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纪事——素昧海洋

 第一章

 下午三四点，日晒还挺重，上体育课的学生大都没精打采地蹲在树下遮阳。 “喂，你有没有烟？” 江潮抬起头，表情有些愣，下意识摇头：“没……” 要烟的人刚看清他的脸，嗤笑了一声，“呦，是你啊，要不要我请你吃棒棒糖？” 江潮红了脸，明明长得不矮，头发也是干干净净的板寸，不过低垂的脑袋和缓慢的动作总让人想要作弄。 学校里这样的男生很多，他算是小有名气。还是在某次学校教务处主任突击检查的时候，躲在厕所抽烟的男生都吓得够呛，抓着路过的江潮就把烟都塞进了他包里，这才幸免遇难。那群学生的头头自诩是道上混的，要讲些道义，拉着江潮去了教学楼下面的小超市，让他随便拿。江潮只恨不得早点脱身，在柜台上抓了几支棒棒糖就要付账。混混头子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糖果，牙齿隐隐有些发疼。 这种情形江潮不是第一次碰到，他把头埋的更深，缩着身子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个人也觉得没多大意思，哼了一声就走了。 下课铃还没打，体育老师让大家集合，下面都在小声议论，还有人嬉笑着求老师提前下课。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是一阵小小的欢呼。江潮看着他们一哄而散，默默地走到场边，弯下身子捡球。 体育老师走过来，“诶？怎么次次都是你收拾场地啊？不行，我下次要让体育委员排个值日表出来。”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这么说了。江潮在心里做了个叹气的表情，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捡球。 体育老师当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这个看似老实的学生吐槽，又闲扯了几句就走了。 江潮性子慢，等到把运动器械都收拾好，操场早就没有人了。他去厕所洗了个手，慢悠悠地往校外走。 “嘿！”迎面走来一人冲他打了个招呼，是个同班的女生，长得挺清秀，校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毛衣，笔直的腿上裹着日系长筒袜，看着挺像一个手机广告里的女主角。 江潮不像其他男生，看她的目光跟黏在身上的口香糖似的，甩都甩不掉。她对江潮印象还不错，也就没话找话多聊了几句，“你走路怎么低着头啊，也不怕撞树上。” 江潮摸着鼻子苦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早就干过这种蠢事，“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这期的黑板报归我负责，粉笔用完了，我刚去杂物房拿了几盒。” “哦，我帮你拿吧。” “没事，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先走啦，他们还等着呢。” “嗯……”江潮冲她挥挥手，继续低着头朝前走。 刚到校门口，又被人堵住了。 “喂，你和栗小圆挺熟的。”还是先前要烟的那个人，江潮心里烦他，也不敢不搭理，就冲他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也说不上熟，就是一个班的。” 栗小圆就是刚才同他说话的女生，因为长相出众性格活泼，年级上不少男生喜欢她。 “没想到，你看着闷声不响的，泡妞倒是不含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缠上她的，脸皮挺厚啊……哈，还瞪我，不服气是吧？” 那个人又逼近了一些，江潮和他差不多高，也没觉得多有压迫感，厌恶地朝后退了一步，肩上却忽然一沉。 “你们干什么呢，别挡道。” 江潮扭过头，拍他肩和发话的人是隔壁一班的班长蒋锋，个子比他们两个人还高一个头，穿着火红的队服，怀里抱着足球。 “不关你的事！”那个人强撑着气势。 “切，无聊。”蒋锋没搭理他，直接拽着江潮往操场走。 快到足球训练的场地蒋锋才停下，江潮好不容易抽出被他抓着的手，“刚才谢谢你了。” 蒋锋皱着眉，“我本来也没打算帮你，就是看不惯他欺软怕硬那个样。” 江潮一愣，自己班上暗恋蒋锋的女生不少，就是没有一个敢去告白，都说蒋锋脾气不好，原来说话这么的……直接…… 学校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足球比赛，蒋锋是一班足球队的队长，每天放学后就组织着球队其他人训练，堵住江潮的那个小混混蒋锋看到过几次，都是在向初一的学生勒索钱财，他本来是懒的管的，可是看江潮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又有点不爽，真不像个男人，都是初三的学生，长得也不矮，至于怕成这样么？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你们要参加学校的比赛吧，真厉害。”江潮的赞叹倒是发自内心，他们班足球队的水平烂得很，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真可惜了特意定制的队服。 蒋锋还是挺喜欢听有关足球方面的夸奖的，耳朵有点泛红，“没什么，我们学校球队的水平比十一中差远了，这样的比赛得第一也没什么意思。” 十一中在不算是市里顶尖的高中，不过学校重视文娱发展，学生的体育方面都不错，校足球队更是人才辈出，市里恐怕没有其他哪个学校及得上了。 彼时的江潮还摸不透蒋锋话里看似谦虚实则自傲的情绪，只能傻傻地附和着，“学校的第一就很厉害了。” 蒋锋看他也没有刚才那么讨人嫌了，“刚才那个家伙不知道走没走，你最好从侧门出去。” 江潮点点头。 蒋锋忽然问，“对了，你是隔壁班的吧，我好像见过你。” “是啊，我是三班的江潮。我认识你，你是一班的班长，蒋锋。” 第二章 对蒋锋来说，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他虽然时常冷着张脸，性格却并不阴沉，相反他很喜欢运动，交往的朋友也个个喜欢闹腾，堪称损友。不过他对女生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还曾经气哭了一个向他告白的女生。他只是在那个女生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时干脆地回答“我不会喜欢你的”，这顶多算实话实说，也不知是哪里冒犯了对方。 这种直接到有些伤人的态度让他的女生缘基本降到零点，他曾经和一个女生同桌半年，只和她说过两句话，“把桌子往那边挪点”和“徐志豪让你交作业”。嗯，徐志豪是他们班的数学委员。 他的损友们才不会帮他改善和女生的关系，反倒是看着长相出众的他在女生面前屡屡受挫，心里暗爽不已。 初三没过多久，年级里所有教师开了一次大会，学校要求狠抓成绩，加强班级纪律规范。每个班的班主任都做了份值日生表，每天轮换学生监督班级纪律。蒋锋去老师办公室领了份值日表，打算贴在后面的黑板上。 刚出办公室，就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是低垂的头和有些迟缓的动作，他喊了声：“江潮！” 江潮愣了下，艰难地转过身，蒋锋才看见他怀里抱了一大摞笔记本。 “这都是什么啊，这么多。”蒋锋帮他分担了一些。 “英语笔记，老师收上去检查过，要我分发下去。” 蒋锋班上也是这个英语老师，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做事一直不太仔细，“你一个人怎么好拿，我和你一起吧。” 两人走了一路，都没再开口。下课后有些学生疯得很，走廊又窄，两人一路小心躲避着突然冲出来的人，肩膀不时碰在一起。 到了三班门口，蒋锋跟在江潮后面进去，好几个女生指指点点，显然是在议论蒋锋。江潮一向默默无闻，这次虽然是沾了蒋锋的光，得到了一些关注，却非常不自在，把怀里的笔记本放在讲台上，就赶紧出去了。 “都快上课了，你怎么又出来了？”蒋锋问。 江潮冲他感激地笑笑，“就是谢你一声。” 蒋锋无奈地撇嘴，“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开口闭口地谢谢，都是同学干嘛老说这种话，好像你低人一等似的。” 江潮露出一个苦笑，也不禁为自己婆婆妈妈的性格感到沮丧。