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乱世,是无止尽的杀伐,无止尽的恩怨情仇
乱世,磨得每个人流离失所,磨得少数人出类拔萃
值此乱世……
公侯将相与阶下囚徒不过一线之隔
功名富贵、宠辱得失不过转瞬之间
值此乱世……
杨邦杰与郑以诚意外相识、相知、相惜、相守
就看两人如何携手同行,在乱世中实践理想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忠犬攻/正剧
关键字:杨邦杰 郑以诚 战争
第一部
1、戎马初识君
蜀国京城,屋宇栉次鳞比,青灰的石板街上,两名身型高大的男子正策马狂奔,路人纷纷避走。火红的战袍烧灼着行人的视线,达达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敲得人心烦意乱。
战乱,何日能止息?自从大玄皇朝灭亡,各地军阀拥兵自重,相互吞并杀伐,中原朝代兴替,历经后玄、后楚、后卫至今日蜀国,也已过了四十个年头。边境更有西骜、南犁、东莱、北蒙侵扰,百姓对些披着战甲、奔驰而过的存在,早已木然。
但见秋空澄净,路上寒烟蒲柳。行至一处路口,忠武将军王澧收住缰绳,策马回旋问道,「孟轩,你家里的事,真不需要帮忙?」
宣威将军杨邦杰被王澧突如其来的一问,只是不住地摇首说道,「别、别、别,你来了只是添乱,我已然释怀,勾留一日便同你会合。」
王澧点头说道,「也是,西骜入寇,出征在即,你莫要因为家务事,乱了心神。」
杨邦杰一脸正色说道,「我自然理会,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王澧端详杨邦杰神情,但见他正气凛然,却无甚悲痛,只是眉宇间仍带有些许愁绪,因说道,「你想得通透就好,改天我差人送些美人给你。」
杨邦杰苦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就好。我想我这辈子,怕是都没心思碰女人了。」
王澧笑道,「那给你送男的过去。」王澧见杨邦杰脸上并无嫌恶之色,还道是默许了。
杨邦杰知道这兄弟的个性,也不多答理,只是淡淡说道,「闲话休提,你我还是整军备战要紧。」
王澧俊俏的椭圆脸上,亦挂着一丝干涩的笑容,他轻叹说道,「也是!西骜也真够烦的,每年都来,今年还和南犁同时,像是约好了一般。」
杨邦杰闻言,眉心的川字锁得更紧,英武的脸部棱线,覆盖上凝重的表情,他沉着声说道,「西骜事小,南犁本与我国相善,此番突然变脸,举国而来,甚是凶险。」
王澧哼了几声,一脸不满,「还不是趁着我国兼并东齐,无暇西顾,就伺机作乱了,累得霍大将军亲自镇压,丢给咱俩这么点兵马,就要应付那些西骜狗。」
杨邦杰肃容说道,「两万兵马,对付那些过来抢劫财货的骜藏族,也就差不多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家去,叔涵也快去整备,切莫让西北百姓受苦。」
两人说罢便拱手告别,各奔东西。杨邦杰回到家中,了结了恼人的事端,也就赶赴京畿外的驻扎地,调兵遣将,分拨人马。
他与王澧都未及而立之年,一向追随龙翔南川博裕节度使、镇军大将军霍致平,最为要好。此番兼并东齐,立下显赫战功,深受器重。两人方从东齐回师,旋即接到增援西北的命令。虽然家事不顺,但令杨邦杰感到安慰的是,底下将士都是他的亲兵,他调派得从容熟练,筹措不到半个月,兵士钱粮具已齐备,将士休息充足,也已跃跃欲试。
「子厚,传令下去,后天卯时二刻开拔,不得有误。」李淳得令,传命去了。
「石军,你带两千人马殿后,晚两天出发。」张固接了令箭退下。
「卓伦,检点一下还有什么缺漏的。齐国缴获的兵器,都派下去了吗?」谭越是杨邦杰一手带大的亲兵,堪称心腹。
