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入学以后,我也会得到自己的那一颗,看多了别人使用多少也会有所期待。
把我送出房间以后,管家先生再次叮嘱我不要随意触摸城堡里的不明物体,说即使是战斗力评估在E的他也不敢这么做。E族种已经算得上是进化程度优良的群体,按照亚特兰蒂斯的种族等级分化方式,地球上的物种一共可以分成26种级别。
从A到K是没有混入虫族基因的物种,排名越靠前,种族进化度就越高。从M到Z是带有虫族基因的混合种,字母排序越是靠后,个体性情就越倾向于他们的基因提供体——暴戾,无情,残忍,嗜杀——相对的,所表现出的能力也越纯粹,更加接近强大的虫族。
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进化的过程中,亚特兰蒂斯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不同物种间的远缘杂交跟人为操作基因排序进程,制造出诸多新型物种,结果不一。像成功的例子就有叶家父子那样融合了数种强悍基因的新型种族,失败的就像之前的我,明明是强大的A族种后裔却弱得跟普通人类没两样。而L级作为两个等级系统中的最低级,代指的就是基因融合失败的能力低下个体,这些个体一般在出生不久就会被父母抛弃,或者死亡,或者隐没在人类社会里过平庸的生活。
顺带一提,26个等级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人类的位置,囧。
至于个体等级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卡尼尔的种族,虽然究极体能够进化到Y,但刚出生的幼儿却十分弱小,没有监护者照看的话很容易夭折。这些种族在经历漫长的进化之后达到生命的顶峰,产下后代,然后又会迅速衰弱,不久便死去。为了保证他们的延续,亚特兰蒂斯大陆上才有了监护者的存在,一般都是强大的个体带着幼年期的珍稀物种一起生活,教导他们这个世界里生存的规则,训练他们不断成长,逐步强大。
等到成年之后学生从老师身边离开时,两人之间就会建立起深刻的羁绊,有力地维持了不同种族之间的联系,互通有无,以期获得更大的进阶。一言概之,这块大陆的所有生物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进化,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看重这一点,我还没搞清楚。
23.湖底游
因为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所以走在街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衬着身上鲜活的绿色实在很像脱水的生物。于是有几个小鬼在后面尾随一阵之后就掏出了弹弓,对准我头顶的水团砰砰一阵乱射,让思考着生存对策的我被从半空中倾泻而下的清水浇了个透心凉。
小鬼们握着弹弓在旁尖叫拍手,其中一个穿着粉红色格子裙的小萝莉歪着脑袋看了看我湿淋淋的头发,带着可爱的笑容问道:“哥哥舒服一些了吗?脱水的感觉很难受吧。”
我捏起一撮刚擦干不久又被弄湿的头发,看着小鬼们一脸“快表扬我吧,表扬我吧”的表情,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用力地甩了甩头发,胡乱揉脸,然后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啊,终于得救了呢。”
然后看着小鬼们顶着红扑扑的脸蛋满足地跑开,整个人又立刻恢复萎蔫状,驼着背跟在我老师后面继续往前走。几分钟之后又是另一群小鬼尾随而至,遂再次遭受清水洗礼,还得做出湿淋淋的感激状,反复说得救了,得救了。于是最后发展到一条街的小鬼都拿着弹弓跟在我们身后,一看见我露出萎蔫状就射破附近的水团,然后仰着纯真的小脸等待表扬。
而我的头发就这么湿了干,干了湿,往复循环,没有尽头。背后还承载着几十个幼童饱含期待的注视,蔫不是,不蔫也不是,真是囧得无以复加。只好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走了一阵,却感觉到背后的视线越来越沉重。实在被小鬼们怨念压得没办法,只能上前几步朝浑身清爽得像待在陆地上的男人求助:“老师,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怎么办?”
他没有同情心地瞥了我一眼,淡漠的目光让人抓狂,开口道:“是你,不是我们。”
喂喂,这难道有区别吗?
估计是因为我的脸看上去太苦逼,他居然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停下脑内小剧场的运作,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因为在他身后一瞬间出现了栽满玫瑰的花园和掉漆长椅,旋转水龙头在午后阳光里悠悠地喷洒出晶莹的水珠。这幻影连同他的笑容一起迅速淡去,停留在视野里的就只有他高大的背影跟空中饱满的水团子。
看吧,笑容什么的果然是幻觉,脑袋被淋得多了会进水啊啊啊!
感受到身后越来越重的怨念,于是又蹭过去:“不对,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啊啊啊!”
