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透明CV到耽美大神 下+100问——风小餮

 67.2012年 盛夏.心结（上）

 走进程思父亲的病房前，游方曾经在心中描绘这对让他不齿甚至痛恨的夫妻的模样：男的肯定是一副懦弱的窝囊样，女的呢，大抵会是一张恶毒又算计的脸孔，她应该会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面都是丑陋的光芒……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揣测两个年仅五十的中年人不太厚道，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脑海里描绘出慈爱的老人形象了——即便是想起自己的父母，印象最深的，也是两双掺杂着痛恨、鄙夷、惊慌和失望的眼睛…… 程权走在最前面，他来到病房前，回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侄子，一脸关切的刘进，明显在神游的游方……打定主意，情况不对就带着程思离开。他清了清嗓子，温文有礼地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 程思深呼吸了一下，一步一步走入了病房。 这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大平房，共放置着6张病床，5张都是空的，只有靠窗的病床上有人——那就是程思的父亲。 游方眯着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坐在那里，乍一看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仔细看看，才发现他的年纪并没有那么大。他穿着病号服，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来，眼睛放出了欣喜的光芒，然后脸上露出了愧疚不安的神色……这张跟程权有五六分相似的柔和脸庞，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什么凶恶的话。 “小、小叔，还有小思，你、你们都来了？快坐快坐！外面热吧？”坐在程爸爸身边的女人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语速飞快。她脸上都是皱纹，不太敢看程思他们，双手不安地来回搅动着。 程权笑了笑没接话，程思也低着头，刘进不安地握着程思的手，游方则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后。 最后，还是程爸爸打破了尴尬。他看向弟弟，温和地说：“阿权来了？” “哥。”程权应声，走到他的床边坐下，“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就这样。”程爸爸淡淡地笑，“就是总躺在床上很闷，还……很想程思。”他看着站在后面的程思。 程思抖了抖嘴唇，抬起头来时，眼圈已经红了。他蹭到床边，蹲下，拉住程爸爸伸出来的手，把脸埋了进去：“爸……” 程爸爸的眼眶也红了，他用力望了望天花板，把泪意忍了下去，才对儿子说：“你的病都好了吗？有没有好好学习？喜不喜欢在小叔那里住？……对不起，是爸爸太没用……你出了那种事，爸爸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说到最后，还是颤了声音。 病床旁边的女人顿时像被电了一样抖了起来，她看一眼程爸爸，又看一眼程思，眼圈也红透了。 游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一旁的刘进：什么叫最后一个知道？程爸爸不知道程思这些年出了什么事？ 刘进在他耳边小声说：“昨天晚上小叔才告诉我们，程爸爸一直以为程思出国留学去了……那个女人，”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床边的女人，“一直在骗他。” 刘进的声音很小，但在空荡荡只有程家父子哭泣声的病房里，仍然像是一道惊雷。 女人听了她的话，膝盖一软，直接跪倒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爬到程思脚边。刘进浓眉一锁，直接挡在吓了一跳的程思面前。程权和游方不声不响地上前搀她，她却抱住床脚不肯起来：“我错了！小思！小思！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妈妈不知道……不知道那个畜生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啊！你爸爸当时撞到了后脑，病情很严重，我不敢把实情告诉他啊！小思，小思！妈妈把你送进医院其实是想保护你！我也不知道那个畜生会找到医院去啊！” 程思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不自觉偎向父亲。程爸爸怒：“闭嘴！不要再说了！” “老程！老程你听我说啊！”女人抓着病床的被单，厉声哭嚎：“我真的没想到那个畜生他……他！后来医院说小思真的生了精神病，我才没有去接他出来啊！小思，妈妈去医院看过你，妈妈每个月都去医院看你的！真的！但是那些医生拿了那个畜生的钱，妈妈一直没能见到你啊！妈妈真的以为你生病了！” 游方抬眼去看程权：这是真的？ 程权无言地点点头：是真的，那个畜生被捕以后，那些医生才承认他们曾经受贿协同监禁。 “去看他难道不应该？”刘进回头看到程思两眼发直，顿时心疼得难以自控，他低声怒吼：“这是你欠小思的！因为你是那个畜生的亲姐姐！因为你当初袒护了那个猪狗不如的加护！如果当时你没有把小思送进精神病院，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对！对！都是我的错！”女人一边哭一边用头撞床，“我只是一时想岔了……他是我父母的老来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像是我儿子一样！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我真的没有想到！” “不要再说了。”程爸爸的脸跟病房的墙一样白，“你说你走以前一定要跟程思道歉，我才让你在病房里呆到现在。现在歉你也道了……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程爸爸的嗓音有些干，“又在医院照顾了我这些年，房子就给你……明天你就跟程权一起民政局，他会代表我跟你把离婚办了的。” 女人还在哭，她哀求地抬眼，看着被刘进挡在身后的程思：“小思……小思，妈妈这些年……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妈妈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你这个女人究竟要不要脸！？”刘进大怒，“你凭什么要程思原谅你！？” “小思……”女人对着程思伸出手，“妈妈真的很爱你……妈妈知道你在那里面受苦了……可是妈妈真的不是有心的……妈妈做的事真的是为了你们爷俩儿考虑……你原谅我吧……” 一个好听柔软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冰冷，句句诛心：“你真的知道程思在精神病院里受了多少苦吗？不如这样，你也不用把程思遭过的罪都受一遍，只要到精神病院住上三年……别说让程思叫你妈妈，我们这些朋友跟着叫你妈都可以。” 女人被这话刺得浑身颤抖，她哆嗦着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游方。 游方假惺惺地挑了挑嘴角。 女人不敢与他对视，缓缓环顾房中的其他人：程爸爸关切地看着身边的程思，程思的表情她看不到；刘进的表情像是个怒目金刚，程权似笑非笑…… 她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 “妈。” 病房中的空气因为这个简短的发音凝滞。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慢慢站起来的程思。 程思的脸还是很白，眼圈还是红的，可他在笑。 他张开双臂对那个女人说：“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你……但是，这么多年辛苦你啦，妈妈。” “小思！！！”女人恸哭出声，冲进程思的怀里，“谢谢你！谢谢你！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谢谢你……小思！” 此刻，程爸爸病房正下方的病房里，米老先生和米老太太夫妇俩正在聊天，路遥和杰森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小声聊着天。 杰森由于恋情顺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粉红色的背景里：“真是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啊……嗯，我跟程权也一定可以这样幸福到老。到时候我躺在病床上，他就会这样坐在床边跟我说话……” “口水擦擦。”路遥受不了地瞪他一眼，又去看病房中的老人：“你真的觉得……他们这样很令人羡慕？” “难道你不羡慕？” “一个月前，我来复诊，”路遥没有直接回答，看似岔开话题的说：“上楼梯的时候，看到米阿姨一手拎着一个保温桶，另一手拿着一个装满书的包，满头大汗地往病房走，就过去帮她拿东西。她跟我说，米叔叔非要吃她煮的绿豆稀饭，又点著名儿要看家里做过批注的书，所以她顶着大太阳跑回去……结果，当天下午，米阿姨就中暑病倒了。” 他侧头去看杰森：“这样，你还觉得羡慕？” 杰森歪头想了想：“不是很好嘛？如果程权生病了，我也会这样照顾他的。” “那如果是你生病了呢？”路遥淡淡问，“你舍得男朋友这样陪在你身边吗？” 杰森撇撇嘴：“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是情人啊！” 路遥还想说什么，就看到米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走了过来。他立刻推开门，对两个老人说：“医生过来了。” 米阿姨笑着点点头，小声叮嘱了米叔叔一句，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医护人员。 半个小时之后，手术室“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路遥坐在米阿姨身边，杰森则坐在路遥旁边。他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听路遥温和地跟老人聊天，让老人宽心，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你舍得男朋友这样陪在你身边吗？” 舍不得心爱的人受苦，舍不得心爱的人对自己付出。杰森很清楚，这就是路遥当初跟日久分手的理由，温柔得让人心疼，迁就得让人心动……这是这样的路遥，让一开始只对路遥身体感兴趣的杰森，爱上了他整个人。 ……虽然他也清楚，路遥的这种温柔和迁就并不正确，更类似于一种逃避和自虐。 对于杰森这样一个控制欲旺盛的男人来说，任何一次失败都是足以令他刻骨铭心的，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路遥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他第一个得不到的人。这样的经历令他无奈又懊恼，所以分手之后，他冷眼看着对方继续为爱挣扎，生活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拒不点醒他——当然，他也不知该如何准确有效地将之点醒。 可是……杰森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他忍不住响起前两天程权对他说的话。那时他跟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刚刚亲热完——他虽然已经将近40岁，但仍然美得让杰森着迷——他伏在程权身上吻他，想说“我爱你”，却被对方捂住了嘴。 程权从他身下撑起身子，叼了根烟在嘴里，似笑非笑：“我爱你这句话呢，不要乱说。在不爱的时候讲了……爱的时候再讲，我就不会信了。” 杰森挑眉：“宝贝，你不相信我爱你？” 程权被逗得直笑。他用修长漂亮的手指慢慢顺着杰森的头发，就像是安抚着一只胡闹的宠物：“杰森，你不是一个能在短短三个月里就爱上一个人的人……” “那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也不是一个会在三个月里爱上一个人的人。”程权吸了一口烟，吻上杰森的嘴唇，坏心眼地把烟都吹进去，“我只是给咱们两个一次机会罢了。” 杰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知是咳得还是其他什么。 程权亲亲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不过，要爱我你可得快点动心。我快要40了，等不起了。”话毕，走进了洗手间。 留下杰森趴在床上，红着脸在心里念叨：fuck……这性感的老男人！ …… 我已经有了程权，是时候放下了。 杰森下定决心，便注意听着米阿姨和路遥的谈话，等着米阿姨注意道自己充满求知欲的眼。 果然，米阿姨看了过来：“小杰（老人家喜欢这样叫）今天话很少呢？” 杰森笑着说：“其实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呵呵，你问吧，阿姨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杰森看了路遥一眼——路遥一脸不明所以——他问老人：“阿姨，这么多年您照顾着米叔叔，不觉得辛苦吗？”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68.2012年 盛夏.心结（下） 医院走廊上，路遥、杰森和米阿姨之间的气氛，因为某个外国佬大大咧咧地一句问话而万分尴尬。 路遥忍不住狠狠踹了杰森一脚，回头瞪他：你有病吧！？人家老公还在手术室里呢，你还想她咒自己老公不成！？ 杰森吃痛皱眉：我TM都是为了你！ 米阿姨却扑哧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拍着路遥的手：“哎呦……小杰怎么会问这个？难道我看起来很辛苦？” “您别理他，他一英国人就是不会说话。”路遥连忙接口。 杰森却执着地拆台：“我就感觉您挺累的，一把年纪了还要天天守在米叔叔身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为什么不雇一个护工呢？” “护工哪里放心哟~”米阿姨温和地眯着眼，“他是我丈夫，当然要我来陪啦。而且，他脾气坏得很，让别人照顾，会把别人骂哭的。别看阿姨一把年纪了，身体硬朗得很，还能在给老头子忙活几年。” 路遥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说：“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如你跟米叔叔商量一下，雇一个护工，跑腿做饭的活儿都交给他，您就陪着米叔叔说说话就好。” “小路真会疼人，”米阿姨提出表扬，“以后你的老婆可有福气啊。其实吧，请护工这事情，你米叔叔早就跟我提过，是我不肯同意……哈哈，我们还因为这个吵了一架。” “为什么要吵架？”杰森好奇地插话。 “谁让他嫌弃我年纪大了，不能照顾他了呢？”米阿姨说起来还愤愤的。 路遥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米叔叔肯定是怕你太累了，所以才想找个人帮你啊……他这不是，为了您好吗？” “他要对我好，还要看我稀罕不稀罕！”米阿姨大气地一挥手，却见路遥仍是一副不赞同他的样子，顿时有点不高兴了，“我说的不对吗？就比方说，小路你养的那只猫吧。猫喜欢吃鱼，可你觉得吃蔬菜对猫比较好……难道就能逼猫吃素了？这叫什么对它好嘛，这根本就是霸道，不讲道理！” 路遥整个人都愣住了。 米阿姨却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阿姨告诉你哦，这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嘛，就像是你养猫一样，重要的不是什么对对方最好，而是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们父母小时候肯定都跟你们说过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什么父母心可怜？因为父母总是会给孩子做出对他最好的决定，即使孩子根本不想要。可感情这回事不一样的，我不是老米的妈妈，老米也不是我爸爸，我们谁都没有权利替别人挑选一条‘更好’的路。你们看我天天照顾老米，觉得我很辛苦，可是阿姨真的觉得非常幸福……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让我多照顾他一天，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不是这样的……”路遥眼神有点木，他讷讷地说，“这样……不对……你留在米叔叔身边，说不定也会把你的身体搞坏的……这样，米叔叔不会心疼吗？明知道对彼此没有好处还非要在一起……怎么能这样？” “哎呦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米阿姨打了路遥的手背一下，“那我问你，祝英台为什么要在梁山伯死了之后跳到他的墓里？朱丽叶为什么要在罗密欧死了以后自杀？——这就是爱情啊！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的爱情。很多时候，对于一对恋人来说，到死都能跟对方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路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压抑着的想法冲入他的脑海：跟日久分手这件事，是不是我走错了？那时候的日久，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宁愿死在一起，也不想分开？如果那时候，我坦诚地把病情告诉日久，接下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我太过霸道……太过自私？——不、不对，那时候的日久明明也说……想回家乡的！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可把一边的米阿姨吓了一跳。杰森立刻解释：“是这样的，路遥之前有一个很爱他的恋人，为了他被退学，还得了抑郁症。路遥一直照顾着他，结果自己也生了心理病，他怕耽误恋人的未来，就强硬地跟对方分手了。” “哎哟……傻孩子啊！”米阿姨听得眼圈都红了，伸手摸着路遥的头，“真是个傻孩子哦……” “阿姨，你说……我是不是个特别自私的人？”像是被老人的手心温暖，路遥找到了说话的力气，“我是不是会把他伤得很深？分手那天……他一点都不相信我跟他分手的理由，拼命求我把分手的真实原因告诉他……可我……还是把他逼走了……” “这哪里是自私呢！”米阿姨急坏了，不停用手顺着路遥的背，“小路啊……阿姨虽然跟你认识时间不长，但到底多活了这些年，自认为看人的眼光是不差的。你啊，虽然很有主见，很喜欢拿主意，但绝对不是一个自私的孩子……自私的人怎么会帮我拎东西呢？” “在阿姨看来，你只是太独立，不懂得怎么依靠别人，也不太善于信任别人罢了。” “我记得你跟阿姨说过，你从高中开始就住校了，大学更是没花过父母的一分钱……你们这种乖小孩哟，的确很让父母省心，可相对的呢，也喜欢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多苦都往自己身上背。” “因为从小就很优秀，所以就把优秀当成了自己的一向义务。因为很成熟很负责，所以把责任看得太重……米阿姨没有见过你的前女友啊，但米阿姨猜，你对待她的态度，更像是她爸爸而不是她男朋友——虽然你是因为爱她才想对她负起责任来。” “可是感情不是这么回事的，不是单方面不断地付出就足够的，你得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然后给她相应的东西啊。你不仅要扛起爱人的那份责任，也应该学会信任你的爱人，让她也能保护你、支撑你、进入你的世界、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啊？” “米阿姨跟你米叔叔结婚三十多年了，说实话，他生病的这几年，是阿姨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到现在，阿姨才能感觉到，你米叔叔是非我不可的。得知自己对于自己的爱人而言，就像是爱人对自己而言一样重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幸福了。” “你不是一个自私的孩子，但是，”米阿姨慈爱地拍拍路遥的脑袋，“在你跟前女友的这件事上……你大概真的伤了她的心吧。” 路遥的眼泪，就随着米阿姨的动作，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他仓皇地用手捂住脸，可是挡住了泪水，却挡不住哭泣的声音。路遥意识到他其实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审判，他一直在等待有人对他说： 你不自私，你是真的爱着日久。 但是，你做错了。 一瞬间，那些他不敢正视的往日的回忆统统冲入他的脑海： 刚刚相识时拼命阅读和学习追赶他的日久； 为了他的生日出门打工，接触社会的日久； 跑来帝都，笨手笨脚地给他做饭的日久； 在家乡勇敢地对抗着各种漠视和暴力的日久； 因为别人侮辱自己而暴跳如雷的日久； 明明得了抑郁症却只有两次明确自杀行为的日久； 在他生病时强忍泪水守在他身边的日久； 为了能够上学逼迫自己融入社会的日久…… 那个孩子，从19岁进入他的生命开始，就一直在拼尽全力的奔跑，用力追赶他的脚步。 他不断努力的，想要的不仅是取悦自己，更是想要强大起来——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保护，而是跟自己并肩而立的资格啊…… 路遥失声痛哭。 他想起分手那天，日久强自镇定地，充满信任地望着自己。 他说：“我信你对我有感情，我知道你爱我……知马力，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前些天你还在书房抱着我让我不要离开你，昨天你还在睡梦中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今天早上却说要跟我分手……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日久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我不要离开他吧？他跟我在一起，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不要离开我吧？ 他想要的，一直只是我的信任、我的依赖……我的爱——这正是分手时，我从他身上，一件一件，夺走的东西…… 路遥突然明白，分手时日久为什么哭得那么绝望。他那么用力地抓着枕头，甚至把指甲都抓得剥落下来……因为太痛了。 把他生命里最渴望的几样东西拿走……这对于日久来说，实在是太痛了。 路遥，曾经的知马力，把大白菜硬塞进了那只名叫日久的猫嘴里，还以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殊不知，给两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他用“为日久好”的名义，狠狠地伤害了日久。也许日久真的会找到一个更爱他的男人，也许日久真的会有更美好的人生……但是曾经伤害了就是曾经伤害了…… 路遥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慢慢从条椅上滑下来。米阿姨心疼得跟她一起哭，杰森倒是业务纯属地拍着他的后背：“哭吧，哭完了……就正视现实，真正的重新开始吧。” 是的，应该正视现实了。 一直以来，路遥都拒绝承认自己有错。无论是MISS问他是否后悔，还是后来接收心理治疗，他都拒绝承认自己在跟日久分手这件事上有任何错误：我哪里有错呢？我是为了他过上更好的生活？方式太过激烈吗？不激烈日久怎么会放手？ ——我没有错。 ——因为我没有错，所以总有一天，日久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只要我等在原地，他就一定会回来。 ——重新露出幸福的笑容，永远不离开我。 ……我错了。 路遥用力握着胸口的那两枚被穿在链子上的戒指，他终于承认： 日久是真的被他伤透了心，真的离开了。 无论他如何等待，自虐，日久都不会回来，不会温柔地拥抱他了。 他是真的，离开了日久的世界。 从医院出来，游方一直冷着一张脸，无论程思怎么撒娇卖乖，都不肯露出一个笑脸。 一旁的刘进也是一脸憋屈，倒是程权，一副“啊啊，我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收场”的表情。 程思自从跟游方成为了朋友，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就算是让程权给游方送戒指，引得游方差点发病，也不过是被对方敲了敲脑袋。他闹了一会，见游方还是不理他，顿时上了真火：“游方，你干什么？！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谁能看见就摆给谁看。”游方冷笑。 “哎哎，这是干嘛……”刘进看这两个人要呛起来，立刻插到中间给程思顺毛。他心里清楚的狠，程思这小孩儿，在游方嘴里绝对走不过两个回合，只有吃亏的份儿。 程思却是上了真火，连刘进的面子都不给：“去去去！你别在我面前装好人！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意见！从医院出来就摆着一张臭脸！有什么意见都TM直说，究竟看我那点不顺眼！？” “看你孬！”游方本来憋着一股火，现在终于发了，“孬得让我们闹心！卧槽，我们在病房里一个接一个撂狠话，你倒好，张开双臂就跟人拥抱了？你是圣母玛利亚吗？你是佛祖吗？你把慈悲当饭吃！？” “我拥抱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原谅她！” “没有原谅她你还叫她妈！？那原谅与否有什么差别！？” “我为什么不能叫她妈！？”程思以前所未有的大声说，“她照顾了我整整13年，难道还当不起我一声妈？” “对！她害我进了精神病院！她害我被男人强【奸】！她害我精神分裂！她害我错过高考！但是，她的的确确曾经照顾过我！你们知道吗，就是这家医院，我七岁的时候发高烧，她就在大冬天背着我过来看病！我小时候长得瘦被人欺负，总是她拉着我把场子找回来！我家人早就知道我可能喜欢男人，我爸气得把我关在卧室里，是她带着饭过来陪我，搂着我哭！” “她为了做了那么多事！就因为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就再也不能听我叫一声‘妈’了！？就因为她最后在亲弟弟和我之间选了那个畜生，所以她就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亲生儿子！？” “呸！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敢跟我摆脸色！游方，你他妈有什么资格！” 游方愣是让程思吓住了。程权躲到一边，暗搓搓地笑。 刘进也有点被吓住，下意识就说：“好了小思，是我们错了，你别生气……”你动静太大了，没看路过的都在围观吗？ 谁料程思的火气更大了：“什么就是你错了！你根本没有反省！”吼完男友，他继续瞪着好友，“我本来一直等着你自己想开，因为有些是还是你自己看开比较好，结果你呢？非得在牛角尖里钻来钻去！你今天不能接受我叫那个女人一声‘妈’，不是因为嫌我孬种，而是因为不能认同我这种肯定回忆的做法！” “因为你就做不到肯定回忆里的真实！你怕回忆太美，把现实反衬得太残酷！所以你一直逃！不肯回忆过去，一定要回忆，就否认记忆里的美好——比如说，你前男友爱你这件事！” “TMD！游方我明白告诉你！第一次发现你怀疑你前男友不爱你，我恨不得抽你两耳光！我真不相信你是这样一个不肯正视回忆的懦夫！听你说你的回忆，我都羡慕嫉妒恨你知道吗！要是让我遇到那样一个极品男人，我还要这货——”他手指一指，刘进立刻躺枪，“干什么！？” 游方睁大了眼睛。 程思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记住，结果不好，并不能抹杀过程中的美好。最后分手了，不意味着从来没有爱过。最终伤害了你，不意味着没有把你奉若珍宝。” “答案，就在你的记忆力。” “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有多爱你。” 游方的拳头渐渐握紧，他的耳边出现了吵杂的声音： 大雨倾盆的夏日午后，在他被网友以人肉搜索威胁时，有个声音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来：“不怕，有我在。” 在一个筋疲力尽的夜晚，有人在他耳边温和又耐心地说着为人处世的道理，以为他睡着了，就无奈地小声抱怨：“卧槽，老子在这口苦婆心是为谁，真TM疯魔了……”语气里有自己都不了解的宠溺。 一个冬日寒冷的清晨，那个人一身狼狈地出现，显然是匆忙而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画面越走越快。 那个人吃下他做的很难吃的饭菜； 那个人明明不习惯却从不松开相牵； 那个人在他身上驰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喜欢； 那个人担心他的健康，让他出门游玩； 那个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来到他身边； 那个人吻着他的头顶说“我带你离开”； 那个人蹲下，用手暖着他的脚，把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那个人知道他要自杀，怒得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那个人陪在他身边，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 那个人每天熬到凌晨，就为了给自己录有声书； 那个人把他的头温柔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个人跪下来，拿出了定做的戒指； 那个人用力地拥抱他，哀求一样说：“不要离开我”…… 那个人是知马力。 眼泪冲出游方的眼眶，爬满了他的整张脸颊。 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挡住朦胧的泪眼，慢慢蹲下—— 如果这一切都不算是爱情，那么爱情，究竟是什么？ 看到游方的动作，程思终于从暴怒之中清醒过来，他跟刘进一起蹲到好友面前：“游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你没事吧？” “……”游方用力摇摇头，他抬起脸，让好友看到自己的眼泪，以及嘴角灿烂的笑容。 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颤抖，却幸福得让人想要跟他一起流泪，他说：“太好了！知马力他爱过我，他真的……爱过我！他爱过那个……懦弱的，一无是处的，除了爱情什么都给不了他的日久啊！” 这就足够了。 因为那个日久，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的日久，所要的，正式这一点点虚妄的爱情。 程思哭了出来，他用力把好朋友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对，开心就要笑，不要再哭了。游游，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失败者……曾经的你那么不顾一切地爱着一个人，然后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爱。” “日久是一个幸福的人，虽然他最终分手了，但他的确拥有过自己想要的感情。他非常非常有眼光，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一个最珍惜他的人。” “笑吧，笑着回忆过去，肯定过去的自己，肯定那个让你决定变强、决定奔跑起来的人……虽然回忆的美好会让当前的失去更疼痛，但是疼痛才是我们仍然活着的证据。” “记住你在过去学会的每一样东西，然后，更加勇敢地，向前走吧！” 游方紧紧抱着程思，放声大哭。 这是，2012年的盛夏。 23岁的游方在街上毫无形象地哭泣。 他身后医院的三楼手术室门口，26岁的路遥也在哭泣。 ——我该面对现实了，所以……日久，这次，我真的放手。 ——我该正视回忆了，所以……知马力，这次，我真的从你这里毕业了。 此时，距离帝都1350公里左右的杭州西湖畔，月老祠里。 原本收拾着东西的老道士突然自顾自笑起来，他怪里怪气地把门联上的话念了一遍又一遍：“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到时辰啦~” 69.2012年 秋.微博.重逢序曲（1） 上午十点，秋风阵阵吹入某出版社的编辑办公室中，带来清凉，也带走了幽魂般的哭声：“呜呜……怎、怎么这样啊！！！” 新来的实习编辑被这动静吓得毛骨悚然，他小声问坐在旁边的师傅：“师父，孙前辈已经哭了一上午了……她没关系吧？” 师傅一脸习以为常：“不用管她，每次拿到游方的初稿都是这个德行。” “哎？！游方？那个写耽美的游方吗？孙前辈是游方的编辑？”实习编辑满脸激动。 师傅被他吓了一跳，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你也看游方的书？想不到啊，啧啧。” “不、不是这样的，”小编辑脸都红了，摆着手解释，“是我女朋友，特别喜欢看游方的小说……出版了的五本全都买了实体书，还在网上追连载……天天念叨着游方大神blabla……” “游方大神啊，”师傅笑着说，“也是，那个孩子现在也当得上大神这个称呼了。”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身后总编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主编拿着一沓纸稿走到还在啜泣的孙编辑跟前：“你还没看完？” “在看……第、第二遍……”孙编辑用纸巾拭鼻涕。 “不用再看了，这一版直接当终稿去排版就行。”主编说，把手里的纸稿放在孙编辑手边，“游方是真的成熟起来了……感觉怎么样啊？带出一个大神写手？” 孙编辑眼里还有泪水，却跟着笑起来：“就是觉得……他要是不那么喜欢写虐文就好了。” 很早以前，在日本漫画界就有这样一个说法：漫画家靠漫画身价过亿的时候，就算是走上了神坛。 同样的，在出版界，编辑们有时候也会像读者们一样把某个作家称为“大神”，只是不同于读者们纯感性的判断标准，编辑口中的“大神”是与其收益和销量直接挂钩的：那些可以被印在杂志扉页上吸引读者、只要报上名字就会有读者义无反顾地掏钱的作者；那些善于把握市场需求和出版社风格的畅销书籍的作者；那些不会盲目跟风，自成一派且能不断给市场带来惊喜的作者，才能登上神坛，获得编辑们的认可，成为他们口中调教新人的教材…… 被编辑称呼为大神的那些作者，不仅能在版税收益上获得更多的实惠，而且在写作选材上也可以更加自由。他们的大部分作品，只要能通过国家审核，都会被出版社毫不犹豫地出版印刷……所以，游方这本分毫不动直接排版赴印的新作，可以说是他成为神级写手的重要标志。 ……而且是个只肯写耽美小说，销量却不比言情小说逊色的狠角色。 实习编辑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时耐不住好奇小声问师傅：“游方的小说我也看过……写得的确非常好，可听主编的意思，难道他以前的稿子经常被打回去？” “不是打回去，而是大修。”师傅小声告诉他，“游方的小说，故事性一直特别强，人物塑造也一直很鲜明……但是过于消极压抑了。就你们看到的那些让你们泪流满面的小说，都是小孙跟游方反复协商调整才修改出来的……小孙每次看游方的初稿都会哭，一整天吃不下饭，啧啧。” “有没有那么惊悚啊……说得跟那个邪门的钢琴曲《黑色星期五》似的？”实习小编辑眼睛闪闪发亮，“那这一本怎么一下子就过了？难道不是悲剧？” “还是悲剧，”师傅说，“但是让人看完之后觉得……不绝望，不压抑。你没听主编说吗？他成熟起来了。估计是个人生活里的心结打开了，连带着小说也有变化了吧。”见主编回到了办公室，就抬头跟孙编辑说了一句：“恭喜啊小孙！游方是你带的第一个作者吧？不容易啊。” 其他几个编辑也笑嘻嘻地祝贺她：“是啊，这些年来每个月掉的眼泪都有回报了！” “这本书一定能彻底大卖，你当时带他这样一个只写小众小说的作者，很有眼光啊！” “说起来，作者彻底火了之后，可就有架子了，恐怕不好带啦，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小孙擦着眼泪笑：“他？他什么时候好带过了？” 几个编辑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 实习小编辑急得抓耳挠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师傅好心地解释：“游方的脾气很怪的，他从不上网，没有QQ，没有微博，想跟他联系只能给他发短信打电话。” “啊？可是他在网上有专栏的。” “那个是他的一个好朋友代管的，只管发文不管其他的。”师傅好笑地摇着头，“把那群早就习惯跟作者直接沟通的读者憋坏了，直接用了最古来的办法——给他写信往出版社寄。小孙啊，你那一抽屉信都给他了吧？” “……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作者？”实习生诧异地说：“为什么不上网跟读者互动？又可以改进创作，有可以给自己做宣传……？” “他只说不喜欢。”孙编辑耸肩，“那孩子吧……在工作上很好说话，从不拖稿，很听得进意见，为人也很好相处——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些——可网络上的事情，就是死也不妥协。我一直跟他说，你开个微博，也感受一下当作家的成就感，如果再po上一张照片，肯定能让书的销量翻几番——相貌英俊的男耽美作家！多好的宣传点！他就是不干……”一边说，她一边习惯性地戳开微博，查看消息—— 您有1位新粉丝。 游方 帝都 …… “哎！？” “这样就可以了……你第一条微博吧。”林曦站在桌边，对坐着的游方说。 游方就在首页的框里敲下一行字：“我是游方。”发布。 “……”林曦扶额，拍着一脸无辜的好友苦口婆心，“我说兄弟啊，你既然决定重新开个微博跟读者们互动一下，不如就……亲切一点？” “比如？” “比如……‘大家好~我是游方！从今天开始用微博啦~希望能跟大家多多交流！’”林曦做可爱状。 “……”游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挑了挑嘴角：“呵呵。” “……你刚才在心里骂我蠢了吧。”林曦咬牙切齿，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 “孙编辑？怎么了？” 孙编辑的声音很大，连坐着的游方都能听到：“MISS——！！！刚才有人在微博上粉我！！！ID是游方！？发生了什么事！？” 林曦揉揉耳朵：“没什么啊，就是游方开微博了。哦对了，你QQ在线吧？我还给他申了个QQ号，让他加你。” 孙编辑沉默了。 “喂？孙啊，你没事吧？”林曦诧异。 像是为了回答他，孙编辑再次咆哮起来：“哇哈哈哈哈！苍天开眼！游方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对，就趁现在！快点给他把博客微信通通开起来！”说完，她扣掉了电话。 几乎是立刻，游方的微博提示：有1条新微博，点击查看。 【苦逼编辑孙不是悟空：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喜大普奔的时刻到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游方 来开微博了！（泪流满面）游方的微信也会尽快注册，大家做好准备！ps广告一下：游方新作《偏偏不是你》定稿付印，预计在2012年底上市！比世界末日更忧伤的遗憾，敬请期待！】 屏幕右边的消息框突然变得很长：14条新评论，查看评论；27个@我，查看@；57个新粉丝，查看粉丝……小框内的数字不断变化，从两位数直逼三位数，并且有五分钟内冲上四位数的趋势…… 游方都有点被吓住了。 林曦砸着嘴拍拍好友的肩，一针见血点破真想：“我觉得吧……你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的读者真的憋坏了。要不要看看评论？”他坏笑着问。 游方有了不祥的预感，可还没来得及阻止，林曦已经点开了评论： “大神！！！你终于开微博了！！！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终于有了机会！！！那就是：虐你二大爷啊QAQ！！！” “抖S开微博了抖S开微博了！！！！尼玛你也敢来开微博了！！！” “咦！？竟然是传说中的后妈典范游方大大吗？” “噗——不愧是游方，连问好都那么简短。不过，你的性别填成男啦~” “……这个，”游方指着一条评论问，“他们不知道我是男的？” “网上都在传游方是女的。”林曦笑得浑身直颤，“这个你可不能怪读者，谁让你从来不出现？就算出版社反复强调你是男作家，也会被大家当成是宣传的噱头而已——写耽美的帅哥，这个设定太梦幻了。” 游方的脸黑了。 林曦趁热打铁：“当然，其实也有办法~只要你开个微信就是了。公众账号可以录音，听到你的声音，读者就不会误会了。” “……”嗯。 于是，游方的微博上出现了第二条： 【微信账号：youfang。p.s.我是男人。】 路遥申请好了新的微博账号，进入首页，就看到发布框上面一行小字：@游方 也来开微博了，快来关注他吧！ 游方？路遥侧头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小说，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发现加V验证信息写着：国内著名小说家游方，代表作…… 果然是他。路遥点了关注，然后扭头问正在看报纸的杰森：“告诉我你的微博账号？” “最爱权权的小杰森。”杰森的声音没有起伏。 路遥石化。他盯着同样石化的杰森看了一会：“你、你说你找什么？” “……我不会说第二遍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路遥捶桌，“没用的！我记住了！最爱权权的小杰森哈哈哈哈哈！你脑子抽了吧怎么起这个ID……！？” 杰森差点把报纸抓烂了：“跟程权打赌输了，只好按他说的填……那个老男人的赌运好得不科学！” “只是你运气太差。”路遥一边笑，一边查找ID，加上了杰森，“OK，去吃饭吧？” “嗯。”杰森丢下报纸站起来。 两个男人一起朝公司的食堂走去。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周日早上9点，你要来送机？” “本来有这个打算的……可是周日的话，我打算回家一趟的。” “哦？”杰森挑眉，“终于打定主意面对父母了？” “是啊。”路遥笑了笑，有些不安歉疚，却足够开怀坦然。 杰森也跟着笑了，他揽住路遥的肩：“工作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打定主意要创业？” “原始资金积累得差不多了。”路遥点头，“做了这些年广播剧，在文化传媒这方面也找到了几个靠得住的朋友……所以打算自己开个文化传播公司做做看。” “Good luck.”杰森拍拍他的头，“我回国以后，咱们各忙各的，肯定没什么机会联络……没事多发两条微博，让我知道你的生活状况，嗯？” “你知道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像是要嫁女儿的爸爸。”路遥吐槽他，“倒是你，没事儿少发两张秀恩爱的照片，虽然你男朋友的确很有魅力。” “你嫉妒？” “是啊，嫉妒最爱权权的小杰森~” “滚！”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 无论是对着手机话筒突然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问好的游方；还是被杰森揉乱了头发的路遥，都笑得十分灿烂。 70.2012年 冬.世界末日.重逢的序曲（2） 路遥拿钥匙打开父母家的门：“爸、妈，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路妈妈擦着手上的水走出来，拿过他脱下来的衣服，帮他挂在门口的衣橱里，表情不是很愉快。 路遥便问：“妈，你跟我爸吵架了？” “你爸说我老糊涂了！”路妈妈立刻露出不平的样子。 这时，路爸爸叼着烟走了出来，看到儿子点了点头，眼睛里却透出一份亲热。他清清嗓子解释道：“我那是一时气急说错了话……再说了，是你先要干那糊涂事儿，我才说你老糊涂的。” “什么糊涂事！我怎么就办糊涂事儿了！世界末日有三天看不到太阳，网上的人都这么说！楼上的刘姐早就在家里存好了蜡烛！真是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去买几根有备无患怎么了！”路妈妈怒，对自家老头子发火。 路爸爸哭笑不得：“就那个刘姐？上次日本核电站出事儿就是她带头吞盐，你问问她家的盐吃完了没？” “我！”路妈妈被路爸爸问住，说不出话，却动了真火，眼圈都气红了：“对！是我老糊涂了！你已经嫌弃我了！你别理我，找个年轻又不糊涂的人过吧！”说完，推开路爸爸，冲进卧室，猛地摔上了门。 连鞋都没换下来的路遥和夹着烟的路爸爸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半晌，路爸爸才尴尬地摸摸鼻子：“你妈更年期了……哎，也是我不会说话……你去劝劝她。你难得才回家一趟，还让你插手这些破事儿……” 路遥失笑，拍拍他爸的肩，脱下鞋，朝卧室走去，心中默默说：这不是破事儿，而是生活，也是我一度忽视和缺席的，家的感觉。 时间向前推一个月。 杰森跟恋人乘飞机飞回英国的那天，路遥早早起床，刮好了胡子换好了衣服。不到八点半他就感到了父母家的楼下，却愣是在院里转到九点半才敢上楼。 来开门的是路妈妈，没说话，眼圈就已经红了。她接过路遥的衣服，小声念叨：“啊呀……怎么这么瘦了，这么这么瘦了……”算来，距离路遥2011年年初，出柜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快两年时间，在此期间，路遥从来没有回过家。 他看着母亲白得厉害的头发和多出来的许多皱纹，声音已经不受控制的沙哑了：“妈……你也瘦了。” “呜……”路妈妈本来就忍着眼泪，此刻听到儿子这么说，顿时再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就快步走开了。 路遥收拾了一下情绪，走进客厅，发现路爸爸就坐在那里，仍然是那副腰杆笔直、成竹在胸的样子，只是眼睛却没有看着路遥：“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打电话说要回来看看？” “我想你们了。”路遥低声说，“我想家，想爸妈，所以回来看看。” 路爸爸的身子微微一抖，他没说话，却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孩子他妈，你别忙活了，先过来说话。” 过了好一会，眼圈通红的路妈妈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路遥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慢慢地说：“爸、妈……关于我性向的那件事，当时是我处理得不好。” “那你现在跟那个男的分手了？你不再喜欢男的了？”路妈妈问得满含希望。 路遥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去年夏天我就跟他分手了……但是我还爱他。” “直到现在，我都还爱着他。” 路妈妈又发出了一声呜咽，似乎十分绝望：“早就分手了！？那你为什么还……你刚刚还说你知道错了……” “嗯，我当时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处理这件事……”路遥深呼吸了一下说，“爸、妈，我知道，你们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我也一直非常努力，不愿让你们对我失望——可在性向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爱日久，真的非常非常爱。对于爱上男人这件事，我无力改变，也无心改变……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他哽咽着说，“即时我不能跟女人结婚成家了，我仍然是你们的儿子……我仍然很爱你们，我仍然会……好好生活，好好伺候你们……请你们，不要对我失望……” “或者，就算失望也没关系……至少让我，能回家来……我自己一个人，其实，真的很累……我很想家……” “爸，妈，我爱你们。” “你！你这孩子！哎呦，这是造了什么孽！”路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她做到儿子身边，用力捶打儿子的肩膀：“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分手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就知道发短信，连电话都不打！你哟！呜呜……你喜欢男人，是要遭别人的白眼的哟！” 路遥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妈妈的腰，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 “哎……”爸爸叹了口气，掐灭了烟。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在桌上，“钥匙拿去，以后回来直接自己开门……这里是你家，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不用提前打电话！” “就算你再不济……也是我老路家的子孙！” 12月21日。 游方坐在吧台后面被微博上的消息逗得直笑——不少大学生因为没有准备四六级考试而哀嚎：“说好的末日呢QAQ！”程思拿着pad走过来摇他：“游游，小叔说想看看你！” “嗯？”游方的嘴角还残存这笑意，他随意地对着前置摄像头挥挥手，跟屏幕里的程权打招呼：“Hi，真高兴能在世界末日看到你。” “最近怎么样啊游方？”程权笑吟吟地问，“听程思说你现在也是微博控？刷微博刷得连写稿都耽误了？” “嗯……”游方有点尴尬，他一向是个很有自知力的人，“其实也还好吧。” “还好什么啊~”程思挤过来对着镜头说，“小叔你不知道，杂志社的编辑专门跑来酒吧找游游要稿！结果看到游游的脸时都愣了哈哈哈哈哈！游游一朝她笑她脸都红了！” “……对，威胁我如果不按时交稿就到处宣扬我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游方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程权大笑，直到他身后的被子动了动，才猛地收声。游方和程思挑着眉看他爬过去跟被子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被按在了床上！ 两个熊孩子一起凑近了屏幕—— “视频！视频开着！”程权用力推着对他上下其手的杰森，被痒得直笑，“我侄子、侄子还看着！” “啧。”杰森悻悻地哼了一声，躺会被子里。程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继续睡，我会小声一点。”说完，爬回床头橱上的笔记本电脑前：“孩子们，非礼勿视啊。” 杰森慢慢蹭到程权身后，环住他精瘦的腰，从他身体和床头的间隙里，迷迷糊糊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两张年轻的笑脸：一张跟程权有七分像，看起来就像是个高中生；一个白得通透，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程权可不知道杰森正对着游方的脸冥思苦想，笑嘻嘻地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没有写长篇的打算了？” “嗯。”网络这边，游方点头，“感觉为《偏偏不是你》耗了太多心思，就想就休息一下，出版社那边也安排了很多宣传活动，想让书彻底大卖……还准备做成广播剧什么的。” “咦？广播剧？这种题材可以到广播电台播吗？” 游方笑容似乎淡了些，但并没消失，他很平静地说：“大概是深夜节目吧……嗯，反正我只负责写小说，剩下的就都是出版社的事了。” 程权点头：“那我就期待着~做好了要邮件给我听！我很喜欢《偏偏》那个故事。” “没问题。”游方应下，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把pad还给程思，让他去跟程权聊天，自己则接起了电话：“喂，孙编辑，嗯？” “挑好了？不是专业的配音工作室？我是无所谓……” “业余的配音制作团队？可以的啊……哦，策划跟我的品味很像？是吗。” “行，你把相关信息和他们以前做过的东西发到我邮箱吧。” “不用等我听完，你们决定就好，拜。” 邮件很快就到了。 游方点开邮件，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团队曾经做过的剧——全部都是他曾经非常喜欢的耽美小说。 “果然品味很像啊……”游方有些诧异地嘀咕了一句，又去看人员名单： 策划：路遥 导演组负责人：lulu 后期组负责人：柳暗花明 …… 路遥。 游方对着这个网名发了一会呆，最终笑了起来：何止是品味很像？简直是毛骨悚然啊……大概，会合作得很愉快吧？ 他这样想着，多少对这个策划产生了点兴趣……便加入了资料里附上了号码的创作qq群。 同时，英国。 程权关掉了跟程思的视频，杰森就在他身后嚎了一声：“是他！？” “哈？”程权被吓了一跳。 杰森觉都醒了，笔直地坐着一脸纠结：“刚才跟程思一起出现的那个！就是托尼爱得发疯的小男朋友啊！” 程权也愣了：“……啊？你是说……你之前苦追的那个男人，就是游方那个深情款款的前男友！？” “他就是游方？你侄子给你配对的那个？” “你就是游方提到过的那个，对他前男友居心叵测死缠烂打寡廉鲜耻的外国佬！？” 沉默。 “噗！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笑着滚成一团。 “怎么会那么巧！” “喂，要不要把事实告诉他们？托尼一直以为那个小男孩回家乡了！” “不要~让他们自己兜圈子吧，有缘分总会遇上的~” “说得也是。” 于是，坏心眼夫夫毫无压力地滚床单去了。 …… 2012年12月21日，游方加入广播剧制作群“都别TM潜水”。 2012年12月25日，《偏偏不是你》剧组开始在微博、优声由色论坛、广播剧吧、应声虫等各大cv聚集地展开招募。 2012年12月30日，主役cv阿大、远风敲定，入群。同日，提出与游方面基的要求。 2013年1月4日。 《偏偏不是你》广播剧策划路遥，与该小说原作者，大神级写手游方见面—— 既是相遇，又是重逢。 这时，距离他们彼此相识，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零十天。 71.日久？游方？ 游方从梦中醒过来。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的睡衣以及身下的床单已经湿透了。头晕得厉害，环顾四周却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脑子里还残存着过去四年中发生的种种…… 他摸到枕边的手机，才发现不过是半夜12点。 四年的回忆，不过是个两小时的梦。 喉咙像火烧一样疼，浑身的关节也十分酸痛。游方不用试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发烧了。 跟《偏偏》剧组面基之前他通宵赶了个稿子……今天见面时又在冷风里吹了很久，午饭没有吃，又在外面晃悠……发烧也不稀奇……他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病因，才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走向林曦的书房。 此时，林曦正在书房里打电话，他苦着一张脸，声音都在颤抖：“芝麻，你听我说，我是有理由的！” 那边，路遥的声音温和却冰冷：“这句话你已经说了8遍，可还是没把理由说清楚。” “我……等等，游方在敲门。”林曦把电话反扣在桌上，走过去开门，看到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的游方，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烧起来了……”游方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我记得你这里有退烧药？