「启禀将军,重辎武器具已备妥。只是,忠武将军方才送来一营军妓,说是补偿将军的,该如何处置?」
杨邦杰知道那是王澧先前说的事,他本无心于儿女风月,不想那位竟当真了,由不得皱眉说道,「我说过我再也不碰女人。那家伙开拔前才送来军妓,不是找麻烦吗?」
谭越知道他们素来亲厚,便欠身劝道,「将军,那些都是男妓。忠武将军说,那是他特地从齐国战俘里,挑选出几个容色极佳的,给您赔罪。」
杨邦杰大手一挥,漠然说道,「都发落下去,正好增补。」
「将军!」谭越知道杨邦杰心里有事,这个月来埋首于军务,饮食起居都不正常,整个人瘦了一圈,不住地劝说,「这是忠武将军的一番心意,若是真没中意的,挑几个来打理日常,也比大手大脚的亲兵们贴心。」
杨邦杰心念一转,点头说道,「也是,都带过来吧!我倒要瞧瞧那小子的品味。」
「是!」
谭越答应着,领了二十来个少年鱼贯而入,全用细锁链穿住脚踝,衣衫单薄,见了杨邦杰皆不住地颤抖。少年的面容确实姣好,唇红齿白、媚眼如丝,即便身穿青色粗布棉袍,仍不掩婀娜娇嫩的体态。有的摆弄着身体讨好献媚,有的用乞怜的眼神哀求,也有娇怯怯缩成一团的,粉脂气极重,杨邦杰看了不住地摇头——这哪里是男人,一个个都成了妖精!
正当他失望之际,在队伍末稍发现有一年约弱冠的青年,端庄自持,剑眉薄唇、清秀俊爽,若不是站在群妓之中,杨邦杰还以为是他是哪里来的文士书生。杨邦杰指着那青年说道,「就他留下,其他都带走。」
谭越拱手说道,「将军好眼力,此人自称小星,在忠武将军营里一年,算得上是红牌。忠武将军还一直纳闷,他有什么好处,没想到果然投了将军的缘。」
杨邦杰笑道,「那定是叔涵品味太差的缘故,改天非得要笑话他。先这样,都下去吧!」
谭越领着其馀少年去了,个个都流露出钦羡的神色,还有不少仍对着杨邦杰挤眉弄眼,意欲攀附这高枝。杨邦杰只作没看见,等人都去了,轻叹着问道,「你就是小星?」
小星缓缓下拜,低首敛容说道,「小人就是小星,见过将军。」
杨邦杰点头让他起来,细看他的面容,肌肤白里透红,目如朗星、剑眉入鬓,端得是温文儒雅、丰采俊朗,确实惹人爱怜,因说道,「你起这什么花名,怪别扭的。叫什么名字?哪州人士?排行第几?」
小星低头答话,「小人奎州人士、行二,至于姓名……好端端的人却干上了这勾当,没的污辱了父母给的好名好姓,小星不敢说。」
杨邦杰听他这话温温的,语句里却带着点不平之鸣,不免有些意外。他倒不生气,只是笑道,「表字呢?表字总能说了吧?不说的话,当心我给你起个如花、似玉之类的名字。」
小星轻声笑道,「将军这是欺压小人呢!小人表字子信,将军还是换我小星便是。」
杨邦杰挑着眉毛问道,「子信何以执着『小星』二字?」
小星叹息着说道,「将军可知道,诗经中便有〈小星〉这首诗,『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杨邦杰只是粗通翰墨,他一头雾水说道,「你这是在说你为什么叫小星吗?我听不懂,说直白一点。」
小星冷冷答道,「这是《诗经》的句子,稀微的星光三三五五地散落在天边,会在星夜里奔走的,看到天边小星的,恐怕都是命运多舛的人吧?还有一说,小星就是众多无名的星子,比喻周王的众妾。说姬妾已经是美称了,我不过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小星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杨邦杰不免叹息说道,「子信,你若不愿意,我不会用强的。」
小星拜下答道,「是小星一时慨叹,唐突了将军。其实将军待小人极好,是小人第一次遇到,这么细问小人姓名出身的。」
杨邦杰挥手要他起来,「别那么多礼,我不曾试过男风,就是心里有事,想找个人聊聊。」又问,「听子信谈吐,似乎读过书?」
小星点头说道,「确实略略识得几个字。」