一直以来，他待人都是小心翼翼、客气有加，反而不比那些大大咧咧的人有朋友缘，甚至会被人评价成“阴沉，看着有心机”。 看着江潮挫败的神情，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啊，蒋锋这么想着，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愧疚，别扭地补上一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以后不要这么客气就好了。” 三班的值日表也很快贴到了教室后面，一下课就围过去了一大群人，等大家都看完了，江潮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不出他的意料，上面排了他的班。老师心里有数，这种事让调皮的学生做不放心，让成绩优异的学生做又怕耽误他们学习，最好的人选就是江潮这种性格温吞、学习又不拔尖的学生。 他有些烦恼，自己本来就不善交际，这样的事恐怕会得罪人，可是要他帮着学生打掩护他也做不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蒋锋家里花了些钱，把他托付给他们班的一个老师照顾，他不愿意住到别人家里，那个老师就把自己空出来的教师公寓给他住着。 教师公寓里还有几个学生，都和他情况差不多，大家经常互相串门。蒋锋特爱干净，几乎有些洁癖，其他几个男生常拿这一点嘲笑他，不过到他的房间还是规规矩矩地穿好鞋套，也不敢乱摸他的东西。 蒋锋的房间里不仅收拾的干净，墙上也没有贴篮球明星或是偶像歌手的海报，床单被套还都是清一色纯白，常被损友说看着像病房。 他们常常跑到蒋锋房里打牌、玩PSP到深夜，困了就喝几口咖啡或是绿茶顶着，谁先睡着就会被所有人鄙视。蒋锋常常打了几盘就让出位置，一个人倚在床上看书。 他对这种活动没多大兴趣，只是单纯喜欢热闹的感觉，就算在旁边看着也舒心。 不过下场就是，第二天所有人集体迟到。 后来班主任看出些端倪，时不时去蒋锋房间检查一番，好几次都被抓个正着。幸好他们打牌的数目很小，也没抽烟。只是每次他们把钱都输完了就往脸上贴白条，面瘫脸上贴满小白条的蒋锋差点没把班主任吓出心脏病。 班主任也看出他们这是普通的消遣娱乐活动，可是每晚这么闹也不行，就限制他们只有周末才能聚在一起玩。 这群人虽然收敛了些，有时也会偷偷跑去蒋锋那儿玩两把，还得轮流在楼梯口望风，看到班主任来了就赶紧往隔壁躲，隔壁房的男生常常被迫在半夜收容一群满脸白条的熊孩子，还得被他们捂着嘴摁在墙上一起听隔壁的动静。 这样一来二去，蒋锋常常睡不饱，白净的脸上挂着两个触目惊心的黑眼圈。 江潮遇到他好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终于有天忍不住问：“你晚上会失眠吗？” 蒋锋一愣，“诶？还好吧。”是压根就没睡啊。 江潮有点犹豫，还是接着说：“我以前也经常失眠，吃过安眠药虽然能睡着，但是第二天早上就会头疼。现在我晚上都带一个耳机，特别大的那种罩住整个耳朵，放些舒缓的音乐，效果还不错。” 蒋锋看着江潮小心翼翼又带点期待的神情，好像一只等待主人喂胡萝卜的兔子，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点点头：“好，我回头就去买个试试。” 江潮腼腆地笑了笑，心里的忐忑也慢慢平复了。他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不太清楚和人交往的尺度，本来前两天就想告诉蒋锋这个方法，可是又怕蒋锋嫌自己多管闲事，心里很是纠结了一阵。 蒋锋的话原本是在敷衍江潮，可放学的时候路过一家电子产品的专卖店，还是停下了脚步。 店里的大耳机只剩一款了，看着货架上粉红色的耳机，蒋锋的嘴角有些抽搐：“没有其他的颜色吗？” 店老板正忙着清点刚到的一箱货品，头都没抬：“没有啦，就剩最后这个了。” 等蒋锋回过神，他已经回到了教师公寓，正从书包里掏出这个粉红色的耳机。 简直是太丢人了！他恨恨地想，被那群混小子看到了还不笑死，从床底拖出来一个蓝色的储物箱，里面大都是下一季的衣物，好不容易腾出来一小块空间，把耳机塞进去，又在上面盖了件T恤。 晚上的时候，他还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梦到江潮戴着这个耳机高高兴兴地朝他跑过来，跑着跑着头上的耳机就变成了两只粉扑扑的长耳朵。 第三章 离中考还有大半年，班上的气氛还是渐渐紧张起来。老师安排了值日生也不放心，常常亲自跑来躲在教室的后门口偷看。 江潮他们几个值日生也不敢敷衍，每天早晚自习都坐在讲台上写作业，还在黑板上划出一小块违纪栏，把不守纪律的学生名字写上去。 轮到江潮的那天，他也是老老实实地这么做，不过却碰到了点麻烦。 班上的座位按成绩排，正中间第三排坐的就是前三名，其他人的成绩都有些变动，只有前三名一直没变过。 其中一个女生叫许明娜，平时喳喳呼呼，学习也是个半吊子，盖不住她天生聪明，像数学物理这种女生的弱势科目也能轻而易举拿高分。不过她一直被又聪明又勤奋的另外两个人压制着，从来都是班上的第三名。 这天中午她借了本漫画，直接摊在桌上看，反正老师对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江潮原本也不打算管她，可她看得很是兴奋，不时大笑一阵，还拽着同桌一起看。 江潮隔着几排都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你看这里，好蠢啦，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唉……他是一百个不情愿招惹徐明娜，谁不知道她尖牙利嘴还记仇，老师也偏帮她，大家对她都是能忍就忍。可最后他还是站到徐明娜的桌子前，面无表情地说：“把漫画书收起来，别看了。” 徐明娜吊着眼斜了他一眼，手里的漫画书翻得哗哗作响。 周围的同学都看过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江潮只好又重复一遍，“把漫画书收起来！” “砰！”“砰！”“砰！” 这三声分别是打开课桌盖子，把书丢进去，关上。 江潮手里的拳头紧了紧，僵硬地转过身。 徐丽娜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不就是个值日生么，多大的官哟！拿着个鸡毛当令箭，还真有脸。” 下了课，大家鱼贯而出，江潮一本本往抽屉里收拾书，从他身边过的人有的同情地看他一眼，但没有谁停下来。 江潮默默地沿着路边走，一只孤零零的足球滚到了他脚下。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不应。” 江潮木讷地抬起头，嘴唇被自己咬得泛白，眼睛也红红的。蒋锋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却忍不住“噗”了一声，怪不得别人爱欺负他，这副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没想什么。”江潮说完，又认命似的垂下头。 “你急着回家吗？” “不急，我爸妈今天都不回家。” “那好，你就在这看我练球吧，过会儿我们一起走。” 没等江潮反应过来，蒋锋已经捡起球跑回了足球场。江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在看台上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把书包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蒋锋练球。 蒋锋虽然是队长，球技也只能说一般，不过他善于指挥，平时板着脸也很有威信，球队的混小子都还挺服他。看着一个头上染了撮黄毛、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队员被他训的头都不敢抬，江潮羡慕得不得了，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没有这种魄力呢？ 蒋锋不想让江潮等太久，只做了基础的练习就让他们解散了。这群家伙特别自来熟，看见蒋锋朝看台走去，就猜到了今天提早解散的理由，都跟着蒋锋往看台上跑。虽然没有如愿看到蒋锋的女朋友，还是大大咧咧地跟江潮打招呼。 江潮有些受宠若惊，抱着书包猛地站起来，“我……我叫江潮，是三班的学生。” “哟，还不好意思啊，跟女孩似的，我们还以为是队长的女朋友呢。”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嘛！” “那得喊大嫂啊！” 