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说什么？”
“小乔我问你，当初你是自愿嫁给陆萧的吗？”周瑜这个问题让楚乔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周瑜似乎是不需要他的答案，问过他之后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楚乔正要站起来看周瑜正在看什么，周瑜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小乔，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但是，你要听我的，既然你嫁给了他，他也娶了你，你们就是夫妻，而别人就休想把你们分开。这也是我今天回来的原因，我才不会那么傻，把我喜欢的人留给别人，更何况，他和赵之皓八百年前就分开了，我干吗吃那个干醋，让自己不舒坦。”
“你这样想最好。”楚乔隐约觉得周瑜在离开的那几个小时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可也许也只是他随口说说而已，不管是那种，把问题从自己身上扯开才是最保险的。果真，周瑜笑着抱住了他，“嗯，小乔，你要加油，我们都要加油，懂得珍惜，懂得扞卫。”
67.小虎
第二天阳光明媚，虽然有专业婚礼公司打点，但陆萧和楚乔还是早早地就来到婚礼现场——周瑜家在郊外的别墅，这里远离市区，环境清幽，春意黯然，鸟语花香，前来观礼的男男女女非富即贵，女人们更是不放过这个争奇斗艳的好场合，一个个打扮得精致美丽，围拢在一处说着今天一对新人的佳话。
“陆家可真不愧是走在时代前列，这科学发展观连几个孙子的婚姻都指导了，老大娶个男人，老二又娶个男人，我看老三估计也是那条道。”
“柳小姐诶，那老三刚满二十，和你差着五六岁呢。”
“切，你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我惦着似地。我告诉你哦……”被唤作柳小姐的女人伸开双手，众人只见她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只硕大的钻石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正要炫耀一番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低呼，“那个男人是谁啊，看着倒是一表人才的，不过，可惜了。”
柳小姐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只见一个潇洒俊逸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那个男人非常符合她的审美，身材修长，眉眼周正，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穿着也很有品，银灰色的休闲小西装衬得他整个人非常精神，只不过，他手上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孩，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大包，看样子应该是那个小孩的尿布和奶瓶之类的东西。柳小姐抬起手拨弄拨弄头发，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新鲜的话题，又把大家的注意力拽了回来。
Kevin环视四周，好半天才发现坐在紫藤架下的楚乔，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影让正在眯着眼打盹的楚乔眼前一黑，楚乔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惊奇地说：“怎么是你？”
Kevin正对着楚乔坐下，这个位置让正在他怀中安然而睡的孩子刚好可以晒到一些阳光，他把胳膊上的大包轻轻地放在腿上，然后揉了揉，再把孩子放上去，但手却始终没敢真的放开，在孩子的头部和腰部形成一个环状。孩子似乎是感受不到人体的温柔，瘪起嘴巴，举起小手就准备哭，Kevin只好把他又抱起来，一手搂着一手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嘴巴里嘟囔着，“小虎乖，爸爸在这里，不要害怕。”
楚乔伸长脖子去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虎，把几乎罩住他整张小脸的被子往下拉下几厘米，“都春天了，捂这么多，要闷坏的。”
“小虎身体不好，非常怕冷。”Kevin说着，把楚乔拉下来的被子又掩了上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陆萧呢？”
“他在那边忙着招呼，我有些头疼，偷个懒。”楚乔站起来伸个懒腰，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大一小，“Kevin，你结婚啦？”
“对啊。”Kevin扬起一个笑脸，似乎对楚乔的疑问的语气感到诧异，他抱起小虎站起来，凑到楚乔面前，攥着楚乔的手轻轻地摸摸小虎的脸蛋，“你看，小虎长得多像我。”
楚乔的视线在Kevin和小虎之间不断穿梭，可始终没发现两个人之间有何想象，倒是觉得小虎起码要有五六个月了，可距离他初次见到Kevin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只不过是见面点头的交情，没必要交浅言深。但是Kevin似乎看出他的疑问，一面伸手去逗弄已经醒来的小虎，一面说：“我和他妈妈分手之后才知道有小虎的存在的，那时小虎只有七个月大，可他就出生了。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你看，他都十个月了，可是看上去最多只有六个月大是不是？”
楚乔再次看向小虎，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然有股奇异的感觉。他整个人就像漂浮在半空，远处恍惚有条丝带在吸引着他，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够到那条丝带。而身边的Kevin还在说着，”你看他的手，小小的，还握不住东西。”Kevin把手指伸到小虎手里，果真，小虎只是摊开手掌没有规则地打着，口里发出模模糊糊的“呜呜”的声音。
