒的态度,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反正你到了我这里,我最大。” 九方瓒嫌恶地看了看白发小孩端着的碗里浓黑的药汁,转头不理。 “哎,你喝药啊!” …… “好吧,您请喝药。” …… “你喝药啊,你不喝药,解不了毒,我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 “好吧,我就是年轻帅气高大威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施毒鬼手陆寒烟。” 九方瓒眼神变了变,问:“你跟陆倾衣是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鹤发小孩明显不高兴提到陆倾衣,这下子态度更加不好了。 “喝药,吃蜜枣。”梁潇走了进来,手上还拿了一叠蜜枣。 九方瓒皱着眉头哭着脸看着梁潇,他讨厌吃药。 梁潇看了眼九方瓒,又面无表情地准备转身走。 梁潇刚走没两步,就听见九方瓒说:“拿来,蜜枣!” 他转头,陆寒烟手上的药碗已经空了。 梁潇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捏了一颗蜜枣直接塞进九方瓒嘴里。 九方瓒有些呆呆地看着梁潇。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是这样过。那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 “还要。”九方瓒迅速咽下一颗蜜枣。 梁潇微微勾起嘴角,有些阴谋得逞地笑着说:“不给。” 九方瓒冷笑:“想不到堂堂梁亲王,连颗蜜枣都舍不得给,会让别人笑话你虐待俘虏的。” 梁潇看着九方瓒,脸色一点没变地拿起蜜枣就转身走了。 九方瓒觉得自己嘴巴里的苦味一直都没消,让他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梁潇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为什么每天都让他吃那么难以下咽的药?为什么每次都只在他喝药的时候回来? 九方瓒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个房间呆了多少天。这个房间的布置虽然很考究,可是竟然没有一扇窗户可以让他看见外面的。 九方瓒的毒大概没隔一天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越来越难受,让他恨不得能亲手解决了自己。 九方瓒的手脚都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有时候连转头都是个困难。他觉得,如果现在不多说些话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话了。 “哎,陆寒烟啊,你今年多大年纪啊?” “老夫年方十八。” “哦,陆爷爷,为什么你的药喝了以后,我觉得越来越难受啊?” “老夫是施毒鬼手,不是解毒圣手,老夫的药都是剧毒。” “哦,陆爷爷你干嘛要听梁潇的话啊?” “老夫一身本领却没有一个传人,梁潇是老夫见过的最有资质的。” “哦,那十八岁的老爷爷,其实我也很有资质啊。” “恩,那你在奈何桥上多等老夫几年,老夫去地府教你。” 九方瓒气结。 “喝药。” “爷爷,梁潇没来。” “喝药。” “你个死小孩,没有蜜枣我才不会吃药呢。” “……梁潇快出来,小屁孩不肯吃药。”陆寒烟这一喊,整个屋子都在震动。 “你下次喊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捂上耳朵?”九方瓒皱眉看着梁潇。 九方瓒话音刚落,果然就看见梁潇站在门口。 九方瓒喝完药,看见梁潇手上的蜜枣,立刻一口咬过去,咬着梁潇的手指就是不肯松手。 梁潇皱眉。九方瓒咬得太死,如果他用内力,怕会把九方瓒的牙震碎。 九方瓒咬住梁潇,狠狠地盯着他,用含糊的声音说:“楼(留)哈(下)来,娃(我)偶(有)问题。” “放嘴。” 九方瓒果然松开嘴。 梁潇挑了一张距离九方瓒比较远的问题说:“问吧。” 九方瓒想了想,但是太多问题了,他都不知道从什么问题开始问起。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要篡位?” “我没有。” “那为什么要逼宫?” “我只想要你离开。” “为什么?” …… “梁潇……” “你好好休息吧。” 九方瓒有些呆愣地看着梁潇刚才坐着的椅子。他刚才想的是,如果梁潇告诉了他理由,他也许会原谅梁潇也不一定。 “陆爷爷,你真能解我身上的毒?” “我说了我是施毒鬼手不是解毒圣手,我不会帮人解毒的,我只会毒死人。”陆寒烟有些愁眉苦脸地看着九方瓒。 “你说你十八岁了,为什么头发是白的?” “给药毒的。” “我还以为你这十四五岁的脸是给药毒的呢。” …… “你要真十八岁的话,施毒那么厉害,你是天才咯?” “那当然,我简直就是奇才!” “那我叫你爷爷你还应得好好的?” ……“死小孩,你惹我,完蛋了!” 然后九方瓒发现自己的药比以前苦多了,而且梁潇还不来给他蜜枣吃。九方瓒身上不能动,每次只能让陆寒烟灌药。 九方瓒又一次发作的时候,心想,这一次会僵硬到什么地方?可是他身上有如万蚁噬心般难受,到最后九方瓒再也无力承受地昏厥过去。 陆寒烟擦了擦九方瓒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叹了口气说:“你何苦每次他毒发的时候都在门外看他?明明他剧痛蚀骨你就剧痛蚀心,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梁潇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床上因为疼痛而昏迷的九方瓒,问:“他身上的毒,能解吗?” 陆寒烟无奈道:“我都说了我是施毒鬼手不是解毒圣手,我只会以毒攻毒。” 梁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如果到时候会他真的变成那个样子的话,我会亲手了结了他。” “这样也好,有思想却又不能动,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陆寒烟见梁潇又要走,立刻问:“哎,你去哪里?” “去找那个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 陆寒烟又叹了口气,开着门外自言自语道:“你恐怕最恨的就是自己了。” 梁潇恨自己。他恨为什么当初要在老王爷面前立下如此毒誓,要将九方家的人赶尽杀绝;又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自己最爱的人是九方瓒;最恨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能力保护他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司马若愚他恨,可是他更恨自己纵虎归山,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可是他还是小看了司马若愚。那个人竟然对皇位执着至此。如果当初不是他轻易放走了司马若愚,如果不是他半纵然地放司马若愚在背后为非作歹,肯定也不至于此。 “主人有什么吩咐?”暗影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最合适。 “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司马若愚。如果他忘记了自己对我说过什么,那就想办法让他想起来!他让瓒儿受的苦,我要十倍在他身上拿回来!” “是!” 梁潇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可以给九方瓒解毒的方法,而放纵了司马若愚,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司马若愚过得太轻松。 第六十五章:毒发 梁潇下了命令有走到九方瓒的房门口。 毒素发作还没有结束。发作时间越来越长了,由原来的一刻钟到现在两个时辰。九方瓒又一次被毒药折磨得醒来过来。 “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房内传来九方瓒的就喊声。 梁潇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梁潇也浑然不觉。梁潇用力捶着墙壁,知道墙面上留下一个血痕。 “杀了我,梁潇!” 梁潇微微晃动了一下,立刻冲进去,抱起躺在床上不能动,却疼痛得嘶喊的九方瓒。 如果不是因为九方瓒现在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没有了力气,恐怕早就忍不住咬舌自尽了吧。 梁潇用力抱住九方瓒僵硬的身体,恨不能自己替他受苦。 九方瓒,这个竟然是九方瓒,那个骄傲的,狡猾的,温柔的,爱笑的九方瓒。梁潇从未想过有一天,九方瓒竟然会让人杀了他,他到底要痛苦到什么地步才会想到要死? 听见九方瓒紊乱的呼吸终于平定下来,梁潇看了看时间,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九方瓒已经无力地晕了过去。 “我说你又何苦?又要折磨他,折磨完了又于心不忍。”陆寒烟在一旁喝着茶,看着小心翼翼将九方瓒方到床上的第二梁潇。 “我从未想过要折磨他。” “如果不是你招来了司马若愚,如果不是你强硬地要早饭逼宫,如果不是你将他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调开导致他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他会落到这个境地?” “我……逼不得已。” “你逼不得已你就折磨自己折磨他?而且你想想,你们是九合最重要的两个人,你们之间的争斗必定会影响到九合的百姓。当然我没有什么善心去同情那些与我无关的人,但是你们作为上位者难道也不想想吗?”陆寒烟又给杯子里添了一些茶。 “我曾经起过誓。” “誓言那种东西在老头我看来还不如个屁,屁响完了还有味儿,誓言说过了连味儿都没有。” “可是我不能用他的性命赌我的誓言。” 陆寒烟气了,将茶盏扔到桌子上,说:“哎,我说你平时多聪明一个人啊,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这么难想通?他现在有命还不如没命呢。” 梁潇抬头看了陆寒烟一眼,把陆寒烟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怎么能忘了梁潇从来不是善茬。只怕是关心则乱吧。 陆寒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等九方瓒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陆寒烟一见他醒来了,就立刻给他灌药。 九方瓒被药呛了一下,不停咳嗽。 梁潇正好走进来,忙给九方瓒顺气。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跟他对着干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陆寒烟还是一句话给抛了过去。 “既然知道是治不好了,何必还要灌我喝药?拖延时间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痛苦的累积。九方瓒这一次连眨眼睛的速度都缓慢了:“老头不是说自己是施毒鬼手吗?连解毒都不会如何能称鬼手?” “小娃娃你别激我,我不会给你下毒让你一死百了的。” 九方瓒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如今连笑都不能了,说话也比以前缓慢上许多。 梁潇这次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九方瓒。下一次毒发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太久。到时候,也许九方瓒连话都不能说了吧。 阑珊,好一个阑珊。 陆寒烟看着梁潇阴郁的脸,只好开始找话说:“那个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跑了。”梁潇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将那个下毒的人挫骨扬灰! 陆寒烟有些惊讶:“你手下也有能逃走的人?” “我不能不顾瓒儿安危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 陆寒烟听梁潇叫得亲热,撇开了头。这次九方瓒中的毒,连他都未必能制出来。阑珊已经失传多年,如何被一个少年学会了还用来加害当今圣上。 不过这些事情有梁潇一个人心烦就好了,他只管不停地给九方瓒下毒,直到把九方瓒毒好为止。 九方瓒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似乎比这段时间都要好。梁潇实在是不愿意想,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梁潇,梁潇哥哥。”九方瓒睁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距。 梁潇听到这声叫,呆愣了好久。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九方瓒这样称呼他了呢?似乎连梁潇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这两年,他跟九方瓒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话语间全是陌生与敌意,他似乎都快要忘记了九方瓒还会这样叫自己。 “梁潇哥哥,你在的是不是?”九方瓒眼睛转了转,眼前却依然是漆黑一片。他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在。”梁潇坐在九方瓒床前,俯身到他耳边应着。 “梁潇哥哥,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他不想跟梁潇斗,即使已经斗了那么长时间了,可是他依旧不想跟梁潇对着来。以前他心中总是堵着一口气,可是现在,那些算得了什么? 九方瓒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争斗都很可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一直过的那么累?反正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带不走。什么地位,金钱,名誉都不过是活人推崇的东西,一个死人要这些来干什么?一次风风光光的葬礼吗? “好,你说不斗就不斗。” 九方瓒想笑,却牵不起脸上任何肌肉。 “梁潇,如果下一次毒发,我恐怕就不能再说话了,到时候,你就杀了我吧。” “……恩。” “梁潇哥哥,我想起好多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你调皮的事情吗?” “不是,是梁潇哥哥的事情。”九方瓒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他觉得自己连舌头都会僵硬了。 “如果我就这样僵硬下去,我肯定会成为最名符其实的僵尸。”九方瓒想开个玩笑,停在梁潇耳里却像是一根刺。 “其实我不恨你,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步田地。小时候明明是最好的两个人,明明是比亲兄弟还好的两个人。” “以后我待你,也如从前那般,好么?”梁潇轻轻对九方瓒说。 “梁潇哥哥,为什么你不是以前的梁潇哥哥了?为什么抛弃,为什么背叛,为什么离开……”九方瓒想知道,梁潇对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梁潇哥哥,我们下辈子不再见了好不好?”好累好累。 “瓒儿说好,就好。”梁潇想要忍住,拼命忍住,却总是被眼泪糊了双眼。 九方瓒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语调,一直是平板无波的。 “梁潇哥哥,有好多事情瓒儿还想不明白,也许瓒儿以后都没有机会想明白了。梁潇哥哥,无论你做过什么,你都还是我最喜欢的梁潇哥哥。” 梁潇抱着九方瓒,用力抱着。九方瓒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到了这个样子,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梁潇应该高兴的,因为九方瓒说,他是他最喜欢的梁潇哥哥。可是梁潇高兴不出来,他宁可九方瓒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想要看着九方瓒变成这个样子。 “梁潇哥哥,我还有好多事情放不下。” “瓒儿你说,我一定会帮你办到。” “云闲鹤现在还在大真的皇宫,生死未卜;郑天香的娘亲下落不明;锦雾凇去调查司马若愚音信全无;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没有了,我不想让他们再出事,你帮帮他们好不好?我知道你肯定有这个能力的。” “好。” “还有这个皇位,我的兄弟们没有一个能担此大任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梁潇哥哥你。我知道,你有九方家的血统,我把这个皇位交给你比交给别人放心。” “可是……” “答应我。” “好。” “啊,啊啊啊!!!!!” “陆寒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提前发作?”梁潇见九方瓒又开始惨叫,立刻转头问陆寒烟。 “我也不知道。”陆寒烟也觉得奇怪,立马上前替九方瓒把脉。 “我骗你的梁潇哥哥。”这句话说的时候,九方瓒似乎心情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心情好了。 梁潇无语地定在原地,面前这个人已经成这样了,打不得骂不得,捉弄他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好困,梁潇哥哥,我睡了好不好?希望这次我不要醒过来。”因为醒来了就意味着痛苦,醒来了他就要面对失明,聋哑,不能动,却依然有思想的痛苦。 “好,瓒儿你好好睡吧,睡过去了就一切都好了。”梁潇小心翼翼地给九方瓒盖好被子,想了想,终是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陆寒烟在一旁剥着桔子,将一瓣桔子放到自己口中,恩不错,很甜。抬头的时候看见梁潇还在吻九方瓒,又吃了块桔子,好酸。 陆寒烟见梁潇一直不肯离开九方瓒床边的样子,还有床上僵直躺着的九方瓒,伸了个懒腰,觉得还是自己出去走走比较好。他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呆了一个月了,不见天人又不通风,难受得不行。还有他很久没有洗澡了,是时候该洗个澡了。陆寒烟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果然有点酸了。 第六十六章:解毒 陆寒烟等梁潇踉踉跄跄走出去了,才俯身在九方瓒耳朵边对他说:“我说你发什么神经呢?你看梁潇这个样子很开心是不是?” 九方瓒没有反应。 九方瓒当然不可能有反应,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硬非常硬的人了,只还能勉强维持住呼吸。 于是陆寒烟继续说:“你这小狼崽子就是没心没肺,你怎么就认定把你赶出皇宫就是背叛你了?他就不能为了你好才把你赶出来的?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 陆寒烟说完,还伸手在九方瓒脸上捏了一下。果然硬了,一点都捏不动。 不过皮肤倒还是挺顺滑的。陆寒烟奸笑着不停用手蹭九方瓒的脸。 “你在干什么呢?” 梁潇冷得掉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陆寒烟只好讪讪地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 “我就是看看,哈哈,看看他僵硬到什么程度了,哈哈。”陆寒烟对着梁潇不停傻笑。 梁潇一个凌厉的眼神射过去,陆寒烟直接噤声了。 梁潇抱起九方瓒朝外走去。陆寒烟只好默默在旁边跟着。 他一个好几十岁的人了,收个徒弟容易吗?容易吗? 这一点都不像师傅做的事情啊。别人都是有徒弟亲自上门请师傅教,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师傅求着徒弟拜师啊?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不公平的。 但是陆寒烟只有忍气吞声默默服从的份儿,谁让他想要收的徒弟是第二梁潇呢? 梁潇将九方瓒放到一个装满了草药的浴桶里。 浴桶几乎有一人多高。 因为九方瓒已经全身僵硬到没有办法弯腿坐在浴桶中了。 梁潇将九方瓒直直地放到浴桶中,然后扶着九方瓒。 一边的陆寒烟一边烧火一边暗暗落泪。他堂堂施毒鬼手,如今竟然沦落到当人伙夫的下场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其实陆寒烟之前就很奇怪,为什么梁潇这里一个人都没请。 后来他当然知道了,在这里的人越少,被人找到的可能性就越小。 他第二梁潇当然不怕被人找到,他只怕九方瓒被人找到。 现在有两方势力都在不停找九方瓒。一边就是一定要置九方瓒于死地的司马若愚,还有一边就是誓死保护九方瓒的朱淮安。 可是第二梁潇现在,谁都不信,他只信自己。 虽然在别人甚至是九方瓒眼中,或许第二梁潇才是最不可信的那一个。 九方瓒在浴桶中泡了有整整两个时辰。 陆寒烟当然就烧了两个时辰的火。第二梁潇就在上面被蒸汽熏了两个时辰,期间还不停给九方瓒加水,擦汗。 陆寒烟当然想要抱怨,可是人家娇生惯养的王爷都没多说一句话呢,他有什么立场抱怨呢? 这年头,徒弟不好收,高质量的徒弟更加不好收啊。看看陆寒烟就知道了 陆寒烟每天不停烧两个时辰的柴,现在脸都快黑得跟块炭一样了,可怜了他那张年轻的皮啊。 药浴泡了五六天之后,陆寒烟开始给九方瓒扎针。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九方瓒身上是连一根针都扎不进去的。哪有针能扎到石头里的? 不过这段时间,九方瓒明显有了改善,至少身体能够稍微弯一点了,虽然幅度很小,但是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到第七天的时候,九方瓒能睁开眼睛了。 他一直看着梁潇扶着他的身体,以确保他好好地站在浴桶里。可是他泡浴的时候,身上是一件衣服都没有的。 九方瓒就只能一直不停地看着梁潇的脸,因为他不能转头,只能转动一下眼珠子。可是每转动一下,都会看见梁潇的脸。 近在咫尺,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九方瓒不知道是药的原因还是蒸汽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梁潇的脸似乎也有一些红。 陆寒烟一边烧火一边掐指计算。 “七天睁开眼睛,那么到第十四天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二十一天的时候就能动脖子了,二十八天的时候可以动动肩膀,三十五天的时候可以动到腰……” 九方瓒在一边听得头都快大了。照这样计算,七天一个周期,他不得要三个月才能全身都动了? 梁潇在一边似乎跟九方瓒是一个心思。当然不同的是,九方瓒似乎是有些悲催的想,怎么那么慢?而梁潇是悲催的想,怎么那么快? 陆寒烟一边自言自语地开始自夸:“哈,我真是厉害,阑珊的毒都让我能找得到相克的毒药,而且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动,啧啧。梁潇啊,你拜我为师,不亏的,不亏。” 当然陆寒烟只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他说治好九方瓒就让梁潇拜他为师也是他一厢情愿。可是他没办法啊,多少有个念想。其实当初是,梁潇找他帮九方瓒,他一看就知道梁潇是个奇才啊。就说要收梁潇为徒弟。 结果咧,人家梁潇说,阑珊的毒非比寻常,我来找你也没有什么把握,如果你治不好也是枉然。只是怕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能对付阑珊的人了。 然后呢,然后陆寒烟一个激动就答应了。点头了以后才发现中了梁潇的激将法。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寒烟这个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有时候明明知道那就是激将法,可是他还是要跳进去。这次呢,梁潇就很明摆的说了,我就是激将,你敢不敢来吧? 陆寒烟觉得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他活了几十年了,啊不,十几年了,竟然被个梁潇给摆了一道。不甘心之余又觉得挺开心的,他果然有眼力,一看就能看中个极品啊。 不出陆寒烟所料的是,九方瓒果然在第十四天可以开口说话了。 然后九方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肚子好饿!” 梁潇看着九方瓒笑了笑,然后马上端了一碗粥给九方瓒,一口一口地开始喂。 梁潇不是第一次喂九方瓒。九方瓒母妃死的早,可他偏偏谁都不粘,就粘第二梁潇。 当然梁潇也很乐意有个人粘,当然如果粘他的那个小孩不是那么难伺候就更加好了。 “白粥?”九方瓒脸部一能动,就开始各种挤眉弄眼。 “你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吃些清单的调理调理。”九方瓒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吃了。 其实这段时间九方瓒泡在药水里面倒不是特别饿,似乎是那个药水有的功效,而且梁潇又常常给他输一些真气,让他可以保持那么久不吃东西。 可是九方瓒一绝的饿的时候,真的就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整头牛。 可是梁潇硬是只喂他吃了半碗白粥,半碗白粥啊。他梁亲王第二梁潇什么时候穷到这个地步了?连一碗白粥都要分两次喝啊! 不过好在那只是刚开始的一两天。到后面基本上也让九方瓒有个饱饭吃了。 “梁潇哥哥,我想要一个香囊。这个房间全部都是药味,我最讨厌药味了。” 梁潇愣了一下。他记得小时候九方瓒常常说要吃冰糖葫芦的,可是似乎他一次都没有吃过。 “梁潇哥哥,你还记得你以前送给我的小泥人吗?已经坏了呢,我还想要一个,要猪八戒的样子的。” 梁潇这次没有发愣,直接让人出去买了。 没过多久。 “梁潇哥哥,我想要个九连环。” “梁潇哥哥,我想吃窝窝头。” 梁潇这次又愣了一下,还是让人出去买了。 然后梁潇盯着九方瓒看了好久,然后拿了一张药方给九方瓒说:“这个就是你每天泡浴所需要的药材,你可以按照这个自己配。” “梁潇哥哥,对不起。” 不是不想听解释,而是怕一旦听了解释,就狠不下心了。 有时候不管多坚强,猜到的多么八九不离十,还是希望可以得到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梁潇是,九方瓒也是。 可是有了解释以后呢?该做的还是会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有了解释,并不代表原谅。 没过两个时辰,梁潇拉着陆寒烟离开了。 九方瓒静静躺在床上,心想,其实跟梁潇在一起的日子,不管多么难受多么痛苦,都是最开心的吧。 可是他不得不离开,他怕他以后会舍不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贪恋一个人的温度而不承担自己的责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他身体尚未痊愈而放任自己。 九方瓒从来没有恨过梁潇。他现在或许真的相信,梁潇背叛他,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的。 可是不管是什么苦衷,背叛就是背叛。 九方瓒一个人呆呆地在床上躺了没多久,朱淮安就带着人走进来了。 地方是九方瓒泄露的。他知道朱淮安肯定在城里派人监视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九方瓒让人去买的这些东西,朱淮安一看肯定知道是他。香(天香)、猪(朱淮安)、九(救)、窝(我)。而且在那个地方,连烧水都是陆寒烟亲自烧的,那就表示并没有多少人在那个地方,可以联系外界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而已。这个人负责购置所有用品。如果只有一个人去采购这些所有的东西,那么也许就会被发现。 梁潇就是看穿了九方瓒的心思,所以才会提前离开的吧。 九方瓒离开的时候没多想,只是一直看着这个屋内的一切,知道看不见了才闭上双眼。 第六十七章:夜谈 九方瓒回到皇宫之后一直觉得自己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心神不宁是从何而来。 他常常盯着窗外发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九方瓒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觉得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一直以为皇位是他所追求的一切。如果没有了皇位,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并不是因为他对权力有多大的野心。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整个人生里应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吧。他曾经以为这个皇位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两次离开皇宫,却从未觉得失去皇位对他会有任何影响。 他坚定地把一个并非自己全部愿景的目标当成毕生的追求,然后他以为自己满可以闭上眼睛看淡世界。 可是九方瓒一直忽略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比如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年,梁潇从来不知道九方瓒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只知道九方瓒无论得到什么都会笑得似乎很开心。 那也只是似乎而已。 这不怪梁潇,因为就连九方瓒自己也不清楚。 而现在,九方瓒觉得自己有必要要把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好好梳理一遍。 可是越是努力的想,却越是想不出来。反而在大脑中不停地出现梁潇的脸,梁潇每一次牵动嘴角的笑容,梁潇的一举一动,梁潇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些总是不时跑出来骚扰着九方瓒的东西,让九方瓒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快无法思考了。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骚扰的九方瓒完全没有发现最近朱淮安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刻意的隐瞒。