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春宵金不换+番外——刘苏儿

作者:刘苏儿  录入:04-14

从包袱里摸出衣服换上,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还好马车仍在前行,夏侯白韵也没心思来管我,只一心一意地拉着缰绳,专心赶车。

“嘿!”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到他身侧。被突然出现的鄙人骇了一大跳,他啊地一声,身子一颤,仰着脸望着我,惊骇莫名。见此,我勾唇坏笑。

良久,他喘了一大口气,声色俱厉道:“玉非卿,你在搞什么鬼?鸢儿呢?”

“哦哦,他在里面睡得好好的呢!”一把抓住打算进去瞧个究竟的小屁孩的手臂,我凑到他跟前邪笑道:“此刻鸢儿脱了个精光,难道你想趁火打劫?!!啧啧啧,皇上啊,你可真能把握机会!”

一系列的连讽带刺的话语说得他眉头大皱。咬咬牙,他甩开我的手,别过脸看着前方,冷然道:“我夏侯白韵才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收到我想要的结果,我讪讪一笑,果断地巴结奉承道:“我就说鸢儿慧眼识珠,找到你这么个正人君子做朋友,可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对于我的吹捧他嗤之以鼻,白了我一眼,哼道:“玉非卿,你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说实话,你怎么会在马车上的?”

呵呵,我弯眸一笑,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甜美纯真。摸摸下巴,我沉吟道:“这个嘛,嘿嘿,你不晓得,我和鸢儿可是心灵相通!只要他一有难,即使我在天涯之外也会感应到,于是不远万里,护驾来也!哦哦,皇上你是在疑惑为什么你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么?呵呵,这个好说,那是皇上你一心扑在赶马上,全神贯注,也就无暇顾及旁事,所以草民我就趁机钻了空子!”

目光深邃,他像是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细细地打量了我良久,蓦地,薄唇轻启,沉声道:“玉非卿,你今晚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平时你不是最讨厌见着我么?今晚和我说这么多话,你是不是中邪了?!”

闻言,我微微一愣,没想到努力掩饰,居然弄巧成拙,引起这小子的注意。我面色一愣,又做回了往日的高傲状,朗声道:“鄙人那是看在你不辞辛劳护送鸢儿的份上,所以才给你好脸色看。既然皇上你看不起,那我就不打扰你老人家了。晚安!”说完,我身形一闪,又钻回了车厢里。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不准偷看哦!”

夏侯白韵果真是做皇帝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呃,虽然他也没有口头上允诺过。但直到白日光光,日上三竿,我睡到自然醒,换好衣裳,撩开帘子一瞧。嘿嘿,只见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旁,夏侯白韵歪头靠在马车上,双眼紧闭,气息平缓,显然还在熟睡中。

望着他犹在梦里,甜美似婴孩的睡颜,我眉头蹙起,抿唇深思了起来。我玉某人,可以在男人女人面前,充当不要脸的角色,却怎么也不想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撒谎!虽然,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是……

扭过头,我微微仰着脸,望着清早柔柔的日光,深深地叹息。就在这时,身侧传来夏侯白韵三分沉着、七分稚气的话语。“鸢儿,你醒啦!”我扭头,冲他扮了个鬼脸,皱着鼻子道:“你个小懒鬼,还不快赶路,要是陌无双追上来了,我不就死定了!”

他有些委屈,眸眼红了红,却依旧点了点头,执鞭,拉住缰绳,便要上路。

“让开,快去里面吃点东西吧,要不然饿死你了我可成了千古罪人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行头,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清叱一声,打马在山间快速前进而去……

十几日后,故地重游,我又来到了蜀中与中原的交界——剑门关!然而,头顶的苍穹还是那一片沧澜似的天空,而时不待我,我已不是三年多前那无知莽撞的少年。带着江湖残留的腥风血雨,我又站在了这儿,用同一双眼睛,审视着滚滚而去的三年的岁月。眸中,不再是跃跃欲试与狂妄野心点燃的灼热火焰,现在,我的眼眸,虽则清澈,但却被时间沉淀了下来,唯留一片唤不活的沧桑与厌倦!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犹未老,心先衰矣!人生之哀,莫过于此!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我鼻尖泛酸,视线模糊,居然禁不住热泪盈眶!黄昏的夕阳,如一只金黄的橘子,镶嵌在碧蓝的天际,染红了半个世界。我习惯性地摸摸身侧,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是呢,那柄伴随了我六七年的玉扇,早已被当作医药费,典当给了赛华佗了!想想这些时日,竟就这样慢慢地习惯了过来!呵呵,人啊,不管在什么环境中,都能很快地适应下来,不是么?!