咳咳，给我一片。” “好的好的，你回去躺着，我给你找药！” “嗯……”游方点点头，扶着墙慢慢蹭回自己的房间。 林曦立刻回到桌边，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其他的找机会再说，游方发烧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他？” “……好，我马上过去。” 路遥赶到林曦家的时候，游方已经吃了退烧药，贴着冰枕睡着了。他眉头紧皱，嘴也紧紧地抿着，好像在梦中遇到了令他不快的东西。 路遥在游方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才把拎着的猫笼递给林曦——“你把猫带过来干什么？”“= =他挂在我外套上不让我出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 他仔细地审视着游方的脸——上午相遇时，他的脑子完全被惊喜、恼怒、担忧和无措占满，只觉得眼前人跟记忆中的那个判若两人——现在仔细看看，却发现，除了消瘦一些，这人的五官，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自觉地伸手，想像从前那样去摸对方的脸……可他的手一靠近，游方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路遥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林曦站在门口看着路遥的背影，愣是看出了萧索寂寞物是人非的味道。他于心不忍，小声说：“……你看，这就是我不告诉你他还在帝都的理由。”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游方，而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日久了。” “他变得很坚强，很能干，不再那么爱笑和温和……芝麻，你……也要学会先前看。” 路遥慢慢把手收了回来，由于他背对着林曦，所以林曦看不到他脸上的苦笑：没有人比他本人更清楚眼前这人的变化……今天中午，他还在自助餐厅的卫生间里被这人猛击下体…… 他从床边站起来，小声说：“你放心，我们早就分手了……这一点，我很明白。不光他变了，我也在变……我也不是那个他最初爱上的……知马力了。”说着，他举步就要离开，却听到床上有细微的响动。 回头，就看到游方好像怕冷一样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路遥一愣，因为这个动作他非常熟悉——他第一次觉察到日久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就是因为后者在睡梦中摆出了这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路遥只觉得时间在他身边飞速倒流，回到他们刚刚发生亲密肢体关系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躺到了游方身边，把蜷成一团的人强硬地抱到了自己怀里。 游方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靠近了一个又温暖又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他熟悉的淡淡烟草……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到路遥正躺在他身旁。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林曦站在房间门口看得冷汗直冒。 却见路遥伸手慢慢顺着游方的头发，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你做梦了。” “唔，”游方便乖巧地点头，“又做梦了……”他一边嘟囔，一边往路遥怀里钻去，“芝麻……我发烧了，我难受……” “乖，我抱着就不难受了。”路遥抱着怀里的人，像很久以前那样吻着他的发心，“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不要……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的。”路遥低声而郑重地说，“这一次，绝对不会。”怀里的游方已经没有了曾经软绵绵的触感，也没有了跟自己相同的洗发水味道……可是他的气息，仍然让路遥心跳加速。 是的，换掉网名又怎么样呢？从一无是处的cv变成一呼百应的大神又怎么样呢？他只要还是这个需要在自己怀里寻找归宿的小家伙……就足够了。 路遥的嘴角微微翘起来，却听游方闷闷地说：“……连在梦里，都是个骗子呢。” “不过……骗就骗吧。起码……是个美梦呢。” 站在门口的林曦清楚地看到，路遥的身体微微一抖。他轻轻叹了口气，帮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关上了房门。 游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自己被知马力抱在怀里，听着那人在他耳边唱着听不清歌词的摇篮曲，愉快幸福地入睡了…… 但感觉是一回事，理智又是一回事。理智告诉游方，知马力……不，现在是用真实姓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策划路遥，昨天晚上真的出现在自己的枕旁，对着自己又亲又摸，吃了不少嫩豆腐…… 阉了他。嗯。 协同犯林曦也不能放过。嗯。 游方先生在心中默默得出结论，终于睁开了眼睛——结果就对上了一双金色的漂亮眸子，那种金非常漂亮，就像是……他23岁收到的那枚戒指上的名贵猫眼石。 “喵？”金色猫眼儿的主人是一只胖乎乎的猫，此刻他正趴在游方的枕边，压着他的右手，歪着头，满脸好奇地审视着眼前的两脚兽：唔，长得还不错，看起来傻乎乎的，好像没什么攻击性……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抱着你睡一夜。不过……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嗯嗯，比那个绿眼儿的要强！看在你身上香香的份上，把主人分开你一半吧！ 猫咪做出了决定，一脸大度地伸出肉球碰了碰游方的眼帘：喂，起来吃饭吧！ 直到猫咪的爪子温柔地碰上自己的眼睛，游方才从惊讶中回神，他从床上坐起来，抱起猫，打开门朝餐厅走去。 餐厅里，林曦正对着在厨房忙活的路遥喊话：“我说芝麻，我冒着生命危险把皇军的消息通知你，你就请我喝粥？” 路遥把切好的皮蛋放到白粥里，慢慢搅动：“是皮蛋瘦肉粥。日……游方刚刚退烧，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某些人啊，他就是吧，有了媳妇忘了……嗷呜！” “喵哇！” 路遥被餐厅的动静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就发现JOJO满脸慌张地用四肢抱着林曦的脸，显然刚刚扮演了一把“猫肉炸弹”。他无语地看了一眼站在餐厅门口冷着脸的游方，过去把JOJO抱起来。 猫咪立刻在路遥怀里团成一团：QAQ主人！大眼睛两脚兽比绿眼睛两脚兽还要凶残！你以后不要抱着他睡觉了喵！ “好痛……”林曦揉着自己的鼻子呻吟，待看清游方的脸色，立刻从桌边跳了起来：“哎呦……游方，你、你醒了？” 游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皮笑肉不笑：“醒了。” 林曦冷汗直冒。 游方咂咂嘴：“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的消息透漏出来哦？” “呵呵……我可以解释……” “像他那种老谋深算狼心狗肺油腔滑调阴狠毒辣的家伙~一定是假装偶遇，别有用心地接近我，哦？”游方淡淡地背诵着林曦昨晚的话，“难怪你这么清楚呢。” “没有！那那那那个时候我还没……”林曦都要哭了，他求助般的望向路遥。 路遥蹭蹭鼻子：“唔，我去看看粥……” “那谁，你坐下。”游方说。 路遥立刻拉开椅子坐下。JOJO在他怀里捂脸：主人……你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游方习惯性地敲着桌子，却发现路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敲桌子的手指，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是路遥一直以来思考问题时的小动作……该死！他脸颊一红，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路遥眼睛微微眯起来。 林曦却没注意到这两位的互动，垂着头一副忏悔状：“其实……也没什么。11年你们俩分手以后没多久，芝麻就问我打听过你的消息……”他看看面无表情的游方，“可你当时一副死了心的模样，我又怕芝麻再见你还会说其他让你伤心的话，就骗他说你已经回家乡了。后来……”他有看看敛去了笑意的路遥，“我在路上遇见了芝麻，才知道他跟你分手的理由……” “我那时候得了抑郁症，有暴力倾向。”路遥自己接口，他摸着猫温声说，“我曾经在你睡着时不可自控地掐住你的脖子……我很害怕伤害你，所以决定跟你分手……又怕你不肯离开我，所以……我很抱歉。” 游方淡淡地说：“嗯，原来如此。”可藏在桌面下面的手却不自觉颤抖起来：原来……是怕伤害我所以才离开我？多嘲讽啊……他忍不住挂上一个讥讽的笑容：“那我现在是不是要三跪九拜，感激知马……哦不，是路遥先生牺牲自我的大恩大德？” 路遥抿紧了唇。 林曦忍不住插嘴：“游方，你不要这样……芝麻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这两年他也过得很苦，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你看到那只猫了吗，他的名字就叫JOJO！” 可游方正处在恼怒之中，哪里听得进关于路遥的好话。听了林曦的劝解不但没有感动，反而是目光更加冷冽：“是吗？路遥你真是个受不得寂寞的人，没有我在身边，就立刻养了只猫。也是，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只会撒娇逗乐、毫无主见的宠物罢了！”话毕，他猛地站起身，就往餐厅外面走。 路遥却用一句话留住了他：“我知道你有主见，我只是不希望你收到一丝一毫伤害……却没想到，我曾经的做法，带给了你最大的伤害。” 游方深呼吸了两次，他回过头，冷冷地对林曦说：“麻烦你去厨房看着粥，记得把门关上——带上猫。” 林曦立刻从座位上蹿起来，抓着一脸不甘愿的JOJO冲进厨房。 游方回到座位上，盯着餐桌上的一小块灰尘问：“……为什么？” 他的问题含糊不清，路遥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不是你那时候不够努力……而是，我们相识时，你还太小了。”他低声说，“虽然你后来变得越来越聪明，做了很多努力，可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傻乎乎地哭着告白的……暑假到工地扛水泥的小家伙。” 那我是不是永远没有跟你并肩而立的资格？游方只觉得心中剧痛。本能地，他露出自己的攻击性，试图保护自己：“不，我不再是了。”他盯着路遥的眼睛说，“那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蠢货，已经消失了。” “呵呵……”谁知路遥看着这样的游方，竟然笑了起来。 游方被他笑得脸又红了，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他眉头紧皱，小声地爆了粗口：“你TM笑P！我说得不对！？” 路遥连忙摇头，没敢告诉他，无论是他现在的神情还是昨天重逢的样子，都跟生气炸毛了的JOJO……一模一样。即使浑身的毛都树起来，瞪大眼睛，却还是那个喜欢撒娇卖乖，蹭到怀里就不想动的小东西。 他清清嗓子：“没……我只是没想到，你把过去的自己看得那么低。”他用手放在餐桌上，直视着游方，“游方，过去的你也许真的把爱情看得很重，但你还有很多更可贵的品质：比如善良、坚韧、坦率、诚实……等等。这些东西，才是让我爱上你的理由……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被你的痴心打动的？” 这次，轮到游方抿紧嘴，虽然他很想回答“是”……啧，那也太没面子了。 而且……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善良坦率……不再是你爱的那个人了。 游方双手交握，稳住隐隐的泪意：“好吧……关于过去的话题到此为止，分手那么久了，再说这些也意义不大。你这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是什么目的？” 路遥看出了游方的抗拒，他一时摸不到对方的想法，却并不着急——像他这种目的性明确、行动性卓越的人，只要确定对方还是自己爱的那个人就够了。至于游方还会不会爱上他，说实话，他从未奢求……现在的路遥，只要能看到游方健康愉快地出现在他面前，就感到满足。 游方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能够把珍宝戴在身上照亮自己的人生自然是梦寐以求的天堂，可就算珍宝不属于自己，只要看着他还存在着，也会感到幸福。 他一脸无辜地解释：“这个真的是缘分……”接收到游方的眼刀，就换了个词，“呃，巧合，我在去年年底看到了你的新书，觉得很喜欢，正好你们出版社宣传说要做广播剧，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资料发过去了。” 游方审视地看了他一会，确定他没有说谎后才说：“那么昨晚你为什么会过来？” “林曦说你发烧了。” “我发烧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心爱的人发烧了，我当然要陪在他身边。”路遥说得十分顺畅。 游方的脸先红后绿。他揉揉自己的眉心：“等等……路遥，我感觉你还没有认识到一个现实：我，现在是游方，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日久了。” “无论是日久还是游方都只是ID，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路遥摊手。 “问题是，我这个人已经发生了改变。” “你的本质没变。”路遥温柔地笑，“至于细节……唔，没关系，我在细节上的品位也多多少少有了改变。” 游方被气笑了：“不只品位，你不要脸的程度也有了改变。” “多谢夸奖。” 游方气得身子都抖了，路遥看得心疼，终于不再贫嘴。他离开座位，走到游方面前，像曾经给他暖脚那样蹲在他身边：“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想告诉我，你不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既不喜欢我，”他的神色黯然了一下，却不知游方也下意识握紧了拳，“又不想被我喜欢，是不是？” 游方干脆地点了点头，眼中却有点迟疑。 路遥察觉到了这种迟疑，脸上不动声色：“可这些无须你刻意强调……我们分手那么久了，你还特别提醒我不要爱你……这不是跟王宇直宣布自己是直男一样可笑吗？既然你认定你已经发生了质变，我对你痴心不改，咱们又恰好有合作关系……不如就平心静气地相处看看吧。如果你真的发生了巨变，那我自然会死心，嗯？” 游方垂着眼思索。 路遥的两只手搭在椅子上：“而且……我知道当年分手时，我把你伤得很深。哪怕是站在朋友或者合作伙伴的立场上，我也想尽量多的补偿你……你给我这个机会吧？还是说……你对我厌恶到，看到我就恶心？” 游方浑身一颤，下意识摇摇头。摇完才在心底抽自己耳光：摇P！点点头不就万事大吉了！？只要点头，他就会黯然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再也不会迟疑……爱情也再也不会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我就再也不会被勾起未泯的情愫……就，不会让他对我失望……也不会再次体会绝望…… 可是啊。 游方侧头看向路遥的那张消瘦了许多的脸：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容易露出烦躁神色的脸，此时已经没了曾经的锐气，眉眼和唇角尽是醉死人的温和。眼睛非常亮，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柔软，还有其主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和忧伤…… 我还是无法对这个人说谎。 只要是他的要求，我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满足。 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哪怕是再拙劣的谎言或者情话，我都不可自控地想去相信…… ……原来我，在他面前，从来都不长进。 罢了罢了，已经绝望过一次，又哪里怕再来一次呢？等他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他就自然会死心。 在我的世界里，无论你是知马力还是路遥，都永远是胜者——游方在心底苦笑着。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暴露内心的无望和黯淡，只淡淡地说：“既然如此……”他伸出漂亮的左手：“握手。” 路遥下意识把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上面。 游方眯眼笑起来，他晃晃两人的手，又摸摸路遥的脑袋：“乖。” “粥好……我什么都没看见！”胆战心惊地林曦从厨房冒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缩了回去。他抱着JOJO蹲在墙角，小声嘀咕：“进展似乎不错？游方在芝麻那个大腹黑面前还是弱了几个段位啊……喂，”他摸着猫问，“你说，咱们是不是帮帮他们？全当是补偿这么长时间来隐瞒实情的错？” “喵！”不要！大眼睛两脚兽好凶！主人会被欺负的！ “嗯嗯，你也同意吧~那咱们就……” “喵嗷啊！”喂！好好听喵讲话啊混蛋！！！ 72.剧本 路遥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他说要心平气和地跟游方相处，就真的足够心平气和……除了广播剧相关的事宜，并没有过于频繁地跟游方接触，这让本来提心吊胆、无所适从的游方大大松了口气。 每天，他们两个就挂在路遥的YY频道里。路遥忙着跟编剧调整剧本，顺便忙自己未来公司的事情，联系专业录音棚；游方则悠闲地看小说、电影，刷刷微博，写写专栏稿。为了避免有人来围观，路遥并没有给他管理马甲，只给了他一个小蓝马。游方也很低调，YY的昵称就叫“那谁”。两个人各忙各的，有事就聊上两句，没事儿就不做声，都感觉很舒服。 路遥在游方跟前从不避讳自己的事情，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有人过来了，就大大咧咧地聊天。游方呢，也不矫情，听路遥跟别人聊到有趣的事，就不做声地听。 面基后一个星期以来，最常出现在YY频道的人除了他们俩就是编剧。 这个编剧名叫可可，是个大四在读的女生，一直跟着路遥写剧本，可以说是路遥手把手教起来的徒弟。她声音很甜，也喜欢“师父”长“师父”短地撒娇，让路遥看她改过的剧本…… 平心而论，可可的编剧能力在网配圈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每逢周末，经常会有剧团请她到YY频道去上编剧课。可她的这点小本领，在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配音界就完全不够看了。出版社当时联系路遥时就明确地告诉他：“剧本水平较弱，你们还有没有水平更高的编剧？” 路遥便自己改了一段给出版社看，这才拿下了《偏偏不是你》的授权。 可授权拿下来，可可却不想放弃这个编剧机会。她几乎是哭着跟路遥说：“师父，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游方大神的书！求你了！让我编吧，我弄不好你可以教我啊！” 路遥虽然不是小姑娘一哭就头脑发热的小青年，但毕竟心疼自己带出来的娃，便又去跟出版社商量，最后甚至问到了游方本人。 游方非常淡定：“我是作者，你才是策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遥就笑：“那么信任我？” “信，怎么不信，反正这个剧进不了广播电台，你在商配圈的第一炮打哑了，赔钱的也不是我。”游方虽然说得难听，但还是给出版社打了招呼，让可可来做编剧。 ——结果剧本就怎么都出不来，整个剧组都停摆了。 “这个角色你不能这样处理……”早上9点，路遥就把可可拎到频道里开始口苦婆心，“你仔细揣摩一下原作，你觉得他直接把表白的话说出来吗？我反复跟你强调过了，这个剧是要往广播电台推的，一定要弱化同性恋情的部分，强化励志部分，是不是？为什么你要安排差不多5分钟的床戏？” “可是……”可可被骂得都带了哭腔，“以前都是这样改的啊。” “这不是以前。”路遥被女孩搞得直上火，不得不拿去水来喝了一杯，“咱们这次做的不是网络广播剧，听众群不是腐女而是大众！你那么长一段床戏，让晚上睡不着的学生听见影响有多坏！你不动脑子想想吗？”这时，他的YY私聊跳了起来，竟然是游方。 “啧啧，把小姑娘惹哭了~”一股子幸灾乐祸通过文字扑面而来。 路遥只感觉火气全消了，他笑着回复：“为了做好你的作品，都是值得的。”刚刚点了发送，就听频道里一个新的声音说：“哟妹子，怎么哭了？” 是阿大。他跟着路遥做了不少剧，几乎是路遥的御用cv，跟可可的关系也非常好，一直以女生的哥哥自居。 一听到阿大的声音，可可哭得更伤心了：“哥……我的剧本就是写不好！师父……师父骂我……” “啊？是你昨晚传给我看的那个？不是挺好的吗？”阿大莫名，就问路遥，“什么情况啊策划大人？剧本不好可以慢慢修吗，何必骂人？” 路遥无语，根本懒得回话，只跟可可说：“行了别哭了，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了吗？去改吧，下午三点以前拿给我看。” “不行……”可可一边啜泣一边说，“我今天跟好朋友约好去看电影。” 路遥眉头紧锁，努力维持平和的语气：“嗯，这样。那你今天晚上10点能把改完吗？” 可可只哭，不说话。 路遥坐在电脑前，握着拳按捺怒火，可是声音还是冷了下来：“可可，这个剧咱们一共要做四期，跟出版社签约要在今年9月份以前完全做完。现在已经是1月中旬了，咱们却连第一期的剧本都拿不出来……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春节假期结束，cv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后期也都非常忙……这次的剧还要进棚录。你觉得半年出4期剧现实吗？” “呜呜……” “路遥！”听到可可的哭声，阿大有些急了。自从面基之后，他就一直对路遥埋着股火，“可可已经非常努力了，你TM态度能不能稍微好一点？” “我态度怎么不好了！我态度还要怎么好！？”路遥终于怒了，“她努力！？她要是真的努力就不会在剧本都写不出来的情况下跟人出去看电影！一个星期了连一个四十分钟的剧本都写不出来！好不容易能用的前半段几乎是我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帮她改！我态度还要怎么好！？” “我已经很用心了！”可可大哭，“以前的剧本写到这种程度都可以了！师父以前也没有这么挑剔过！我已经尽力了！” “这次不一样！”路遥毕竟是男人，听到女人的哭声就头大，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大就接了口：“是啊，当然不一样！前男友的小说，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做，是吧！” “啊？”路遥楞。另一边，一直笑眯眯挺热闹的游方也皱起了眉。 阿大则还在说：“怎么，旧情难忘急着跟人游方献殷勤是吧？急着献殷勤你自己去改剧本啊，少TM朝着可可使劲儿！呸！跟着你做了两年剧了就TM这次事儿多！路遥，你真TM是个孬种！看见前男友就跟条狗似的往上扑！” 路遥都被气笑了，他还没开口，“那谁”马甲前的小灯却绿了，游方淡淡的声音传出来：“喂，能听到我说话么？”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电流音。 其他三个人都被电流音镇住了：“电流音……” “啊，那没办法，笔记本的自带麦克。你们先忍着吧，我就说几句。”游方毫不在意，他的声音本来就偏柔，加上鼻音，说起话来更是让人顺耳——可配上他冷冰冰几乎毫无起伏的音调，愣是让几个人觉得心里发憷： “第一，这个剧本本来就要给你们策划写，是这个小姑娘哭着闹着要接手的，不是我和策划死皮赖脸求她的； 第二，这个剧跟你们以前做的剧的确有差别，这个差别不仅体现在听众群和播放载体上，还有是否盈利上——你们做这个剧，我和我的出版社是要出钱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路遥就TM是老子前男友怎么样！？他爱老子爱得要死要活是他的自由，他就算真像条狗一样扑上来，能嫌弃他的也只有老子，关你什么事儿！他是不是个孬种，老子清楚就行，至于旁的人，少TM嘴贱！” 73.YS热帖 “路遥就TM是老子前男友怎么样！？他爱老子爱得要死要活是他的自由，他就算真像条狗一样扑上来，能嫌弃他的也只有老子，关你什么事儿！他是不是个孬种，老子清楚就行，至于旁的人，少TM嘴贱！” 孙编辑沉着脸关掉土豆界面，把笔记本电脑桌面返回优声由色论坛的粉红界面。这是一个名为《游方爆粗骂哭编剧，爆料策划路遥（知马力）是前男友！》的帖子，发帖时间还不到48小时，点击量却已经逼近百万。她强压怒火，挨个逼视坐在会议桌边的游方、路遥、阿大……连陪同游方而来的林曦都不免中箭。 林曦怜悯地盯着两个好友的后背，在心中哀叹：“哥们啊，你俩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出门之前，他又刷新了一下这个帖子，发现有人已经挂出了天涯和晋江闲情的转帖地址……显然，当前的局面已经可以用一发不可收拾来形容了。 “路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编辑首先向策划开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帖子出现！？你们的那个编剧究竟是怎么回事！？编剧水平低劣，好，你请动游方保她，我们无话可说。可结果呢？剧本拿不出来，还到网上发这种帖子诋毁游方！你们跟游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黑他！？”说到最后，孙编辑的眼圈都急红了，“游方从攒书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凭着耽美题材在市场上站住脚步有多不容易？你们录个音发个帖子，黑游方人品有问题倒是轻松——可游方呢！你们让他怎么混！？” 路遥面沉如水，只说：“很抱歉。” “……帖子和音频不能删吗。”游方冷着脸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哪个圈儿里没有一个两个极品，这事儿也不能怪到策划头上。” “我们当然在活动，问题是这东西扩散得太快了些。”孙编辑怒，“还有你，你也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吗！？我说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 “能有多严重呢，”游方仰起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的微博这两天已经快被乱七八糟的评论和@ 刷爆了，说支持我求真相的有，更多的是骂我不识好歹、仗势欺人，唔，还有说我心理变态让我不要再出书教坏孩子的。” “YS的这个帖子我也看了，一群人讥讽我以前不上网是因为人品太差害怕暴露，一个个我都没听说过的策划跳出来说我以前怎么给他们看冷脸，编剧们借题发挥要求获得更多尊重……” “我还能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敲敲桌面，一脸云淡风轻，“接下来，我跟路遥以前的恋情会完全被挖出来，我还会被当成是欺骗了他感情、抱大腿的小透明。如果以前的网友嘴巴不牢透漏出我们同居过的话，估计我还会成为‘千里送’的典型代表。如果事情继续恶化的话，我大学期间伤人被迫退学之类的事情就都会被爆出来，那我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人渣了。”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路遥听得浑身发寒，他在桌子下伸手去拉路遥的右手，被毫不犹豫地挥开。路遥不动声色，继续去拉……终于把游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不出他所料，冰冷得吓人。那温度低得他的心都疼了。 一直在旁听的阿大现在终于意识到事情有多恶劣了。他毕竟还是个才22岁的孩子，虽然因为对路遥模糊的情愫而对游方抱有敌意，但从没想过因此毁掉游方的人生。他忐忑不安地坐着，脸吓得雪白，懦懦地道歉：“对不起……如果那天不是我……游方也不会那么生气……” 路遥清清嗓子：“现在不是追究错误的时候。”一定要追究，那么错也是错在路遥身上——如果他当时没有跟游方分手，甚至一开始就没跟路遥在一起过，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他问游方：“你有什么打算？” 游方看他一眼：“首先是最坏的打算——大家都把我看成是个人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丢掉现在这个马甲，重新开始。”他耸耸肩，看孙编辑，“只要出版社还愿意兜着我。” “我们认的是你的文笔和故事，不是名声。”孙编辑也镇定了许多，给了他一枚定心丸。 路遥却说：“那么解决问题的打算呢？” 游方挑眉，似笑非笑：“你确定我有？” “就算你没有，我也帮你想了一个。”路遥握紧他的手，“先发制人。” “虽然不想承认……”游方叹气，“咱们的确很默契。” “发微博吧，今天在路遥的YY频道，咱们就来一期‘听游方讲故事’。” 74.听游方讲故事 当天晚上，从7点半开始，路遥的YY频道就开始挤满了来听爆料和八卦的网友。只是出乎孙编辑预料的是，第一批出现的不是游方的忠实读者，也不是站在可可那边声讨游方的“内部人士”，而是……知马力的粉丝…… 他们全部都披着“路遥知马力.XX”格式的ID，整整齐齐地出现在频道成员列表的中间，在公屏上鬼哭狼嚎，泪牛满面：“嗷嗷嗷！有生之年又能听到芝麻大大发声了吗！？” “芝麻大大！永远爱你！” “大大为什么不做cv了！不过没关系！大大策划的每一个剧都是我的最爱！” “网配圈毕业一年的人专门为了知马力大神归来！” “男神！求出声！” “啧啧，”林曦坐在游方旁边，伸着脖子看着不断刷过去的公平文字，准确地点评道：“声势浩大。”他拍拍坐在他身边的路遥，“如果不是几百个人的出现，我都忘了你曾经在网配圈那么火过。” “严肃一点啊我说你们！”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孙编辑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已经开始上人了，要不要禁一下文字什么的，免得一会有人刷脏话？” 路遥征询似的看向游方，游方翻着手里的稿子：“唔，反正我一会是读稿子不看公屏，你们要是怕脏了眼睛，就屏蔽一下文字吧。”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林曦继续HIGH，“让芝麻开麦说句话，粉丝们就都乖了。” “是疯了才对吧？”游方也来了兴致，笑嘻嘻地看路遥，“不如你开麦试试看？” 路遥笑着回看游方。后者从上午做出参加现场FT的决定以后就表现得十分镇定，以至于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跟着镇定下来——可是路遥却知道，游方害怕，他怕得要死，以至于打下自己的讲稿时，十个字里就会有三个拼错。 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毫无血色，嘴角虽然是一直扬起来的，眼神里却没有口吻中的自信…… 是的，游方在害怕，很害怕很害怕。在这个网络时代，一个人的知名度越高，就越容易被网络暴力打击得万劫不复……如果可以，游方也很想躲在后面不出面。毕竟，流言嘛，总会过去。他在录音中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在理。下午给可可打电话，可可也说愿意澄清事实……另外的当事人路遥和阿大都愿意出面澄清…… 只要他不出面，读者们自然会把枪口对准路遥的策划团队——可这，偏偏是游方不能忍受的。 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哪怕是为了保护他，而伤害路遥。 当他看到自己的微博上，读者们为了保护自己说出： “当时游游才19岁，肯定是那个叫路遥的勾引了游游！” “是那个路遥没脸没皮地往我们大神身上贴，关我们家大神什么事！” “都已经说了是前男友啊，前男友！缠着我们游方败坏他名声，游方还帮他说话！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他只觉得心都要炸开，比看到有人辱骂自己还要难受…… 保护路遥，是游方自19岁开始就保有的执念，甚至潜移默化成他的某种本能。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跟路遥没有关系，知道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路遥也不会伤及筋骨……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帮路遥挡住所有的明枪和暗箭。 ……真是，可笑又悲哀。游方这样想着，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惶恐，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讲稿上，所以没有看到路遥眼中的心疼和郑重。 小家伙……这么多年别的没长进，逞强倒是一把好手。路遥在心里默默叹息，又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可笑：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当初的我怎么就看不透他的想法？怎么就舍得……把他推开？ 不过……犯过的错已经犯了，再想也没有用。更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 他看了眼时间——19点45分——问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阿大：“剧组的人都到了吗？” 阿大点头：“嗯。” “卡卡来了没？” “她也来了。” “好。”路遥跟孙编辑示意，把频道模式调成了主席模式，直接开麦：“咳，我是路遥。” 路遥开麦的一瞬间，公屏的文字戏剧化地停止滚动了。直到他说出“大家晚上好”，频道的公屏才重新滚动起来，刷花的有，鬼哭狼嚎的有；说着“终于又听到了QAQ”的有，问着“他就是传说中的知马力大神”的也有；喊“芝麻放心我们顶你！”的有，嚷“就是他对游方大神死缠烂打”的也有…… 总之，群魔乱舞，一片混乱。游方都笑了，有些遗憾似的拍拍林曦的肩：“早知道就跟你赌点什么……” “喂喂，你们玩够了吧！严肃一点啊！”暴怒的孙编辑。 十五分钟以后，“听游方讲故事”正式开始。 路遥关掉自己的麦，给游方换上橙马：“交给你了。” 游方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自由说话】：“大家晚上好，我是游方。” “关于这两天网上的一个帖子和一些传闻……我有些话想说，于是，就有了这个类似于演讲的东西，姑且叫它听游方讲故事吧。” “从何讲起？不如就从我的性向开始。 没错，我是个同性恋。而且，就像很多圈里的老人知道的那样，我的初恋，就是当时圈里的大神，知马力同学，也是这次负责《偏偏不是你》广播剧的策划，路遥。 也像你们很多人能在百度和YS挖坟找到的那样，我当时之所以进圈当cv，就是为了勾搭路遥。而我之所以能得偿所愿，是因为我哭着向路遥表白，而他接受了我。在那之前，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只听过他的声音。 跟他在一起没多久，闲情上就有了关于我的爆料贴，说我是个装gay的直男，欺骗路遥的感情，企图通过抱大腿在网配圈走红……呵呵……当时那个帖子里还有人提出要人肉我。 出于保护我的目的，路遥跟我连续合作了三个FT澄清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心的同学现在去搜，恐怕还能找到。 然后，在我大二上学期，我不小心被同寝室的同学发现了性向，开始遭受一系列校园暴力，比如被关在没有电的宿舍、被弄脏床铺等等……呵呵，不比日剧里的校园暴力高端多少，也不比他们仁慈多少。在这个过程中，我换上了抑郁症而不自知。 大三上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我情绪爆发，对欺负我欺负得最凶的一个同学进行了反击——我徒手掐断了他的颈骨头，差点把他弄死。情节恶劣，最终退学。 父母也因此知道了我的性向，他们不能接受……我便跟路遥一起前往帝都，在医院接受治疗。 到了11年6月份，由于种种原因，我跟路遥分手，借住在好朋友林曦——也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惊悚小说家MISS那里，并且从那时开始写稿。通年9月，我考入B大继续教育学院。 在这期间，我的生活来源就是稿费和打工赚的钱。” “这就是我从19岁到24岁的人生，很精彩是不是？不比小说差多少吧。” “我想你们听了这些，也大概能猜到那段音频里，我暴跳如雷连粗口都爆了的理由——路遥这个人，无论有多不好，都是我付出全部青春去爱过的男人。我没法忍受别人侮辱他。” “当然，由于那段录音是断章取义的，很多人误认为我本身就在侮辱他……说他是狗什么的，呵呵。对此我只能说，爱信不信。” 说到这里，游方顿住。他的眼睛从讲稿上移开，隔着林曦对上路遥的眼——不同于其他紧盯着YY公屏的人，路遥从始至终，都专注地看着游方——他的脸有些烧，重新低下头，慢慢地读出自己亲手打下的文字： “能够遇见路遥，爱上路遥，是我这辈子能经历的，最美好的事。” 路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其他人也诧异地抬起头来，把视线在路遥和游方之间来回扫视。阿大坐在一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游方则已经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 “为了跟路遥在一起，我曾经一无所有：没有了朋友、家人和学业。我遭遇了一些从未想象过的冷漠和歧视，被逼得走投无路，甚至意图自杀。如果不是偶然听到了路遥的声音，恐怕我现在也已经大四毕业，成为了一个研究生或者社会新鲜人，有了一个准备结婚的女朋友——像你们一样，平静又踏实的生活，把耽美小说当成是消遣，把同性恋群体当成可怜又怪异的对象，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当成明天的谈资。 说实话，我现在对着麦克讲话，心里非常羡慕你们。 可我不后悔。 就算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希望19岁的我能义无反顾地对路遥告白，哪怕短暂甜蜜的背后是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因为那个人是路遥。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被爱人用手暖过脚，但是路遥替我暖过。他那时候是外企的精英员工，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点不让人讨厌的傲慢，却会蹲……甚至跪在我面前，用手给我暖脚。那时候我就觉得，嗯，受得那些苦都是值得的。 ……我相信很多人都看过一些有名的评论家帮我写的书评，大家都说，我的阅读量非常丰富。实际上，我读的大部分书，都跟路遥有关。一开始，是他提到的，我就看。后来，是他把书的内容录成电子书，给我听。从2011年初开始到6月，他一共给我录了15本名着。 也许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过上你们那样……平静又安心，融于人群的生活。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也体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爱情和呵护。 说真的，我知足。” 孙编辑摘下侧开头，不肯再看屏幕，她抽出纸巾，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忍着呜咽。阿大早就开始哭了，林曦也紧咬着牙关。 ……可他们不是被游方的话感动，而是因为公屏上的文字而愤怒。 从游方开始讲话直到现在，公屏上那些攻击他的人，一分钟都没有消停过。 游方说自己的经历，他们说游方“品德有问题”“死变态，活该退学！”“MD，这么恶心的往事也好意思拿出来时候！” 游方说自己的爱情，他们就说游方“同性恋还好意思秀！烧死！”“说的好听，最终不还是分手了！？”“被人艹屁股有那么爽！？” 游方说自己的感悟，他们就干脆地刷：“去死去死去死！” 显然，他们根本不关心游方究竟在说什么，他们也不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不想了解游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们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对同性恋的恐惧和鄙夷，是对一个专门写耽美的作家得到肯定的愤怒和嫉妒，又或者只是想要说说粗话爽一把。 他们没有理解没有宽容没有尊重，从点进这个频道开始，他们有的，就只有彻头彻尾的而已。 游方停止了说话，他的眼睛移向公屏。路遥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他走到游方身后，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游方的眼睛，把后者的头温柔地抱在自己怀里……可是游方已经看到了那些鲜红的诅咒。 他的头靠着路遥的怀抱，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原本不断颤抖的双手，都重新找回了力气。他甚至笑了一声，才说：“其实我今天在YY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多少人的支持，赢得多少人的同情。我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而已。 我不在乎有多少人对我的过去借题发挥，不在乎有多少人说我人品不好，不在乎有多少人骂我引导青少年走上同性恋道路……真的不在乎。 因为，我能活到24岁，活得那么好，能够战胜这个充满各种敌意的世界，并非是依仗了谁的仁慈或帮助，而是靠我自己的拼搏和坚持。我的学业也好，我的事业也罢，从来不是靠哀求和辩解得来的。所以对于某些言辞恶毒的职责和咒骂，我无所畏惧。 2009年，我第一次遭遇网络暴力。你们中的很多人恐怕都围观过那个帖子，都是“网配圈中人”。那时，我只是个透明小cv，毫无反抗之力。 2013年，这是我第二次遭遇网络暴力。你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不是圈里人，或者已经是圈里的老前辈，又专程回来围观。这次，我是很多人口中的耽美大神，我有资格开麦说话，让到场的所有人倾听我的想法。 你们说，谁是loser，谁是赢家？” 75.圈子 游方的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路遥就直接把他的账号退出了YY频道，对林曦说：“限制打字速度，禁止刷脏话的那些ID打字。” 林曦一言不发地快速操作着。 路遥又对一边若有所思的阿大说：“叫剧组的人统统上麦。可可是不是把她那天录的全部录音都传给你了？你准备一下，一会要放。” 然后对孙编辑说：“你准备一下，最后要重申我们的合作态度。” “没问题。”孙编辑点头。 路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挂上耳麦，开麦前他看了游方一眼：游方的头靠在椅背上，安静地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可他的双手却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骨节苍白。 他打开了麦克：“以上，就是写手游方的陈述。下面轮到我们广播剧制作方面了，再次跟大家问好，我是策划路遥，在几年以前是一个cv，id知马力。”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公屏——由于满怀恶意的人都被林曦和频道管理员迅速地封着ID，那些支持游方的话语才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同于闹场的人那些肮脏不堪、简短粗暴的词汇，游方的支持者和比较冷静的看客往往选择更有理有据、也更长的表达方式： “刷去死的人够了！游方已经把事情解释得够清楚了，你们自己没有耳朵就不要来侮辱大家的眼睛！” “游方加油！我一直都是被你的文采折服的！跟你是男是女是直是弯没有一点关系！” “看了一部耽美小说就弯了的人本身就是没什么节操的双性恋吧？不要把什么都推到小说家身上！” 他嘴角轻轻翘起，吐字清晰又尖锐：“如大家所见，污染频道的垃圾正在逐渐减少。给大家提个宝贵的意见，以后遇到这种肮脏的渣滓，就不用跟他们讲道理，只要说一句‘滚’就够了。” 顿时，公屏被一连串“渣滓滚滚滚”刷屏，也有路遥的粉丝回过神来花痴地尖叫“嗷嗷男神好帅！”“V587！（威武霸气）”“我芝麻一出瞬间hold住全场！” “大家谬赞，我这个真不叫霸气，”路遥轻描淡写地说，“而是没气量。我们只封某些人的打字，不把人T出频道只有一个原因——我还没骂回来呢。 说来，你们知道什么是真的霸气吗？真的霸气就是像游方那样，对着一群脑残低端黑淡定地背诵《沁园春·雪》，赞颂他们那空白得像雪一样的大脑。” 会议室里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林曦忍不住侧头去看路遥：他们认识七八年，他从来没见过路遥毒舌，因为后者从来是不屑于跟sb费口舌的，他嫌掉价……可是今天，对着频道里还在的1万多人，他还是狠狠地喷了。 为了某人。 林曦用手指挠挠脸颊，偷眼去看还闭着眼的游方，发现对方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小弧度。 路遥自己却并没有笑，他缓慢而郑重地说：“所以……那些把游方当成男神的人，你们真的很有眼光。游方，无论是最为一个写手而言，还是作为一个人来说，都是值得我们大家尊重和学习甚至追随的。 比如这次的剧本事件。事实的真相是，游方不但没有像某个帖子里说的那样仗势欺人，粗暴地表达对剧本的不满，干预广播剧制作过程，反而是他，像出版社担保和推荐了编剧可可。在一方面，一会上麦的出版社代表可以作证。 如果一定要说在广播剧方面的经验的话，我敢说，游方可以胜过在场一半以上的人。他从08年就混在网配圈——虽然是个透明cv——一直到11年，都在不断配剧，虽然都不是主役，但他对网络广播剧的整个制作过程非常熟悉——顺便说一句，他11年已经交音的很多剧现在还坑着。可是在这次《偏偏》的制作过程中，他从来没有一次，对我们剧组指手画脚。就算是我主动询问他的意见，他也只是说：我是原作，我的责任是写小说；广播剧的部分，策划拿主意。 懂的人都懂——这是我作为一个策划，能在网配圈中获得的极大的尊重。 呵呵，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心里腹诽：你是他前男友，又在巴结他，肯定替他说话。那么现在我们来听一下剧本事件的完整录音。”路遥关上麦克，把阿大的账号抱上去，阿大开始播放从可可那里要来的录音，正好是从阿大出现在频道到游方发怒。 路遥再次开麦：“以上就是真相。既然事情已经大白，我们制作团队也公布一下处理意见：为了跟游方更好的合作，保证广播剧《偏偏不是你》的质量，特撤换编剧可可，并由我，路遥，跟原作者游方一起修改剧本，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嗯，我以为说完这些话，频道的人会掉一大截……毕竟，被事实打脸很难受吧？” 频道里游方和路遥还有剧组的粉丝们都欢了起来，开始在公屏刷着“啪啪啪”的打脸声。 “还不走？那打脸的料只会更足。”路遥关掉自己的麦，朝林曦示意，林曦点头开麦。 “大家好我是MISS。简单跟大姐介绍一下接下来的流程，首先广播剧制作团队的其他成员会就此事表达自己的态度，前编剧可可也会上麦澄清，然后出版社代表孙编辑会宣布出版社对于这次剧本事件的处理意见……” 路遥一边摘着耳麦一边看着公屏，又关掉YY窗口去YS看帖子的情况，最后打开微博以游方为关键词搜索新闻，确定形势一片大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面，孙编辑举起一张A4纸：晋江方面同意以不实内容为理由封贴，新浪方面也已经标注相关微博是不实信息。天涯方面已经将澄清贴挂上热门。 ……也就是说，所有人，包括刚刚睁开眼睛的游方，都放松了下来：估计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林曦关掉了麦克，频道里，柳暗花明和远风等见过游方的staff都在说着自己的想法。他拍拍路遥的肩：“成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从这事儿闹出来就没闭上过眼吧？一天两夜没睡你行不行啊？” 路遥揉着眉心：“还好。” “……”游方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走，“我去吃点东西……嗯，孙姐，我记得这一层还有个小会议室？带沙发的那个？” “有啊，在走廊那一头。” 游方没再说什么，也没看路遥，走出了门。 路遥却闷闷地笑起来。他站直身，眼睛里都是愉悦和轻松的光：“孙编辑……我想借你们的小会议室休息一下。” 孙编辑的脸上挂着“哎呀游方要不要那么别扭”的表情，笑眯眯地说：“去吧去吧。” 待到路遥也离开了会议室，一直旁观的阿大忍不住开口了：“MISS大大，”他对看起来更好相处一些的林曦说，“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说。”林曦把耳机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对阿大笑了笑。 阿大吞了口口水问：“……为什么，刚才有那么多人骂游方？就因为……他是个同性恋吗？”他的手握紧，慢慢说，“总不会单纯因为可可爆料这件事吧？……本来，像他那样一个，那么有人气的当红写手，又是个男人，爆一两句粗口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是在维护前男友？” “网配圈和耽美圈……难道不是对这方面最宽容的地方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攻击他？” “呵呵……被刚才的阵仗吓坏了吧？”林曦用手撑着脸笑，对他说：“怎么说呢……网配圈和耽美圈的确对同性恋这方面的东西非常宽容，但问题是，游方的圈子不是这些。 游方至今为止卖得最好的书是《偏偏不是你》，两个月卖掉10万册，重新加印……但预计最好也不可能买过50万。”他征询似的看看孙编辑，对方点头，“这个成绩看起来很牛是不是？但跟真正的主流文学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也是写书的，我敢说，如果我有游方的文笔、才气和人物塑造能力，那我现在也是在文艺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游方的题材选择倾向，限制了他的发展。他微博粉丝几百万，会花钱买书的死忠估计不会超过20万人，会在网上追连载或者下TXT的未必能过一百万……那剩下的那群粉丝是干什么的？ 他们只是跟风看热闹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耽美，不知道同性恋群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是看游方的名字后面跟了个金色的V，看到很多人都在密切关注他，便来搀和一脚，凑个热闹——这才是游方的圈子，也是这次事件会闹得那么混乱的根本原因。 游方的小说是小众的，可他的盈利能力和知名度已经跳出了小众的范围，进入了主流的视野。小众的腐女、同志群体无力保护他，他不得不受到完全不腐也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攻击。” “可是……”阿大眉头紧皱，“现在很多人就算不腐……也不介意拿这方面开玩笑啊！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放了不是吗？” “风气开放不意味着同性恋得到了足够的保护和尊重。什么是风气开放？开放就是老人们说谁是同性恋不会一脸鄙夷。可这还远远不够，当年轻人鼓足勇气对家人出柜时，超过九成的家长的第一反应都会是：你脑子有病了！这个能治吗？我打断你的腿！ 更何况……游方最近风头太盛，碍了某些同行的眼……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在网络上打拼了五六年的写手——无论是写BG还是BL——战战兢兢地开坑，取悦读者大爷们，可最终呢？书卖得还没有一个一直找人代发小说、写耽美的同性恋好……你会甘心吗？”林曦一边说着，还一边关注着YY里的情况，“借用天涯某神帖的标题：同行相轻才是最大的真相。呵呵，现实里的血雨腥风，总是比小说里写过的还要残酷粗暴。” 说完，他不在搭理阿大，对孙编辑打招呼：“准备上麦。” 孙编辑点头。 那边，阿大努力消化着林曦刚才说的话，头脑一片混乱。他今天的所见所闻，完全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看法。 由于进入大学后一直混着网配圈，微博关注里也有很多腐女，所以他一直认为，大众都已经接受了同性恋文化，已经变得温和包容。 可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并不是同性恋群体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而是……他混的圈子对同性恋群体格外保护与关注。一旦走出这个圈子，他将面对的，仍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与敌意…… 在这一瞬间，阿大突然觉得由衷地佩服游方，又或者说，是那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日久，那个敢在这种冷漠和敌意面前，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年轻男人…… 心中又闷又痛，阿大的眼泪滴了下来：从两年前在网配圈遇到路遥，他就一直在暗暗地喜欢路遥……对于自己的性向他接受得非常顺利……因为他能接触到的所有朋友都祝福了他。他一直幻想自己跟这位成熟淡定、声音好听的策划会有个受到祝福的Happy ending……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像圈里的著名CP一样，上上FT，经常在YY频道合体一下，接受大家的祝福……他曾经以为，那就是同性恋人之间的感情和人生。 他错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面对的排挤时，但他意识到一旦从网络走到现实，自己将面对的压力时，他马上畏惧，并且毫不犹豫地退缩了——像大部分人一样。 而游方呢？曾经切身体验过这一切，时至今日却再次站出来，在上万人耳边坚定地剖析自己、说“不后悔”和“知足”、笑着反问辱骂者“谁是赢家，谁是loser”的游方呢？ 他一定，曾经，或者说现在还，爱惨了路遥吧？ 阿大把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在心底默默地祝福那两个不在会议室里的男人：你们一定要更加坚强勇敢……你们，一定要比懦弱的我……更加幸福啊。 76.欠你的那个吻 游方拿着两盒优酸乳走进走廊另一头的小会议室时，路遥已经睡着了。 他侧躺在双人沙发上，穿着鞋的叫担在沙发扶手上，没有弄脏沙发的布料，头则枕着沙发的另一个扶手，有点长的流海挡住眼睛。路遥没有拉上会议室的窗帘，晚上9点多，这是帝都的街道繁忙的时候，窗外的路灯光、霓虹光和车灯的光通过几次反射透进这个小房间，温和地刷在路遥的脸上。 游方在门口站了一会，沉默地看着路遥的睡颜。