蒋锋扫了这群混小子一眼，“嘴贱就自己抽几巴掌，还是想要我动手？” 正在调笑江潮的几人脸上表情都是一僵，“不用不用 ，我们回去自己抽。” “噗……”江潮忍不住低头闷笑。 蒋锋看江潮心情好像好了些，也就放过了这群猴崽子。 不过不用指望这群家伙悔改了，蒋锋和江潮刚一走，他们就又凑堆讨论起来。 “队长今天挺好说话啊，我还以为又要罚我们跑个五六圈。” “那是，今天不是大嫂在么，要罚我们不得耽误他们约会。” “……” 从学校出来是一条闹市里的街道，蒋锋和江潮并排着走，都没有说话。蒋锋早看出今天江潮情绪不对，可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毕竟他的常用句式是“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你下去跑十圈保证就忘干净了。” 这种话对那群损友说可以，不过对江潮说就不行。至于江潮和那群损友哪里不一样呢，他也说不上来。 “诶，你吃不吃炸土豆？”纠结半天，蒋锋看着街旁的小吃摊脱口而出。啊啊啊啊啊，不能更蠢了好吧！蒋锋心里在挠墙，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 江潮似乎被一本正经提议吃炸土豆的蒋锋镇住了，默默地点点头。 小吃摊的老板是个蓄着胡子的大叔，一边炒土豆还和他们聊上几句，没一会就岔到了足球上，看着他们同仇敌忾、痛骂国足，江潮虽然接不上话，还是在一边偷笑。 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蒋锋忽然问江潮：“对了，你今天不太高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叔也一脸很感兴趣的表情盯着江潮，江潮脸有些红，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蒋锋皱着眉，“你对她那么客气干嘛，直接把她的漫画书没收，送去给班主任，让她去找班主任要。” 大叔故作高深地一笑：“我还以为多大事，果然是小孩子啊。告诉你，女人啊最不好惹，你连个小女生都搞不定，以后找女朋友怎么办？” 看着江潮羞涩地低下头，蒋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他还真打算找女朋友？！ 本来打算把背景定在高中，后来觉得要有足球训练这些情节还得没有晚自习，高中似乎没这么闲，就定在了初三。 第四章 学校足球赛的预选赛很快就全部结束，决赛就定在周四，最后入围的是一班和七班。 蒋锋对这个结果十分淡定，忽略掉队员要他请吃饭的要求，每天加紧训练。 江潮常常过去看他们训练，球队的那群家伙都认识他了，常常一口一个嫂子，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就叫得更起劲了。 周四下午三班的老师很通情达理地给了他们半天时间，让他们去看看足球赛的决赛。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有糗自己班足球队水平烂的，还有不少女生花痴蒋锋，要去给他加油。 江潮原本担心抢不到视野好的位置，不过蒋锋说要给他留位置，还问他要留几个。 “当然是一个啊，怎么啦？” “没什么……”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两方的队员早早就在足球场上集合了，两个班的学生有不少都互相认识，气氛轻松的很。 江潮找到蒋锋给他预留的位置，看到一个一班的男生坐在上面。 他一走过去，男生赶紧起身，“江潮是吧？班长让我帮你把这个位置占着，你坐吧。” 没等他回复，那个男生就跑远了。 巧的是，他旁边坐的就是栗小圆。 “我托一班一个朋友给我找的位置，你也是吧？”栗小圆好奇地问。 江潮正要提蒋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抗拒，好像说出口之后本属于自己的秘密就被别人分享了，“没有，刚才这个位置上的男生有事走掉了，我才刚好能抢到。” 蒋锋和几个队员来场边拿水，一个眼尖的队员看到江潮了，故意撞了下蒋锋的胳膊，“看！你媳妇儿在那儿呢！” 蒋锋毫不客气地踹了那个多嘴的家伙一脚，朝江潮这个方向看过来。 前几排学生有不少都听到了这句话，顺着蒋锋的视线往后看，都想知道蒋锋的女朋友是谁。大部分的目光略过江潮，落到了栗小圆身上。 栗小圆也是一愣，脸顿时就红透了。她和蒋锋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完全不明白蒋锋干嘛要看自己。一旁的江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默默拨弄着手指。 蒋锋还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误会，看着江潮乖乖地坐在自己安排的地方，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 两点半的时候足球赛正式开始，裁判哨声一响，穿红色球衣的一班就和穿绿色球衣的七班混在一起。 蒋锋是十号，虽说他球技一般，和队员的配合却十分默契。七班放松了警惕，开场就差点被他们完美的配合骗过去，险些失去一球。 江潮不太懂足球，虽然刚才一班的那一球没进，可好多女生都大喊蒋锋的名字，应该是代表他很厉害吧。 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江潮还是低头笑起来，看来他每天辛苦地训练还是有回报的，虽然他说的那么酷，心里其实还是很想拿第一的吧。 栗小圆在旁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压根就不认识他，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江潮正想的投入，没听清栗小圆的话。 “我说，你一直傻笑什么呢？” 江潮才回过神，“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话吧，我没听清。” 栗小圆一脸“真受不了你”的表情，“我是说，我压根不认识蒋锋。” “啊！哦。” 栗小圆更无语了，“你还能再呆点么？你说，蒋锋他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看我吗？” 江潮一愣，总不能说是在看自己吧，“嗯，是吧。” 栗小圆脸红的好像更厉害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可不要跟别人说！” 江潮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忽然听到场上传来的一阵欢呼。 江潮精神一振，蒋锋进球了？可惜等他看清欢呼的声音是从七班的那片区域传来，场上的比分已经被改写成零比一。 七班的球队有好几个技术高超的队员，他们平时都自诩“高手”，压根不服对方。一班开场就险些进球，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接下来也不再闹别扭，该传球传球，该盯人盯人，很快就显露出真正实力，进了一球。 蒋锋站在场中，皱着眉头。他也清楚自己球队的真实实力大概还不及七班，不过他们平时训练勤奋，互相都磨合的不错。现在七班势如破竹，如果不快点换个战术，恐怕这场球会输的很难看。 江潮看着一班士气低昂，心里也急得不得了，可惜自己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中场休息时间，蒋锋喊来一个动作灵敏的球员，对他耳语一番，说完拍拍他的肩，正想再鼓励几句，帮他们保管私人衣物的一个女生走过来：“队长，你的手机在响，我就给你拿来了。” 短信From江潮：加油加油！不管输赢，你都是最厉害的！ 蒋锋苦笑，什么叫“不管输赢”，这是鼓励人的话么。不过想着江潮笨手笨脚地输入了“加油”两个字，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够，就又输了一遍，还特地带上感叹号的样子，心中莫名地柔软起来。 江潮紧张地看着蒋锋接过手机，其实他很想直接跑过去对他说的，可是中场休息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女生跑去支持蒋锋，他也就不好意思一个人过去。 真奇怪，蒋锋的人气明明很高啊！ “这样的男生，只能远观，”栗小圆友情解释，“向他告白的女生，谁不是捂着一颗碎成渣的心回来的。” 江潮还是不懂，蒋锋虽然说话直接了些，可只要深入接触，还是会感受到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啊。 下半场开始，被蒋锋提点过的那名队员紧盯着对方的五号，不管这个人往哪儿跑，他都能第一时间缠上去。 没多久七班就呈现出乱象，好几次几个队员同时争抢一个球，反而被一班捡了便宜。 蒋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缺口，这个五号虽然毫不起眼，可在队里充当着润滑油的角色。他的体力不错，不管哪个地方出现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补上去，给了其他队员很好的缓冲时间。 这个人被盯住了，七班的几个“高手”就有些不知所措，合作上的缺陷没有人填补，踢着踢着就渐渐混乱起来。 一班抓住这个机会，前锋横冲直撞地直取对方禁区，总算是进了一球，把比分拉平了。 江潮两只手绞在一起都快分不开了，手心粘腻腻的都是汗。一班的学生都欢呼起来，还不少其他班上的学生帮着喊加油。 而球场中意气风发的蒋锋，初露棱角的侧脸十分帅气。 一直到比赛结束，两方都没有让比分发生变化，只好进行点球大战。 七班派出的第一个队员很轻松地踢进了球门，蒋锋低声对队员们说：“别紧张，刚才那个男生是他们球队技术最好的前锋，他们让他第一个出场就是为了打压我们的信心。” 一班上场的队员仍旧有些忐忑，失球。 七班第二个队员，离球门就差了一点点，失球。 一班第二个队员，进球。 …… 蒋锋是最后一个上场的，此前他们的得分是三比三，蒋锋若是进球，就终结了这场比赛。 吸气，后退一步，俯下身，脑海里都是某个人在腼腆地冲他笑：你还是最厉害的！ 哼，我当然是最厉害的！冲刺，提脚，抽射！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网中。 第五章 比赛刚结束，蒋锋就被这群高兴得找不着北的混小子抬起来往空中扔。 “一！二！三！松手！！！” 一阵沉默，几个家伙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松手，果然还是某人平时积威太甚…… 虽然不敢摔他，但宰他一顿还是必要的。几个家伙商量一番，就定下了学校附近一个餐馆，蒋锋瞪了他们一眼，也就默认了。 “队长，我看你那个朋友在旁边站半天了，是不是有话要跟你说？” 这几个家伙还沉浸在兴奋里，压根没注意到身旁有人，还是帮他们看管衣物的女生发现了躲在一旁的江潮。 蒋锋看到江潮，心里一沉，有些复杂的情绪他现在还不敢深究。他呼出一口气，尽量自然地说：“我们出去聚餐，你也一起吧。” 江潮有些犹豫，“我……我……” 有个心急的队员直接在江潮身后拍了一把，“当然要一起去啊，夫唱夫随嘛！” 其他几个队员也纷纷起哄，于是头脑有些发昏的江潮就被他们拐走了。 倒是蒋锋被他们落在后面，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还是无奈地跟了上去。 学校附近的这家餐馆虽说价钱实惠，可盖不住这群家伙一通乱点，但凡是看到贵点的都点上了。 “这会儿谁点了什么都记清楚，过会儿要是有吃不完的菜，点菜的人给我把盘子舔干净了才能走。”蒋锋冷冷道。 这群家伙俱是打了个寒战，收敛不少，点的差不多了就把菜单推到江潮面前。 江潮看到已经记下的一长串菜名，心里隐隐有些为蒋锋的钱包担忧，最后只点了盘皮蛋拌豆腐。 “哟，还得说是嫂子心疼队长啊，点菜都捡便宜的点。” 江潮脸一下红的快要爆炸，蒋锋拉过菜单，把刚才说话的那个家伙点的几道菜都不动声色地划掉了。 几个嘴贱的家伙顿时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餐桌上顿时冷清，诶，不对，是清净不少。 蒋锋看着有点油腻的桌子和服务员随手拿来的一次性餐具，嗓子有些发紧。 江潮注意到他难看的神情，从包里掏出一袋卫生纸，默默递给他。后者赶紧把桌子用力擦了几遍，粗糙的木桌上硬是被擦出了一片光滑的印记。 江潮本来是没那么多讲究的，可看着蒋锋擦桌子时认真的表情，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一遍。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偷笑。 蒋锋和江潮两个人话都不多，基本上就是其他队员们在唧唧喳喳，互爆糗事。 不过每当说到和蒋锋相关，都会自觉转开话题。 江潮的好奇心几次被勾起，又不好意思追问。再看蒋锋的神色，却丝毫不见尴尬，好像他们所说的和他相关的糗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菜还没上齐，几个家伙就嚷着要喝酒，蒋锋看他们今天开心，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老板搬了一箱啤酒过来。 大家边侃边喝，一箱酒眼看就要见底，原本还有些拘谨的队员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就连从没碰过酒的江潮，都被他们连哄带骗地逼着喝了好几杯，脸上泛着迷糊的红晕。 说的高兴也就没之前那么多顾忌，江潮囧着张脸听完了他们诉说如何巧妙地赶在早自习前的空当抄完作业，如何把抹过发胶的头发弄得更加自然，如何不动声色地让女生知道自己曾经得过围棋竞赛的三等奖……等等，好像都不太有营养的话题。 说着说着，终于触碰到了八卦的终极内容——蒋锋的女生缘问题。 说到此，蒋锋挑眉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有其他表示。 于是他们开始滔滔不绝，蒋锋在其他班的女生中还挺受欢迎，虽然没什么女生敢来告白，人气还是很高的。但在本班，班委改选的时候，班上女生集体投了原来副班长的票，没一个女生投给蒋锋。幸好蒋锋和班上男生关系够铁，所有的男生都把票给了蒋锋，而男生的数量又比女生多一丢丢，蒋锋这才顺利连任。 究其原因，除开蒋锋个人说话生硬常常伤人而不自知以外，这群损友估计没也少抹黑他的形象，一个又高又帅还不招女生喜欢的男生才是他们心中老大的典范啊！ 蒋锋不说眼观八方，这点猫腻还是看得出来的。反正他还真没什么心宜的对象，也就听之任之了。 不过此刻江潮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惊诧神情显然戳痛了他的神经，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有关男女交往这门深沉的学问，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既潇洒又宽厚，比起告白被拒就找干哥哥把自己堵在门口的女生，不知道善良了多少倍。 他们吃吃喝喝，玩到了九点多钟。 还有几个男生不够尽兴，提议去网吧包夜。蒋锋看到江潮脸上为难的表情，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最后决定剩下几个没玩够的男生去网吧，蒋锋送江潮回家。 嗯，也不该说送，蒋锋的说法是“顺路”，不过真正跟他顺路的男生可没一个敢提出一起走。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快到江潮楼下了，蒋锋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们说的话你别信，那群家伙喝多了就爱瞎扯。” 江潮的酒劲还没缓过来，脑袋晕晕沉沉的：“什么话啊？” 蒋峰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和迷惑的神情，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 江潮忽然吃吃地笑起来，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了？” 江潮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今天很开心啊，知道了那么多有关你的事。其实我常常觉得很沮丧，我不够聪明，也不能陪着你踢球，就算想帮你加油也不比不上女生的拉拉队。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介意这些，可是作为你的朋友，好像只会拖累你，啊，你看，今天明明这么开心，我却又在说丧气的话了……” 蒋峰的心像面粉发酵似的，暖洋洋的膨胀起来，“你就这么想为我做点什么吗？” 