既然如此……

我转身,看着身后同样望着我的夏侯白韵,忽地,甜甜一笑。这将是,我与他,最后共度的一个夜晚。他依旧是他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皇帝殿下;我依旧是我漠然冷酷,无情至极的玉非卿……

22.胖墩儿

蜀中就是好啊,四面环山,松柏深深,湛蓝的天空像是一颗镶嵌在玉盘上的蓝宝石。一朵朵白云是点缀在上面的云斑,千奇百怪,美轮美奂。一路行去,良田美竹,桃林杏园。虽则是早秋,碧叶微黄,空气里飘着微微的清新气息,甜美而干爽!

步行几日后,我终于来到了久违的盗圣山下。所谓的盗圣山,其原名不详,此名的由来还是全拜于天机所赐。记得他当时在我面前吹嘘道:“你师傅我平生无甚作为。不就是盗了皇帝老儿爱妃的几件内衣,还在他老人家宝库里兜了兜风,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盗圣山,创建了鼎鼎大名的盗寨!嘿嘿,凤九天那什么狗屁逍遥派算个什么玩意儿。除了有一大堆婆娘,别的什么都是烂货!”

当时年少无知,孩童心性,我忍不住好奇问道:“那那些婆娘就是好货了么?”

问完的下场便是头顶挨了一狠狠的爆栗!于天机干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狠厉,冲我劈头盖脸吼道:“臭婆娘怎么可能是好货!都是他妈些蠢货,烂货,呃呃,还有惹不起的辣货!”

我龇牙咧嘴地摸着头顶,心下犯嘀咕:“被女人抛弃了就直说呗,犯得着冲我发脾气么?!切!”

至今想起,我唯有莞尔一笑。也不晓得这些年来,这老家伙的臭脾气收敛了些没。要是还是一个火药脾气,我以后的苦日子可有得过咯!

近乡心悦,不算太陡的盗圣山上的小径,在我足下飞速地后退着。嘴角不自觉地轻扬,我,以十年前初上山时的模样,来到了院门前。

要说这盗寨,实在是太名不副实了。人家的山寨吧,至少占地几百顷;而于老大爷的盗寨呢?就一个不甚辉宏的院子,外加一幢还算有模有样的环形木楼。别人的山寨什么的,少说也有十来个奴仆小厮,做做卫生,准备伙食什么的;而于天机的寨子里呢?除了我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收下的弟子,再加上他这个寨主,其他一律没有。后来,连洗衣做饭洒扫庭除什么的还要我亲力而为!简直是又做弟子又做仆人!哎,命苦诶……

仰头,觑着头顶那面饱经风霜摧残,破旧不堪的门匾,只见上面书曰:盗寨!两个略显苍劲的草书,若北风中挣扎的劲草,有那么一点苍凉,还有那么一点点古风。

就在我仰面看着门匾,看得出神之际,门扉突然朝内敞开,一只圆圆的脑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俩只幽幽的绿豆眼小心翼翼地觑着我。

见此,我微微一愣,又重新仔细地瞧了门匾一眼,确定那两字是“盗寨”无疑后,一眼朝那小胖子瞪了去。不会吧,我就走了这么三年,于天机便耐不住寂寞,将他的根据地倒卖了出去!而这买家的家业还确实可以,至少还有一个小胖子帮着守屋不是。

“你、你是……”见我眼神不善,对方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问道。

啧啧啧,瞧你那熊样!我翻了翻白眼,二话不说抢到他跟前,吼道:“老子是你爷爷!让开,爷爷我现在要进去!”出生江湖这么久,咱还是晓得江湖的生存手段:欺善怕恶!为了今晚能有地方下榻,我也是只好扮猪吃老虎,先吓吓他再说。

但是呢,走近一比才猛然发现,就以我现在的身高与长相,这扮猪吃老虎的差事还真是不好做!就譬如吧,这胖小子这身高就比我高出一个脑袋。再譬如吧,他那圆滚滚的身段就有我至少两个那么粗!