“楚乔，你能帮我抱下小虎吗？我去和周瑜打个招呼，然后要带小虎去医院，他这两天有些发烧。”Kevin把小虎放到楚乔怀里，叮嘱道，“他要是哭你就亲亲他，或者哼哼歌也行，我马上就回来。”
“嗯，我知道了。”楚乔把小虎搂在怀里，觉得小虎香香软软的，心里不由得十分喜欢。小虎粉嫩嫩的嘴巴吐出一个大大的白色泡沫，惹得楚乔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这一笑，竟然让小虎睁开了眼睛，明亮漆黑的瞳仁几乎占据眼睛的全部。“眼睛倒是很像。”楚乔想到，随即对小虎说道，“你都十个月了，可是好小哦，所以要努力吃饭，努力长大，这样才能健健康康的。”楚乔说着说着，眼眶发酸，喉咙里也像塞了一团棉花，胸口更是堵得难受，他想起他那个无缘人世的孩子，如果要是出生的话，应该也有小虎这般大了吧。
“楚乔，你怎么了？”
“嗯？”楚乔抬起头，见Kevin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连忙把刚才的想法通通从脑海中剔除，微微一笑说道：“风有些大。”
“哦。我还以为你哭了呢。”Kevin从楚乔手中抱过小虎，“不过，我们小虎可是很喜欢你呢，一点儿都没闹。”
“是吗？”楚乔摸摸小虎的脸颊，竟然不像一般小孩那样肥嘟嘟的都是肉，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小虎怎么了，感冒了吗？这个季节，最容易生病。”
“没有，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我现在要带他去医院。”Kevin把包跨在胳膊上，抱起小虎就要往外走。楚乔站起来去送他，“怎么这么着急，我帮你叫车吧。”
“不用了，外面有车等我。”Kevin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楚乔你有空来我家玩吧，小虎真的很喜欢你。”
“好啊。”然而楚乔的客套话还没有说法，Kevin便加大了步伐，抱着小虎几乎是逃难般就走开了，楚乔刚想开口告诉他“慢慢走，小心摔到小虎”，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正对上陆萧满是疑惑的眼睛，“那个人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楚乔看着Kevin坐上了一辆出粗车，慢悠悠地说：“是周瑜的一个朋友，因为家里小孩病了，所以要去医院。”
“是吗？你认识？”
“嗯，他刚才去洗手间，让我帮忙看一下小孩。”楚乔说，陆萧见他一脸担忧的神色，不由笑了，“原来你这么喜欢小孩子，那你日后可有的忙了，咱们的两个小宝贝也马上要出生了。”
68.二选一
“是，是吗？”楚乔笑着说。陆萧看了，只觉得楚乔的笑容比这春风还要柔和，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看楚乔的笑容，尤其是这种没有任何声音的，只是嘴角略微上扬，连牙齿也不露出来的浅笑，真是有种无可名状的力量，让他通体舒畅，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他想起李白赞美杨贵妃的诗，“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小时候，不，自从遇见楚乔以前，他都以为是因为杨贵妃美丽，才让唐玄宗那个因美色误国的皇帝昏了头，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看见心爱之人而打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愉悦与满足。
“怎么这样看着我？”楚乔被陆萧目不转睛的注视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只得想办法转移话题。他现在时刻都保持着警惕，别看现在陆萧笑得温良无害，可说不定心里就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他如果不小心点，没准就给自己挖个坑。
“我在想，我们的宝宝会不会像你一样好看。”陆萧笑着说。谁料，楚乔的颜色瞬间黑了下来，眼睛里也燃起了愤怒的火光，虽然他一直要自己冷静，可是刚才看到了Kevin的小虎，怎么能不想起自己那个孩子，现在，他就算忍耐性再好，也无法和颜悦色地和罪魁祸首谈论有关孩子的事情。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孩子，他恨那个孩子，不，是两个，两个又怎么样，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那个失去的孩子的空缺吗？不，不可以的，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代替。
“楚乔，是不是不舒服？一定是昨晚没睡好，要不你先去楼上歇会，反正典礼还有一会呢。”陆萧摸了下楚乔的额头，发现有一点儿烫，连忙告诉正在给客人们端饮品的服务生，让她去准备一间客房，以及一些感冒药。他自己则拉着楚乔绕过紫藤长廊，往周家的别墅走去。
楚乔没有拒绝，反而有些庆幸，事实上他对这个场合非常反感，嬉笑的人群，硕大的花篮，穿梭的司仪，以及一直循环播放的》婚礼进行曲》让他十分恶心难受，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自己那场可笑的婚礼，和今天的如出一辙。怪不得艾东说出那么一番感恩肺腑的誓言，不过是个骗子的谎话而已，亏自己那时候还很感动。
陆萧看楚乔昏昏沉沉的，把药放到他嘴里，又给他喝了小半杯白开水，帮他盖好被子。“你先睡一觉，一会儿典礼开始我再来叫你。以后别逞强，病了就说出来。”陆萧摸摸楚乔的额头，看着他眉眼几乎皱在一起，十分心疼。他听到楼下的曲子换了一首，知道典礼差不多要开始了，下面才会这么喧嚣，便把房间的窗帘拉上，然后才悄悄出去。
楚乔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黑乎乎的，他抬起胳膊放在鼻尖深深一嗅，竟然还有些幼儿独有的香甜之气残留在上面。外面嬉闹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起来，他捂住嘴巴，不让呜咽声音外泄，明知道有人是无辜的，但还是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去诅咒：“姓陆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可是楚乔没想到，向来不受命运女神眷顾的他，这次竟然成为了心想事成者。