江潮赶忙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注视着蒋峰 蒋峰忽然低声笑了出来，“那就帮我保管一个秘密吧。” 江潮又点点头，“嗯，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树洞，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蒋峰缓缓开口，“我爸妈在广州那边开厂，本来只有我姐姐一个孩子，后来意外有了我。据说偷偷做过产检，知道我是男孩就把我生下来了。他们也没时间带我，就把我扔在老家，请了个保姆照顾我。后来我姐姐回老家读书，跟我住到了一起。其实我也理解她，本来只有自己一个掌上明珠，现在多了个孩子，压岁钱都少分一半，心里当然不高兴。她年纪比我大，又有些鬼脑筋，从小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越来越排斥和女生接触，直到现在，虽然算不上严重的心理障碍，但我大概已经没办法接受任何一个女生了。对我来说，勉强自己和女生交往，还不如和男生在一起更加自在。” “喂，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又不是什么绝症，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只是没办法接受女生，根本不算什么。” 那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夏夜的风还带着暖气，他们并排走着，一路的车鸣和蝉嘶都被微风裹挟着抛到身后，只有身旁这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第六章 那天江潮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小时候，江潮有一个小舅舅，他常常带着小江潮一起钓鱼，还会从咯吱窝里把他举起来在空中“转飞机”。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说要和那个人过一辈子，年近八十的外公举着拐杖把他撵出家门，而他原本是外公最疼爱的老来子。 江潮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小舅舅忽然不见了，但是家人的闭口不提和邻居的风言风语隐约让他明白，有些感情是禁忌的，连说都不能说出口。 还好蒋峰说的只是对异性有障碍，或许还能够矫正过来。那段时间家里买了不少性向方面的书籍，江潮偶然在书柜上看到过几本。入睡前他仔细回想了蒋峰的话，决定明天偷偷把那些书拿来研究。 中午父母又不在家，只留了还带余温的饭菜在桌上。江潮匆匆扒了几口，收拾好碗筷就溜进了书房。 一中午的时间看不了几本，江潮又不敢拿回房里细看，只好拿着个小本子拣重要的地方抄录。 连着好多天过去，江潮的小本子抄的满满当当，可是心里的迷惑没有减少半分。 不同的书上说的南辕北辙，比较老派的书上说同性恋属于精神病的范畴，要约见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可是江潮怎么看怎么觉得蒋峰十分正常，怎么能把他和神经病混为一谈呢，于是他十分坚决地把这一条划掉了。还有书上说同性恋是一种天生的性取向，存在即是合理的，不应该歧视，反而要给予包容和支持。江潮咬着笔杆，思考着应该如何包容他，可是不对啊，不是应该帮他矫正过来么，难道他不找女朋友自己还要支持他找男朋友啊！江潮的脸莫名有些发红，想把这条划掉，终究没有动笔。 蒋峰觉得江潮这两天状态不太正常，好几次在碰到他都见他一个人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随身还带着一个小本子，一看到他过来就慌乱地到处藏。 蒋峰开始还疑惑那个本子是不是女生送他的情书，不过看那封面就是普通的牛皮纸，看着还怪厚的，倒像是记的什么笔记。 那他是藏个什么劲啊，蒋峰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让蒋峰庆幸的是，江潮倒没故意躲他。两个人放学后有时候会一起走，半路去书店看书或是去大叔的小摊子吃炸土豆，只是谁都没有再提到那天的对话。 在这个算得上封闭的小城里，大部分人压根没有同性恋的概念。蒋峰初中后接触到了电脑，从一开始只会在小工具里画画图，到后来在论坛里混的如鱼得水并没有花多久。他对历史方面很感兴趣，常年在一个历史论坛潜水。有天偶然看到一个帖子——《天天八后妃真无聊，我来科普下汉朝历代皇帝的男宠们》，发帖人是个平时挺剽悍的姑娘。蒋峰和她还算熟悉，忍不住给她发了短站：那些皇帝为什么会对男人感兴趣啊？ 那姑娘刚好在线，很快就回过来了：天下的男人女人都是他们的，就随便玩玩呗。不过他们也不一定是同性恋，对待男宠也是像对待宠物一样的态度。毕竟在当时封建制度统治下的朝代，人们还没有意识到…… 后面洋洋洒洒的一堆话，蒋峰统统没注意，他的焦点只集中在了“同性恋”这个词上。在网上浏览新闻时他也会不时看到这个词，而通常联系在一起的也是自杀、示威、歧视等等不好的词汇。他总是匆匆扫过，可那天下午，看着这短短的三个字，他仿佛被人从头上淋了一盆冰水，一直凉到心里。 他忽然明白自己从遇到江潮后，心中一直隐约的躁动是什么了。 他那天的话可以说酝酿已久，即是江潮不问他也会找机会告诉他。可惜江潮压根没意识到他坦白性向的真正原因，还在傻乎乎地翻阅着那些不大靠谱的书籍。 不过蒋峰也不着急，向他坦白性向只是第一步，他们都还小，将来还有大把的时间。 《动物世界》里最聪明的猎手是蜘蛛，因为它总是早早织好网，然后耐心地等待猎物自己掉上去。 第七章 时间一天天安稳地过去，刚进入初三下学期，老师就在教室后面贴上了中考倒计时的数字，每天的晚自习时间也延长了半个小时。 江潮的成绩不上不下，努努力应该能上区重点，不过市重点一中就不用指望了。 蒋峰可是一班班主任重点盯梢的对象，他成绩拔尖，是班上几个冲市一中的好苗子之一。为了把蒋峰和那群狐朋狗友隔离开，班主任特意将他的座位调到讲台旁边。 蒋峰黑着脸把课桌搬到他的“特座”上，自然又被损友们好一番嘲笑。 上完晚自习，学生们大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几，蒋峰倒是精神奕奕。他这两天的自习课都用来整理学习笔记了，刚把物理和化学整理成一本。 没等几个损友上来骚扰，他背起书包一阵小跑就出去了。 三班的老师刚宣布了月考成绩，现在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中考的高频考点和注意事项。 江潮盯着手里的试卷发呆，他做题本来就慢，这两天压力太大搅得心神不宁，月考的成绩又退步了不少。 前面两个女生一直在小声聊天，其中一个女生往门口看了一眼，忽然笑道：“你看看门口站的谁，不就是你老犯花痴的那个蒋峰么！” 蒋峰！江潮讶然地朝门口看去，果然是他。 蒋峰早等的有些不耐烦，看着江潮呆呆地望着他，毛躁的心情顿时变得熨帖，忍不住冲他展颜一笑。 江潮猛地低下头，脸上红得恨不得要冒热气。 又过了十多分钟，讲台上的老师好像终于意识到已经下课了，清了清嗓子：“那今天就讲到这儿，下课吧。” 江潮胡乱往书包里塞了几样东西，慢吞吞地往外走。 “嘿！”等他走到楼道的黑暗处，蒋峰冷不丁喊了一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江潮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都走了。 “我特意来等你的，怎么会提前走！”江峰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递给江潮。 “喏，这是我整理的物理和化学笔记，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得再来问我。” 江潮看着手上厚厚的黑皮本，“可是，你也要用啊。” “没事，这个就是专门为你整理的，我不需要。” 江潮低着头，努力吸气想要抑制住发酸的鼻头：“谢……谢谢你。” 蒋峰也没注意到他复杂的心情，这只不过是一本笔记，比起接下来他为江潮准备的复习计划，这还只是个开头呢。 江潮浑然不觉自己对蒋峰一点点积淀的感情，每晚还会趁父母睡着后偷偷跑去书房打开电脑，想要在网络上找到更多同性恋相关的资料，以便他帮助蒋峰“矫正”异常的性取向。 没多久蒋峰就提出，每天晚自习后去江潮家，为他补习一个小时。 