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泛,我没有那么弱,你不要什么都担着,连在我面前痛都不敢叫出来——”苏湛被他压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
“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难道还真要我在一群人面前嗷嗷乱叫么?那你也也是太小看你哥哥我了。”苏泛索性伸展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不去营部也是为你好,那里鱼龙混杂,你除了读书什么都没干过的人,那些个阴谋诡计多得就能把你给淹死!”苏泛伸手在他头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当初他因为苏湛背着自己主动请缨去了台湾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现在却是庆幸不已,这些枪林弹雨死里逃生的事情是自己来承担,而不是苏湛。送到外头十年,还能让他安然无恙地念上大学。
“……”苏泛真是把他当成温室的花朵了,以前是自己纨绔不懂事,现在可不一样了。然而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当真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护着,跟他说不通。
苏湛只一言不发地搂紧了他,“那至少,在你完成我的愿望之前,要好好活着。苏泛,你曾经和我说过,没有我,你不能独活。我想说,我也是。”
他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什么会爱这个弟弟爱到骨子里,他知道苏湛的感情并不如自己强烈,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自己太过浓烈的爱意拖着苏湛一步步陷入这个深渊中。
苏泛是的的确确觉得无所谓,因为更严重更惊险的事情都遇到过,然而他想自己还是把他家的二少爷给吓着了,笑着道,“好了,等后天送你回了美国,就没事了。”
他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泛着难以名状的感动和心满意足,并没有听过他对自己表白,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似乎和他家这个一开始情窍都不大通的弟弟联系不起来。
然而听到苏湛的这句话,苏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的爱意不是付诸东流。
一直以来都是照顾人的苏大少倒是享受了一把宝贝弟弟的照顾。俩人先是说了一会儿子话,苏泛便被他弟弟给塞到被子里命令去睡觉了,说是失血过多的人容易犯头晕,得好好睡着。苏泛没办法,只好笑着躺了下去,看着他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苏泛受过无数次伤,伤口的地方还痛得火烧火燎地,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只要苏湛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某个爱弟成狂的大哥就能立马原地满血状态复活。
想归这么想,失血过多的某人果然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湛安顿好一心不安分还记挂着事儿的人之后,三两下蹿下了楼,和妈妈说了下苏泛的伤事。钟意映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好补血补气的食材,亲自动手下厨炖上了,等苏泛醒来吃完再去吃药。
“你哥哥,辛苦。你这孩子以前不认他,小时候尽在那里淘气欺负他。长大了兄弟俩感情倒是好了,互相帮衬着,多好。”钟意映想到大儿子这些年一路走来,满身是伤的情况不可少见,感慨地说道。一边动手将苏湛想要解开锅盖的手拍掉,“急什么,这要炖很久,药材的效果才能出来。”
某人陪着他妈妈坐在厨房里,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
虽然这家伙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也的确只是皮肉伤,但是那血流得触目惊心,苏湛现在是恨不得把大补丸都给苏泛喂了吃上。一边等,一边觉得这玩意儿炖得可真是够慢的。
等到心急的苏湛又出了厨房,蹿回了楼上,轻声轻脚地溜了房间,猫手猫脚地又溜到了苏泛床头,屏气凝神地观察了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哥哥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是因为睡得还是缓过来了,脸色还算可以,没有之前那样白得像纸。见苏泛盖着薄薄的被子是睡得正香,怕哥哥着凉的某人还特意又将空调开小了点。这才安心地退了出去。
只是那门一关上,苏泛却是悄然睁开了眼睛,亮亮的眸子却是含着戏谑的笑意,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像只小心翼翼垫着小爪子在房间里乱窜的猫儿。
岂知,没过多久,他眯着眼睛假寐,见苏湛不放心似的又是溜进来将自己看了遍……如是三番,苏泛是索性彻底不管他了,只觉得弟弟简直像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
苏泛这一觉是睡到了太阳下山,苏将军还没回来,苏泛受伤躺在床上,家里就两个人好解决,苏湛就和母亲草草地吃了饭,准备上楼一起照顾病人。
“阿泛,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没?”钟意映替他擦了脸和手,温柔地问道。
“妈,真没事了,就是害你和爸爸担心了。”苏泛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小了好多岁被妈妈照顾着。
“哼,我们才不担心呢,你不是很坚强的么!”苏湛一想到苏泛那边刚切了肉取了弹片这边就要爬起来去营地的事情,还是忿忿不平。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体的,就这样爱整天念叨自己。
苏泛接过钟意映递过来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含笑地瞄了弟弟一眼同母亲说道,“妈,我们家是不是养了猫?”
钟意映是一头雾水,“怎么了?我们家哪里有养猫。”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我睡得糊里糊涂的,老感觉有一只猫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扰人清梦。”苏泛笑着低头又抿了一口水。
某人顿时涨红了脸,他方才让母亲也去午睡,自个儿闲着无聊,又不大放心地老觉得苏泛要飞走似的,相当神经质地跑了几趟……不过,他怎么觉得自己每次去的时候,某人明明就睡得很熟呢!