这个男人大概要比我高出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他,真是从头皮到发梢都散发着清爽的气息,于是这人到底是怎么在全方位无死角的水团轰击下幸免于难的?我看着他转过头来动了动嘴唇像要说什么,突然又转了回去,垂眼看下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孩咬着手指站在我们面前,一只馒头似的小胖手抓住他的裤腿不肯放。
这孩子穿着做工精致的小衣小裤,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熊帽子,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男孩,现在独自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大概是跟家人走散了。啊啊,这小鼻子小脸的模样完全是我理想中的小儿子啊!我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就想弯下腰来逗他。只听后头跟了一路的小鬼头们大吼一声,纷纷射出了准备已久的子弹,打得我们头顶的水团纷纷爆开,水流哗啦哗啦地泻了整段路面。
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站在原地,等着洪流过去才慢慢起身,一睁眼就看到几十张纯真的小脸像花盘一样朝向我,等着迎接太阳的许诺。我担心刚刚这么大的水流,那小不点有没有站立不稳被冲走,结果左看右看之后发现我老师正抱着他浑身清爽地站在商店屋檐下,一大一小都摆着看戏的架势。
……好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算是老奶奶也是会生气的啊,一直被不懂察言观色的小学生硬扶着要过马路什么的。
揉脸甩头的动作一气呵成,脸上的笑容清爽得连我自己看了都会被感动。朝着这群小鬼头热情地挥了挥手,高声说道:“这回真的得救了,得救了啊啊啊!不用再跟着我了,大家都回——家——去——吧!”
于是在后半段的路程里,自豪感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小鬼们总算没再跟过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背脊还是下意识地挺直,走路的时候也是目不斜视,只看前方。修抱着那个戴小熊帽子的小正太走在前面,小东西一点也不怕生,趴在他肩上左顾右盼,偶尔还会伸手去碰他的脸,或者干脆把脸贴在上面蹭来蹭去——于是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人想做都不敢做的事情啊,竟然能光明正大地吃这个男人豆腐!
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观察着前面一大一小的互动,思考着他们是亲生父子的可能性有多少。前文提到过,我非常喜欢小孩,不然刚刚也不会三番四次地被淋成落汤鸡。只是想不到长着冰山贵族脸的修对这些小东西也十分疼爱,看他现在对这个小家伙纵容到没边的模样,简直就是他的父亲。
说到这里,还得提起刚刚在警察局发生的事。这里的治安系统跟人类社会还是很像的,都有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叔叔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处理各种案件和纠纷。由于在那个路段等了很久也没有大人来找走失的孩子,于是只好带着已经等得不高兴的小东西离开,来到附近的警察局报备一下。
当时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年轻人,很有朝气很健谈的模样。结果一见抱着孩子的修跟旁边站着的我,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两位有话好好说,在孩子面前不要太冲动,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呢?”
……于是这人都在那里脑补了什么些什么狗血剧情啊。
在修简短地说明来意以后,小警察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朝他暧昧地笑着摆手道:“早说嘛,我还以为大人你这么快就那什么了,嘿嘿。”
可惜除了小鬼头,修对着谁都是一张不易亲近的脸,小警察于是讪讪地闭上了嘴,转向我开始做笔录。在这里如果有小孩走失的话,一般都会通过警察局的信息系统发布消息,好让马大哈的家长尽快找到自己的孩子。
做笔录做到一半的时候,小东西又开始闹腾,修很冷静地从椅子上起身,带着他朝门外走去,留下一句:“你们继续,我带他出去走走。”
他们一离开,屋里的压迫感就顿时减小。小警察又恢复了搭讪的心情,一边记录细节一边嘀咕道:“你的伴侣看上去来头不小啊,就是性格太冷了点,那眼神可怕得,啧。我说,你这么弱怎么承受得了啊?”
我听着有点不对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警察又说开了,“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挺疼你,那就没什么了。只是你得好好把实力往上提一些啊,不然到时候要生孩子什么的就有你好受。嘿嘿,都弄好了。”他搁下笔,嬉皮笑脸地看我,“其实一开始看到你们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夫妻间有什么矛盾,带着孩子过来办理离婚手续什么的。”
“离婚手续在这里办?”我的注意力被稍稍偏移了一下,结果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小警察露出憋屈的脸:“是啊,两天前有一对闹离婚的把民政局给砸了,到现在还没修好,他们只能把办公的地儿移到我们这里来。啊啊,真是太没有公德心了,那俩C族种。”
啊,是挺没公德心的。
跟小警察友好地告别,我拿着报备表的副本从警察局里出来。此时天色近晚,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重点啊喂!我忘了问他为什么会把我们俩男人当成一对啊啊啊!
我老师见我立在台阶上半天不动,抱着脸蛋上还挂着泪水的小东西就深沉地来了一句:“走吧,不然待会儿又得哭了。”
望着小东西被他自己弄得歪掉的小熊帽子,我把副本夹在手臂底下,上前一步伸手帮他系正了,默默地屈服在他噙着泪水的目光里,暂时把满腔疑问压在心底。他伸出肉呼呼的手掌把我的手指头抓住,泪眼汪汪地朝自己的方向拉去。我一开始没在意,专心致志地跟我老师报备情况:“他说警察局会在全城广播孩子的消息,所以我们还需要带着他一段时间,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修垂眼看了看腕间的水晶,我发现他经常做这个类似于看时间的动作,于是也暗地里观察了好几次那水晶有什么不一样,结果一无所获。正当我把手指从小东西尖尖的虎牙底下抢回来的时候,他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问道:“饿吗?”