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休养,九方瓒基本上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可是手脚依然活动不便。 九方瓒甚至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梁潇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应该做何反应。 九方瓒只是呆呆地看着梁潇,还在考虑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跟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跟前段时间一样,还是横眉冷对就梁潇的所作所为加以指责。 就在九方瓒内心还游移不定的时候,梁潇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伸出一只手,细细地摩挲过九方瓒脸颊细滑的肌肤。 “你好像过得很好?” 九方瓒点点头。 “会不会还在恨我。” 九方瓒有些茫然了。他应该恨梁潇吗?似乎不管梁潇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只有伤心难过茫然犹豫甚至愤怒,没有恨。可是他为什么不恨梁潇呢? 而九方瓒的茫然在梁潇眼里,却与九方瓒内心所想的大相庭径。 梁潇自嘲般叹了口气,然后说:“如果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就要为你而死了,你却没有能力去救他,你会不会恨自己?你会不会终生遗憾?” 九方瓒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你知道有一个人,明明有能力救那个人,可是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你会不会恨他?” 九方瓒想了想,有些犹豫。如果救了那个人,另一个人就要失去很多付出很多的话,救与不救只在别人心中。他不是需要付出的人,他不会知道付出这些需要作出如何大的抉择,所以梁潇的这个问题九方瓒不能回答。 梁潇又笑了笑,问九方瓒:“你心中有没有重要的人?” 九方瓒点了点头。见梁潇一直看着他,他便也看着梁潇的眼睛。梁潇的眼睛很黑,却很清澈。仿佛他想要问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九方瓒在梁潇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九方瓒却觉得,这个影子是那么孤独。他不知道这种孤独是来自梁潇,还是来自他自己。 “闲鹤,小锦,天香,淮安,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 九方瓒在意的人真的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可是一旦成为了他重视的人,九方瓒就会尽全力保护他们。 他们都知道,梁潇也知道。 梁潇点了点头,伸手拉着九方瓒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 九方瓒的手有些冰凉,大概是因为血液不通畅的缘故。 梁潇放下九方瓒的手,他的手就这样无力地垂在两边。 梁潇轻轻地抱起九方瓒,走到床边。 九方瓒很轻,大概是因为阑珊的毒导致的。那套量身定制的龙袍现在穿在九方瓒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我是不是很有仙风道骨?”九方瓒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起了这样没有营养的玩笑。他跟梁潇,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玩笑了。 梁潇却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说:“仙,仙得都快飘起来了,皇上您这是要奔月呢?” 九方瓒狂笑。他觉得他好像是第一次听见梁潇说笑话。这算是笑话了吧,在梁潇快要三十年的人生里,这算是他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吧。 看见九方瓒在笑,梁潇也配合着弯了嘴角。 “瓒儿你长大了吗?” 九方瓒看着梁潇,看啊看,发现他眼中的自己似乎脸上全是青涩。 “你忘记了,我都成亲了,虽然媳妇没了。”九方瓒眨巴眨巴眼睛。 他以为他说这话梁潇会生气的。 要是换做以前的梁潇,肯定气得两眼冒火,可是现在的梁潇,只是看着九方瓒,慢慢地给他盖好被子。 九方瓒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梁潇,有点失望。 “我小时候还一直以为你讨厌我呢。整天摆着个臭脸,”九方瓒想起小时候梁潇摆着的臭脸就觉得好像谁都欠了梁潇钱一样:“后来我发现你对着别人的时候,脸更臭。” 九方瓒说着自己先笑了笑。知道梁潇习惯性脸臭的时候,九方瓒觉得自己似乎还挺开心的。至少梁潇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 不过九方瓒的开心似乎也没持续多久,因为梁潇对谁都是一样的脸。 九方瓒没发现不同,但是别人都发现了。 有谁,明明讨厌一个人,还老是有事没事在那个人面前出现,让自己烦心呢? 梁潇就是属于老是出现在九方瓒面前摆臭脸的人。 九方瓒看着梁潇,似乎这个人从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现在都已经二十年了。 “我们在一起还没到三十年呢。”九方瓒笑了笑。 梁潇眸子却比之前更深了。九方瓒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为什么九方瓒觉得,这才二十年,就已经是河东与河西的距离了呢? 梁潇将手放在九方瓒额头上量了下,似乎没有特别高的温度,于是笑说:“还好没到三十年,不然河东河西的就更远了。” 两个人在思想上,简直可以说是鸡同鸭讲。 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两个人叙旧。 于是梁潇就说,九方瓒小时候又讨人厌又惹人爱。看见了就烦,看不见就想。 九方瓒笑问,那是不是梁潇从小就觊觎着他了。 梁潇没回答,九方瓒也开始沉默。 两个人的关系甚至说有些尴尬。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忘记不了的。比如梁潇曾经占有了九方瓒。 第一次的时候,九方瓒可以说是自己疏忽。第二次的时候,九方瓒劝说自己是利用。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 有时候九方瓒自己都不清楚,他跟梁潇这样的关系,对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或者只是年少的一时冲动?或者是他年幼无知? 可是九方瓒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如果真说他冲动无知,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坏的。 九方瓒从来没有剖析过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没有人逼他剖析,更加不会有人帮他剖析。所以九方瓒甚至常常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可是有时候九方瓒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异常明确。只能说,九方瓒在对于情感上,是个完完全全的白痴。 “梁潇,我们要是也会回到从前就好了。”这句话九方瓒常常想,却从来没有一次说出口,这一次也没有。他只是说:“快要到冬天了呢,不知道梅花开了没有。” 梁潇沉默。他早已经将他府中的梅花尽数砍掉,他想要逼自己狠下心。可是最后他才发现,那些梅花,都是长在自己心上的。 “已经很晚了,你睡吧。” 九方瓒也不知道他跟梁潇说了多久的话,他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了。 梁潇将手放在九方瓒眼睛上,想要强迫他闭上双眼。 九方瓒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只好乖乖闭上。他知道梁潇不会伤害他。 梁潇从未伤害过他,即使真的要伤,也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比如:心上。 别人都说心上的伤比身上的更难以愈合。可是如果身体没有了,心上的伤就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九方瓒感觉到梁潇的手离开了他,带着那种熟悉的温度。 九方瓒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梁潇的背影。 他小时候,常常看着梁潇这样离开的背影。他总是用各种办法留下梁潇,让他等自己睡着了再离开,等每次梁潇离开的时候,九方瓒都会睁开眼睛看梁潇离开的背影。 可是这一次,九方瓒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一次梁潇离开之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九方瓒觉得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充满了恐惧感,他无法想象梁潇再也无法回来了。他知道梁潇即使背叛他也会回来,可是这一次,这种恐惧感,让他心跳得特别虚弱。 九方瓒想要站起身,想要留住梁潇,可是他的身体,他的手脚,无论如何都无法随意移动。 九方瓒用力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却最终从床上摔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张偌大的龙床上摔下来…… 第六十八章:事实 “淮安,淮安!” 朱淮安略微有些焦急的脚步由远而近。 可是九方瓒却觉得,他等了很久。 “皇上,有什么吩咐?” “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淮安依旧单膝跪在地上,单手撑住地面,恭恭敬敬道:“每天都有事情发生,皇上请安心静养。” “淮安,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回皇上,十年了。” 九方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远。 十年了。十年。 “淮安,十年里,你从未欺骗过朕。” 朱淮安的身形顿了顿,将另一条腿也放下,直直地跪在九方瓒面前,说:“皇上,罪臣不能告诉您啊!” “淮安,你跟在朕身边十年了。你知道朕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了。难道你要让朕连最后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九方瓒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打在朱淮安心里。 没错。他们认识十年了。朱淮安从未欺骗过九方瓒。朱淮安想要得到九方瓒的信任,并且很高兴自己能得到九方瓒的信任。可是他不能说,他知道如果说了,九方瓒或许就不会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养伤了。可是现在,九方瓒不能功亏一篑。 那个帝王,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无论微笑、淡然、阴狠都是他最想要保护的帝王,如果真的有一天因为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而变得从此行动不便,他必定会恨自己到要亲手了结了自己。 “还是不说吗?”九方瓒挑了下眉,望着朱淮安。 “罪臣不能说。”朱淮安又用力磕了一下头,说:“请陛下降罪。” “你都已经说了你是罪臣了,你的罪不早就已经自己降了吗?” 九方瓒说这话里面有很多引而不发的怒火。他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有事。现在云闲鹤还下落不明,他不希望再有人出事。 “你不说,朕也知道,小锦出事了,他被司马若愚抓住了。”九方瓒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盯着朱淮安。 这些他只是猜测。没有人告诉他,他只能从跟梁潇的对话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断。在看见朱淮安明显僵硬的身体之后,九方瓒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司马若愚肯定是设下了一个陷阱想要让自己钻进去,可是没有人告诉九方瓒,就连梁潇也没有说。 可是从梁潇的话里可以发现他已经知道了。那么他来说这些话的意思,难道是他要去救锦雾凇? 九方瓒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梁潇跟锦雾凇是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就算曾经有,那也是一些江南生意上的事情。梁潇明明没有必要为了锦雾凇去冒险。 九方瓒虽然很不愿意往这个方向猜测,可是他却觉得,梁潇是为了他才会去找锦雾凇的。即便司马若愚没有心要杀梁潇,他也会记恨梁潇坏了他的全盘计划。司马若愚会怎么对梁潇? “天香呢?” 九方瓒又问。 这一次,朱淮安死死的闭嘴了。 有的事情,越是想要隐瞒,越是暴露得快。更何况朱淮安这种一辈子都没有对九方瓒说过谎的人,他能做的也只有沉默。 可是朱淮安越是沉默,九方瓒就会越担心,他会往最坏的方向想。 “让我来猜猜看。天香这段时间一直找母亲却没有找到,现在小锦失踪了,天香也失踪了。那么是有人说知道天香母亲的行踪,把天香引了出去?或者让天香去找小锦了?总之无论哪种可能,天香现在暂时也回不来了吧。” 九方瓒看着朱淮安的脸色越来越差,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之前天香一直在用九重楼的力量寻找她母亲,却没有结果。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力量大过了九重楼,就是九重楼内部出了问题。 而这一次,原本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的陆倾衣在路上遇劫,如今下落不明,如此清楚九重楼的一举一动,就说明九重楼内部出了问题了吧。所以这一次,天香决定不动用九重楼的力量,亲自去救回她母亲。 只是怕,天香现在也凶多吉少了。 九方瓒分析完,看着朱淮安问:“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不愿意告诉朕全部的实情吗?你想让小锦盒天香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朱淮安又用力磕了几下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九方瓒说:“我不会为了救他们而置你的安慰与不顾,他们也不希望我这样做。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们都已经把你的生命当成了最重要的东西。” 九方瓒颤抖了一下。他的生命?意思是说,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一定会亲自去找他们,那么他就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梁潇呢?如果他没有猜错,梁潇已经去了吧?那么他会有生命危险? 九方瓒让朱淮安下去,自己好好地想。 在空旷的地方思考,自己的思维也会变得很空旷。可是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越是想思考,越是觉得自己被局限了。 “哎哟,这密道太久没用了,现在都快全部是灰尘了。” 这个声音让九方瓒身体都硬了一下。 “师父?” 他四周看,却没有看见无为道人的身影。 “你在看哪里呢?我在你头上。” 九方瓒抬头,看见无为道人坐在横梁上,捋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朝他笑。 “师父,你终于肯出现了,徒儿有事要问。” “不生为师的气了?”无为道人嘟着嘴问。 “徒儿哪敢生师父的气呀。”九方瓒笑着对甄无为道。 “你是想问你的小锦呢还是想问你的闲云呢?”甄无为眨了眨眼睛问。 九方瓒低下了头。他确实都想问,可是他最想问的还是梁潇。 可是他已经因为梁潇跟他师傅吵过一次了,他不想再吵第二次。 甄无为当然知道九方瓒想的是什么,可是他故意不点破。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倔强,老是嘴硬又别扭。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都不好。” 甄无为这一句话让九方瓒都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甄无为看着九方瓒那个明明很想问,话都到嘴边了却还是要逼回去的样子,自己都在叹气。 以前,他不喜欢梁潇,因为梁潇实在是太强了,有梁潇在九方瓒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现在,他似乎看清了梁潇不管做什么都会顾忌着九方瓒,这样似乎也挺好。 他不反对了,可是九方瓒自己没想通,他一边着急也没用。 甄无为看了看旁边的百宝盒。在烛光的照射下依然流光溢彩。 甄无为拿着盒子在手中把玩,就是要等九方瓒把自己要问的问题问出口。 “师父,你帮我去救小锦好不好?” “你是说锦雾凇?那个傻小子?” 锦雾凇当然不傻,只不过他刚好对付甄无为这种人是最没有办法而已。 九方瓒点点头,表示他真的想要救锦雾凇。 九方瓒生命中重要的人不多。他不想到最后一个一个都失去了,找不回来。 甄无为叹气,说:“梁潇已经去救了。” 九方瓒看了看甄无为,又看了看他手上把玩的百宝盒。只说梁潇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司马若愚。 甄无为笑了。给九方瓒气的。 梁潇是什么人,随随便便一个司马若愚能把梁潇怎么样?他九方瓒是傻了还是傻了还是傻了? “为师不去。” 九方瓒见甄无为不肯帮忙也没有办法,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快要咬出血了都不知道。 见到这个样子的九方瓒,甄无为先叹了一口气,说:“笨徒弟,为师现在不能去,等你身上的毒清了,师父再去。” 甄无为对九方瓒是最没有办法的。他心疼九方瓒,比先皇更甚。他从来不舍得让九方瓒受委屈。看见九方瓒笑,他就开心得想要把九方瓒给弄哭,看见九方瓒哭了他就心烦意乱。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子,就这么给这个小娃娃死死地克了那么十几年,说不憋屈是不可能的。可是没有看见笨徒弟的那几年,甄无为又觉得人生其实就是没啥追求的。 “师父,再等,徒儿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 “那为师不管,他们又不是我徒弟。我就这一个徒弟,可不能比老道人先死了。”甄无为耍起赖来。 九方瓒自然之道师父疼他宠他,可是他师傅一旦决定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 “师傅,那件事情你知道是不是?” 甄无为不知道九方瓒说的是什么,自己坐到一边脱了鞋子抠脚丫。 甄无为平时是什么德行九方瓒自然是知道的。他无所谓惯了,睡在垃圾堆跟睡在金山银山是一样一样的;吃山珍海味说好,吃粗茶淡饭也说好;陈年御酒喝,兑水淡酒也喝。 看着甄无为似乎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很多人都说他已经可以得道成仙了,可是他偏偏就让一个叫九方瓒的小娃娃给绊住了。 甄无为抠完脚丫了抬头看了看九方瓒,又叹了口气,说:“笨徒弟,你不说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九方瓒又咬住了唇,半天才说:“第二梁潇他……他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不是?” 九方瓒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却没有见到甄无为回答。他师父一直都知道,他们是兄弟,他们真的是兄弟。 半天,甄无为才打了个哈欠问:“笨徒弟,你说什么?” 第六十九章:陷阱 甄无为才打了个哈欠问:“笨徒弟,你说什么?” 九方瓒却再也问不出这样的话来。他到底要求证的是什么?一个确定的答案吗? 甄无为就地躺下说:“你跟梁潇从小是什么关系,到现在就还是什么关系?” 九方瓒不知道甄无为是什么意思,从小是什么关系,现在就还是什么关系。可是他们从小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父皇留下的纸条其实是想帮你。” 冬天的地面很凉,只是赤脚踩上去都会忍不住哆嗦跳脚。可是甄无为明明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服,还是直接躺了下去。 好像他躺着的不是什么坚硬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舒适的床。 “你也知道,以前有很多人给九合算过国运,而且每一次结果都是指向梁潇,说他是九合未来的威胁。可是老王爷爱子心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梁潇受到威胁。你父皇自觉欠了老王爷很多,所以就干脆把那些语言九合未来国运的人全都杀了。但是后来就出了你父皇跟梁潇母亲的那件事。我想,你父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写下这张条子,如果万一让梁潇看见了,看在血脉的份上多少还会留你一条生路,这样九方家族不至于太凄惨。” “就是说,梁潇从一出身就被打上了灭亡九合的标签,可是老头子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了他一条生路,理由很简单,因为梁潇也是老头子的种?” “梁潇不是你父皇的种。”甄无为自己翻了个身,伸手到衣服里搓了搓,才开口解释。 “老头子自己明明说了,梁潇是,是……” “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嘛。不过你父皇跟梁潇的母亲其实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喝酒,他们喝醉了就开始发疯,我就给他们仨打晕了一起抬床上去了。不过老王爷自己迷迷糊糊起夜跑到什么地方睡着了我也不知道。” 甄无为说得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好事,今后的种种都跟他无关一样。 九方瓒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罪魁祸首还是他师父? 不过他师父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把三个人一起抬床上已经很不错了。 甄无为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再后来,他们两个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又不想让老王爷知道这件事情就隐瞒了下来。不过你也知道纸是保不住火的,后来呢老王爷就发现了这件事,再加上梁潇出生的时候早产了一个月。其实呢梁潇母亲以前喜欢的还就是你们家老头子,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就嫁给了梁潇家的老头子。老王爷前前后后一联系,就以为梁潇其实不是他的种了。” 九方瓒听得一脸黑线。这个造成误会的人还偏偏自己跑了,也没给那些人任何解释。留那几个人误会了那么多年。 九方瓒当然不会怪他师父,因为他知道怪了也没用。只不过他师父也确实太不负责任了些。 只是九方瓒愈发地担心,梁潇怎么样了。 …… 司马若愚倒了一杯茶端到梁潇面前。见梁潇不接,他就放在梁潇身边的高脚茶几上。自己又回到自己的桌位上坐好。 司马若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笑着对梁潇道:“想不到,梁亲王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梁亲王”三个字的时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司马若愚是个非常傲的人。他这辈子唯一敬佩的就是梁潇。 在知道梁潇也有九方家血统之后,司马若愚更是觉得那个皇位是属于他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梁潇更值得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是梁潇呢?他轻轻松松地走到了顶端,赶走了九方瓒,却又轻易地把那个皇位还给了九方瓒。 司马若愚不甘心。他不能想象自己最崇拜的人竟然如此没有野心没有胆量,竟然连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小皇帝都要顾及。 所以司马若愚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他亲自出马的好。 这不,梁潇来找他了。梁潇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梁潇是来找他要人的!梁潇竟然要来讨回他手上对付九方瓒的所有筹码! 如果梁潇拿走了这些筹码然后好好利用夺取皇位,他一定二话不说拱手相让,这些人他本来就是为了梁潇留的。 可是梁潇是为了那个小皇帝!那个现在还安然地坐在皇位上的昏君九方瓒! 司马若愚不甘心。他布置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幻想了这么多年,可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过是在给九方瓒做嫁衣。 从梁潇赶走他,又让九方瓒轻易回宫的时候开始,司马若愚就知道,梁潇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那个皇位,从来没有。 所以此时,司马若愚看着站在他面前风度翩翩的梁潇时,眼睛红得几乎能喷火。 可是司马若愚一直是个笑面虎,无论他的心思多么阴沉,无论他的眼神多么凶狠,他的嘴角都会露出一丝笑。 “你知道,即使你来了我也不会将他们交给你。除非你答应我,篡位夺权!” “不可能。”梁潇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这个回答跟司马若愚想的一样,可是即使早已经猜到了,司马若愚还是气得从椅子上腾起来。 他自己顺了一下气,走到梁潇面前说:“你知道,天下应该是贤者居之,九方瓒何德何能,他凭什么能拥有这个皇位,就因为他姓九方吗?” 司马若愚看梁潇没有要答话的意思,笑着道:“你也知道,其实你本来应该姓九方的,这个天下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你错了,本王姓第二,不姓九方。” “你难道忘了老王爷临死前让你发的誓言了吗?” 梁潇没忘,他从来不敢忘记。可是如果让他亲手杀了九方瓒,倒不如让他好好保护九方瓒。他曾经试过让九方瓒离开皇宫。可是没有了九方瓒的皇宫,根本就算不上皇宫。 梁潇知道,无论他是否达成那个誓言,九方瓒的下场只能有一个。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自己不得好死。 “呵呵,你没忘记。你不敢忘记。那你为什么不照做?你为什么不下手杀了九方瓒?你知道以你的能力,无论你要杀谁,那个人都无法逃脱。” 梁潇伸手掐住了司马若愚的脖子,冷冷道:“你也知道,本王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梁潇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 司马若愚被梁潇掐得脸都涨红了,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却还是笑着说:“你杀了我,你就找不到他们。” 梁潇眼里闪过嗜杀的光芒,却还是放下了司马若愚。 打量的空气进入到司马若愚的肺里,让司马若愚不停地咳嗽。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比之前更红了。 “想不到我给的地址明明不是这个地方,你还是找了过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司马若愚好不容易平定下了自己的呼吸,又笑得一脸欠揍。 梁潇四周看了看,眼中冰冷得没有意思情绪。他找司马若愚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想不到司马若愚竟然就躲在王府秘院中。 梁潇为了躲九方瓒,一直没有回梁王府。九方瓒就算已经派人监视了整个王府,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秘院。 “对了,我要吃饭了。王爷如果不嫌弃,就跟小人吃一餐饭吧。”司马若愚对梁潇邀请着。 梁潇从进来就一直没有坐下。给他端的茶也没有喝。 只是梁潇没有得到结果,便也答应了。 “王爷真是的,这个院子就算王爷不常来,也算是王爷的产业,王爷怎么反而跟个外人似的。” 司马若愚给梁潇让了座,自己坐在梁潇的下首,给他布菜。 司马若愚见夹给梁潇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动,便也自己笑着吃了起来。 梁潇一直看着司马若愚吃东西。可司马若愚开始吃饭之后,一句话没说,反而还吃得特别慢。 他第一次跟梁潇同桌吃饭。这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现在,他总觉得这件事对他自己来说是多么的讽刺。 梁潇一边看着无聊,便也夹了一口菜。而且吃的是司马若愚夹得最多的菜。 等司马若愚终于吃饱了,才扭头对梁潇道:“这些菜恐怕不合王爷胃口吧。是我疏忽了,不过以后一定每一餐都是王爷喜欢吃的东西。” 司马若愚这句话让梁潇听得警钟大响。可是梁潇刚准备起身,就觉得全身发软。 果然还是下了毒。 司马若愚看着梁潇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解释:“我给过你解药了的,可是你自己怀疑我没有吃。我给你倒的茶你一口没喝,所以你现在这样也不该怪我的。” 司马若愚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算计梁潇,而且从来也没有想过他还会算计成功。 原来司马若愚在茶里加了解药。所以司马若愚一开始就是在测试他。喝了茶,无论梁潇吃什么都不会受到影响,而且还会取得司马若愚的信任;不喝茶,之后就会中毒。司马若愚是盘算好了他会来的,这是早就给他挖下的陷阱! 梁潇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梁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中这样九流的毒。 