他慢慢走到沙发旁，把手里的优酸乳放在一边的茶几上，在沙发边蹲下来，专注地盯着这张好久不见、却好像印在脑海中一般的睡颜……莫名就想起2009的那个冬天，某次他在路遥身边醒来时，那个本想落下却最终放弃了的亲吻……因为那时候的他，知道路遥只是想要负责，尚未心动…… 那现在呢？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心目中的人就在枕旁，你会做什么？ ——吻他。 游方的心中被某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填满，他伸手拨开路遥的流海，然后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先是轻轻吮吸，然后是舔舐……直到得到回应…… 回应？ 游方扬眉，下意识向后仰头，并且给了贴过来的那人一个巴掌：“啪！”没什么力道，却清脆响亮。 路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他眨眨眼睛，想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待看清游方窘迫得涨红的脸，又忍不住笑起来。他伸手抓住游方打他的那只手，轻轻吻吻对方的手心：“……打疼没？” 游方抿着嘴不吭声。 路遥用力把游方拉到自己身上，抱住他的身体，在后者耳边小声抱怨：“你现在怎么那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用吻唤醒我，却又甩我巴掌？” 游方趴在他怀里没有挣扎，嘴上却不认输：“我想亲你是我的自由，但我没同意你回应。” 路遥笑得肩膀直颤：“那我以后亲你都要打报告？需要提前一天提交书面申请吗？” 游方的回答是在他腰上狠狠地扭了一下。 某个得意忘形的人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乖乖闭上了嘴。 游方闭上眼睛，在这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呆了一会，才低声问：“我……是不是很傻？如果我前天控制住情绪，这些烂事儿就不会发生……” 路遥亲了亲他的脖子，没说话。 游方就继续说下去：“明明打算只是……官方地澄清一下事实，结果一下子又说了那么多。明知道那些伤疤展示出来只能换来更多攻击，却……还是忍不住都说了出来……明明被那些恶心的话气得想要骂人，却还要假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蠢透了。” “游方……”路遥在他耳边说，“你只是想要维护我。你也的确维护了我。我真的很开心……” 游方抬起手来回抱住路遥，那么用力，似乎想要嵌入对方的怀抱。可随即，他却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路遥的身体，垂着眼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开心。” “路遥，我已经没有立场去保护你……也不想再费心思保护你了。” “我很累，我不开心。” 路遥没有重新把他拉回来，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你知道吗，”游方轻声说，“我弄丢了你送给我的戒指，也弄丢了过去的自己。现在，我的生活重心不是爱情，而是事业。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插手广播剧制作团队内部的事情，也不用收到这些无谓的攻讦，更不用翻开自己的旧伤疤……我会平静地生活，继续做我的当红写手，获得越来越多的粉丝，让过去的事情，都像那枚戒指一样，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你的世界，好不容易学会自我保护和坚强，你却突然出现了。” “你……恨我？”路遥也轻声问，“因为我的出现扰乱了你的生活。” “不，”游方苦笑，眼里似乎有粼粼的水光，“这才是最糟糕的……我为了你把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却一点都不怨恨你，看到你睡在这里，还会情不自禁的吻你……” “这让我很痛苦啊，路遥。” 路遥愣住，他伸手，慢慢擦拭着游方眼里滑落的泪水。 游方没有拨开他的手，只是流着泪盯着沙发上的人：“我真的很痛苦……路遥。我到底是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走出了过去的感情和回忆，我以为我长进了，我以为我不再是个被爱情耍得团团转的白痴……可你的出现把一切假象都击碎了！我发现我的喜怒哀乐还是会被你控制！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你！你为我付出一点点努力，我就心动得难以自已！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像失控一样大叫起来：“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永远都是被情绪控制着的SB！永远不长进！付出了那么多却根本没有改变！那我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我吃了那么多苦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当时就死皮赖脸地赖在你身边！又何必拼搏这两年！” “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的尊严，我以为我拥有了自己的骄傲……可是只要你一出现，我就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很痛苦啊，路遥……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呢……路遥？你放过我吧……路遥。” “我不敢爱你，真的，路遥……可是只要你出现，我就不得不爱你……所以求求你……放过我吧……” “离开……我的世界吧……”他捂着自己的脸，哭得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路遥看着这样的游方，觉得这个表情非常的熟悉。他恍惚地想起，10年他去警察局接游方的时候，后者就是这样哭泣着……那么无助又单纯的哭泣。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游方张开双臂，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赎和全世界；而现在的游方，却在哀求他离开自己的世界，拒绝再踏入爱情的领域…… 他用力把大眼睛青年抱在怀里，感觉自己的泪水全都滴在对方的背上：“不要哭……不要哭啊宝贝……我知道你很难过……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还是那个……会爱我爱到不顾一切的傻孩子……只是，我们都成熟了了……你有了，除了爱情之外，更想拥有的东西了，对不对？乖，不要哭……你不是没有长进，你现在很棒，真的。你已经是个让我看得移不开眼睛的出色男人了，你已经可以保护我了……你曾经拼尽全力想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到。”他捧着游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眉心，“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感觉爱情会干扰你的人生……我会打扰你的规划……那么，我会离开你的世界，就像那枚你弄丢了的戒指一样……” “你只要，一如既往地，勇敢地向前走就可以了，亲爱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我发誓。”他的尾音，拖成一声痛哼般的呜咽，“只是，我真的想告诉你，无论你是日久还是游方，无论你是追赶我的那个小胖子，还是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大神……我都爱你。我爱你亲爱的，这是我从08年开始，就欠你的一句话。” “现在，”路遥逼迫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揉乱了游方的头发，“这一次，我们好好的，说一次再见吧。” 游方哭得浑身抽搐，他用力抓着路遥的衣服，把话一字一句挤出喉咙： “再见了，我的至爱。” “再见了，我的至爱。” 77.角色互换 “于是我就对他说，再见了我的至爱。”北京时间凌晨三点，游方坐在林曦家的餐厅里，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几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讲完之后，他闭上嘴巴，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茶杯，好像看得仔细些，那里就能长出莲花来。 餐厅里的林曦、程思和刘进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被人扇了耳光的纠结表情。 林曦烦躁得直挠头，他一眼接一眼地瞟着游方，一副想要咆哮却苦苦压抑的可怜相，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丫是不是虐文写多了有点心理变态啊……还是脑子坏掉了……真不明白你究竟想折腾什么劲儿。” 游方不吭声。 刘进憨厚地一笑，站起来：“你这事儿太复杂了我也搞不太明白……明明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好事儿，怎么就能得出一个‘老死不相往来最好’的结论……我帮不上你什么，我给你们下面吃吧。” “我跟你一起去！”林曦从椅子上蹿起来，跟着刘进一起冲进了厨房，用力摔上了门。 游方终于抬起头，看向还坐在原处的程思：“你不跑？你不觉得我不可理喻非得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程思叹了口气，他站起来，坐到游方身边，拉着游方强迫他面对自己：“你要听实话吗？” “说呗。”游方一脸淡然，“心理变态林曦都已经说了，你还能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那我就直说了。”程思拉着他的手说，“游方啊游方，你真TMD不长进。” “不用你说，我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是看重爱情胜过一切……” “停！少把我也往你的牛角尖儿里引！”程思皱着眉挥挥手，“你现在早就不把爱情看得胜过一切了，否则你不可能断绝路遥跟你复合的可能！如果你真的毫无改变，还是那个把爱情当成信仰的日久，就不可能活到今天！我说你不长进，是说你还像以前一样自卑懦弱！” 游方皱起眉头，程思用手指把他眉心的褶皱抚平：“游游，平心而论。如果两天前，是我在YY频道被人骂孬种，你会不会生气？” “……会。” “如果有人因此而攻击我，你会不会为了保护我，到YY上对着上万人讲述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旧伤疤扒开给别人看？” 游方深呼吸一下：“……会。” “没错，你会。”程思拉着他的手，“游游，其实你心里很明白……所谓的被路遥影响情绪做出冲动的事情，只是你鬼扯出来的借口！你根本就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是因为想要保护路遥失去了理智——你本来就是一个极其重感情、冲动护短的人！只要对象是你重视的人，无论是路遥、我甚至林曦，你都会当仁不让地冲上前去遮风挡雨！” “游方啊……你早就不是那个把路遥当成全世界的游方了，你早就已经走上了前进的路，对于这一点，你无须再怀疑。所以，没有必要自卑，更不可以自欺欺人。” 游方咬紧牙关，半晌才说：“我没想自欺欺人……今晚跟路遥说出那些话时……我没想那么多。程思，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种没有爱情的生活，也很畏惧过去那段只有爱情的生活……那种爱有过一次就够了，我没有力气和勇气再试第二次。我很清楚路遥对我的影响力……我不想因为他，毁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喏，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程思叹息着说，“游游，你认定回到路遥身边就会失去现在的所有。你认定，如果你重新接受路遥，就会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朋友，回到那种满心满眼只有路遥的生活……” “我肯定会。”游方说。 程思笑起来：“对，你肯定会，但路遥不会允许。” “就像你爱路遥时，不允许他失去工作、失去自己的交际圈一样。既然路遥爱你，他就绝对不会允许你活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可他原来并没有这样做……”游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程思弯起手指来弹他的脑门：“你原来还没了他不能活呢？游游，你在成长，路遥也在成长。过去的你爱得太依赖，除了他什么都不要；他则爱得太过霸道，自私地把你当成私有物品。你们都是爱情里的疯子，也都是爱情里的傻子，才让爱情变成了折磨彼此的东西——可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对不对？现在，他不是大神cv知马力，而是策划路遥。你呢，也不再是小透明日久，而是大神游方——这一次，你们的爱，只会是彼此的保护伞和助力，绝不会是包袱和障碍！” 游方揉着自己的脑门，终于露出了当晚的第一个笑容：“啧啧，我看你才是写小说的……你怎么知道，路遥已经照你推测的方向变化了？” 我当然知道。程思在心里默默吐槽，小叔和小叔夫早就把关于路遥的一切都讲给我听了，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里装神棍！脸上却鬼灵精怪地笑：“所以啊~对于你言情兮兮的‘再见了我的至爱’，我持中立态度！虽然有些过于敏感和矫情，但正好看看路遥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爱你，是不是真的成熟起来、开始尊重和信任你的想法了~如果是的话，你试着跟他重新开始也不迟啊！” “嗯……”游方的脸先是红了红，随即又白了，“可是……他今天也答应不再出现在我的世界……如果他就这样……放弃了？” 他？怎么可能？他一出出版社就给我小叔夫打了越洋电话帮他想办法！让他离开你的世界？你怎么不干脆让狼去吃醋？程思在心底直翻白眼，脸上却根据程权的叮嘱做出纠结状：“嗯，这个的确……你的话是说得有些绝。不过没关系，你们不是还有广播剧合作关系吗？明天你就借广播剧的名头主动跟他联系一下，给他个台阶下，也给他点希望，他自己就会追着你跑了？” “……嗯。”游方点点头，显然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乖得像是只踏进陷阱的小白兔，哪里有平时那副嚣张毒舌的姿态？ 程思看得好笑又无奈，他伸手拍拍游方的肩：“好啦~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吧！当年你主动追求路遥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就角色互换一下，好好享受被追求的滋味吧！要知道，有来有往，有苦有甜，这才是成熟又美好的爱情啊~”心里却在念叨： 路遥，哥们儿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别让我失望。 也别再让游方失望了。 当游方被程思有技巧地引入程权和杰森安排好的圈套，终于放下心防，不再粗暴封闭地杜绝跟路遥重新开始的可能时……路遥几乎要被这对恶趣味夫夫吐槽致死，没办法，这就是凌晨4点把人从睡梦中吵醒的报应。 “所以，你真的也跟他说：再见了，我的至爱了？”杰森哈哈大笑，“你太可爱了托尼！OMG，演琼瑶剧莫非是中国人的种族天赋！”他说着，面对一边的程权做掩泣状：“路遥！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程权立刻配合地做出心痛状，用力摇晃杰森：“不！游方！不要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路遥抱着JOJO，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到猫毛里憋死：“……你们也差不多一点啊。” “嘿嘿……”杰森坏笑，“放松啊，在爱情里智商变成负数，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是智商不智商的问题好不好……”路遥掩面叹气，“从爆音频这个事情发生一直到他在我面前哭出来，我几乎就没合过眼……大脑本来就不太转了，他又在我面前哭！我最怕他的眼泪，他一哭我的大脑完全空白一片……又一直想着要尊重他的想法，就……答应了啊！” 回答他的是夫夫大笑二重奏。 路遥忍不住反击：“笑P啊！？杰森，你敢说程权哭的时候你不心疼？” “为什么要心疼？”杰森色兮兮地把程权抱到怀里，“权经常在我面前哭啊~他越哭，我就越兴奋……嗷！”被程权用手肘击中胃部，可怜兮兮地缩到了床脚。 程权得意地挑眉，面对路遥，表情又严肃了起来：“说正经的，这个槛我们帮你过去，也给了你再次跟游方在一起的机会……但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你最后跟他能不能有个好结果，全看你们俩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我懂。”路遥点头。 “你懂最好，”程权再次叮嘱，“游方今天会对你说出那些话，显然是因为极其缺乏安全感。爱情对他来说，带来的痛苦多于甜蜜——幸好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给他一个甜枣他能吃一年——你一定要改变他这种可悲又可怜的看法。” “一定。”路遥再次点头，“我会尊重他、支持他、保护他，就像他曾经为我做过的一样。我绝会不会像过去一样用宠溺把他禁锢在身边，就像我对他说的誓言一样，绝对不会成为他事业的阻碍。” “也不用太惯着他……”程权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只有这时，他看起来才像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 正巧，MSN的提示音响了，程权操作了几下，露出一个笑容：“搞定！明早游方会主动跟你联系！” “谢谢谢谢！”路遥的愉快溢于言表。 程权眯眼笑：“我看好你啊年轻人！无论是你，还是游方，都要幸福啊。” 78.猫咪咖啡馆 早上起来8点，路遥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凌晨5点才睡下的某策划挣扎着爬起来：“喂你好，我是路遥……” “……我是游方。”听筒里传来游方既柔软又冰冷的声音，“路先生还没起？那我过会儿在跟您联系。”用的是陌生客套的语气。 路遥的觉瞬间醒了，他下意识地停止脊背，整理头发，虽然对方看不到：“不，咳，我醒了！”笑容已经像花儿似的开到了他脸上，可他却极力把声音搞得既惊喜又低落，一副没料到会接到游方电话的样子：“请问游先生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游方的心被路遥前所未有的低姿态蛰了一下，只觉得有些疼痛——他还是喜欢这个男人满是锐气的样子——不过，他会做出这样的表现，是说明他真的非常爱我，唯恐跟我失去交集吧？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连睡眠不足4小时的头都没有那么疼了，游方无意识中放柔了态度：“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改剧本的事。”说到工作，他就镇定了下来，说出自己辗转反侧之后的想法：“为了提高剧本创作的效率和质量，我建议咱们一边讨论一边改写。这个过程最好是面对面的，我直接把小说这一部分的主题和重点台词告诉你，你经过筛选后直接把它完成。” “嗯……”虽说是要转换立场开始追求游方，可路遥也是一碰到工作就六亲不认的主儿，口吻里的低姿态瞬间消失，“是个好办法，那咱们在哪里进行，出版社？” 一直蹭在游方旁边偷听的林曦这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马力你这个2B！出版社你妹！你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出版社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你打算怎么追求游方！？他忍不住十分做作地咳嗽出声：“咳！咳！” 游方有点莫名地看了林曦一眼，刚想把地点定到出版社，就听路遥改了口：“不，那个，出版社不太好，总是借他们的会议室可能会打扰他们工作，咱们俩讨论剧情的声音说不定会很大。” “说的也是……那么，林……” 林曦立刻跳起来，大声说：“游方啊，快过春节了！你说我们请家政公司来打扫一下卫生好不好？扫扫灰擦擦玻璃什么的！” “……”MISS GJ！路遥在电话那边握拳，小心地不让笑意跑出嘴角，“看来你那边不太方便，至于我这边嘛……”他下意识望向书房的方向，那里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游方离开的样子……如果被游方看到，一定又会感到很有压力吧？ 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慢慢爱上我，不再是一听钟情打开心扉，而是让我温柔地推开你的心门。 我不想逼迫你什么，不想把自己扮成所谓的痴心人，不想站在爱情的制高点上，只给你“接受复合”这一条道路，我不想让你感觉亏欠我什么，不想让你有负罪感。 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行为让你信任我，通过通过的接触让你感觉到安全，通过自己对你的付出和呵护让你感受到爱情的美好……小家伙，曾经我欠你的那些，现在，我会慢慢偿还。 所以，你也重新爱上现在的我，好不好？ 路遥拿着手机就走了神，幸好躺在他腿上的JOJO察觉到了不对，嗲嗲地叫了一声：“喵~”他才收束精神：“我这边也不太方便。” “不方便么。”游方冷哼一声，有点不爽，又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的没做好回到那间房子的心理准备，没法重新面对那个窗台、那间书房和……那间卧室。 “不如去猫咪咖啡馆吧？”那边，路遥已经提出了新的建议，“我知道有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咖啡馆，安静，客人也可以带自己的猫去……呃，JOJO这孩子有点黏我，我想……去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JOJO这孩子有点黏我”，游方的脸莫名有些烧。他淡淡答了句：“好，报地址吧。” 上午10点半，游方带着笔记本电脑推开了那家猫咪咖啡馆的门。这是家不大的咖啡馆，整个装修都是暖色调的。墙上挂着很多猫咪的照片，还装饰着猫爪样的小饰品。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随处可见的都是猫抓板、逗猫棒、玩具老鼠和简易猫窝。角落的小音箱里，播放着充满“喵”字的歌曲。五六只大小不同、品种各异的猫，或趴或躺地出现在店里的各个地方。 大厅里摆着五张小圆桌，靠街的窗户旁则有三个圆弧形的沙发坐，彼此之间用猫树和植物隔开，还挂了一米左右的布艺门帘，形成小包间的样子。 虽然时间尚早，但店里生意不错。三个小包间都挂着“SOMEBODY HERE 喵！”的牌子，大厅里也有两桌客人，一桌是对亲密的情侣，一桌是三个……腐女姑娘。 游方看着她们放在桌面上的三本《偏偏不是你》，忍不住对她们露出一个微笑。三个女孩子本来在小声八卦什么，这时跟游方对上眼，忍不住都红了脸。 路遥撩开小包间的门，看到的正是这桃花盛开的一幕，差点把牙咬碎。他眉峰抽搐，逼迫自己笑起来，温声招呼游方：“这边。” 三个腐女姑娘立刻朝路遥看去，待看清他的样貌，顿时又是一阵激动。梳马尾的那个紧紧攥着短头发那个的手，直打眼色：会不会？！他们会不会！？ 短头发那个几乎内牛满面：好像是！好像真的是一对！ 剩下的黑长直双手捧心，却有点走神：奇怪，包间里那个小攻的声音好熟悉啊。 游方下意识收敛笑意，冷着脸走到路遥身边。一走过去，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JOJO。一人一猫打了个照面，都做出了反应：游方不自觉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温声打招呼：“HI~”JOJO却连颈毛都炸起来了：出现了！凶残的大眼睛两脚兽喵嗷！不要！不要过来！ “坐。”路遥回到笔记本电脑前坐定，伸手把JOJO往身边拉：“JOJO，给游方把位置让出来。” 不要喵！凭什么要给他让位置喵！JOJO怒，整只猫都瘫在沙发上，任路遥怎么拽他的前爪都不肯起身，最后，直接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把本来就不长的沙发座占了一半。 游方被逗得微微扬起嘴角，他实在是很喜欢这只曾经在他枕边出现，用小肉爪抚摸他的猫，于是对有些尴尬的路遥说：“算了，让他在那躺着吧，咱们两个挤一挤。” 路遥连连点头，往JOJO的方向挪了挪，让游方紧挨着他坐下。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身边的人拿出笔记本电脑，鼻端都是好闻的洗发水味，手像有自我意识一样伸向游方的后腰…… 却被JOJO一口咬住！ “……”路遥无语地看着满眼控诉的猫咪，“好痛，松口。” QAQ！你凶我！不知何时挤到两个人类中间的金眼儿胖猫委屈得直叫：我就知道！有了大眼儿两脚兽你就不爱JOJO了！你竟然还想摸他！我不准！你只准摸JOJO！要摸摸！要摸摸！ 游方打开电脑，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向在路遥腿上扭麻花的猫：“……他怎么了？不舒服？” 丢脸死了！路遥掩面：“不……他只是……嗯，撒娇。”他认输一样地叹了口气，慢慢摸着JOJO的后背。 JOJO舒服地翻过身露出肚子，得意洋洋地看向游方：嘿嘿~主人最喜欢JOJO了！才不会让他摸你呢！ 游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再次笑了起来：“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嗯……？想要我摸摸？”说着，向JOJO伸出了手。 不准你摸！JOJO大眼一瞪，挥爪就抓，却被路遥制住双爪！ 路遥的声音温柔得都要掐出水来：“大概是，JOJO好像很喜欢你。”看向猫咪的眼神却煞是凶恶：你敢抓他试试看？三个月，不，半年都没有妙鲜包吃！ QAQ！一瞬间，JOJO只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难道这就是两脚兽的怪盒子里演的见色忘义有了媳妇忘了娘（不对啊JOJO！）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刘胡兰想到了董存瑞想到了黄继光——！他拿出了大无畏的姿态，像以色事人（JOJO你都看过些什么！）的前辈们那样，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哦哦！大眼睛两脚兽的手摸上来了！他碰了我的下巴！他……好舒服！ 路遥松开了JOJO的两个前爪，就见猫咪卖乖地轻轻抱住游方有些苍白的手，眯着眼睛享受着被大神级写手挠下巴的待遇：喵呜~舒服~嗯嗯~喜欢~~ 游方温和宠溺地看着猫，却不知道，路遥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小包厢里似乎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本来游方跟路遥两个人就是紧靠在一起坐着的，再加上JOJO抱着游方的手，所以游方的整个上身都在路遥身前——准确地说，是怀里。 被摸得很舒服的JOJO睁开眼睛，决定大发慈悲地对游方表示一下友好，他推开游方的手，从路遥腿上翻身坐起来，仰着头就要亲游方的嘴：么么喵！ 游方不明所以，下意识就向后仰头，一下子就撞到了路遥的鼻子！路遥痛哼一声，捂着鼻子向后仰头。游方一惊，心疼立刻冲破了冷淡的面具，他顾不上自己同样疼痛的后脑勺，站起来就去拉路遥的手：“抱歉？碰到了？很疼？我看一下……有没有流鼻血？” “我没事……”路遥呻吟着拿开手，同样担心地去摸游方的后脑上：“你头没事吧……？” JOJO一看自己惹了祸，也急得直叫：“喵——！喵——！”主人没事吧QAQ！ 叫声透着焦急，引得店主误以为是有猫被虐待，直接过来撩开帘子：“客人？请问出了什么事？”谁知看到的却是两个男人紧靠在一起，站着的那个一手抓着坐着的那个，一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坐着的那个仰着头，一只手按着对方的后脑上，两个人一起回过头来：“啊？” “啊！！！”正对着他们包间的恰好是那一桌腐女，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小声尖叫起来：“果然！” “高个子是受！？” “我想起来了！那人的声音，他是知马力！” “知马力？游方大神的前男友！？昨天在YY替大神出头的那个？他不是重新追求大神来着？” “等等……莫非！？” 三个女生异口同声，望着不知所粗的游方惊声问：“游方大神！？” 79.关于爱 又羞又窘地，游方和路遥把三个激动得直哭的小女孩请到包厢里，给她们的书签了名，又反复拜托她们不要透露今天看到的这些事。 三个小女孩连连点头答应，又一脸纠结地用鞋底磨地板。 游方毕竟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女性读者面对面，怎么都感觉尴尬，只好挂着笑僵坐一边。倒是路遥比较擅长应付女孩子，温和地问她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以问吗？”马尾辫红着脸，“都是一些有些私人的八卦问题……我们保证不会乱说！” 路遥扬扬眉想要拒绝，游方却开了口：“那你们先说说自己的问题吧。”没办法，大部分作者对读者都是心软的。 “那请问……”短头发女生玩着手指，“你们现在是复合了吗？今天是来……约会的？” 游方摇头，指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工作。” 路遥的笑容也没有一点变化：“我们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游方看了他一样，抿了抿嘴。 “哦……”三个女孩子都露出了一点失望的表情，她们方才在大厅里八卦的就是这次“爆音频”事件，都认定游方会跟男朋友旧情复燃“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那……当初为什么会分手？”黑长直女生憋不住问，结果被两个同伴狠狠瞪：怎么能问这个啊！？ 路遥心里一揪，想到了自己拙劣的分手借口，他张了张口，没想到游方先说话了：“……为了我好。” “嗯？”三个女生不明所以，连路遥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游方。 游方垂着眼慢慢摸着赖在他怀里的JOJO，很平静地说：“那时候……我非常不成熟，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活得没有自我，虽然有上进的意识，却没有前进的勇气和实际行动……路遥为了我，选择了跟我分手。”他抬眼看向路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很感激他。如果没有那次分开，就没有现在的游方。” 路遥却觉得体内燃起了一把火，这把火由各种各样的情绪组成：开心、懊恼、心疼、后悔……烧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如焚化般疼痛起来——这个男人今天的云淡风轻，究竟是用多少汗水和眼泪换来的？ 他不知道，只能通过程权的讲述描绘想象那段我缺席了的时光：早上起来五点半起床每天跑步五公里，一个假期瘦了将近二十斤；进入大学之后疯狂地打工写稿，手腕器质性扭伤；在睡梦中哭着喊“知马力”，醒来之后却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收到新戒指失魂落魄，只有亲吻自己送的戒指才能哭出声；丢了戒指以后整个人都像空了一样；因为确定自己曾经爱过他而分开开心，边哭边笑就像个疯子…… 这些疼痛，全部都是我给予他的，却并没有阻止他对我的爱意……只让他在亲吻我之后失声痛哭，哀求我不要再扰乱他的生活…… 是的，他在别人面前时强硬毒舌淡定的大神，在我面前，却只是个只会哀求和哭泣的孩子。我是他所有不堪和弱点的载体，他却并不恨我，只是淡淡地说感激。 ——爱上这个人，我何其幸运。 路遥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掩饰自己发热的眼眶。 “怎么这样……”“好可惜……”“一定有比分手更好的解决办法吧？”三个女生面露惋惜，小声讨论起来，搞得两个男人都有些尴尬。 游方的手机在这时救场一样响起来，他抱歉地笑了笑，偷偷松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出咖啡馆：“喂，我是游方。” 小包厢里的四个人目送游方走出去，沉默了一下，黑长直突然问：“芝麻大大，你还爱游方大神吗？” 路遥一愣，还是承认：“爱。” “那你想跟他复合吗？！”马尾辫立刻来了精神，“你们俩现在都是单身哦？” “我做梦都想……但是，我不愿逼他。”路遥玩着咖啡杯的把手，“慢慢来吧，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重新跟我在一起，或者找到一个更适合他的人。” “好悲情的样子……真不明白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又为什么不复合。”短头发姑娘捧脸，“如果有个人会跪下给我暖脚，专门给我做有声书，我就一辈子赖在他身边死都不离开！真羡慕游方啊……” 路遥笑着摇头：“没什么可羡慕的。我过去的确为游方做了很多……可相应的，也给了他很多很多伤害。游方只是不说罢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 三个女生脸上同时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路遥把JOJO抱在怀里摸了摸，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在你们心中，爱情究竟应该怎么表达。在大部分人眼里，一直陪伴在某个人身侧、在他生病时不离不弃、给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送他走上最光明的道路……这些就是爱了。人们总是喜欢把爱情跟物质划等号……所以，你们听了我跟游方之间的事，总感觉我牺牲了很多，游方却有些不识好歹。” “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因为精神层面的东西，往往比物质层面更宝贵。我为游方做过的一切其实没什么了不起，换了另外一个男人照样可以做到：不过是弯弯腰送个毯子，不过是张张嘴录个音；而游方为我做到的一切呢？却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那个傻瓜啊……”他不自觉露出一个温柔又怀念的笑容，“他刚刚迷上我声音的时候，曾经把我的所有广播剧都听了50遍以上，能背诵我的每一句台词、在FT说过的每一句话；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为了不让我担心，每天都搜，或者干脆编段子哄我开心，粉饰太平；因为我说喜欢他活泼积极的样子，他就带着社交恐惧症重新回到充满敌意的校园里生活……你们知道这种神奇的感觉吗？” “人这一生中，会碰到许多许多肯为你提供物质的人。有人会给你买房子、买车，给你工作、给你打好的前景……给你用物质证明的爱；却很难碰到一个，愿意为了你成长、因为你而勇敢、因为你而坚强、把你当成他毕生珍宝的人，给你一份纯粹又炙热的爱。游方给我的就是后者，他把我从一块对爱情嗤之以鼻的钢铁，变成见识过美好感情的绕指柔……” “我的确给过游方很多很多东西，但那些从来都不曾填满他空白的内心，跟我在一起时，他始终生活在无望和掩饰中；游方给我的东西呢？看起来的确很少，只有所谓的爱，却让我的人生彻底完整了起来，跟他在一起时，我虽然真的很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健康都不能保证，却始终充满希望。” 路遥深呼吸一下，收敛自己外漏的悔恨和心疼，对三个已经红了眼睛的女孩坚定地说：“现在的游方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物质方面的东西……可他的心还是空的，充满了困惑、恐慌和不知所措……所以这一次，我想用爱帮他把心填满。我希望他知道……我也会为了他变得更成熟、更包容、更坦率……我可以依赖和支撑他，就像他曾经依赖和支撑我。” “路遥是游方的路遥……就像游方，曾经是路遥的游方一样。” “喵！”这时，一直打盹地JOJO睁开眼睛叫了一声，他看着小包厢门帘外属于游方的两条腿，困惑地歪歪脑袋：大眼儿两脚兽为什么不进来？你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喵？ 游方站在包厢门口，听着里面路遥的话，怔怔地出神。直到听到JOJO的叫声，才仓皇地回头冲出咖啡馆，被风一吹，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自己脸上早就爬满了泪水。 他尴尬地躲到拐角的阴暗处，匆匆忙忙地擦掉眼泪，却稳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路遥的话，连同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我可以依赖和支撑他，就像他曾经依赖和支撑我。”“路遥是游方的路遥，就像游方，曾经是路遥的游方一样。” “唔……”他满脸通红地蹲下，不知所措地把脸藏在自己的胳膊里，“混蛋啊……甜言蜜语技能加点加满了吧！”即便这样小声咒骂着，却根本控制不了嘴边的笑意。 ……那个人，竟然是这样看待过去的那份感情的吗？ 跟路遥分开的这两年，游方一直在Kingdom里听其他同志讲故事，也杜撰了很多爱情故事。在这些故事里，物质都是决定性的因素：被家里断了生活来源不得不跟男友分手的男大学生；被公司领导发现性向面临失业的公司职员；被家里逼婚最终妥协的准新郎…… 那些听过游方故事的人都对他十分羡慕，认为游方太不知足，认为游方就该赖在路遥身边，不应该选择分手。尊严？那是什么东西？换得来你跟爱人的长相厮守？想要变强？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张开羽翼守护他人哪比得上被人护在身后逍遥自在？ 时间长了，游方就难免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产生怀疑：我的爱真的是病态的吗？我真的不应该跟路遥分手吗？想要为我爱的人付出、想要保护我珍惜的东西……这也错了吗？ 我给予路遥的那些爱和陪伴，是不是真的如那个绿眼外国佬在医院所说的那样，根本没资格跟他为我付出的那些时间和金钱相提并论……？ 等到跟路遥重逢，得知他的确曾经患上忧郁症时，游方几乎立刻被绝望和负罪感淹没了——所以他才会在吻过路遥之后失声痛哭，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爱着路遥，他认定，如果再次跟路遥在一起，他还是会忍不住占据路遥的一切，毁了路遥的人生—— 不，他绝不能这样做。 从始至终，游方拼尽一切，不过是想要路遥幸福快乐罢了——既然我的爱会给你带来伤害，那我就绝不会再次进入你的人生。 我承认我缺乏安全感，害怕在爱中再次受到伤害。但我更害怕的，是你被我的爱伤害。这是我不宣于口的，连程思都不知道的，我拒绝跟你复合的真正原因。 可是你却说，我的爱让你的人生完整，虽然让你很累、有压力、得病，却仍然让你充满希望……在我自己都唾弃自己的爱情，怀疑自己的一切时，你竟然还在充满幸福的坚定着吗？ ——爱上这样的一个人，我何其幸运。 可正因为这样，你叫我如何舍得伤害你。 我的爱对你来说，也许是一剂剥夺生命的毒药，会消耗你大量的时间、金钱、耽误你的…… “游方？”路遥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在他身边响起，随即，他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住脸：“游方？你怎么了？” “……”游方有些木然地看着路遥，半晌才说，“……我是游方？” “对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路遥眉头紧锁，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恶心吗？还是胃痛？” 游方突然翘起嘴角，他的大眼睛放出光来，用力拉住路遥的手：“对了，我是游方。” 我是游方。是有了独立经济能力和必须社交技能的游方，是重新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学业的游方，是跟路遥有合作关系的游方啊！ 我已经不是那个……连大学本科都没读完、一无是处、让路遥不得不花费大量金钱来养、花大量时间来陪伴的日久了啊！ ——这样的我，已经有了物质保障的我的爱，也许已经不再是伤害路遥的毒药了啊！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里面充满了水雾，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抱住路遥。 路遥愣住了，只知道本能地抱着他，嘴里反复念叨：“怎么又哭了？哪里疼你跟我说啊？游方？” “我听到了。”游方哑着嗓子说。 “……听到什么了？”路遥反应不过来。 “你说要用爱填满我的心。” “啊……”路遥脸上直烧。 “可你昨天还答应我再也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游方语调没有起伏。 路遥着急：“我昨天只是……那个……对不起，”他叹气，“我无心逼你，游方，但是……让我离开你的世界，我真的做不到。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扰乱你的生活！我不会逼你跟我复合，只想陪在你身边，尽可能帮你！” “虚伪。”游方冷哼，“你已经扰乱我的生活了。” “……”路遥哑口无言，只觉得十分绝望，他感觉游方离开他的怀抱，却没有力气再去拉他。 下一秒，他的手被游方抓起来，放到游方的胸口上。他讶然地睁大眼睛：“跳得……好快？” “嗯。”游方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笑着，就好像他还是那个20岁就只身跑来帝都的孩子，“这颗心哪，还在为你跳呢。” 路遥用力把游方抱到怀里，声音都在发抖：“那是不是说，我们是不是可以……？” “我刚刚发现，我已经不是小胖子日久了，我是游方……已经，成长了的游方。而他们对我说……你也不是过去那个霸道又不解风情的知马力了，你是路遥，深爱我的路遥……”游方用力地回抱他，“所以……我想再试一次，虽然我还是非常不安和怀疑……可我还是想，跟你再试一次。” “我还是想，再次跟你在一起。” “这一次，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一定会尽力在物质上帮你……” “所以这一次，请你一定让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没有错，我们一定可以幸福。” “请你让游方爱上路遥，好吗？” 路遥挂着眼泪笑得像个傻子，他用力点头，把泪水都蹭在游方的脖子上：“好！好！我发誓，我一定会让游方爱上路遥，一定会让游方和路遥，比日久和知马力更幸福。” “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所以啊游方，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我在犯浑，也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求你。” “上一次，我跨出了一步，你拼命拖着我去走后面的九十九步，却没能到达重点。这一次，亲爱的，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们一起走。” “我爱你。” 80.苏千的邀约 “要复合？”“不同意！”“喵！”当天晚上八点，林曦家的餐厅传来了这样掷地有声的抗议。 面无表情的游方和微笑面瘫的路遥坐在一起，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一猫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挤着某对夫夫的脑袋——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们是弄错了。”路遥好脾气地解释，“我们只是告知一下已经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当然，说出的话并不是那么友好。 游方则更干脆一些：“而且你们昨天不还想着法子的把我们俩送做堆吗？怎么今儿就反悔了？” “就因为我们昨天还苦口婆心的想法子啊！”程思拍桌，指着自己的黑眼圈，“看看、看看，我们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你们耍我们玩儿是不是？昨天还好像要相忘江湖，今天就手拉着手夫妻双双把家还？休想！” “喵！”JOJO也跳到路遥腿上，摇头摆尾地踏踏：主人QAQ！你以后要抱着大眼睛两脚兽睡觉了吗！你以后要跟大眼睛两脚兽亲亲摸摸吗！你不要JOJO了吗QAQ！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游方用手捏捏鼻梁：“……别闹啊喂，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饭行不行？” “一顿饭就像收买我们？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林曦做高风亮节状，被游方瞪了一眼，立刻换了说法：“咳，我看吃火锅就不错。” “都别吵，”笔记本电脑里，程权拿出了家长的派头，清清嗓子说，“你们都误会游方的意思了。”等大家都朝屏幕看过去，才慢悠悠地说，“他只说跟路遥试一试，又没说已经决定跟路遥复合了。也就是说，路遥现在还在实习期，必须通过考验，才能正式上岗。” 路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杰森使眼色：喂喂，少让你男人给我添乱！ 杰森全当看不见，兴高采烈地亮出一张A4纸：“看！我和权给你们两个准备了一份恋爱合同！为期半年，你们两个彼此考验，半年之后才算确定恋爱关系！” “考验，怎么考验？”刘进憨头憨脑地掺和，“难不成还要送彩礼贿赂小舅子找新鞋不成？” “什么呀，”林曦立刻吐槽他，“你说的那些都是结婚时候的习俗好吗！说到考验，当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摘星星捞月亮！再不济也是胸口碎大石单手举鼎，或者寻找永远烧不坏的衣服什么的！” “你们现实一点好不好！”程思扶额，“恋爱考验啊，肯定是送花啊唱情歌啊做饭啊找女人试探啊什么的！” 三个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直到某只猫大爷发出愤怒的叫声：愚蠢的两脚兽们！给老子把握重点啊！方才回神，一扭头，发现游方和路遥不知合适已经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讨论剧本了。 “……”众人默，随即怒，“喂！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行啦……”路遥无力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也没打算立刻跟游方重新开始。毕竟我们分开了两年时间，彼此都有很多变化，需要我们重新沟通、做出调整。我只是打算好好追求游方而已啊。” “说得好听！”程思冷哼，“游游那么喜欢你，看不得你有一点不高兴。你追他，还不是勾勾手的事儿？” 游方挑眉：“听起来我怎么那么贱呢……” “没没没！”程思立刻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那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游方也叹了口气，他问。 “限制见面次数！”“控制通话时间长短！”“汇报约会进度！”“半年后再确定恋爱关系！”“喵喵！”众生物七嘴八舌。 “总之！”程权再次提高音量，总结性发言，“我们希望你们先不要同居，给彼此都多留出一点空间和时间审视对方，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没问题。”游方和路遥都点头。其他几个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林曦立刻拿出刁蛮丈母娘的架势轰路遥：“行了话也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大半夜的赖在我家像什么样子？” 路遥没动，游方则解释道：“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一趟，所以今晚打算跟他一起把第一期广播剧的剧本定下来。” “回老家？怎么突然说要回老家？”程思好奇地问。 “哦，我今天收到大学时期好朋友苏千的电话……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苏千……这个名字，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2点，游方坐上回家的动车，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回忆苏千的样子。嗯……大一的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笑起来坏坏的，讨论起广播剧或者耽美文时总是眉飞色舞……后来直到自己跟某人在一起，才哭着说喜欢我。然后……从那以后似乎就总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啊？ 我对于苏千来说，一定是她成长的一部分吧？不知道算是她成长中的欢乐还是折磨？ 那个当时义正词严地向我科普同性恋知识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了吧？那个曾经喜欢我、担心我的好女孩……马上就要结婚，为人妻、为人母了。 真好啊。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自从10年跟路遥到了帝都，他就换掉了原本的联系方式，无论是苏千还是……父母，都失去了联系……这次苏千能找到游方，完全是拜之前的“爆音频”事件所赐。有人把游方的过往整成长微博发在新浪微博上，苏千才知道现在如日中天的游方就是自己大学时期曾经爱慕过的男生日久。她打电话给出版社，向孙编辑说明情况，几经波折，才终于跟游方恢复了联系。 火车开动了。 游方睁开眼，从包里拿出mp3，取出耳机塞好，脑子里却仍想着昨天与苏千的对话： “喂，苏千？我是游悠（你们还记得吗？游方的真名= =+）。” “游悠……？真的是你！？”电话那边，苏千几乎是尖叫一声，然后哭了起来：“呜……总算找到你了！游悠！” “嗯，抱歉，那么多年没有跟你联系。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游悠……我很想你！”苏千驴唇不对马嘴，“游叔叔和游阿姨也一直很惦记你！你现在还好吗？跟知马力分手是怎么回事？分手之后你为什么不会家？呜呜……” 游方被女孩的哭声搞得有些慌乱，又因为过去朋友的关心而感到由衷地开心：“我很好……嗯，我爸我妈还好吗？” “说不上太好，游阿姨前两天查体说心脏有点小问题，游叔叔也有点脂肪肝……游悠，回家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游方没做声。 苏千立刻让步，她哀求一样说：“就算你不愿见叔叔阿姨，你也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吧？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就是当年给你看病的沈医生啊！你还算我们之间的牵线人呢！游悠，回来吧。” “……好，”游方下定决心，“别哭了，我会参加你的婚礼的。” “太好了！”苏千欢呼，口气还是像个孩子。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她突然问：“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没有跟知马力复合吧？” 游方看了眼旁边敲着键盘改剧本的路遥，对方侧过头来对他咧咧嘴，示意：我听见了~她好像很不喜欢我啊~游方忍不住拽拽他的头发：写你的。 他站起身走到包厢外面，嘴上答：“我还单身。” “这样啊……”苏千似乎松了口气，她对游方说，“你知道吗？11年五月份的时候，我曾经陪游叔叔和游阿姨去过帝都一趟，想要见你……” “啊？” “真的，但是被知马力阻止了。”苏千说，“你知道吗，当时游阿姨跪下来求他，让他带我们去见见你……可是知马力拒绝了，他说，他宁愿拉着你一起死，也绝不会跟你分开。” “……嗯。”游方心中一颤，下意识看了眼包厢的方向。 “游悠，知马力那个人控制欲太强，他那时根本没有考虑你的想法和感受！你跟他分手是对的……我知道你们现在还有合作关系……怎么说呢，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不要再犯第二次错误，千万不要跟他复合！” 游方没有立刻接话，他顿了一会才说：“总之，我明天就回去，具体的等我回去再说吧，新婚快乐。” 原来……爸妈曾经来帝都找过我？五月份的时候……不就是成人自考之前？那天……路遥突然抱着我求我别离开他，是不是跟我父母有关？我妈……曾经跪在路遥面前？而路遥……却什么都没有对我说……难道父母早就原谅我了？难道路遥一直在瞒着我？我一直知道路遥控制欲很强，以自我为中心……难道那时候，他故意阻断我跟别人的联系，以此把我禁锢在身边？那么现在的路遥呢，他……改变了吗？ 纷乱的念头在游方脑中快速地闪过，让他头痛欲裂。他深呼吸几下，按下mp3的播放键，开始听起他昨天刚刚下载的FT——那是路遥策划的几个剧的完结FT。 在路遥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游方只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再次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想再多也没用……回家乡吧，回去后，一切疑惑都会找到答案的。 81.旅途 耳机里传来了FT的片头音乐，然后是主役cv们相互打趣恶搞，讲述pia剧过程中一些搞笑的花絮，直到FT快结束，一个明快的声音才说：“聊了那么久，我们的策划大人开没有开口呢！你也跟听众们说两句吧。” 路遥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他似乎有意识把声音放得很低：“谢谢大家对剧组的支持，我们也会努力做出更加出色的广播剧。” “好官方！”某个cv吐槽他，“路遥好像总是这样，超级官方的！你真的特别好奇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职业，莫非是公务员？还是公司的老板？” “都不是，”路遥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不可能！哦，可能有的听众听说过，路遥就是传说中的万能策划。” “啊？什么万能策划？”一个女声不明所以。 “就是说很强啊，又当爹又当妈啊，拿到授权以后立刻就开始做剧，又会改剧本又会PIA戏，还能给cv示范台词好吗！超帅的！简直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过奖了。”路遥的反应还是很平淡。 “对……我就经常跟别的剧组的策划说，好好跟路遥学学！说来路遥，我发现一件事，不知道是你刻意为之还是偶然啊……你做的剧，好像都是些完结了很久的小说？” “对对，我也发现了！而且都是些出过实体书的。是因为这些书比较受到读者认可，更适合做剧吗？” “不，”路遥的声音总算有了变化，他好像是轻笑着说，“只是……某人比较喜欢这几部小说。” “哦哦哦！似乎有八卦！”cv们兴奋起来，“某人是谁！？我能不能理解成，你做广播剧，就是做给那个某人听的？” “嗯。”路遥答得干脆。 “好羡慕！”“啊好狗血好小说的情节！”cv们先是感慨一番，又问：“快说快说，这个某人是谁？……呃，是男是女？是网配圈的人吗？” 路遥只是笑了一声，不说话。 