妈的,这么说他碎碎念和一脸担心的样子其实他都知道了!被当面戳穿伪装的苏二少气得要炸毛了……
第82章
苏湛黑着脸退出了房间,因为明明很担心地还偷偷在人睡觉的时候不放心地查看了好几趟,却嘴硬装不在乎的伪装被当哥哥的戳穿了之后,他被苏泛笑着逗了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的某人连反击的意思都没了,直接丢下苏泛跑了。
正巧遇上老爹从营部里回来,苏湛蹬蹬蹬地跑下楼陪他爸吃饭去了。此时已然过了九点了,苏将军明显现在才吃上热汤热饭,左边手坐着妻子,右边手坐着小儿子,大概是饿坏了,稀里哗啦地一个人将晚饭热闹极了。
“慢点吃,小心消化不良。这么迟了,也不在营部里把晚饭吃了才回来?看把你饿的。”钟意映有些心疼地为丈夫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念叨道。
“我哪里是不想吃饭,这不是没时间么?今天下午一去就将整个军队整顿了一番。炸弹爆炸受伤的事情得查,人心得安定,忙得很。”苏正刚呼啦啦地索性连勺子都不用了,端起汤碗仰头喝了个痛快。
钟意映也就不再问了,家事她能管,出了这个宅子范围的事情她不多问,只笑着道,“瞧你这吃相,儿子还在呢,也不怕阿湛笑话你!”
“哪有儿子笑话老子的道理是吧!再说了,我这不是饿么!”苏正刚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却也是意识到自己吃饭的响声太大了,正儿八经地瞄了苏湛一眼动作却是缓了下来。
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吃得面红耳赤的苏将军身上,却是突然将他的衰老和沧桑都照得一清二楚,相当清晰却不突兀地暴露出来——面色虽是红润,却已经有了皱纹沟壑。苏湛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爸爸吃得热闹,目光却是停留在他的头发上——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一茬短发,根根分明地竖着,有一些已然被岁月染成了莹白色。
苏湛心里一酸,只是僵硬地朝爸爸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他爸爸再过几年就是六十的人了,却还要带着腿伤不得不往外跑,连口热汤热饭都不能准时吃上。只可惜自己不是精明能干的阿泛,不能帮上家里的忙。
苏正刚放下饭碗打了个饱嗝,舒服地叹了口气道,“哎——总算是吃饱饭了,人啊,还是吃好睡好最幸福咯!来,儿子,扶我上去看看你哥。”
苏将军说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没想到那受伤的小腿突然抽疼,差点腿一软没站住,吓得苏湛和母亲连忙是伸手扶他。
“爸爸,你没事吧!”
“正刚,怎么了这是?”
苏正刚在俩人的搀扶下倒是站稳了,摆摆手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估计是今天多走了几步路,用腿用多了,这伤腿疼了一下!瞧把你们娘俩儿吓得,不碍事!”
“爸爸!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要多注意,我就说别什么事情都让你和阿泛扛着,有些东西我也可以开始学了。”苏湛皱着眉头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苏湛猛然想起上一世他老爹就是因为中风瘫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事情,跟今天听到苏泛受伤的消息似的差点没把心脏给吓停了。
苏正刚揽着儿子的肩膀笑道,“我知道我儿子孝顺,没事儿,你把还能给你挡几年风雨呢!”
苏湛听着这话却是很无奈,父亲和哥哥是都打算把他当做一株名贵的花草养着,连风雨都不打算让他见。可等老爹真的老了,苏泛分身乏术的时候,又能让谁去撑起这个家。他不愿意真的一辈子躲在他们身后的。
钟意映上上下下地将自己的丈夫看了一遍,确定只是一时腿抽筋儿才站不稳之后,板着脸道,“自个儿都老成老骨头了,还给阿湛挡风雨呢,阿湛说得对,你把你自己顾好了,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苏正刚没个正形儿地打哈哈应付了过去,让苏湛扶着他上楼找大儿子商量事情去了。
苏湛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一旁听着自家父亲和哥哥讨论商量,有些已经属于机密的范畴,苏正刚没打算把人撵走,苏泛更是不会让他回避。俩人是上阵父子兵嘀嘀咕咕地商讨了半天,对待苏湛的样子倒是像对待家里没成年的小孩儿。
“……营部的事情还好说,就是你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蔡将军那边亲自来了电话,问我们能不能准时去接货。已经推迟了一次,他不想再拖了。如果再推迟的话,那批军火他只好换买家——”
“阿爸,这不行——”苏泛靠在床头皱着眉头道,“这批军火我等了很久,而且订金都付了,我们的货不到手却转给了别人,会有更不好的流言,声誉很重要。再说了,在军火这方面我们苏家是一家独大,如果这次没做成生意,有一就有二,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家伙都要扑上来抢这一块肉了。”
苏正刚知道苏家的军火生意是靠着苏泛一手撑起来的,几年时间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老苏将军一手摸着短短的发茬子,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在金三角,不收鸦片不制毒,要不是有军火,没法立足——你的伤肯定不能动了,我去。”
“那怎么行,阿爸,我这伤不要紧,大部分路程都是坐车加骑马,反正走不了什么路,您的腿伤——”苏泛立即出言反驳道。然而却被苏正刚一摆手打断,“你那伤势我还不清楚!臭小子你再稍微一动,那伤口皮开肉绽的,金三角这种鬼天气鬼地方,肉不烂坏了才怪。我去就我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阿爸——”
苏湛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和苏泛争执,他虽没接触过军火,但知道这生意不同鸦片海洛因。押送军火回来本就需要带着一大批人马,领头之人完全可以带着这么一大批军火叛逃,找个山头就可以拉人马自立门户。在金三角,你只要有枪,还不怕有人有鸦片么?有了鸦片,你自然又有钱,占个地盘自立门户就能蓬勃发展起来。所以这就是这里武装军阀林立的原因了。
“我去。”苏湛稳稳的一声将俩人的争执打断。
“爸爸,阿泛,你们不用争了,你们俩都有伤,都没办法动身。我知道,就是带着人去把武器押运回来而已,是谁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的人,必须是姓苏。”苏湛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三个姓苏的,其中两个已经受了伤,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老的父亲,重伤的哥哥再出去跑?