「会写字吗?」
「也曾临书,学习颜柳二家。」
杨邦杰抚掌说道,「这样极好,若是有什么不要紧书信要写,正好帮我捉刀,省得连这个都要麻烦南泽先生。」
小星听说,激动得起身拜下说道,「承蒙将军青目,小星定不辱命。」
「别这样。」杨邦杰伸手搀着他起身,软玉般的手掌盈握在手,又见他那双杏眼深邃,直勾人魂魄。
杨邦杰心底倒泛起一阵涟漪,喉头似有把火在燃烧,内心竟焦躁起来。小星见状,顺势轻巧地靠上杨邦杰的胸膛,低声问道,「将军可要试试?」说完,耳根子都红透了。
杨邦杰见他这样,哪里还按捺得住,俯身舔弄他那软嫩泛红的耳垂,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爱这个。」
小星轻笑道,「确实不爱,但若是将军,兴许就爱了。」说着用那玉葱般的手指,在杨邦杰身上挑弄起来。
杨邦杰久旷在外,哪禁得起这番撩拨,解着他的外袍说道,「原来你也同他们一样,一心想攀个高枝。」
小星不迎不拒,任着他动作,轻声说道,「谁人乐意终身执此贱业,这点心思,还请将军明鉴。」
「你倒是坦率。」
「小人不敢有所欺瞒。」
小星虽然言语间有些别扭,但在床笫之间却是有意迎合。杨邦杰让他伺候得甚为舒服,觉得滋味极好,一时间竟是爱不释手。完事之后,杨邦杰便搂着小星睡去,一夜酣眠,是他近一个月来睡得最沉稳的一次。
只是翌日醒来,却见床榻边空了,小星不知去处。
2、宝马赠英杰
翌日醒来,杨邦杰惊觉身边不见了小星,无奈晨会时间将至,少不得匆匆整装,吩咐明日开拔事宜。忙乱了半天,他终于抽了个空档,唤管理营妓的官员过来询问,「昨夜我拣选的那个营妓,怎么今早便不见了。」
管理官难得被召见,打起十二分精神,娓娓道来,「启禀将军,营妓若是陪宿,翌日就会被带回妓帐中接客,这是规矩。将军鲜少召人,所以不知。更何况那小星又是红牌,一早便有一群弟兄,指名要他……」
他见杨邦杰脸色不好,怕是对那小星上了心,因说道,「若是称了将军的心,写一纸文书,自可留人在帐下,如此,他便可免去送往迎来之苦。」
杨邦杰皱眉说道,「还得写文书?」
那管理官拱手说道,「不然营妓陪宿之后,假传将军命令,逃脱了去,这就难办。」
杨邦杰知是实情,犹豫了半晌,不知该不该签这纸文书。他确实有几分怜惜小星,但想到如此要人,不啻是替他开了特例。
又忆及昨夜种种恩情,还有小星先前那段话,不免动了情肠,他抓起纸笔说道,「也罢,我写与你,立即将人带来。」
过得一顿饭的时间,小星就让那管理官领入帐中,给杨邦杰磕头,算是收在他帐下。小星身着青色粗布袍、头上用木簪绾了个发髻,干干净净的,却在眼角带了点春色。
杨邦杰不愿多想,这段时间小星是干什么去了,只是说道,「子信来得正好,大军明日开拔,替我收拾营帐。」
小星答应了一声,便着手收拾,动作相当利索。杨邦杰看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自己营帐里忙忙碌碌地打转,暗叹命运弄人,又想起自己家事,不免慨叹起来。
小星见状,走到杨邦杰身侧问道,「将军何事忧烦?」
杨邦杰只是拿话搪塞,吩咐说道,「你用心收拾便是,好些东西都得装在箱笼里头,你拿这本册子记下,什么东西收在哪口箱子,省得弄乱。」
小星自知今日能让杨邦杰收在帐下,是带了几分侥幸。今日听底下士卒说道,这位将领律己甚严,饮食起居都同士兵一样。若非杨邦杰心事难以排遣,说什么也不可能只因一夜的露水姻缘,就收用了自己。他自知不便多问,便依照杨邦杰所言,仔细誊录登记。
杨邦杰见小星写的是颜筋柳骨,一笔好字,便好奇问道,「你这笔好字,得费多大劲才练得出来?子信可是家里头当官的犯了事,这才没入官中的?」
不想这话却让小星顶了回去,「不是官宦世家,便不能练字吗?」
杨邦杰见他这模样倒有些好笑,不免逗弄他说道,「子信除了写字,还会些什么?」