等梁潇再醒过来的时候,手上脚上都被锁上了锁链,每一条链子都几乎有他手腕那么粗。 四周几乎都是石壁。 这里是王府的秘院,知道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这里是很久以前,用来处理重要战俘的地方。梁潇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想不到有一天,竟然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第七十章:囚禁 甄无为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自己这个徒弟什么东西,所以这辈子的时候就算被徒弟气得窒息了也还是要努力达成徒弟的愿望。 “师父,我好的差不多了,你帮我去救小锦他们吧。” “不去,你手脚都还动不利索。” “可是师父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有淮安照顾。你帮我去救他们吧。” “不去,你还想让我去救梁潇。” “师父啊,你看你在江湖上有地位的人了。你那么厉害就收到我一个徒弟。虽然我资质不高可是经过师父您的教导我在各个方面也比很多人厉害了。师父您要是这么不放心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你自己。而且你要是不去救他们,我就会一直担心,我一担心就全身不舒服,就容易气血翻腾,就容易走火入魔,就容易让您失去这个唯一的徒弟。我想您也不希望最后您辛辛苦苦交出来的徒弟就这么轻易地那个了吧?” 九方瓒当然懂得怎么对付甄无为。在很多事情上,只要先褒奖一番他给他一颗糖,然后再轻轻地威逼利诱一番,基本上也就行得通了。 “瓒儿,为师知道你的性子,可是你以为,这一次为师还会吃你这一套吗?”甄无为挑眉,自己坐到九方瓒面前打起坐来。 九方瓒眼睛转悠悠地,在想办法劝服他师父。 “师父啊,你觉得小锦的功夫如何啊?” “内力不错,招式也不错,但还欠缺火候。” “师父您知道小锦师从何门?”九方瓒一边挖陷阱给甄无为跳。 “这倒不知道,那小子使用的招式不错,不过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师父您知道天香的母亲是什么人吗?” “嘿嘿,不知道。”甄无为癫笑两声,然后摇头。 “师父您又没有听说过天璇老人?” 说起天璇老人,甄无为来了兴趣:“那个天璇老人据说是个隐士高人,手上奇珍异宝无数,凡是见过的没见过的,他都有。听说他一直守护着一个宝藏。” 甄无为一想,便问:“难道郑天香的娘亲就是传说中的天璇老人?那他的宝物十有八九就是女儿郑天香。” 九方瓒见甄无为又开始发癫了,便笑着道:“天璇老人是小锦的师父。” “嘿嘿,他纵有千万总宝贝,他的徒弟也比不上我的宝贝徒弟。”甄无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九方瓒也笑,不过坑都挖好了,甄无为半只脚都已经跨进来了,他当然要努力地让甄无为继续往里面走了。 “天璇老人现在已经失踪了,听说所有的宝贝,都藏在一个神秘的墓冢里,那里机关重重,危险万分,而如今只有小锦知道那个墓冢的所在。” 说到宝贝、机关什么的,甄无为就开始心里痒痒。以前他每年都会四处寻找各种奇珍异宝,找到了就会送给九方瓒。他所喜欢的是找这些东西的过程。 “还有天香的娘亲,当年可是武林第一侠女,她师从天山一派。听说天山奇门遁甲阴阳八卦算术机关都很厉害,师父您真的没兴趣吗?还是您怕这些是您也没有办法闯过去的地方?” 甄无为瞪着九方瓒,他知道九方瓒是在用激将法。 可是有的时候吧,你就算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也会往里面跳的。就因为陷阱里有你非常想要的东西,并且你对自己的能力非常信任。 “可惜他们现在都在司马若愚手上,如果他们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师父,您……” 九方瓒话还没说完,甄无为就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好徒弟,为师去去就回”就没了影子。 九方瓒笑。他说的自然句句属实,他们确实有很多宝藏机关,只是那些地方早就已经被掏空了。 这必然不能说九方瓒利用了他老师父,是他老师父没听完九方瓒的话。 如果有甄无为出马,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 “我曾经最佩服的人是你,可是你挥霍了我所有的崇拜。你为了那个九方瓒竟然什么都不要?” 司马若愚看着面前看似狼狈却依然气势不凡的第二梁潇,几乎进入疯狂状态。 石室里很黑,只留了几个小小的孔供透气用,而那些孔却因为弯了好几道弯而无法将光引入。 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分不清日夜,几乎能让人够发疯。 而司马若愚还故意打乱了送饭进来的时间,让梁潇根本无法估计现在外面的正确时间。 可是让司马若愚失望的是,他这样就是想要逼梁潇发疯,可是梁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幅淡定从容的样子,这几乎让司马若愚抓狂。 我不可能永远都败在梁潇手下。这是这些天来司马若愚唯一坚持的事情。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梁潇并没有拒食他带进来的任何食物,即使知道那些食物是加了料的。 用梁潇的话来说就是:反正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左右不过如此,何苦为难了自己的肚子。 梁潇不吃东西,让司马若愚感到愤怒;梁潇吃东西,又让司马若愚感到挫败。 而现在看着梁潇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他带进来的食物,司马若愚就觉得自己气得胸口都要炸了。那感觉好像被抓住囚禁的人是他而不是梁潇。 司马若愚一把打翻了梁潇面前的碗,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梁潇冷笑一下靠在石壁上。 司马若愚在对待他的事情上永远是沉不住气的。只要他还知道这一点,他就有办法把司马若愚逼疯。 在精神上,没有人能够打败梁潇。 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有时候被敌人追杀,并非你曾经的身份高贵而得到上天多一点点的眷顾。所以梁潇从来不自诩身份高贵。那些普通士兵能做的事,能吃的食物,他梁潇一样能。 正因为如此,梁潇才会在军队中有如此之多的拥护者。因为那些士兵都知道,无论遇到了什么,他们的主将、当朝最得势的王爷都会陪着他们一起。 梁潇在战场上从未打过败仗,他在九合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却是因为梁潇知道自己不能输,一旦输了他就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再见到九方瓒。 在黑暗中的这几天,梁潇总算知道自己曾经做错的多么离谱。 如果他真的伤害了九方瓒,那就是他所最不想看见的事情。 誓言,他可笑的誓言。 梁潇深深吸了口气,石室里虽然有能够通气的地方,可是气体还是很浑浊。 梁潇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石室里呆了多久。 黑暗中,时间都是抽丝般慢慢拉长,有时候你会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实际上还有更长的时间需要等待。 本来梁潇无聊的时候可以运行真气。可是司马若愚怕梁潇跑了,就在每天的食物里下了化功散,让梁潇没有办法是用内力。 司马若愚在进来的时候,梁潇已经不知道把自己脑海里的各种兵书过了多少遍了。 这一次司马若愚只拿了个窝窝头和一碗清水。他随意的把窝窝头扔到地上,想看梁潇的囧像。 可是就像梁潇从前总是会给他惊喜一样,现在的梁潇也每次都会给他些失望。 梁潇就是梁潇,无论食物是什么,都可以吃得一派贵气。 好像他吃的不是发馊的窝窝头,而是山珍海味。梁潇吃东西的速度不快,却优雅。 司马若愚有些呆呆地看着梁潇,总觉得这不愧是自己欣赏崇拜的男人,可是又觉得为什么自己欣赏崇拜的男人会为了另一个男人放弃一切权利和富贵。 司马若愚想不通,只有气愤地摔袖子走人。 梁潇挑了眉。酸的窝窝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他以前甚至啃过草根,吃过观音土。可是他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反击。 司马若愚出门的时候,却见屋顶上躺了一个一身破烂的老道士。 明明是冬季,那老道士穿那么少的衣服却躺在那么高的地方,看起来一点都不畏寒的样子。 司马若愚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里是梁王府的秘院。从外面看是根本就看不见这个院子的。如果不是精通刺中法门,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这里。 这个癫道士是谁?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司马若愚想着便加快了步伐。他知道他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可是等司马若愚进入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却看见那个道士就躺在自己房间门口。 动作跟之前无异,仿佛他一直躺在这里没有动过一样。 司马若愚这才走过去笑问:“这位老前辈,您挡住了在下的步伐,还请前辈移步。” 癫道士懒洋洋地抬起眼看了司马若愚一眼,没理他,反了个身子用背对着司马若愚继续睡。 “老前辈,这是晚辈的房间。”司马若愚本来就是个文士,说起话来也是温文尔雅的。 那癫道士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看着司马若愚说:“年轻人,嘿,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笑就特别想要揍你。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讨厌?” 再看这个疯言疯语的老道士不是九方瓒的师傅甄无为又是谁? 第七十一章:相争 那癫道士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看着司马若愚说:“年轻人,嘿,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笑就特别想要揍你。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讨厌?” 司马若愚的脸上是什么颜色都有了,红的白的绿的紫的,好不热闹。 “老前辈,晚辈敬您是前辈,所以对你说话客气,请您不要如此出言不逊。”司马若愚给甄无为说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司马若愚身上,有文人的清高骄傲、也有商人的奸诈狡猾、还有习武之人的争强好胜。他的一切常识都不允许他对这个无力老道士继续忍让。 “年轻人,你狐狸面具戴久了。”甄无为又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朝司马若愚走过来。 司马若愚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一个老道士站起来的时候会有一股如此凌厉的气势,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只是一瞬间,那癫道士就已经移动到了他的面前,距离司马若愚不到一尺远。 司马若愚睁大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个癫道士动过。 “前辈前来可是有什么指教?”在清楚两人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司马若愚换上了最常用的笑脸。 有一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司马若愚实在是笑得太欠扁了。 甄无为没有要出手的打算,因为他从来不主动打人。 司马若愚似乎也看穿了这一点,绕过了甄无为自己走进了房间。 于是整整一天,甄无为看着司马若愚吃饭、睡觉、出恭,愣是没让司马若愚离开他视线之外。 不主动打人这一点,让甄无为自己都觉得窝火,他怎么就给自己定了个这样的规矩。 问题是,如果甄无为现在一直在这里,司马若愚必定也不会去找他们,他们必定有另外的人负责看管。 甄无为笑了笑,见司马若愚又躺在床上睡了,他便也跟着进了屋,躺了上去。 他这一趟,让司马若愚跳了起来。 甄无为向来在外面流荡,身上的衣服也是春夏秋冬不见换的,就算他有奇珍异宝也不多花钱买一件衣服穿。 他这往司马若愚床上一趟,到把司马若愚给熏了起来。 甄无为笑了,他那个当皇帝的徒弟都没办法让他去洗澡呢,何况他故意来给司马若愚找茬的。 “前辈,烦请前辈都别处睡。” “你小子,我知道你小子必定是那种硬逼不就范的人,我给你软磨。嘿,老道士就不信磨不出一点东西。” 说着甄无为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司马若愚一看,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那些瓶子上面写了“合欢”、“百合”、“情动”、“春雨”、“玉树”。 这些东西司马若愚都知道,那都是给勾栏院里的姑娘小倌用的东西,都是催情的药物。 司马若愚又看见甄无为直接把瓶子给打开了,还闻了闻,点点头。 司马若愚脸色又白了两分。这个老道士内力了得,他要跟老道士交手觉得讨不到好处。见老道士拿着那瓶子朝他伸了过来,司马若愚忙说:“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 “小子,你真的不想试试这些东西吗?这可都是老道士我辛辛苦苦收集来的,不好弄啊。” 司马若愚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道士,终于还是说了一个地方。 甄无为眯了眼睛,将那东西继续朝司马若愚嘴边伸了过去。司马若愚刚闻到那些奇异的香味,就晕了过去。 “老道倒要去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甄无为收好了那些瓶子,笑了笑,一边走还一边唱起了小曲儿。 “小尼姑年方二八……” 落梅庄。 这座山庄建在京都郊区的一片竹林里。似乎也是今年最新建成的。庄主人是谁也还不确定。 甄无为就这样潜了进去。 然而,一般如此大的庄子必定会有人交流把守,以防有人侵入。这座庄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入侵的问题,竟然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甄无为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他甚至开始怀疑司马若愚说的这个地方其实是骗他的了。 司马若愚向来城府极深,怎能如此轻信。 此刻脸甄无为都在暗骂自己疏忽。 甄无为在落梅庄转了好几圈以后发现,锦雾凇、郑天香、郑夫人果然都被关在了这里。 如果要抓人的是甄无为,他必定会将这三人分开囚禁,而不是让他们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分开的话,就算有人来接走了其中一个,也还有另外两个可以当他的人质。他这么做,要么就是脑袋秀逗了,要么就是他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可以从这里劫走人。 甄无为四处看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救走,反而原路返回了梁王府的秘院。 甄无为回去的时候,司马若愚已经没有躺在床上了。 甄无为笑,知道你小子有后招,我老道士怎么可能不留一手? 甄无为并不急着去追司马若愚,而是躺下好好睡了一觉。他老道士就算内力雄厚,也是需要休息的。更何况,司马若愚那小子能折腾,他现在不养好精神,过了之后怎么斗? 甄无为一个囫囵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再看司马若愚竟然就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睡着了。这司马若愚有点意思,没有跑。 甄无为冲上去点了司马若愚的穴道,然后笑着说:“别试着要冲开这个穴道,没用的。老头子点穴手法,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开。” 甄无为一直跟着地上那些细微的粉末走。他早就在司马若愚不注意的时候洒下了粉末,这些粉末无色无味,自然不容易被人发觉,可是甄无为却深知这些粉末的特性,但凡有粉末的地方,蚂蚁都不敢前行。 甄无为走到一个房间里,在那里转了几个圈,脚步在一个书架面前有点凌乱,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出去。再接着,那些粉末就变得很奇怪,好像没有方向般到处乱串。 一下子到了房顶,一下子到了花园,树上。 除非司马若愚是一只猫,否则他不可能按这样的路线走。 甄无为笑了,竟然被一个后生摆了一道。他老头子好久没有对付过什么麻烦的人了。 甄无为又走到了刚才的房间里,站在书架面前仔细看了好久。 甄无为向来喜欢奇门遁甲之类,机关自然也非常熟悉。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敲门。书架上有一本书是没有题目的,只要随便一拉就可以拉开。 甄无为轻轻一拉,书架就缓缓挪开了。露出里面的石门。 石门的封闭性看起来很好。 甄无为刚将石门打开,里面就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喷了出来。甄无为忙用手遮住眼睛。他一放手,石门又缓缓关上了。 甄无为气乐了,捉了一辈子小鸡,到头来竟然被小鸡啄了眼。 甄无为返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发现司马若愚又不见了。 这个家伙跑得还挺快的。甄无为笑了笑,又往落梅庄去了 落梅庄名字叫落梅,里面却一棵梅树都没有,全是绿色的竹子。人家都说君子爱竹,可司马若愚那个样子的无论如何都与君子扯不上关系,要是也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落梅庄里已经没有人气,仿佛偌大一个庄子都是空的一样。可是甄无为来过这里,他知道这里不是空的,而且这里很有可能有一些陷阱,故意引他们跳进来的陷阱。 司马若愚原本是希望九方瓒能来到这个庄中,然后趁机杀了九方瓒,可是最后九方瓒也没来。梁潇在知道这个庄子之后压根就没走进去,而是直接去了秘院找司马若愚。 其实让梁潇中招并不容易,只是因为梁潇对司马若愚几乎没有设防。即使梁潇如何说要杀了他,都没有防他。也是因为这一点,司马若愚在囚禁梁潇的这段时间里还是对梁潇很好。 没有什么比得到自己所崇敬之人的信任跟让人觉得开心的了。只是司马若愚比较贪心,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一些。 甄无为并不知道司马若愚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来二去他倒是有些敬佩这个小子了。城府之深不得不让人感叹,只可惜没有用在正途上。 甄无为跑到囚禁了锦雾凇三人的屋子上方,蹬了蹬脚,没有反应,他又蹬了蹬,还是没有防御。 甄无为翻开两张瓦片往下看,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人去楼空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即便没有人在里面了,甄无为还是可以确定他们还在这座庄子里。毕竟要抓三个如此好手,那么那个人武功必定不差,说不定还会用毒。 甄无为没有猜错。只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个是武功极高的蚕老,还有一个就是毒君子。而那个毒君子,就是那日杀九方瓒未遂却让他身中剧毒的男子。 此刻,蚕老、毒君子和司马若愚正将锦雾凇、郑天香和郑夫人放在一个笼子里,旁边还放了一个装满毒蛇的铁笼子,等待着甄无为的到来。 “他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吗?听你说得多厉害,我还以为真的多了不起呢。”毒君子一个人坐在一张纯黑的椅子上,略有些不屑地看着司马若愚。 “哈哈哈,毒老弟,这你就错了,那个人已经来了,而且此刻就在你头顶上。”蚕老说着捋了捋须。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甄无为从房顶直直跳了下来,在房顶上开了个天窗。 第七十二章:解救 蚕老话音刚落,就看见甄无为从房顶直直跳了下来。 掉下来的人被一堆瓦片和墙粉掩埋了起来,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是谁。 “咳,咳。”那人在定了一下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屋顶的一些破碎东西埋起来之后,终于自己顽强地爬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拍着自己本来就不干净现在更加满是灰尘的衣服。 蚕老这才看清来人是个衣着破烂的老道士。明明是大冬天,这个人竟然穿得如此单薄,似乎一点都不畏寒的样子。而且那浑身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度,竟然让他这个武林高手都觉得敬畏。 蚕老盯着甄无为看了好一阵子,才说:“这不是无为道人吗?老夫记得无为道人一向爱管天下不平事,却不知这皇家的事武林中人向来不多加干涉,何况你一个出家的道士,怎么有闲心来管这些了?” 旁边两个人一听是无为道人,脸色都有些微变。 甄无为笑了笑说:“老道士不是爱管不平事,老道士是爱管闲事,再者说皇家事就是天下事,老道士想管也就来管了。” 蚕老眼睛抽搐了一下,继续说:“我想,这件事情,道长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甄无为随意找了张桌子,直接就坐了上去。笑着指了指锦雾凇说:“这小子跟老道士有点交情,老道士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一点消息。那郑家母女就更加不用说了,老道士也有问题要问她们。” 蚕老嘿嘿笑了笑,表示想要问话尽管问,可是想要带走人不可能。 甄无为也跟着嘿笑了一声,说他要问的秘密岂能让这些宵小之辈听见了?他倒是不着紧,只是怕人家忌讳他们这些小人,不肯在他们面前直说。 甄无为又看了看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个人,他们明显是被灌了什么药,此刻只能软软地坐在原地,目光微微有些涣散,却还是望向这边,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是真的有问题想问,估计他们也回答不上来的吧。 而从甄无为口中出来的“宵小之辈”四个字,司马若愚听了只是淡笑一下,蚕老有气没有发,只有毒君子眼睛一瞪,就冲了过来朝甄无为撒毒粉。 甄无为轻轻一动就躲开了那些毒粉,绕到了毒君子身后,刚想伸出手去打他一掌,却又堪堪收了回来。 “老头子有点本事,竟然这样都不上钩?” “老夫可是听过你毒公子大名的,你这全身的毒药老道士还是不要碰的好。对了,解毒圣手陆倾衣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是又怎么样?他陆倾衣能解别人的毒却不能解我的毒,现在怕是已经化成了一堆血水了。”说着,毒公子大笑了几声,似乎很满意自己能将陆倾衣弄死,而且是非常痛苦地尝了他九九八十一种毒药之后,在垂死边缘挣扎了整整两个月才死不瞑目的。 这边说着,那边毒君子就不停地朝甄无为攻了过来,他并不需要真的打伤甄无为,他只要让甄无为碰到他一点身体就好了。 可是甄无为偏偏闪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到了他身后,一下子又跳到桌子看猴,一下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药粉撒向毒君子。 甄无为的药粉对毒公子当然是没有用的,那都是他平日炼丹的时候的一些剩余粉末,基本上对人体是没有伤害的,只是往人眼睛撒过去,他毒君子就算是百毒不侵也要忌讳一下。 毒君子一下子就被耍得团团转,气道:“怎么老道士不敢跟我打吗?老是躲?” 嘿嘿,甄无为笑了笑,说:“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他这样再跟这毒小子颤抖下去也没有结果。 蚕老原本就在旁边看的有些不耐烦了,现在他便没有什么顾忌地直接攻了过去。 两个人攻一个,甄无为对付着是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花的时间就会比较多。他不停地在毒公子朝他攻击过来的时候,将蚕老让在前面当成挡箭牌。 蚕老功夫不弱,如今在邪派中更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是蚕老在联合了毒公子之后,对付甄无为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而司马若愚现在正坐在那笼子的旁边,拿了一条蛇出来把玩。毒蛇吐着信子不停用尾巴缠着司马若愚的手臂。 司马若愚只是想对甄无为造成一种压力,让甄无为因为估计这边而无法全心全意对付那两人。 只不过司马若愚低估了甄无为。 因为就在甄无为看见司马若愚手上的蛇之后,就将另外两人带到外面去打了。要是他看不见,司马若愚自然不会将蛇放进去。不是有一句常言说眼不见为净吗?现在甄无为就是这样的心态。 高手过招都不是按招数来算的,因为一招一招地计算已经无法计算得清了。甄无为跟蚕老这一打,从日上三竿打倒了落日余晖。 然而全程,司马若愚都没有参加进去。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然后不时还在锦雾凇旁边笑着点评几句,直惹得锦雾凇气得喷火,却没有办法动手揍人。 “现在的九方瓒,就像是被我拿住了七寸,想反抗也是徒劳。”司马若愚露出他那招牌式讨人厌的笑容。 司马若愚看着锦雾凇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啧啧两声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来跟我斗呢?本来我是很敬佩你这个对手的,毕竟在经商方面,我曾经输给你过。只是你不该,不该站在九方瓒一边。” 难道站在你这边?锦雾凇在心中嘲笑着。 “就算甄无为武功高强,也会有力竭的时候,到时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打倒,你还指望会有人来救你吗?”司马若愚说着又笑了。 笑似乎是司马若愚的习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笑,开心也好难过也好,似乎他的表情可以一直不变。可以说是一张天生的笑脸。 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更加让人觉得可怕,因为你没有办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喜怒哀乐来。 “如果甄无为这么容易被你打倒,那他就不是甄无为了。”说话的人刚出现,就让司马若愚便了脸色。 “你不是……不是应该……” 梁潇冷笑道:“我应该被你囚禁在密室里吗?你忘记了那是梁王府的密室。”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梁潇点点头,又摇摇头:“被人囚禁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不过既然如此,本王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好了。” 梁潇并没有回答司马若愚的问题,而是直接叫出了暗影。 暗影跟在他身边多年,几乎就是他的影子。可是基本上梁潇并没有让他负责守卫的工作而是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因为梁潇自己就已经站在了武林的顶峰。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司马若愚有了可乘之机。 暗影找到梁潇花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是上一次看见甄无为找到了那间密室,暗影几乎就没有办法找到梁潇了。他只知道梁王府的秘院,却不知道在秘院之中还有一个密室。 梁潇看着他们缠斗,却并没有去放开锦雾凇的打算。他这些天吃的食物中有太多化功散,如今他走到这里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完全没有力气去打开那看似简单却结构复杂的牢笼了。梁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沉思。 “我就知道,你并非真心想要救他们。” 梁潇立刻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竟然只看见朱淮安。 他还是不放心自己吗?梁潇冷笑了一声,继续闭上了眼睛。 “那个笼子是个陷阱,你去了也放不了他们,只会自己掉进陷阱中。” “哼,你以为我会像皇上一样相信你吗?”朱淮安说着冷笑一声直接走到了笼子面前。 梁潇也只能看着朱淮安,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知道他越是劝,越是无法说动朱淮安。不过没关系,这些毒蛇在陆寒烟看来应该不成问题,毕竟他连阑珊的毒都能解开。 那笼子的结构非常奇怪,并不是一下就能打开的,似乎有千头万绪,每一根铁丝都缠绕着另一根。朱淮安甚至想不通,他们到底是怎么制作的这个笼子,怎么把他们都放进那笼子里去的。 朱淮安试过用剑来斩断,只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铁丝却异常坚硬,他灌入内力的一剑竟然没有办法撼动那些铁丝笼子。 “没用的,这些都是黑玄铁做成的丝,普通的刀剑对它根本就无效。”梁潇在旁边解释着。 朱淮安听到这话又继续劈了下笼子,笼子依然没有撼动,而他的剑却断了。 旁边一个笼子里的毒蛇因为震动而受到了惊吓,不停地朝着朱淮安吐着血红的信子。 朱淮安有点急了,可是看另外一边的几个人还在颤抖,只好努力平复下心情慢慢解开那些铁丝。 这种抽铁丝的工作看起来有点像抽丝薄茧,只是这些坚硬又锋利的铁丝一条条地划伤了他的手指和手臂。 朱淮安好不容易抽出一个铁丝,发现笼子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满是惊喜地要抽第二根。 一旁看着的梁潇却半眯了一双眼睛。那些铁丝看似缠绕得很反复,可是似乎每一根都有他们的作用。 再看旁边关了毒蛇的笼子,似乎用的是同一种铁丝。他们为什么要用如此难得的玄铁制作这些笼子? 朱淮安还在卖力地抽第二根铁丝,就被梁潇制止了。 只是朱淮安本来就不服梁潇,在梁潇那次逼宫之后,朱淮安对梁潇简直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朱淮安并没有听话地停下来,而是加大了力道将那个铁丝抽出。 这一次,笼子更加松动了,而两个笼子连接的地方正好出现了一个可以由蛇自由出入的洞。 那些被朱淮安的举动而激怒了的毒蛇此刻正努力地朝另外一个笼子移动。 朱淮安急了,忙用铁丝从缝隙中扎进去,却由于铁丝太长不好把握力道,扎偏了。这毒蛇被朱淮安惹得更加气愤了,乱扭着就朝郑天香咬了过去。 