某个女生只好救场：“哎呦你害羞什么呀！都已经说了是给某人听的了，还不趁机告白一下？” “没必要。”路遥说，“虽然是做给那个人听的……但是，他未必能听到。所以告白什么的，还是算了。” “怎么感觉那么纠结呢……说来，其实路遥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总是懒懒的，戏感也超级好，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当cv呢？” “是啊是啊！”在剧里给小受配音的男声立刻说，“我愿意被路遥攻！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哦~” 众人大笑。 路遥也在笑，他说：“哦，因为我答应过某人，绝对不对他以外的人说情话，就算在广播剧里也不行。” …… 游方摘掉耳机，狼狈地侧过头，掩饰湿润的眼角。他掏出手机，给路遥发了个短信：“路遥你这个大白痴！你做的广播剧我听到了。”犹豫了一下，他继续写道，“11年我爸妈到帝都找我的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妈的，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是的，回去。游方点了发送键，忍不住吻了吻手机屏幕上两人匆忙照下的合影。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这一次，我绝不离开你。 路遥下了飞机，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有一条来自游方的未读短信。他立刻点开，愣了愣，然后展眉笑了起来：唔，要跟我算账？没关系，只要还回来就好。 他背着包走出机场，回复游方一条短信：“鞭挞我吧宝贝儿~”便关掉手机，坐进一辆等客的出租车，报上了游方家的地址——是的，当游方还坐在动车往家乡赶时，路遥已经坐着飞机提前抵达了。 从昨天游方打电话给苏千开始，路遥就知道游方一定会回家乡，也知道自己阻止他们亲子见面的事一定会暴露……说不纠结是假的，可做了就是做了，后悔也来不及。 比起遮掩自己过去的自私，路遥更想好好补偿游方些什么，曾经，他把亲情驱逐出游方的世界，而现在，他想替自己爱的人把他取回——因为亲情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 一路上，路遥都自娱自乐地幻想着游方父母见到自己时可能露出的表情，而这对老人也的确没有让路遥失望，他们好像看到鬼一样地抽着冷气，然后对着路遥的鼻子摔上了门。 路遥苦笑：我上次究竟给你们留下了多糟糕的印象。他蹭蹭鼻子，淡定温和地敲着游家的房门：“叔叔阿姨，还是开门让我进去吧……咱们好好谈谈……” 里面没有动静。 路遥叹气：“既然二老不肯开门，那我就只能在这里说了。关于你们儿子跟我的关系……” 门一下子被拉开，有爸爸脸色青紫，低声咆哮：“还不进来！少在门口抹黑我们！” “多谢邀请。”路遥微笑，踏进房门。 他站在门口打量着游方的家：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典型的单位分配的那种单元房，不大，看上去也就五六十个平方的样子，采光不错，装修粗糙却透着温馨。门厅里放着布艺沙发和一台不算新的彩电，墙上挂着挂历和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的父母和圆滚滚的小男孩——路遥不禁勾起嘴角，五六岁的游方？简直就是个长了眼睛的饭团子。 “你今天来想干什么！”游爸爸和游妈妈搀扶着彼此坐回到沙发上，瞪着识趣地站在门口的路遥。 “今天没什么大事，就是拜访一下二老，看两位的身体是否还好，顺便……为我曾经的失礼向二老赔罪。”路遥收了脸上的笑，两手下垂，低头鞠了一躬。 “我们用不着！你给我滚出去！”游妈妈情绪激动的高声说。 游爸爸拦住妻子，口气冰冷：“行了，你的歉意我们收到了，没别的事儿的话你就走吧。” 路遥直起身子：“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还有一件小事儿。我想你们都知道，苏千要结婚了，而游方——也就是你们的儿子游悠——已经在参加婚礼的路上……请你们务必参加苏千的婚礼，跟游方见上一面。” “那是我们一家人的事，不用你来插嘴！”游爸爸不快地挥挥手，游妈妈紧跟着接口，“对，不管你的事，你不是已经跟我们游悠分手了吗？哈！我就知道！你们两个男的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路遥下意识攥紧了拳，然后立刻松开。他的口气仍然十分温和客气：“我们的确曾经分手了……但我仍然爱他，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今天来，只是希望二老不要用对待我的这种态度对待游方。” “他很重视你们，也很爱你们。在我跟他分手以前，他甚至已经提出要回来看望你们……” “那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游妈妈失声问。 路遥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个，恐怕需要二老自己跟他沟通了。但是在沟通过程中，请二位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态度和语气。游方是有过抑郁症病史的人，过于剧烈的负面情绪和过大的情绪波动对于他非常有害。两年前我跟二位说的双向障碍并不是单纯在吓唬二位。” “我知道，这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每个家庭选择的爱的方式都有所不同。但是我也诚恳地建议二位，不要把打骂当成爱护游方的方式——他的身体和心理都承受不起。”路遥说完，再次鞠了个躬，“拜托了。” “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们说这些？”游爸爸愣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怒火中烧地问，“你跟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复合了！？妈的，我就知道他是个没出息的！有手有脚的二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去写那种两个男人情情爱爱的小说，他也不怕警察局抓他！” “什么身份嘛……”路遥笑，“嗯，作为一个爱他的男人吧。” “爱他？你有什么资格！？”游妈妈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像你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爱我儿子！你根本就是铁石心肠！上次我跪在你面前，你都不肯让我见我儿子一面！你也不怕遭天谴！” 路遥二话不说，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坦然地望着游妈妈：“是我错了。阿姨，我给你赔罪。” 游妈妈被惊住了，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捂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客厅里再次静默。 路遥身子笔直地跪着，神态自然，似乎冰冷的瓷砖地根本没有透过他的牛仔裤伤害到他的膝盖，他认真地说：“叔叔，阿姨，我再次跟你们道歉。上一次你们到帝都去看游方时，我不应该拦住你们。你们说的没错，那时候我爱得太过自私，并没有考虑过游方的感受和需要……游方并不是不爱你们，他很需要你们。游叔叔，你记不记得，10年年底游方曾经给你打过电话？” 游爸爸短暂地点了一下头。 路遥叹气：“那时候他已经饱受抑郁症折磨，根本控制不了自杀的念头。给你打电话那天……我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在那之后就割腕自杀了。” “什么！？”游妈妈脸一下子白了，游爸爸连忙扶住她。 “对……幸好他进行了自救，又主动拨打了120，所以并没丧命……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人前提起父母。即使我主动提到你们，他也会表现得非常抗拒……他爱你们，但是他不敢回来。” 游妈妈大声啜泣起来，游爸爸的脸色雪白，眼眶通红。 “所以……”路遥温声对两位老人说，“请你们不要再责备他了。即使怒气难平，也好好跟他沟通一下，听听他的经历和苦衷，好吗？游方他啊，真的非常非常了不起。他从11年跟我分手开始，就自己写稿、打工赚钱养活着自己，还通过了B大的成人自考，今年夏天就能拿到本科学历了。他虽然写的是同性恋题材的小说，但是书的销量比很多传统小说家的还要高，很多有名的书评家都对他的文笔大家赞扬，说他给社会带来的是正面的引导……他现在瘦下来了，身上还有了肌肉，越来越俊……他是值得你们骄傲的儿子啊，叔叔阿姨。” “就算你们不为这些感到骄傲，认为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认为他给你们丢脸了……可他仍然是你们的儿子，是你们的骨血啊，叔叔阿姨。” 一滴眼泪从游爸爸的眼眶里滑了出来。 路遥舒了一口气。他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对两个老人鞠躬：“希望你们能去参加苏千的婚礼，去看看游方现在的模样，希望你们能阖家团圆，幸福快乐。希望叔叔阿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健康愉快。我先告辞了。”他转身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哎，你！”游妈妈擦着眼泪喊住他，“你再说一遍自己的名字？” “路遥，路遥知马力的路遥。” “你刚才说……你还爱他？你想跟他复合？” “嗯。”路遥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 “那……如果我们还是不同意呢？” 路遥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他在门口鞠了个躬说：“游方答应我，他说，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离开我。” “我相信他，只要是他说的，每一句，我都信。”说完，他温和有礼地关上了房门。 82.老同学 游方收到路遥回复的短信，衔着笑骂了句：“老混蛋！”他把手机收起来，闭眼小憩，直到终点。 背着行李走出火车站，远远地就看到了苏千和沈医生——苏千的头发留得很长，在后脑上盘成一个团，沈医生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还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愈加温文。 游方不自觉笑开，他快步上前：“等很久了？” 苏千愣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倒是沈医生表现得很沉着：“小游，欢迎回来！”他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游方一下。 直到这时，苏千才反应过来，她大笑出声，扑到游方怀里：“我的天！你变帅了！欢迎回来！我很想你！”说到最后四个字，眼圈又红了。 沈医生无奈地把自己老婆从游方怀里拽出来：“我说媳妇，你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苏千对他飞了个白眼，又来拉游方的手：“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饭！就吃C大旁边那家泰式咖喱好不好？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 C大？游方心里一跳，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仍然是愉快的笑容：“好啊。” 三个人上了沈医生的车往C大赶去。 路上游方得知，苏千现在在本市一家百货商场的人力资源部供职，已经做到了部门的小头头。沈医生也已经以不到30岁的年龄升职为主任医师，可谓前途无量。他们两个自己贷款在市内买了一套将近100平米的房子，离苏千父母家很近。 游方听得有些恍惚，他突然想，如果当年没有爱上路遥，那么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准备自己的婚礼了。 “你怎么样？”苏千没有察觉到游方的走神，扭着头问他，“在帝都买房子没？驾照拿了没有？” “没。”游方笑答，“从路遥那里搬出来以后，我就住在林曦——呃，就是另外一个写手家里，这几年一直忙着写稿上学，根本没有时间考驾照。” “嗯……”苏千沉默了一下，“游悠，你跟路遥，究竟为什么分手？” 游方放松身体靠在车座上：“那时候他得了抑郁症，而且有暴力倾向……他害怕自己伤害到我，所以在我自考结束后找了个理由跟我提了分手。” “难怪，”沈医生开着车插话，“11年五一我们去见他时，我就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有暴力倾向的话，他压力还真不小。” “嗯……”游方点头，眼里有一分心疼闪过，他迅速换了个话题，“对了，11年五一你们到帝都找我是什么情况？我妈给路遥下跪……又是怎么回事？” 苏千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那时候……我托人打听你的情况，结果得知知马力生了一场大病，你一直在医院照顾他，结果差点把自己也累病，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叔叔阿姨。阿姨心疼你在那边跟着他受罪，就想把你带回家……那时候你的手机号已经停了，我只能跟知马力联系，结果……他没给我们见你的机会。” “……”游方垂着头，静静地想了一会，问她：“那次我爸妈去帝都时……接受我是同性恋这件事了吗？” 苏千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游方苦笑：“你知道我就是游方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 苏千点头。 游方叹气：“……我爸妈怎么说？” “游悠……”苏千斟酌着语言，“游叔叔和游阿姨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他们从出生开始，除了旅游，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几乎把毕生心血都砸在了你身上……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觉得跟知马力在一起会毁了你的人生！所以才……他们都五十了啊游悠，你难道非要他们对你妥协吗？你就不能……稍微让步一下？” “我懂了。”游方挥手打断女生的话，“我爸和我妈还没有接受我是个同性恋这个事实，是吗？他们觉得我写耽美小说是不务正业吧？” 苏千叹气。 游方挤出一个笑容，淡淡说：“放心吧，我这次回来……就是来面对他们的。” “你肯回家？”苏千大喜。 游方摇头：“不……我只是想跟他们谈谈。离家那么久，我真的很想他们。” 车停了，沈医生摸摸苏千的头，又对游方笑笑：“行了苏千，游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知道应该怎么做，你不用替特他操心。到地方了，下车吃饭吧二位。” 走进小餐馆，三个人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边坐定。在他们身边坐着的，都是C大的学生。 由于正处于期末考地狱期，很多孩子都一边吃饭一边K书，可即便如此，他们身上洋溢的青春气息，灿烂的笑容以及活泼的话语，都让游方等人感觉到愉快。 “完了，线代后天就考了！QAQ！挂定了好吗！” “不用担心啊，林老师不是给画了几个练习题？据说那就是出题范围。” “真的假的？林老师脾气真好~他好像还在读研究生吧？” “对，本校保研上来的！他人超好的。你们知道文学院有个男生是个gay吧？他们院本来要开除他，结果林老师拉着一群年轻老师力保……咦，林老师！你是曹操吗，说你你就来了！ “就算是老师也是要吃饭的啊。”一个男声带着笑意说。 游方浑身一僵，他慢慢回头，看向笑眯眯地走进店里的人。那人招呼完学生，恰好也看过来——他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苏千！真巧，本以为到明天你的婚宴上才能见到你！这位就是准新郎？恭喜啊！”他笑着对游方伸出手，“我是苏千的大学同班同学，鄙姓林，林宽。” 沈医生站起来拉住林宽的手：“我就是苏千的未婚夫，鄙姓沈，沈风息。” “哈哈哈……抱歉抱歉！”林宽笑得有些尴尬，跟沈医生握完手，又看游方，“那这位是？” 沈医生不动声色，苏千却一脸惊慌，游方站起身，挂上得体的笑容。 他伸出手跟林宽相握：“好久不见了老同学，我是游悠，当初睡在窗边的那个，你没忘了我吧？” 林宽好像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去，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竟然是你？”他的声音里透着惊恐，把吃饭的学生们都吓了一跳，他们停止交谈，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游方一行人，有一两个还露出了不友好的表情。 “这么久没见了，不如一起去吃点好的？”苏千抢上一步护住游方，唯恐林宽不顾场合乱说话，她在心底暗暗埋怨自己，好好的干嘛建议到母校附近来吃饭，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嗯……嗯嗯。”林宽强作镇定，率先回头离开了小饭馆。 来到店外一个比较隐秘的拐角，四个人相顾无言。林宽哆嗦着点了一根烟，偷眼去看游方，见后者没什么表情，便低下了头，半晌他才说：“猴子……伤好了以后也办了退学，去年过年我跟他见了一面，他……现在跟着他爸做生意。” “哦。”游方淡淡应声。 “你们俩聊，我们去车里等你们。”沈医生见气氛尴尬，便拉着满脸不放心的苏千走开了，留下游方和林宽沉默相对。 林宽低着头，大口抽烟。游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突然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你怕我？” 抽烟的男人浑身一抖。 游方挑了挑眉，他朝林宽走近一步：“不该啊……当年是你们把我逼得精神崩溃，是不是我把你们怎么了……你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究竟想做给谁看。” “游悠，”林宽后退一步，他抬头，满是哀求和悔恨地看着游方，“你……别这么说。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当年我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跟猴子都太过火了。”他丢掉手中的烟，掩住自己的双眼：“那天出事之后……我、我一直做噩梦！反复梦到出事的情形……你突然扑到猴子身上，脸色雪白眼睛猩红，就、就像是死人一样！我甚至能听到猴子脖子断掉的声音！这些年来，这个噩梦一直折磨着我！我知道错了，游悠……看你的样子似乎过得还不错……你就，原谅我们的少不更事，好不好？” “原谅？”游方轻声笑起来。他拉开自己的外套袖子，解开系得严密的腕扣，露出那条狰狞的割腕伤疤：“那你说，谁能原谅过去的我呢？” 林宽发出一声拉长的呻吟，他扭头，不肯面对那条伤疤，却被游方拎住了领子：“你反复梦到出事的情形是吗？真巧，我也是。我不仅梦到我掐住他脖子的情形，还梦到你被我吓得屁滚尿流的窘态！当然，我也没有忘了你们把我锁在宿舍里的情形；没忘记你们朝我扔烟头，一口一个变态！——你现在，是准备用一句对不起来抵消吗？” 林宽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哭得浑身颤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性向跟性别一样是天生的！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就都告诉我，喜欢男人的就是变态！我很害怕你啊……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我怕别人把我也当成变态！现在我知错了游悠……我已经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你不知道没有你和猴子，我是怎样撑完了本科……对不起啊游悠，你原谅我吧！” 游方松开了手，任林宽后退一步撞到墙上滑坐在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张曾经嚣张跋扈、满是鄙夷的脸，现在，那上面充满了对宽恕和理解的渴望。他突然低声笑起来，拿出手机，蹲下身对林宽比划了一下，说：“看看你的这张脸，这个表情有没有很熟悉？当年，我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你们，希望你们能停止那种拙劣又残忍的欺负——你们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宽把自己蜷缩起来，呜呜地哭着。 游方直起身，他把手机装回口袋，张开双臂对林宽说：“……所以，我原谅你。不要再为自己年少时的愚蠢谴责自己了。” 林宽愣了，他抬起满是眼泪和鼻涕的脸，惊讶地望着游方，然后猛地站起来，紧紧抱住对方，发出了更大声却更畅快的嚎哭：“呜呜……对不住，对不住啊兄弟！” 游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现在在C大当老师？我刚才听两个学生说……文学院的gay什么的？” “哦，那个啊……”林宽松开游方，粗犷地抹着自己的脸，“我现在研究生还没毕业，只是帮人代课……文学院那个小男生跟你当年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性子比你横，得罪了校领导……”他有点无措地笑笑，“所以我就帮了他一把……我不希望，几年以后，他的那些同学跟我一样后悔……当年真的对不起啊。”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呃，甚至活得比当初还好。”游方露出了第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他拍拍林宽的肩说：“相反……我想谢谢你，嗯，代表那个小男生，和以后所有可能进C大的同性恋……谢谢你啊兄弟。” “来自社会的善意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的。” 83.苏千的婚礼 “所以呢？你们就这样一笑泯恩仇了？”苏千一脸纠结地摇头，“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啊？我以为，你起码要揍他一顿才能解气……不过也是，你大学的时候就是软绵绵的包子性格。” 游方只是笑，他低头，再次拨打路遥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他有点不安地皱皱眉，忍不住给林曦发了个短信打听路遥的下落……跟过去的是有见面之后，他格外想跟路遥说说话…… 虽然他在林宽面前表现得十分潇洒，在苏千面前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模样，可实际上，与林宽的意外重逢的确让他的情绪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毫无挣扎之力和喘息余地的黑暗岁月…… 路遥，你在忙什么？为什么关机？我想见你啊…… 到了提前订好的宾馆，游方闻名了婚宴举办的地点和时间，就跟苏千和沈医生告了别。 办好入住手续，把行李放下，他就立刻给林曦打电话——刚才的短信并没有收到回音——接通音响了一声，对方立刻把手机接了起来：“游方？你再等一下，我还在帮你找路遥。” “……”游方心中咯噔一跳，“什么叫还在找？他不在网上？” “不在。手机没开QQ没上YY也不在，剧组的人只说他请假两天。我准备去他家看看，你别着急等我消息……”林曦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正在穿鞋。 游方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些糟糕的念头：路遥怎么会突然不见？莫非是抑郁症复发，他……不、不会，他跟剧组的人说两天后就回去，还回复了我的短信，他说到做到一定不会轻生……那就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莫非是他家出了什么事？还是离开了帝都？他自己住……自己住？“林子，猫！”游方说，“如果路遥不在家，就去他家附近的宠物店看看！如果他离开帝都的话，肯定会把猫暂时寄养的。” “知道了，我一会打给你。” 扣了电话，游方站在房间中有些茫然。这种感觉跟他弄丢定情戒指时非常相像——是失去某样必须品的失落感和无措感，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这是，他上一次跟路遥在一起时，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那时候的两个人，由网恋开始，大部分时间都是远距离恋爱。每一天，都是游方主动跟路遥联系。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十次里面有一次能得到回复，游方就会兴奋地去买彩票——简直鸿运当头。彼时的他，从来不会因为联系不到路遥而失魂落魄……这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路遥当成自己的所有品。 那时候的游方，从来没有奢望过，路遥有一天可以属于自己。 既然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 ——可这次呢？ 游方最终在床上坐下，他十指交握抵着自己的额头，带着一点点哭腔焦躁地自言自语：“妈的，路遥，你给老子等着！敢跟老子玩儿失踪……！绝不允许你离开我！你是我的！”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来。游方立刻接通：“猫在哪？” “在附近商业街的宠物店。”林曦气喘吁吁，“游方，路遥去了你家乡！他在宠物店留了字条，让我们不要着急，等他办完事，就会主动联系你。” “嗯……”游方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扣了电话，一头栽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10点半，游方穿着正装出现在了苏千的婚宴现场。他在签到处送上了自己的红包，走进大厅，就看到了对他招手的林宽。 林宽对他笑得开怀：“昨天就觉得你变化巨大，今天西装这么一穿，那真是……啧啧。”他凑到游方耳边小声说，“你不喜欢女人，绝对是到场女士的损失。” “没关系，他们还有你。”游方笑着捶他，“你专门在这等我呢？” “对，新娘子让我捎话给你。”林宽示意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正在跟人交谈的一对新人，“请你做到新娘家属的包间，就别去大学同学那边了，怕大家面上不好看。” “嗯，我知道了。”游方见苏千和沈医生空了下来，就朝林宽点点头，走了过去，“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沈医生，你可一定要好好对苏千啊？” “一定一定。”沈医生眉开眼笑，苏千的脸则红红的，“虽然昨天已经见过面了，但我还是要说，游悠，我很高兴你能来！” “我也很高兴能参加你的婚礼。”这时，一群人向他们走来，游方便对两人摆摆手，去找新娘家属的包间了。 酒店外面，路遥看着游方的父母走下出租，便也下了自己的出租车，交了钱。他站在路边，目送那对老人走进酒店。进入大门之前，游爸爸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知道他在跟着，却不了解他准备跟到哪里。 路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挥挥手。游妈妈回头看了他一眼，拉着丈夫走进旋转门。 ……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吧。路遥放松下来，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路边的及腰高的花坛边坐下，疲惫地转转脖子。他把手抄进口袋，摸到了手机，犹豫了一下，却没拿出来，反而掏出了不知哪年塞在口袋里的香烟。 他把烟掏出来，有些生疏地弹出一根——自从得了肺炎之后，他就再也没抽过烟——又摸索了半天找到了打火机把烟点上，抽了一口，就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可他并没有把烟掐灭，就像一个刚学会抽烟的毛头小子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没办法，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一早又去游家楼底下蹲门，他实在很需要尼古丁帮自己振奋精神。 “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了吧……”路遥一边抽着烟，一边算着时间，“在说些什么呢？不会又哭了吧？不会……被父母说动了吧……”他自顾自地笑起来，“不，不会的。” “游方，你不会反悔，也休想反悔。” 他抬头，出神地望向酒店的大门：我就在这等着，就算是抢，也要把你抢回去——大不了再给你父母磕一个！ 当路遥开始盘算“抢亲”计划时，如他所料的，游方也已经见到了他的父母。 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游方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总算搞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个包间却只有他一个人坐着：“爸，妈。” 游爸爸和游妈妈站在门口，看到儿子现在的样子，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毕竟是血脉至亲，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 瘦下来的游方，显出了跟游妈妈非常相似的轮廓，十分清秀；只有那双有神的眼睛，跟游爸爸一模一样。游爸爸和游妈妈都不禁有些出神，一瞬间只觉看到了爱人年轻时的模样，都不自觉地放柔了表情。 与此同时，游方也在仔细端详几年未见的父母：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母亲的脸上也有了老年斑，两个人的腰板都不似他记忆中那么笔直，大概是对儿子的思念和心中的压力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游方看着自己的至亲，只觉得鼻子发酸，不得不攥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失声痛哭。他走到两个两人身边，给他们拉开椅子，又拿水壶给他们倒上茶水：“爸，妈，坐，喝茶。” 游妈妈的眼神一直痴痴地盯着儿子，这时终于按捺不住，拉住了游方的手：“儿啊！”两个字说出口，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妈终于在死之前见到你了！” “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游方也跟着哽咽，他蹲下来，仰头看着妈妈，就像他还是曾经那个乖巧听话的小男孩，“你跟爸都会长命百岁的，而且，咱们这不是见到了吗？” “如果我们今天不来，你会跟我们见面？”游爸爸冷哼一声，拿起茶杯喝茶，游方却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他心中揪痛，答得坚定：“就算今天你们不来，我也会回家一趟。” “我已经逃避得够久了……爸，妈，过去我实在是太不孝，但以后我不会了……我很想你们。” “你也知道你不孝！你也知道！”游妈妈把他抱到怀里痛苦，不断拍打他的脊背，“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竟然就跟着那个男人跑了，一走就是那么多年，连分手了都不会来！你就那么恨我们，那么不想见我们！？” 游方摇摇头：“我怎么会恨你们？我只是怕……我怕看到你们失望的眼神，而且，我觉得很窝囊，实在没脸见你们。” “那你现在就有脸了？现在就不让我们失望了？”游爸爸冷声问，“你觉得你写同性恋小说很光彩？还是你已经找了个女朋友，准备结婚，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都不是。”游方轻声答道，“我仍然喜欢男人——而且还是原本的那个男人，所以不可能跟女人结婚。” “爸妈，这些年，我自己在帝都经历了很多事。我在生死线上走过，体会过被人宠爱的大喜，也受过孤苦无依的大悲。最绝望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你们为我选择的路才是最正确的，好好把大学读完，找个顺眼的女人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侍候父母，努力工作……” 游爸爸点点头，游妈妈更是露出了笑容：“你明白就好……” “可是。”游方却继续说，“我却没有走这条最容易走的路，而是选择了一条自己喜欢的路。为了我喜欢的男人，生病、离家、自杀，又学着独立、自考、出书……这一路很苦，很难，受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受的罪……但是，我走下来了。” “我把我自己选的这条路，走了出来。我把所有人眼中的死路，走成了生路。我也许犯了很多错，但是我也承担了这些错误带来的后果，并且把它们纠正了过来——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做对社会有害的事情，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不正是你们从小教育我的吗？” “所以爸妈，我回来了。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成为一个，可以让你们依靠，让你们骄傲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游妈妈松开了抱着游方的手：“你还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那个路遥？他真的值得吗？他能给你什么啊儿子，他能给你生孩子吗？他有你那么爱他吗？你为了他可以连我和你爸都不要，他呢？” 听到路遥的名字，游方不自觉翘了翘嘴角：“他也可以，妈，他也可以。你知道吗，他曾经为了我推掉上百万的大客户，为了我学着做饭，甚至为了我得病……我听苏千说你们曾经去帝都看我，你甚至给他跪下……那个时侯，他其实已经得了心理病……妈，那个男人爱我爱到疯魔，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无论男女。” “……至于孩子，这的确是个遗憾。不过现在国外的代孕技术已经非常发达……如果你们一定要抱孙子，我们也会想办法的。” “够了！”游爸爸拍桌，“我算是听明白了！归根到底，你就是想让我们同意你跟那个男人在一起！3年没见，一见面你满嘴都是那个路遥！这就是你对我和你妈的想念！？” 游方只是叹了口气，再不见当年的慌乱：“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谈路遥，就说家常吧。我听说你们之前去体检了，身体都不算好？” 游爸爸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游妈妈就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她拉着儿子的手问：“游悠，你实话告诉妈妈，如果我和你爸说什么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游方的脸色白了白，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十分镇定，显然是早就有了打算：“那我就拉着路遥在咱们家附近租套房子，你们一天不同意，我们就住一天，一年不同意，我们就住一年。” “你这简直就是无赖！”游爸爸哼，“不行，你必须在家人和那小子之间选一个！” “我不选。”游方直视父亲的眼睛，“我不选，你们跟路遥都是我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我都要。” 游爸爸怔怔地盯着儿子那双跟他极其相似的眼睛，在他的记忆里，儿子很少跟他对视，因为他一直是位严父。他记得，儿子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顺从和畏惧的……可这一次，游方的眼中只有纯粹的坚定和爱。直到这一刻，游爸爸才终于承认，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已经不是那个被他托在肩膀上的小孩子了……他，长大了。 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是一个可以自己选择人生、并且对自己人生负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游爸爸长出了一口气，淡淡对游妈妈说：“把东西给他吧。” “真的要给？”游妈妈却迟疑，她回头看看游爸爸的脸色，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放到游方手里，“打开看看。” 游方依言翻开，看着上面的六位数，吃惊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我不收！” “收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游妈妈把存折按在她手里，眼泪又一次砸下来，“这是我和你爸给你攒的老婆本……不过现在，你也用不到了……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着去……好好过日子，不要看那个男人的脸色……不要委屈了自己。” “妈？”游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前一秒还强烈反对，后一秒却连存折都拿出来了。 游爸爸开口解释：“昨天，那个路遥到家里来跟我们道歉了……他跪在我们面前，求我们别责备你，别说太难听的话……他走了以后，你妈就跟我说，一个肯为了你下跪的男人……你非要跟他在一起，我们也认了。” 游方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心痛，最后变成感激和幸福。他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用力抱住母亲，哑着嗓子喊：“妈……爸……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游妈妈抱着他的头，哭着说：“儿啊，其实我们都很后悔……在你最作难的时候，没有及时发现，也没有帮你……如果你大二被欺负时我们能够发现，那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儿啊……原谅爸妈，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跟男人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很难……累了或者委屈了，就回家来，啊？不要再……这么多年不回家了……我跟你爸，没有那么多年来等你回家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游方把脸埋在游妈妈的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游爸爸用纸巾擦擦眼角，清清嗓子：“行了！一个男人哭得跟娘们似的，像什么样子！一会出去好好谢谢人家苏千，这么些年一直帮你照顾着我们，结婚了还操心着咱们这一家子的事儿！” “嗯。”游方擦着眼泪，边笑边点头。 “把眼泪擦干净，出去把路遥叫进来吧！”游爸爸继续说。 游方却愣了：“路遥？他在外面？” “嗯，早上6点就在咱家楼底下蹲着了，唯恐我们今天不来……快去吧，外面冷，看他身体也不太好！”游妈妈说着自己也乐了，还推了游方一把。 游方只觉得有某种巨大的快乐在心中炸开，他连连点头，拉开门就往酒店外面冲！ 他冲过司仪正在喋喋不休的大厅，冲过正在做最后准备的新人，冲出大厅的旋转门，一眼看到了某个坐在路边的英俊男人：那人穿着深灰色的外套，上身的衬衣开着几个口子，隐约露出锁骨，一双大长腿随意地伸着。他嘴上叼着一根烟，脚边还扔着几个烟头，看到游方，顿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开双臂—— 游方跟着大笑起来，他拉开步子，扑入那个怀抱，毫不犹豫地踹了那人的小腿一脚：“路遥你个王八蛋，作死啊你！？” 84.捧花 路遥看到游方从饭店里跑出来，顿时又惊又喜，他站起身张开双臂，看着对方冲了过来，随即小腿剧痛！ “嘶！”他疼得直抽冷气，却仍死死地抱着游方没有撒手，嘴上嚷嚷：“卧槽你干嘛！腿要断了好吗！” “断了就好了！”游方反抱住他，骂得凶恶：“让你再玩儿失踪！让你再关机！我告诉你路遥，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给老子滚得远远得再也别回来！”可是手却紧紧地抱着路遥的腰。 路遥脸上笑得开怀，嘴上却十分委屈：“我不是在宠物店留字条了吗……” “你当是演电影呢！”游方气得差点又给他一脚，“有事儿不能提前打招呼非得让我们自己找线索是不是？TMD，越说越来气！你竟然还给我站在这里抽烟耍帅！？肺不想要了是不是？唯恐自己不短命！？” “好啦好啦，是我错……”路遥耍赖似的在游方脸上蹭来蹭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私自关机，也再也不抽烟了好不好？我哪里舍得短命啊，我还想陪你一辈子呢！” “你想陪也要看大爷我肯不肯收。”游方看似嫌弃地把他推开，眼睛中却都是笑意，“你现在可还在考察期，这次的事情要给你扣分的。” “哦？你要扣多少？”路遥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问。 “看在你是好心的份儿上……扣上个90分意思意思吧？”游方做思索状，一边说一边拉着路遥往酒店走。 “……”路遥做出受惊的表情，“总分是1000？” “是1000的十分之一。”游方笑，空着的手摸摸路遥的头，“不过~如果你在苏千的婚宴上表现得足够好，能让我爸妈和新人都高兴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加上40分。” “哈？”路遥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把游方送到酒店门口，没想到他想让自己陪他进去，“苏千的婚宴？不合适吧……你爸妈？” 游方从口袋里拿出游妈妈刚给的存折，扇了扇：“我爸妈给的媳妇本儿，让我以后娶你的时候用。” 路遥面露惊喜，顾不上娶嫁之类的细节——反正谁娶谁嫁是“做”出来的又不是说出来的——只问：“你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 游方故意扬起下巴鄙视他：“瞧你兴奋的！拜托，最后跟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我爸妈，他们同意可没用。”但他的身高到底比路遥差一截，所以看起来不像傲慢，倒像撒娇。 路遥心花怒放，欢喜得恨不得抓耳挠腮。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身后的路人和酒店总台的服务生都没注意这边，对着游方的脸就亲了一口。 游方的脸瞬间红透了。他瞪了路遥一眼，甩开他的手就去推旋转门。路遥毫不在意，咬着尾巴欢天喜地地跟着。 两个人走到大厅门口，正好碰到游爸爸和游妈妈也往这走，朝大厅里看一眼，新郎和新娘都已经站在了临时搭好的台子上，正在跟司仪互动，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交换戒指，游家二老估计就是来看热闹的。 “爸，妈。”游方叫人，走过去扶住游妈妈。 “爸，妈。”路遥跟着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 游家三口一起在心底感慨某人的厚脸皮。游爸爸对路遥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有点不自然。四个人一起走到大厅，站在门口，看着沈医生对苏千说着深情款款的情话，并且在起哄声中吻了她的唇。 气氛十分热烈，司仪笑容满面，带头鼓掌，待一吻结束便说：“恭喜，恭喜这对新人！看到二位，我真是觉得十分羡慕，不禁想要沾沾喜气。现在，年轻的女士们请靠近舞台……对，请过来，新娘要扔手里的捧花了！接到这个捧花的女士呢，很有可能在近期成为同样幸福的新娘哦！” 一时间，许多女生都聚到了舞台下面。舞台上，苏千却没有在意这些姑娘，她只是四处寻找着，待看到门口的四人，顿时露出笑容。她凑到沈医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后者一愣，宠溺地捏捏她的耳朵。 “哦，看来女士们都准备好了，新娘，你可以背过身去……新娘？”司仪吃惊地看着一身婚纱的新娘把捧花塞给了新郎，伸手抢走了麦克风，对着门口中气十足地喊道：“路遥——！” 路遥一惊，把视线从游方脸上转向舞台，就看沈医生以投掷垒球的标准姿势，摆臂把捧花扔了过来！他下意识上前几步，轻轻跃起，稳稳地把捧花接到了手里，与此同时，苏千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大厅回响：“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好朋友，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诅咒你一世为受，千人骑万人压！” 整个会场都静默了，直到门口的游方忍不住喷笑：“噗！”才滚过巨大的议论声，都以为路遥是苏千哪个闺蜜的男朋友。 路遥抓着捧花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嘴里忍不住嘀咕：“MD……这诅咒未免太狠了一点……腐女的战斗力略卓越啊……” 苏千也在笑。她没有去看游家所在的位置，只盯着路遥说：“请你告诉他，现在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那个曾经喜欢他、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傻姑娘，现在已经找到了会一生珍爱自己的人。”她对沈医生笑笑，拉住他的手，“所以，也请他牢牢把握自己的幸福和人生！我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掌声卷过整个大厅，大家都在为新娘和那个未到场闺蜜之间的友谊喝彩。而被新娘小心地保护着的某闺蜜（gay蜜？）就站在欢笑的人群之后，真挚地望着台上的好友，他无声地说：谢谢你，苏千。 谢谢你把知马力带入我的世界。谢谢你对我和路遥的祝福。 谢谢你在我离家时善待我的父母。 谢谢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一切。 谢谢。 85.情人节 参加完苏千的婚礼，游方和路遥回游家小坐了一下，就赶回了帝都。 一下火车，就被早就等在那里的林曦和程思逮住了，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路遥！你本事够大啊，竟然敢玩釜底抽薪！？”“游游，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快把袖子挽起来，让我看看守宫砂还在不在！”“你们这对狗男男！”“私奔未遂，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喵喵！” 还没等游方和路遥解释什么，就被这两人一猫愣生生拆散了。某写手被两个朋友连拉带拽地弄走，某策划拎着猫笼一脸无奈。 “算了，回去用YY说也一样吧……”看着吵吵闹闹走远的三人，路遥叹了口气说。 怎么可能一样。 似乎是被路遥对游家的拜访刺激到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曦、程思和刘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给他的追妻之路添乱： 在YY讨论剧本？好像很有趣，请让我们旁听吧！ 用QQ聊天？没关系，我坐在游方身边看看行不行？ 打电话？可以啊，房间一共那么大，我不小心听到你不介意的哦？ ……想见面？哼哼，想都别想！ 结果，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路遥愣是没找着机会跟游方说句情话。 迫于无奈，他好言好语地拜托林曦高抬贵手，林曦却说：“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呢，往往不会太珍惜！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游方好。耐性这么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会对游方好一辈子？” 路遥咬牙切齿：“我耐性好不好只要游方清楚就够了，关你们什么事？” “别这么说~你不知道你这欲求不满的语气给我们增添了多少乐趣！”林曦状着胆子说完，立刻扣了电话。 而游方呢，对于朋友们的小把戏，他倒是不以为忤，甚至乐见其成，原因很简单——截稿日到了。 跟正在休假做创业准备的路遥不同，游方嘴上说着休息，可每个月的连载与专栏却不能开天窗。不能跟路遥谈情说爱虽然遗憾，可一个安静的赶稿环境还是让他十分愉快的。 就这样，蛇年的纯洁在路遥的欲哭无泪和游方的按时交稿中热热闹闹地到来了。 游方回家乡陪父母过节，林曦、程思、刘进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路遥也带着JOJO回了父母家。 无论是对路遥还是对游方而言，这个春节都是一个忙年。他们两人都有好几年没在家过节，免不了多帮父母分担一些家务，还要走亲访友，应付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戚们的关心和盘问，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什么工作、有没有买房买车、交没交女朋友……每天回家都感觉疲惫不堪，满脑子都是哪家公司的年轻小姑娘双十年华勤俭持家，或者是大丈夫不成家何以立业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即便接到对方的短信——大部分是“你到家了没？今天忙不忙？”——也只会简单地回复一下，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就这样兵荒马乱地从腊月二十九忙到了年初四，五天乱得像是五年。 大年初四晚上，路遥正拿着逗猫棒哄着JOJO满地打滚，路妈妈就走了过来。 她在儿子身边坐下，试探着问：“路遥，你明天怎么安排？” “安排？明天破五吃饺子啊，不是说好包素三鲜？”路遥停下动作答，JOJO也终于抱住了逗猫棒，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抖着耳朵发表意见：“喵~”要吃鱼肉馅的饺子~ 路妈妈对JOJO很是喜欢，伸手挠挠它的肚子，审视路遥的脸：“那么说你没安排？”心中奇怪——路遥已经把跟游方重逢、并且在追求游方的事情告诉了父母，路爸爸和路妈妈态度依旧：我们不同意你跟男人在一起，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儿子——她本以为路遥会去游方家乡找他：“明天可是14号啊？” “14号？啊，明天情人节？”路遥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懊恼地奔回房间找手机去了。 见他这样，路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起身回房间打电话，告诉老同事，让路遥跟她女儿见面吃饭那件事儿已经黄了。 接到路遥的电话时，游方正在看美剧：“喂？”语气懒洋洋的。 “亲爱的，在干嘛？” “看美剧啊，你有事儿？” 路遥叹气，心说：得，这位爷肯定也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便问：“那你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日期？213啊……哟这日子真2B。”游方先是被自己逗笑，随即才反应过来，“啊，明天情人节？”心中有了点期待，他问：“你打算过来？” “你想见我的话，我现在就订上票。” “那就是没打算来了？”游方冷哼，口气一下子变得很恶劣，“那你干嘛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你会对我有点表示呢？”路遥咂嘴，“我说游方，你最近脾气见长啊？明明你也忘了情人节的事儿，怎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反正我就这样，你不爽就别听。” “我哪敢啊~”路遥笑，“你说的话听到我耳朵里都跟唱歌似的，听到就浑身痛快，哪里会不爽。” “滚！”游方被逗笑，“就你贫！” “得，我这是金口御断的一个贫字儿，我这就把它写下来，挂床头上当座右铭。” “行了啊你……”笑了一会，游方慢慢停下。他把电脑里的视频按了暂停，听着客厅里父母聊天看电视的声音和电话里路遥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把手伸出来，慢慢抓住一把空气，小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路遥，我想你了。” 路遥的呼吸一滞。此时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着楼下一对夫妻牵着手慢慢走过，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卧室，也轻声说：“我也想你……我们都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吧？” “从上次回帝都就没见过。”游方叹息一样说，不自觉点开了火车票订票官方网站，愣了一下，又关上，“……我答应我爸妈在家过完十五再回去。” 路遥的心因为游方低落的声音揪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说：“没事，我现在就去订票。” “别，”游方轻笑着对他说，“有这份心就够了，你不用专程过来……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吧，你也好多年没回家了不是？”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安静地倾听着彼此的呼吸。 最后，路遥说：“游方，下一个春节，我想跟你一起过。我们买个房子，把你爸妈和我爸妈都接过来，好不好？” “好，”路遥轻声说，“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春节，很多很多情人节可以一起过……我们的一生，还长着呢。” 夫夫相性100问 （＊　时间点是正文结束，《偏偏不是你》第三版问世之后） 林曦：大家好，欢迎收听《偏偏不是你》第三版的特别赠品，关于本书作者游方和他的爱人之间的夫夫一百问，我是他们的好朋友林曦！ 游方：大家好，我是游方。谢谢大家喜欢和购买《偏偏不是你》这本书，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大家也喜欢《偏偏》的广播剧。 路遥：我是本书的广播剧策划路遥，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游方和我们剧组的支持与帮助。 林曦：好，广告不多打，我们进入正题。第一个问题是两位的名字。说到这个，很多读者都很想知道游方的真名？ 游方：真名叫游悠，悠然自得的悠。 林曦：嗯。至于路遥……路遥就是真名？ 路遥：对，因为真名本身就像网名（笑）。 林曦：那么第二问，年龄？ 游方：我89年生，2013正好是本命年。 路遥：我比他大3岁。 林曦：噗！不知为何想起一句话……女大三抱金砖！哈哈哈哈哈哈！ 游方：（笑） 路遥：（平淡地）呵呵。 林曦：哈……咳咳，咳咳，那个，下一题。请问二位觉得自己的性格如何？ 