小星的眸子灵巧地转过杨邦杰脸上说道,「小人会着可多喽!看将军是想听,小星会洗衣造饭、暖床叠被,还是想知道其他的?」
杨邦杰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乐,亦笑道,「谁问你暖床叠被,自然是其他的。」
小星故作沉吟,笑着说道,「大约会做几首歪诗,吹笛弹琴,写字画图,对了!还会下棋。」
杨邦杰还道他是吹嘘,调笑着说道,「也就是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喽?」
小星只是谦让说道,「样样精通不敢说,稀松平常得很。」
杨邦杰见他这样,倒来了兴致,搂着小星说道,「那你陪我下盘棋,就知道你是精通还是稀松。」
小星靠在杨邦杰怀中,任着他摆弄,轻笑说道,「这一局下去,不知要多少时间,等闲暇之时再说。」
「那么弹首曲子,或是画幅画,看什么简便。」
「笔墨都是现成的,待小人画幅画吧!」
小星说着,轻轻挣开杨邦杰的怀抱,执起笔来,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挥洒。他先以大笔淡墨泼洒成衣纹,再用浓墨勾勒,下笔撇捺转折,人物衣折乍现。杨邦杰看他挥毫之姿,只觉意气飞扬、顾盼潇洒,好似自信满满的文士,正执笔作画,哪里还有先前屈意逢迎的姿态?
转眼之间,一位高大英挺的将军跃然于纸上,手按长刀,眺望西北,画上提的字是:「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诗简单,杨邦杰也看得懂,他喜得搂紧小星说道,「承你吉言,此番出征,一定大破西骜!」
小星只是摇头说道,「画得不好,几年没画,都生疏了。」
相处至今,杨邦杰大抵能猜到,小星应当出身书香世家,因故流落至此,所以不愿意真名示人,便轻声问道,「子信,你真不欲与我说说你的来历?我大可派人查阅你的档案。」
小星故作生气,冷冷答道,「将军若是想这样得知,小人也无话可说,只是会令小人不服罢了!」
杨邦杰给这话逼迫不过,只得呐呐地说道,「我也就是问问,日后相处久了,还怕你不告诉我吗?」
小星听杨邦杰这么说,喜得下拜说道,「将军愿意尊重小人的心情,是最好不过的,小星谢过将军。」
杨邦杰拉他起来,只觉心头痒痒的。再看小星,他已开始专心地收拾物件,逐一清点,好不认真。
就这样,小星收在杨邦杰帐中,帮着端茶递水、整装更衣,一路随大军往赴前线。若是将官们进帐议事,他便会机灵地回避,甚是乖觉;若是私下独处,和他东拉西扯,小星不会刻意逢迎,也不招人讨厌。杨邦杰搂他在怀里,彷佛是收留了一只乖顺的小宠物在身边,和他闲话对弈,就能解去心中的烦闷。
大军越接近西北,越能感觉到北地寒苦,只是初秋时分,就能领受到冷气从地面窜出直直钻入心脾,诗人曾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说的就是塞外气候。
弟兄们把这些没事爱扰边的夷狄骂翻了,特别怀念家里暖和的被窝和热炕,但是没办法,西骜一旦入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众人明白这点,认份地冒着寒冷前行。
杨邦杰见秋意渐长,小星穿着厚重的棉袍,顶着严寒的北风,随大军行走,不免心疼。夜里将小星搂在怀里,但觉他手脚冰冷,身子不住颤抖,杨邦杰怜惜地问道,「衣衫不够怎么不说?看你这等天气还走在雪地里,要不要帮你要匹马,还是弄台车来?」
小星靠在杨邦杰身上,只是淡淡地说道,「小人有幸承将军青目,已是最大的福气。只是小星夜夜留宿将军帐中,背后已有不少人非议,若是再劳烦将军为我弄这些,怕是要被人说侍宠而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