朱淮安在外面看了干着急,里面的人却连移动都困难。 锦雾凇大吼了一声,倒在郑天香前面,正好让毒蛇咬了一口。 “怎么办?”朱淮安这下急了,不知道问谁,终于转头过来问梁潇要如何是好。 梁潇皱了皱眉头,这些毒蛇都是剧毒无比,很容易在短时间之内让人丧命,而偏偏现在那个会用毒的人不在身边。 朱淮安看梁潇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一个心急,想着先把他们救出来再说。便又努力地拔第三根绳子。 而这个时候,第二条毒蛇也在锦雾凇身上咬了一口。 锦雾凇身上的牙印已经开始变成了紫黑色,锦雾凇的指甲,唇都变成了紫黑色。 “你住手,你现在救不了他们。”梁潇在旁边阻止。只是他现在自己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完全没有办法出手阻止已经手足无措的朱淮安。 第七十三章:宣布 “你住手,你现在救不了他们。”梁潇只能在旁边出声阻止。 朱淮安心里对梁潇有怨,自然不可能听他的。可是朱淮安自己就站在旁边,却依然无能为力,反而让锦雾凇受了伤。 想到这些,朱淮安气愤地朝旁边的笼子踢了一脚。只是这一脚,却似乎开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四面八方的箭都朝这边射了过来。 梁潇一下子冲过去扑倒了朱淮安。 那些笼子虽然做得很密,却还是有几根箭射了进去,正好射中了郑天香母女。 等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箭雨才停下来。 梁潇坐了起来,靠在笼子上。 他在想,如果是以前的九方瓒遇到这个情况会说什么。他应该会说:梁潇哥哥,看,这一次我们全体光荣负伤了,无一幸免。 想着梁潇就开始笑,还是从前的瓒儿可爱,虽然说话有时候会气死人。 朱淮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梁潇的笑容就觉得有些扎眼。他用力推了一下还有一条腿搭在他身上的梁潇。 梁潇因为刚才那一下又把身上的力气给耗光了,这给朱淮安一推,就倒了下去。 朱淮安有些担心地看着里面中了箭的母女,忙问情况。 梁潇替她们解答了:“放心吧,那箭上没毒。” “你怎么知道……”朱淮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梁潇的肩上也中了几只箭。 朱淮安有些愧疚,毕竟梁潇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他更加懊恼,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打仗的人,身上有多少伤都不奇怪。”梁潇说了一句勉强算是安慰朱淮安的话:“只是你现在要看看那个已经全身发黑的人是什么情况。 梁潇这一提醒,朱淮安才想起来,忙看锦雾凇。 锦雾凇的大腿上竟然有一条花蛇咬着他一直不松口。 朱淮安急了,忙想用铁丝插那条蛇,又被梁潇制止了。 这种蛇一旦受惊了就会一直不松口,扎它只会让它释放出更多的毒液。 “小老头我来了。”这时候有个不正经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淮安忙朝那个声音看过去,之间是一个白了头发看起来却是小孩子容貌的人。鹤发童颜? 朱淮安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着那个不速之客。 “速度真慢。”梁潇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个人一眼。 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陆寒烟。 “你竟然说我慢?我在这个时候赶到已经很不错了,还没有被人发现。你不知道这山庄外有一堆人在把守?” “一堆人在把守?”梁潇记得他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的。难道…… 梁潇看了看朱淮安,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警惕地看着陆寒烟。 那陆寒烟在看见锦雾凇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双眼放光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身中如此多的蛇毒竟然还能活着的人了。 陆寒烟朝里面撒了一点药粉,那条花蛇立刻松了口,躲得远远的蜷缩了起来。 陆寒烟想要凑近了看,却怎么都看不清,忙对着外面干看着的两个人说:“你们倒是把他们救出来啊。” “另外一个笼子里的全是毒蛇,还有一条大蛇没有办法进入这个笼子,要是把铁丝全解了,他们更加危险。”朱淮安在一旁皱着眉头说。 陆寒烟却是点了点头,在两条笼子中间撒了一点黄色的粉末——蛇最怕的雄黄。 然后又在蛇的周围都撒了一些,让那些蛇都动弹不得。一边撒还一边咕哝着真是好东西啊好东西,今天来这一趟真的是发达了。这么难搞的蛇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看见。 “你们先停一下,散到旁边去。陆老,先来解我的化功散。”梁潇在一旁吩咐着。 朱淮安这一次倒是乖乖听话站到旁边去了。 可是陆寒烟却在一旁翘起了兰花指说:“讨厌,不要叫我陆老啦,叫我小路嘛,人家才十八岁。” 他一句话说的朱淮安一阵眩晕,觉得整个人生都只剩下昏暗了。 梁潇却是习惯了他这样不正经,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寒烟。 陆寒烟投降一样点头,表示不在这种时候恶心人了。 屋外几个人还在打得难解难分。 毒君子非常小人地站在一旁看着甄无为跟蚕老打,每次蚕老一落下风,他就会冲上去各种撒毒使暗器。这导致甄无为明明可以早就结束的战斗硬是拉长了一倍多的时间。 司马若愚的武功跟暗影算是不相上下。主要是因为司马若愚的习武风格基本上就可以说是没有风格,一个没有风格的人招式变化根本就找不到他的窍门,你完全无法想象他下一招可以出什么。 几乎可以说司马若愚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上。 梁潇见暗影打得有些吃力,只好让陆寒烟快点给他解毒。 “你这化功散是当饭吃的吗?怎么吃了那么多?你这样我就算有办法一时半会也解不了,不过看你现在连动一下都困难了,我决定还是先给你解开一半吧。不过这种速成的解毒之后也会很麻烦,可能之后用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解开剩下的一半,或者干脆就解不开了。” “你先解吧。” 陆寒烟点了点头,给他吃了一颗药。 路寒烟总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所以虽然见效快,但是药效非常蛮横。 梁潇歇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腹中的真气也在渐渐聚拢。 “你们站到一边去,这个铁笼我来解。”梁潇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长时间没有运动的手脚,对另外两人命令道。 朱淮安因为之前一直没有听梁潇的话导致这个结果,又让梁潇为了他受伤,此刻是无论梁潇说什么他都不敢多一句话。 梁潇走过去,绕着笼子正走了三圈,又逆走了三圈,才终于伸手从笼子底部开始抽铁丝。朱淮安刚才从上方开始抽,是因为上方的铁丝最为明显,可是正是因为明显,所以才会有陷阱。 等梁潇终于把笼子解开的时候,朱淮安立刻冲过去查看锦雾凇的毒。 “这小子要交给我,我要拿回去好好研究才行。中了这么多种剧毒,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陆寒烟一看见锦雾凇全身因为中毒而发紫发黑的皮肤,兴奋得鼻血都快涌了出来。 朱淮安有些警惕地看着陆寒烟,表示不会随意将锦雾凇交给任何人的。又表示让陆寒烟去看看郑天香母女。 陆寒烟凑过去左右看了看,说不过是普通的软骨散,很快就好了的,没事。 “可是他们身上还有箭伤,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寒烟乐了,说他堂堂施毒鬼手又不是什么大夫,他只会用毒不会救人,要救人的去请大夫。 这话说得朱淮安发火了,说左右不是用药,既然能用药毒死人为什么就不可以用药救人? 陆寒烟给朱淮安吼了回去,说他就是不会救人,爱怎么样怎么样。还有旁边那个已经中毒得跟个猪头一样的,也只有他能解除那个人的痛苦。 “你不会要杀人吧?” “我又不是杀手我怎么会杀人?我只会毒死人。”陆寒烟说的理所当然。 说着给锦雾凇看了看,给他吃了一颗药,说要先吊着命,不然等下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了。 梁潇看了一眼朱淮安,说:“你先把她们母女带出去,锦雾凇现在中了剧毒不能随意挪动,否则毒发得更快。” 朱淮安没有办法,只好一个肩膀扛了一个,像扛俩大麻袋一样把那对母女扛走了。 “现在轮到你了,外面快黑了,再黑下去就看不清人了,你去站在那个毒公子面前冲着他笑,别说话就行。”梁潇又转头对陆寒烟吩咐着。 陆寒烟刚想反驳就看见梁潇那个表情,只好认命地去了,一边嘀咕着:他陆寒烟怎么就那么命苦?想要收一个聪明一点的徒弟,结果被准徒弟当成是小弟使。他的命怎么就那么苦,果然是天妒蓝颜吗? 陆寒烟想着自己都觉得替自己委屈,竟然还要按照梁潇的吩咐说要笑。 于是陆寒烟就站在毒君子面前,一脸苦大仇深地扯开嘴角算是笑了。 陆寒烟不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在夜幕降临四周几乎都模糊不清的时候,在毒君子看起来是多么的阴森恐怖。而偏偏毒君子前不久就杀了一个长相完全一样但是偏偏一头黑发的陆倾衣。 毒君子看着陆寒烟全身发麻,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白头发?不,这个人明明应该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这个人死在他面前的,他亲眼测试过他的心跳,不可能中了他那么多种毒的人现在还活着。 毒君子有些心慌了,忙拿了身上所有的毒药都朝陆寒烟扔过去。 陆寒烟看是毒药就没有躲。 这在毒君子看来就更加心慌了,他那么多种毒药,无论是谁碰了都没有办法继续站着了,而他面前这个人,竟然还不停阴森地朝他笑。不,他不是人,他肯定不是人,陆倾衣已经死了,已经死在他面前了,就在七天前。 他不知道的是,陆寒烟不比陆倾衣,陆寒烟从小跟毒打交道,基本上可以说百毒不侵,因为他用过的毒太多,几乎对所有的毒药都有了一种抵抗力。而陆倾衣一直都是炼药救人,对各种毒药的抵抗力自然弱过陆寒烟。而这两个人,偏偏还长得一模一样。 毒君子看到这个情况却是先被自己下了一跳,他忙掏出一对浸了毒的暗器朝陆寒烟扔过来。 陆寒烟一看竟然是暗器,就开始躲。就算不怕毒,也还是怕疼的。 而偏偏梁潇还不让他说话,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这下多少想说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了。 而毒君子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解毒圣手,却不知道解毒圣手有个双胞胎弟弟是施毒鬼手。他自诩他的毒药是天下无人能敌了,却不知道遇到了毒中之毒。 陆寒烟终于忍受不了毒君子连续不断的毒药和暗器了,终于在毒君子朝自己身上化开了一个口子准备用他的毒血作为武器的时候,陆寒烟就对着他的伤口撒了一滴血。 既然要比毒,就要比谁的血更毒。 陆寒烟看着毒君子原本的阴笑渐渐变成惨叫,阴森地大笑了三声甩袖走了。毒君子听到这些笑,竟然毒药尚未完全发作,就先吓得肝胆破裂了。 甄无为这边现在没有了毒君子在这里横生枝节插手捣乱,胜势已经渐渐明显。 而那边,梁潇却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司马若愚和暗影打。 暗影已经有些吃力,他招架不住司马若愚变化多端的招式。 只是梁潇在司马若愚心中一直是一个埂子。只要梁潇站在那里,司马若愚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怯懦心里。就好像曾经最为崇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种兴奋感,已经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情心中一种负罪感。 梁潇只是站在那里,司马若愚就开始分心。 这给了暗影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梁潇看着看着,还在旁边轻轻动了动嘴唇。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让司马若愚脸色变了又变。暗影见司马若愚漏洞百出,便一剑刺了过去。 眼见就要刺中心脏了,却被司马若愚往旁边偏了一下,只刺破了手臂。 梁潇做人向来光明磊落,所以他只在旁边观战,并没有出手相助。可是他不出手他可以出嘴,并且梁潇就连扰乱别人心智这种事情也似乎做得非常天经地义。 一个人可以有很高的武功,也可以很强大,只是一旦他的心防出现了漏洞,再强的能力对他也只是一种负累。 司马若愚这短短时间就被暗影刺伤了好几个地方,又中了暗影重重一掌。司马若愚终于倒地一口喷出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马若愚开始狂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梁潇冷冷走到司马若愚面前,说:“你错在不该觊觎那个皇位,不该逼我想起那个誓言,不该伤害九方瓒。” 梁潇说着背对着司马若愚。他的背后还插着半截箭头,已经没有朝外流血,似乎血肉已经将箭头黏住了。 司马若愚呆呆地看了看梁潇突然觉得自己失败得如此不真实。 “本王并非是九方家的人,本王也不会当九方家的人,本王更不会去争夺那个皇位。因为本王至始至终都没有过那样的想法。”梁潇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司马若愚。 “你自残了吧。” 梁潇只让他自残,没让他死。司马若愚只要废掉自己的武功,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干什么呢?他将这辈子所有的敬仰,所有的希望都给了梁潇,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梁潇身上。可是最后呢,换来梁潇一句你走吧,你对我而言不是重要的。 司马若愚觉得不甘心,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有能力却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掌握了天下实权,却不愿要那个称号?为什么这个男人对这所有的权力都可以看得如此淡?为什么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司马若愚裂开嘴笑了,露出满是鲜血的牙。 他最后,连杀了这个男人都做不到,即使这个男人现在受了伤,即使这个男人背对着他。 只是如果一个习武之人肯用背对着你,那么就表示是对你莫大的信任。 司马若愚动了动,让一旁看着的暗影有些担心。 可是司马若愚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梁潇的举动。他只是匍匐到梁潇面前,轻轻亲吻了一下梁潇的靴子。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肯臣服的一个男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愿意为之付出的男人。司马若愚笑着用自己的真气斩断了自己的经脉。 梁潇慢慢走到暗影身边,对着暗影说:“把他好好安葬了吧。” 梁潇说完这句话抑制不住地血气翻滚。刚才吃下的药虽然可以在瞬间恢复一些内力,可是对身体损伤很大。何况梁潇原本就受了伤。 他这才慢慢运气,想要利用真气将自己背后的断箭逼出来。只是真气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冲开那支断箭。 那边刚将蚕老打残的甄无为默默念了一边道号,就一掌朝梁潇打了过来。 暗影见这样的情况忙惊得冲上去将梁潇护在自己身后,却被梁潇伸手拦住了。 “多谢前辈。” 原来刚才甄无为那一掌只是为了帮梁潇将那半支残箭逼出。当然他自己也有一点为自己徒弟报复的私心。虽然说他从某些角度上是挺同情梁潇的,但是毕竟是个人都会护短。甄无为自然还是要帮着自己的宝贝徒弟了。 这时,陆寒烟也拖着锦雾凇慢慢出来了,身上还带着一个口袋。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 他竟然把那些毒蛇全都带上了。 毒蛇对于别人来说都是避之不及的,只有陆寒烟这样对毒物可以说得上是痴迷的人才会把他们都当成是宝贝一样地供起来。 “小子,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甄无为看了看梁潇。 梁潇摇了摇头。他让九方瓒在意的人都受伤了,他如何去见九方瓒?何况九方瓒在意的人中,没有他,没有。他何苦见到九方瓒,让他添烦恼呢。 九方瓒现在恐怕自己都在愁要怎么处置梁潇吧。 梁潇的表情里有些难见的苦涩。甄无为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你告诉他,过段时间,会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锦雾凇的,所以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们。”梁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想跟他们一起去?” 后面这句话是跟陆寒烟说的。想必锦雾凇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会比较安心吧。 “你要让这黑小子回去,估计他会更担心。”甄无为看了看因为中毒而全身发黑的锦雾凇一眼,觉得他那个徒弟也不是省心的命。 “也好。”梁潇点点头,让暗影背起了锦雾凇。 九方瓒一直坐在庄外等着甄无为出来。其实陆寒烟说的很多人也并不算多,只是正好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九方瓒之前便已经跟朱淮安约法三章,如果朱淮安没有给提示,就绝对不会带人进去。朱淮安知道九方瓒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做太过繁杂的事情。 更何况如果现在九方瓒有危险,周围这些侍卫的无力根本不够瞧,他自己又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看见朱淮安几乎没受什么伤就将郑天香母女带出来之后,九方瓒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他就更加担心了,郑天香母女两身上都受了伤,虽然伤势不重,可是似乎身体的瘫软的。九方瓒立刻叫了御医来给她们止血。为什么锦雾凇没有跟着他一起出来? “你先别担心,锦雾凇没事,你先让太医看看她们两个的伤势,甄道长还在里面,不会有事情的。”朱淮安只好先安慰了九方瓒,又把甄无为搬了出来,他知道九方瓒必定非常相信甄无为的能力。只是朱淮安却刻意隐瞒了在里面看见第二梁潇的事情。朱淮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有一种感觉,不能让九方瓒知道梁潇在里面的感觉。 九方瓒派了几个人将郑天香母女送回宫中,又把太医留下。他总有点心神不宁,锦雾凇为什么没有跟着出来。对了,还有梁潇。梁潇要救人,为什么刚才朱淮安没有说到梁潇?梁潇怎么样了? 九方瓒担心,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担心一个人的时候,心总会跳得特别快,每一刻每一瞬似乎都过得特别漫长。焦急到坐立不安的感觉,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可以立刻飞到里面,却是被紧紧地关在门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越是看不见不知道,心中的焦急就越加深,因为人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想。 等待的每一刻都让人非常难受。就好像被锁在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就要完全窒息了,可是你偏偏又知道不能不继续等,因为你所在意的人也同样在等。强撑着明明知道里面也许危险万分,他却只能束手束脚的感觉让不论遇见什么都能淡定对待的九方瓒也坐不住了。 “走,进去!”九方瓒对旁边的人下着命令。 “不行啊皇上,毒君子也在里面,您知道他的毒,不能随便进去啊。”朱淮安在旁边劝着。 朱淮安出来得早,并不知道此刻的毒公子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了。 可是一旁听着的九方瓒更加按捺不住了,毒公子在里面,他们中毒了怎么办? “进去!” “皇上!” “不用进了,老夫出来了。”果见甄无为慢悠悠走了出来。 可是九方瓒一直往里看,还是没有看见锦雾凇和——第二梁潇。 为什么他们不一起出来?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那个谁说,要拿锦雾凇去研究研究。” 甄无为这话说得九方瓒一头雾水,更加确定里面的人肯定出了事,忙叫了人要往里面搜。 “别搜了,搜也搜不到,他们已经走了。”甄无为又“哎呀”了一声,觉得解释起来真的是太麻烦了:“那小子说,让你别去找了,他过一段时间会让锦雾凇活蹦乱跳的回来。” 甄无为又闲麻烦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爬到了九方瓒的龙辇上坐着。说对付那些家伙真是累坏了他一把老骨头,还是快回去吧。 旁边的侍卫们看着这么一个糟老头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登上了龙辇,而皇上却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皆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到底要不要去把那个糟老头拉下来? 而他们的皇上,竟然只是往那个庄子里又多看了一眼,就让人起驾回宫了。 “主人,走吧。”暗影在旁边催了一声。 梁潇看着一群人点亮的火把变成了星星点点,便也转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人都说,狡兔三窟。梁潇不止有三个落脚的地方。因为他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让很多人想要杀他。比如赶九方瓒出宫,比如强制贬低一些官员、比如流放一些商人,并且抄家处理。 他有时候心情好,会给那一群反对的人说理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心情不好,给的理由基本只有一个“本王想这么做”。这句话是最快能够堵住那些官员嘴的方法。他想这么做,他看这些人不顺眼,他是九合的梁亲王,他拥有足够的权利,还有强大的兵权。无论哪一样,都没有人敢继续劝说下去。 当然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直谏的人,这些自然也要看梁潇的心情。有时候梁潇会说,忠言,赏;有时候梁潇会说,视为同党,诛。 但是也还有一些官员非常赞同梁潇的一切做法,他们痛恨那些被梁潇罚的人,他们悲悯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感激梁潇的知遇之恩。 然而崇敬在恨意面前几乎不算什么。每个人都会为了自保而做一些原本也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梁潇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安排好自己的下一步,下下步,下下下步…… 天赞十二年。 这一年的雪似乎下得特别大。厚厚的积雪将那些青翠依旧的竹妆点得异常沧桑。而那些生长在竹林旁的梅,却是开得艳丽无比。 九方瓒披了一件白色狐裘站在雪地里看梅花。 以前,每一年梅花开的时候,他都会到这里来看。看梅花的四季变化,看竹子的常年青翠,他总觉得他能从这些里面看出点什么。可是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梅花可以骄傲地在风雪中开出美丽的花,也可以在冰雪融化之际零落成泥;可以长满树叶迎接烈日,也能承受傲然的孤独。他可以活得很坚强,也可以活得很高雅,他可以折可以弯,最后都会在风雪中开出美丽的花。九方瓒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是。 而那一旁生长的竹,常年如此,不停往上涨,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可是一年四季了,他都不骄不躁,似乎已经站立成了永恒。 九方瓒想,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用梅跟竹做比较呢?他为什么总希望梅能比竹更加永恒呢?他从未想过,空心的竹,是否也会有心痛的时候。如果他心痛了,会找谁诉说? 那时候,他有一句话一直憋着没说。他告诉梁潇他在意的人有那么多,可是偏偏没有梁潇。因为梁潇,不是他在意的人,而是他最在意的人。梁潇没问,他也没有主动说。 九方瓒在这里站了很久,想了很久,原来一切对他来说依旧是一个谜。高子仁看不下去了,终于催了九方瓒,说不能在雪地里站的时间太长了。 九方瓒这才一步一步走回去。每走一步,脚都会陷进雪地三寸深,鞋子跟裤脚都被雪浸湿了。 “奴才就说,让他们来扫雪,您看,你的脚都湿了,等会儿回去要快点换鞋袜。” 九方瓒笑了笑,说:“高子仁越来越啰嗦了。” “奴才嘴欠。” 高子仁这句听起来像是顶撞的话倒是让九方瓒大笑了几声。“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大雪了罢。”九方瓒有些自言自语。 开春的时候,九方瓒又忙了起来。梁潇一次性肃清了朝中太多官员,导致很多岗位都缺人,所以这一次九方瓒决定要开科考试选拔新人。 开科考试,九方瓒要做的事情也很多,而且这一次要他亲自出题才行。 九方瓒还在辛苦地翻着书,却见高子仁一脸高兴地拿了一册名单上来。 “皇上,奴才这里有个好东西,皇上见了肯定欢喜。”高子仁献宝一样。 “什么?”九方瓒头也没抬地继续盯着书本。 “这是今年报名的名册,请皇上过目。”高子仁又笑。 九方瓒正在奇怪,怎么下面的官员有缺乏到这个地步了吗,连个考试的名册都没人查看了? 九方瓒疑惑着,却还是翻看来看,却见第一行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锦雾凇”。九方瓒笑了。小锦果然没事了。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那次从落梅庄回来之后,九方瓒就一直没有见到锦雾凇,这次竟然看见锦雾凇要来参加科考,总是悬着的心算是落地了。 小锦回来了,那梁潇也回来了吧。 天香已经带着母亲远走他乡过逍遥日子了,朱淮安推了跟莲儿的亲事说要到江湖上行侠仗义了。朝中大臣们每日里正经事不做整天想着要管皇帝的家室,说什么皇上年纪不小了,该立后了,无论如何都要延续皇室香火。 九方瓒听得耳朵起茧了,最后也只是敷衍了事。 梁亲王府中的梅花也开得非常娇艳。什么?你说梁亲王府没有梅花?那你就错了。 梁潇曾经下令把所有的梅花都砍了,可是后来九方瓒见了之后,一怒,说要给梁王府移植一片梅林。 冬季本来就不是移植的好季节,可是九方瓒偏就任性而为了。 梁亲王府老管家说,皇上,这里是梁亲王府啊,王爷没命令老奴不敢在此移植梅花啊。 老管家说得声泪俱下,皆无法撼动九方瓒的决心。最后老管家拖家带口地给九方瓒跪下了,九方瓒看了一眼说了句:“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在自己的地方移植梅花有错吗?老管家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该退休了?” 九方瓒是笑着说的,可是听得老管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最后,九方瓒成功地在梁亲王府移植了一大片的梅花,并且让专人来照顾,以保证这些梅花能在当年就盛开。 不知是不是照料得好的缘故,梁王府的梅花竟然花期比皇宫中的还要长。开春的时候,皇宫中的梅花都谢得七七八八了,梁王府中的梅花依然娇艳欲滴。 九方瓒在出了考试题目之后心情很好地跑到梁王府赏梅去了。 要说梁亲王不在府中,就算是皇上也不方便天天去吧。可是九方瓒不,他说的是天下都是他的,难道一个小小的梁亲王府还不让进吗? 几句话唬得老管家一愣一愣的,每天都好茶好水好点心,好酒好菜好甜品地伺候着,生怕这个小祖宗一个不高兴,说这天下都是朕的,难道一个小小的梁亲王府还不让推吗,然后就把梁亲王府移成平地了。 这天九方瓒高兴,在梁亲王府喝酒喝多了,就直接跑去梁亲王的卧室躺下了。 九方瓒晕乎乎地想,怎么这梁亲王府的酒菜比他皇宫大内的还好吃呢。 然后九方瓒就晕乎乎地看见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在房间中到处转了一圈,才突然发现竟然床上还有一个人。 九方瓒又晕乎乎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人面前,点了灯仔细看。这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梁潇呢?而且还是好多个梁潇。 九方瓒傻呵呵地笑了笑,捏住了那个人的鼻子,不管那个人怎么甩,就是不放手。 九方瓒就想了,这一次这个梁潇会不会是真的呢?虽然九方瓒想了很多次,不过每一次都不是真的。所以九方瓒理所当然地想,这一个肯定也不是真的。 九方瓒就跟往常跟老管家耍无赖一样宣布,这个天下都是他九方瓒的,天下的人也都是他九方瓒的,所以梁潇还是他九方瓒的。 九方瓒看着自己的手被那人拿了下来,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捏鼻子,不过这一次他自己晕乎乎地捏错了,捏住了自己的。他就觉得啊,怎么今天的酒那么厉害,他怎么就那么晕乎,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呢? 这下子那人又要把他这只手也拿下来了。九方瓒那叫一个晕啊,连站都站不稳了,便顺势倒在前面那个人的怀里了。 九方瓒用力吸了一口气,好熟悉的味道。 然后?然后九方瓒就搂着那个人的腰睡着了。 九方瓒搂得特别紧,那个人怎么松都松不开。难怪有人说,喝醉酒的人力气都会特别大。 九方瓒宿醉醒来的时候倒没有头痛欲裂的感觉。王府的酒都是好酒,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宿醉反应。 可是九方瓒偏头就看见了旁边还睡了一个人,胡子拉碴的,可是怎么看都是梁王爷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九方瓒笑了,这是传说中的傻笑。九方瓒看着旁边那个人好久,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要醒来的,不然上朝要迟了。于是九方瓒就躺下去继续睡了。 九方瓒在床上滚了好几圈,醒来发现那个人还在身边。他就想了,怎么他这次睡得那么死,怎么都醒不过来呢? 于是九方瓒就又闭上眼准备睡了。 手上脚上的触感都是真实的,很温暖。 九方瓒咻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九方瓒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开始伸手过去捏。 