游方：呃，比较重感情，但是有时候会比较冲动……还有些霸道……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路遥：我？自我为中心吧，而且有点完美主义，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是很讲究手段了。 林曦：二位对自己的性格评价都不是很高啊？这里作为朋友我要说一句，其实你们都是很好的人，非常容易相处。 游方&路遥：（笑） 林曦：那么，你们认为对方的性格如何？ 游方：温柔得近乎狗腿。 路遥：完美无缺。 林曦：……果然是近乎狗腿。咳。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儿？ 游方：这个大家都清楚吧，08年冬天在网上，我跟他告白。 路遥：对，当时你也在。 林曦：（笑）是啊……当时只以为是来了一个可以调戏的新人，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这大概就是人生吧！那么，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游方：（笑）心目中的男神。 路遥：…… 林曦：路遥，回答问题啊啊！ 路遥：好吧……咳，那时候我觉得他是个……愚蠢肤浅感情用事的脑残……但只是那时候！ 游方：（冷笑） 路遥：后来我就知道我错了！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什么，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游方：（打断）下一题。 林曦：那么……请问你们喜欢对方的哪一点？ 游方：一开始是声音，后来发现整个人都很不错。 路遥：啊……一开始是觉得他认真得很可爱，身上有股子拼劲儿……为人很真，善良又温和…… 游方：（笑）那后来呢？ 路遥：（笑）后来就觉得倔强得让人揪心啊，有点笨不能不管……再加上现在这么帅~总之每一点都喜欢。 林曦：啧啧，狗腿什么的……咳！下一题！讨厌对方哪一点？ 游方：……都还好吧。 路遥：我也是。 林曦：你们太假了吧？怎么可能没有讨厌的方面？总有的把，比如路遥有点洁癖啊游方赶稿超级暴躁什么的？ 路遥：可是真的没有讨厌的方面啊……游方在我眼里只有非常喜欢的部分和一般喜欢的部分。 游方：好了下一题！ 林曦：你们已经相当于回答了下一题……你们觉得跟对方在一起好吗？ 路遥：嗯，已经回答了，再下一题。 林曦：嗯，这一道有点意思，请问你们是如何称呼对方的？你们好像就互相叫名字？而且路遥叫游方也只叫笔名？ 路遥：嗯……感觉习惯。游方你喜欢我叫你真名还是网名？ 游方：无所谓啊，知道是叫我就行了。 林曦：这个这个，我八卦一下啊。你们说情话的时候也叫名字？不会那么没情趣吧？ 路遥：说情话，那肯定是叫宝贝儿亲爱的啊什么的。 林曦：哦哦，那游方呢？ 游方：（淡淡）混蛋，王八蛋，白痴……诸如此类。 林曦：呃……下一题，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路遥：现在就蛮好？唔，偶尔叫声亲爱的也不错。 游方：亲爱的。 路遥：（大笑）我的人生圆满了！谢谢CCTVMTV和出版社！ 林曦：（笑）那么游方呢，希望路遥怎么叫你？ 游方：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林曦：那么，如果用动物做比的话，二位觉得对方是？ 游方：动物啊…… 路遥：猫！ 林曦：（笑）而且是像JOJO那样的猫是吗……哦读者们可能不知道，路遥家里养了一只非常可爱的挪威森林猫，名叫JOJO。 游方：像吗？我倒是觉得JOJO的眼睛像我那枚戒指。 林曦：像的，对了，你想到路遥是什么动物了吗？ 游方：啊……马吧？因为他以前那个网名，所以总是会想到这种动物。 林曦：你是吐槽路遥有种马属性吗？ 路遥：（笑）我把这个当夸奖收下了。 林曦：如果送礼物的话，你们会送给对方什么？ 游方：呃……看他需要什么吧？ 路遥：反正生活必备品我们都不缺，定情的东西也有……哦快过春节了，上次你说想买户外烧烤用的那种炉子？ 游方：对。买吗？ 路遥：买呗，正好春节吃……不过你妈可能不能吃，她不是脂肪肝？ 游方：那…… 林曦：咳咳，二位，录音设备还开着呢，咱们下一题吧？二位本身想要什么礼物？ 游方：炉子。 路遥：有了游方，我别无他求。 林曦：炫耀你甜言蜜语天赋加点加得好吗= =那么，二位对对方有什么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游方：这个跟那个讨厌的问题差不多吧？ 林曦：嗯……所以你们好歹回答一下啊？ 游方：不满的话……一定要说的话，有时候肉麻得受不了。 路遥：我的话？哦，那就是他有时候太喜欢逞强，有事儿喜欢往心里憋。 林曦：那么二位本身的毛病是？ 游方：逞强，性格恶劣，有时候口是心非，毒舌。 路遥：话多，霸道，自私，有点洁癖。 林曦：你们两个真的很擅长自我检讨啊……下一题，对方的毛病是？嘶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说这一个事，跳了，下一题！对方做什么事会让你们不快？ 游方：他太过自作主张的话……我会很不爽。 路遥：呃……游方表现得太圣母太乐于奉献的话，我会很不舒服。 林曦：哦？即使是对你奉献也不行？ 路遥：不行，我就看不得他对别人比对自己好。 林曦：嗯，这样啊……那二位知道自己做什么会让对方不快吗？ 游方：太害羞的话……他会不高兴。 林曦：（兴奋）害羞？哎呦，什么时候害羞……？ 游方：……任何时候。 路遥：你不要表现得好像个八婆啊林子？我的话，好像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时会出问题。 林曦：啧，我是替读者们问嘛，那么你们现在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游方：（有些不耐烦，努力按捺）我们都已经一起来录这个东西了！下一题！ 林曦：你态度好点啊，这是宣传手段= =那么，初次约会的地点？ 游方：初次约会？ 路遥：第一次见面算不算？ 林曦：算吧？ 路遥：那就是帝都火车南站。 林曦：当时气氛如何？ 游方：（笑）气氛？ 路遥：（笑）尴尬得要死，我宿醉未醒，他熬了一夜。 林曦：那你们那时候进展到什么程度？ 游方：第一次见面嘛，能到什么程度？ 林曦：不是啊，就是说……呃，你们之前在网上没有视频或者电话激情……咳咳之类的？ 游方：那时候我们谈分手（冷笑）他三个月没搭理我啊。 路遥：下一题……下一题…… 林曦：那么你们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游方：公园，逛街，吃饭，图书馆和博物馆。 路遥：还有书店。 林曦：很平常的样子啊……那二位会为对方生日做什么准备？说来你们好像很喜欢在生日时送戒指啊？ 路遥：（笑） 游方：嗯……说来的确是……行了生日就算蛋糕就是了，下一题吧。 林曦：那是由谁告白的？ 游方：每次都是我啊。 路遥：（笑）他比较主动，嗯。 游方：所以我经常吐槽他是我见过的最被动的TOP。 林曦：（笑）那么，而未有多喜欢对方？ 游方：特别。 路遥：超级。 林曦：爱对方吗？ 游方＆路遥：废话！下一题！ 林曦：那么，对方说什么会让你很没办法拒绝？ 路遥：基本上说什么都没办法。 游方：我也一样。 林曦：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二位会怎么做？ 游方：他不会。 路遥：嗯，他不会。 林曦：啧啧，这算秀恩爱吧……？那，假设对方真的已经变心了，会原谅吗？ 游方：他都已经变心了，我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 路遥：就说了我们都不会，下一题。 林曦：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个小时以上？ 游方：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打不通电话就是出事儿了。 林曦：那么肯定？ 路遥：嗯，我只要还能说话，就肯定会跟他联系。 林曦：那么路遥呢？游方迟到一小时以上？ 路遥：他约我从来只早不晚。 林曦：呃……好吧，那么，最喜欢对方身体的那个部分？ 游方：嗓音算不算？不算的话，喉咙吧。 路遥：眼睛。 林曦：觉得对方的哪个表情最性感？ 游方：性感的话……认真工作的时候吧。 路遥：害羞的时候其实很性感。 游方：那我一害羞你就生闷气，是什么意思？ 路遥：（笑）你理解一下欲求不满的男人，好不好？ 林曦：两个人在一起时赶到心跳加速的事情？ 游方：肯定是肢体接触的时候。 路遥：嗯……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的时候，那一会看起来还跟他20岁那阵一样，心跳就会特别快。 林曦：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更喜欢他以前的样子咯？ 路遥：不是啊，只是看到那样的笑才比较有真实感，觉得……嗯，虽然我们经历了太多，但是，都没有失去本心吧，格外幸福。 游方：我其实挺明白他说的这种感觉的。嗯，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忍不住回忆刚开始恋爱时一样吧？那时很傻很天真啊，就会觉得，一路走来真不容易，现在的生活格外珍贵。 林曦：突然就煽情起来了啊……那，你曾经向对方说谎吗？善于说谎吗？ 路遥：（笑）在善意的谎言方面，我们俩都是大师级的。不过第二次在一起后我就没说过慌了。 游方：嗯，我也没再说过。 林曦：做什么事情感觉最幸福？ 游方：睁开眼睛看到他睡在旁边。 路遥：他主动跟我肢体接触。 林曦：曾经吵过架吗？ 游方：当然吵。 路遥：嗯，吵的。 林曦：咦？我以为你们俩直接就非常和谐呢？都是为什么吵？ 游方：他觉得我不爱惜自己，我觉得他多管闲事不相信我的能力……就吵。 路遥：或者是我做了一个什么决定，他觉得巨蠢，也会吵起来。 林曦：那么如何和好呢？ 路遥：暂停20分钟冷静一下，再把话谈开，每次都是这样过去的。 游方：路遥是个很擅长处理不同意见的人，这一点上，他的确比我成熟很多。 林曦：转世之后还想做恋人吗？ 游方＆路遥：嗯。 林曦：什么时候会感觉自己被爱着？ 游方：始终这么觉得吧。 路遥：（笑）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简直写着“喜欢喜欢喜欢！” 林曦：那什么时候会感觉对方不爱自己了？ 游方：恢复刚认识时那样吧……？ 路遥：他不爱我的话……就会拿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我吧？就是……呃，有些表情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的。 林曦：我大概能懂……那二位表现爱情的方法是？ 游方：他想要的，无论我有没有，都努力给。 路遥：给他适合的东西。 林曦：那么二位认为跟对方相配的花是？ 游方：我对花不了解啊…… 路遥：我也是……不过，我知道三月的生日花好像是小雏菊？ 林曦：（笑）菊花么～咳咳，那么，两位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游方＆路遥：没。 林曦：二位的关系是公开还是机密……拜托，他们都录这个了！在下一题，二位觉得与对方的唉是否能持续到永远？ 游方：竭尽所能。 路遥：死而后已。 林曦：OK！全年龄向的前五十问到这里就提问结束了，那么，我们来进入比较私密的后五十问！ 游方：林子你这一脸兴奋的表情哟……你写悬疑小说真浪费了。 路遥：嗯……活脱脱一情色小说家的模样嘛。 林曦：夫夫联合毒舌可以停了，那么，开始提问 林曦：请问两位的攻受关系？ 路遥：他不是说了我是TOP？ 林曦：为什么如此决定？ 路遥：自然而然吧…… 游方：他比我擅长这个。 林曦：懂～种马属性吗？那么对现状满意吗？ 路遥：很满意。 游方：其实我觉得有些……频繁，不过男人嘛，就这样吧。 林曦：频繁啊～这也算是对路遥的肯定？ 路遥：（笑） 林曦：那么，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点是？ 路遥：他家乡的一家七天连锁。 游方：那时我还在C大上学，那家七天就在我们学校旁边。 林曦：当时的感想是？ 游方＆路遥：……（喷笑） 林曦：唉，说啊，你们俩笑什么？ 游方：（笑）因为……实在太囧……噗！ 路遥：（笑）反正我们俩一开始都超级不擅长的……哎，总之很搞笑就是了。 林曦：那当时对方的样子？ 游方：……可以说很卖力吧（笑） 路遥：（笑）他就哭个没完啊……他以前超级爱哭的。 林曦：啊，游方以前爱哭？说来，他好像只在你面前哭？ 路遥：嗯，是啊，这就是爱嘛。 林曦：那么初夜早上，第一句话是？ 路遥：我们俩的第一次是白天做的……晚上就去医院了，第二天早上一块醒过来，我好想说锁骨痛？ 游方；对，你说疼，我还跟你道歉来着。 林曦：等等等等！哪里不对吧？路遥喊疼，你们俩究竟谁是攻啊？还折腾进了医院？ 路遥：我是攻……进医院是因为游方咬我。 游方：（笑）现在还留着疤…… 林曦：（笑）说说细节啊，咬锁骨上了？好像很香艳嘛？ 游方：和谐啊，注意和谐，下一题吧。 林曦：每个星期发生关系的次数？ 路遥：两人不忙的话大概四次左右？忙的话一个星期都不会做一次。 游方：差不多，最多的一次……好像就是四次？ 林曦：唔，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频繁啊？ 路遥：对啊，毕竟第二天都是要工作的嘛。 林曦：那么你们个人认为一周几次最好？ 游方：现在这样就还行，或者一周两三次。 路遥：嗯，我个人是希望再多一点，不过……没办法啦。 林曦：那么发生关系的……质量如何？ 游方：就说他很擅长啊…… 路遥：我很擅长。而且我们俩身体都不错，多了的不解释了。 林曦：哦～懂！那么，二位身体最敏感的部分？ 游方：我？嗯……我想想。 路遥：我是锁骨。你的话大概是脖子？ 游方：对的，是脖子。 林曦：……游方你对自己了解不足啊。那么对方敏感的部分？游方知道路遥哪里敏感吗？ 游方；他好像很喜欢我咬他喉咙？ 路遥：（笑）嗯，喜欢的。 林曦：用一句话来形容发生关系时的对方？ 游方：（笑）完了我脑子里就转着一个词：卖力，哈哈哈…… 路遥：他就是害羞啊。 林曦：那么坦白讲，二位喜欢发生亲密关系吗？ 路遥：男人都喜欢的吧。 林曦：也是，那，会在什么地方发生关系？ 路遥：一般是在床上啊。 游方：（笑）偶尔也乱来。 林曦：乱来？比如呢？ 路遥：总之是在家里啦，下一题。 林曦：啧啧，那二位想要尝试的地点？ 路遥：车震！ 林曦：（笑）你答得好快！ 游方：……你以为他为什么折腾着买了辆商务奔驰…… 林曦：卧槽！那么游方呢？ 游方：在车里试一下的话……OK的。 林曦：哎呦妈的老子羡慕嫉妒恨啊！不管是谁都好给我个女朋友啊！那么，冲澡一般在什么时候？ 游方：前后都会有。 路遥：而且会立刻换床单。 林曦：那么关于亲密关系，二位有什么约定吗？ 游方：一定要带套。 路遥：嗯…… 林曦：这个我插一句啊，带套……多少有些不舒服啊？像你们这样有固定伴侣的，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带套的？ 路遥：话虽如此吧，但还是安全和健康第一。其实这是他爸妈提的要求。 游方：对……我爸妈就，怎么说，比较保守吧。 林曦：其实游叔叔和游阿姨还好啊，毕竟能答应你们在一起，也不算非常保守了。 游方：嗯，我爸妈很疼我。 林曦：二位跟恋人之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吗？ 路遥＆游方：没。 林曦：那么对于“得不到心至少得到肉体”的想法，是支持还是反对？ 路遥＆游方：反对。 林曦：如果对方被暴徒强迫了，二位会怎么做？ 游方：呃……怎么做啊。 路遥：这个还真的没想过……首先还是要做身体检查吧？然后废了敢动他的那个孙子！ 林曦：嗯……也是啊。那么，发生关系前会不好意思吗？或者发生了之后会不好意思？ 路遥：发生前他会不好意思。 游方：（笑）他根本没有不要意思这根神经。 林曦：如果有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与您发生关系，您会如何？ 路遥：除了工作事宜，我很少单独跟那个朋友见面，一般我们俩都同进同出。 游方：对，现在我们俩好像朋友圈是重合的？ 路遥：嗯，基本上重合。 游方：所以我们俩都很少单独跟人见面。 林曦：那么二位感觉自己擅长做这种事吗？ 路遥：擅长。 游方：……我好像很擅长配合（笑）。 路遥：（笑）对，很默契。 林曦：（笑）那么对方呢？ 路遥：就说了很默契啊。 游方：下一题吧。 林曦：在发生关系时希望对方说什么？ 游方＆路遥：我爱你。 林曦：在过程中，喜欢对方的那种表情？ 游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吧。 路遥：最后哭出来时超可爱。 林曦：啧啧……那么可以跟恋人之外的人发生关系吗？ 路遥＆游方；不行。 林曦：那么多SM感兴趣吗？ 路遥＆游方：不。 林曦：如果对方突然不索求你的身体了？ 游方：那我就主动一点。 路遥：（笑）他很少索求啊…… 林曦：对强暴怎么看？ 游方：是犯罪啊。 路遥：很过分。 林曦：发生关系时最痛苦的事？ 路遥：痛苦……啊，有。中途被打断。 林曦：（喷笑）被打断？什么情况？ 游方：（笑）有时候是突然接到电话啊……因为是父母所以不能不接……还有JOJO啊。 林曦：JOJO？你们那个的时候不把猫关起来？ 路遥：（笑）关的，问题是JOJO最近快成精了，会自己从猫笼里出来，还能自己开门进卧室……不堪回想！ （三人大笑） 林曦：迄今为止，最令你感觉兴奋或者焦虑的场所？ 游方：阳台吧？ 路遥：嗯，阳台。 林曦：卧槽你们在阳台上做！？ 路遥：自己家的阳台怎么了……下一题！ 林曦：游方有主动诱惑过吗？ 游方：有。 林曦：啧啧，那当时路遥的反应是？ 路遥：几乎乐傻了。 游方：啧。 林曦：……游方你是不是脸红了（笑）！？ 游方：下一题！ 林曦：攻方有过强迫行为吗……这个肯定没有，那么下一题也跳过。嗯，现在的伴侣符合你的理想吗？ 游方：符合，男神么（笑） 路遥；再胖一点点吧，他现在还是瘦。 林曦：在发生关系时会借助一些道具吗？ 路遥：会啊，情趣嘛。 林曦：唉！？比如？ 游方：……就是常见的那些啊，行了别那么八卦，下一个！ 林曦：哎某人脸红的哟……那么，第一次发生在几岁？ 游方：大二下学期……21？ 路遥：24. 林曦：当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 路遥＆游方：嗯。 林曦：二位最喜欢被吻哪个位置？ 路遥：锁骨。 游方：眼睛。 林曦：那么您最喜欢吻对方哪里？ 路遥：脖子和眼睛……还有左手手腕。 游方：锁骨。 林曦：那么发生关系时，最能取悦对方的行动？ 路遥：说爱他就可以了。 游方：对，说爱他。 林曦：哎呦我快被闪瞎了好么！！！做的时候会想什么！？ 路遥：（笑）怎么会想……做就是了。 游方：对啊，怎么会想…… 林曦：那么，一晚上做的次数？ 路遥：大部分是一次结束。 游方：嗯……一次的时间会，比较长。好了下一题！ 林曦：（笑）成，成，下一题咳咳，做的时候，是自己脱衣服，还是对方帮忙？ 路遥：都有。 游方：他帮忙的时候比较多。 林曦：在二位看来，发生关系是？ 路遥；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事。 游方：嗯……维持关系不降温的方法之一。 林曦：好，下面，第一百问！请对你的爱人说一句话！ 游方：嗯……一句话啊？那就我爱你。 路遥：嗯，我也爱你。 林曦：……意外地朴实，但意外带感啊！好，以上就是随书附赠的特典，希望读者们可以喜欢。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游方正在连载中的新作，也多多支持正在娱乐广播播出的《偏偏不是你》广播剧！大家再见！ 路遥＆游方：再见。 ＊＊＊＊＊＊ 其实一直从路遥跟游方在帝都碰面后开始，评论的风向就开始转变，大家越来越喜欢路遥和杰森，对游方的很多想法和做法都表达出了不解……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因为路遥更接近我们身边的人甚至自己，游方却纯粹得太过遥远甚至病态。 其实写到中间的时候，我也动过修改游方性格的心思……但像我说过的，游方这个人物自己阻止了我，我给他设定的性格让我不得不服从于他，帮他做出后面的一系列选择…… 作为作者我要说，要问哪个人物我最喜欢的话，那么是路遥，因为他有担当、言出必行、而且很善于为爱人着想、忠诚，算是理想款。但如果问我哪个人物我最得意的话，那么必然是游方，他是我写了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让我无可奈何的角色，即使不够讨喜，不被理解和认同。 游方的性格，太倔强，也太柔软。 很多人都说，游方所受的所有罪，都是自找的——但如果没有路遥当年的一个玩笑，后面的所有灾难游方都不用承受——他会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揣着这份懵懂，直到多年后笑着谈起来…… 可是路遥当初提出交往了。从那一刻起，游方的个人生开始扭曲。懵懂的喜欢被网络暴力和路遥的温柔慢慢改写成爱（09年）……他陷进去了，不小心出柜了……同时，路遥逃了。 就像后来游方明白的那样，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只要他当时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没有人会知道他是gay，他也不会被欺负得抑郁症……就像所有理智的人会做的那样。 可是游方没那么做，他宁愿被欺负也坚持自己喜欢路遥，即便没回应也不断发虚伪又欢快的短信——为什么？ 因为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可以肯定自己的这份感情。如果他都为了保全自己而说谎的话，那么这份感情就真的只是个笑话，我们也不可能看到后面的故事。 游方是真的把爱当成了信仰，把路遥当成了信仰，为了这个人，他不惜与世界为敌…… 可问题是，他又是一个要强的男人。他不是一个可以跟爱人哭诉委屈的小女生，他被父母教育了19年，考进重点大学，可以拿最高的奖学金——游方从来不是弱者，男人的自尊和骄傲，他都有，他只是因为爱路遥而强压着罢了。 对自我的压抑，对外力的抗拒和畏惧，慢慢伤害着他的健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妥协，不放弃。路遥一个电话，他立刻奔到帝都，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回了家乡，远离人群靠攒书养活自己，这非常了不起。 ……没有得过心理病的人永远不了解患病的感受。得病之后，你的生理上会出现一系列反应，起不来床、呕吐、没法进食、头痛……强烈的自杀欲望。 侯医生后来告诉路遥的，游方的精神十分坚韧，这是真的。很少有病人可以靠意志战胜自杀欲望，了游方能……游方从来都不是个弱者。一个能徒手掐断骨头的人，一个能在警察面前条理清楚的人，怎么会是弱者呢？ 可他始终是路遥眼里的小傻瓜。为什么？ 因为他对着路遥时，露出的永远是毫无防备、全力付出、天真稚嫩、无比依赖的姿态，他只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哭，而且哭的总是像个孩子。 他爱的是路遥，而不是爱着路遥的感觉，否则，他何必挣扎那么久？自己默默喜欢着路遥扮苦情，永远不去到路遥身边岂不是更符合他的牺牲精神？ 他爱路遥，爱到狠狠咬掉他锁骨上的肉，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是一个男人的最自然的占有欲，却被他压抑着…… 游方的世界是黑的，路遥是唯一的光。 从游方开始接受治疗开始，大家心目中的天平都开始偏向路遥，看到他的付出觉得心疼，觉得陪他的杰森更适合，觉得游方越来越不堪……对，那时的游方的确让人看不上。 为什么？因为那时的路遥在呵护爱人，杰森使劲全力追求，他们俩身上闪着人格魅力，而游方那时候？却在学着敞开心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回头去看相关章节，你们会看到，游方在一点点卸下曾经的伪装，试着相信路遥，他开始撒娇、产生占有欲、暴露自己的自私……所以你们觉得他不如杰森了…… 可事实上呢？人只有在真正喜爱和信任的人面前才会任性，才感不乖，就像孩子在父母面前总是熊孩子，老婆在老公面前总是泼妇一样…… 这时，路遥发现自己得病了，他犯了第二个错，隐瞒自己的病情，说谎逼游方走。 很多人不明白，游方既然懂路遥有苦衷，为什么还要走……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游方究竟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面对一个从不说爱你、连自己发生不幸都不肯告诉你的恋人吗？ 我的经验之谈，有过相关经历的人都懂——没有什么比爱人不肯跟你共患难更伤人，这意味着他根本不信任你，你根本没能真正进去他的生命…… 这一切，就是游方用大好年华、本科学历、家庭关系、身体健康换来的？ 叫他如何不死心，叫他如何再碘着脸留下来……22岁的男人，为了爱情一无所有，却发现爱人连爱情都要收回去，你们能想象他的感受吗？ 所以他只有走，带着戒指离开，幻想路遥会把他接回来，每天跑到车站去幻想那个男人出现，对自己说，只要他来，我就做个不要脸的倒贴货又如何？！ 他在等路遥妥协——只要一次就够。 路遥呢？在治病，对着空气喊游方的名字，宁愿依靠杰森而不是所谓的爱人——这其实是一种嘲讽，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蠢，所以不断把杰森推开。 当然这也说明，曾经的游方究竟有多失败。 ……等不来路遥，游方开始死心，他开始变化——主动攻击伤害同性恋群体的人、锻炼身体、忙爱情以外的所有东西、毒舌……这个曾经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孩子，炸起全身的毛保护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除了自己，真的一无所有。 很多读者说，路遥停在原地时，游方一直在向前走……对。 因为游方除了向前别无选择，他的过去抛弃了他，他的现在驱逐了他，他只能玩命向前，再向前。他只能一脸讥讽的看着这个世界，用语言刺穿每个人的面具，让自己越来越强，掌握主动，以此生存下去。 即使他本质还是那个爱哭的前面。即使他还是倔强心软。可是他没资格暴露自己的内心了。 天真快乐的满眼笑意，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情了。 于是，有了文初那个对着路遥满脸嘲讽，被拉住手就傻乎乎跟着走，被亲了就炸毛动手的游方…… 从2008到2013，路遥成熟了很多，开始信任和尊重爱人，依旧有点霸道，处事有手腕，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和傲气，笑容面瘫了，可仍然是那个会说话很温柔算的上是人生赢家的路遥。 可游方呢？ 已经没有人认得出他是当年那个可爱害羞的小家伙了。 所有人只觉得他被现在的路遥爱着很幸福，可是他付出的代价呢？ 如果一个路遥这样的爱人你也能拥有，代价是让你变成一个表面上完全不同的人，你肯不肯？ 游方肯的。明知道自己会被路遥影响，明知道自己可能付出什么，还是被程思轻易说动，还是主动拥抱路遥，提出再试一次。 他值得路遥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是一个真正会竭尽所能去爱人的，忠诚又坚强的伴侣。 如果我拥有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游方而不是路遥。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这就是游方，让我都忍不住折服的，的确又傻又倔，但是让我心服口服的游方。无论周围的人喜不喜欢，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像他自己说的：我活到今天，不是靠谁的怜悯和支持，而是看自己的努力和坚持。 当然了，说了那么多关于游方的话，并非是在否定路遥。路遥在整个过程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自己的理由，特别是到了中间和后面，每一次都是为游方考虑…… 只能说，路遥跟游方在爱这一方面永远不可能一样，无所谓谁更伟大，只是他们俩最为契合。 嘛……说了那么多，也许会对大家看文有所帮助吧 笑 有人说这篇文是他追过的最累的这篇文……哈哈 辛苦啦，我理解你们，因为这也是我写的最累的～ 就这样，明天差不多就能恢复更新，咱们明天见～ ＊＊＊＊＊＊ 虽说两个人无法在情人节见面，但当今网络如此发达，想看看对方的脸、听听对方的声音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大年初五一早，吃过饺子的两个人就蹲到了电脑前开始视频，看到对方憔悴了不少的样子，都不禁又心疼又好笑。 两个人轻松愉快地聊着已经创作好的第一期和第二期广播剧剧本、又聊自己过节这几天究竟在忙什么，甚至还交换了一下亲朋好友们给介绍的女朋友类型，发现无一例外地是贤良淑德、孝敬公婆、工作稳定…… 正聊得开心，路遥家的门铃却响了。路遥没怎么在意，可很快，路妈妈就敲门进来，没看电脑屏幕的方向，只说：“儿子，出来招呼一下客人。” “嗯。”路遥干脆地站起来，本想挂断视频，结果游方说：“没事啊连着吧，我看着你房间也有个念想，又不碍事。” “成。”路遥看路妈妈已经出去了，就飞快地送了一个麦吻：“等我哦~” “滚！”游方的脸又被他逗红了，凶巴巴地嚷了一句。 路遥心情大好，笑容满面地走出房门，就见门厅里已经做了两位客人：年长的那位是路妈妈多年的老同事，姓赵，年轻的那位，似乎是赵阿姨的女儿，长得还算白净，斯斯文文的一个姑娘。 听到路遥的脚步声，门厅里的几位女性都转过头来。赵阿姨热情地站起身，拉住他就是好一通夸奖，从他三岁会数数夸到他现在正在跑的公司注册手续，又意有所指地说自家女儿贤良淑德、孝敬公婆、工作稳定，这让路遥想起刚才跟游方的谈话，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一见他露出笑容，赵阿姨更是兴奋，拉起自己女儿就往路遥身上推：“去吧去吧，小柔，你们年轻人去聊聊天，不用管我们几个老骨头的。” 做到这一步，路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不就是赤果果的“推销上门”了？他礼貌地扶住面红耳赤的姑娘，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蹙着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父母。 路爸爸和路妈妈的表情都有些尴尬，他们昨天推掉了路遥跟小柔的相亲宴，没想到赵阿姨竟然如此奔放地杀上门来。他们本来就不希望路遥跟男人在一起，一看人都来了，就想让两人相看一下……万一成了能？谁料赵阿姨的手段如此激进。 这二老心里明白，路遥自小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唯恐他坦言自己的性向……他们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亲朋戳脊梁骨的样子，都不免面露恳切地看向儿子。 路遥自然接收到了父母的为难，他咬了咬牙，终究没说什么，而是温和地把小柔引进了自己的房间，心中暗暗盘算让这姑娘知难而退的办法，却忘了，房间里的电脑还没连着视频呢！ 86.情歌 此时，游方正坐在电脑前翻着《追忆似水年华》，听到耳机里有动静，就把视线移到屏幕上，立刻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屏幕前出现一张还算清秀的姑娘的脸？他立刻放下书，托着腮，在心里过着满清十大酷刑，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那边，路遥一见小柔坐到了电脑前，冷汗就立刻下来了。他终于想起，视频还连着，由于他预先设置过，所以即便电脑进入休眠状态，qq却不会断开连接…… “死定了。”非常默契的，路遥心中也飞快地滑过了满清十大酷刑，他暗暗叫苦，又没法劝小柔换个地方——他房间里除了电脑桌和书柜就是床。让年轻姑娘做床上？不用游方张嘴，他自己就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那边，小柔大体打量了一下路遥的房间，便羞答答地开了口：“你有好多书呢？” “呃，还好吧？”路遥应声，试探性地问：“你很喜欢看书？” “很喜欢。”小柔把两鬓的头发别到耳后，低着头小声说。 “那……平时都看哪种类型的书？”路遥心中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暗暗祈祷这姑娘是个喜欢看耽美小说的腐女——只要他是腐女，他就立马把电脑从睡眠中唤醒，让游方的俊脸秒杀她！ 小柔笑了笑：“我不常看什么有深度的书，一般都是言情小说什么的~宫斗文我就很喜欢啊，就是类似于电视上《甄嬛传》的那种。”她补充道，唯恐满书柜《红楼梦》《菜根谭》《悲惨世界》和《浮士德》的路遥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咦？不看耽美吗？路遥心下一沉，又安慰自己：也许是这姑娘有意遮掩自己的腐女属性，害怕嫁不出去。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那本包了书皮的《偏偏不是你》，随意地问：“哦……其实这类网络小说我也看的。嗯，比如游方的书啊？” “游方？”小柔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路遥点头：“你知道他？” “嗯。”小柔淡淡说，“那个作者好像是个男的，而且只写同性恋题材的作品……我身边有很多朋友喜欢他，不过，我不看那种小说的。”她努力维持着温柔淡定的形象，可是厌恶还是从“那种”两个字透了出来。 她的话通过放在桌上的麦克，清晰地传进游方的耳朵，游方心说：哟，这还是个很厌恶耽美小说的姑娘呢？ 与此同时，路遥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他知道，直接坦白自己跟游方的关系是行不通了，就有些沮丧地坐到了床上，一边没话找话，一边思索新的办法：“嗯……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一家儿童影楼做摄影师。”小柔笑着说，脸有些红，“我很喜欢小孩子，也很擅长跟小孩子相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路遥心里吐槽。 不错啊路遥！这姑娘想跟你生孩子呢！游方无声地握住电脑椅的把手，十指用力，像是掐着谁的脖子。 “咳咳，”路遥侧开眼睛不去看她，“这工作挺好的。比我强，现在是待业青年呢。”反正公司还没开起来，他乐意cos！ 谁料小柔姑娘对他知根知底：“没关系啊~你不是准备开公司吗？才27岁就要当老板了呢，真了不起。” “哪里哪里，自己创业一点都不稳定，说不定哪一天就一穷二白了。”所以姑娘啊，不要用星星眼盯着我看好吗？ “呵呵~”小柔姑娘掩着嘴笑，“我觉得很好啊~我妈妈说了，男人就应该有拼劲儿，不要贪图稳定~” 呵你妹！一瞬间，路遥和游方的心理活动隔着遥远的距离重合在了一起。 路遥都快要扶额了：“呃……还是稳定一些比较好吧。我性子活，喜欢东奔西走，所以27了还没有定下来的打算！”这话差不多就说白了：我不想找女朋友，懂？ 可小柔姑娘不愧阅读过众多宫斗宅斗文的新时代女性，她立刻接口说：“嗯~没找到合适的爱人的男人都像小孩子一样，等遇到了对的人，自然就会有安定下来的打算了。说出来怕你笑话，其实我也是个很喜欢到处走的人，所以25了还没谈过恋爱，把我爸妈急得哟~”这话说得更白：跟我试试你就乐意交女朋友了，更何况我还能陪你到处走呢？ “嗯……看出你妈很着急了。”路遥实在忍不住，冷了声音吐槽一句，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你比你妈还着急。 谈到这里，他已经不耐烦了。对于倒贴的姑娘，路遥自小到大见过了不知多少。对于这些女孩儿，他都是直接拒绝，礼貌又干脆。可这次为了父母的面子，他不得不虚以委蛇的应付，明知道游方就通过摄像头看着，却还得跟着姑娘好声好气地说话，让他感觉煞是憋屈。于是，路遥直接拿着《偏偏不是你》坐回床上，低头翻看起来：话都TM说明白了，爷不奉陪了。姑娘你爱在这坐着就在这坐着，反正早晚得走，还能住我这不成？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见路遥只看书不出声，小柔姑娘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游方在电脑这边看着，只觉得心里暗爽，又觉得自己不太厚道。见那姑娘咬了咬嘴唇，开始主动挑起话题，不由地想：这姑娘的性子其实挺适合路遥的……可惜啊妹子，这个男人已经被我看上了。 那边，小柔问路遥：“路遥，你空闲时间喜欢做什么？” “看书，做广播剧，去健身房。”路遥回答得非常简短。 “广播剧？那是是什么呀？做出来在收音机里听的吗？”小柔瞪大眼睛，一副好奇的样子，煞是可爱。 无奈路遥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小柔再次咬住下唇，“那……” “顺便说一句。”路遥翻过一页书，“请用你的手机百度，不要碰我的电脑。” 游方带着耳机，把脸埋在胳膊里，闷闷地笑起来。 “我啊~”小柔假装没看到路遥的冷脸，自顾自说：“我很喜欢摄影，所以也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有空就会出去采风~还有，我喜欢唱歌，YY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语音聊天软件，我还是一个四位频道的签约歌手哦~” “哦？”路遥终于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很会唱歌？” “是啊~”见拉回了男人的注意力，小柔笑得很开心。她点着头说：“你喜欢听梁静茹或者陈绮贞的歌吗？” “还可以。”路遥放下了手里的书，笑得很温柔。 小柔看得心花怒放，游方却看得寒毛直竖——他几乎从某人脸上看到了四个大字：你死定了！他心中暗暗纳罕：路遥怎么对唱歌反应这么剧烈？他讨厌梁静茹和陈绮贞？没听他提起过啊。 坐在电脑边的小柔却没想那么多，她柔声说：“你要不要听？我给你唱《旅行的意义吧》？这还算是我的成名作呢~”待路遥点头，便唱了起来。 游方一边听一边点头，不可否认，小柔的确很善于唱歌，她软软的嗓音很搭小清新的歌词。只是，看路遥听得一脸专注，他又忍不住怒火中烧，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点开搜索引擎搜索歌词……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立刻触电一样把手收回来：呸！老子才没想学女人的歌唱给他听！老子才没吃醋！没有！ 路遥家中，坐在客厅里的三位长辈听到路遥房中传来的歌声，表情迥异。赵阿姨喜滋滋地：“哎呦，我家闺女这把嗓子就是遗传了我~老路你还记得吧？年轻的时候我还是厂里的文艺骨干呢！” 路妈妈和路爸爸对视一眼，都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唱歌什么的？咳，路遥这孩子吧，其实什么都好。不过嘛，人无完人，在音乐这方面…… 房间里，路遥给小柔鼓了鼓掌，温声说：“唱得的确很好。嗯，礼尚往来吧，我正好也会一首梁静茹的歌，我唱给你听啊？” “好啊~”小柔脸颊红透，“是那首歌？” “《丝路》。” 网络那端，游方已经生生把电脑椅把手掰了下来：好！路遥你TM好样的！跟姑娘唱情歌是吗！？真TM好样的！之前程思林子他们不让我跟你见面，说要多点时间考验你，我还觉得矫情！现在看看……你果然不靠谱！在我面前都没唱过歌，竟然对着一个女人…… 他恶狠狠地盯着屏幕，却见路遥也专注地望过来——准确地说，他是专注地看着摄像头——深呼吸几下，唱了起来…… 第一句出口，游方就明白了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唱歌的理由。 套用著名小品艺术家赵本山先生某小品中的一句台词：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要命！ 游方大笑出声，前仰后合，用力拍桌，根本顾不上考虑声音会从路遥的耳麦中传出去：“哈哈哈哈……” 幸好小柔此时也处于震惊之中，根本顾不上桌上耳麦里的奇怪动静。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深情款款的路遥，像是快被吓哭了。 ……究竟要如何形容这个男人的歌声呢？说跑调嘛，简直就是对“跑调”这个词的侮辱！应该说，完全没有调这种概念可言。不仅如此，节奏这种东西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它是一种属于野性的呼唤，似乎经常出现在深山老林中，是属于猫头鹰和野狼的歌谣。一个又一个夜里，猫头鹰妈妈和野狼妈妈都是唱着这种曲子哄宝宝入眠，大体意思是：熊孩子赶快睡，不然人类就来抓你了！ 真是……听者惊心闻着落泪的……动人心魄的……音乐啊…… 客厅里，路爸爸和路妈妈已经双双扶额，赵阿姨则干脆石化。 就在这时！喵星人的卓越战斗力得到了凸显！整整一下午都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JOJO站起来了！在两脚兽最需要的时刻，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了！他像一道闪电一样蹿起来，冲进路遥的房间，扑到路遥怀里大叫：“喵——！”主人！你肿么了QAQ！吓死喵了呀QAQ！ 叫声凄厉，却仍然没能改过路遥的歌声。JOJO的主人仍然深情地盯着摄像头，大声歌唱着。 JOJO急得转了两圈，这才看到了几乎要风化的笑容，顿时怒了：肯定是你这个两脚兽的错！可恶，你对主人做了神马！？竟然敢出现在主人的房间里，还坐主人的椅子！？主人的椅子只有主人和我能做！ 挪威森林猫的腰背一下子拱了起来，他眯起金色的猫眼儿，炸起浑身的毛，发出了威胁的“呜呜”声：滚出去！否则，本少爷就不客气了！ 可惜小柔全部注意力都在路遥的声音上，没能收到这最后的警告，并且立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个毛球直接撞到她的胸上！JOJO一只爪子勾住她前襟的衣服，挥动另一只前爪就向女人露出来的脖子抓去—— “JOJO！”猫咪一出现，游方就停住了笑。看到他要攻击女人，立刻厉声喝止。 JOJO听到大眼睛两脚兽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已经挥出去的爪子偏离了目标，抓到了小柔的领子——但这足以吓坏任何一个正值妙龄的女人了。 小柔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喊着“妈！”冲出了门。 JOJO被她从身上猛地甩下来，灵巧地扭动胖乎乎的身子平安着地。可他的毛还是炸着的：“喵！？喵！！！”大眼睛两脚兽在哪里！？看不到！！！ 路遥终于收住了歌声，他伸手把JOJO捞进怀里，把脸埋在猫肚子上，也闷闷地笑了起来，直到路妈妈有些气急败坏地声音响起：“路遥！过来送送赵阿姨和小柔！”才直起身，调整面部表情。 他走到桌边动了动鼠标，游方的笑容就出现在屏幕上——JOJO立刻跳到桌面上，伸出爪子去按他的眼——屏幕上的游方动了动嘴，路遥没有戴上耳机，因为他认得那个口型：我爱你。 路遥笑嘻嘻凑到麦跟前快速地说：“爱上了你之后，我开始领悟，陪你走了一段，最唯美的国度。爱上了你之后，我从来不哭。谁是谁的幸福，我从来不在乎。谁是谁的旅途 我只要你记住。我去收拾烂摊子了~情人节快乐，亲爱的。” 附上《丝路》歌词： 丝路 作词：阿信 作曲：王力宏 演唱：梁静茹 如果流浪 是你的天赋 那么你一定是我 最美的追逐 如果爱情 是你的游牧 拥有过 是不是 该满足 谁带我踏上 孤独的丝路 追逐你的脚步 谁带我离开 孤独的丝路 感受你的温度 我将眼泪流成天山上面的湖 让你疲倦时能够扎营停伫 羌笛声胡旋舞 为你笑为你哭 爱上你的全部 放弃我的全部 爱上了你之后 我开始领悟 陪你走了一段 最唯美的国度 爱上了你之后 我从来不哭 谁是谁的幸福 我从来不在乎 谁是谁的旅途 我只要你记住 星星就是 穷人的珍珠 你的笑支撑着 我虔诚的最初 狂风沙是 我单薄衣服 穿越过 亚细亚的迷雾 谁带我踏上 孤独的丝路 追逐你的脚步 谁带我离开 孤独的丝路 感受你的温度 我将眼泪流成天山上面的湖 让你疲倦时能够扎营停伫 羌笛声胡旋舞 为你笑为你哭 爱上你的全部 放弃我的全部 爱上了你之后 我开始领悟 陪你走了一段 最唯美的国度 爱上了你之后 我从来不哭 谁是谁的幸福 我从来不在乎 谁是谁的旅途 我只要你记住 云破日出 你是那道光束 带着平凡的我 走过奇迹旅途 爱上了你之后 我开始领悟 陪你走了一段 最唯美的国度 爱上了你之后 我从来不哭 谁是谁的幸福 我从来不在乎 爱上了你之后 我开始领悟 陪你走了一段 最唯美的国度 爱上了你之后 我从来不哭 谁是谁的幸福 我从来不在乎 谁是谁的旅途 我只要你记住 87.上元节 过了初五，就是大部分人都回到工作岗位上的初七初八。路遥虽然不用坐班工作，但也不好总在家里跟路妈妈路爸爸大眼瞪小眼——自从情人节的情歌时间，二老对着儿子就再没好脸色——他联系好了录音棚，直接把有空闲的学生党阿大和远风call来北京录制广播剧第一期。 再见路遥，阿大已经没了原本的亲昵和尴尬，整个人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见到曾经暗恋的对象，也能自如地微笑和说话——显然，游方的爆音频事件使很多人都发生了改变。 由于是第一次进棚录音，阿大和远风都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麦前僵硬——第一次对着立麦念剧本，两个人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比如说无限笑场——对戏的感情虽然比较到位，但是对着完全没情谊的好友说情话，总需要不少专业精神；再比如说喷麦和口胡——好的录音设备总是会将cv的缺点无限放大…… 从初八到十四，别说阿大和远风，就是一直旁观的路遥，看到台本就禁不住犯恶心，唯有导演lulu始终精神亢奋，挥舞着剧本吐沫横飞。 路遥每天回家之后对跟游方视频，说说配音进度，谈到录音棚里的事，总是无奈又好笑：“以前没觉得阿大哭起来跟笑一样……今天一听，简直了！” “哈哈哈哈……”游方被逗得浑身直颤，一个劲儿地说，“等我回去，我也要围观他们！听你说得好像天天不是录音，是演小品！” 坐在电脑屏幕上的JOJO看到他的笑脸，再次不死心地伸手去按他的眼睛。 “JOJO在跟你打招呼呢~”路遥看得有趣，就跟游方说，还把摄像头拿起来去拍猫咪。 游方立刻放软了声音招呼猫咪：“JOJO？好久不见啊~是不是又胖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猫咪的耳朵动了动。他歪歪头，用鼻子亲亲屏幕里游方的脸：大眼睛两脚兽变成了小小的一个！你是不乖才被主人关到玻璃笼子里的吗？那你乖一些，快点出来吧~JOJO有些想你哦！ 他从桌上跳进路遥怀里，嗲声嗲气地在男人胸口蹭来蹭去：“喵~”主人，把大眼睛两脚兽放出来吧，我想要他摸摸！ 游方在那边看着这一幕，有些眼热……又觉得跟一只猫计较太过弱智：啧，难不成我还能在那谁胸口蹭来蹭去？他被自己莫名其妙地想法搞得耳朵都红了，连忙说话转移注意力：“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春天发情？” 路遥挠着JOJO的耳朵笑：“我说大神啊，你就不要戳JOJO公公的痛脚了~要我看，他这是想你了。”他把摄像头放回原位，盯着那个小镜头说：“我也想你了。” 即使这话路遥每天都会说一遍，游方的脸还是红了。他微微偏过头，不正视摄像头：“知道了，天天念叨烦不烦啊……我、我也想你啊。” 路遥看游方又害羞了，心里很是得意，但也知道再闹下去某人又要“一不小心踢掉电源”了，就移开了话题：“……你后天回来对吧？到时候恐怕看不到阿大和远风了，因为第一期他们的戏份差不多都录制结束了。等你回来，就会看到配角来录音，估计到时候更热闹……”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两个人互道晚安，分别下线。游方坐在电脑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得到却摸不到的感觉，比从前离开他时更令人感到焦躁折磨。前一刻还欢声笑语，下一秒却形单影只…… 真的……很想你啊…… 游方叹了口气，听到有人敲门，连忙过去打开，发现游妈妈正站在门口：“妈？” “喏。”游妈妈把一张车票递给游方，是下午四点的火车。她看着游方惊喜又困惑的脸，摸摸儿子的头发：“我们跟你也亲够了~明天早上在家吃了元宵，晚上回去跟小路看花灯吧！你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平时要好好相处，不要置气知道吗？小路的爸妈那边，你们也要好好争得人家的同意，就算人家不同意你们俩在一块也是人之常情……对老人一定要尊重，啊？……但是，也不要太委屈了自己……心里难受就给我们打电话，或者回家来……”她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要是他们怎么都不同意……我跟你爸替你出面，也可以……” “妈……”游方只觉鼻酸眼热，他抱住妈妈已经有点佝偻的身体，“妈……谢谢你们……” “哎，”游妈妈拍拍儿子的背，就像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娃娃，“谢什么呢？只要你能好好过日子，我跟你爸才能放心啊。” 第二天一早，路遥按时出现在录音棚，就见阿大、远风和lulu都在门口等他：“怎么不进去？” “老大~”lulu一脸谄媚地凑过来施展星星眼攻击，“今天是正月十五呢~” “我知道，早上还吃了元宵。”路遥挑眉，“然后呢？” “然后吧~两个主角的戏份儿都差不多了呢！”lulu扭动着身体做作地嗲声说。 路遥忍不住扶额：“……我懂了，说吧，是停工一天还是半天？要我请客吃饭还是去逛园子？” “yes！”阿大和远风用力击掌，都凑上来，“我们都商量好了，今天上午把第一期剩下的三页剧本PIA完，中午去吃海鲜！晚上去云居寺看灯！” “成。”路遥干脆地点头。几个人笑闹着走进租用的录音棚，开始了当天的录音。 大概是受到海鲜大餐和花灯的激励，两个cv状态奇佳，上午十点多就完成了第一期所有戏份的录制。四人当即收拾好东西，直奔阿大眼馋已久的千禧大酒店。 酒足饭饱之后，四个男人在国贸附近闲逛起来，在满是情侣的路上多少有点扎眼。路遥有些无奈，奈何三个年轻男人就像三个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致昂扬，手里抓着冰糖葫芦、棉花糖、烤面筋不说，lulu和阿大还缠着零用钱比较多的远风给他们买气球！ 自己丢脸不够，三个人还拉着路遥一起疯。这个往他手里塞冰激凌，那个往他扣子上系气球，搞得还不到三十的某策划产生了“三个儿子一个爹”的错觉……他终于忍不住黑了脸色，把气球从风衣上扯下来塞回lulu手里：“喂喂，自重啊！” “好凶……”lulu龇牙，小声嘀咕，“这样才有约会的氛围好么……真是个没有情趣的男人……游方大神当年肯定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分手的。” 路遥的脸黑得像是包大人：“第一，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约会！第二！……是谁跟你们说，当年是游方主动跟我分手的？” “现在网上都这么说。”远风笑，“大家都说，弱智才主动跟游方那么好的男人分手，肯定是游方甩了你。” 弱智。路遥无语，举起手上的冰激凌狠狠啃了一口。他看着三个同伴再度跑到前面去，不自觉慢下脚步，最终在人流中停住。 身边来来往往的大都是些情侣，他们笑容满面，亲昵地拉着彼此的手，时不时凑到对方耳边说几句彼此才懂的情话……看起来那么满足和幸福。 是啊，上元节本就是恋人相会、情人欢聚的日子。而约会，本就是令人愉快的事。 说来……我跟游方，还从来没有约会过呢。 从认真在一起开始，游方就生了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却就此分开……一定要说约会的话，大概就是一起看过电影吧？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当时好像在漆黑的影院里牵了手？那时候他的手心很热，手指肉肉的……不像现在，总是四肢冰冷、手指细得像是能轻易折断…… 路遥站在人行道上，站在逐渐四合的暮色中，突然感到一阵又一阵心悸，说不上是因为思念、愧疚还是心疼……他曾经认为自己已经为游方做了够多，现在想想，却发现大都是些照顾人的事儿……这固然跟游方的身体状况有关，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在爱情方面的笨拙。 在曾经把爱情视为救赎的游方面前，鲜少谈情，更不说爱……连正儿八经的约会都不曾给他……而他呢？那个小傻瓜，就靠着那清汤寡水的回忆，度过了成长中最艰难的岁月，因为那无甚动人的温柔无怨无悔……并且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也是幸好。幸好他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幸好我还有第二次机会。路遥摸摸心口的两枚戒指，眯眼微笑起来：幸好，我所亏欠的，可以用接下来的一生偿还。 他忍不住掏出手机给游方打电话：“亲爱的？在干什么？” “在……看书。”此时，游方坐在动车上，含混地说。由于想给路遥一个惊喜，所以他并没有提前通知自己的行程，“你呢？没在录音棚，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他们几个闹着要看灯，所以就提前结束了。”路遥的声音很温柔，“你晚上怎么安排？在家看晚会，还是陪爸妈出门看灯……？” “看灯吧。”游方说，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晚上准备去哪里看灯？” “云居寺……好像是有什么活动。”路遥答，似乎看到了什么人，便说：“啊，他们叫我过去，咱们晚上再聊？……明天，我就能见到你了吧？” “你过去吧，晚上再聊。”游方笑着说完，挂了电话。他亲了一年手机的桌面：今晚就能见到啦，傻瓜。 动车飞快地行进着，到站之后，正好是晚上六点半。游方从车站出来，查了一下路线，就直接地铁导公交前往云居寺。一路上唇角带笑，反复想象路遥见到自己时惊喜的神情……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把相遇想象得有些简单——寺中大概的确在办活动，所以眼前的场景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售票处排着长长的队，寺门口的行人更是摩肩擦踵。手拉手的行人姑且可能被挤散……要在这里寻找并没相约的恋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游方无奈，只好打电话给路遥，却被告知对方的手机已关机。他想起男人之前抱怨手机电池不好用——09年买的iphone4在iphone5满大街的时候出问题算不上奇怪——就知道他的手机又自动关机了。无可奈何，他还是排队买票走进寺内碰运气，还打定主意给路遥买一部新手机。 一个小时后，路遥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尝试开机，却再次失败。他撇撇嘴，心里暗暗计划：干脆换一部手机……给游方也买一部，两个人用同款。 他跟着阿大等人走向云居寺，看到热闹的场面忍不住咂舌。让三个年轻的留在原地等他——某苦命的策划独自到队伍中排队买票，最后一身汗地揪着兴高采烈的三人挤进寺中。 龙年上元节，云居寺搞起了挂灯许愿的活动。无论是院中、大殿还是配殿，都挂上了大中小三种灯笼。游客可以在上面写上护佑者的性命和美好祝愿，以此为之祈福。 四个人随着人流慢慢移动着，lulu和阿大都仰着头，兴致勃勃地读着灯笼上的字，大抵是些“事业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爱情美满”“身体健康”之类的吉祥话，远风的性格沉稳些，一手拉着一个，提醒他们注意脚下，也防止几人被路人冲散。 路遥见远风可靠，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要去买个灯笼祈福，让几人逛完了在里面的主殿等他。 阿大一脸惊奇：“哎？你要祈福？你不是最不信怪力乱神的吗？以前总念叨人定胜天blabla……” 路遥伸手揉他的脑袋：“就你话多，玩去！”说完，就走向捐钱求灯笼的地方。 他心里明白，自己的确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人总是这样，当他的心中有一个所思所爱的对象时，就会变得虔诚，对一切神秘的力量变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因为他们总会想：万一这些力量真的可以庇护那个人呢？ 路遥也是如此，他选了灯笼，心中暗暗想：游方似乎信这些？除夕给父母祈福什么的……如果真的灵验……就好了。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他总是忍不住把全世界的幸运都给予他。 在挤满情侣的桌边，男人孤单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可他并不自觉，只是垂着眼，用毛笔笨拙地写：愿游悠，此生康健，永不孤苦，事业顺遂，笑颜永驻。 写好，吹干，就给工作人员请他帮忙挂上。 对于肯出钱请大灯笼的人，工作人员总是格外热情。他引着路遥走入一处主殿，一边挂灯笼一边跟他聊天：“先生这是为谁祈福？” “恋人。”路遥笑道。 “那您可放心，”工作人员亦笑，“我们寺香火极旺，又有佛祖舍利庇护，求子求姻缘都是极灵验的！你瞧旁边这个大吉祥灯，也是一位先生给他恋人求的。” 