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压抑中的怒火仿佛被人浇了油,蹭蹭地激上来,他怒喝道:“所以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你的君主?”
迪卢木多立即抬起头,分辨道:“吾主,我从来没有背叛您的想法,只是在婚宴中格兰尼公主殿下向我求助,我无法置之不理,我……”
芬恩的脸色刷得变了,他打断了迪卢木多的辩解,“……困境?”芬恩咬牙启齿地说出这两个字,“公主嫁给我原来就是困境?于是为了解救她的困境,你就带走我的妻子,将她藏在这里?迪卢木多,你到底还把不把我放在眼内?”
迪卢木多的声音终于变了节奏,他急忙道:“吾主,我绝没有藏起公主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强迫一个女子成婚,这样做有违骑士道。所以……”
芬恩越听越火大,“够了!”他大手一挥,不想从迪卢木多那里听到更加让他难堪的话,“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行为,现在还在指责你的君主品行有损?迪卢木多,你自以为是世间最高尚的人吗?所有你看不下去的事情,你都有干预的权利是吧?如果我有一天做出有违道义的事,你是不是要会为了你的正义而杀了我?”
迪卢木多的肩膀抖动着,他放在胸口位置的手在颤抖,他看着芬恩的眼睛满溢不被理解的痛苦,温润的嗓音如同起誓一般,“吾主,我绝不会背叛费奥纳,我绝不会背叛您。我所做的一切,为什么您不能理解呢?”
芬恩哈哈大笑:“劫走妻子的人居然要求丈夫理解他的用意?迪卢木多,你口口声声说不会背叛我,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迪卢木多撑在地上的手指紧扣着地面:
“吾主,我……”
迪卢木多忽然无话可说。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理解的背叛与芬恩认知的背叛,有着极大的不同。他直至现在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一种背叛,但是在芬恩的心里,他迪卢木多已经背叛了芬恩,背叛了费奥纳。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大的反差?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们的思想有了这样大的距离?
迪卢木多脑中一片空白,他的眼睛呆滞而无神,思维几乎停滞。
芬恩俯视着眼前的男人,回想起卡尔特曾向他汇报的事情,婚宴中公主对迪卢木多的情谊,他心中就燃起了妒火,“我不想再听你的妄言。现在公主在哪里?马上告诉我!”
迪卢木多不知道格兰尼的计划,无法判断格兰尼的行踪,他完全没有办法回答芬恩这个问题。
“对不起,吾主,我并不知道。”
芬恩一拳砸到扶手上,“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你居然说不知道?”
迪卢木多不明白芬恩为什么不相信他,以往芬恩给予他的信任在此时荡然无存。
迪卢木多心里的酸楚如同过期的酒,在一点点发酸变质。
“我仅护送格兰尼公主至此,并不知晓她今后有何打算。”迪卢木多的精气神如同被使用过度的布囊,完全看不出最初的形状。他声音低沉地解释道,“她之后来信向我求助,但没有告知究竟发生何事。”
芬恩看向卡尔特,卡尔特点点头。
芬恩看着底下眼神涣散一副悲惨摸样的迪卢木多,感觉终于发泄了一直淤积在心里的怨气。
这个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外甥。尽管可恶,但毕竟曾为了费奥纳立下汗马功劳。
芬恩沉吟了片刻,做出了判决:“迪卢木多,念及你以往的功勋,此次对你的惩戒,降职一级,扣薪半年,禁足三个月。现在随我立刻离开。”
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卡尔特没有想到芬恩对迪卢木多的惩罚居然如此轻判。
不能就此作罢。留下隐患不是卡尔特的行事作风。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芬恩的判决发愣时,卡尔特在旁忽然提及道:
“几天前,迪卢木多曾向我说起,他要退出菲奥娜,现在团长您这样股念旧情对他如此照顾,我想迪卢木多一定心怀感激,不会再有退团的想法了吧。”
犹如一个巨石在湖中砰然而落,周围的人都被砸得晕头转向。
天啊,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本来就此作罢的芬恩犹如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他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看向迪卢木多的目光顿时变了。
“迪卢木多,你向卡尔特说……你要退团?退出费奥纳?”
迪卢木多知道这是最糟糕的时刻,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真的被禁足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肯尼斯不知会出现什么危机,如果发生了如同那个世界一样无可挽回的悲剧,那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迪卢木多咬咬牙,没有否认。
芬恩噌的站起来,周身涌动杀气:“理由?”
迪卢木多如实回答说:“我的一位朋友陷入危机,我不能置之不理。”
芬恩听完后,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你就为了这个?”
迪卢木多默认。
芬恩刷的拔出腰间宝剑:“迪卢木多!你还要愚弄我到什么程度?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可笑的理由?”