等九方瓒用力搓揉了一番之后,那个人才悠悠转醒。 “别闹,困。” 梁潇一手又把九方瓒捞到自己怀里,继续闭上眼睛睡了。 九方瓒仔细看了看,不难看见梁潇眼下青黑的一片,怕是很久没有休息了吧。 于是九方瓒立刻将那人摇了起来,开始质问。大概就是说知道现在这样是触犯龙颜吗?知道无辜旷工数月是什么后果嘛?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死罪吗? 梁潇给九方瓒摇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问:“皇上可还记得昨天晚上说过什么?” “朕说过什么?”九方瓒有些明知故问。其实他有一些印象,可是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说出来的,那些话是在梦里说出来的。 “臣逾越了。”说着梁潇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整理了衣衫准备走。 “站住。”九方瓒气了,他等了这个家伙一个多月,就想等他回来跟自己说道歉,然后他只要稍微揶揄讽刺这个人一番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结果这个人回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就要走?他堂堂九合国老大,还能忍受这些? “这个天下都是朕的,这天下人都是朕的,你梁潇的小命也是朕的。”九方瓒说得有些凶神恶煞。 背对着九方瓒的梁潇却是翘起了嘴角,看来昨天晚上说过的话他也没忘记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罪臣无悔。” 九方瓒这次都要爆粗口了,可是皇家的涵养让他忍了下来。只是俗话说的好,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九方瓒就从床上直接一个飞毛腿就朝梁潇踹了过来。 梁潇本来是可以躲的,又怕九方瓒给摔到地上了,便就站在那里生生让九方瓒踹了一脚。 梁潇转身将九方瓒扶稳了,自己又退了一步。 九方瓒又气了。可是明明是自己踹了他一脚,他也没躲开,怎么都是自己的不是,可是现在又生气似乎太没风度了。 九方瓒满脸阴沉地对着梁潇宣布道:“降梁亲王为梁王,夺其世袭罔替的资格,罚俸三年,囚禁十年,钦此。” “皇上,微臣想问,罚俸三年,微臣没钱了,谁养微臣?”梁潇这句话当然是瞎话,他就算罚俸一辈子也是不愁吃穿用度的。 “这个天下都是朕的,天下的银子也都是朕的,天下的子民还是朕的,所以你由朕来养。”XX是朕的几乎已经成了九方瓒的口头禅,并且他发现这个句式非常好用。 “只是微臣虽然擅离职守,却没有犯什么大错,却要囚禁十年,皇上要将微臣囚禁于何处?”梁潇嘴角上微有笑意,却还是皱眉配合着九方瓒。 “这个天下都是朕的,天下的徒弟也都是朕的,要囚禁你自然是囚禁在朕的地方。”九方瓒衣袖一挥,一句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 九方瓒说着,又用非常细小的声音道:“梁潇,你做的一切让朕无法原谅,可是朕知道,朕不能没有你。” 梁潇笑着。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在九方瓒心中,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屋外的春光透过窗纸照耀了进来,金光正好 ——第三卷·九天漠漠向昏黑·完—— 第四卷:天下乌鸦一般黑 第七十四章:洞房花烛夜 天赞十三年春。 梁亲王爷梁潇重登朝堂。 皇上怒其藐视朝堂,剥其亲王称号,降为梁王,罚俸十年,禁足三月。 同月,科考开始。前来赴考的考生几乎挤满了京城所有客栈,甚至城郊的客栈都无一空位。有人说这是九合历代以来最为声势浩大的一次科举考试。 皇上隆恩浩荡,不仅设立了文考,还有武考,只要是有才之士皆有资格参加考试。 而就在文考当日,九合英明神武的皇上在御书房里抱着一本奏折,双眼无神地不知看向什么地方。 “皇上,奴才知道您担心,您不如去看看锦公子吧。”高子仁看着九方瓒心不在焉大概揣测到了圣意。 “小锦没有提前告诉朕,是想给朕一个惊喜,朕这个时候去看他了,给别人看来会说朕差别待遇,就算小锦真的考中了,也会有人说不公平的。”九方瓒摇晃了下脑袋。 “皇上您只是去转一圈,就当是亲临考场,也让考生们觉得激励。”高子仁继续劝说。 “不行,万一他们感到压力怎么办?” 九方瓒虽然说着不行,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久等着高子仁的话继续往下说,他就站起来去考场了。 “皇上,皇上亲临,对他们来说只是荣幸,能得见天子一面,他们只会感恩戴德。” 高子仁话音刚落,九方瓒就已经站起来了,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快走!”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御书房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别皇上亲贬的梁王爷第二梁潇。 九方瓒用力咳了两声,斜视着第二梁潇道:“朕要去巡视考场。” 梁潇点了点头,道:“皇上奏折尚未批阅完毕,况且皇上去了考场只怕会分散考生的注意力,无法让他们发挥正常水平,再者,皇上现在就是去了,恐怕这一场考试也已经结束了。” 九方瓒怒,指着梁潇道:“朕让你去监督武考,你竟然在此偷懒,朕必定追究此事。” “有考试报了双科考试,微臣为了让考生有机会展示实力,便将武考推迟了。”梁潇说得面无表情不咸不淡。 “什么!梁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意推迟考试!” “臣知罪,请皇上降罪!”梁潇微微低下了头,但是步子没有移动一步。意思是就算九方瓒降罪,不管九方瓒怎么磨,他都不让步,所以九方瓒想要去巡视考场,门都没有。 “高子仁退下!”九方瓒厉声喝道。 高子仁立刻躬下身子,慢慢退出了御书房。一边心里还想着,皇上的脾气怎么就越来越别扭了? 见高子仁已经退了出去,九方瓒立刻变了个可怜兮兮的脸,眼里还噙着泪水,冲上前去一把拉着梁潇的胳膊,摇晃着:“梁潇哥哥,瓒儿只是去看看,偷偷看一眼,一眼就好。” “皇上,您已经二十岁了。”梁潇叹了一口气,继续面无表情道。 九方瓒讪讪地放开梁潇的胳膊,改着去搂梁潇的脖子:“梁潇哥哥,你不能如此小气啊。” 梁潇斜视了九方瓒一眼,直接躬身抱起九方瓒朝御书房的后殿走去。 御书房后殿原本是有床的,但是梁潇看了一眼之后说皇上怎么能睡这么窄小的床,于是就令人将床改大了。 九方瓒当然不睡那么窄小的床,他从来就不在御书房睡觉。不过梁潇说要改床,他当然没有意见。可是后来九方瓒终于知道梁潇为什么要改这床的大小了,原来只是为了方便他自己而已。 九方瓒知道继续劝说梁潇无用,转了转眼睛,偷笑着顺从地让梁潇抱了起来。 梁潇把九方瓒扔到床上的时候,动作算不上粗鲁,但是绝对不温柔。 九方瓒见梁潇就这样压了下来,立马往旁边一滚,让梁潇扑了个空。 梁潇翻了个身体坐在床边,无论如何都不让九方瓒再下床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不看小锦!”九方瓒学着高子仁翘起兰花指质问梁潇。 饶是梁潇天不动地不摇地人看着九方瓒这个样子,都忍不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我没有不让你看小锦。”梁潇出言温柔安抚着九方瓒。 “你就有!你小心眼!”九方瓒随手扯起一床被子就开始咬被角,一边咬一边指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府内养了可多女人了,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农家村妇都有了,你竟然连小锦都不让我去看一眼。” 梁潇办眯着眼睛有些危险地看着九方瓒问:“这么说锦雾凇在你心里是后宫一样的存在咯?” 九方瓒忙消停下来往后退,这一退就推到了墙角。 梁潇拉住九方瓒的脚,拖到自己身下,俯身压了过去。 吻有重如泰山,也有轻如鸿毛。梁潇的吻总是从轻如鸿毛渐渐到重如泰山。 他伸出舌头勾住九方瓒的,交缠着,拉扯着,勾引着,仿佛怎么也不够般加深再加深。 再离开的时候,九方瓒已经面如红潮气喘连连。梁潇勾起似笑非笑的嘴角,轻轻又复了上去。 这一次吻比上一次更加缠绵悱恻,梁潇的舌尖轻轻滑过九方瓒的贝齿,又去进攻那条湿润的丁香。手上不住地深入九方瓒的衣物,一轻一重的爱抚着,直到九方瓒忍不住发出呻吟。 感觉到九方瓒在自己手上渐渐硬了,梁潇加快了速度。九方瓒的双腿不自觉地勾上了梁潇的腰,让梁潇身体都绷住了。这对他来说,无异于盛情地邀请。 梁潇有些邪恶地离开了九方瓒的唇,看着他此刻眼中已经满是水雾,惹人怜爱,手上却停了动作。 九方瓒有些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轻轻地在梁潇手上摩擦着,却又一下被梁潇抓住了要害。 “嗯……”九方瓒看着梁潇,一双眼睛里已经全是水汽,脸上烧得绯红,漂亮的唇微微张开,不时发出一声难耐的叹息。 “瓒儿……”梁潇轻轻唤着九方瓒,声音有些沙哑。他轻轻吻着九方瓒的耳朵,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 “梁潇……哥哥……”九方瓒身体扭动得更厉害了。 梁潇有些恶劣地朝九方瓒耳朵吹了一口气,惹得九方瓒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梁潇用牙轻轻咬开九方瓒的衣服,直到露出九方瓒光滑的皮肤。 九方瓒已经被梁潇逗得非常敏感,胸口上的两颗茱萸早就坚挺地立了起来。 梁潇轻轻舔了一下,九方瓒就颤抖得更厉害了。 梁潇伸出舌尖,围着一颗红果实打转、吮吸,又轻轻地用牙磨了一下,之间那颗红珠更加肿胀得可爱。 九方瓒难耐地发出声音,伸出双手抱着梁潇的头,细长的手指插进了那黑色的发里。 “梁潇哥哥,进来吧……嗯……”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强制隐忍的魅惑,让梁潇差点把持不住。 梁潇一路向下轻吻着,吸允着,舔舐着,将九方瓒那条明黄色的亵裤脱了下来。 手上加快了速度。 “嗯嗯~啊~梁潇~哥哥~”九方瓒伸出一只手,跟梁潇的十指相扣。 “嗯~唔~呜~呼~嗯嗯~啊啊啊啊~”九方瓒喘息着,将龙种射到了梁潇手上。 九方瓒原本就红着的脸现在更红了。 梁潇一双黑色的眸子现在更加如九尺深潭般看不见底。他轻笑着将手伸到了九方瓒身后,用手指轻轻揉着九方瓒,趁九方瓒放松的时候将带着液体的手指轻轻送入他体内。 “嗯……”九方瓒又发出了一声轻呼。 “瓒儿,不要再用你的声音诱惑我了,我怕伤了你。”梁潇难得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些温柔。 九方瓒轻笑着支起自己的身体,轻吻了一下梁潇的唇。 梁潇本来就已经忍到了临界点,给九方瓒这样一撩拨,理智完全被抛到了一边。 他草率的等九方瓒适应了他第三根手指之后,就将自己一下子埋进了九方瓒的身体。 “唔……”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九方瓒双手搂着梁潇的脖子,两条腿勾住了梁潇的腰,让梁潇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顷刻间灰飞烟灭。一时间只听见床不断摇晃的声音和九方瓒偶尔发出的呻吟。 九方瓒的脚快勾不住了,梁潇扯过一只枕头垫在他腰下,将他垫高。 梁潇的每一下撞击都让那种苏苏麻麻的感觉冲进九方瓒的大脑,他已经大脑完全空白了,只知道想要,还想要。 九方瓒的双手把梁潇抱得更紧了,伸出舌头对他进行了邀请。梁潇也抱着九方瓒,将他抱起来方便两个人唇齿相依。 此刻两个人都是坐着的了,只是九方瓒坐在梁潇身上,两人下面都还连着。 梁潇一边吻着九方瓒,一边不时地顶一下九方瓒的敏感地带,让九方瓒不小心流溢出诱人的呻吟。 两人的唇离开时,中间连着一条细长的银丝。 梁潇加快了速度,每一下都让九方瓒忍不住自己的声音。 九方瓒双手勾着梁潇的脖子,刚才已经发泄过的地方此刻也肿胀地盯着梁潇。梁潇一手扶住九方瓒的腰,一手摩擦套弄着小九方瓒。 九方瓒将头向上仰着,露出漂亮的脖子。梁潇轻轻靠近吸允着他皮肤细腻的脖子,身下加快了动作。 “啊啊啊~恩恩恩~呜……啊~嗯嗯嗯……啊!!!!”九方瓒忍不住出来了,身后一收缩,梁潇也射在了他身体里面。 梁潇将九方瓒好好地方在床上,轻轻吻着九方瓒,并不将自己拔出来,就这样抱着九方瓒吻。 九方瓒用指尖戳了戳梁潇的胸膛,然后扭动了下自己的身体。 “别动。”梁潇低沉地叫住了九方瓒乱动的身体。 “梁潇哥哥,现在时间还早呢……” 梁潇看了看天色,点头道:是还早。 九方瓒本来想说,既然天色还早,那么他就不应该荒废了朝政,应该去看看科举考试进行得怎么样了。 谁知梁潇却说:“既然天色还早,那我们就继续吧。” “不要,不要啊!!啊……嗯嗯……梁潇嗯……混蛋~唔唔~” “恩,我是。”梁潇坏笑着继续攻略城池。 九方瓒的各种咒骂在梁潇的攻击下不仅失去了原本的恶毒,反而多了一种引诱的味道。大家都知道,天色还早呢。 第七十五章:金榜题名时 最近九合皇宫中的人都有些小心翼翼步步惊心。 因为这皇宫的中心,皇上最近心情不好。 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跟着遭殃。这头一个遭殃的,竟然就是九合人人敬仰的梁王爷第二梁潇。 两日前,皇上一大早就给身边的人下了命令。要去抄——啊不,是去查梁王爷的家。谁都知道,梁王爷只是远远的站在自己王府对面,看着这些看似来检查,实际上是来抄家的宫人空手而入,满手而出,手上端着的全是府中最为值钱的物件。 周围人看着梁王爷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安慰。 梁潇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他知道九方瓒为什么生气,而且也只有他知道九方瓒为什么生气。 因为这已经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天,可是九方瓒依旧没有办法从床上走下去看看锦雾凇。九方瓒有苦说不出,憋在心里难受得必须要找个地方撒火,所以就找了梁潇下手。 梁潇并不在意九方瓒抄他的家,九方瓒就是把这梁王府都夷成平地他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反正他的就是九方瓒的,抄了他的家,就是九方瓒抄了他自己的家。 梁潇并没有站在自家门口看多久,就回去看着那个正在炸鳞的小皇帝了。梁潇自然没有要努力把九方瓒的逆鳞给摸顺畅了的想法。 从小只有九方瓒气他的份儿,他就算不能气回本,也偶尔要拿点利息的。 九方瓒并不是气梁潇把他干得没有力气下床了,而是气自己竟然那么容易就让梁潇给干得没有力气下床了。 他想要去看锦雾凇,他担心着锦雾凇到底如何了。锦雾凇回来了却并没有直接来看他,而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参加了科举考试,而且还同时报了文武双科。九方瓒知道,以锦雾凇的能力,一定可以进入三甲。 可是九方瓒不甘心,梁潇竟然一个去看锦雾凇的机会都不给! “下床运动运动吗?”梁潇抱着双手站在门口看着九方瓒。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梁潇添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九方瓒看着晃了眼,有些反应迟钝地回了头,却又不甘心地看回去。 梁潇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是属于男人的好看。 九方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没有说一句话,将头干脆地撇开了——他说过他不要跟梁潇说话的,除非梁潇跟他道歉! 梁潇有些好笑地看着九方瓒,走过去轻轻坐到他身边。 九方瓒这一天又是在床上度过的。所有的奏折,都让高子仁拿到了床上批改,导致高子仁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竟然为国事操心至此,何止是万民之福,简直就是万民之福。 可是现在,作为万民之福的皇上,在跟万民敬仰的梁王爷闹别扭。 梁潇笑了笑。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九方瓒这样可以如此频繁地看见严谨的梁王爷笑。 九方瓒依旧一副梁潇不道歉,他就不开口说话的表情。 梁潇伸出双手,轻轻将九方瓒的头扶正,对着自己,然后一脸认真的表情说:“我错了。” 九方瓒绷了一下,还是有些动容了。梁潇不曾跟他认错,那么久以来,一次也没有过。 九方瓒刚想表示自己并不生梁潇的气了,结果就听见梁潇说了一句:“我应该做到你没有力气醒来发号施令的。” 然后?然后九方瓒就继续闭嘴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已经被梁潇气得真大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梁潇见九方瓒一直不说话,便欺身压了过去。 九方瓒原本身上还软着,这下子更加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他还在闹别扭,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声反抗梁潇一句。 梁潇轻笑着,将自己的身体贴近九方瓒的,让他感受自己的擎天一柱。 九方瓒一刻都没有停下来地反抗。只可惜他的手脚到现在都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他不由得在心里咒骂,谁说梁潇那时候中毒了功夫恢复慢的?谁说梁潇功夫未必能完全恢复的?那个混蛋庸医一定是来江湖行骗的! 九方瓒想着,便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梁潇,警告梁潇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可是眼神是一种非常虚的东西。有的人认为那是恶狠狠的眼神,可是有的人却又认为那是欲拒还迎。 于是梁潇在接收到九方瓒的这个眼神之后,立刻兴奋的不再犹豫。 九方瓒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个很讲究原则的人,甚至有时候原则对他来说还不如一餐饭来的重要,可是这一次他偏偏可恨地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只要梁潇不道歉,他坚决不跟梁潇说话! 九方瓒难得的坚持了一次原则,就被梁潇又一次吃干抹净了。 他原本就还没有恢复的身体这一刻更是酸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恶毒地在心里诅咒着梁潇,要梁潇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求饶,要梁潇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他不要抛弃,要梁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等待他的安抚…… 九方瓒没有办法甩开心中马上就要升起来的想法。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明明很生气,很不想做,可是想着想着又自己往那旖旎风光上歪了去。 酒足饭饱的梁潇一脸餍足的表情看着九方瓒,许久后惊讶地说:“咦?瓒儿你不愿意吗?” 我哪里像是愿意的样子! “可是瓒儿你明明一直都在欢迎我啊。” 我欢迎你?开玩笑,我是在赶你走! “瓒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老子绝对不会跟你说话的,否则老子一辈子就只有被压的份! “瓒儿,你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了,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的。”梁潇看着九方瓒,似乎真的被他眼神勾住了般立刻翻身过去吻住了九方瓒。 “瓒儿,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的,现在天色还早……”梁潇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样的动作的确是该死的性感! 见九方瓒依旧没有要说的话,只是一双“勾人”的眼神看着他,梁潇果真又将自己的手朝九方瓒身后伸了过去。 “住手,梁潇你这个混蛋!”九方瓒怨气冲天的怒吼。 这一句吼完,九方瓒自己都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呼吸。 梁潇听到这句话,却是温柔地翘起一边嘴角,答应着:“恩,我是。” 九方瓒气结。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梁潇也有耍无赖的潜质。从小到大,耍无赖的人一直是他。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努力地对梁潇耍无赖,然后看着梁潇明明内心已经非常暴怒,可是外表还是风平浪静的表情。 小时候的九方瓒很喜欢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梁潇那张英俊的脸上应该多一些除了严谨之外的生动的表情。 不过这个时候的梁潇,似乎表情生动得有些过分了。这明显就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九方瓒当然不会知道,梁潇看着此时暴怒的样子,心态跟九方瓒当年竟然是不谋而合的。梁潇觉得,九方瓒脸上真的应该出现一些除了微笑之外的生动表情。并且,梁潇突然发现他这么做了之后,对九方瓒多年以来的种种行径有了一个非常好的解释。 九方瓒现在已经忘记了刚才心中想的一定不能跟梁潇说话的事情了。因为他必须忘记。 梁潇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九方瓒因为愤怒而微微红起来的脸,觉得这样的九方瓒真的是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吃到肚子里去。 …… 皇上今日龙体欠佳,连最后的殿试都是梁王爷代劳。 当然,他们并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梁王爷在这个王朝是一个绝对的存在。谁都听过梁王爷第二梁潇的大名,他们对梁王爷的才干更加闻名已久。甚至对于他们来说,见到梁王爷是梦寐以求的一件事情。 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已经聚集到了大堂之上,只等着梁王爷驾到。 “你好像听说梁王来给我们出题,不太高兴啊。”一个墨绿衣的考生拉了下一个戴着帽子的考生。 可是那带着帽子的考生连看都没有看那个人一眼,只是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垂下撒下一层淡淡的影。 “我想还是不要在这里多加讨论的好。”说话的是个长得非常清秀的年轻人,微微笑着对那个企图搭讪的人说话。 “龙翔君,我只是从来没有见到他跟任何一个人说话,别人说话也不回答,所以觉得很奇怪。”墨绿衣服的考生对着清秀年轻人说。 龙翔君看了眼戴帽子的人,笑了笑,不再说话。笑也有很多种,九方瓒的笑是属于干净的笑,司马若愚的笑是属于狐狸的笑,而这个被称作龙翔君的年轻人,是那种非常温和的笑。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跟那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说话。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戴着一顶帽子,看着谁似乎都不愿意多说话。 而此时,他盯着一旁一个英俊帅气的文官,一句话没说。他死死的盯着,那种盯似乎要从别人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这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九方瓒一直想见而没有见到的锦雾凇。 锦雾凇盯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冒充成普通官员站在一旁的第二梁潇。 其实大家都听说第二梁潇会来给他们出殿试考题。可是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看见梁王爷本人。 大堂内的考生们这个时候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隐隐有些不满,这梁王爷也太拿乔了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考生们都开始在大堂内不停地议论。可是他们议论的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是考试题目,而是会考期间听说的一些民间传闻。比如皇上曾经娶过一个貌美的邻国公主;比如皇上跟梁王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融洽,比如梁王爷到现在尚未娶妻…… 有时候聊天不过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因为人们在交流当中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些不断说话的考生们也都说累了,有些直接顿在了地上。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并不是为了站在这个大堂上干等的。一些抱怨的话语就这样从嘴里说了出来。有的人阻止了,可是越是阻止抱怨的声音越大。 这个时候,一个管事太监走了进来,说:“梁王爷有令,今天还请各位回去。” 这句话一出,考生们的抱怨声更加大了。只有锦雾凇一旁冷冷地看着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梁潇。 “既然梁王忙,那么我们就先走好了。”龙翔君还是一幅笑眯眯的样子,好像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改变表情一样。 他说着果真就这样走了出去。锦雾凇瞪了梁潇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旁边的考生们心有不甘,叫嚣着一定要让梁王出现。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早上了,不能梁王爷一面都没有见到。 已经走出大堂外的龙翔君看着锦雾凇,笑着道:“兄台早就知道梁王此次考的是什么了吧。” 锦雾凇不回答。他的确猜到了。梁潇那个混蛋,喜欢考的是别人的内心。一个人充满希望的来了,看到希望渐渐落空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个人是否会听从命令。他考的,还有那个人会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那些人云亦云的人,那些说话口无遮拦的人,一向是被梁潇所不齿的。 “你既不愿说话,我也不逼你。在下龙翔君,现在住在金榜客栈,兄台若有事可来客栈寻我。”龙翔君笑眯眯地对着锦雾凇作揖,准备离开。 “锦雾凇。” “龙翔君,等等我。”墨绿衣服的男子此刻也跟着跑了出来,对着龙翔君道:“我想到了,我知道此次梁王的题目是什么了。” 龙翔君微微笑着看向那墨绿衣服的男子,又回头对着锦雾凇道:“我记住了。” 锦雾凇并没有多说话。他只是回头看了看九方瓒寝宫的方向。他记得他第一次进入皇宫的时候,是为了刺杀这个狗皇帝。 这一次,他是为了站在他身边,一直站着。 锦雾凇笑了笑。他想起九方瓒的时候总会笑,虽然有时候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因为当他看见梁潇出现在大堂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九方瓒已经选择了让梁潇站在他身后。可是那也没关系,他只要能远远看着九方瓒就好。 死里逃生,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对九方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知道的太晚,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做的决定。 锦雾凇转身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龙翔君看着他时那愈加温和的眼神。 “梁潇,你肯定对小锦有偏见!你竟然只给小锦一个第二名!”九方瓒看着梁潇交给他的殿试结果名单,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当然,九方瓒自然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锦雾凇已经拿到了一个武状元的头衔。但是他近期对梁潇的不满已经升级了,所以就算是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他都会算到梁潇头上,然后各种给梁潇找茬。 梁潇无奈地看着九方瓒,然后将九方瓒搂在自己怀里亲了下去。 现在梁潇几乎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对付九方瓒的方法,无论九方瓒说的是什么,他只管以嘴还嘴就是了。 将怀里的人吻得七荤八素之后,梁潇才开口说:“锦雾凇感情用事。” 其实九方瓒知道,锦雾凇很多时候会将个人感情放进去,可是即使如此,也不妨碍他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 九方瓒看了看状元的龙翔君,这个人他好像记得。从乡试上来全是地方第一,这次会试,他的试卷九方瓒也看过,的确文采不俗,颇有想法。 只是九方瓒护短。就连这次科考的时候他们下注,九方瓒都重金投给锦雾凇。 锦雾凇三甲及第,拿到的如果不是状元的话,他还能不能回本呢? 梁潇看着锦雾凇这样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的是什么了,便道:“你不都是用我的家当下注的吗?” 九方瓒哼了一声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还是我的。所以我是用自己的家当下注。” 梁潇淡笑了一下道:“无妨,我已经双倍下注投给了龙翔君。” 九方瓒一下就站起来伸出一双爪子去掐梁潇的脖子,说他才是假公济私。 放榜之后,九方瓒宴请了所有中举进士,无论文武。 他远远地坐在堂上,就一眼看见了锦雾凇。几个月没见,锦雾凇变得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头上一直带着一顶帽子,坐在一个角落喝酒。有人去给他敬酒,他也只是淡淡回应。 再看那个龙翔君,明显比锦雾凇多了很多人气。而且这个龙翔君似乎有点意思,别人想要来灌他的酒,都会反被他大灌三杯,到最后别人都醉了,而龙翔君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而再观武举人那边,似乎豪气很多。他们不停地想要将锦雾凇拉到那边去喝酒,可是都被锦雾凇推辞了。 因为锦雾凇现在的这个位置,正好能够一眼看清九方瓒。 他并不奢望什么,只是能好好看看这个人。 “今天难得众卿家欢聚一堂,就让文状元跟武状元一起露一手吧。”这句话是九方瓒说的。 文人骨子里都有些酸腐的清高气,让他们献艺恐怕心里都会有些不愉快。九方瓒想看看,那个龙翔君是否当真如梁潇说的这么有气度。 