江潮坚定地回绝了，下了晚自习九点多钟，再加上去他家一来一回的时间，蒋峰还用不用睡觉啊！ 蒋峰也没和他争辩，只是下了晚自习就跟着江潮回家。江潮不肯给他开门，他就站在门口不走。 江潮拗不过他，只好放他进来。 江父江母从没见过江潮带人回家，对蒋峰自然就格外留意了几分。 蒋峰客客气气地坐下来，介绍道：“我叫蒋峰，是一班的班长，和江潮关系挺铁的。快高考了，我打算和他一起复习，共同进步嘛。” 江潮在家里也提到过蒋峰好多次，在江父江母眼里蒋峰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说的是和他家孩子一起复习，其实就是帮他们孩子补习嘛。 原本月考的结果就让他们十分忧心，看到蒋峰主动找上门，他们也欣喜不已，赶紧把这两个人赶进江潮的房间，让他们安心复习。 江潮心里气闷，压根不想搭理蒋峰。 蒋峰也不说话，大大方方地打量起江潮的房间来。 没有他想象里那么一尘不染，不过收拾的很整齐，东西不多，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童年的江潮傻乎乎地冲着他笑。 蒋峰也忍不住一笑，拿出手机偷偷地拍了下来。 床上铺着天蓝色的床单，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只是枕头边放着个粉红色的耳机。 蒋峰一怔，赶忙走过去，拿起来细细端详，还真是他那一款，连颜色都一模一样。哈哈，这叫什么，情侣款？ 蒋峰第一次对那个他之前嫌弃无比的耳机产生了些许喜爱之情，决定回头一定要找出来，每晚带着入睡。 江潮看着蒋峰东摸摸西看看，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了：“你明天不许再来了！” 蒋峰压根没接他的话，直接拿起他的习题本，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道题：“这道题挺基础啊，怎么做错了？” 江潮看着那道题，也是一愣，心里开始思考解法：“嗯，我知道公式的，可是带进去好像不太对劲。” 蒋峰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心里比了个“V”的手势，开始细细地为他讲解起来：“你想的是没错，可是你看，这里有一些变形，带公式就会出问题，你应该……” 等一个小时过去，江潮晕晕乎乎地送走了蒋峰，洗漱完毕，最后躺在床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赶紧摸出枕头边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道：你明天不许跟我回家了！ 蒋峰正在翻箱倒柜地寻耳机呢，听见手机响，只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回道：晚安！ 第八章 不管江潮如何不情愿，每天晚上大概十点钟的时候，蒋峰都会敲开江家的门。有时候江潮忍着不给他开，还被父母训斥一顿，问为什么不让同学进来。 江潮和江父江母讲明了缘由，毕竟他们也看在眼里，蒋峰常常为江潮补习到深夜，离开的时候满脸疲惫还要强打精神。 江父江母虽说忧心江潮的学习，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蒋峰。有天蒋峰照旧自己跑来敲门，江家父母喊他在沙发上坐下，向他表示了感谢，也希望他以后晚上不要过来了。 蒋峰也料到会有这一出，干脆地提出来自己早计划好的打算：“伯父伯母，我知道你们是心疼我的身体，怕我这来回跑的吃不消。不过这离中考也没几个月了，我也想多帮帮江潮，要不这样吧，我就住在学校附近的教师公寓，一个人住一间，房还挺大。要是你们信的过我，就让江潮晚上去我那里，我给他补习，晚了他就在我那儿睡。” 江父江母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也免去江潮每晚走一长段路回家。 不过他们也没立刻应下，说是要问问江潮的意见。 江潮一直扒房门那儿偷听呢，一听到父母要过来赶紧跑回书桌边，装模作样地翻着练习册。 “哎哟你这孩子，人家蒋峰都来半天了，你也不出来打个招呼，亏得别人天天来给你补习，真是个小白眼狼！”江母笑骂道。 江潮红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蒋峰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把自己刚才的打算又说了一遍，问他怎么样。 江潮点点头，又问：“要不我每月交房租吧？” 蒋峰气的一笑：“哈，那你干脆连补习费一块交了。离中考也没几个月了，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再说我常来你家，也吃了不少伯母做的点心，就当做餐费抵消了吧。” 这么一说，就把这件事定下了。第二天江母就给江潮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和书本，跟着蒋峰去了他的公寓。 江母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男孩子还能把房间收拾的这么干净，我们家江潮就不行了，有时候喊他收拾房间他还撒娇不干。” 江潮正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听了江母的话，顿时有些气恼：“妈！” 蒋峰在旁边偷笑：“江潮还会撒娇呢，我就从来没见过。” 江母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小时候还挺活泼，长大了就成了个闷葫芦，在家里偶然还说两句话，出了门就低着头只管走路，看到熟人也不打招呼。自打他上初中，就没和同学出去玩过，我都担心他在学校被人排挤。” “阿姨你放心，江潮就是不大爱说话，其实人挺好的，上次足球赛他还来给我加油呢。” “……” 看着他俩聊得挺投入，江潮心里酸溜溜的，骗子！不是说对女生有障碍么，怎么对我妈就油嘴滑舌的！诶不对我妈这年纪好像也不算女生…… 咳咳，总之不管江潮心里怎么腹诽，他和蒋峰的“同居生涯”算是开始了。 蒋峰虽说存了私心，但这个办法还挺不错。他们下了晚自习就直奔公寓，江潮先去浴室洗澡，蒋峰就在外面扫地清理房间，等江潮出来了，蒋峰再进去冲个凉。 等他们都清理完了，就围着一个小桌子做作业，两人一人坐一头，台灯放中间。江潮遇到不懂得地方，就默默把书推过去，用笔指指那道题。 趁着蒋峰帮他看题的空当，江潮总是忍不住够着偷看蒋峰正在做的练习，发觉他不管被打断几次都比自己做的快，心里有些小小的泄气。 蒋峰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一边偷笑却又无奈：你要快点努力啊，我还想和你再待三年呢。 这样的挑灯夜读有时候会被蒋峰的那群损友打扰，那群不速之客进了门就往地上盘腿一坐，掏出扑克牌旁若无人地开始闹腾，将温馨的氛围瞬间摧毁掉。 蒋峰也没见多生气，扭头就去厕所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一听这还得了，好不容易蒋峰有些悔改之意，这群家伙居然又缠上来了！ 没多久，就见班主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来，把那群狐朋狗友一个个地抓出去了，还差点把江潮“误捕”。 蒋峰赶紧上去拦住，解释说这是住他这儿补习的学生。 班主任见江潮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低眉顺眼挺乖巧，是和那群被自己逮住的涎皮赖脸的兔崽子们不一样，也就放了他一马。 “哎，总算把碍事的人清理了。”蒋峰舒了口气，一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睡吧。” 江潮猛地想起来什么，“我……我们睡一张床？” 蒋峰点点头：“我这儿还有第二张床么？你要是嫌挤我打地铺也行。” 虽然已经是初夏，地上还是有些凉气的，“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睡一起吧。” 蒋峰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心里好像长出了一只小松鼠，翘起的大尾巴在某个角落扫来扫去。 江潮穿着T恤短裤，默默地爬到床的里面一侧，“你上来吧。” 蒋峰躺上去，床沉了一沉。