迪卢木多承受着芬恩的杀气,面对着锐利的宝剑,一动不动。
如果在这种公开场合说自己要去袭击王军救出肯尼斯,一定会传到王太子那里,自己之后的行为会为芬恩,为费奥纳带来不利的影响。他不能说。
“吾主,我的心永远与费奥纳同在,即使我离开……”
“够了!”芬恩一剑劈来。
迪卢木多没有想到芬恩真的动手,他强制压下条件反射下的动作,跪在原地,不作回避。
利剑砍在肩膀的位置,停下。一道血红的破损的轻甲下方晕开。
芬恩眼中森冷无比:“迪卢木多,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随我离开,要么给我滚蛋!”
迪卢木多眼睛发红,内心如同在锅里煎熬。
他知道芬恩对他已经是极大的容忍,即使是在怒极之下,依然给了他机会。
如果他放弃了这次机会,从此他将再也得不到芬恩的谅解,他将与芬恩所率领的骑士团越走越远。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迪卢木多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无数的画面。
那无数的念头,无数的画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道义。
迪卢木多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道义,不拘于形式。
费奥纳让他获得荣耀,让他有更好发挥自己能力的地方。
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和他的道义背道而驰,那么他的初衷将被抹杀,他的生命将被玷污。
不能是这样,不可以是这样。如果违背了他的道义,他活着与死没有区别。
迪卢木多脑中的念头在一瞬间炸开,又在一瞬间沉寂。
他有了决断。
“吾主,请原谅我,我要离开费奥纳。”
周围传来一片不可置信的叹息声与阻拦声。
芬恩的杀气几乎已经化为了黑色的火焰。压在迪卢木多肩膀上的剑刃越来越用力,简直想直接把迪卢木多的胳膊卸下来。
阻止芬恩的行为的人是奥斯卡。
少年远超同龄人臂力的手腕稳稳地托住了剑把。
“芬恩,如果你继续伤害迪卢木多,就先打倒我奥斯卡。”
芬恩看着第一个冲上来的孙子,还有身后的莪相,他的好儿子,芬恩冷笑几声,收回了剑。
“迪卢木多,既然你执意如此,只要你打败奥斯卡,或者是莪相,我就批准你退团。”
芬恩露出恶意的笑容:“你的那位朋友如此重要,打倒他们,并不为难。”
迪卢木多僵在原地,没有想到芬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奥斯卡怒气冲冲地抢道:“我绝不在此时此地,以这种理由与迪卢木多交手。谁与迪卢木多为敌,就是与我为敌!”
奥斯卡站在迪卢木多身旁,摆明了姿态。
莪相的态度则温和了许多,他低头向芬恩致歉道:“抱歉,我的剑不会向着为了朋友作此牺牲的勇者挥动。”
莪相抱歉地看着芬恩,转而看向迪卢木多时,目光里满是支持。
芬恩被气得个倒仰,被自己的孙子和儿子当众拒绝,几乎从未有的巨大尴尬,让他呼吸急促,肺快要炸。
“好啊,好得很,难道要我亲自出马不成……”
就在此时,卡尔特走了出来。
“请交给我,我愿意代劳。”
森林边缘的广阔原野上屹立着古朴的城堡,晨雾将城堡的轮廓掩盖了大半,在晨光下多了一份飘渺神秘。朴实无华的城堡好像静默的主人,等待着远方来客的拜访。
迪卢木多一路急行,日夜赶程。原本五天的行程在第四天的清晨便赶到了切欧法赫的领地。
尽管格兰尼的信中语焉不详,但是迪卢木多推测这里一定是遭遇了某种变故,于是他放缓了马匹步伐,提高戒备,进入庄园的范围。
奇怪的氛围随着深入越来越重,一路走来,迪卢木多看不到一个人,没有雇农,没有守卫。矮矮的平房空无一人,透过窗栏,可以看到里面散落凌乱的家当,除了四散的家禽,什么人也没有。
没有战斗过的痕迹,这里的人好像在一夜间被驱赶了一样,匆忙上路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东西。
迪卢木多来到城堡门前,木石制成的大门紧闭,迪卢木多直接将枪插入石墙,纵身翻越城墙。
进入城堡后,迪卢木多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影。
没有仆人,没有管家,空旷的走廊,随着狂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太奇怪了。迪卢木多由下往上,一层层地进行搜索。
依然看不到人,不过在搜查间,迪卢木多发现城堡里值钱的东西没有了,甚至是与族徽有关的摆设,也全部被搬走。
不过才短短的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迪卢木多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格兰尼已经不在此处。他没有阻止格兰尼信中所说的后果严重的行动,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切欧法赫一定跟随在公主身边,公主殿下的安全暂时无需担心。
见不到格兰尼,一切都无从谈起。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他还有另一件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迪卢木多回到一层的大厅,找了张椅子坐下,精神低落。
失去了来时的目的,迪卢木多紧绷的精神暂时缓和下来,连续的赶路,让他感到疲惫,特别是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未吃过东西,他决定休息一会就去外面找些吃的。
长枪与短枪放在迪卢木多的脚边,迪卢木多坐了一会后,听见城堡远处传来一群马蹄奔来的声响,听声音的大小,人数大概在六十人上下。
迪卢木多立即手持双枪,来到城堡的高处观察。
如果是来袭击格兰尼的敌人,他就在此地将他们解决。
迪卢木多看清为首之人,还有其后的众人,不由错愕地瞪大眼睛。
是芬恩还有团内所有的一等骑士。
他们为什么会来此处?