这话一出,虽然很多人都面带尴尬,但作为钦点的主角龙翔君,却依旧笑吟吟地。当即便表示愿意抚琴一曲,以助皇上雅兴。 锦雾凇站了起来,抬头迅速看了九方瓒一眼,又低下头。 这样的小锦真的是太不同寻常了。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暴躁起来红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但还是会遵照九方瓒的意思去做。 而龙翔君明显吃了一惊,想不到锦雾凇如此文武全才,武科状元文科榜眼皆纳入囊中了。 而此时有人站起来道:“武状元入殿面圣都不卸冠,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九方瓒听这话用力瞪了多嘴的人一眼。他的小锦,何时轮到别人来多嘴。 龙翔君的琴弹得很好。这个好并不是阳春白雪的曲高和寡,也不是下里巴人的通俗易懂,而是将这些全都融合在了一起,让人的耳中充斥着曼妙的琴音,连心跳都会随着他音乐的节奏,声声入耳。 再看锦雾凇的剑法,凌厉中透着沉稳,锋利中有带着隐忍,每一个动作都入行云流水,不高不低,又翩若惊鸿。你的眼睛看得见他,却好像只看得见他了。 一曲终了,锦雾凇的剑舞也画上休止符。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早已经排练过千百遍,配合默契无间。 九方瓒微笑着让两人落座,一高兴又赏了两人好些珍宝。 锦雾凇轻轻落座,没有继续看九方瓒。 这时候龙翔君却笑吟吟站了起来,走到九方瓒面前,举起酒杯,嘴里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就看见九方瓒也举起了酒杯,看似豪情万丈,其实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下了那杯酒。 锦雾凇记得……九方瓒是滴酒不沾的。他一喝酒,似乎就会…… 果然,九方瓒没坐多久就走了出去。锦雾凇忙跟着走出去。虽然知道在这皇宫之中,九方瓒不会有危险,但还是不放心。 九方瓒刚走出大殿没多久,就感觉身后有人跟了过来。 春季的晚风吹得人非常舒适,似乎酒也都能醒不少。 九方瓒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段,突然就转身从角落里把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拉了出来。 “你喝酒了?”梁潇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九方瓒。 “小锦,为什么小锦……”九方瓒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 “锦雾凇还在大殿里,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梁潇说着,转头看着一根柱子。 “晕……” 九方瓒咕哝了一声,就倒在了梁潇怀里。 梁潇弯腰打横抱起九方瓒,转身走了。 春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大殿内还有着觥筹交错的声音。锦雾凇从柱子后走出来,拉下自己头上一直没有脱下来的帽子,洒下一头银色的发丝。 银丝随风轻轻飘散着,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七十六章:芙蓉帐暖 “樱桃。”九方瓒躺在梁潇怀里一点也不老实,看着梁潇的嘴唇不停用手指去触碰,好像摸一下那颗红红的樱桃就会掉到他嘴里一样。 樱桃并没有掉到他嘴里。所以九方瓒有些不耐烦了,挣扎着要去摘樱桃。 他这不安分的动作让一只抱着九方瓒的梁潇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好。 九方瓒突然就弯了一双眼睛,笑得跟三月的春风一样,说:“小锦,我跟你说,梁潇哥哥最讨厌了,他不让我去看你,他肯定怕你把我抢走。” 梁潇看着九方瓒,有些无奈。他不让九方瓒那么早去看锦雾凇,其实只是担心九方瓒看见了银发的锦雾凇会受不了。 可是九方瓒一直吵着闹着要去见锦雾凇。梁潇也知道,不让九方瓒见锦雾凇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九方瓒无论如何都会见这个人的。 “小锦,梁潇哥哥要把我们分开了,他不想让我见到你了。”九方瓒说着,原本发亮的眼睛这下都黯淡了,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星瞬间被夺去了光芒。 “原本我并不想把你们分开,可是看在你喝醉了都还一直想着他的份上,我真的很想把你们分开了。”梁潇小声呢喃着。 九方瓒瞬间又笑了起来,灿若星辰,他说:“可是啊,梁潇哥哥明明那么讨厌,我却还是喜欢梁潇哥哥。” 梁潇抱着九方瓒进入他的盘龙殿,轻轻将九方瓒放到床上。谁知道九方瓒一沾床,马上就跳了起来,微微嘟着一张嘴说:“我不要睡床,不要,讨厌。” 九方瓒从床上翻了下来,一下子拉拉梁潇的头发,一下子捏捏梁潇的脸。其实九方瓒以前并不经常对梁潇做这些动作,因为梁潇对他做的这些事情几乎纵容到一点反应都没有。九方瓒喜欢这样闹锦雾凇,因为锦雾凇常常会红了脸,然后结结巴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有恶狠狠地盯着九方瓒。 九方瓒很喜欢这样表情生动的锦雾凇,觉得全天下就他的表情最丰富。可是为什么锦雾凇现在都变了?他让锦雾凇当场献艺,锦雾凇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地答应了。他以为他离开了大殿,锦雾凇会跟着来的。 不对,锦雾凇确实跟着来了。 九方瓒有拉了拉面前的人的一头黑发。 梁潇轻轻拿住九方瓒一双到处乱动的手。他原本真的不吃醋的,可是如果九方瓒从前一直这样对锦雾凇的话,他想不吃醋都难。他本来对待感情就是融不进沙子的。 “樱桃,红红的樱桃。”九方瓒说着,就对准了梁潇的一双唇咬了过去。 火热的唇相互交融,顷刻间点燃了梁潇的火。 梁潇正准备有一下动作,却又被九方瓒一把推开了。 “咬不下来,不吃了。”九方瓒晃悠悠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却直接坐到了地上。 梁潇连阻止都阻止不及。 醒来的时候磨人,喝醉了之后更磨人。说的,可不就是九方瓒么? 梁潇也干脆坐到了地上,陪九方瓒一起。 “小时候梁潇哥哥可好玩了,随便一闹就生气了,可是又肯定不会气很久,一下子就不生气了。这个样子怎么,无论怎么闹,他都不会跟我翻脸。” “小傻瓜,我怎么忍心生你的气?” “小时候,梁潇哥哥对我一点都不好,做什么事情都要磨他,磨得他受不了了他才会答应我。” “如果是别人,磨都不会让他磨。” “小时候,梁潇哥哥可坏了,送礼物都喜欢送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什么东西不值钱他就送什么。” “我这辈子可就送过你一个人礼物。” “可是小时候,梁潇哥哥对我最好了,只对我一个人好,现在不一样了,梁潇哥哥好像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梁潇哥哥了,他变成了天下人的梁王爷了。” “只要你愿意,我做你一辈子的梁潇哥哥。” 九方瓒每说一句,梁潇就跟着回一句。他知道九方瓒絮絮叨叨的根本就听不见自己说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梁潇才知道,原来他跟九方瓒过去的一点一滴,都被九方瓒珍藏在了记忆中。他曾经怎么会以为九方瓒不在意他,怎么会以为九方瓒想要离开他? 梁潇笑了。他很少这样满足的笑,这样的笑容若是看在别人眼里一定会晃了眼。他本来就非常英俊,一笑起来更加显得俊雅非凡。 九方瓒却似看不顺眼一般,一手掌拍了过去,正好拍中了梁潇的面门。 梁潇却也不恼,反而是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怕也只有你会这样对我了。” 也只有九方瓒敢这样对梁潇。九方瓒是九合的王,可是在梁潇眼中,九方瓒只是他一个人的瓒儿。那个调皮捣蛋,撒娇任性的瓒儿。 九方瓒却趴了起来,双手撑着地面,将他的龙臀高高翘起。 他这样的动作让梁潇看了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九方瓒学着猫“喵喵”地叫了两声,就用力往前一扑,将梁潇就这样扑倒了。 九方瓒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只猫一般,用自己的身体蹭着身上的人,就好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在撒娇。 梁潇很想提醒九方瓒,玩火可不好,玩火的孩子到最后都是要自己负责的。 可是梁潇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这样的九方瓒更可爱,服帖温顺,还会主动投怀送抱。 梁潇一翻身就压住了九方瓒,将九方瓒牢牢禁锢在了自己与地面之间。 春天的地面还有一些凉,九方瓒有些瑟缩。随即,梁潇就将自己的身子附了上去,紧紧贴住九方瓒的。 意识处于朦胧中的九方瓒只觉得自己前方特别温暖,便伸了手紧紧搂住,将自己的身体更加贴近了一些。 “嗯”,梁潇发出一声隐忍的叹息。 九方瓒却觉得这样的温暖不够一般,开始寻找更加温暖的地方。他将自己的一双手伸进梁潇的衣服里。 瞬间的冰冷让梁潇轻微的抖了一下,刹那间又升腾起更加高的温度。 他低头轻轻吻着九方瓒。九方瓒的嘴里有着淡淡的酒香,醇而甜,仿佛醴酪一般让人辗转不愿离开。 原本因为喝醉酒而有些口渴的九方瓒在接触了这湿润的舌头之后,就开始不断地吸允,舔舐。 九方瓒还没有什么反应,梁潇的身下却已经肿胀得非常难受了。 梁潇慢慢蹭着九方瓒,空出一只手开始解开九方瓒的衣衫。 九方瓒的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梁潇解得不耐烦了干脆用扯的。 喝醉的九方瓒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一种情况,只见对方拉扯自己的衣服,他便也以牙还牙地开始拉扯对方的衣服。 这场清醒与醉梦的前戏竟变成了两个人的脱衣大赛。他们脱着对方的衣服,拉着扯着,一点都不肯认输,而偏偏两个人的唇还紧紧吸着不肯放开。 只这么一下,两个人都有些微微喘息。 九方瓒是因为拉扯衣服不得要领——累的;梁潇是因为自己不断增加的体温——热的。 两个人的衣衫已经凌乱了,却还是没有完全解开。只是有时候,即使衣服没解开也是可以做的。并且这样看起来若隐若现似乎更加有情调。 梁潇终于放开九方瓒已经完全红肿了的嘴唇,一路吻着他的脖子。九方瓒的脖子非常敏感,只是这样吻着,身下已经有了反应。 梁潇轻笑着,在九方瓒耳边呢喃:“瓒儿,你如果听话的话,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对你。” 温热的气息吐在九方瓒耳朵里,让九方瓒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梁潇知道,因为几乎大部分人的耳朵都会非常敏感。 梁潇轻轻咬着九方瓒的耳朵,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一下。 “嗯,梁潇哥哥~”九方瓒的双手已经自动攀上了梁潇的脖子,一双眼睛因为喝酒而变得有些微朦胧,却似能勾魂一般看着梁潇。 梁潇原本轻柔的动作再禁不起九方瓒挑逗一般加重了很多。他将自己的手伸进九方瓒衣服里,逗弄着他胸前的凸起。 “唔~”九方瓒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嘴唇也在同时寻找着梁潇的。一旦碰到了,就开始伸出自己的舌头逗弄,吸允,仿佛那样就可以减轻一些身上的难忍。 梁潇将自己的一条腿插入到九方瓒两腿之间,避免九方瓒习惯性地闭紧双腿,也方便自己。 九方瓒的身下已经肿得非常大了,他有些难受地将自己的手伸下去,想要握住自己的,却被梁潇抓住了手,压在与他耳朵齐平的地方。 梁潇一路吻下,逗弄九方瓒胸前亭亭玉立的凸起,却邪恶地只在周围打转,就是不让他得到满足。 “梁潇哥哥~”九方瓒扭动着身体,这样在边缘游走却有没有攻略城池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爆炸了。 “恩?”梁潇恶意地轻轻咬了一下九方瓒那颗红色的果实,让九方瓒有电流闪过般的感觉。 “梁潇哥哥~” “恩。”梁潇一边答应着九方瓒,一边又只在周围打着转,让九方瓒有一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唔~”九方瓒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显示着他快要忍不住了。 “说你想要。”梁潇又放开了九方瓒的胸前,又一路向下吻着,轻轻吸允,在那颗红色果实的附近有吸允出了一颗茱萸。 “要~”九方瓒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却更加诱人。 “嗯?”梁潇伸手抓住了九方瓒的要害,惹得九方瓒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九方瓒将自己的双腿用力勾着梁潇的摇,自己扭动着腰。 梁潇却又放开了手。 “我要……”九方瓒已经开始老老实实了。 只是有一个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梁潇继续恶劣的问:“你要什么?” “我要你……”九方瓒的声音里羞赧得自己都红了脸。 “你要谁?”梁潇的手指只在他周围打转,依旧一下轻一下重,不让他得到满足。 “我要你,梁潇~梁潇哥哥。” 梁潇依旧抓着九方瓒,却自己低下头含住了九方瓒已经肿胀到难受的硕大。 “啊~”瞬间温暖湿润的触感让九方瓒舒服地叫了起来。 梁潇轻微地动了动。 “啊~恩~”九方瓒已经抑制不住的呻吟出来。 这样温热的包裹着他的感觉,九方瓒从未感受过。 梁潇放开了一直钳制着九方瓒的手。一双手游走在九方瓒光滑的肌肤上,不时逗弄着九方瓒胸前的果实。 “不,不要~”九方瓒被刺激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言不由衷地说着不要,身体却背道而驰。 梁潇刚放开九方瓒,九方瓒就双腿打开得更大的想要求更多。梁潇轻轻亲吻了一下九方瓒的唇,轻笑着将一根手指深入九方瓒的身后。 “嗯~”九方瓒习惯性地夹紧了身后,想要将异物赶出去。 “放松,瓒儿。” 梁潇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九方瓒真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好乖~”梁潇奖励似的又吻了一下九方瓒。 他的一根手指还在扩充之中,九方瓒却已经忍不住自己扭动着腰,他的身下还不时地摩擦着梁潇的,这让梁潇更加难忍。 “你是在折磨我呢还是在折磨你自己?”梁潇轻喃着,语气里的隐忍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梁~梁潇~梁潇~”九方瓒声音里沙哑的隐忍,诱惑的叫着梁潇的名字,让梁潇几乎忍不住自己。 “马上就好。”梁潇说着,加快了自己手中的速度。一手依然在摩擦着九方瓒胸前,另一手已经进去了两根手指。 梁潇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凸起的点,只是轻轻一按,九方瓒就忍不住呻吟了起来,整个身体都躬住了。 梁潇反复地按着那个点,等九方瓒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便对准那个不停对他说着快进来吧的洞穴冲了进去。 这一下让两个人都呻吟出声了。 九方瓒的双腿依旧夹在梁潇的腰侧,这么一下就夹得更紧了。 梁潇不停撞击着九方瓒体内的那个点,让九方瓒完全忍不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 规律的撞击传出一点有一点银靡的声音,两个当事人却浑然不觉般只沉浸在两人所交合的世界中。 九方瓒终于颤抖着,喷射出了晶莹的爱液。在那瞬间的肌肉收缩,让梁潇也直接将爱的证明留在了他的体内。 梁潇喘息着,看着明显累了的九方瓒,弯腰将他抱到了床上。只是这下轻微的移动,就让九方瓒身后的液体流了出来。 九方瓒微微睁开眼睛,明显还在醉意之中。他说:“梁潇哥哥,要抱抱。” 九方瓒说的抱抱,也许只是非常简单纯洁的抱抱的意思,可是听在刚刚解决了一次的梁潇耳里,却是他还要的意思。 梁潇在九方瓒耳边轻声道:“放心吧瓒儿,我会满足你的。” 说着梁潇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他巴不得能够跟九方瓒一直呆在床上,让那些国家大事都见鬼去。 九方瓒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没有防备的露在了梁潇面前。九方瓒只是简单的翻身,看在梁潇眼里却有种情色的味道。 梁潇用双手搂着九方瓒的腰,将他的腰部抬起,让他双腿弯曲着,毫无保留地露出最最隐私的地方。这一次,并不需要做任何准备工作就可以轻易地进入,原本的那些液体一点都没有浪费地全部充当了润滑的功效。 梁潇一边在身后攻击着,一边伸手探到九方瓒前面,握住他的命根子开始不停套弄。 九方瓒原本已经迷迷糊糊了,这次竟是随便梁潇怎么摆弄都不会反抗,并且身体的本能还非常好地配合着梁潇。 芙蓉帐暖,这春宵一夜,银靡之声不断,仿佛真的可以做到天荒地老一般。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九合年轻的皇帝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酸软到动不了,自己身旁还躺着一只餍足的种马时,沙哑的吼声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头一个晚上的叫声有多么销魂蚀骨,所以直接导致了第二天沙哑得性感的声音。 梁潇只是轻轻笑了笑,又翻身压住了九方瓒,语气里赞美着道:“昨晚的瓒儿真是没得不可方物呢。” 九方瓒气极,却是媚眼一抛,说:“梁潇哥哥,昨天晚上你可真是不够劲呢。” “哦?是吗?”梁潇挑了挑眉毛,道:“既然瓒儿说我不够卖力,那我今天早上就努力努力满足一下瓒儿好了。” 接着,九方瓒就无比后悔自己说错话了。 第七十七章:大真国篇(前奏) 大真国是一个多花的国度,每当有微风吹过,都可以闻到空气中沁人的花香。 一年四季,不同的鲜花盛开。 这么一个美丽的国度,一定要有一个美人。一个让大家看见了都不忍触碰的女人。 这个女人便是大真国最高贵的郡主,纤云郡主。 而此刻,在纤云郡主的寝宫内,竟然只有一个男人。一个浑身赤裸的年轻男人。 男人坐在木桶中沐浴,水里还撒着各种颜色的花瓣。 “郡主,时间到了,请更衣。”侍女站在门外轻声提醒着。 而这个正在沐浴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真国最高贵的女人——纤云郡主。 没错。纤云郡主是个男人。这件事情或许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大真国中诸皇子争储激烈,很多皇子刚生下没多久就身患重病,有的已经夭折,有的即使长大了也是一幅病怏怏的样子。 而作为除了大真国国君之外唯一的正常皇子,只有纤云一人还能独善其身。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男扮女装,成为了大真国唯一的郡主。 这无疑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他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在皇宫中,不仅是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纤云的母亲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女,因为偶然得到了国君的宠幸而有了纤云。 他母亲不仅是个美丽的女人,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自知自己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与后宫争宠。一个人的美貌总不能长久,一旦她年老色衰,受苦的必定还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刻意隐瞒了自己孩子的性别,只有女儿才能在这龙潭虎穴的皇宫中安全成长。 其实曾经有一个术士说过,大真国将不会有郡主降生。所以先国君一直期待着自己能有一个女儿。纤云的到来无疑是完成了他的一个夙愿,所以他非常努力地想要对纤云好。可是那术士所言非虚,因为大真唯一的郡主,其实是个皇子。 只是没多久,这个爱女的父亲便驾崩了,大真国最有能力的皇子贺君芜继位。 说他最有能力,只不过因为他是大真国唯一一个安然生存下来的皇子。他不仅有实力雄厚的家族支撑,他本身也是个有能力的人。 而贺君芜是个狠戾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手段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环境中如果他不狠,他就会被狠。 但是这个阴狠的国君也有温柔善良的一面,那就是面对他唯一的亲妹妹之时。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亲情都放在了这个妹妹身上。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可是纤云却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大真国出了什么事情,贺君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保全自己国君的位置。 这一天来得不早不晚,正好是大真国唯一的郡主生日之时。 俊美的男子从浴桶中站了起来,给自己更衣便走了出去。他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身后,有一种慵懒的美。 美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 贺君芜看着自己眼前美丽的妹妹,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忍,却对他说:“近年来鲜卑一直对我大真虎视眈眈,九合国国立增长迅速,孤担心九合会在鲜卑前来攻击之际趁机偷袭,所以决定派你到九合和亲。” 贺君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忍。 纤云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一个心软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兄弟的,也不会将自己的妹妹送到邻国结亲。 可是纤云却同意了贺君芜的要求。因为他知道他必须离开。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在皇宫中住下去,必定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必将人头不保。他只要能离开这个皇宫,离开大真,就可以保全自己。他人已经离开,到底有没有去和亲,自然还是由他说了算。 纤云去了。大真国最美丽的人离开了大真。他要将自己作为国宝献给九合。 纤云即便答应了这样关乎自己一辈子幸福的事情之时,表情也是淡淡的,甚至有些想要快点结束这些对话的意思。 贺君芜看着纤云离开的背影,自己叹了一口气。他想将自己所有的亲情都给这个唯一的妹妹,可是似乎纤云从来没有领过他的情。纤云对待随意一个宫女都比对自己更加亲和随意。他本也不想这么做,可是这或许是消耗最少的一个办法,何况损失的不过是一个不在乎自己的妹妹。 他是不是对纤云太过纵容了? 他纵容纤云,这是只有他自己有的想法。作为被纵容的当事人,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被纵容的。纤云只觉得自己跟贺君芜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几乎可怕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贺君芜是一个如何可怕的人,正因为知道,才要逃离。 或许是见过了贺君芜是个怎么样的统治者,在看见九方瓒的时候,纤云竟然想笑了。 九方瓒的笑容温顺得像是一只小绵羊,却又带着一些孤寂,还有对那个人的依赖。 纤云第一次见一个如此的君王,总是温和的笑着。 可是纤云看着他,却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一样的笑容中透着孤寂,仿佛没有人能进入到心里。 他原本并不准备留在九合,他原计划是出使九合之后就离开,躲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不用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被人杀害。 可是纤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留下了,并且嫁给了那个看似一脸无害的九合皇帝。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逃离皇宫之后还能去什么地方吧。 两个同样年纪的少年,有着同样的背景,同样被约束着一切,在这种地方相遇就好像是命运的安排。 纤云觉得自己很想多看看九方瓒的笑容,很想守护着这个偶尔孤独的身影。想要保护他,无论是什么身份。皇妃也好,侍卫也好。跟他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过日子,即使是在牢笼一般的皇宫之中,也能感觉开心幸福。 在跟九方瓒一起的不到两年时间里,是纤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可以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性格与性别,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跟九方瓒一起打打闹闹或者出谋划策。九方瓒给他的信任,是他这辈子都没有想到的那么多。 想要真真切切的揽住他的微笑,一生一世就好。 神或是魔,似乎都有不愿意让人如意的共同点。无论是什么愿望,似乎都没有完成的那一天。 纤云想要帮九方瓒,不想看着九方瓒痛苦难受,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好。可是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并且应该是一个已经离开九合的人——贺君芜。 贺君芜对着他笑了笑,道:“云侍卫,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对了,曾经大真国的纤云,现在已经改名叫云闲鹤。他已经不是大真国的纤云郡主,也不是九合国的唯一的皇妃,而是九方瓒的近身侍卫。 云闲鹤站了起来,冷冷看着面前的人。转身想走,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贺君芜却是笑了,一种狐狸般的笑容。他说:“早就听说过云侍卫功夫了得,我怎么敢不做一些防范?” 贺君芜在他身上下了药! 贺君芜本就不是个君子,他要是君子就不会杀死自己的兄弟。他不是,所以似乎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理所当然。 贺君芜慢慢走近云闲鹤,看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 听说云侍卫是因为其貌不扬恐惊了圣驾才会随时都带着面具的。可是贺君芜并不柔弱,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惊吓到。 贺君芜只是一伸手就将那银色的面具拿到了手中。他以为自己不会被惊到,他也不该被惊到,可是他此刻确实惊到了。 他惊讶并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人相貌丑陋。正好相反,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男子,可是这个男子却跟他的妹妹纤云长得一模一样。 他妹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他妹妹明明已经死了,那么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贺君芜想起梁潇对他说的,这是大真国唯一一个对他的地位有威胁的人。这个人必定有大真国皇族血脉。 云闲鹤——鹤闲云——贺纤云! 贺君芜并没有惊讶多久,但这或许已经是他这辈子最为惊讶的一次了。面前这个美丽的男子,竟然就是他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贺君芜开始笑,狂笑。“想不到第二梁潇真的送给我一份好礼物。” 贺君芜原本就对九方瓒御前的云侍卫很有好感,似乎是第一眼就看上的好感。如果第二梁潇将他送到自己面前,他必定会高兴,却不会觉得这次的交易有这么值得。可是这个人,不仅是云侍卫,还是他大真国的皇族血脉,他唯一的亲弟弟! 梁潇的那个要求与他所得到的相起来,似乎真的就不高了。 而那个运筹帷幄谋略过人的九合国王爷第二梁潇,对他提出的要求却是——有一天若是他背叛了九方瓒,将九方瓒逐出皇宫,他贺君芜就要代表大真国力挺九方瓒,直到助九方瓒重新登上皇位为止。 这是个不错的交易,两个人似乎都能各得其所。 贺君芜笑着,令人架起了行动不便的弟弟,扬长而去。 第七十八章:大真国篇(一) 大真国国君后宫美女如云若花海,总是有各色美女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宫中。然而大真国国君贺君芜却并不十分宠幸其中的任何一人。对他而言,这些女人不过是一些政治的手段,给她们地位,就可以巩固朝中的一些势力,这样的手段算是最为简单而保险的了。 何况贺君芜并没有偏宠任何人,让这些后宫之人如何像闹都闹不起来。 只是有一天,这样的现状似乎便了。因为贺君芜从九合国带回来一个人,一个绝世美人。 但凡见过这个人的都知道那是一个绝世美人,并且这样的传言在大真国宫中几乎无人不知。可是这些人纵然知道皇宫中有这么一个美人,却从来只是听说。因为贺君芜派去照顾这位美人的人,全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美人住在流云阁,是曾经纤云公主的住所,她出嫁之后这流云阁便空了下来。国君有派了重兵把守,几乎没有人可以走进去。 而在这流云阁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云闲鹤。 云闲鹤瞟眼看着这些种种摆设,都与他离开皇宫之前无异,嘴角飘过一丝冷笑。他自然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那个冷血的贺君芜会对他有什么狗屁亲情。 他在这皇宫中生活了十六年,他太了解贺君芜了。一个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毫不留情下手杀死的人,跟他谈情与对牛弹琴无异。 云闲鹤也无力去想为什么贺君芜每天都会到这流云阁中坐那么一小会,两个人狠狠对视一番又离开。他知道,他这辈子怕再也逃不出这金色的牢笼了。 “九方瓒,他现在到底如何了?”云闲鹤斜倚在床前,看着窗外落花飞舞。 九合这个时节怕是快下雪了吧。那个人身体如此单薄,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穿衣服。梁潇对他不安好心,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怎么,我的好弟弟,你现在想回九合吗?