苏泛先是愣了下,而后像是听到了孩子气的话似的笑了起来,“阿湛,开什么玩笑呢?你去?那还真不如我自己带伤行动。”苏泛倒是真没有小瞧弟弟的意思,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苏湛藏着掖着,爱惜他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替他当着枪林弹雨也无所谓,所以一听到他这么说,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即便是自己带伤去跑这趟货,也断断不可能让他去。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不想去上学了?后天就给我滚回美国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子跟着瞎闹什么呢?去去去,我和你哥商量事儿呢,自己先到外头看电视去。”苏将军因为和大儿子争执不下,正有点恼,正经是没心思和他这个小儿子好言相劝。
苏湛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一个是把他当做碰不得伤不得的瓷器宝贝,一个则干脆把他当做小孩子。苏湛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笑了,长长的睫毛凝重地垂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忽地抬眸朝苏泛说道,“阿泛,我把你当哥哥敬着也——也爱着,你为我挡风遮雨,我感激也感动。可一辈子躲在你后面,我可不愿意。”随即看也不看他一眼又问老爹道,“阿爸,我今年十九,我只问你,苏泛第一次带队的时候,是多大?”
苏正刚被苏湛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下,心想小儿子是被自己一句小孩子给气到了,只好讪讪地回道,“那个,阿泛当年,好像是十七不到。”
“十六岁的苏泛你都给他机会独立带队伍,难道我十九了,还不能够么?”苏湛眉毛一扬,眼神极亮带了几分锐利地问道,“我也是苏正刚的儿子,别瞧不起人。”
老苏大苏俱被小苏的几句话彻底说得哑口无言。
苏泛瞧着神采飞扬的苏湛,心想到,他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心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却没有问过是不是他想要的。阿湛没有和自己争抢的野心,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一辈子屈居在他的羽翼之下躲避。无论他苏泛是有多么想让弟弟远离这里的一切狂风暴雨,可他忘记了,苏湛也是姓苏,也是苏正刚的儿子。他们生长于此,根就扎在这里,无可避免。除非有一天,他们苏家真的从金三角拔根而起。
“还是不行,不妥不妥。阿湛,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美国去,马上要开学了,再不走可来不及!这事儿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苏正刚严肃地摇头说道。他知道当初让苏泛第一次独立行动的时候,苏泛当然不如现在的精明能干,也失手过也遇险过,如今英明神武的苏大少哪里是天生的,同样也是摸爬滚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
可苏湛不同,当初若不是送苏湛去了台湾,自己要培养的继承人当然是他,可既然已经培养出了一个苏泛,他就不打算再让苏湛走老路吃那份苦头。瞧着俩兄弟现在的样子,大的就算是自己只有一口稀的也得让这个小的吃上一口干的。当初就是因为防着大儿子对小儿子不好这才一点都不看重他。
“苏家可不需要多个大学生光宗耀祖。再说了,我们老苏家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您还真看重我这大学生呐?”苏湛相当不屑地反驳他爹道,“我打个申请报告,推迟回校报道的日期,再不济先休学一年总可以的。我不急着走。”
苏正刚还想说些什么,苏泛却是忽然开口道,“好,那就让阿湛带。”
苏泛的心思早就转了好几转,让腿伤还未痊愈的老父亲再从缅北跑到老挝边境去,这种大不孝的事情做不来;他的伤——现在是动弹不得。在他心里,即便是不要这批货了,他也不愿意让苏湛去这一趟。可惜,即便他多疼多爱这个弟弟,苏湛毕竟是个有思想会思考的独立个体,他不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