路遥应声侧头，就见那灯笼上写着：“愿路遥：事业有成，健康长寿，笑口常开，一生顺遂。”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声音都一些发颤：“这……捐灯的是什么样的男人？是不是170左右，瘦瘦白白，眼睛很大？” “对啊，眼睛可漂亮了，笑起来弯弯的，让人看了就欢喜。莫非先生认识？”工作人员奇道。 “认识认识，他往那边走了？”路遥连声回答，心中都被喜悦充满了：虽然不知道游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不过，我今天就能见到他！ “好像是往石窟那边走了。”工作人员指名方向，就见路遥飞似的冲了出去，一连撞了几个人，嘴里不断说着“抱歉”和“借过”，脸上却开心得像是要开花，有点奇怪地摇了摇头，“这人，兴奋成这样……赶着去结婚啊？” 此时，游方在石窟景区前停步。石窟这边都是佛经石刻，没有挂灯，也没什么行人，看样子，倒像是暂时封住了。他叹了口气，转身看看身后汹涌热闹的人潮，明知道路遥等人可能就在其中，却有些兴致索然。 从下了火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游方还没有停住脚步。在寺中寻觅良久，还专门求了个大吉祥灯。听工作人员说，这个寺求姻缘非常灵验，也难怪游人如织、情侣颇多。 他掏出手机，盯着跟路遥的合影看了一会，又打开通讯录试着播，可路遥还是关机…… 本以为今天回来能给路遥个惊喜，结果只是被人群闹得满心烦躁……啧，社交障碍这种毛病，这辈子都没法彻底好了？可恶……难道只能这样回去吗……不是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他跺了跺脚，咬咬牙，忍着胃里的翻腾，慢慢从阴暗的石窟景区向人潮走去：再找找看吧，也许他已经来了？寺院虽然不小……但挂灯的也就那几个地方……再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 因为……真的好想见他呀。在情侣相会的上元节，在华灯下，在众多爱侣的环绕中……真的，好想见他他呀。 莫名地，游方的脑子里跳出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心中又是惆怅又是羡慕：自己怎的就没有辛稼轩的好运气？说来，路遥好像喜欢豪放派的词……混蛋，究竟在哪里啊！啧，眼前这景象，倒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路遥撞到了一路走来的第十八个人，风衣下的毛衣已经被汗湿透了。离石窟景区越近，他的心中就越紧张……游方还在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会不会已经走了？也许他给我打过电话……寺院那么大，人那么多……他的社交障碍……啧！ 越想越着急，他再次加快脚步，然后，骤然停住。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由于天体运动的原因，算不上多么圆满。寺庙区这边的路上，挂着红红的灯笼，映着路上成双成对的恋人或者举家出行的亲朋，使他们的笑脸格外灿烂。与之相反，前方的石窟区却一片灰暗，鲜有行人，显得萧瑟冷清。 就在这明与暗的交界处，有个人正缓缓地走着。 他个子不算多高，脊背却笔直。头发不算长，却柔软又妥帖。白净的脸上，有一双墨画似的眸子，眸中都是寻觅和焦急……他从阴暗处一步一步走入光明，四下望着，然后……慢慢转过脸来，对上路遥的眼睛。 路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似乎这并非是一次普通的相遇，而是无数次错过之后的得偿所愿。他不禁想起辛弃疾写于上元的那首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再次拉开步子，跑向朝他跑过来的游方，重重把对方抱在怀里，好像再也不会松开似的。然后，他听到怀里的人用叹息般的语调说：“……我终于找到你啦。” 是啊，我们已经找到彼此啦。 有缘千里来相会，与君过度，暮暮与朝朝。 88.军刀 过完春节，游方回到林曦家。挑了个周末，在Kingdom酒吧跟程思、刘进等人相聚，当然，还叫来了路遥。 虽然程思等人还在叫嚣着让路遥“看不着摸不着更吃不着”，但听游方女王淡淡说了句：“我乐意。”也都识趣地扁扁嘴不再吱声。 一众年轻人许久未见，免不了开酒聊天分享近况。路遥游方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让众人连连咋舌，程思的话却让大家都不得不上了心，因为他说：“今年元宵节……我妈回来跟我们一起过的。”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 林曦一贯憋不住话，直接就问出声：“你爸该不会要跟那个女人复婚？” 程思喝了口酒：“这个倒不至于……不过我妈也挺可怜……她这次回来好像也不是专门为了跟我们过节，而是来送信儿的。她说……那个畜生的儿子，也来帝都了。” 提到程思那个禽兽一般的舅舅，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好看，刘进嘴边的肌肉更是不断抽动。他喝了口酒，咽下骂人的冲动，只冷冷地说：“老天真TM不开眼！那种混账竟然也能生出儿子来！” 程思耸耸肩。 游方却觉得心里微微一跳，他没有理会愤怒的刘进，追问道：“然后呢？他儿子多大了，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那个女人要专门送信儿？” 程思放心手里的酒，靠在椅背上，不太在意地说：“据说是个才18岁的半大小子，他妈跟被人跑了，之前他一直跟着我妈的父母住在乡下，被老人惯得嚣张跋扈、不学无术。高中的时候拿刀砍伤了同学被退学，就开始混社会。我妈的父母管不了他，就把他送到这里来让我妈照顾……” “他恨你？”路遥这些年对人情世故这方面很上心，“你那个妈担心他会害你？” “对。”程思点头，“那小子觉得是我和我妈害得他那个畜生爹进了监狱，现在在我妈那里作威作福，据说还想到我爸那里逞威风……把我妈吓坏了。” 林曦皱眉：“啐，他倒真是他老子的亲儿子！不过他一个农村来的混混儿能在帝都搞出什么事儿来？你们也不用太紧张！” “我不紧张啊。”程思笑，“但是我妈被他吓坏了，这不是学八路通风报信吗……来我们家一趟还要等到那小子出门鬼混才敢行动。说来你们看最近出的那些抗日题材电视剧了吗？真是太扯了……” 话题被扯远，众人也放松了下来。 可游方就是感觉不够踏实，跟路遥、林曦一起离开酒吧时，他拉住刘进叮嘱他：“照顾好程思……那个女人那么不安，肯定是有理由的。那个混混恐怕真不是善茬。” “嗯，我知道。”刘进郑重地点头，拉着程思坐上出租回学校了。 游方站在原地目送出租车驶远，回头就看到路遥抿着嘴看着自己。他淡淡地扫了林曦一眼，林曦立刻伸手拦车：“那什么我想起来我有篇稿子快结了哎呦呦你们慢聊我先撤！”等出租车动了，才敢要下窗户来喊：“把持住啊二位！发乎情止乎礼！不熟的果子不好吃！没经过时间考验的恋情都是耍流氓！” “滚！”路遥和游方齐声吼！出租车司机被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踩下去，林曦的声音就消散在了风中。 游方再次转向路遥，后者却抢先开了口：“我吃醋了。” “……”游方挑眉，伸手摸摸路遥的头发，“我看出来了，真酸。” 路遥咧咧嘴，抓住游方的手塞在自己口袋里，拉着比自己矮些的人慢慢走：“你对程思可真够好的……要我看，刘进对他都不如你对他上心。” “程思是我的好朋友啊。”游方也不挣扎，心安理得地感受着路遥手心里的温暖，“虽然有些圣母、天真、理想主意……还经常好心办坏事……但他真是一个特别不错的人，非常阳光乐观，对朋友算得上两肋插刀。过去这几年，他帮我很多……没他陪着，说不定我撑不到今天。” 路遥听着，觉得既心酸又心疼。他找了个阴影拉着游方躲进去，直接把人抱在怀里，贴着游方的耳朵耍脾气：“你故意在我跟前说他的好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事态升级了，本来只是吃醋，现在我可是在嫉妒！” 游方被耳朵边的热气弄得有些痒，说话也带了笑意：“你嫉妒他什么呀！他没你高没你帅没你有钱~” “肤浅！”路遥装模作样地斥责，“照你那么说，如果有个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有钱的男人，你就跟人家跑了？” “要有深度的啊。”游方舒服地趴在路遥怀里，“那这个怎么样：他没你有眼光！你看，你看上了我，他呢？却看上了刘进那个傻小子！啧啧，你说程思这倒霉孩子，当时跟我朝夕相处又搂又抱，怎么就没追我……他要是主动一把，说不定我们还真成了！” 路遥被气笑。他确定没有路人注意这边，就咬了游方的耳朵一口：“前半段还算人话，怎么越说越不着调？你也不嫌他瘦不拉几的小身子骨硌手。”感觉到游方在怀里笑得浑身打颤，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相拥了一会，路遥在游方耳边说：“不过说正经的，我是真的很嫉妒他……因为在你成长最关键的时期，陪在你身边的是他……不是我。” 游方抱着路遥，慢慢顺着男人的背，他轻声说：“笨蛋，如果不离开你，我怎么会成长？”他仰着头，侧脸亲亲路遥的脸颊：“不要太纠结分手的事了……那时候，咱们都不够成熟，分开是对两个人都好的事。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以后，嗯？我们都已经给了彼此第二次机会……我们都放过自己，勇敢地朝前看吧。” 路遥不说话，抱紧游方，感觉自己纠结了很久的心终于渐渐平静——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游方似乎总是比他更成熟和勇敢。 游方用力回应对方的拥抱，他说：“路遥，你不用嫉妒程思……或者其他什么人。你早就在我的生命力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刻下了永远不可能被抹煞的烙印。程思的确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你，却早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咱们这次能走多远，无论你以后是不是我的爱人，你对于我而言，都会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路遥感觉眼眶发热，喉咙发紧，他在游方耳边说：“你也是，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他大为窘迫，连忙岔开话题：“那，如果我跟程思一起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神经！”游方知道路遥的心思，推开他，笑着往路上走。路遥搓了搓脸，平复一下情绪，立刻巴巴地更上去：“喂！快说啊！你到底救谁……！” 路灯昏黄，温暖又宁静，把两人笑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之后，路遥和游方都回到了繁忙的工作和学习当中。 路遥一边跟游方推敲接下来的剧本，一边跟进第一期广播剧的录制情况，还跟相关工作室协商ED和配乐的问题……不仅如此，他还要抽出时间来给自己的公司寻找合适的办公场所，忙得脚不沾地。 游方呢？虽然大学中的课程非常轻松，他也不用操心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可是网络上的连载和数个专栏的催稿还是让他非常辛苦…… 在很多人心中，自由撰稿人是一个非常帅气悠闲的工作，可以四处旅行、捧一杯热茶坐在窗边略有些装逼地看风景、有了灵感就对着键盘敲敲字……但事实并非如此。对于职业作家或者写手而言，工作是没有休息可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在吸收知识、寻找灵感、构思情节……即使是像游方这种被编辑恭维一句“大神”的人，也仅仅是创作受限更少而已。一旦大纲不够精彩或者过于偏离市场，他们的书也很难得到出版，只能回家吃自己。 于是，即使没有程思林曦等人在其中搀和，路遥和游方能见面的机会还是屈指可数——而且每次见面都会聊起工作上的是：进一步就该剧本啊、跟进录音进度啊、如何捆绑小说进行宣传啊……把必须解决的内容处理好之后，他们才会放松下来，静静地偎在一起，懒洋洋地闭着眼睛。有时候，路遥会把JOJO也带来——猫大爷见到大眼睛两脚兽的亲热劲儿让他主人都有点吃味——让游方抱着猫枕在自己腿上睡一会。 某天，当杰森跟路遥视频时，看到的就是这幅“老婆猫崽热炕头”的场景。 绿眼睛男人连连咋舌：“……我跟程权也应该养只宠物。” 早在路遥接受杰森的视频要求时，游方就已经惊醒了——大量用脑的人往往浅眠——他睁眼扫了屏幕一眼，心中冷哼了一声，抱紧对着绿眼睛两脚兽龇牙咧嘴的JOJO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路遥的小腹上，还幼稚地拱了拱。 路遥连连苦笑：小祖宗，同样是男人，你还这么折腾我？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面对下身的小兄弟失态，问笑得幸灾乐祸的杰森：“你好像不是在家里？” “不在家里。”杰森点头，“我跟权到瑞士蜜月旅行……你们最近如何？权的那个侄子还好吗？” 路遥耸肩：“他过得不错，不过，那个曾经强迫他的男人的儿子也来到了这个城市，对他怀有恶意……他父亲的前妻对此非常不安。” “哦？等等，我把权也叫过来。”很快，杰森夫夫就都做到了电脑前，路遥和爬起来跟程权打招呼的游方很快说明了情况。 对于这种事，程权也非常谨慎：“让刘进都陪程思……游方，你要是不忙的话也回学校住两天。” 游方点头答应，杰森则笑着安抚恋人：“不用太过紧张。说来，我倒是突然想到给他们选什么礼物了！” 不到一个月，杰森和程权的蜜月礼物就快递到了kingdom，是两款瑞士军刀，每款各两把，上面都刻着人名——当然，坏心眼夫夫可不会准备情侣款，相反，他们在红色的那款军刀上分别刻了游方和程思的名字；绿色的上面，则是路遥和刘进的名字。 路遥和刘进脸色铁青，收了刀看都不远多看。游方却很喜欢那把刀，拿在手上反复把玩。程思更是得意，故意拿着刀在路遥身边转来转去：“一样的~跟游游一~样~的~”直到被忍无可忍的刘进抓去后厨“教育”。 路遥黑着脸抢过游方的刀，把自己的塞在他手里：“换！” 游方挑嘴笑：“那把刻着我的名字呢。” “都一样都一样！”路遥低头看看刀身上的字，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把刀贴身收好，“你那把也有我的名字啊。” 看着路遥收宝贝般的动作，游方的心情也好起来。他侧身撞了路遥一下：“喂，拿了我的东西可就是我的人……那把刀你可不准离身！” “嘿嘿~”路遥笑，帮他把手里的刀放进他的口袋，“放心吧，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刀，我都不会离身的。” 89.白色情人节惊变（一） 收到杰森夫夫的礼物没多久，3月14号，白色情人节就到了。 对于kingdom酒吧的一众基佬来说，白色情人节这个概念是身份模糊的……专门找个日子给送了情人节礼物的人回礼，实在是太过小女生的做法…… 对于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节日，某个忙着赶稿的作家和某个忙着接洽合作的策划是没打算过的，奈何程思实在是太喜欢热闹，刘进又一味惯着他，于是，早在3月10号——白色情人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就应下了程思的四人约会计划，打算在那天翘课翘班，到欢乐谷玩一整天。 白色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游方回到林曦那里准备第二天出行的衣服——因为答应程权留心程思的安全，这几天游方都住在宿舍里。由于他很长时间都不住校了，所以宿舍里的衣物少得可怜……难得放下工作跟路遥约会，游方还是希望自己能收拾得利索一点。 离开学校时，游方少不了反复叮嘱刘进看好，听得程思一个劲儿翻白眼：“你把我当儿子养是不是！快走吧啰嗦死了！”刘进也笑着对游方摆手：“你回去吧，这个点儿了我们肯定不会出校门，明天一早就会跟你碰头了，出不了事儿的。” ——可谁料，还是出了事儿。 “……不在是什么意思！”游方瞪大眼睛，忍不住揪住刘进的领子，“说啊，什么叫程思不在寝室！？” 刘进本就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一言不发。程思的室友以为他们要打架，连忙出来当和事佬：“不是，你们冷静一点啊……程思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第一次外宿，出不了什么事的。他经常跟恋人出去住啊……” 游方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拎着刘进的手。他实在没办法告诉这个好心的同学：面前这个急得无所适从的男人，就是之前带程思去外宿的男朋友！ 室友的话却没说完，只听他继续道：“昨天他也是接了男朋友的电话才出门的。” 游方立刻看向刘进，后者脸色煞白，扯着游方走到走廊上才小声说：“昨晚小思闹着去逛夜市……回来以后我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一直找到熄灯……” “游方，刘进？”这时，路遥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走到两人面前，低头问游方，“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没听到铃声。”游方心慌意乱，一把抓住路遥的手，才觉得稍微安心一点，“程思不见了。昨晚刘进弄丢了手机，有人用他的手机把程思约了出去，一夜未归……” 路遥握紧游方冰冷的手，头脑飞转：“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刘进，你认识程思家吗？” 刘进皱眉摇头。 “没关系。”路遥却不慌，他掏出手机，一个越洋电话拨给杰森：“打扰你了？这边出事了。你联系一下程权，要一下程思母亲的联系方式……没有的话，程思父亲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也可以，尽快发到我的手机上。”挂断电话，他把手机塞给刘进：“等着收短信，得到地址以后转发一份到游方手机上，然后立刻跟程叔叔联系。我们俩个去校门口问问保安，看他知不知道程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学校。” 见刘进忙乱的点头，路遥拍拍他的肩。见来往的男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人，立刻放开牵着游方的手，转为拉住他的下臂，快步朝外面走去。 游方一言不发地跟着。 到了校门口，路遥假装程思的表亲询问对方的下落，保安非常热心，专门到休息室问了值夜班的同事——后者对程思没有印象，显然，程思是在熄灯之前，校门口人来人往之时就离开了。 路遥二人一筹莫展，只能站在校门口等英国那边的消息。游方低头站在树下，身体一直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春寒还是因为焦虑。路遥不好做太亲昵的动作，只能揽着他的肩小声安慰：“没事的，程思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大一个人……就算真的是那个畜生的儿子做的……一个小混混，掀不起多大风浪，别怕。” “……我不会失去程思，对吧？”游方抬起头，露出惶恐无措的表情，“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别人了……可，如果我昨晚没有回家……程思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他。” 路遥用头顶顶他的脑袋：“不是你的错……你绝对不会失去程思，我保证。没事的，别怕，有我在。” 声音温柔而笃定，与09年盛夏的大雨中，他在听筒里对年仅20的游方做出承诺时一模一样。 游方看着他的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点了点头。 大约一个小时后，程思在昏暗的卫生间里慢慢恢复了清醒。他试图睁开眼睛，可左眼由于之前受到的痛击无法完全睁开。他挣扎着做起来，发觉自己的胸腔和腹部一阵阵剧痛，左腿也不敢吃力，恐怕小腿骨已经断了。他咬牙忍痛坐直身体，大量这四周的环境：一个很古老的蹲坑撒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一扇小小的天窗给这里带来了唯一的光亮。石灰墙因为年代久远了处处斑驳，墙上有个布满锈迹的淋浴喷头，喷头下面廉价的沐浴产品……显然，这是上个世界七八十年代的单元房，而且，仍然有人居住。 程思把头靠在墙上，忍着不远处的恶臭思索逃生的对策。他心里明白，昨晚那个用乙醚弄晕自己、又对自己拳打脚踢直到自己昏迷的洗剪吹少年，恐怕就是那个畜生的儿子……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哪所学校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跟刘进的关系的？他怎么会用刘进的手机跟我联系？不，这些都不重要……是我太大意了，看到刘进的号码约我到校外见面，竟然没有确认一下……现在想这些没有用，重要的是，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程思朝右边侧身，毫不意外地发现口袋里已经空无一物。无论是手机、钱包还是军刀，都已经不在远处。他试着挣脱被反绑的胳膊：对方用的是平时人们绑菜用的塑料绳，每一根都牢牢绑进肉里。这种绳子很容易被撕成细细的一根，不容易挣断，却可以被拉长。程思忍着痛疼用力，只感觉那些绳子几乎要把肉从他骨头上割下来……好不容易感觉松动了一点，厕所门却被打开了。 一个发型凌乱，衣着十分乡土时尚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程思鲜血直流的手腕，顿时大怒，一脚踢上程思的脸，让他的头重重撞在带上：“MD！你想跑！” 程思只觉得脑袋剧痛，两耳轰鸣，口中充满铁锈味，连直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他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洗剪吹却没有犯过他。那人得意洋洋地走上来，拽着程思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少TM装死！怎么样，还想不想跑了？” “你……”程思满嘴血地开口，“打算怎么弄死我？” “你也觉得你该死是不是？”洗剪吹狞笑，“你这个死变态！如果不是你，我老子怎么可能去吃牢饭！？” 程思根本懒得跟他理论究竟谁是变态，只说：“杀人是要……偿命的……” “呵呵，被警察知道我杀了人，当然要偿命！”洗剪吹洋洋得意，“可只要警察不知道不就得了？” 他凑近程思的脸，在他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你以为我会亲手杀了你？嘿嘿，我才没有那么傻！之前那顿揍，只是那你撒撒火气……你说，一个感染了艾滋病的同性恋在一间马上要被拆迁的老房子里防火自杀~这种事，警察会上心吗？” 程思微微瞪大了眼睛。 洗剪吹大笑，直起身子，拽着程思的头发，想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卫生间外面，将他丢到一张破得不能再破的硬板床上，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根针管摇啊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程思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他惊恐地看着那管像血一样的东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看来你能猜到。”洗剪吹很满意他的反应，“对，这就是艾滋病人的血。MD，花了老子好大一笔钱……不过没关系，这些钱老子已经从那个贱女人那里拿回来了！谁让她当初不护着我爹，竟然让你们这群杂种把他害了！” 程思的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管血。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可是身体就好像筛子一样微微颤抖……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比他小不少的男人会用这样恶毒又精明的办法来对付自己。 不……要说话……刘进一定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还有游方，还有小叔……不能慌…… 程思颤着声音问：“你就……那么恨我？” “恨你？”洗剪吹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他放下手里的针管，慢慢凑近程思的脸，“对，我的确恨你。我恨你害我父母离异，我恨你害我爹进了监狱，我恨你害我在家乡没有立足之地！” 程思不可思议地向后仰头，就听那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变态！小小年纪就勾引我爹！害得我爹变成了喜欢男人的变态！” “因为我？”即便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程思还是出离愤怒了，他忍不住出言讥讽，“你说他因为我才喜欢男人！？呸！” 洗剪吹毫不犹豫地抓住程思的头撞向墙壁，咆哮道：“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偷听了我爹和我爷爷认错，我都知道！他说是你主动勾引了他，让他忍不住偷腥，才在回家探亲时跟男人乱搞！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爹怎么会变态，我怎么会被人骂是同性恋的儿子！都是你！都是你！”他情绪失控，直到程思的后脑见血才停下动作。 这时，程思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觉得快慰：看来那个男人在入狱之前在家乡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他的儿子也被排斥辱骂，看样子精神也出现了问题……呵呵，这是不是也算报应？一时又愤懑无奈：可为什么我要跟着受折磨？为什么几乎杀了我的男人的儿子，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我这个受害者……？MD，精神病人还有这么缜密的思维……老天这是要搞死我吧……刘进……你怎么，还不来…… 洗剪吹顾自发了一会癫，见程思已经没了反应，终于消停了一会。他站在床边大口喘气，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动作利落地爬上了床，把程思翻过来，动作利索地脱下程思的裤子，又拉开了自己的裤链。 程思在他的一系列动作中稍微清醒了一点，一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立刻大力挣扎起来：“放开我！不要！放开我！” “嘿嘿！”洗剪吹按着程思的脖子，粗暴地把一根手指插进程思的后穴。 程思发出崩溃一般的尖叫，早就被他尘封在回忆里的不堪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他浑身颤抖，好像濒死的动物一样扭动身躯，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的脸被按进撒发着腐朽气息的床单，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求：“不要！你干脆杀了我！杀了我！” “想死？哪有这么痛快！？嘿嘿……老子倒要试试，你这小浪穴有什么本事，把我爹变成了个喜欢日屁股的变态！”他身上的人笑得癫狂，把第二根手指插了进去。 待到他觉得程思的那里可以承受自己了，便毫不犹豫地俯身上去，狠狠地侵入程思的身体——程思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眼神放空，好像死了一样躺在原处，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他的裤子口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90.白色情人节惊变（二） “喂！阿宽，我是姑妈啊！你现在在哪里！？”洗剪吹把刚刚侵入程思体内的下半身抽了出来，提上裤子走到窗边，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就听到里面传来程思的妈妈，自己口中的“变态”的声音。 他口吻恶劣：“我在哪里不用你管！” “你……”女人十分着急，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愣是换了个话题：“家里的钱是不是你拿走的！” “什么钱！老子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我放在书橱抽屉里的两万块钱，一定是你拿走的！”女人口吻生硬，不像是愤怒，倒像是照本宣科。 洗剪吹才不在意，他粗鲁地说：“那又怎么样！？这是你欠老子的！如果不是你这个变态，我爹怎么会被关起来！” “你现在马上回来！”女人说，“把钱也带回来！” “带回来！？”洗剪吹大笑，“老子已经花了！” “……那我只有报警了。” “你敢！CNM，你敢报警？！”洗剪吹急了，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姑妈，最是懦弱无知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报警这种话：“……你身边是不是有人！？” “……”女人发生了一声啜泣，终于说，“阿宽，你不要做傻事……小思他……” 洗剪吹又骂了一句粗口，扣掉了电话。他的精神虽然有些不正常，但脑子却因此分外好使。略一回想女人的话，他就知道，一定是程思的男朋友和朋友找到了他姑妈那里，也把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 他到帝都来，本就报了报复程思的心思。一开始从他姑妈口中套话，可即便他动了手，那个女人都不肯说程思在哪念书。于是他在正月十五假装外出，偷偷跟着女人到了程家，这才见到了程思，自然也见到了游方等一干人。 他虽然没有念完高中，但脑子不笨，又混了一段时间的社会，看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跟程思来往的这群人中，路遥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还有游方，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是个有脑子的……至于刘进，呵呵，那就是个傻大个！ 他偷偷跟踪了众人许久，终于找到了游方离开学校的时刻，恰好程思拽着刘进出了校门，直接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估计路遥和游方他们要找来了吧。洗剪吹心想，顾不上还硬着的下半身，直接拿起针管把血注射进程思的胳膊，又点着了房间里的窗帘，便匆匆离开单元房。 他离开那片危楼，匆匆忙忙走向最近的公交车站。这里是帝都即将开发的六环地区，交通并不发达，公交车不多。 他有些不安地来回倒着脚，时不时回头看看那片小区，总觉得浓烟已经飘上了天空…… 这时，马路对面停了一辆小奥拓，路遥、游方、林曦和刘进走了下来。洗剪吹心中一惊，连忙低下了头，暗暗心惊于几人出现的速度。 正如洗剪吹猜测的那样，游方等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都镇定了下来。 程权得知程思出事了，立刻把自己大哥的信息告知游方和路遥，同时订了回国的机票。刘进得了到了程父的联系方式，立刻跟他取得联系，同时联系上了程父的前妻。 程父的前妻被这件事搞得六神无主，刘进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急性子，最终，还是路遥给那个女人打了电话：“阿姨，我是程思的朋友。现在情况是这样的，你的侄子绑架了程思，可能会做出危害程思人身安全的事情。如果放任事态发展，不仅可能害死程思，还会让你侄子走上你弟弟的老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现在就要知道你侄子的位置和个人信息。” 女人被路遥官方又冷静的话吓住了，只一个劲儿地说：“阿宽他不会……他才18岁。” 游方本来凑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这时终于按捺不住，他抢过手机冷冰冰地说：“程思被强暴、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也才18岁！” 女人立刻被击垮了，她带着哭腔，顺从地说：“我、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绑了小思。” 路遥拍拍游方的肩将他安抚住，重新拿回电话：“直接问他这个可不好，哪能直接给他定罪？我猜……他一定从您那要了不少钱吧？您就问他现在在哪，让他回家把钱还给您……否则，就报警。” “嗯，嗯……”女人怯生生地应承。 路遥又说：“您侄子用的是什么手机？” “是苹果的……他一来就吵着要，我就给他买了。”女人答。 路遥跟游方对视一眼，心中都燃起了希望——苹果手机有定位功能，只要有账号的密码，就有可能确定手机的位置！ 女人接下来的话则令两个人直接松了口气：“我买的时候就害怕阿宽以后跑掉找不到……所以让营业厅的人给我安了个什么……能知道他在哪里的东西，还有一个什么……账号密码的，我也偷偷地收着了。” 是icloud！路遥立刻索要了账号密码，又要求女人立刻打电话给他侄子，自己则电话林曦，让他用电脑寻找阿宽手机的位置，暗暗祈祷结果不要漂移得过于严重。 与此同时，刘进按照游方的吩咐到最近的派出所进行了报警——他的手机里带有自助防盗功能，一旦被更换SIM卡，就会受到记录新号的邮件：游方认为，对方一定不会把手机留在身上，肯定会选择丢弃或者倒卖。无论是哪一种，都有可能为搜索指名方向。 林曦很快带着笔记本，开着小奥拓出现在B大。他把笔记本交给路遥，让他指路，自己则分析着当前的情况：“程思大概在晚上10点左右出了校门，这时候学区附近还是有人的。假设犯罪嫌疑人是在学校附近的夜市窃取了刘进的手机，那么从9点左右刘进手机丢失到10点犯罪嫌疑人约程思见面，他的移动范围就在1小时的车程中……” “不一定吧。”游方皱眉，“他完全可以约得很远，然后自己赶过去。” “不会，左拐。”路遥一边看地图一边说，“如果约得太远，程思肯定会起疑，打电话询问问什么约在哪里……我觉得主要搜索地点应该是旅店、宾馆之类的地方，或者是偏远的仓库之类的地方……” 三个人一边追着苹果手机的讯号走，一边讨论着程思的下落。游方更是握着手机，随时准备打电话给程思的那个妈询问她侄子的情况，只有刘进坐在角落里。他双手握拳，满心焦急，却又插不上嘴。明明失踪的人跟他最亲近、明明对方是用了他的手机把程思骗出校园、明明他是最关心程思的那个……可是到头来，他除了着急上火，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刻，刘进突然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汽车离电脑屏幕上的小点越来越近，扯上的四个人也越来越紧张。等车跟小点基本上重合时，游方突然指着站在马路对面公交站牌下的一个人道：“就是他！” 林曦猛地踩下刹车，其他几人一起向那人望去，只见是个乡村非主流风的年轻人。 “你怎么知道是他？”路遥问。毕竟，女人只艰难地描述了那个阿宽大体的发型和体型。 “肯定是他！”游方却非常确定，“我相信我的感觉。” 林曦也赞同：“相信作家的直觉吧，我们写小说的，对心理学都有涉猎，对人的性格职业是有感觉的——我也认为就是他。”他一边说，一边拔下钥匙，率先下了车。 四个人慢慢靠近阿宽。游方三人都有意识地放慢速度，刘进却满心焦急。他先是跟着其他三人走了两步，到了离阿宽还有三四米的地方，他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宽？” 洗剪吹风格的年轻人浑身一颤，立刻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林曦反应很快，伸手拦他，却愣是被对方撞得一个趔趄！ 刘进见状，顾不得懊恼，立刻去追！游方比他反应更快，紧紧追在阿宽身后。 路遥先是跟着跑了几步，随即停下，他回头，望向距离车站不远的那个马上要被拆迁的小区，目光被一束模样怪异的黑烟吸引住了。他心思一动，调转方向，朝冒烟处奔去。 放下冲入小区的路遥不提，单说游方、林曦和刘进，三人在马路上追着阿宽跑了一站多地，终于以刘进的一个猛扑将其按倒在地，他反绞住阿宽的胳膊，厉声问：“小思呢！？那把小思弄到哪里去了！？” 阿宽变态兮兮地笑着，并不答话。 游方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直接踹掉了对方的两颗门牙。他蹲着，拿着军刀，拽起阿宽的脑袋，目露凶光：“少TM给老子耍花招！变态是吧，老子见的变态多了！说，程思在哪里！？” 阿宽吐出掉下来的牙，仍然满脸得意。 “我数三声，你不说，我就废了你的左眼。”游方冷声说。 阿宽却仰着头，他料定游方嘴硬心软，肯定不敢对自己动手——直到游方三声数完，毫不犹豫地把刀戳进他的眼窝，才发出惊恐万分的惨叫！ 不仅是阿宽，游方的举动把刘进和林曦都吓住了。本来气喘吁吁的林曦连气都顾不上喘了，直接扑上来抱住游方——他这是才想起来，游方才是个真正的狠角：“游方……你冷静。” 游方冷着脸推开林曦，把沾满血的刀子对准阿宽的咽喉：“老子有心理病史，现在复发了。我再问你一遍，程思在哪？再不说，就轮到你的脖子了。” “在小区里！在小区里！”阿宽被吓坏了，他尖叫着，随后大叫，“他要烧死了！他要被我烧死了！他活该！哈哈哈哈！他们都说我是同性恋的儿子，说我也是变态！那我就变态给他们看！！！” “游方！”林曦也叫起来，“路遥！路遥没跟来！” 游方浑身一抖！他猛地站起来，扭头就往来路跑去！刘进紧随其后。林曦知道自己体力跟不上，立刻接手了压制阿宽的动作。他对着飞快跑远的刘进大声喊：“拦住游方！千万别让他冲动！！！”又不停手地打110、120、119……一边拨一边祈祷：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那边，游方已经跑回了停车的地方。这时，小区里的烟已经很大了。他脚步不停，快步冲过去，就看到小区第二栋单元楼的一楼火光冲天！在单元楼门口不远处，放着一部手机和一把瑞士军刀。 刻着“游悠”儿子的瑞士军刀。 游方眼前发黑，他弯腰捡起手机，打开解锁键……手机停留在短信界面，上面简单两个字：等我 这时，刘进也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却被游方拦腰抱住。 他厉声咆哮起来：“放开我！小思在里面！小思在里面！我要救他！” 游方一言不发。他比刘进矮了整整一头，此时却力气奇大！几乎是抱着刘进一步步向后退。 刘进的眼泪和鼻涕爬满全脸，即使离得那么远，他都能感到热浪滚滚……他根本不敢想象程思在里面的情况！愤怒、恐惧和伤悲填满了他的身体，他不可自控地对着游方拳打脚踢：“放开我！我要去救小思！” “你救不了他。”游方的声音十分冷静，他甚至没有哭泣，“你进去就是送死。” “那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等确定他没了，你再陪葬也不迟！” “游方！”刘进几乎目眦尽裂，“程思在里面，你懂不懂！他在里面，他快死了！” “他不会死。”游方的头低着，他用再正常不过的声音说，“路遥进去救他了。” “可是我！” 游方打断了刘进的话：“没有可是。路遥一定会把程思救出来……我们进去，只会添乱。” “冷静下来刘进，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没反省吗！愤怒和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要相信他们……” 刘进的身体软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大声喊着程思的名字。 游方一边拨打119，一边说——不知是说给刘进，还是说给自己：“……只要是我想要的，路遥就一定会达成。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就一定会平安出来。他不会骗我的……我们说好了还有一辈子要过……这一次，他绝不会骗我。” 他用平淡到令人忧心的语调，对接线生报上了自己的地址。 91.白色情人节惊变（三） 此时此刻，路遥终于清醒过来。他抓起掉在一边的湿布——水是他打破林曦的车窗从后座上拿到的——捂住口鼻，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直起身，重新趴到床沿上。 床上的程思早就被浓烟呛晕了过去，脸上盖着路遥帮他罩上的湿布，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路遥摇晃着站起来，用尽全力把程思拽下来，用皮带捆在身上，一点一点朝开着门的卫生间爬去。 火势很大，路遥只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已经被烤焦了。进来救人前浇在身上的两名矿泉水迅速地蒸发和流失着……洋灰地被烤得很热，让路遥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快要熟透的煎鱼。被他拽着的程思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路遥在原地趴了一会，抵挡住内心的绝望和恐惧，继续朝前挪动。 ——不能死在这里，游方还在等我出去。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 终于爬进洗手间，他关上了门。侧头看到了地上的洗漱用品，顿时精神一震！他松开程思，扶着墙爬起来……大量吸入有害气体让他头昏脑胀，却没能让他倒下。 他用力扭动水龙头……没有水流出来。显然，这个没有住户的小区早就被停了自来水…… 路遥眼前一黑，再次倒在地上。他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目光对准了蹲坑上方的水箱，眼睛一亮。 他费力地把程思拖到蹲坑旁，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之后撑着身子把淋浴头拽下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砸向水箱！ 一大股存放已久味道怪异的水倾斜而下，直接浇在两人身上！与此同时，路遥隐约听到了救火车的响铃……他精神一松，陷入了昏迷，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次总算……没骗游方…… 游方站在门口，看着消防队员把路遥和游方从火场中救出来。刘进悲鸣一声就冲了上去，他们身后的警察要拉住他，反而被游方拉住了。大眼睛男人把视线从被抬入救护车的心上人身上移开，镇定地对警察说：“伤人的是我……被关在火场里生死未卜的那个是我朋友的恋人，他父母离异，父亲又瘫痪，唯一的小叔现在在英国还没飞回来。我朋友没有涉案也没有暴力行为，伤人的事情是我做的……就留下他陪着恋人行吗？等那两个人脱离危险再审他。我跟报警那哥们，”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警车，知道林曦就坐在上面，“会积极配合调查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又看看状若癫狂的刘进——一个急救医生不得不从病人身边离开，专门安抚这位家属的情绪——点了点头，抓着游方的胳膊领他往警车上走去。 这个过程中，游方没有再回头看过救护车一眼。 由于是明确的刑事案件，所以警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最近的公安局而非派出所。游方和林曦被分别审问——两个人提前没有串供，但五六年的友谊和默契不是抓瞎，他们一致咬定游方的伤人行为是为了自卫。 游方提出请专业人士验伤，也毫不忌讳地在警察面前展示了身上的伤口——为了阻止刘进冲进火海，他的胸腹部和四肢都布满了后者殴打造成的淤青。经过初步检查，游方的左胸腔肋骨和大臂都有轻微的骨骼损伤。 至于那位背了伤害游方罪名的洗剪吹同学，被警察带到医院进行过伤口处理，就被揪回了公安局。像他这种年纪不大、以为自己世界上最不幸的小混混，警察叔叔们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虽然他在家乡也是频繁进派出所的老油子，但是农村那种“我邻居的二舅就是上次审问我的警察”，跟首都公安干警的精神风貌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阿宽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叫嚣着：“你们要文明执法！”到后来就变成了惨叫：“我说！我都说！叔叔我错了！我错了！” 他所在的审讯室门开着，坐在外面的游方和路遥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惨叫。负责看守二人的警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游方还有些呆滞，林曦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悬疑小说家在取材过程中总是会不断长知识的——后者对警察笑了笑，踢踢好友的脚：“哥们儿，你揍那小子的时候还真没留手啊。” 游方心领神会：“我的确下手重了些。” 警察听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小徒弟，亲自跑腿给这两个人冲了两杯茶——比起有案底的洗剪吹，作家林曦和虽然也有案底但眸光清澈、同时还有B大学生身份的游方，实在是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的。 审讯在4个小时以后基本结束，游方、林曦和阿宽被暂时拘留。期间，阿宽的姑妈，也就是程思的那个“妈”出现了一次。出乎游方二人意料的是，她不是来保阿宽的，而是来报案失窃的……报案结束后，她没有理会侄子的叫嚣，走到游方二人面前，声音干涩，眼神发空——对程思的愧疚和对未来的惶恐好像已经压断了这女人脆弱的神经——“他们两个还在抢救，情况都不算太好……路遥本来肺功能就不是很好，这次又大量吸入有害气体……小思，”她顿了顿，声音颤抖，却流不出眼泪，“小思在毒气中呆得时间更长，而且求生欲非常薄弱……” 林曦伸手扶了游方一把，这才没让后者直接倒在地上。他感受到游方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很是担心地侧头看他，却发现游方只是脸色发白，却没有恐慌的表情。他的眼神非常亮，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个温暖人心的微笑。他轻声对六神无主的女人说：“阿姨，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 女人像是听到圣音一样抬起头来，眼圈都红了：“真、真的？” “真的。他们一个是我爱的人，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是非常坚强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游方笑着说，“他们肯定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而咱们就是他们强有力的后盾——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不能垮了。您回去陪陪程叔叔，顺便筹钱料理一下小思住院的事，看看能不能联络到他之前的心理治疗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阿姨，小思叫你妈妈呢，你不能倒下。” 女人的眼睛中终于留下泪来，她如释重负地点着头，好像充满了希望：“对……我是小思的妈妈……我、我这就回去准备！这就回去！”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离开了公安局，身上已经不见了最初的死气。 林曦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半年前，身边的青年还曾经对这女人满口讥讽，竟然产生了恍然如梦的错觉。他感觉到好友倚靠在他身上，听到对方一遍又一遍地说：“他们只能靠我们了，所以，我们绝不能垮。”心中又酸又热。 他扶腿脚发软的游方到墙边坐下，拉着后者的手郑重地说：“对，你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们现在生死未卜，所以，你一定不能再出事！放心吧，路遥和程思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险为夷！我们这些朋友一定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 “嗯！”游方点了点头，握紧林曦的手，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拘留室里，亮得像是永远都不会迷失的星辰。 又过了三个小时，负责案件的警官到拘留室通知二人：路遥和林曦已经先后结束抢救，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给两人带来了食物，让他们都吃一点。 虽然只是馒头咸菜矿泉水，游方和林曦还是很礼貌地接过，反复道谢后，把东西吃掉了。 ……脱离危险只是开始，后面的每一关都是硬仗。 又过了三个半小时，程权和杰森带着律师出现在公安局，为游方二人办理保释手续。半个小时后，游方和林曦随程权一起离开公安局，直奔医院。 这时，距离路遥和程思获救，已经过去了是一个小时。 92.殴打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程权对游方说明了路遥和程思的状况：路遥已经苏醒，由于吸入大量二氧化氮和二氧化硫，支气管和气管都受到损伤，需要借助纯氧呼吸。另外，他的咽喉也在火场中受到损伤，暂时失声，但医生也不敢保证不是永久性损伤。 林曦失声问：“什么！？也就是说，芝麻以后可能变成哑巴！?” 程权没做声，反而是游方安抚他：“现在还不确定，目前说是暂时失声。林子，你冷静一点。” ……可你也太冷静了吧！林曦瞪着游方，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程权继续说道：“至于程思……身上有被性侵的痕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没有苏醒。不知道是吸入毒气过量损伤大脑还是……出于心理原因的自我封闭。总之，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车里陷入令人压抑的沉默。 杰森用一只手抓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来握住程权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抚恋人，只好说：“我们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我们一定可以替程思报仇。” 程权勉强挑了挑嘴角：就算报复了又怎么样呢？谁能把他那个柔软又明朗的侄子还回来？他年纪大了，已经很久没有想哭的欲望了……可看到加护病房里头发都被剃光——大部分头发都烧焦了——身上都是烧伤，毫无生气的侄子，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抱歉，我并没有保护好他。”后座上，游方轻声说。 程权从后视镜看向他，虽然也有些不满他离开程思身边，但这显然是毫无作用的迁怒。对于游方，他一样视若子侄，不但说不出重话，反而安慰他：“并不是你的错……也许这就是命运。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情况就是进一步坏下去了。游方在路遥病房门口遭到了路妈妈的殴打。 这话说出来有些好笑，一个已经知天命的中年妇女殴打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男人……可事实就是如此。 路妈妈猩红着眼睛，像是被触犯的母兽一样，用手里的笤帚抽打游方的身体，发出竭斯底里地怒嚎：“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死变态！都怪你！你怎么还有脸来，你怎么还敢出现！我儿子都要被你害死了！要被你害死了！！！躺在病床上的怎么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游方安静地垂着头，把路妈妈的痛打和唾骂一一收下。 路爸爸一言不发地制住妻子，原本被吓呆了的医生和护士也都冲上来，抢下了路妈妈手上的凶器：“阿姨，你冷静一点！”“这是医院，病人们都在休息。”还有的伸手去推游方：“愣着干什么，快走！” 游方不动，只是重复说了很多遍的话：“让我见见路遥。” “休想！你休想！”路妈妈大吼，愣是从丈夫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挥舞着胳膊扑到年轻男人身上，用指甲狠狠抓向游方的脸！ 游方本能地一躲，这才免去被抓坏眼睛的命运。路妈妈有些长的右手指甲从他的左眼眉尾抓到下巴，愣是抓掉了两条肉！很快，游方的左半张脸就都是鲜血了。 “呀！”看到游方受伤，一直帮忙拉架的小护士发出尖叫。年轻的女孩子对相貌英俊的男孩子本来就很有好感，这时心疼得都闪了泪花。她忍不住上前护住游方，带着对方后退了三步，对路妈妈怒目而视：“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多大的仇啊你下那么狠的手！偏一点会把人抓瞎的你知道吗！” 路妈妈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她本是个与世无争、心疼孩子的普通妇女，刚刚只是过于激愤才动手伤人。此时看到指甲缝里的血肉，被骇得无所适从，靠在丈夫怀里浑身颤抖。 这时，先去看望程思的程权等人也赶了过来，看到游方脸上的伤都吓坏了。林曦二话不说，拽着游方就走。游方一步三回头，看向路遥所在的加护病房，和病房前满脸无措的路家父母，什么都没再说。 被带到治疗室后，打抱不平的小护士就在护士长和医生的指挥下忙碌了起来。由于脸部的肌肉非常多，即使游方已经拼命忍耐，可还是控制不了脸部肌肉的抽动。 林曦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絮絮叨叨地问：“需不需要缝针？会不会留疤？哎呦游方疼你就说别忍着！太狠了……真是太狠了……中年妇女的战斗力……路遥他妈更着呢吧？” 小护士被他烦得直翻白眼，又舍不得对游方的脸下狠手，只能凶林曦：“你怎么话那么多！吵死了！” 旁边的医生性格好些，安抚林曦：“消毒之后会缝针。你朋友的伤口比较深，已经伤到了真皮……放心吧，缝针之后只要处理好，是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疤的。” 林曦这才松了口气。他走出诊室，发短信给程权说明情况，随后精疲力竭地做到走廊上的长条凳上叹气：突然之间出了这么多事，让他感觉疲于应付……想想躺在加护病房里的路遥，再想想已经破了相的游方，他打心眼替他们感觉累得上。从08年认识到13年重逢，这两个人已经折腾了快五年……虐心又虐身，虐得他这个看客都替他们难过，想要劝他们放手。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两个人在付出那么多之后还纠缠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两个人不惜失去家人的温暖、事业的亨通、身体的健康？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两个人还能灿烂微笑，让路遥肯冲进火海，让游方几乎赔上眼睛？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值得那么拼命地去呵护吗？ 完了我是不是个抖M……明明看到他们那么辛苦，却也想爱一次呢。 这大概是因为，我也看到了他们太多的勇气和成长吧。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直到游方缝针结束把他唤醒。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的男人脸上带着纱布，完全没有困倦的意味，只说：“去看看程思。” 快三十个小时没合眼的人不止是游方，还有刘进。 他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急救结束，等待校方的人帮程思办理住院手续，等待程权到来，等待林曦到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木讷地站在一边，看着人们为了程思忙碌。