是在想那个九合的小皇帝吗?”贺君芜伸手一把将云闲鹤的脸掰正,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狠狠盯着云闲鹤,仿佛想要将他立刻吞进肚里,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寒冷 云闲鹤淡淡一笑,闭上了双眼。 自负如贺君芜,如何能忍受别人这样的漠视? 他只是用力将云闲鹤甩到地上,大步走了出去,脚步重得踏起了一地尘埃。 云闲鹤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继续远眺,朝着九合国的方向。 贺君芜走出流云阁之后只觉得浑身的怒火没出发,便又朝自己的后宫走了去。 原本成年的皇子是不该住在皇宫之中的,然贺君芜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云闲鹤认祖归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个祸害带回宫中,他大可当时就给他一刀了事,那才是他贺君芜的处事方式,斩草除根。 贺君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都会去看一眼云闲鹤,即使他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即使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即使他身在大真心在九合。 贺君芜想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中气血翻滚,真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云闲鹤,从来没有人赶欺骗他,云闲鹤竟然骗了他那么多年,他绝对不会让云闲鹤好过! 太监们一看贺君芜便知道这国君在流云阁受了气了,立刻小心翼翼地问他要到哪位娘娘的宫里。 贺君芜斜眼看了太监一眼,随意说了一句:“甄妃。” 老太监唯唯诺诺应了一声,立刻报:“摆驾洛神殿。” 洛神殿的甄妃肤白如雪,黑发若织,是个公认的美人。她新进宫不到一年,算是颇得宠爱。 女人将一头秀发随意地散在身后,赤着足朝坐在一旁喝酒的贺君芜盈盈走来。甄妃巧笑着卧在贺君芜怀里,给他斟酒。 贺君芜并不常喝酒,但并不表示他的酒量不好。相反,他的酒量好的惊人,几乎是千杯不醉。他不喝酒,只是因为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借酒消愁的事。 一个人,如果可以狠心到抛弃各种情爱,那么他也不会生愁,因为这个时间最值得让人烦恼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甄妃轻轻地坐在贺君芜旁边的椅子上,白色的轻纱正好半遮住她雪白的长腿。甄妃见贺君芜又喝完一杯酒,纤纤玉手立刻提起酒壶给他满上。 这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让男人抓狂,她淡淡地笑着,仿佛一切尽在她预料之中,却要似乎对一切都浑然不知。她总将那个“半”字做得刚刚好,就像此刻她正半靠在贺君芜的肩上,并不会让他觉得很重,也不会让他觉得毫无真实感。 “陛下,打陛下进门就不曾看臣妾一眼,难道是臣妾已经不美了么?” 贺君芜转头看了甄妃一眼,道:“你甚美。” 甄妃低着头轻轻笑道:“昔日听闻大真最美的是纤云郡主,可是臣妾进宫完,无颜得见纤云郡主美貌。依陛下看,臣妾与纤云郡主相比,如何?” 甄妃进宫一年,却从未见过比自己更美的女子。她对自己的容貌太有信心,以至于她说错了这么一句话。 贺君芜听了这句话,转头用手捏着甄妃的下巴,眼里不见分毫柔情。 他说,甄妃甚美,但不日便会老去,不如将这美丽的身体都献与吾。 甄妃心中惊慌得很,她知道贺君芜已经动怒,却不知道他为何会生气。她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却只能强笑着说:“臣妾的一切都是国君的。” 甄妃从来都是一个很懂得应对男人的女人,可是她却从未弄懂过面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贺君芜冷酷地笑着,下令将甄妃做成人皮标本,放在藏宝阁内悉心打理。 一句命令让甄妃花容失色,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都无法改变贺君芜的决定。贺君芜从来不是个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人,所以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他从来都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贺君芜离开洛神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都黑了,各宫各殿都已经点上了华灯。贺君芜心情并不怎么好,他慢慢走在石阶上,后面跟着的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声音饶了皇上清静,生了性命之虞。 贺君芜路过流云阁的时候,看见里面漆黑一片,想要问流云阁为何不点灯,却又觉得自己关心得太多了。他明明是要将云闲鹤带回来折磨他的,而不是让他回来享福的。 “去,将他抬到我殿里来。”贺君芜指着流云阁下了命令。 走进去的太监第一次知道,这流云阁中的美人是个男人。 “你好像很喜欢穿女人的衣服,是不是也很喜欢伺候男人?”贺君芜看着跪在下方衣衫单薄的人,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云闲鹤只是静静地跪着,以头叩地,竟然也不看贺君芜。 “怎么,你就那么想死?”贺君芜走上前,用脚勾起云闲鹤的头,看着他那张依旧秀丽的容颜。 “不想死。”他不想死,无论受到何种屈辱他都不想死,他并不是想要苟延残喘地活着,而是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希望,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希望。 “去,给他穿上女装,以后每天都找个男人来让他伺候。我要让你活的不如一个娼妓。”贺君芜只觉得看着云闲鹤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刺眼,他想要撕毁这张风云不惊的脸,他想要看着这张脸如何惊慌失措,他想要让云闲鹤痛不欲生。他要让云闲鹤知道欺骗他的下场。 云闲鹤听见这样的命令却是冷冷笑了一声,问:“陛下,请问陛下以后是否每天都要带上绿头巾?” 竟让说他戴绿帽子!贺君芜一气之下就用力踹了云闲鹤两脚。贺君芜原本力气就大,盛怒之下更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竟将云闲鹤踢得吐血。 可是云闲鹤却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收口:“听闻元朝时便有规定,但凡娼妓的家长和亲属男子都要带上绿头巾,陛下向来广闻博学,难道不知道么?” “吾何曾承认过尔之身份!”他从未承认过云闲鹤是他的弟弟,他弟弟早就已经被他亲手杀了,他何来弟弟? “陛下不承认我们之间的亲属关系,可是人言可畏,如今别人可都以为陛下在流云阁藏了个女人,如今若是有男人每日进入流云阁,那么陛下你的帽子可是从头绿到尾了。”云闲鹤说的时候,嘴角还带着轻笑。并非他故意要激怒这个男人,而是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这个男人说不定真的会找几个男人来侮辱他。 “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吾会让他们知道,流云阁里藏着的是吾最重视的‘女人’!”贺君芜又是一脚踹在云闲鹤肚子上,转头便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阿桥,带他下去洗一洗,吾要让他成为真正的‘女人’!” 云闲鹤听见这句话,努力抑制自己身体的发抖。原来还是逃不过。 云闲鹤轻轻擦拭着自己嘴角上的血,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被这些太监拖了出去。 他一下子就被这些太监们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扔到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他分明看见自己腹部的脚印。他的胸腔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怕是被踢伤了肋骨。 这些太监们下手非常重,将他原本白皙的肌肤搓揉得通红,竟然还用一个管子伸到他身下。这过真是好好的洗了一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太监们给他洗完就梳上了发髻盘在他头顶,插上反复的发簪步摇,贴上红妆,就将他用被子卷着抬到了贺君芜的承德宫。 若是从前的云闲鹤,必定还能逃脱,可现如今,贺君芜早就用药物抑制住了他的武功,他连力气都大不过这些太监们。 “哟,吾的皇妹果真是国色天香呢。”贺君芜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一口就咬在了云闲鹤的脖子上,咬出了一排血印。 “既知道,便懂你若这样做便是天理不容。”云闲鹤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他绝对不能在贺君芜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天理不容?若真的有天理我为何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做的又有哪一件事是所谓的天理能容的?天理容不容我,由我说了算!”贺君芜说着便掀开了唯一一层包裹着云闲鹤的被子。 既然天理不能容他,他又为何要容下天理?他只知道他心里恨,恨这个人骗了他那么多年,恨这个人曾让他担心过,也恨这个人竟能夺去他的关注。他曾经唯一想要对之好的妹妹,却一直在骗他。如果要下地狱,就拉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 第七十九章:大真国篇(二) 贺君芜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仿若雕像的人,他头上的步摇几乎只有随风而动的份。 “我看见了那个人,告诉我那是谁。”贺君芜用力捏住云闲鹤的下巴。 云闲鹤却干脆闭上双眼。 为什么即使得到了他的人,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拥有他?为什么他的心始终无法在自己这一边。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九方瓒身边的人。看样子他要找你回去了?可惜他现在自身不保。你以为梁潇为什么会那么大费周章地把你送到我这里?”贺君芜勾起嗜血的笑,如愿地从云闲鹤眼中看到一丝惊慌。 “怎么?想让我救他?可以,除非你发誓,从此绝不离开大真皇宫一步,并且好好服侍作为你‘夫君’的我。”贺君芜只是想继续看着云闲鹤惊慌的表情,只有那一瞬间他才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是个死物。否则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依然能无动于衷的。 云闲鹤只是抬眼看了贺君芜一眼,他知道贺君芜说的绝对不是假话。他也大概从朱淮安的话里大概猜测出了一些。他知道他无论答应或者不答应,他或许都无法再离开大真皇宫了。所以云闲鹤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贺君芜缓缓放开了捏着云闲鹤的手,慢慢走出了云闲鹤的流云阁。 贺君芜此次一走就是两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风尘仆仆。 甚至连贺君芜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急着赶回大真皇宫。明明知道那个人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傀儡,可是在知道他有生命危险之后,贺君芜二话不说地就奔会了大真。他第一次知道,如此在乎一个人是这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云闲鹤原本身体很好,可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来都被压制内力的药物控制着,渐渐损毁了身体。当太医说着他的只能撑不过三个月的时候,贺君芜第一次发疯了。他将眼前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全都打碎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如此一个欺骗了他的人生气。或许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偿还清他的债,所以不让他离开,绝对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贺君芜将整个大真国所有的药物都收罗了过来,只想要延迟云闲鹤的性命。 “陛下,听说九合国有仙药……” 贺君芜斜眼看了这太医一眼。他当然知道九合有药,他也已经派人去催了。只是他也知道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云闲鹤真的吃了,他还是云闲鹤吗?他或许就只是一个跟随自己想法而行动的傀儡罢了,那样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惜缘和九转还魂丹。 贺君芜这段时间几乎都休息在流云阁。无论云闲鹤说什么,贺君芜都会给什么。他派人特地去九合取来了新盛开的红梅,八百里加急运了回来。 云闲鹤看着这些红梅的时候,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些光。只是那光芒很快就散了。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君芜说:“你硬拉我到地狱,又何必硬将我从地狱里拉出来?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按照你贺君芜的个性,绝对不会让我好好活着,为什么还不杀我?你是贺君芜,何必装什么贤君?” “哈哈哈,是的,我贺君芜不装贤君。”贺君芜被云闲鹤这么一激,气得甩袖便走。 “国君,使者已经从九合国回来了。”有太监见贺君芜出门了,便立刻回报。 “摆驾!”贺君芜简单地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人便跟着他一起到了勤政殿。 “国君,微臣幸不辱命,将灵药带了回来。” 贺君芜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伸手接过两瓶药。上面写着的确实是“惜缘”和“九转还魂丹”。 贺君芜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血参进了惜缘里,命太医将这两瓶药都端给云闲鹤。 是夜,小太监端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各宫娘娘的牌子,让贺君芜选。 贺君芜看都没看一眼,问:“流云阁那位怎么样了?” “回国君,已经服下药了,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 “吾去看看。”贺君芜说着就自己先起了身。 流云阁内香炉烤得非常暖和。 贺君芜走进去的时候,只见云闲鹤坐在床上,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什么血色。 云闲鹤一见贺君芜走了进来,就立刻笑了起来,说:“我记得你。我爱你。” 贺君芜看着这样的云闲鹤却是浑身一抖,立刻便转身离开了流云阁。 原来果真有这样的药。原来他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原来他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贺君芜从来不会后悔,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后悔是无法做任何事情的。 他只是尽量避免跟那个人见面。仿佛一见面他就会想起那个人用那曾经不削对他说话的嘴说出他想听的话。可是他知道那必定不是真心的,因为那个人只是被药物洗脑了。 明明不怪那个人,可是贺君芜却不自觉地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那个人身上。 于是六宫都知道,流云阁的那位,失宠了。 “陛下,流云阁那位,今日突然晕倒了。”太监来通报流云阁的情况。只有他知道,国君虽然不再踏足流云阁,可是依然在关心着流云阁的动态。 “叫太医去看!”贺君芜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他当然知道,九合国的九转还魂丹可以有五年的效力,这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不会这么快就失效。 “太医去看过了,说是九转还魂丹跟他原本吃着的药相克,如今已经是强攻之末了。”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着。 “废物!”贺君芜骂着。却依旧在批奏折。 那个人说得对,他原本就应该死了,他是贺君芜,心狠手辣的贺君芜。什么时候他手上留着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过?更何况这个人对他的地位还有一定的威胁? “我的好弟弟,想不到你够了解我。”贺君芜自言自语着又要低头看奏折,却发现奏折上慢慢的朱色完全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有的人在你以为恨着他的时候就已经住进你的心里,在你以为他会从此离开的时候,却将一池静水打乱。 贺君芜阴沉着脸跑到流云阁。周围的太医似乎都在讨论着那位的病情,一致地摇头说不只如何是好。贺君芜一怒之下将所有人都赶走了。 他慢慢走到床上躺着的人身边,看他没有血色的脸。这张曾经在大真国最美丽的脸如今也是一脸病容。 贺君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刚刚学会爬的孩子。贺君芜已经是大真皇宫中人人害怕的皇子了。他的心狠手辣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宫中其他的皇子远远的看他一眼都会被他吓到。贺君芜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么的不受待见,也知道他在父皇心中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对象。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贺君芜的狠戾似乎是天生的。可是那日,那个孩子一步一步地爬向他,笑着拉扯着他的衣角,咯咯地笑着。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那么一块融化了。 当时那个看护着孩子的奶妈几乎吓得哭了起来。她跪在远处不停地朝贺君芜磕头,希望贺君芜可以放过这个唯一的妹妹。 贺君芜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想将这个碍眼的小东西扔到湖里。 可是贺君芜刚将自己的手伸到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就用肉肉的小手包裹住了他的手指,伸了一张没牙的最过来吸允着。 第一次,贺君芜看着有人对他露出如此可爱动人的笑容。从此他就决定了,他可以杀死这皇宫中的任何人,唯有这唯一对他微笑的妹妹,一定会留下。 再后来?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可是他却在这个皇宫中连最后的人性都磨灭了,所以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妹妹,换取他所期待的好处。 “你一定是在恨我。我也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日,妹妹会变成弟弟,也不会想到有一日我会对自己的弟弟产生感情,更不会想到,他最终会死在我手上。”贺君芜看着床上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么多。 他当初或许就不该将她嫁到九合去和亲,也不该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想着要报复他,更不该最后给他吃了剧毒的惜缘和九转还魂丹。那名义上的解药,实际上却是将一个人的灵魂都磨灭的剧毒! “对不起。”这是贺君芜第一次说出对不起这样的话语,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后悔。他是说过要跟他一起下地狱,所以他用尽一切办法将他往地狱里带领。可是到了最后,他已经一只脚踏入地狱了,并且他或许也不愿意在地狱里与自己想见了。 云闲鹤这个时候却是悠悠醒了过来,看着贺君芜,还是轻轻笑了一笑。他说:“你好久没来了。” 虽然知道云闲鹤这句话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而是惜缘作用的结果,可是看着云闲鹤这样努力对他露出的笑容,贺君芜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撕裂。 “你在地狱里等着我好不好?”贺君芜生平第一次如此温柔地说,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弟弟。 “不好。”云闲鹤笑着说。 见到贺君芜顿时难看的神色,他才继续说:“你不会到地狱的,所以我知道就算等也等不到你的。” 云闲鹤笑着笑着,就再也没有任何表情了。 怎么会?我这样的人只能下地狱。贺君芜小心地抱起云闲鹤。原来他从一开始对云闲鹤抱着的就是这样的感情。原来他从来都不够勇敢去承认自己的感情。 他原以为,他早就没有了任何情感,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他生命中。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惹自己生气? 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再也不会生你的气了。所以你活过来吧,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刺客,抓刺客!” 外面一阵喧闹,却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对贺君芜说:“陛下,有人闯进了皇宫,请陛下暂避。” “滚!” “可是陛下……” “滚!”贺君芜并没有让对方多说话,而是一个字让对方立刻走人。 贺君芜小心抱起云闲鹤。 为什么以前要一直惩罚这个人呢?为什么觉得无论怎么惩罚都没用呢?原来是因为是用的方式一直都不对啊。 早知道他就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了。怎么办,现在好像也来不及了。 “你知道吗?你那天对我说的那句话其实我是开心的。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你真心对我说的话。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所以我才会如此气愤。” 门外的太监们感觉非常焦虑。陛下走进流云阁已经一天一夜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陛下虽然是个非常狠戾的君王,可是也从来是个勤政的君王。他从未有过一整天不处理朝政的事情。 然而贺君芜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从未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所奉行的从来都是想要的要自己的去争。这一次他争了,可是竟然输了,输给了他要争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死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争都不会再赢了。 “你若真的死了,我便食你骨肉,让你从此与我融为一体再不分开!”贺君芜放着狠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君芜放的那句狠话终于生效了。他觉得自己身下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呼吸也渐渐恢复了。 贺君芜立刻更加抱紧那个人,深怕刚才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觉。 云闲鹤果真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只有一片冷清。 他声音沙哑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地狱要下你自己下。” 这赫然是吃药之前的云闲鹤。他恢复了从前的孤傲,从前的冷漠,他是真的睁开了眼睛躺在贺君芜怀里。 “放开我!”云闲鹤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好像这漫长的昏迷消耗了他非常多的能量。 贺君芜邪笑着放开了云闲鹤。他知道,只要云闲鹤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让云闲鹤真的爱上他。他贺君芜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所以迟早有一天,他要云闲鹤心甘情愿爬上他的床! 遥远的九合国皇宫。 “皇上,任务失败了。” 九方瓒叹着气看着面前两个人。这次失败了下次要再弄回云闲鹤,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为什么会失败?”他明明计划得非常好。 “这,大真国君即使是死都不放开云大人的手,我们没办法,只有无功而返,请皇上责罚。” 九方瓒有深深叹了口气,他哪里有空责罚这两个人,他身边的心腹本来就不多了,几乎都在第二梁潇的掌握下了,如果他还要责罚这两个,梁潇若是知道了怎么办? “记住了,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你们扣一年俸禄。下去吧。”九方瓒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他真的还有机会将云闲鹤带离那个皇宫吗? 第八十章:玉生香 九方瓒拖着明黄色的长寝衣盘龙殿里不停转圈。 他早就知道贺君芜对云闲鹤有想法,却不知道贺君芜竟然连已经死了的云闲鹤都不放过,明知道宫中有刺客依然不去查看或者躲避,竟然死死抱着云闲鹤不放手! 贺君芜这个混蛋! 本来九方瓒以为他的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先给云闲鹤吃下类似惜缘效果的药,让他对贺君芜千依百顺,好放松贺君芜的戒心,再来就是让云闲鹤几个月之后突然有一天长病不起。九方瓒对他师傅的炼药功力是非常信任的,所以云闲鹤病了没几天之后,就会出现假死的症状。 这个症状只能持续十二个时辰,但是一般来说足够他将安全带回了。毕竟没有能够一直死死看着一具尸体十二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尤其是皇宫中传出有刺客的消息之后。 贺君芜是有病啊?没事抱着具尸体那么长时间,就不怕尸变啊? 九方瓒越想越气,竟然没把贺君芜忽悠过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房中走了多少圈,只是觉得怒火中烧。突然九方瓒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长长的衣摆,被衣摆的力道拉扯着就向前倒了过去。 九方瓒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扑倒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被揽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梁潇特有的味道和温度瞬间缠绕他鼻尖,让九方瓒微微红了脸。 “怎么了?心情不好?”梁潇温柔笑着问。 “不,没有,等等急了。”九方瓒完全是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总不能告诉梁潇说他派解救他的前爱妃梁潇的情敌未果,现正恼羞成怒怒火中烧中吧? 梁潇听着九方瓒这样的话,明知道不是这样却还是笑得一脸宠溺。心里想的却是:小样儿,别以为不知道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早就知道想要派把云闲鹤救出来了。就算这次真的能把云闲鹤带出皇宫,也能保证他立刻会被贺君芜带回去。还是庆幸贺君芜没有放开云闲鹤吧,否则他肯定会收到更加严重的惩罚。 梁潇的心思只是转动了那么一小下,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他当然不会让这个自己守了几十年耗费了一身心血的宝贝轻易得就被别觊觎。如今是九方瓒明,他梁潇暗,想要斗过他,窗都没有。 “想不到的瓒儿会如此着急,”梁潇装作是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一刻也不松开九方瓒道:“既然如此只好先把瓒儿喂饱讨论其他事情好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知道梁潇是什么意思的九方瓒立刻脸红到了耳根,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这个意思?”梁潇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立刻笑了道:“知道了,瓒儿的意思一定是今天晚上喂不饱了,那没关系,们能喂多少喂多少,其他的事情都不这么重要。” 说完,梁潇非常好心情地将九方瓒一把抱起走到了床边。 “梁潇哥哥,想跟说一件事情。”九方瓒立刻推开梁潇,他现还想着云闲鹤的事情,就这样被打断了,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到办法将云闲鹤从那个笼子里拯救出来啊? “没关系,们不急这一时说。”梁潇小心将九方瓒放到床上,眼前几乎被明黄色所覆盖了。 明黄色的床帐子,明黄色的床褥子,明黄色的被子,明黄色的枕头,还有九方瓒明黄色的寝衣。 九方瓒这样一个环境下睡了那么多年,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多的明黄色很刺眼吗? 不过好,九方瓒的皮肤非常白里透红,那鲜明的白皙已经将所有明黄色的光芒掩盖了。怪不得他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最适合九方瓒的颜色,就是独属于皇家最尊贵的明黄色。 “那们也不急一时做啊?”梁潇的大手已经伸进了九方瓒的寝衣,温暖的手游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触电般的战栗。 “恩。”梁潇嘴上应着,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任何动作,一只手光明正大地隔着布料包裹住了九方瓒的命根子。 梁潇伸出舌头慢慢舔抵着九方瓒线条柔和的脖子,轻轻吸允着属于九方瓒独有的体香。 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刻冲上了九方瓒的大脑,他的脑子里全都是他们一起的画面。 这段时间里,梁潇几乎已经将九方瓒的身体TJ得非常顺服了。他清楚九方瓒身体上的每一个弱点,有时候即使九方瓒自己不愿意,却还是摆了梁潇的攻势之下。 试想一下,没有哪个男愿意一直另外一个男身下辗转承欢。九方瓒当然想过要攻克梁潇,宣示自己的霸主地位。可是九方瓒这方面哪里是梁潇的对手? 每次九方瓒想要一逞雄风的时候,身体都会先思想一步地瘫软梁潇手下。九方瓒那叫一个恨,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反而受别控制的憋屈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就像是现这样。 九方瓒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道都梁潇的触摸之下化作了绵绵春水,一点力度都没有地游走身体里。梁潇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觉得舒服又难耐。 没过多久,九方瓒就已经全身染上了一层情欲的红。 梁潇非常满意九方瓒的变化,他对这副身体的配合度感到非常满意。 只是现,梁潇却是邪恶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让九方瓒身上衣衫凌乱,娇喘吁吁地他身下睁着一双已经薄雾蒙蒙的双眼看着他。 这样的九方瓒真是可爱到让梁潇忍不住想要吃下去。只是梁潇却只是这样看着九方瓒,然后开口问:“们确实不急这一时做,那么瓒儿想对说什么呢?” 梁潇的声音低沉而暗哑,每一个字突出的声音都像震动九方瓒心里一样,让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发痒。 九方瓒看着梁潇一开一合的红唇,微微震动着的性感喉结,吐到他脸上的湿热气息,还有他明明距离非常近却完全没有碰到自己的双手。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是浆糊一样的膏状物,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了。 他刚才又对梁潇说这样的话吗?他有说过不急这一时这样欠扁的话吗?难道真的是他让梁潇撩拨起他全身的火之后又停下用现这样满是诱惑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吗? 靠!他现哪里还有闲心思考那些东西,他早就忘记了之前想要对梁潇说的是什么话了。他只是觉得此刻的梁潇真的是致命的性感,所以九方瓒此刻心中呼啸而过千万匹草泥马了之后,心一横,伸出双手抱紧了梁潇,双腿也自然而然地勾上了梁潇的腰,快速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梁潇觉得看着这样的九方瓒真的是可爱极了。他从未见过九方瓒如此一副赴死般的表情抱着自己说继续,原来瓒儿还有很多可爱的面尚待发掘呢。偶尔这样主动得似乎有些欲求不满的瓒儿迷的让想要疼到骨子了。 梁潇轻轻笑了一下,便俯身稳住九方瓒的唇。 唇与唇的交缠,是恋之间的另一种交流。梁潇的吻总是喜欢由轻及重,先是慢慢的仿佛蜻蜓点水般的吻,然后会逐渐加深,直到攻略城池让九方瓒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弃械投降而不止。 梁潇伸出舌头去逗弄九方瓒香软的舌,像是玩捉迷藏一样缠住放开再缠住,九方瓒的身体仿佛变得更加瘫软了,胸口的起伏也加大了幅度。梁潇非常适时地自己将九方瓒吻晕之前放开了他,轻轻的拉出一条细长的银丝缠两的嘴角。 九方瓒的双眼已经是一片迷蒙,迷蒙地看着梁潇不断喘息,双手又适时地勾上了梁潇的脖子,这无疑就是一种盛情的邀请,让梁潇差点抑制不住自己。 梁潇又一次压住九方瓒,从额头一路吻下,吻到他的下巴,再到脖子,辗转到那若隐若现的喉结处,轻轻吻又轻轻舔,吸住又放开再吸住。 九方瓒觉得自己体内的火不断上升,身体总有个地方痒痒的渴求身上这个的光临,破碎的呻口吟从口中溢出,让梁潇感觉到正亲吻的地方有微微的颤动。 “梁潇哥哥……”九方瓒的声音充满着一种魔力,让梁潇忍不住再次亲吻发出这般勾声音的唇。 九方瓒早就已经被梁潇吻得七荤八素,浑身也瘫软到几乎使不上力度。九方瓒非常想用正常思维思考一下为什么他明明想着云闲鹤的事情现却跟梁潇滚床单,可是九方瓒瘫软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思维。 等九方瓒终于有一点点回过神的时候,他跟梁潇已经是坦诚相对了。他完全都不知道,他的寝衣是什么时候被梁潇扒光了扔到地上去的。只是原本不看还好,再一看发现梁潇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好,每一个线条,每一条纹理都充分显示了梁潇独有的男性阳刚之气,没有一丝赘肉,皮肤因为常年的运动显出略微的小蜜色。 “瓒儿……”梁潇淡淡笑着又低头吻上了九方瓒胸前已经凸起的红点。 他只是轻微的触碰就惹得九方瓒全身一震颤抖,九方瓒不自觉地绷直了自己的双腿。 梁潇的舌尖轻轻地九方瓒凸起周围打转,另一只手也轻轻揉着九方瓒另一个已经肿得非常大的部位。 九方瓒颤抖着扬起了头,漂亮的十指插进了梁潇浓密的黑发中,抑制不住发出呻口吟。 梁潇将那粒已经红透的果实含嘴里轻轻一吸,意料之中的引来了九方瓒更加诱的呼唤。 梁潇有些恶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到九方瓒身后,那隐秘的洞穴外打转,却又偏偏不肯进入,让九方瓒难耐地扭动着腰肢。 “梁潇~哥哥……”九方瓒想要逃离梁潇的魔掌,却又觉得不甘心,想要迎合却又拼命抑制着自己。 “什么?”梁潇继续看着九方瓒明明想要却有压抑着的表情。 “嗯~”九方瓒偏偏不肯说。 梁潇的一只手还掌握着他的重要部位,将他那里已经摩擦得非常肿胀了,现却停那里想要听九方瓒亲自脱口而出说想要。 九方瓒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手伸向自己身下,却被梁潇挡住了。梁潇拿起九方瓒的手指,细心地一个一个吻过。九方瓒的手指非常漂亮,细长而柔软,指甲也被修得整整齐齐。 可是现九方瓒全身的感觉都已经汇集到了下半身,梁潇这样的停顿让他觉得非常难受。 梁潇见九方瓒竟然如此固执,如何都不肯说出口。只好自己低下头,将九方瓒的部分含了自己嘴里。 “啊!!!”看着这一切的九方瓒觉得所有的快感充斥着自己的大脑,他竟然看见了~看见了梁潇~含住他!!! 可是眼前所见的所有糜乱的画面都无法让九方瓒进行下一步的思考。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梁潇温热湿润的地方包裹着,那种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快感让他觉得仿佛置身一片快乐的海洋。 而现,梁潇竟然动了起来。他抬眼看着九方瓒,眼神中满是宠溺的温柔。这个世界上,唯有九方瓒能让他放下所有地尽力取悦,只有九方瓒。所以他不介意为了九方瓒做任何事情。 九方瓒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激情,双手抓紧了梁潇的头发,全身因为快感而绷紧。 可是就九方瓒觉得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梁潇却又恶意地停了下来。他用手指按住九方瓒溢出透明液体的部位,就是不让九方瓒如愿以偿。 九方瓒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这一次比刚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摇着头,用沙哑的声音叫着“梁潇~梁潇哥哥~” “嗯?”而梁潇却只是挑逗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唔~”九方瓒此刻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全身通红,嘴里只能简单的呻口吟,包括简单的一句“梁潇哥哥”。 梁潇故技重施地伸出手指九方瓒身后打转,却就是不直捣黄龙。 “要,要……” “要什么?”梁潇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轻轻吻着九方瓒的胸口。 而此刻九方瓒的身体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敏感,只是轻微的触碰都足以让他浑身战栗。梁潇明明知道九方瓒说的是什么,却偏偏装不知道。 九方瓒的脸早就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要……”九方瓒说完用力咬着自己的唇,原本就红艳的唇此刻更加红得仿佛能滴血一样。 天知道梁潇故作轻松,其实他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只是想要等,等九方瓒说出那句话,等九方瓒的一句“需要”,有了这么一句话,他觉得他之前的所有忍耐都是值得的。 “马上,就给。”梁潇亲吻了一下九方瓒的嘴角,手指快速地插入了九方瓒的身后。 “唔~”九方瓒被刺激得立刻将全身都崩得更紧了。 瓒儿就算不发出声音也已经够迷的了,此刻还要发出如此撩的声音,是想让他还没开始就结束吗?当然,梁潇的忍耐力不只这些。 梁潇见九方瓒适应了,便立刻迫不及待地伸进了第二根手指。 等到梁潇能够完全加入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九方瓒的声音已经媚到让他无法忍受了。九方瓒一定是故意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继续忍了! 梁潇将手指全都抽出,换上了自己的凶器。 “啊!!!!”突然进入这么大的物体,让九方瓒有些微的疼痛,疼痛过后却又是无上的快感。 梁潇满足地发出叹息。果然他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是瓒儿的身体里。 梁潇将他的双腿架自己腰上,用枕头垫高了他的腰部方便进入。梁潇缓缓的动了起来。 “啊啊~快~快一点~嗯……不~不~慢一点……唔,不要,不要停……啊啊啊恩~” 九方瓒摇摆着头,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梁潇一边手握着九方瓒的前端,一边手抚摸着九方瓒光洁的肌肤。九方瓒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他迷恋不已。 梁潇又就着连接的姿势,将九方瓒整个的翻了过来。 “啊啊啊!!!”这一下的刺激让九方瓒觉得全身的感觉器官都快要报废了一样。 可是紧接着就是梁潇的继续进攻,每一下都正好那个点上,让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不断骚扰着九方瓒,停不下来呻口吟。 “啊,唔唔~恩~梁潇~哥哥~唔唔恩~” 终于,九方瓒忍受不住喷了出来。这一下的收缩让梁潇也跟着出来了。 梁潇看着不断喘息的九方瓒,额头还冒出了蜜蜜的汗,脸上的潮红尚未完全退去,依旧是一幅动的模样。 他轻轻亲吻了一下九方瓒的额头又吻了吻九方瓒的唇角,紧紧地将爱抱自己怀中。 九方瓒感觉到梁潇并未完全退出自己的身体,还有异物身后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弄懂了一下身体。 梁潇轻笑着搂着九方瓒的腰肢,问:“怎么?还想要么?” “才,才不是。”发泄过后的九方瓒已经完全清醒了,刚才的情景让他想起来都忍不住面红耳赤。梁潇竟然,竟然为他…… 九方瓒一边否定着梁潇的话,一边不停扭动着身体,想让梁潇退出自己的身体。 只是这么一动,却让他感觉梁潇他的身后又肿胀了起来。 不是吧,还有精神? 等等,九方瓒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让九方瓒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他好像有话要对梁潇说的。 可是身后的梁潇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已经整个又覆盖了过来。 夜还很漫长。梁潇怎么会让这样的良辰美景空耗,给九方瓒有机会想别呢?九方瓒是他的,所以九方瓒心里想着的,也只能是他。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让九方瓒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都深深地记得他。 第八十一章:远走天涯 元月初一,云闲鹤站在窗外远眺了一天。 元月初二,云闲鹤又站在窗外远眺了一天。 元月初三,云闲鹤还是站在窗外远眺了一天。 元月初四,云闲鹤没有站在窗外远眺,而是病倒了。 贺君芜自从知道云闲鹤清醒之后没什么大碍,便努力忍住不去看他,可是却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态。 贺君芜抓着宫人汇报的字条,紧紧捏在手心里,没多久就捏碎了,最终用力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越是重要就越不敢触碰。可是贺君芜已经难受得撕心裂肺了。他知道云闲鹤在看什么,他在看那个方向,这个时候那个地方必然是冰天雪地一片。 在贺君芜的人生信条里,从没有什么是忍让。想要得到的就努力去争取,得不到宁愿摧毁也不让别人拿在手里。 贺君芜终于下定决心,去云闲鹤的房间里看他。那个人长期站在外面,感染了风寒,所以此刻脸颊微红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喘息也非常粗重。 贺君芜看得觉得自己眼睛发涩,声音愈加冷漠无情:“你看也没用,你想看到的那个人永远也看不到了,我不会放你出宫的,就算你从此腐烂在皇宫里。” 云闲鹤并没有理会贺君芜的话。 不理不睬,这一点让贺君芜暴躁。这世界上,没有人敢对他不理不睬,难道是自己一味的容忍所以让他如此有恃无恐了吗?他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对他怎么样? “他早就跟他的梁潇哥哥双宿双栖了,怎么会记得你这么一个不重要的棋子?你就算是把自己的眼睛看瞎他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贺君芜语气愈加恶劣。 这一次云闲鹤笑了,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对贺君芜的鄙夷:“知道他很好,我就很开心了,他忘记我也无所谓。我爱他,不需要与他天长地久,只需要祝福他天长地久;不需要将他锁在自己身边,只要知道他在某一个地方开心快乐;不需要他记得我爱我,我只要好好爱他就好。贺君芜,这就是我跟你最根本的不同。这个世界,你得不到的太多了,就算你是大真国国君又如何?你就算强迫我,也只会让你自己更加可悲。因为你永远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明明是贺君芜俯视着云闲鹤,可是云闲鹤的眼神却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样。贺君芜冷笑:“想要的就要拽在自己手里。” “拽得太紧了,手中的沙子反而流得更快。”云闲鹤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贺君芜。 我想抓紧你,让你只看见我,心里只有我。贺君芜指点江山这么些年,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只除了面前那个人。明明曾经是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为什么到后来要不断伤害来得到? 贺君芜气笑了,如果我无法进驻你心里,就让我在你身体上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你会记得我,就算你心里没有我。 他一步走过去,紧紧吻住了云闲鹤的唇。云闲鹤的唇因为发烧而有些烫,整个人也因为风寒而呼吸不畅。他打不过贺君芜,只有张开嘴来呼吸。可是刚张开嘴,就被贺君芜完全占据无法呼吸了。贺君芜身上有一种非常霸道的味道,强迫云闲鹤接受他。 等贺君芜终于放开云闲鹤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突然大量空气涌入气管而不停咳嗽。 这样强迫的占有并不是第一次,云闲鹤也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原本就有些攀高的体温在这一次之后更加高了。云闲鹤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便开始整日整日地昏睡。 “回禀国君,公子原本只是偶感风寒,稍微休息几日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公子身后有轻微的裂开,寒气入侵,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颤巍巍跪在地上,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颤抖也跟着一抖一抖。 “那就给他喂药。” “公子现下可能心绪不稳,所以吃什么吐什么。”太医将头死死磕在地上。 “要你什么用?喂药不行就施针。” “微臣已经给公子用过针了,只是公子针感不强,所以收效不大。”太医快哭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用针的,这位公子明显就是用针无效的那一种啊。 贺君芜一脚将太医踹开,小心翼翼将云闲鹤抱在自己怀里。这个人醒着的时候不敢抱,只有昏迷的时候,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看着他。贺君芜从来不觉得这样很苦,得不到就毁掉一直是他的行事作风。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这么弱,却是要命的倔强。他说要离开,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 “我怎么会让你离开,你生或者死,都只能留在我一个人身边,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弟弟,我这辈子认定你了,就只要你。你心里有我也好没我也罢,我不在意。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让我能看见你,感受你就好了。”若是以前,贺君芜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曾经想过要毁掉云闲鹤,可是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不忍心。 云闲鹤昏迷了几日,贺君芜就在他房中呆了几日。所有的奏折都拿到房中,方便他随时注意云闲鹤的动态。云闲鹤皱一下眉头,他都要去看看云闲鹤到底好不好。 好在在治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威胁之下,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云闲鹤昏迷的第三天,烧就慢慢退了,也不再吃什么吐什么,只是一直不见醒过来。 贺君芜不急,他一点也不急。反正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就好。 看着床上那个人恬静的睡脸,贺君芜轻轻俯下身,吻了一下那人的额头。昏迷了那么多天,原本的红潮退下之后,脸上就是虚弱的惨白。贺君芜轻轻描着这人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是他最喜欢的。这个家伙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喜欢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偶尔还会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就是不留下来。还会用糯糯的声音叫自己哥哥。 贺君芜俯下身轻轻抱着云闲鹤,明明抱了个满怀,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是空荡荡的一片。 “对不起。”这个词语对贺君芜来说是那么生涩,他生平第一次跟一个人道歉。对不起你什么呢?对不起没有办法让你爱上我。 贺君芜自负得从来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所以他不后悔伤害云闲鹤,不后悔强迫云闲鹤,不后悔差一点逼死云闲鹤。只是对于无法让云闲鹤爱上自己,觉得无力。第一次无力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全身。放不下,得不到,进退两难。 第七天的时候,云闲鹤醒来了。 七天的昏迷让他原本就消瘦的身体变得更加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了一样。 贺君芜看着云闲鹤对自己的接触并没有很强烈的排斥,便端了粥亲自喂他喝。看着云闲鹤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就将粥喝下去的样子,贺君芜手有些微微发抖。他设想过云闲鹤会绝食,会推开他的手对他说永远不要出现,会大吵大闹;却没想到云闲鹤接受得如此之快。 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己已经让他难受到如斯田地了吗? 好容易将一碗粥给云闲鹤喂了,贺君芜又小心地给他喂药。贺君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伺候过一个人,可是看着这个人温顺的样子,贺君芜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如果他们可以永远这样子就好了。 云闲鹤喝了药,便闭上了眼睛。他很瘦,因为瘦,才显得眼睛更加大,睫毛更加长。 贺君芜用手指轻轻给云闲鹤擦了擦嘴角,想要吻下去,最终只是吻了吻那人的眼睛。 若是有人看见贺君芜如此温柔的神情,一定会惊吓得下巴跌到地上。这还是那个阴郁狠绝雷厉风行的大真国国君吗? 于是每天,贺君芜又多了一项活动——给云闲鹤喂皱喂药。 “外面的花都开了,特别美,等你好了可以出去看看。”贺君芜的语气温柔得无以复加。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用如此轻柔的语调说话。 云闲鹤依旧一句话没说,只是在看见贺君芜腰间的佩剑的时候,伸手轻轻讲那把佩剑拔了出来。 贺君芜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把佩剑拿回来。 云闲鹤从醒来之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面无表情,乖巧到令人发指。正是因为如此,贺君芜才更加担心云闲鹤。如果他会吵会闹,或许贺君芜还不会如此紧张。 贺君芜依旧每天按时给云闲鹤喂粥喂药,只是之后,贺君芜向来随身携带的佩剑在进云闲鹤房间的那一刻就解下了,他不想看见有意外,如果云闲鹤真的在他面前变得冰冷,他不知道还会如何。他失去过一次,害怕再失去第二次,那种疼到无以复加,好像心脏都要变得麻木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这天贺君芜给云闲鹤喂了药之后,听见云闲鹤冲着他淡淡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你,哥哥。” 一个多月没有听见云闲鹤说话了,他的声音有种久为出生的沙哑,但是笑容却纯粹得刺伤了贺君芜的眼睛。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个人笑了?似乎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原来这个人笑起来,是连天地都会为之失色的。 贺君芜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听见云闲鹤叫自己哥哥的时候,心里的酸痛和自己快要忍不住溢出来的眼泪。人前向来强硬的他不会将自己的这一面暴露给任何人看。 贺君芜只是小心地摸了摸云闲鹤的脸,依旧很消瘦。他似乎有点理解云闲鹤的那种心情了。只要知道那个人还能灿烂地笑着,即使自己疼得千疮百孔,也甘之如饴。 已经转身离开的贺君芜没有看见云闲鹤阴沉下来的眼神。 宫人每天都会跟贺君芜禀报云闲鹤的动向,即使贺君芜每天都会看见云闲鹤,也还是想要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做些什么。他从来都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国君,云公子要了一本书。” “给。” “云公子要了一支笔。” “给。” “云公子要了一根绳子。” “给。” “云公子要了一把匕首。” 贺君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说:“给。” 如果我可以任你予求予取,你是否也会施舍给我一点?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心上的一点点位置。 贺君芜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如此卑微的一天。那个人磨灭了自己所以狷狂的心性,却还是对自己视若无睹。 “我不在的时候,他都在做什么?” “有时候对着书发呆,可是最多的时候还是对着匕首发呆,好像……好像要在自己身上试验一番。” 贺君芜又闭了闭眼睛。放下所有的奏折,去看那个让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人。 他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云闲鹤慌忙藏匕首的动作。平时这个时间他是不会来的,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会看见这样的云闲鹤。 即使这样了,还是想要逃离我身边吗?即使死也要离开我吗?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 一股浓重的悲哀从贺君芜心里升起,挥斥方遒的贺君芜,冷血无情的贺君芜,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卑微到如此境地。放佛全身的血液逆流,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等贺君芜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将云闲鹤死死压在连自己的身下。云闲鹤隐忍地咬着唇,严重透着一种淡漠。 为什么如此淡漠?明明已经可以笑着对我说话了,为什么现在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想让我放开你吗?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我怎么能硬生生割下自己整颗心脏?我怎么忍心让自己从此见不到你? 那种浓重的悲哀如同黑云一般笼罩着贺君芜,让贺君芜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他不顾一切的继续了下去。 为什么在你面前的人明明就是我,你却还是想着别人?为什么在你身上的人明明是我,你却还是能不理不睬?为什么我为你改变了那么多,你却毫不在乎?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为什么又要融化我冰封的心?你为什么离开之后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你就是没有办法爱上我? “我死也不会放手。”贺君芜说着,紧紧搂住了云闲鹤。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云闲鹤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刺穿了贺君芜的胸膛。 “你以为这把匕首是用来自尽的吗?我的哥哥,我怎么能因为你而放弃自己所有的人生呢?这条命再贱,我也会努力活到最后的。永别了,我的哥哥。”云闲鹤冷冷看着贺君芜,慢慢地下床走了出去。 倒在床上的贺君芜嘴角勾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我死也不会放手,所以唯一离开我的办法就是杀了我。贺君芜笑着眼角流出了泪。 双手一直紧紧握住床边,将那实木床握出了深深的五指印。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或许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放他离开,将自己心脏剖出来一般的痛,没人受得了。从一开始,贺君芜就知道云闲鹤要做什么了,甚至云闲鹤抽出那把匕首的时候,贺君芜已经预料到他会刺在自己身上。可是他不想放手,一点也不想,所以他选择了最后一次紧紧抱着云闲鹤。 我真的想知道,你所谓的爱,我是否能做到。所以这一次,不要再被我找到了,否则我真的永远也不会放手了。为什么你刺偏了呢?你应该知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找你。怎么办,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自己不忍心看你如此难受下去,好后悔放你离开,好后悔容忍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你,好后悔做出一个让自己这么后悔的决定。你怎么能,让从来没有后悔过的我,有那么多的后悔? 最后悔的是,我竟然还是如此想要见到你。 …… 逃出去的云闲鹤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一切似乎太过顺利,宫门内外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他走出去守卫竟然一句话也没问他。自己刚才刺偏了一点,照例说贺君芜应该会立刻找人来追自己的,可是走了大半天,竟然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云闲鹤最后朝那个只剩下黄色屋顶还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地方看了一眼,贺君芜应该不会有事的吧,都说祸害遗千年。最后云闲鹤朝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将那两个纠缠了半生的皇宫统统抛在了身后。有些人,有些事,好好放在心上就好。 正文完
推书 20234-04-29 :印证爱情——果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