望着他遮遮掩掩,在门后扭扭捏捏的滚胖身姿,我费力地咽了几口口水。思量半晌,我蓦地改换了面部表情。双眼一眯,笑出细细的牙齿,腻着声音道:“小哥哥,你们家就你一个人么?”

“哈!”闻言,他愣了愣,遂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是、是啊,师父要傍晚才会回来!小弟弟,你有什么事么?”胖嘟嘟的脸上肥肉颤动,把我狠狠地骇了几跳。

不动声色地再次吞了吞口水,我哈哈一笑,依旧糯声软语道:“嗯嗯,我在山上迷路了,小哥哥,你能收留我一阵么?等到我爹爹娘亲找来了,我就回家!”等我爹爹娘亲找来,那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嘿嘿,不管了,先蹭个地方住下再说!

“你迷路了啊!”他似是异常焦急,不由分说地拿手捏了捏我的脸,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像个老娘似的询问道:“有没有伤到啊!山脚下有一条非常凶恶的大黄狗,你没有被它咬着吧?!”

我实在是无力反抗,就着他的力道被他翻来覆去地查看,嘴上幽幽道:“没有啦,那只狗乖得很,不咬我的!”笑话,就因为晓得山下有那只见人就咬的恶狗,我还特意找了一条偏僻的道路,一路披荆斩棘,绕过了它。

于是,基于我是等着回家的可怜迷路娃,他非常友好地把我让进了院子。一进院子,我不得不叹服:没有于天机的盗寨还真是干净漂亮啊!想我第一次被于天机引进这座院子的时候,地上的腐叶那叫一个厚,四周的杂草那叫一个长势优良,就连在光天化日之下,墙角的老鼠都在排队跑步!

当时,在我无比惊讶的目光下,他清了清嗓子,嘴角一抽一抽,道:“有几天没回来了,这种情况值得理解!”

嗯,初时我确实善良地理解了他。但是呢,他好像把我能理解的程度稍稍的想大了些。以后的日子里,当我练完工回来,瞧见院子一如既往的脏、乱、差,刚想发话牢骚几句,他便抱着一只鸡腿,揣着一酒壶,不知从哪里醉醺醺地蹿出来,对我指手画脚道:“小玉儿,还不赶快去洗洗,弄几个菜来孝敬为师的。看看你,一天就晓得顾自己,练功都练得把为师都忘了!要是为师就这样被饿死了,我看你还怎么练下去!要做另一个怪盗,不学完我独门创制的‘盗道学’,任你怎般也是不能在江湖上拼出门路的!”

于是,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我下山前的一个晚上。那晚,也许是离别在即,也许是他太老了,已然习惯了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伴的感觉。猛然我要离开,他不习惯了。他灌下一大壶酒后,冲我喷着酒气道:“小玉儿,你个兔崽子,你不是嫌老子平时太邋遢,把院子搞的乌烟瘴气的吗?你看好咯,今天你师傅我就把这院子弄干净!免得你个臭小子到了外面,贪图荣华富贵,一辈子也不归来!”

说完,拿着扫帚,借着酒劲,边扫边舞。那夜的月色很好,轻蒙蒙的像是一缕缕暖人的青烟。撩起了他顺逸的长发,染白了他略略扎手的胡茬,也朦胧了两个人的双眼……

“小弟弟,你在看什么呢?”小胖子轻拉了我一把,我回过神,道:“一个院子整理这么干净干什么啊?又没有客人来!”

闻言,他使劲地拨弄着圆滚滚的脑袋,脸上闪过惊骇的神色,食指伸到我的唇上,嘘了一声,沉声道:“快别这么说,要是被我师父晓得了,他可得罚你了!”蓦地,似是被灼伤了,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脸红红地转过头去!