就算有医生护士注意到他，在听说他是程思的“同学”之后，也就不再理睬他了。 对嘛，不过是病人的同学。我啊，什么都不是。 时间长了，不只是由于饥饿还是困倦，刘进慢慢产生了一种超脱感。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无法挪动脚步离开？开什么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及时眼睛已经灼痛也无法停下？为什么我的心疼得快要把我折磨死了？ ……我连离开，都做不到。 我只能像块垃圾一样坐在这里，傻乎乎地望着病房的方向，却不能给我爱的人带来任何救赎。 刘进，你这个窝囊废。 “刘进。”这时，游方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来。 刘进愣愣地抬头，首先看到的是游方脸上的纱布，顿时一惊：“你的脸？” 游方并不答话，挥臂就给了刘进一拳！ 刘进躲闪不及，直接被打倒在地。他用手撑着身子，吃惊地看着游方：“你……你干嘛？” “我干嘛！？我在揍你！”游方怒骂，抬脚又给了刘进几下，“你这个废物！你男人还他妈在病房里躺着，你不去想办法还在这办深沉！程思真他妈是瞎了眼才找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进被疼痛激起了火气，一打滚从地上爬起来：“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游方气得直笑，“我早就知道你双Q低，但我不晓得你是个那么没脑子的人！刘进，从出事到现在，你究竟有没有反省！？你有没有想过，程思变成这样是谁害得！？”他拽着刘进走到病房门口，逼他看向屋里沉睡的程思，“到底他妈是谁害得！” 不远处，程权、林曦和杰森拦住想要上前劝解的医生护士：“病人家属之间的小矛盾，不会出事的。” 这边，刘进被吼得耳朵嗡鸣，他忍不住想：是谁害得？ “你不用想了，我直接告诉你！”游方才不给他时间，“都是你害的！刘进！程思现在躺在这里半死不活，主要责任都在你！你明明是他男人却没有保护他！答应我不出校门却去逛夜市！逛夜市也就罢了，没发现有人跟踪不怪你，你竟然连自己的手机都看不住！看不住手机也就算了，你竟然没有在临睡前确定程思的行踪！这些都算了！出事之后你做了什么？哭，吼，着急！？——有个P用！！！现在程思躺在这里，你竟然还敢摆出自怨自艾的嘴脸，你说你是不是个东西！？” 刘进惊呆了，他被游方掰着脑袋，不得不看着病房里的程思。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嘶声问：“都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游方的声音笃定，“刘进，我一直都觉得你跟程思的恋爱谈得像过家家，但程思喜欢，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你必须要认清现实了！一直以来，程思把你保护得太好，倒贴得也太积极，就算出了梦话那件事，我们也帮你摆平了——你根本不清楚，爱上一个男人、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遇到怎样的磨难、承担怎样的责任！这个社会不是只有Kingdom酒吧那么大，你混过，你清楚。程思，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可爱活泼人来疯的孩子，他的后半辈子，有可能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这还要感谢老天开恩！” 他的声音还是带了点软弱的哽咽：“他很可能，再也没办法跟我们撒娇，给我们添乱，用自己的小肩膀替我们遮风挡雨了。你明白吗，刘进……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可能已经失去他了。” 刘进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他的脑子的确不聪明，游方说了那么多，他根本消化不了，可是最后这几句他听懂了，也记住了——游方说：“你可能已经失去他了”。 失去他…… 这个灿烂地笑着、主动跟自己发短信、喜欢偎在自己身边、总是不停说话的孩子；这个总是在人前跟自己保持距离、从不吃醋、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做饭的孩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用肉麻兮兮的语气对自己说“刘进，我爱你”了吗？ 他想起程思经常说：“刘进，咱们都好好学习，努力赚钱，然后移民到美国去！到了那里，咱们就结婚，好好过日子！” 每当这时，刘进就总是笑。他觉得程思天真又可爱，觉得程思只是耍性子：两个男人结婚？那父母怎么办？他弟弟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所以他从来不吭声。 程思也不恼，总是咬他一口，乖巧地把话题岔开…… 而现在呢？说不定，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刘进顺着门，慢慢跪下来。 游方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他跟着蹲下来，忍住心中的不忍，继续说着诛心的话：“其实你是有退路……你跟程思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你只要离开这里，一如既往地生活，毕业之后找份工作，娶妻生子，就可以离开程思的世界……从此之后，他是生是死，与你再不相干。” “你现在就可以走。非常简单，不会有人拦你。” 刘进惊恐地摇头，他看着游方，好像对方说的不是“离开”而是“你去死”。 游方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刘进伸手扒住他：“游儿……我不走！我不走！我知错了，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离不开程思，我不能离开他，我不想离开他……我爱他，我爱他！我、我还没好好跟他说过一次我爱他！我不在乎他能不能行，我可以照顾他，我会伺候他一辈子！游儿……我爱他！” 游方伸手，把舍友抱住。在他怀里，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失声痛哭：“我承认我脑子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这样！我想给他做点什么，我不想只在旁边看着！他是我男人！他一直想嫁给我！可是……我连他的手术同意书都签不了，我没钱给他付医药费！我没用，真没用！你告诉我，你给我指条明路，我到底该怎么办！” 游方的眼眶里已经盈满泪水，他用力仰着头，不想碰到脸上的伤口，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钱就去赚，没有地位就去争！早晚有一天，我们都能堂堂正正地宣布自己的性向，都能光明正大地陪在爱人身边！别哭！我们都得坚强一点！不能认输，不能跨！听见没有！陪着他！刘进，陪着他，不离不弃。” “好，不离不弃！” 93.情书 第三天。路遥躺在床上，看着他妈妈在病房中忙碌着，心里默默算着：第三天。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林曦、程权、杰森，过去的同事、亲戚朋友、专门过来的网友都见过来，甚至刘进都形容憔悴地露了个脸，唯恐游方，没有出现。 他知道游方肯定想来看他，无论对方此刻是满怀心疼还是愤怒，是纠结于他的病还是他舍己救人差点葬身火海的自以为是……游方都是想见他的。 可父母不让他进病房来。 不用相熟的朋友们挤眉弄眼的暗示，路遥也很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 可他没办法。 没法说话，父母又不给他任何电子产品，只给他纸和笔。他曾经挣扎着想离开病床，发觉眩晕是小，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怒目让他根本拉不动步子……如今这份亲情他也算失而复得，实在拿不出当年推门离开的狠心。 虽然他在纸上反复地写“让我见见游方”“哪怕只有声音，让我听听他的声音”……而他父母需要做的，只是装作没看到，然后趁他休息时，把这几页纸撕毁扔掉。 路遥闭着眼，听着纸张被撕碎地声音，就感觉被撕掉的是自己的心。他用手握住胸口的两枚戒指，逼迫自己快些休息，快些痊愈……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出门去。 虽然他可能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嗓音……当初吸引游方坠入爱河的嗓音。 路遥是惶恐的。 当人被病痛缠身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格外脆弱，喜欢胡思乱想，在虚妄的恐惧上加注更多不幸。路遥明知道游方对自己的爱并不肤浅，却忍不住吓唬自己：我说不出话了，游方不爱我了……我要永远失去他了……我会变成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公司，不，不会有什么公司了…… 他的情绪在封闭的病房中变得越来越暴躁，终于在午饭时掀翻了饭盒，把路爸爸亲手做的木须肉和白粥打翻在床上……直到看到路妈妈红了的眼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内疚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心，他立刻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声。 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路遥对母亲勉强笑笑，侧身按了呼叫铃。小护士立刻跑过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床铺，惊呼一声，连忙跟路妈妈一起收拾。然后，在路妈妈弯腰把床单放进脸盆的时候，塞给路遥一张小纸条，还朝他喳喳眼睛。 路遥一愣，飞快地把纸条塞进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小护士把床单抱走。等路妈妈给他换好新的被子，便安静地躺下，闭上眼睛。 路妈妈则像往常一样，在门边坐下，拿出毛衣针开始给路遥织毛衣。 路遥把脸埋在被子里，只撑开一点小缝让光漏进来。这一丝微弱的光芒，却足以使他看清纸条上的自己——清瘦有力的，属于游方的字迹：“不能说话憋坏了吧？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勾搭年轻小护士和英俊小医生了。谢谢你把程思救出来，至于救的过程……等见了面我再跟你算账。你让我等你，我等了。现在，轮到你等我……耐心一点，听叔叔阿姨和医生的话，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见面，一定会在一起。连死亡都不能夺走你，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他扬着嘴角笑起来，还小心地不敢抖动，唯恐引起他妈妈的注意，就像是考场上作弊的坏学生。他把纸条贴在嘴边，虔诚地亲吻每一个字……游方，他的游方，他的小骗子。 纸条上的语气太过熟悉，网恋的那几年，游方每天都用这种看似轻快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生活，编织着幸福生活的假象，唯恐自己担心或者不耐。现在，他又用了这种语气…… 路遥的眼前浮现了游方疲惫不堪的样子：爱人和朋友同时倒下，此刻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单纯是想想，路遥就决定胸口揪痛，痛得难以自抑…… 不能进门来，就想办法让护士帮忙递情书；好不容易递来的情书，却没有一句抱怨。只是温言细语地对他说，要耐心，要等待……看似跟以往不同，牙尖嘴利地叫嚣着要跟自己算账；其实还跟以往一样，小心翼翼地考虑自己的情绪，装得很坚强…… 想骂他笨，想狠狠地抱住他，想吻他。想命令他依赖自己，想保护他，想给他全世界。 可是此时此刻的路遥只能躺在病床上，攥着游方的字条忍住哭声，连拿笔给他回信的机会都没有…… 游方，游方，游方。 此时，被路遥在心底念叨的人正等在水房门口。见小护士走过来，连忙问：“给他了？” “mission complete！”小护士俏皮地敬了个不知是哪国的军礼，“他反应也很快，立刻藏起来了，没有被发现。” “那就好……”游方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只感觉多日依赖的疲惫和无措都一扫而空，忍不住再次对小护士道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小护士捧脸，“帮游方递情书~矮油，我做梦都会笑醒！我的入腐作就是你的小说哦~我的手机号你记下了吧，有需要就给我发信息，随叫随到，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游方伸手摸摸女孩的头，点头应下。 女孩子抱着床单被罩高高兴兴地进水房洗衣服了。游方在路遥的病房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向程思的病房。 这三天，经过一系列脑部检查，院方肯定程思的大脑是健康的。他仍然无法醒来，被判定是出现了心理问题。对此，游方等病人家属无能为力，只能看他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句丢了魂魄的尸体。 游方抵达程思病房门口的时候，刘进正跟程权商量程思医疗费的问题。他涨红着连，把手里的纸塞给程权：“这是五万块钱借条……小思的医疗费你先垫一下，我、我会按银行贷款率每个月还利息和一部分欠款的！” 程权把手背在身后，打量着刘进窘迫的脸，似笑非笑：“我是他小叔，给他出医疗费天经地义。” “不，”刘进固执地摇摇头，把手里的纸条又往前松了松：“这钱不该你出。我是小思的男朋友，我发誓我会照顾他的！我已经找了两份兼职，等夏天毕了业，我就能找一个好的全职工作！我能负担起小思的医疗费！不、不用你的钱！” “你这是要把我家程思养起来了？”程权笑，发现了停在拐角处的游方。 游方对他露出一个催促地笑：刘某人好不容易开窍了，你就给个面子！ 程权咂咂嘴，终于接过了刘进手里的纸。他打开，看看上面刘进盖上的鲜红的手印，终于露出点满意的神色。将欠条放进口袋，他终于谈到了他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阿宽自称买了一针管艾滋病人的血清，并且注射到了程思体内？” 刘进的脸唰就白了，游方也被吓住。他走上前来，脸色难看：“真的假的？究竟……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程权口吻淡淡地，“我刚开始知道也是这个反应……程思胳膊上也找到了注射的针眼。虽然我知道艾滋细胞在非实验环境中没法长时间保持活性，但是在针管中的艾滋细胞却可以存活数天，一旦接触到淋巴细胞，就能迅速繁衍。” 刘进无声无息地跌坐到地上，游方却还撑着。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眯眼观察程权的表情，问：“但是？” “你怎么知道有但是？” “没有但是，你怎么会告诉我们？快说，转机在哪？艾滋本身的感染可能很小还是欧洲有控制病情的特效药？” 程权像摸宠物一样拍拍刘进的头，他说：“那个阿宽买到的，根本就不是艾滋病人的血液。” “啊？”游方愣住，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种发展。 他的表情显然取悦了程权：“本来我也绝望了……是杰森觉得不对劲，他不相信一个小混混能那么轻易地买到血液，就找了几个朋友帮忙打听，把卖血的那个窝点挖了出来……那帮人看阿宽是个外地口音的半大小子，就找人先抽了一管血糊弄他……针管是一次性的针管，抽血的人经过检查，HIV阴性，没有患病。” 这次，连游方都蹲到了地上。他跟刘进一样，早就被坏心眼的程权笑出一身冷汗，此时此刻，忍不住又哭又笑——突然听说朋友可能感染艾滋的恐慌，和发现只是一场闹剧的庆幸，让两个年轻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患病……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刘进连连点头：“我这辈子第一次感激假冒伪劣产品，第一次感激奸商！” “呵呵，”程权笑，蹲下来拍拍刘进的肩膀：“说实话，如果你今天没有给我这张欠条，我明天就会办手续带小思去欧洲疗养，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见他……我之前是看不上你的，但你证明了……程思看男人的眼光很不错。” 他像一位父亲一样拉住刘进的手，郑重地说：“我和杰森不能一直呆在国内，所以，我代表我自己和我大哥，把程思托付给你。” “一定要照顾他，千万不忘放弃他。我的侄子，就拜托给你了。” 三个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刘进就进病房去陪程思说话了。脑科专家和心理治疗师都说，程思的大脑是可以接收到周围的声音的，主要不间断地与他沟通，就有可能将他唤醒。 游方和程权听了会刘进那完全不浪漫却让人忍不住微笑的情话，后者就要求前者把自己送到医院门口。 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打量游方的脸色，主要还是他脸上的纱布：“你的伤如何？” “身上的伤不要紧。我是淤青体质，虽然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但实际上并不严重。至于脸上……”游方不在意地耸耸肩：“脸上的创伤比别处更容易痊愈，估计下星期就能拿掉纱布了。” “不能沾水很不方便吧。” “因为是初春所以还好，没有那么容易出汗。” “也不能哭吧？”程权停下脚步，把游方拉近怀里，让年轻人的头靠着他的肩膀，“很痛苦吧。担心得要死，无助得要死，焦急得要死，委屈得要死，却不敢也不能哭出来。” 游方抓着程权的衣服，不做声。 程权拍着游方的背：“叫我小叔。” “小叔。”游方乖乖叫人。 “乖……”程权摸他的头，“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太聪明，什么都考虑到，就会很辛苦。这段时期，可能会是你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之一……你一定要咬牙简直住，不能软，不能退。路遥他父母还是不肯让你们见面？” “路遥那边我有办法……我在想的是小思的事。”游方低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小思……他的心那么软，他眼里的世界充满阳光，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也从来没有充满仇恨，可为什么，不幸总是一次又一次找上他？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人善被人欺？难道老天就真的那么不开眼？” “对，老天是指望不上的……这个世界上，也的确有某种类似于命运的力量。”程权低声说，“好人未必会有好报，做好事等来的未必是报恩的仙鹤，也有可能是咬在心口上的毒舌。眼睛里总是充满阳光没有用，因为阴暗面是客观存在的……程思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不是不想仇恨，而是根本不敢承担仇恨。他是个需要呵护的珍宝，需要被捧在手心。” 他微微推开年轻人，捧着他的脸说：“但你不一样。游悠，你比程思坚强，你是一把宝剑，光芒万丈，同时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力量。你的眼睛里看得到冷漠和毒辣，你的心里藏着愤怒和欲望，你可以背负着那些最最丑陋的东西，走向最最美好的生活……” “你也许永远无法战胜生活，你也许无力阻挡即将到来的不幸，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绝不后退，绝不认输，及时被命运从身上碾过，也要不断尝试从泥土里爬起来。” 游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注视着程权。 程权微笑：“你比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出色太多，甚至比现在的我出色很多。我听过你那次在YY的讲话，我很喜欢你说的：你能活到现在，依靠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仁慈和怜悯，而是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坚持。你一定可以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嗯？” “嗯！”游方用力点头，他说，“我会的。” “也许生活就是一场强奸，也许顺从地躺在它身下享受的确会让自己感觉好一些……但我永远不会这样做。我永远不会放弃抵抗和挣扎，我一定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或者干脆咬断他，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不会认输，为你路遥，你们和我自己。绝不。” 94.风水轮流 程权跟杰森回英国了，走之前，给他的大哥留下了20万人民币，当然，没让后者把这件事告诉刘进——他不想给年轻人们太大的压力。 毕竟，无论游方还是刘进，以及被拉进来帮忙的林曦，现在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刘进帮程思办了退学，然后投入了赚钱养男人的忙碌生活。白天，他像陀螺一样在学校和两个打工地点之间倒腾，到了晚上，就到程思的病房陪他聊天。 程思的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于是，游方和林曦就轮番带着笔记本电脑到病房陪他，跟他说话、帮他擦拭身体、按摩肌肉，以免萎缩。 林曦曾经提过要请一名护工，刘进想了想答应下来，却倔强地要承担护工的费用。林曦看着他因为疲劳而猩红的眼，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最后，是游方跟程爸爸联系，由程爸爸出面请了一个护工，这样，才把三个男人弄洗床单、打扫房间、做饭之类的家务事之中解救出来。 可是免去打扫工作并没能让几个年轻人松一口气。特别是游方，因为他不仅要照顾程思，还担起来路遥原本的动作。 路妈妈和路爸爸一直都知道儿子的新工作是与游方合作的，于是他们扣下了路遥的手机，禁止他与广播剧剧组的人联系。即便出版社的人来医院交涉，二老也是强硬地要求单方面停止合作，并且愿意缴纳违约金。 出版社方面本来十分迟疑，但是看路遥的确失声了——而且无法估计恢复嗓音的时间，便同意停止合作，当然，出于对游方的尊重，他们把这一决定告知给他。 游方又惊又怒，自己跑了出版社一趟，在总编办公室言之凿凿地说：“不用停止合作！我来顶替路遥的位置，我可以负责策划工作。” 总编早就从孙编辑那知道了他与路遥的关系，抽着烟不做声。 游方把手撑在办公桌上：“我能做，真的。我年轻的时候也参与过很多广播剧的制作，我知道应该怎么办！再加上我是小说的原作，一定能保证剧本和出音的质量……拜托您了，这个广播剧对于路遥即将建立的公司非常非常重要，如果失去它，他就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整个创业计划。” 总编碾了碾烟：“游方啊，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常……但是，工作方面的事不是感情用事就够了的。你帮他策划广播剧，我相信你可以……但你本身的学业和你的稿子呢？扔下不管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舍才有得。” “不会耽误的。”游方却是一如既往地倔，“我可以。只要你不要换掉配音方，我就一定可以调整和兼顾。” “这样吧。”总编双手交握，“我加几个条件。第一，广播剧第一期必须在四月中旬完成；第二，录音棚的租借费用和配音演员的路费由你个人承担。你做的到，我就让你接下路遥的摊子。” 游方苦笑：“您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我干……” 总编点了一根烟：“我也是……” 谁料游方继续说：“就这么说定了，路遥的摊子，我接。”他朝愣住的总编笑笑，扭身离开，礼貌地带上门。 走到出版社门口，便拿出手机，迟疑了很久，才拨通了苏千的号码：“……苏千，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接到游方的电话之后，苏千第一时间跟丈夫联系，让沈医生帮她打包衣服快递到帝都，然后打报告要请三个月的假。她的顶头上司苦笑连连：“妹子啊，你让我从哪里给你挤出三个月的假？你是要透支后面三年的年假吗？” “你看着凑吧。”苏千一脸真诚，“或者把我以后的产假也加进去也行。”说完，她拎上包包就跑了出去，连家都没回，直奔火车站。 她在动车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可能看到一个严重透支体力的游方，可真的见了面，还是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纸白的脸自不必说，眼角竟然还贴着纱布。由于瘦削，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当然，两个眼圈也黑得毫不逊色。他好像又瘦了一些，本来贴身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挂在衣架上的，站在那里，似乎随时可以睡着。 苏千快步上前跟他拥抱：“游悠，生日快乐。” 游方愣住，这才想起，今天是3月21日，他的生日……由于这段时间太过忙乱，他早就忘了这个日子，只记得广播剧的录制工作已经停摆了7天…… 他的心由于好友温暖的问候而欢快了许多，也回抱了女生一下：“谢谢……麻烦你跑过来，我真的太需要帮手了。” “放心吧！”苏千笑，拍着自己的胸膛，“你面前这位呢，可是管理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我的毕业论文可以被收入C大优秀毕业生论文文集的！咱们两个一起搞，一定不会让《偏偏不是你》的广播剧黄掉！” “嗯！”游方笑着点头，直接带她前往录音棚。 游方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可路遥并没有忘记他的生日。 21日一早，路遥就坐在病床上，垂着头在本子上反反复复地写，时不时侧头看向病房门，焦急地等待着小护士送来的情书。 游方之前拜托小护士送来的信，都被他小心地藏在病床的褥子下面，那是唯一一个路妈妈不会时常整理和换洗的地方。 思索了几天之后，他已经想到了回信的办法：提前写好给游方的信——与其说信，不如说是便条，因为他没有时间多写，只能留下一句简短的“生日快乐”——在父母不注意时撕下来藏好，然后在小护士来送信的同时请她带出去。 难度很大，需要运气，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却让他感觉自己是要泄露最高机密的间谍……路遥心中苦笑，无可奈何。 ……昨天没有情书送来……今天应该有吧？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知游方累成了什么样子？路遥这样想着，忍不住又看了门口一眼。 他的一举一动，路妈妈都看在眼里。她心情复杂，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摸到了那张纸——那是她昨天从小护士手中截下来的，来自游方的情书：“广播剧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暂时担着，不会耽误你公司的事。当然了，我可不是免费劳力，等你病好了，记得好好孝敬我哦~不用担心我忙不过来，这不是有林曦呢（我觉得他认识咱们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实在不行，我会把苏千找来……总之，你安心养病，一切有我呢。” 小小的一张纸，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百来个字，字迹清秀得很。没提自己跟孩子他爸所做过的一切，一口一个“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好像写这个的人，不是那个每天晚上睡在走廊长条椅上的消瘦男人。 对，她其实知道。每天晚上游方都会睡在路遥的病房门口，一开始是晚上十一点出现，后来就变成凌晨一两点。他会在门口站一会，然后在长条椅上坐下，把外套盖在身上睡过去……大概是因为姿势不舒服，眉头总是皱着的。到了早上五六点钟，他就会起来，再在门口站一会，随即离开。 从来没有敲门，从来没有叫喊，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站一会，然后走开。 路遥苏醒后的第五天，路妈妈按捺不住，曾经趁路遥睡着了偷偷离开病房，冷着脸等在门口。半夜十二点，游方带着浑身春寒出现，看到她，很是吃惊。男人轻声向她问好：“阿姨。” 路妈妈冷着脸，一脸不快地看着他。 他却只是微笑：“路遥已经睡了？他好些了吗？” “他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路妈妈冷哼，“你不要在这扮深情，我不会心软的。” 游方笑，温声说：“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 路妈妈只觉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好回到病房里。 当时她暗暗盘算：负责这个病房的小护士似乎对路遥很有兴趣……路遥好像很在意她，这两个人说不定能成？想到这里，她心中欢喜，觉得果然是游方带坏了自己的儿子，瞧，几天不见，儿子的眼睛就会跟着女人跑了！ 第二天，她专门让丈夫替她看着儿子，打算谈谈小姑娘的口风，谁料正好看到游方把一张纸递给小护士然后离开。她心中奇怪，上去搭话，没费什么力气就勾着小姑娘说了实话，拿到了那封本该递给路遥的情书…… 路遥又抬头看了眼病房门，路妈妈沉不住气了：“等信呢？不用等了，那小丫头片子不会再来送了。” 路遥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母亲。他的眼睛中有很多情绪：奇怪，惊慌，愤怒，哀求，无奈……这眼神让路妈妈心中剧震，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路遥动动嘴，他什么也说不出，便低下了头。 路妈妈却站了起来，她走到床边说：“之前那些你藏起来了吧，拿出来给我看。” 路遥低着头，毫不反抗地从床垫下抽出那些字条，然后飞快地在本子上写：“别撕！求你！”力透纸背。 路妈妈心头一哽，她知道，儿子是个非常非常骄傲的人……他鲜少用“求”这个字。她攥紧手里的字条，大步走出门，一直走到水房，才压抑住复杂的情绪。 她迟疑了很久，才借助窗边的日光阅读那些字条： 第一天，游方叮嘱路遥要“耐心，听父母的话”； 第二天，游方说他“找医生问了病情，你的喉咙不会有大碍~如果好不了，我就把之前录的路遥版《丝路》放给他听”； 第三天，游方说“路叔叔把JOJO送到了林子那，林子问我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我们几个都太忙了，所以把JOJO送到了你之前寄存猫咪的那家宠物店。宠物店的小哥超级萌，笑着问我们是不是也要留字条——我还真留了，等你出院，记得自己去看”； 第四天，游方说“程思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不过他们都吐槽我是我产生了错觉。啧啧。你真应该听听刘进的歌声，别看他嗓音不好，但意外有味道”； 第五天，游方说“lulu十分担心你，在微博上帮你祈福。柳暗花明那个二货手一抖给你点了蜡烛……阿大转发时没心没肺地也点了蜡烛……那条微博现在转发1w多，有五千多人都以为你死了。YS上还有缅怀你的帖子……哈哈哈哈！” …… 没有提自己的伤，没有提自己有多忙，没有提自己天天守在病房门口。 看着这些纸条，路妈妈简直能想象那个叫游方的男人微笑着写字的场景——他是真的试图把温柔通过短短的几个字传达给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他对路遥的爱吗？ 一个男人，真的会这样爱着另一个男人吗？ 我真的可以阻止这样的两个年轻人相爱相守？ 路妈妈暴躁地把纸条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可他随即想起儿子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又愣是把它们捡起来，抚平……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路妈妈蹲在地上，头靠着墙壁，失声痛哭——她活了五十多年，她知道这个世界对同性恋者的冷漠。她的毕生心血都在路遥身上，她比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活得更好。她认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儿子必然会遭受很多不必要的不公和磨难……这次的事故就是证明！ 所以，她倾尽所能地想要阻止儿子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无理取闹。她想为儿子做出做好的选择，她想向儿子证明：没有游方你才能活得更好。 却发现……她的儿子，她的骨血，那个曾经奶声奶气叫着“妈妈”的，令她骄傲的路遥，如果没有游方……很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她想起路遥对他们坦白时说过的那番话，他说：“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了。” ——也许他是对的。 路妈妈哭得浑身抽搐，她的哭声里没有愤怒，只有令人潸然泪下的心疼和无措——这是一个发现自己无力保护子女的母亲，最最痛苦的哭声……久久地在水房中回荡着。 是夜。 由于苏千的到来，游方终于可以早一点结束工作回到医院。他一身疲惫地走在走廊上，先去看了程思，才慢慢走向路遥的病房，却发现路妈妈又站在门口：“阿姨？” 路妈妈冷着一张脸，嘴唇紧抿。她微微低头，推开了身后的病房门：“……看看他吧，别偷偷摸摸地写什么小纸条了。” 95.默契 游方走进路遥的病房，简单打量了一下：这是间环境很好的单人病房，带有洗手间和一个小阳台，阳台上亮着衣服。路遥的病床离窗户不远，围着几台简单的医疗机器。床上的人正沉沉地睡着。 他放轻呼吸，走到病床边，低头注视路遥的睡颜：他的嘴角向下撇，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但好歹面色红润，显然，路妈妈和路爸爸把儿子照顾得非常好…… 游方只觉近日来扛在身上的重担被放了下来，心也终于落回了原处。虽然早就知道路遥已经脱离危险，已经摆脱小护士递了情书，可直到亲眼看见对方，游方才终于有了“路遥平安无事”的真实感。 他微笑起来，并没有叫醒路遥，而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路遥却突然间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正要离开的人，立刻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摆，动作迅速得好像他早就知道游方会来。 游方一愣，扭过头来，对上路遥的眼，鼻子立刻就酸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床边，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路遥盯着游方的眼神有点发愣。这事儿说起来比较奇幻，他梦到游方来到他身边叫他的名字，所以睁开了眼，却发现游方真的在身边！对于游方的问话，他没有反应，而是用力把对方拉到身边，用力抱住……他想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梦中。 游方顺从地弯下身，把脸埋在路遥的脖颈间，轻声说：“我在这里呢，阿姨让我进来看看你。” 路遥点点头，加大了抱着游方的力气。 两个人抱在一起，像是静止了一样。直到站在门口的路妈妈清了清嗓子，才松开彼此。游方微微直起身子，小声说：“阿姨在这算你走运，否则我肯定抽你嘴巴！你当你是钢铁侠，嗯？自己一个人往火场里冲……你到底哪来的个人英雄主义啊！？” 路遥咧着嘴笑，然后伸手去摸他脸上的纱布。 游方撇撇嘴：“这是我不小心磕到的，我说你别岔开话题！对，我是说过不能失去程思，但我更不能失去你！算了这些话以后再说……我把苏千叫来帮我一块弄广播剧的事儿，但她没什么经验所以还是有些忙……晚上回到这边最早也得11点……我每天都会来看你，不过你不用等我，该睡就睡，嗯？” 路遥点头。 游方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笑了笑，走向门口。借助走廊上的灯光，路妈妈注意到，他的眼圈和脸颊都是红的。 两个人一起走出病房，游方对路妈妈深鞠一躬：“阿姨，谢谢你。” 路妈妈却淡淡地丢下一句：“只是让你们见面罢了，我还没同意让你们在一起。” “没，我就是想感谢您让我看到他……”游方眼睛笑得弯成两个月牙，他略一思索，又问，“我看路遥天天躺在这也挺无聊的，您看是不是给他把电脑带过来？” “这些用不着你操心。”路妈妈的表情和声音都非常冷淡。两个人无言地对立了一会，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走？” “呃……”游方笑得尴尬，“我就在这睡。” “用不着。”路妈妈说，“见我都让你们见了，你有何必在这扮可怜？” “我不是扮可怜……”游方蹭蹭鼻子，笑得很温顺，“我只是……离他近一点，才能睡得着。” 从这天开始，路遥和游方终于恢复了见面。 路妈妈和路爸爸天天心情复杂地看着儿子的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起来。虽然还是被困在床上，他却没了之前的焦躁和不安，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对于治疗也十分配合，就连咳嗽起来也没了之前的撕心裂肺。 路家二老从路遥的出租房里拿来了他的电脑，又给他买了无线上网卡，虽然限制他的工作时间，但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阻止他参与广播剧的制作。于是，路遥从负责起网络上的联络工作。 由于《偏偏不是你》算是商业性质的广播剧，所以对网络的依赖性并不像网络广播剧那么强，路遥也不那么繁忙。闲下来时，他就会拉着父母陪他看碟片，或者借助谷歌翻译，用谷歌娘说些怪腔调的段子哄二老开心…… 二老虽然被逗得直笑，但都难以开怀。一想到这么好的儿子竟然喜欢同性，就觉得如鲠在喉，愈加难受。但他们毕竟是讲道理的，虽然不快，但再也没有阻止游方来看望路遥。 每天晚上11点半左右，游方就会来到病房门前。这个时候，路遥往往是睡了的，可每当游方推开门，他就会突然醒过来，仿佛被人唤醒一般。 由于时间很晚，所以两个年轻人只能聊很短的一段时间。游方放软本来就柔和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路遥就靠着枕头听，借助表情和眼神表达自己的看法……从来不用借助电脑或者纸笔。 这是路妈妈无意中观察到的，让她不甘又不得不惊奇的默契。 那是两个人恢复见面的第四天晚上，游方在路遥床边说着去看JOJO的事：“……跟他玩了一会，就发现他在掉眼泪。”他给路遥看自己用手机拍下来的照片，JOJO瞪着金色的猫眼儿，眼眶上挂着一粒晶莹的水滴，“把我心疼得哦，就哄他，问他是不是想你啦~跟他说等你好了就接他回家什么的。他把我的手抓在怀里使劲啃，我也当他闹脾气没在意……还认真地考虑让林曦把他接回家养一阵。结果店员走过来说……他只是吃不惯店里的新猫粮，那个太咸了，还说，店里的所有猫都在流眼泪。” 路遥一边笑一边摇头，侧眼看了床边的小桌一眼——路妈妈站起身，她知道，儿子这是口渴了。 谁料游方竟然先她一步动作起来。他继续说着话，起身拿起保温瓶，倒了一杯水地给路遥，后者也十分自然地接过，一点都没有奇怪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需求的。 就好像，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重复了千百次一样——问题是，路妈妈自己确实这两天才刚刚摸到的规律…… 一瞬间，路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儿子被抢走了，恨不得立刻把游方轰出去！她恨恨地想：哼！明明是我儿子却跟你那么亲，真是没天理！我现在总算明白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恶婆婆了！……不对！我才不是婆婆！我才不要男儿媳！ 她自顾自跟自己生气，引得两个年轻人诧异地看他，然后相视而笑。 情到深处，语言就不再是必需品。 96.骑乘 而在程思陷入昏睡状态的第二十七天，刘进却愿意用一切，换来程思的一句温言细语。 虽然答应游方对程思不离不弃，也答应程权一定会照顾好的侄子……可此刻的他，却已经踏入了暗无天日的领域，陷入了某种绝望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放弃。 当游方在路遥病房门口因为疲惫而睡着的时候，刘进却往往醒着。他会抓着程思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手心，说着毫无新意的哀求：“小思，我爱你，你醒过来，咱们一起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出国结婚，好不好？求求你，你醒过来？” 程思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心安理得地扮演一具还有呼吸的尸体。 一开始，刘进还会趴在程思枕边哭。到了后来，他就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他跟程思，毕竟不是路遥和游方。 他不像路遥那么精明能干，没有路遥目标性强；他也不像游方那么敏感，没有游方的倔强通透。那份属于他的感情，并不像游方的那份一样，经过千锤百炼……在程思出事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即使他把借条塞给程权时，也没明白自己将要承担什么。 于是，仿佛在突然之间，一份名叫“程思”的责任落在他的肩头。为了这份责任，他不得不拼命工作，努力赚钱，精打细算地生活…… 虽然连轴转的日子非常艰难，但却并没有令他绝望。令他绝望的，是程思毫无起色的病情。 刘进不会像路遥那样说俏皮话，他也没有好嗓音，没本事给程思录有声书；不会像游方那样善解人意，他也说不出动人心弦的情话，没法把自己的生活娓娓道来……他一个农村长大的老实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歌声，唱的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流行歌曲，都是些脱离时代的山歌和军歌…… 十来首歌，反反复复地唱，唱到后来，自己都恶心。 而程思还是没有反应。 医生们早就下了定论，程思的大脑十分健康，他能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明明可以睁开眼睛却不肯这样做，明明可以对刘进微笑却不肯这样做，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亲吻刘进，却不肯这样做。 这次的事件彻底打破了程思的保护壳，碾碎了他一直以来健康快乐的盔甲，把他的所有脆弱都暴露在阳光之下……阿宽的侵犯，伤害的不仅是程思的身体，而是他的整个精神。 程思被彻底吓破了胆，他从这个恐怖的世界中逃离了，再也不要什么亲人恋人朋友。他蜷缩在这张病床上苟且偷生，拒绝苏醒，面临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所有危险—— 而这样的认知，让刘进心中的希望之火越来越弱，即将熄灭。 “……你不要我了吗？”当医院楼下花坛里的迎春花都开败了时，刘进坐在程思床边，低声问，“路遥今天已经来看你了……虽然他还不能说话，但已经准备出院了。他出院之后，游方就不用天天在医院里熬日子，也就不可能每天晚上都来看你……他现在很忙很忙，今天我问他，他说自己现在还不到90斤……我记得情人节的时候你还跟我说，游方原本将近100斤吧？他很忙，三个专栏都在写，好像还得在5月以前完成一个20万字的长篇小说……路遥不能说话，广播剧的事都是他在忙……林曦有空就会过去帮他，但他毕竟得帮我陪你……程思，我们因为你，都非常非常地辛苦。” “这是你对我们没有把你保护好的惩罚吗？” 他伸手捏捏程思的耳朵，语调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没了一贯的宽厚，“所以你就任我们为你操心，为你奔波，而你难过，嗯？” “因为我以前从来不跟你说情话，所以让我全都补回来，是吗？因为以前从来都是你主动，所以现在让我来主动，是吗？程思，你主动了一年多，那么，你准备睡上一年多然后再醒来？还是要看我表现，等我表现得足够好了，才肯醒来？” “呵呵……”他低声笑，凑在程思耳边说，“你想得美。” “程思，你这个孬种！” “那个给你治病的医生给我说了很多，游方也跟我说了很多……包括我自己，也看了很多书。那些道理我现在都知道，什么第二次被侵犯彻底打垮了你的精神防线！什么这一次的遭遇勾起了你过去痛苦的回忆！我都他妈知道！但是这并不是你在这里装死的理由！你听见了没有！”他突然高声说，站起身，拎着程思的病服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狗屁的打垮你的精神防线！你的防线是不是也太脆弱了一点！？当年强奸你的那个畜生这辈子都不可能从监狱里出来了！这次强迫你的那个小畜生已经被你叔叔找人偷偷阉掉了！你也根本没被注射艾滋病人的血液！你究竟还在怕什么！？” “那天游方把我打醒，让我好好反省一下，我反省了。我知道自己对待感情不如你认真，我也承认自己对未来没有规划——我更意识到，我以前就他妈太惯着你了！” “程思！在你畏惧这个世界，拒绝醒过来以前，是不是也要反省一下！你究竟为什么会遭遇这次的事情！？对，我没有看好你！但你是不是也太缺乏自我保护意识了！？你不是4岁的小姑娘，你24了，明知道有人要找你麻烦，却还闹着出门逛夜市！接到我的短信，不过脑子就往外跑！你是白痴吗！？哈！”他爬上床，低头咬着程思的嘴唇，恶狠狠地说，“咱们俩还真是蠢成堆了啊！” 可直到他把程思的嘴唇咬出血来，那人还是毫无反应。 刘进的眼泪滚了下来，可他还是继续凶着程思：“至于被强奸！对，很屈辱！很痛苦！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感觉到心灰意冷！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反抗的东西了！——可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过是被一个男人日了而已！你一个大老爷们，被日一次跟被揍一拳又有多大的区别！？被日了，日回去才是男人的做派！那个混混的命你叔还给你留着呢，就等你醒过来亲手报复回来！你在这躺着究竟有个P用啊！” 程思还是没有醒来，但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刘进却没有意识到，将近一个月的忙碌和陪床已经让他的神经极度紧绷！这次爆发令他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 他自顾自地笑着说：“……还是说，被捅屁眼就那么痛苦？我没试过不知道！？”他骑在程思身上，顿了顿，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低声说：“那我倒要试试看。”说完，他下床，锁上病床门，又拉上窗帘，然后回到床边，从下面掀开程思的被子，扯掉了他的裤子。 程思感觉到下半身一凉，终于有了想要睁开眼睛的欲望。问题是，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力不从心，根本无法清醒过来，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狠狠抽胡言乱语的刘进两耳光。 就像医生们诊断的那样，程思的大脑早就恢复了意识，但他并没有进行苏醒过来的尝试。那种感觉十分奇妙，有些像是睡眠状态——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睡眠之中，并且说服自己再睡一会…… 在洗剪吹侵入他身体的那一瞬间，程思只觉得天塌地陷。他花费了数年营造出来的美好世界的假象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好像在刹那间变回了那个18岁的天真愚蠢的少年，被按在病床上狠狠侵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获救…… 而他视为一切的爱人、亲人和朋友……都没有来救他。 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他绝望了。 所以，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听游方在他耳边哭泣，可以心安理得地听程权用前所未有的低姿态跟他道歉，更可以假装不知道刘进正在忏悔、在弥补、在为他付出…… 他躺在那里，用讥讽的笑意压制内心的阴暗和恐惧。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又那么冷漠恶毒的想法：现在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我被强奸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醒过来，醒过来干什么？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受折磨吗！？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我受够了，就让我睡吧。 等到哪天你们不耐烦了，自然可以撤掉我的营养液，让我干脆地死去…… 所以，但刘进朝他怒吼时，程思心中的确非常惊讶。可惊讶之余又有些不出所料的释然：果然是失去耐性了吗？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对，你现在嫌弃我了？嫌弃我蠢，我没有自保意识……所以我为我的愚蠢付出了代价，难道这还不够吗！？ 可刘进认为还不够，他竟然说出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被日一次跟被揍一拳又有多大的区别！？”这种话！程思在心底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伸手掐死他：“被日一次跟被揍一拳没差别！？你知道尊严被狠狠碾碎的滋味吗？你知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吗！？呸，你没被强奸过怎么会知道！？不想伺候老子就滚蛋，老子不需要你在这故作情深地风险！真他妈恶心！” 可就像是知道他的反应一样，刘进紧跟着说：“那我倒要试试看。” 程思都要气哭了：妈蛋！你这是强奸！强奸！被人艹和被强迫艹人都是强奸！我这是什么命啊啊啊啊啊！ 生殖器毕竟不同意其他器官，即便程思在昏睡当中，那个部位也十分敏感。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被含入一个温暖湿润的小空间……似乎，是口腔。 ……刘进在为他口交？程思的心微微一颤，因为这是刘进在之前的性事中从来不曾做过的…… 可是！即便这样！这也是强奸！妈的！醒过来，我要醒过来！程思在心底咆哮，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身体的其他部位：我要睁开眼……我要动！ 他的睫毛开始为不可见地抖动起来。 此时，刘进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伺候着程思的小兄弟。由于程思没有知觉，这段时间一直靠尿管导尿，所以他先取出尿管，用湿巾把有点发红的生殖器清理干净，才伸出舌头轻轻地碰触……他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完全没有章法和技巧，只知道尽量把嘴张大，不要用牙齿碰到那脆弱的器官，并且时不时舔舐前段。 奋斗了半天，程思还只是半硬，他的口水倒快要流干了。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究竟怎么搞……”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注意到程思的反应。 犹豫片刻，他狠了狠心，用手玩着程思的两个睾丸，直接把程思的生殖器往喉咙里吞……海绵体撞击着他的上颚，碰触着他的扁桃体，让他感觉到阵阵作呕……刘进眉头紧皱，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只埋头取悦着程思。 终于，小程思立起来了。 终于，小程思立起来了。 刘进很有成就感地擦了把汗，弯着手指弹了弹那个挺立的器官：“真难伺候……” 程思在心里已经把所有知道的粗口都爆了：NMBD！！！刘进你等着！ 被某伪植物人痛骂的某人浑然不觉，只顾着脱掉自己的裤子，还不忘低头亲亲程思的脸颊：“亲爱的，咱们进行下一步吧！” 滚！！！程思的睫毛使劲儿地颤。 刘进大喜！他捧住程思的脸，惊喜地看着后者殷红的脸色：“小思！小思你醒了！？” 可程思只有眼睛微微在动，并没有真的醒过来——虽然他正在拼命挣扎。 刘进不禁有点失望：“难道只是普通的生理反应……？”他爱怜地亲吻床上人的脸颊，把先前的怒火和黯然都抛到脑后，自言自语道：“嗯……有反应总比干躺着要强！” “……”程思在心中宽面条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封闭自我，我不该逃避现实……你让我干躺着吧，我保证今晚就睁开眼……哥哥你放过我吧……” 而刘进，已经从病床边的小桌里拿出了平时给程思抹手的凡士林。 他毕竟从来没做过受，此时心中也十分紧张，只能自言自语地进行心理建设：“嗯……万事都有第一次，被小思弄一次……也没什么……”他旋开凡士林的瓶盖，吞了口口水，“不过……没经过小思同意就用他这活儿……不太好吧？”他又把盖子盖上，为难地看着满脸通红却并未醒来的程思，凑到对方耳边问：“小思……你想不想上我？” 程思的大脑一下子空了……虽然他知道刘进想做什么，可知道是一回事，听对方询问自己的意见……又是另一回事。 刘进像只大型犬一样在程思脸颊边蹭来蹭去：“小思……我好难过啊……我好想听你跟我说说话……我想抱你……你知道吗？我不怕累……上班的时候，一想到赚了钱都能花到你身上，我就觉得踏实。可下了班，却发现……你并没有醒过来，我的心就空了。我老是觉得吧……赚再多钱也没用了，跟你说再多好话也没用了……我已经失去你了，你……已经不要我了……”他的眼泪掉在程思的脸颊上，然后慢慢滑进后者的脖子，“我害怕……我好害怕啊小思……你……醒过来……跟我说说话吧，行不行？我知道你能听见，可你这样躺着……我却总感觉……你已经死了……” 程思的睫毛湿了。 刘进却还靠在他耳边念叨：“我知道我笨。我不如你们聪明……我也不跟你一样，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喜欢是个啥……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你是我初恋……我爱你啊程思……你别躲了，别躲我也别躲这个世界……我知道你恨我没保护好你，你起来打我骂我啊？等你醒了，我就带你锻炼……以后，只有你强奸别人的份儿，好不好？”他抽抽鼻子做起来，重新拧开凡士林的盖子，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挖了很多，涂在自己的后穴上，然后向上挪挪身子，拉起程思的食指，慢慢朝自己身体里探去：“方正你没醒过来，我就当你默认我使用你的下半身了……咱们俩是情侣嘛！喏，你看你正在帮我润滑……瞧，做上面那个就是这种感觉……” ——默许你妹啊啊啊啊！滚蛋！ 程思冰冷的手指在凡士林的润滑下慢慢进入刘进的后穴，刘进满头是汗，脸颊绯红，牙关紧咬，却拼命放松，忍着心里的别扭和无措，抓着程思的手玩弄着自己：“……就、就是这种感觉……” 程思刚才涌起的感动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又羞又恼：啊啊啊啊你这个！你这个！流氓！！！！你当我是充气娃娃还是按摩棒！我怎么看上你这个白痴的！