江潮闭着眼睛，感受到身旁人浅浅的呼吸，原本以为会忐忑的心情居然很快平复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蒋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搭在江潮背后的腰上，两人以勉强算是相拥而眠的姿势，一同沉入梦乡。 第九章 这样的日子慢慢过去，倒也相安无事。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江潮的考前紧张症又犯了，晚上复习到了快两点，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蒋峰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轻轻咳了一声。 “吵到你了？”江潮僵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蒋峰掀开被子，“我口渴，去喝杯水。” 等蒋峰回来，手里还端了一杯牛奶，“你喝了再睡吧。” 温热的牛奶捂在手上，江潮的心口也热热的：“我睡不着，想先坐会儿，你睡吧。” 蒋峰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挨在他旁边，盘腿坐着：“我也睡不着，要不我们说说话吧。” 江潮看着蒋峰明亮的眼睛，低头笑了起来。 “怎么啦？” “没有，就是觉得很奇妙。明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板着脸看着酷酷的，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半夜并排坐在一起聊天。” 蒋峰撇了撇嘴，“我第一次见你还觉得你特没用，都初三了还能被别人欺负。”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江潮无意思地搅动着杯子里的牛奶，有些忐忑地问。 蒋峰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附在他的头上，轻轻揉动着他短短的头发：“只要你快点长大，变得又高又壮，我就会对你改观了。” “哪有那么容易长高，再说我也不矮啊！” “嗯，那你就快点长大吧。” 江潮仍旧愁眉苦脸地纠结着长高的问题，没有听清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牛奶真的起了安神的作用，江潮那天晚上没有失眠。以后蒋峰每晚都给他准备一杯牛奶，喝的江潮一开口就带一股奶香味。 中考前的三次模拟考，江潮一次考的比一次理想，还被班主任特别挑出来在班上表扬。 蒋峰也为他高兴，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两个人看着满屋的试卷和习题册，决定好好清理一遍。 他们每天一起复习，两个人的书本杂物早就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江潮刚收拾好一批，将那一摞捆好的往屋外搬。 蒋峰在一片书堆里，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牛皮纸封面，上面还用清俊的字迹写着主人的名字。 江潮那段时间总拿着这个本子，神神叨叨的，还特别怕被他发现。蒋峰当时每天抓耳挠腮的，就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虽然现在没有那么好奇了，但是…… 蒋峰朝身后看了一眼，江潮刚出去，而且这本子随便丢在这儿，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吧。 反正蒋峰心理建设还没做完，手上就已经自觉把本子摸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出乎他意料，里面是大段大段的专业资料和陌生词条，看着简直难啃的跟天书似的。不过他很快找了重点：同性恋。没错，几乎隔几行就能看到这个词，而且看着里面的描述，这些应该都是有关同性恋心理方面的研究。 蒋峰随手翻了几页，入眼处都是抄的排排满满的资料和注解，天知道那个傻瓜从哪里找来的资料，又一个人抄了多久。 有一排写着“同性恋属于精神病的范畴”，又被抄写人狠狠地划掉，并且在旁边画了个怒气冲冲的小人头像。 蒋峰哑然失笑，几乎能想象到江潮那张略带傻气的脸上会出现的一系列表情。 江潮收拾好了走进来，见蒋峰正蹲那儿发呆，“想什么呢？” 蒋峰迅速把那个小本子揣兜里，又装模作样地拣了几本书拿在手里。 江潮也没在意，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呢。收拾完了还得回家一趟，江母在家里准备了一大桌好菜，还叮嘱一定要带上蒋峰。 江潮和蒋峰到江家楼底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楼道里的灯也不太亮。 往常江潮都是自己摸索着慢慢走，这次蒋峰直接走到他前面，朝后伸出手：“我视力好，晚上也看得清，你抓着我的手，小心点。” 江潮怯怯地伸出手，却被蒋峰牢牢握住，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往上走，明明没几层楼梯，倒好像走了很久。 饭桌上，江父江母对这段时间江潮学习上的进步十分满意，江母还不停地帮蒋峰夹菜，感谢他对江潮的帮助。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江母干脆留蒋峰在江家过夜，蒋峰欣然应下。 江潮本来坐在书桌旁边看书，听到一阵手机铃响，是蒋峰的。 蒋峰正在洗澡，让江潮把电话摁了，江潮也就乖乖照做。可屏幕上的菜单自动跳转到主页，清晰可见蒋峰设置的壁纸。 怎么会这么眼熟！ 江潮跑回房间，墙上的相框还好好地挂在那儿，能不眼熟吗，那鼻子那眼睛分明就是小江潮。虽然手机的像素有些模糊，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一阵红晕从江潮的脸上一直弥漫到脖子，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童年照，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把他的照片设置成壁纸呢？ 他长得普通，小时候也没有多可爱，就算是这张照片也只能勉强算童真。班上也有好多男生把手机屏幕设置成人物照片，不过大都是漂亮的少女偶像或是崇拜的篮球明星，这张照片被他们看到了也顶多糗两句：你小时候看着也这么傻啊，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江潮捂住脸，手心感受到一股微烫的触觉，虽然他早知道蒋峰的性取向，可是假如对象是自己…… 他的脑袋快要被搅成浆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找自己记下的相关笔记，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提示。 可他把书包里的东西翻了个遍，就没找到那个小本子。难道掉在蒋峰那儿了？他懊恼地在床上翻滚了一圈，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找不到啊！ 蒋峰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进房间，“我洗好了，诶，灯怎么关了？” 被窝里传出江潮闷闷的声音：“我好困，先睡了。” 蒋峰“哦”了一声，在他旁边躺下，“被子怎么捂这么严实，分我一点。” 江潮放开被子，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蒋峰，他的正面已经变了一只刚煮熟的小虾米，可不能让蒋峰发现。 蒋峰嘟囔了几声，没多久也就睡着了。 直到听见身边人规律而绵长的呼吸声，江潮才确定他已经睡着，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映着蒋峰俊朗的轮廓，他的眉毛很浓，眉峰厚重，清醒时看着有些凶，现在无意识的舒展开了，很有几分剑眉星目的味道。 江潮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像很不错，虽然他还没想明白整件事，仍旧一个人坐在床上傻笑了很久。 第十章 中考那天，江家全体上阵，江父充当司机，江母带了一大堆东西，居然还有个电动小风扇。 