我不疑有他,心下却暗自惊奇,他师傅还真是个怪人啊!不过管他怪不怪,咱先蹭个地方住下再说!于是,他领我来到一间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房间里,道:“你暂时就住在这儿吧,安安心心地等你爹娘。”

我嗯了一声,却指着隔壁的房间,呐呐道:“小哥哥,我想住隔壁那间房间,可以么?”虽然现在寨子已然易主,但我还是想住在我原来的房间里。

闻言,微微一愣,他傻呆呆地抓了抓脑袋,摆手道:“不行啊,那是我大师兄的房间!”

大师兄?!我眨眨眼,撅嘴问道:“你大师兄也在么?”

“不在。”他摇头,细细的绿豆眼中划过显而易见的钦羡。头微扬,他扭头望向屋外,声音低缓道,“师父说,师兄外出闯荡江湖了,任何时候都会有回来的可能。叫我每日里将师兄的屋子打扫干净,院子也要清扫得有模有样,因为他说师兄喜欢干净清幽的环境!呵呵,师父对师兄太好了,让我羡慕得不行呢!哦,对了,我师兄的名字可好听了,叫玉非卿!”他转过头来,得意非凡地冲我说道。

然而,此时,我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唯有刚刚他说的那番话在反复地回放。没想到,我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竟重要到如斯!以往,我只知道埋怨他,暗地里唾骂他,甚至还想着离开寨子,一辈子也不要回来!也因为他偷留着后招,不倾囊相授毕生武学,反倒叫我在江湖上去偷什么劳什子破秘籍,搞得我身心俱惫,而心生怨念!没想到,难过的不仅仅我一人。是否在我浴血奋战的时候,那个人也在提心吊胆地等着某一个江湖除名的消息!!!

懊恼不已,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差不多都沉浸在悔恨的沼泽里,不知昼夜。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小胖子识趣地做了两个菜来慰劳咱。那鲜美的滋味,唤回了我的知觉。使劲地猛吞了几口饭菜,我双眼泛光,一脸惊奇地望着坐在身边的小胖子,道:“这个、这个是你做的?”

妈呀,简简单单的两盘素菜,竟然会有如此口味!我的个亲娘诶,早知有如此口福,咱就早些回来,做个蹭饭的也不错啊!

含羞地点了点头,小胖子,哦,好像他刚才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叫万生味。嗯嗯,生味生味,果然符合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只听万生味道:“只要鸢儿你不嫌弃便好!”

瞧瞧,这是说的什么话哦,有免费的厨师都不要,我又不是傻蛋!但不晓得老头儿上哪儿去寻到的这么个宝贝,真是口福不浅啊!一阵风卷残云,我将桌上的两盘菜,兼一大碗米饭倒进肚子里,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望了望外边西斜的暖阳,问道:“小胖……呃,生味哥,你说你师父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发现了小胖子的一大功能,我再也不敢用高傲的态度说话。

哦了一声,他依旧一副弥勒佛相,细声道:“应该快了吧。这些天他日日外出,只道是去山下溜达,具体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师父的性情甚是古怪,见不得生人。待会儿要是他见着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笑话,于老头儿那点小脾气,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比如说,每日一壶酒,日日必饮,不饮就逮着人发疯;遇见看不顺眼的人,张口就骂娘,往往衍生出大动干戈的局面;自高自大,一副“老子就是皇帝,天下人皆是刍狗”的用鼻子看人的嘴脸。其实吧,这点瑕疵还不算是最糟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是上些年纪的,都会养成职业病。而老头儿就是个天生做梁上君子的料儿!一瞧见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手痒痒,非得盗来把玩把玩,没了趣味才肯罢手!譬如说那皇帝爱妃的内衣,以及秘密一般的宝库!

思及此,我不由莞尔,秋日的日光投在脸上,没有了仲夏的灼热,说不出的舒服!微微一闭眼,我饭后思睡。就着椅子歪歪斜斜地摆了个舒适的造型,阖目小憩。就在这时,收拾着碗碟的万生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摇醒我,喘息道:“鸢儿,我、我师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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