“……好像有点。”说完垂头看又开始眼泪汪汪的小鬼,忍不住捏了他的脸蛋一把,“为什么咬我,难道你也饿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还不大流畅,我也没期待他会多给力。只是他看了我半天以后,居然细声细气地冒出一句:“麻麻,饿——”
——喂喂,谁是妈妈啊?!
时近黄昏,水底的集市开始聚集人流,两旁鱼群造型的路灯悠悠亮起,空中的水团也开始冒出莹白微光,在黑暗的人造天幕下看上去格外显眼。之前的一整个下午,水族待客的之道跟成功的幼儿教育什么的我都好好领略了一番,此刻正在提前体验人父的感受。小东西看上去就肉呼呼的,抱起来也沉,还不肯乖乖地让人抱着,扒拉着我的头发整个身体拼命扭动,乌黑的眼睛四处搜寻好玩的东西。
修正在排队买一种用水族幼儿喜欢的植物做成的甜羹,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令人瞩目,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周身也飘荡出一种极端的优雅氛围,惹得不少人特意从他身边挤过,朝他暗送秋波。可是那什么,从萝莉到御姐都有的各年龄层女性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男人也跟着来凑热闹?我看一个男人试图上前搭讪被冷淡地拒绝,别开眼有点囧地拍了小东西的PP一把,把他从脑袋上拉下来,做出凶狠的表情,结果不怕人的小混蛋被逗得咯咯笑。
啊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臭小鬼啊。
他之前吃了一个软软的小甜饼,这时还很开心地偶尔舔一舔嘴唇,像一尾小鱼一样不停扭动:“麻麻,麻麻——”
“谁是你麻麻啊,叫哥哥。”
他咯咯地笑了一阵,伸直了小胳膊,拿肉呼呼的手掌拍着我的脸继续叫:“麻麻——”
……算了,不跟性别认知有障碍的小鬼头计较。
解决了视野障碍,我继续观察街上的行人,努力从他们的穿衣风格跟气场中辨别出所属的种族来。带着小孩出门的家庭挺多,所以甜羹店门前排的队伍也很长,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回来。我抱这小东西抱得手酸,很高兴有人回来接手,便主动迎过去:“买到了?”
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把装着甜羹的袋子给我,然后把小鬼抱了过去。
……总觉得周围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扎人起来。
低头把袋子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大一小两份甜羹,不由地抬头看他:“怎么也有我的份?”
他正在用拇指抹去小东西嘴角沾到的饼屑,动作细致而轻柔,闻言给了我一个不怎么深刻的注视:“不是说饿了吗?水族的特产,值得体验一下,回去一并写进论文上交。”
我看着舒服得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的小东西,沉声道:“……我恨论文。”
事实证明,风土人情课就是一种跟小鬼们一样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课程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室内教学。由于会时不时出来进行实地考察,写写论文什么的,我跟这男人的相处时间简直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于是跟优秀的男人并肩而行会鸭梨大什么的,啃着啃着也就没有了,基本上现在走他旁边,我都可以装作自己不存在。
继续随着人群往前移动,一手调羹一手甜品地喂那个麻麻、麻麻地叫个不停的小混蛋。他趴在修的肩上,自己揪着小熊帽子上的耳朵玩,吃完一口就叫:“麻麻,要——”
认命地不再跟他计较,拿附送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嘴:“是,是,不要把食物弄得到处都是,给我好好地吃下去。”
小东西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然后周围的视线好像又变得更扎人了些。
四处搜寻一下,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垃圾箱,于是就过去把空了的盒子给扔了,又走回来。打开自己的那份准备边走边吃,发觉修的目光正静静地笼罩在我身上,气氛有点奇怪。偷眼四下张望一番,伸手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又有什么蜈蚣水母之类的跑过来了?”
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平静地说道:“亚特兰蒂斯境内不会出现这些东西。”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你还没有从我这里独立之前,都可以不用担心。”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我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可我总不能一辈子不毕业吧?”
他眸光深邃地望进我的眼睛里,缓缓反问道:“有什么不可以?”
24.湖底游Ⅱ
声影像潮水般从脚下迅速褪去,远处孩童的欢叫像是经过了模糊化的处理,传到耳中时已经变得暧昧不清。人流依旧在朝前方缓缓移动,往来的行人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些扭曲的影子,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从眼底隐藏的幽暗光芒,到身上散发的奇异香气。
他低沉的声音里掺入了蛊惑,“只要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也可以——”
他的眼中像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能把人的心神全副吸走。脑海里的一点清明就跟点在风里的蜡烛一样,明明灭灭。血液在耳中发出轰鸣,心跳也是剧烈得让人觉得它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在众人面前嚣张地展示它那有力的小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