相比之下，蒋峰倒是一身轻松，他爸妈最近去了香港谈生意，再加上他成绩一向不错，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叮嘱他成绩出来后给家里打个电话。 蒋峰准备了个透明的公文袋，把几样文具放好。他就住在附近，来的晚，远远就看着江潮全副武装，手里还拿着个哆啦a梦的小风扇在扇风。 江潮也觉得有点蠢，盖不住江母一个劲的嫌热，把风扇打开又塞进江潮的手里，非要他用。看见蒋峰过来，他算是得了解放，趁着江母凑到蒋峰那儿问东问西，他赶紧把电扇关了塞包里。 “你还真准备带这些东西进去呢？”蒋峰看着江潮鼓鼓囊囊的包，无奈地问。 江潮低头翻了翻，“也没有很多啊，就是水、准考证、文具盒、圆规、计算器……” “诶，等等等等！且不说计算器能不能带进去，这场考语文，你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江潮歪着脑袋想想，也是，不过：“以备不时之需啊，万一题目有要算数的怎么办，圆规也可以用来裁草稿纸啊。” 蒋峰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和他说不清楚。说来也奇怪，第一次见面江潮就给他留下了软弱可欺的印象，可是随着交往更深，他发觉江潮其实是个挺倔的人，有时候还会闹小脾气，也不是事事都听从自己的意见。 中考前几天，江潮做了一个决定。以他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上区重点绰绰有余，江父江母也是这么打算的。可他和父母促膝长谈一夜，希望家里能送他去读一中。一中毕竟是市重点，江潮的成绩只能作为特招生录入，得交一大笔择校费。江父江母也不是心疼这笔钱，主要是担心江潮性格内向，恐怕无法承受一中巨大的学业压力。不过江潮心意已决，父母也毕竟望子成龙，只好答应了他。 这个消息江潮还没有告诉蒋峰，自从那天偶然发现蒋峰的心意，江潮也为他们的将来打算良多。这段路是两个人的跋涉，蒋峰已经走完一半，剩下的一半由自己完成。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敲响时，蒋峰早就把试卷检查了三遍。每一门考试都十分顺利，蒋峰此刻就已经大概估出了自己的分数。 唉，攒的钱还差一部分，不过暑假的时候可以出去打工。蒋峰想着已经在专卖店看了无数次的摩托车，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希望，这样一来，就算江潮和他相隔两校，他也可以骑着摩托车去找他！ 中考结束后，大家反而没有多兴奋，考前一个个都说结束后要疯玩要烧书，可等到走出考场，却都神情恍惚，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蒋峰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江潮，还是乱糟糟的头发、没精打采的样子，好像一颗刚从土里挖出来，没洗干净的小土豆。 他拨开人群，努力地挤到江潮身边，却看见小土豆呆呆的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考的不理想？” “没有，我是在想，就这么结束了啊。” 蒋峰笑道：“这才是开始呢！” 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出成绩，一班的学生都嚷嚷着要聚餐。 蒋峰作为一班的班长，义不容辞地把这件事推给了副班长。江潮班上也有聚餐，不过都是几个小团体间私下办的，压根没江潮的份。 江潮想到初中三年过去，他和班上的同学也只是泛泛之交，还比不上和蒋峰的那几个队友熟稔，心里不是不难过，不过这点情绪很快就被丢到脑后，因为蒋峰推掉了一班的活动，策划和他去邻近的A省旅游。 江母收拾好了行李，江父提供了一大笔资金支持，蒋峰早就确定了路线，连旅馆都订好了。等到江潮反应过来，他已经和蒋峰坐在了大巴上。 “喂，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江潮气闷地问。 “诶，原来你不知道？”蒋峰还挺诧异，“我早就跟伯父伯母说了啊。” 江潮哑然，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有种被父母变卖了的无力感。 两人找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标准间，两张床。 打开电视，都是当地的一些新闻，没什么好看的。蒋峰把已经瘫倒在床上的江潮拉起来：“走，我们去吃夜宵。” A省的菜以辣闻名，江潮看着老板随手撒了一大把辣粉，又往烤肉上不停地刷辣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最后他辣的鼻涕眼泪都往外涌，哭得傻兮兮的。蒋峰倒是毫无感觉，又喊老板上了盘烤青椒。 第二天醒来，江潮的舌头肿的说不清话，只能呜呜啊啊地和蒋峰交流。蒋峰开始还逗他几句，装听不懂，眼看他要发火，赶紧递上一杯凉茶。 导游带着他们去爬山，江潮体力不行，还被同团的老奶奶嘲笑：“小伙子怎么爬的比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慢哟。” 江潮涨红了脸，闷声往上跑，蒋峰在后面喊都喊不停。 下场是，还没到山顶，江潮的腿就给扭了，只好蹲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奶奶们得意地超过他。 蒋峰看他这样子，哪还有心情一个人往上爬，只好扶着他提前下山。 还好附近的便利店有不少药酒卖，看来江潮这样的倒霉蛋还不少。 蒋峰挑了一瓶，是他以前踢足球受伤时常用的牌子。他扶着江潮回旅社，把江潮的裤腿往上一捋就要给他上药。 江潮不大情愿地往后躲：“你放下……我，我自己来。” 蒋峰哪管他别不别扭，直接倒了点药酒在手心，往江潮腿上使劲一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潮虽说在学校老受欺负，但大多是言语上的挑衅，还真没受过什么皮外伤。所以，他其实格外怕疼。 “很疼？” 江潮含着眼泪，使劲点头。 蒋峰无奈地放轻了手劲：“我怕不用劲淤血散不了。” 江潮才不管淤血什么的，只要蒋峰下手稍微重点他就叫唤，本来一会功夫就能涂好的药酒，两人硬是折腾到了半夜。 接下来几天，蒋峰把江潮看管的严严实实。最后一天的项目是泡温泉，江潮本来就玩累了，往池子里一躺就睡过去了。 蒋峰担心泡的时间太长对身体不好，本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把江潮抱出来，没成想江潮看着挺瘦，一抱还挺有肉，只能勉强抱起来一点。 最后还是将他喊醒，然后领着不太清醒的他去更衣室换衣服。 等两人玩高兴了从A省回来，成绩也出来了，和他们当初预想的一模一样。 蒋峰想了又想，还是把志愿填到了市一中，然后决定继续为那辆摩托车攒钱。 江潮也按着之前的打算，向市一中交了一笔择校费，申请了特招生名额。 两个人都还未表明心迹，却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对方靠近。 江潮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阳光很好，他吃完午饭就迫不及待地从家里冲出来，直奔蒋峰的公寓。 蒋峰早给他配了份钥匙，他冲到门口，没听到半点动静，开门进去，果然看到蒋峰在午睡。 屋里静悄悄的，被阳光映照的亮闪闪的尘埃在空气里飘荡。 蒋峰的侧脸一如他们初见那般俊秀，深刻的轮廓好似画廊里展览的雕像。江潮的心开始跳的很快，虽然这两天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可是看着他的脸就有种久别重逢般的悸动。 他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微微弯下腰，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直到两人的鼻尖相触，江潮才猛然惊醒。 他瞪大眼睛，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醒沉睡的少年。 最后，他将手里的录取通知附在蒋峰的脸上，然后对着嘴唇的位置，轻轻贴上去。 这个亲吻更像个短暂的仪式，他将录取通知折好放在蒋峰的枕边，但愿他醒来第一眼就会看到。 而床上他以为睡着的人，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