五月份的时候，宋廉的判决下来，毫无意外地被双开双规，并且成为贪污金额过大而判处了三年徒刑。网上的言论照旧一边倒，大家都叫嚷着判轻了。当楚乔委婉地把这些群众的呼声告诉陆云山的时候，陆云山自然气的不轻。这件事没过两天，陆云山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双胞胎出现问题，要取舍一个。
本来医院是打电话给陆萧的，但陆萧前几天上海见他他留学时候的导师，医院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回京的飞机上。医院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连忙打电话给陆云山，陆云山听后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话都连不上句，说了好几分钟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以为陆萧醒过来之后，全家人就会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连让他担心的楚乔也稳定下来，对他早请示晚汇报的，又像开始那般老实乖巧的。可是，孩子好好的怎么会出问题！那个医院一定有问题，不是说成功率98%，怎么，怎么两次都让他们家赶上了，他猛地想起以前那个因为有缺陷而在他的命令下被“杀死”的小孩儿，不由得迷信地猜想，会不会是那个小孩来报仇来了。就算是报仇，也报复在他身上啊，他那两个还没出世的孙子是无辜的。
陆云山告诉徐一鸣去通知正在开会的楚乔，他自己先一步赶去了医院。楚乔到医院的时候找到医生了解了详细地情况，然后找到了在休息室的陆云山。入夏的天气，外面的百花绚烂，爱美的少女们早就脱下了外套，换上鲜艳活力的夏装，可陆云山却仍旧裹着春天的黑色外套，整个人缩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瑟瑟发抖着。不知道为什么，楚乔看到满脸倦容的陆云山，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变态的快感。他一直期盼的“感同身受”，终于让陆云山感受到了。只不过他没意识到，那个即将被判死刑的孩子，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他当时心里都被报复得逞后的满足充斥，根本没想到日后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遗憾与损失。
楚乔默默地坐在陆云山旁边，和他一起等待陆萧，大约半个小时后，休息室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股燥热的气息涌了进来。楚乔抬起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陆萧说：“医生说必须要拿掉一个。”
陆萧这几天一直陪着导师在上海做展览、接受记者访问、招待宾客，休息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刚下飞机就接到这么一个残忍的讯息，几乎站立不稳。他身上的惶恐不安一波一波地向外扩散，楚乔上前把他扶坐在椅子上，陆萧双手插在头发里，弯着腰，过了两三分钟，肩膀才不再抖动，他抬起头来悲伤地看着楚乔，“没救了吗？”
楚乔点头。
“真的？他刚六个月，就这么没了？”
“对不起，我……”
“有那么多小孩，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到底有什么问题，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有事就有事了呢？怎么办？我很怕两个都保不住。”陆萧惊慌失措地抱住了楚乔，楚乔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那股寒意，就连夏天溽热的空气都抵挡不了。楚乔反手抱住陆萧，拍着他的后背给予他安慰。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与这个男人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普天之下，无论他和一个人多亲密，多疏远，此刻，只有他们俩面对着同一个问题，要失去的也是同样的。他从没觉得自己离陆萧是这么近。
“别怕，不会的。”楚乔想起了那个艰难的二选一问题，“我选了女孩。”
“什么？”陆萧猛地松开楚乔，眼里含满了泪水，鼻头红红的。
“留下女孩。”楚乔重复一遍自己的决定。事实上，医生的建议也是留下女孩。
“为什么？！”陆萧很激动，大声地质问楚乔。虽然理智上他知道女孩的成活率要比男孩高，但他真的难以面对这样的局面，自己期盼已久的两个孩子突然间只剩下一个了，无论留下的男孩还是女孩，他其实不能接受的是二变一的结果。可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这是结果，不可改变。
69.发疯
陆萧慢慢平静下来，他靠着椅子，静默地看着楚乔的眼泪涌出来，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把脸埋在两腿之间，静静地哭泣。他蹲在楚乔面前，拍拍楚乔的背告诉他不要哭，孩子以后还会有很多，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楚乔不仅仅是在哭那个孩子，他还在哭自己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纯净之地也被污浊的现实给浸染，他觉得，是自己的怨恨与诅咒带走了他又一个无辜的孩子，那虽然不是他期盼的孩子，可毕竟，与他血肉相连啊，他以为他会高兴得狂欢，可没想到，最后他尝到的，还是蚀骨噬肤的痛。就算是报应了陆云山、陆萧和陆家，他也会遭到报应的。楚乔坚定地相信了这一点，他自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连亲生孩子都被他诅咒死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报复的代价比这更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