迪卢木多听见自己心跳得有如打鼓。
城堡的石墙上飞舞着几只老鹰。迪卢木多看见其中一只停在卡尔特的肩膀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被林中的飞鸟监视了。
带他们来的是精通鸟兽之语卡尔特。迪卢木多明白这一点,同时也意识到,卡尔特很有可能看过格兰尼通过信鹰寄给他的信。
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冲击着迪卢木多的心。但是随即,迪卢木多明白,这不过是卡尔特为了费奥纳,做出他认为对的判断,对的事情。
马蹄声越来越响,队伍越来越近。
迪卢木多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们来之前离开,或者找自己在此的合理借口,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来此处为了什么。
卡尔特的鸟兽之语只是片面之词,他的朋友也会帮他,为了团内的团结考虑,卡尔特不会坚持到底。
迪卢木多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有利,但是他做不出来,那些行为有违道义。
世间的虚伪虚假或许可以构筑起长久的欺瞒。但他知道,如果在此时逃走,在此地说谎,他的良心永不会安宁。他的信念,将不再诚于道、诚于心。
不能逃避,那么便面对吧。
迪卢木多在芬恩一行人来到城堡前,将大门打开,将他们迎了进来。
除了芬恩与卡尔特,其他团员似乎并不知道此次出行的目的,看到迪卢木多在城堡里,不少人露出惊喜的表情,甚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迪卢木多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芬恩进入城堡时,没有正眼看向迪卢木多,带着一行人风行雷厉地来到城堡的大厅,好像主人一般,坐到了主座。
其他人按照日常的位置分列在两侧站好。
迪卢木多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走到正中,单膝跪下,低垂着头。
芬恩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在看到迪卢木多的姿态后消退了些。他冷冷的注视着迪卢木多,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迪卢木多保持着恭谨谦逊的姿态,跪在地上,如同等待发落的受审者。
芬恩冷哼一声,表情威严,手指下方之人:“迪卢木多,你有什么话可说?”
迪卢木多低垂着头,语带惭愧,“吾主,实在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您亲自赶至此地。”
芬恩质问道:“迪卢木多,在婚宴上,为何不阻止公主的离去?”
迪卢木多回答道:“公主殿下不愿意履行这场婚姻,所以她逃离了王城。为了她的安全,我护送她直至此处为止。”
芬恩没有想到迪卢木多回答的这么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下不得。他瞪着迪卢木多,咽下闷气,问道:“为何你知道公主的行踪,回来后依然隐瞒?”
迪卢木多回答道:“公主并不愿意返回王城,她希望过另一种生活。”
芬恩压抑中的怒火仿佛被人浇了油,蹭蹭地激上来,他怒喝道:“所以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你的君主?”
迪卢木多立即抬起头,分辨道:“吾主,我从来没有背叛您的想法,只是在婚宴中格兰尼公主殿下向我求助,对困境中的女性,我……”
芬恩的脸色刷得变了,他打断了迪卢木多的辩解,“……困境?”芬恩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公主嫁给我原来就是困境?于是为了解救她的困境,你就带走我的妻子,将她藏在这里?迪卢木多,你到底还把不把我放在眼内?”
迪卢木多的声音终于失去了平和,他急道:“我绝没有藏起公主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强迫一个女子成婚,这样做有违骑士道。所以……”
芬恩越听越火大,“够了!”他大手一挥,不想从迪卢木多那里听到更加让他难堪的话,“你背着我做出这种行为,现在还在指责你的君主品行有损?迪卢木多,你自以为是世间最高尚的人吗?所有你看不下去的事情,你都有干预的权利是吗?如果我有一天做出有违道义的事,你是不是要会为了你的正义而杀了我?”
迪卢木多的肩膀抖动着,他放在胸口位置的手在颤抖,他看着芬恩的眼睛满溢不被理解的痛苦,温润的嗓音如同起誓一般,“我绝不会背叛费奥纳,我绝不会背叛您。我所做的一切,为什么您不能理解呢?”
芬恩哈哈大笑:“劫走妻子的人居然要求丈夫理解他的用意?迪卢木多,你口口声声说不会背叛我,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迪卢木多撑在地上的手指紧扣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