他拼命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有心无力，只能任刘进把他的中指也塞到体内…… 等刘进把程思的三根手指都塞到自己身体里，他也差不多适应了被抽插的感觉，便拉开程思的手，细心地用毛巾帮他擦干净。又把凡士林抹到程思的小兄弟上，揉搓了几下，深呼吸几次，便扶着程思的生殖器，慢慢塞进自己体内…… “唔。”生殖器毕竟不同于手指，程思的尺寸也很是不错。刘进刚吞了一个头，就难受地哼了一声。他带着哭腔，咧嘴笑了笑：“……原来，这么难受啊。”然后努力放松自己，慢慢往下做，直到将那个器官完全包裹到体内。 他疼得只抽气，把程思身上的被子完全推开，伸手抱着他，在后者的耳边呢喃：“好疼……” 然后，他尝试着慢慢扭起腰来。 “小思……你看……被艹……也不过是这么回事……对不对？” “嗯……痛……” “程思……我爱你……” 身体逐渐从被侵入中获得了快感，刘进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的程思，上下挪动自己的身体，痴痴地吻上对方的嘴唇，压抑住喉咙中令他羞臊的呻吟……深吻之后，他睁开眼，动情地望着程思明亮的眼睛…… ……明亮的眼睛！？ 刘进倒抽一口凉气，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程思的下半身原本跟他相连，骤然与他分开，忍不住哼了一声。 “疼不疼！？”刘进立刻问，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又凑回去观察程思的小兄弟。 程思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眼神利得像刀，似乎要把刘进千刀万剐！几乎一个月没喝一口水，他的嗓音像是被沙子磨过，难为他还能把话清晰地说出来：“禽兽，给我把裤子穿上！” 97.妈妈 程思就这样醒了。 游方被刘进叫醒后，在半梦半醒间跟着对方往程思的病房跑，直到听到程思叫他“游游”，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大喜过望，扑到床边用力抱他，用力揉着好友重新长起来的头发：“臭小子！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嘿嘿~”程思眯着眼笑，嘴里撒娇，“游游……你轻点，我浑身没有力气呢……” 游方连忙小心地让他躺好，然后坐在床边问：“医生看过没？他怎么说？你还好吗？你听我说，那个畜生往你体内注射的根本不是艾滋病毒，你没有患病！小叔，我是说程权，找人稍微动了动手脚，已经把那小子废了……如果你气不过，我们还可以……” “这些我都知道。”程思笑，“你们在我耳边说的话，我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游方叹气，拉住他的手，低声问：“……反正，只要你醒过来就好。程权把你心理治疗师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我，明天我就跟他联系，咱们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程思反握住他的手：“你不用陪我一起去……” “小思……” “我承认。”程思瑶摇头，打断游方，“出事了之后，我真的很愤怒很绝望……可某个禽兽，”他朝门口分了个眼刀，刘进立刻把探出来的头缩了回去，“却对我说……是我自己不够坚强。他是对的。以前……我总是选择逃避。对于过去的伤痛，我统统选择了遗忘……只往前看的确会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却也让我永远无法长进……” “出了这样的事，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自己的错。这次跟上次不同……这次的不幸完全可以避免，而我却只能像个十八岁的孩子一样任人宰割。”他的身体颤抖起来，显然是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双手环着游方的脖子，把脸埋进好友的怀里，“我也想强大起来，游游。” “你会强大起来的。”游方摸着他的头发，“咱们都会越来越好，就像说好的那样，更勇敢地生活下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众人才知道了程思醒来的契机。 大家围着满脸窘迫地刘进啧啧称奇，争先恐后地出谋划策——或者说，落井下石： “切腹吧。”游方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十分诚恳，“或者抹脖子。事到如今，只有自刎才能谢天下了。” 路遥笑眯眯地举着手上的pad，画图里三个大字：“排楼上。” 刘进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林曦，却发现后者眸光诡异：“我真傻，真的……我以为像你这种憨厚朴实的汉子一定会用感天动地的深情和至死不渝的等待将爱人唤醒……却想不到你会选择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啧啧啧！行啊刘进有一套！果然是叫狗不咬咬狗不叫……” “嗷嗷嗷！”刘进抱头蹲下，“别闹了，我是真的来找你们帮忙的！小思现在连病房都不让我进！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游方到底是嘴硬心软，看他这样，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磨啊？不让进门就在门口守着……他这两天就能出院了，接下来会接受心理治疗，多陪陪他就好了。” 路遥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再次举举手上的pad：“排楼上。” 林曦也拍拍刘进的肩：“就是啊……烈男怕缠郎嘛。而且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想啊，他现在拿勺子手都抖，却愣是能把枕头拍在你脸上！这是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带来的奇迹！更是你们爱的证明啊！” “成了成了，少贫！”游方笑，推了林曦一把，弯腰拉着刘进的手让他起来：“打起精神来！人醒了就是好事啊……快回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陌生女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几个年轻人齐齐愣住，诧异地看向面前衣着朴素地中年女人！路遥眸光一暗，伸手把游方护到身后，眯眼看着女人。林曦怒声问：“你谁！？凭什么动手打人！？” “打得就是这个变态！”女人操着一口方言大吼，引得走廊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林曦眉头紧皱，还想在说什么，方才傻在一边的刘进却张嘴叫人了：“娘！？” 跟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路妈妈的厉声呵斥：“你骂谁是变态！？” 几个年轻人又齐齐转头，只见路妈妈横眉冷竖，正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件外套，似乎是来给儿子送衣服的。 她挡在路遥和游方身边，用比那女人还大的声音说：“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跟小辈动手，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几个年轻人还没搞清状况，但都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前两天动手给游方破相的到底是谁啊！” 显然，路妈妈也想起自己先前的彪悍，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抿紧了嘴。 被刘进叫做“娘”的女人没想到会冒出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多管闲事，她的脸也涨红了，见游方被众人严严实实地挡在后面，就把矛头指向手足无措的刘进：“你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竟然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为了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哎呦……俺命苦哟！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却跟男人跑了哟……！”她一边扯着嗓子干嚎，一边扑到刘进身上，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走廊上的人开始慢慢聚集，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显然对着四个年轻男人和两个中年妇女之间的纠葛很有兴趣。 刘进脸色铁青：“娘，你怎么来了？”被林曦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 “找啥僻静的地方！”刘进他娘不依不饶，“有啥不能让别人听的！俺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这个不孝子！哎哟，你要把你亲娘气死了哟！！！” 刘进沉着脸不再说话，朝林曦打了个眼色，两个人架起刘进娘就往楼梯间走。游方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满肚子都是火气，迫不及待地想把实情弄个清楚。他看了路遥一眼，用眼神十一：你跟你妈回去，我把事情解决了再去找你。 谁料路妈妈已经扯着路遥跟了上去：“咱们也过去……那个女人不讲理，你们要吃亏的！” 两个男人又是一呆，急忙跟上。 到了楼梯间，就听刘进用家乡话跟他妈说着什么，语速飞快，手脚并用。刘进的娘时不时干嚎两声，伸手拍打自己的儿子，演戏一般，热闹非凡。 林曦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刘进的家庭，他像其他人一样了解不多，因为刘进很少提到他们。即便说起，一般也是打工之后往家里寄工资补贴家用。在林曦的记忆中，刘家父母从来没主动给儿子打过一次电话，倒是他那个刚上大学的弟弟，经常打电话给刘进要钱…… 朋友们凑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猜测是怎样的家庭能教出刘进这样憨厚的孩子，谁成想……林曦看看唾沫横飞的刘进娘，在心中咂嘴：刘进果然是神奇的存在……不过看这俩人的样子，他们母子也不是多亲？命苦的娃，十八岁就出门打工，闹到最后还不受亲娘待见……说来，这女人究竟为什么突然来帝都？ 林曦职业病一样地陷入推理（或者说yy）难以自拔，他身后，路遥则在观察游方的脸。他用指头戳戳游方略有些红肿的左脸，听后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便挑挑眉：你傻啊，被人打也不知道躲？ 游方翻了个白眼：“我没反应过来……别碰了，疼。” 路妈妈一直站在林曦身边，用年轻人们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看着游方，听到他喊疼，立刻变了脸色。她站直身，走到还在交谈的刘进母子身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小刘，你娘为什么动手打人？” 刘进十分尴尬，解释道：“我娘从学校听说了我跟程思的事，她以为游方是程思来着……就动了手。” “是吗？”路妈妈皱眉，回头把游方叫到身边，对刘进他娘说，“既然是误会，大姐，给这孩子道个歉吧。” “对不住啊游方。”刘进抢先说，然后推推自己的母亲，“娘，您也说两句。” 谁料他娘十分蛮横，脖子一抬，大声说：“道啥歉！谁让他对进子动手动脚的！？呸！” “我怎么跟他动手动脚了？”游方的火没压住，“两个男人拉一下就是动手动脚？那勾肩搭背一会是不是就会怀孕啊！” “小游，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路妈妈皱眉低斥，游方立刻闭上嘴，顺从地被路遥拉到后面。 刘进娘洋洋得意：“就是！一看就是个没家教的！俺说大妹子啊，你是他娘不？这孩子就该好好管管，想在的年轻娃子不像话哟……” “年轻人说错话是不懂事，”路妈妈却说，“老人家不讲道理，动手打人就说不过去了。我不是小游他妈，但好歹是个长辈儿。大姐，你今天打错了人，于情于理，都该陪个不是的。” 刘进娘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啐！我说城市的老娘们儿跟俺们农村上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俺听不懂你那些大道理，就一句话，让俺跟这崽子道歉，没门！俺家进子从前又懂事又能干，现在呢！为了个男人，生活费不寄了，连家都不回了！哼！要俺说，他就是被这个崽子带坏的！” “娘！你少说两句！”刘进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不想他娘把朋友牵扯进来。通过刚才的交谈，他已经搞明白他娘上帝都的原因——来要钱的。 刘进在大学期间一直打着零工，一个月能赚1000块，往家里寄500，零零散散补贴他弟弟300，剩下的200块就充到饭卡里。他读书花的一直都是前些年打工的积蓄，多了这200块钱，就觉得手头松快了好多。 可近一个月，为了还借程权的钱，刘进多打了一份工，却只往家里寄了200，他弟弟来要钱，他也只说自己急用钱，让他自己另外想想办法……弟弟对此非常不满，就跟父母告了一状。刘家父母一听，立刻召唤儿子回家，刘进再次拒绝……他不就山，山却来就他了。 刘进娘接着看望小儿子的功夫到帝都来了一趟，跑去B大找刘进，却听说了刘进跟程思的绯闻——这才气势汹汹地杀到医院……嘴上说着刘进学坏了有神经病不孝顺，明里暗里，却都是催刘进把打工赚得钱都给她…… 似乎刘进喜欢男人这件事，远不如他不给钱严重。 刘进心中一片冰冷，不知该庆幸自己不用克服什么家庭阻力，还是悲哀自己被当成了用来拉磨的傻驴……啧，这就是他亲娘。 98.更年期女性的战斗力 刘进心中纠结，脸上也就带了复杂的神色。在场的人一个赛一个通透， 虽然没听明白他们母子俩之前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好友的为难——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摊上这样蛮不讲理的一个妈，除了认，还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看刘进他娘的意思，不仅仅是因为刘进的性向生气…… 游方虽然被刘进他娘的话激得两眼冒火，可终究体谅朋友的难处，不愿意让刘进更难堪。所以，即便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却没有再回嘴。 他身边的路遥自然不想他那么心软，顾虑重重……如果他能说话，肯定会立刻喷回去！无奈何，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幸亏还有一个林曦。这位同学凭借多年来创作小说的经验，在仔细观察了刘进他娘的语言动作之后得出结论——他冷哼一声：“少扯什么带坏不带坏的！刘进又不是今天刚喜欢上男人的。他跟男人在一块两年了，早先也没见着你来……我说阿姨，您原本来干嘛的，该不会是专门来要钱的吧？” 刘进他娘闻言，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顿时涨得血红！方才刘进提高嗓音说话，把她骇了一跳——大儿子从小就老实听话，就算成年之后，也总是低眉顺眼的窝囊样——这是她第一次见对方发怒的样子……本来有点担心自己闹得过了要不到钱，却被林曦的话戳中了脊梁骨，心虚又懊恼，顿时就炸了！ 就见她疯疯癫癫地扑向林曦，嘴里嚷着：“小王八蛋你乱讲！看我把扯烂了你这张贱嘴！”挥着手，像是也要给他一巴掌！林曦早有准备，后退一步躲开，见她仍然不依不挠，便轻轻推了她一把，不想被近身——结果刘进他娘顺势坐倒在地上，拍着水泥地就对儿子嚎：“哎呦！没天理啊！年轻人跟老人家动手啦！进子你看看！你看看！你的这些个朋友就这样对待你亲娘！哎呦我的腰，我的腰疼……” 游方三人目瞪口呆，刘进被他娘的举动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脸几乎热得冒烟，气得想骂人，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重话，只能弯腰拉她：“你这是干啥，快起来！你先回宾馆去吧，或者到东子学校去也行！钱我明天就给你送去，你快起来！” 刘进他娘一听，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看得其他几个人都替刘进心寒。她本想作罢，却又想起刚才林曦的话，顿时觉得挂不住了，便继续嚎哭着：“啥！啥！你这是啥意思！你觉得俺是演道给你看是不！你这是拿钱打发你亲娘是不！哎呦呦，你这个挨千刀的小兔崽子哟！你也以为俺是专门来跟你要钱的是不？！你在城市里呆了几年这就学坏了啊！成了个喜欢男人的兔儿爷还不孝顺了啊！俺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俺告诉你，你赶快跟那个男的撇干净，否则，就别再管我叫妈！……” 眼见着刘进娘越演越上瘾，越说越过分，游方和林曦都忍不住了。 前者摆出标志性地讥讽表情刚要说话，却听路妈妈率先冷笑一声：“嗤，说得好像小刘稀罕任你这个妈似的？” 刘进他娘被这话刺得浑身一抖，怒目圆睁：“你说啥！？” “我说，”路妈妈在年轻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上前一步，满脸嘲讽，双眼冒火，两手叉腰，“不要脸的老娘们我见得多了，第一次见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呸！坐在地上打滚就当自己是块墩布啦？你也不怕弄脏人家医院的地板！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小刘他娘！？也不低头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你配当人家的妈吗！？” “我说，”路妈妈在年轻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上前一步，满脸嘲讽，双眼冒火，两手叉腰，“不要脸的老娘们我见得多了，第一次见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呸！坐在地上打滚就当自己是块墩布啦？你也不怕弄脏人家医院的地板！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小刘他娘！？也不低头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你配当人家的妈吗！？” “俺怎么不陪当他娘！”刘进他娘一个骨碌，利索地从地上翻起来，龇着牙就朝路妈妈喷口水，“俺管教俺儿子你管得着吗，瞎BB个啥劲儿！？你个贱娘们儿，仗着自己是个城里人多管闲事！？呸！俺咒你儿子也是个被男人日屁眼的变态！看你断子绝孙以后，还替不替这个熊玩意儿说话！？” “娘！”“你闭嘴！”“住嘴！”三个能说话的年轻人都怒了，纷纷张口，却见路遥一脸淡定地站在他妈身后，手里举着pad：不用担心，这是我妈。 是你妈我们才着急！？你就让你妈这么别人骂？三人纠结，却听路妈妈笑了一声：“太粗的话我本不想说……不过文明一点的估计你听不懂。大姐啊，实话说，你这喜欢男人的儿子，比你这连老男人都不稀罕艹的老婊子强太多了。” 话音一落，场面顿时被HOLD住了！ 除了路遥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保养得当、大部分时间温和平顺、此时嘴角带笑的路妈妈：她……她刚才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说了……老、老婊子？不不一定是我们幻听了……路妈妈怎么会说那种话呢……啊哈哈…… 路遥怜悯地看着众人。 他身前，路妈妈根本不管众人的脸色，温温软软地对刘进说：“哎呀小刘，阿姨刚才太生气说错话了，你别介意……也是啦，你们母子俩的事，我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呢？不如这样吧。你妈妈既然嫌你在城市里跟路遥他们学坏了，你也干脆别在城里呆了，回家种田多好啊？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忙活一年赚上四五千也就够了……在家伺候老人最重要嘛！” 可怜的刘进被路妈妈的变脸搞得头脑混乱，只知道傻呵呵地点头：“哦……” 刘进娘大惊失色。 昨天被屏蔽的是“sao”货…… 继续更新~ === 他身前，路妈妈根本不管众人的脸色，温温软软地对刘进说：“哎呀小刘，阿姨刚才太生气说错话了，你别介意……也是啦，你们母子俩的事，我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呢？不如这样吧。你妈妈既然嫌你在城市里跟路遥他们学坏了，你也干脆别在城里呆了，回家种田多好啊？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忙活一年赚上四五千也就够了……在家伺候老人最重要嘛！” 可怜的刘进被路妈妈的变脸搞得头脑混乱，只知道傻呵呵地点头：“哦……” 刘进娘大惊失色，扭头在儿子身上拍了俩下：“胡说啥！你跟着瞎掺和啥！？啥回家种地！俺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种地的啊！你这个没出息的熊玩意儿！” “哼，”路妈妈插嘴，“我也你把他拉扯大也不是为了让他种地的，就是为了打着出气的！” “俺教训自己的娃用不着你管！”刘进娘咆哮。 路妈妈动静儿比她还大：“你教训你自己的孩子我当然不稀罕管，但你打了小游还不道歉就是不行！怎么，欺负我们小游没长辈撑腰吗！？” 游方惊讶地看这路妈妈的背影，虽然知道场合不对，但仍然忍不住觉得开心：路阿姨这是……在护短？ 刘进娘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占理——就算占理，她也不可能战胜路妈妈的嘴皮子——她终于不再硬倔，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服，小声哼哼：“俺刚晓得俺娃看上了个男的……这不是气糊涂了嘛，以为他是个艹屁眼呃……打得又不重，他一壮小伙挨一巴掌又打不坏……”又对刘进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赶紧把给那个变态的钱都要回来，明天再到招待所给你爹认个错……”看意思，是想把这事儿带过了。 可不如她愿，路妈妈并没有因为她的退让偃旗息鼓，反而变得更加暴躁！ 她眯起本来圆滚滚的眼睛——路遥生气时也有这个小动作——敛起了原本的笑意，冷冰冰地瞪着刘进他娘：“等等，这事儿还没完？你这就叫道歉了？还有，喜欢男人怎么了？你以为小游是刘进男朋友就可以动手了？不，应该说——因为刘进喜欢男人，你就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又打又骂了？” “那可不！”刘进娘一脸理所当然，“娃做错了事，当娘的当然要打！他自己不要脸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还指望俺给他留脸？呸！” 路妈妈的胸口剧烈起伏，游方看得担心，上前来，试探性地掺住她的胳膊，见对方没有拒绝，便小声劝：“阿姨，算了……我没事……刘进家的事咱们不好掺和的，路遥出来好久了，咱们陪他回病房吧。” 那边，刘进也连忙拉着他娘往外走：“……这些事儿明天我去送钱的时候再说，你先回去吧！”刘进娘不明所以地白了路妈妈一眼，跟着儿子就要离开。 路妈妈侧头看看身边的游方——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左脸的抓痕养得很好，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淡淡地痕迹，现在，又添上了一大片红肿……她把自己的胳膊从游方手里抽出来，没有漏掉对方尴尬遗憾的神色，将年轻人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转头看着刘进他娘的背影问：“……喜欢男人的儿子，就不是你辛苦生出来的儿子了吗？” 她声音有些颤抖，抓着游方的手很用力：“就因为儿子不能娶妻生子了，你就嫌弃他，不要他了吗？” “喜欢男人的儿子，就一定是你的耻辱吗？即使喜欢男人……他、他们，也还是好孩子啊。” “……我儿子也喜欢男人，所以我就更不明白，在发现你儿子喜欢男人之后，你怎么有脸对他又打又骂？！你怎么不想想，你的教育究竟哪里出了错？你怎么不想想，你有多不关心他！？” “啥！？你儿子也是个兔爷？”刘进娘的注意却全在这上面，她一脸鄙夷地看这路妈妈，脸上都是蔑视和幸灾乐祸的笑容，“难怪你一直帮这帮神经病说话！嘿嘿，这就是报应吧，你自己脑子有病，你儿子的脑子也有病！” 路遥彻底怒了。他扔掉手上的pad就要上前，却见路妈妈把游方往她怀里一推，抢上一步就抽了刘进娘一耳光！动作之狠，直接扇掉了对方的假牙！ “娘！”刘进下意识地护着他娘，身上就推了路妈妈一把，路妈妈踉跄了一步被林曦扶住，游方则过去就给了刘进一拳：“你敢动她！？” 刘进这才反应过来，没有还手，搂着被打懵了的刘进娘就往外走。后者反应过来，直接气疯了！她从儿子怀里出来，在他脸上又抓又打，嘴里大骂：“你拉我干什么！？那臭娘们打俺！她打俺！？你竟然不护着俺？你竟然不帮俺打她！？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刘进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投胎到你们家！”这边，路妈妈卷土重来，再次扑到刘进娘身上，用力揪住她的头发：“打你？打得就是你！竟然敢骂我儿子？你凭什么骂我儿子！？猪狗不如，我看猪狗不如的是你！你儿子喜欢男人喜欢了两年，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你呢！你干什么去了！？有你这么做人妈的吗？你又什么资格骂人！？连自己儿子的性向都不知道，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失职！” “失职个屁！”刘进他娘疼得龇牙咧嘴，彪悍地用手捶打路妈妈，“按供他吃供他喝把他养了那么大！俺哪里对不起他！你这个臭变态，松手！！” 四个年轻男人都冲过来拉架，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 路妈妈嘴上一直没停：“养那么大就是尽职了？你当是养猪呢长好膘杀了就行？！你一年见你儿子几次？知道他多高多重喜欢吃什么吗！？他生病不高兴为难的时候你管过吗？你没管过，你根本不知道！你觉得儿子养到十八岁可以自力更生给家里赚钱就够了是吧？！——呸！孩子永远是孩子，只要父母还活着，就应该关心和照顾他！” “你懂啥！你懂啥！”刘进娘被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只是因为窝火还是其他什么，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你在城里吃穿不愁你懂啥！你知道俺们拉扯两个男孩又多困难吗！？关心他，哪来那么多闲功夫关心他！？地不种了，猪不养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俺跟俺儿子要点钱有错吗！？你知道疼孩子，俺不知道疼孩子吗！？你是别人的娘，俺就不是吗！？你凭啥说俺，你凭啥打人！？” “就凭我儿子也是同性恋！就凭小游是我儿子的爱人！就凭我养儿子不是单纯为了防老！”路妈妈气喘吁吁地说，“对！我不愁吃穿，我儿子的独生子，我和我丈夫都是独生子，我不知道有兄弟姊妹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想知道！你嫌刘进给你丢脸是吧，你说刘进是个神经病是吧，他不分手你就不认儿子是吧？你不认我认！你养不起儿子，我替你养！这么好的孩子，你不要，有的是别人要！小刘，叫妈！” “够了！”刘进吼了一声，把路妈妈吓了一跳，也被路遥和游方狠狠瞪了一眼。他叹了口气，哀求一般对路妈妈说：“……够了阿姨，别说了……再怎么样，这都是我亲娘。游方，我娘打你一巴掌是她错了，你别跟她计较。路遥，路阿姨，我妈也不该骂你们……但这是我亲娘……娘，你别哭了，我送您回去。” 刘进娘听了儿子的话，干脆坐到了地上，哭得更惨了。刘进一言不发地蹲下，强硬地把女人背到背上，拉开楼梯间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楼梯间里一片静默。 半晌，路妈妈整整自己的衣服，转头看路遥：“坏了儿子，我好像做错事了。” 路遥从地上捡起pad——发现没坏——在上面写了俩字：帅气！ 游方也说：“没事儿阿姨，本来就是刘进他妈先找的事……”见路妈妈斜着眼看自己，有些忐忑地闭上了嘴。 林曦咂咂嘴，心思这孩子怎么突然就笨了，便碰了他一下，做了个口型。 游方恍然。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妈？” 路妈妈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地上的外套递给路遥，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往外走去：“哎呦……好多年不跟人动手了。啧啧，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你们玩吧，我回去歇歇。” 三个年轻人在她身后恭送，心中都是一句：太后威武！ 99.声音 刘进的父母在帝都呆了三天就回了家乡，走的时候带着刘进回医院找到的假牙和程思让他送去的10万块。 刘进一开始不肯去送：“你干嘛给我钱……”他皱着眉，那张鼻青眼肿的脸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程思心疼地不知说什么好，又忘不了自己还在怄气，只冷冰冰地说：“你爸妈用我的钱不正常吗？” 刘进寻思了一会，大喜：“小思，这是嫁妆？！”结果被枕头爆头。 带他拿着银行卡喜滋滋地离开，围观了全程的游方才似笑非笑地开了口：“你这算什么，息事宁人？我可见着刘进他妈了，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你用10万块钱开个头，小心以后搭100万进去。” “见鬼的息事宁人。”程思一脸不屑，“我是打谱用每年10万块的价格把她儿子买下来……反正刘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斗得过小三耍得起流氓，一年10万也蛮划算的了。” “这话说的……”游方拿起一个苹果来削，“你就这时候最像程权。不过……这么处理真的好吗？刘进家完全没有接受你的意思。” “我也不稀罕让他们接受，反正刘进以后跟我住在帝都，又不会回家乡去。”程思眼巴巴地盯着苹果咽口水，“他18岁就离开家，到如今快10年了，跟父母的感情也没有多深。每年给10万块钱让他尽孝就可以了。你怎么样？” 游方的心思本来都在程思的事情上，听他突然转了话题，一时转不过来：“我怎么？” 程思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游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晃了晃：“工作啊，你真的能应付得过来？我听林曦说，你每天只能睡5小时不到？究竟怎么回事啊，广播剧制作方面遇到了麻烦？路遥呢，本来就是他的活，他不准备多担待一些？” “他现在天天蹲在录音棚，但不能说话毕竟不方便……其实他出院以后我已经轻松多了，只是开始写毕业论文了，就有点乱。”游方把手抽回来，将苹果削完塞进程思手里。 程思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他的嗓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不能说话？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检查过了，好像是声带有些受损。”游方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医生也说不好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恢复……路遥最近有些不安。”想起昨晚去路遥家看到的景象，游方的心就微微抽疼。 由于路遥仍然失声，所以跟出版社联络的工作还是游方负责的。晚上9点多，游方到路家看路遥，顺便把刚执行好的第三期修改方案送给他看，却发现他缩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睡着了。 他穿着纯棉的格子睡衣，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动作跟睡在他旁边的JOJO有几分相似……却没有JOJO的舒适，看起来非常不安。他的头顶着窗玻璃，眉头微微皱着，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右手则攥着脖子上的事物。 游方没有开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JOJO立刻就醒来了，它抬起头，发现是大眼睛两脚兽，便放心地躺了回去，扭扭身体露出白色的肚皮：摸摸~ 游方轻轻揉着它的肚子，眼睛则好奇地盯着路遥的右手。重逢之后，他就注意到路遥脖子上带着一根铂金链子，由于后者始终没有把它亮出来，所有游方也没有询问过那是什么饰品……竟然让路遥那么宝贝？ 他把手从JOJO的肚子移向路遥的耳畔，取下耳机，听到里面有声音，就放到自己耳边，发现那是他以前配的广播剧……顿时有些讶异：路遥之前，从来不听自己配音的广播剧。 ……你是在想念自己的声音吗？他看着路遥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轻吻他的脸颊。 路遥就在这温柔又细碎的吻里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把游方往怀里揉，用嘴唇捉住游方的，慢慢舔着，然后让舌头侵入游方的口腔。一吻之后，他才跟对方拉开一点距离，揉着眼睛要从宽大的窗台上下来，游方也借此看清了他脖子上的饰物——两枚戒指，虽然在黑暗的房间中看不清材质和款式，却令他感觉十分熟悉。 他心中一颤，立刻拿出手机去照，果然在其中一枚上看到了厚厚的几圈红线！他惊声问道：“哎？这枚戒指怎么会在你这？” 路遥笑，张嘴想说话，才想起自己说不出——心中顿时沉重起来。 可游方此时正沉浸在惊讶和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这戒指是我去年五一的时候弄丢的……而且不是丢在帝都，是丢在了杭州。它怎么在你这？你是捡到的还是买到的？”问了一串，他才想起路遥不能说话，就把手机递给路遥，想让他打字。 路遥没接手机，把再次把游方抱进怀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游方愣：“……怎么了？你怎么那么不开心？……是因为戒指吗？我、我不是故意把它丢掉的……”他很是歉意地说。 路遥摇头。 游方慢慢摸着对方的后背：“那是因为什么……？你在听以前的广播剧……是担心自己的嗓子恢复不了吗？” 路遥亲亲游方的脖子，当做他答对了的奖励，心里却只觉得更加压抑……虽然为两个人的默契和游方的善解人意而欣喜，可是这种沟通方式，让路遥感觉到十分愧疚、不安和无力。 早在决定跟游方复合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多跟游方沟通，不让对方总是猜测自己的心意，揣摩和照顾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呢？ 就拿戒指这件事来说，路遥曾经设计了很多种重新把戒指送给游方的方法。他从程思那里打听到了游方丢戒指的经历，为彼此之间的缘分啧啧称奇，打定主意要给游方一个意外之喜，比如用两枚戒指再求一次婚…… 在他幻想中的各种场景中，每一个都是他微笑着吐露那些温情满满的话语。他想用游方最喜欢的声音在他耳边诉说自己捡到戒指是的惊喜与疯狂，诉说自己在陌生城市寻找他的绝望和执着，诉说在思念对方的夜晚，从这枚戒指上所获得的慰藉…… 而不是借助冰冷的手机传达自己的心意。 路遥知道，自己在不安，甚至是自卑……为了自己可能要永远失去的嗓音。人大多都是如此，当他拥有一样东西或者才能时，从来不晓得它的可贵，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意识到其重要性。 在失声之前，路遥从不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更磁性悦耳一些罢了。可无法说话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出色——他听着自己以前录制的广播剧，发现自己的声音辨识度非常高，吐字很有特色，的确有着让人着迷的力量…… ……也难怪，当年的游方会陷在他的声音里。 路遥勒紧了抱着游方的手，霸道地用嘴打断了他正在说的安慰，像饥渴的旅人亲近水源般吮吸游方的唇舌…… 他心里明白，游方这人是有些恋声的，虽然游方本人并没意识到。当他在录音棚中跟cv们接触时，会不自觉地对声音有磁性的人让软态度，工作时，也会因为那些好听的声音走神…… 这个事实点燃了路遥心底的惶恐，让他有些病态地猜测：游方会不会像当年迷恋我的声音一样，爱上另外一个人？怀着这样的担忧，路遥每天都出现在录音棚，借助pad跟其他人沟通，同时沉默地听别人用悦耳的声音说话，安静地看游方因为别人的声音失神…… 嫉妒和焦虑的火苗炙烤着他的心灵，不断鞭打他的神经，助长着独占欲的火苗，让他想要拉着游方离开录音棚，离那些声音远远的！可看到游方在工作中认真又疲惫地样子，理智又会回笼，告诉他：不要无理取闹……要信任游方，他是因为你，才出现在这里……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JOJO见两个两脚兽抱在一起啃个没完，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喵~”咬够了喵有啊！我也要抱抱！ 它站起来，路遥的背上蹭来蹭去。 游方推开路遥，似乎很是羞赧，后者几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热气。大眼睛男人伸手把猫抱起来，笑嘻嘻地跟它说话：“JOJO，你好像比被寄养之前还胖啦~” “喵呜！” 路遥环着恋人的腰，跟着扬起嘴角，盯着他秀气的耳朵，在心中默默说：游方，我希望你耳中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声音……可怎么办呢，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了。其实我很后悔，后悔之前说过那么多敷衍了事的情话……以后？也许再也没机会了吧。 100.魅力 在游方、路遥、苏千和整个《偏偏不是你》剧组的努力之下，广播剧第一期的成品终于在四月底顺利完成。出版社方面听过之后，终于认可了剧组的策划能力，表示愿意重新承担起剧组的相关费用。 重新订好合同之后，游方等人心情很好地离开出版社。 Lulu挥着手里的合同一脸感慨：“这真是我接触过的最纠结的一部商业广播剧了~从决定做剧到第一期完成，已经修了三版合同了！” “得了吧你！”柳暗花明推他，“说得好像自己做过很多商业广播剧一样！小同学，你昨天还说这是自己的处女作！”第一期广播剧的录音结束后，柳暗花明就专门跑来帝都进行跟紧后期工作，暂时睡在林曦家的客厅里。 Lulu立刻做怨妇状，对笑眯眯在一边看着的远风嚷嚷：“我说那谁，你倒是管管你媳妇！瞧瞧，暴力成这个样子！” 远风耸耸肩：“这样挺好，是我惯的。” “滚！谁他妈是你媳妇！”柳暗花明脸颊通红，踹了远风一脚。后者熟练地躲开，还是笑。 苏千看得两眼放光。她凑到游方旁边，强压着兴奋小声问：“喂喂，他俩真的是……？” 游方想了想说：“应该是远风在追柳暗……他每天晚上都会到家里缠着他玩。” “哎呦~”苏千喜滋滋捧脸，“腹黑攻和炸毛受~戳到我的萌点啦~跟着游悠果然有肉吃~” 游方无奈地扬扬眉，习惯性地扭头对走在他身边的路遥说：“瞧瞧苏千这样。”——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跟柳暗说笑的远风出神。 ……这似乎是第一次，路遥在游方身边看着别人出神。 游方心中一堵，忍不住伸手拉住路遥的。 路遥这才回神，对上游方奇怪的眼神，他露出一个带点歉意的笑：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 游方撇撇嘴，不想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奈何想起路遥刚才的眼神就是一阵不爽。他把手收回来，加快步伐走到lulu身边跟他聊天。 路遥不介意地笑，巴巴地跟了上去，只觉得游方的举动，很大程度上驱赶了方才心中的阴霾——他之所以盯着远风，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声音跟自己的有些相似…… 他跟远风合作了快三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怎么在意。仔细想来，他从远风还是个新人时就把他看做御用cv，这跟后者的声线不无关系——正是因为两人的声线相近，才方便路遥给他示范，实现最理想的表达方式。 可就在刚才，一些人离开出版社时，远风对帮他们按电梯的小姑娘道谢时，对方红了脸……这是路遥以前经常碰到的情况。直到这一刻，某人才意识到，他们的声音有着类似的磁性和魅力。 他顿时充满了危机感，回想录音过程中游方与远风的互动，怎么想怎么感觉太过亲密频繁……唔对了，远风最近还总是往林曦那里跑！白天见面就算了，晚上竟然还缠着游方——他完全忽视了柳暗花明的存在——臭小子，莫非是要挖我墙角！？ 路遥狠狠瞪着远风，把他的名字搁在后槽牙上咬了无数次，一不小心就又走了神。 跟lulu说话的游方一直在留心恋人的反应，见对方又盯着远风神游，忍不住狠狠甩了几眼刀，只觉又是纳闷又是愤然，打定主意，以后远风到录音棚录音时都不许路遥出现！ 那边，远风似有所觉的扭头，就见路遥和游方都恶狠狠地等着自己，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柳暗花明身边凑了凑：……呃，我做错了什么？ 吃了飞醋的路策划不淡定了，从这天开始，展开了针对远风的全面盯人计划，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录音棚，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鞭挞着远风。 而同样吃了飞醋的游作家比他还不淡定，愣是把路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成了“饶有兴致”！他满腹狐疑地想把路遥从远风身边支开，让他在家休息，却总是被路遥可怜兮兮外加受伤的眼神打败。一旦他阻止路遥跟着自己一起去录音棚，路遥就会蹲在门口，仰着头，一张俊脸悲戚得似乎要哭了，平时还算犀利的眼眸里都是控诉——为什么我不能跟去QAQ！我不跟去的话你一定会被远风的声音钩跑的！你不要我了吗QAQ！？——表情动作，怎么看怎么像讨妙鲜包吃的JOJO…… 每当这时，游方就会一脸没辙地捏着鼻梁退让。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路遥会移情别恋，很清楚，自己的不快只是嫉妒心和独占欲在作祟……路遥格外关注远风，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告诉自己，淡定，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可是当路遥第七次跟着远风踏进林曦家的大门，游方终于还是炸了！ 他无视跟他打招呼的远风，走过去，拽着路遥的领子，直接把他拽到自己房间，然后用力摔伤了门：“他们的，路遥，你究竟搞什么鬼！？” 路遥被游方直接推到床上，一脸不明所以：……啊？ 游方怒火中烧：“一星期了，你缠着远风已经整整一星期了！你到底在搞什么？！工作时间你盯着他，好，我忍……可下班了你竟然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竟然还跟着他跑来这里！？你究竟想干嘛！？” 路遥傻了，想解释，没法说话，只能慌慌张张地拿pad打字。可游方就在气头上，努力有耐性等他输完，一挥手打掉他的手机，骑到他身上，强势地捧着他的脸，恶狠狠地盯着他：“不用打字！老子不用听你说话你也到你是什么意思！” 路遥听得心中一暖，立刻开始挤眉弄眼：游方你误会了，我不是缠着远风，而是不想让远风缠着你啊~当然我没有怀疑你啊宝贝儿，但是你看吧，有些人的存在本来就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为了咱们两个好，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录音棚了好不好~？ “……停！”游方被路遥扑扇个不停的眼睛闪得嘴角抽搐，“你慢一点！我跟你是心有灵犀不是有读心术！……啧，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是’就眨一下眼睛，‘否’就两下！懂？” 路遥眨了下眼。 游方冷哼一声，开始提问：“……你看上远风了？” 路遥没眨眼，直接石化了。 游方扬了扬下巴：“把你这幅蠢样收起来！” 路遥一脸委屈：不是啊游方！你怎么会这么误会我！？我，变心不爱你，看上他！？我又不是弱智啊亲！随即面露释然，他得意地笑起来：等等，你在吃醋啊亲爱的？ 游方当然能读懂恋人的意思，顿时红透了脸颊和脖子，色厉内荏地轻轻拍了他一巴掌：“老实点！谁让你这一阵天天盯着远风看！？” 路遥得瑟地笑。 游方皱眉：“那你为什么这么注意他？他最近的录音状态非常好……你关注他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路遥眨了两下眼。 游方吃惊：“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私事咯？你因为他的私生活才注意他？！难道是因为他追柳暗花明！？” 路遥又没眨眼，他风化了：什么？他，追柳暗花明！？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难不成他天天过来是为了柳暗，不是为了你！？ 游方却比他还吃惊：“你不知道他们的事……等等。”他眯起眼睛，“路遥，你该不会是怀疑，我跟他有什么吧？” 路遥一脸纯良地猛眨眼：当然不是的啊哈哈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说来~”游方挑眉，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次听远风的声音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的声线有些相似……你该不会是认为，我会因为他的声音喜欢他吧。” 路遥继续扮无辜，可是冷汗已经下来了。 “行了别装了！”游方冷下脸来，“说正经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害怕我像爱上你一样爱上别人，是不是！？” 路遥慢慢敛起笑意，他眨了一下眼。 游方咬牙：“你害怕自己以后哑了，我就不像以前那样爱你了，是不是！？” 路遥迟疑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眼。 游方深呼吸了几次，又问：“对于失声这件事，你比表现出来的还不安……声音对于你来说，比我们认识到的都重要，是不是？” 路遥安静地看着他，眼里全都是无措疲惫和茫然。 游方的火气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他低下头，嘟哝了一句“傻瓜”，然后含住了路遥的唇瓣，跟他交换了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随即笑起来。 他小声问：“你这个蠢货……这么多年，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我就是因为你的声音才爱上你的吧？” 路遥微微睁大眼睛。 游方再次失笑，他用鼻子蹭蹭对方的：“自恋狂。我承认你的声音很有魅力啦，但即便是以前的我也不会仅仅因为声音对你爱得难以自拔……你有比声音更令我倾倒的魅力啊，蠢男人。” 遥有些呆愣地看着身上的人：……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游方轻吻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不是08年9月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广播剧，而是09年的夏天，我去工地扛水泥给你买手机的时候……我是在那时候，才爱上你的。” 路遥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蹭着游方的脸，用手压着他的脖子，蜻蜓点水似的回吻他的脸颊：那不是我们在一起半年以后的事了……？可是一开始你就对我表白了啊…… 游方闭着眼睛感受恋人的亲吻，不用睁眼就知晓对方的困惑，他自顾自地说：“表白的时候，我也只是说非常非常喜欢你……对吧？那个时候的喜欢……比起爱情，更像是，对待偶像的那种朦胧情愫……你懂吧？” 可是你以前告诉我说，你会听着我的声音做春梦！路遥不爽了，两只手不老实地掀开游方的上衣抚摩他的腰。 游方感觉有些痒，张开眼笑着压制他的手：“你该不会是在不满吧？喂，很多人在年轻时都会对自己的女神……或者是男神，产生性幻想吧？” 路遥才不理他，一双手蛮横地探向他的胸口，夹住他胸口的两枚红豆。 “喂！”游方再次阻止他，脸颊绯红，“我在跟你剖析曾经的少男心事，你专心一点好吗！” 边做边说也是一样啦~路遥抬起头来去啄他的脖子，却被对方坐直躲开……他不满地皱眉。 游方才不管他是不是不满，强硬地抓着他的手，笑得自在：“说了专心一点，听不懂吗！我可提醒你，现在你还在考察期，还没通过我本人和大众评审团……”他侧头示意房门，“的考察！你要是硬来……信不信程思拿刀砍了你？” =”=路遥一脸不屑：就他那小样，我一只手就能掀翻他！ 游方却说：“当然，你肯定不怕他……但如果你动程思一根头发，怕不怕刘进跟你拼命？” 路遥一脸思索。 “更何况……”游方翘起嘴角，“你竟然敢怀疑我会变心？你说，这个是不是要扣分？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你还想做……想得美嘛。” 路遥终于老实了，可随即，游方挪动了一下身子，向下蹭了蹭，然后，暧昧地用自己的身体暧昧地磨了磨他的下半身，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喂喂，不是不让做吗！？你不要点火啊…… 游方歪着头，一脸理直气壮：“当然了，你没权利跟我做，不过我却有权利找乐子……乖一点听我把话说完，你表现得好，我就勉为其难地嫖你一次，嗯？” 路遥一脸坚决：我会乖！向组织保证！ 游方掐了他的鼻子一把：“刚才说哪儿了？哦对了，说一开始不是爱你。说实话吧，当时你答应跟我在一块还把我吓了一跳，就是那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特开心特梦幻……但是说不上爱你，因为……感觉距离太远了。” “这种距离不是地域上的，是我们的层次和心态上的……你成熟能干，我幼稚窝囊……我很想把你留住，很想让你也喜欢我，所以拼了命地学习，想提高自己……每次让你看到我进步，就觉得特别特别开心。”游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语速非常慢，“现在想想，当时的喜欢应该糅合了太多的东西，比如孺慕、崇拜和不甘心……直到那个夏天。” 他低下头，垂着眼，再次碰触路遥的嘴唇：“你在电话里跟我讲了很多道理，以为我睡着了，就无奈地抱怨了几句……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么多……那天你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是你第一次，张开心扉跟我交流，没有例行公事一样的情话，也没有把我当成一个蠢货……” “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像你的声音一样，是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也许非常傲慢、自以为是，也许不善于放低姿态、不太会维护关系……但是你是个值得我爱的温暖的人。你看得到别人的付出，会肯定我的进步……你让我觉得，如果我把爱给你，就一定可以获得同样多，甚至更多的爱……” “你懂吗？你的性格，你的想法，你说出口或者没说出口的话，都是你的魅力所在……诚然，我被你的声音吸引，但我却是因为你的人格魅力才爱上了你。我一直希望我能爱上一个足够爱我的人……路遥，你没让我失望。” 路遥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有些湿，随即，感觉游方将他的泪水轻轻吻去。 他身上的人还在继续说着：“当然啦~你的外表也给你加了很多分，你的皮囊非常有魅力。比如……这里，”他吻了路遥的眉心，“这里，”轻轻咬了路遥的鼻尖，“这里，”他碰了一下路遥的唇瓣，“还有这里……”他舔吻着路遥的喉结。 路遥不自觉地仰起头，他想抬手搂住游方，奈何对方仍然压制着他的双手，于是只能难耐地动动身子。 游方笑，把气息都喷在他的脖子里，让他的心变得更痒。前者却淡淡地叮嘱：“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动我，懂？” 路遥瞪他，游方毫不畏惧，松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解开对方外套的扣子，发现路遥穿了衬衫，还轻笑着嘀咕了一句：“唔，穿得倒也方便~”一边说，一边解开衬衫扣子，露出那还算精壮的胸膛，以及由于暴露出来而挺立的乳头：“嗯……说来，这里也很有魅力。” 他坏心眼地弹了弹那两个小东西——路遥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不敢伸手抱他，只好抓住身下的被罩——这才低头，伸出舌头，把左边的乳珠含到嘴里。 断在这里是我恶趣味了哈哈哈哈…… 当然还有，还有…… ==== 他用舌尖在路遥的胸口画着圈，间或用牙齿轻咬，右手则玩着右边的那个，没一会，就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哟，硬了？” 路遥满脸通红——自从跟游方分手以后，他就跟自家“五姑娘”相依为命，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性生活。此时此刻被对方压在身下，处于前所未有的弱势，结果就是加倍敏感——他气息不匀，无奈地看着游方：硬了不正常吗？我不硬你才应该着急吧？ 游方笑出一口白牙，他故意扭着身子蹭着路遥的下半身，嘴巴却仍然在他的上半身工作，从路遥的胸口慢慢吻到他的肚脐，反复啄着路遥的小腹，却愣是不去解开下面的裤子。 路遥难耐地扭动下半身，十指扣进床罩，克制着自己抓住游方将其按倒的欲望，心中暗骂：妈的两年不见小东西段位飙升啊！？这两年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你在骂我吗？”游方却突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 路遥用力摇头。 游方笑眯了眼睛，往下撤了撤，做到路遥的大腿上，终于解开了他的的腰带，将他的牛仔裤拉开，用手轻轻揉着白色的小帐篷：“啧……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啊。嗯，相信我，你欲求不满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有魅力。” ……你今天就跟魅力这两字较上劲了是吧？路遥被他摸得畅快非常，同时丢脸地发现，自己快高潮了。 游方显然也发现了这样一点，他眨眨眼睛，用食指把路遥的内裤勾下来——内裤的松紧带磨过路遥的马眼，让他咬紧牙关再次抽了口气——望着已经往外渗水的小路遥说：“你想射……？” 路遥捂脸：求别说啊啊啊啊！ “不是吧你……”游方却不放过他，用一根手指戳戳身姿挺拔的小路遥，“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样了？你多久没有DIY过了？” 拜托……路遥在心里呻吟，这段时间我不是住院就是忙工作，天天累得像条死狗，哪有多余的经历和需求啊！……我说亲爱的你行行好，做的话就帮我撸一下，不做就放我自己来……这样戳一下戳一下会死人啊！ 游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你是因为太想要我所以很兴奋，还是太久没做所以很憋？” 当然是因为你啊小祖宗！被压在身下的攻君在心里呐喊。 觉得好玩的受君却说：“唔，这个问题很知道探讨对吧？我们试验一下……”他往路遥耳朵里吹了口气，用魅惑的语气说：“路遥，我帮你口交吧？” ——路遥立刻射了。 我果然是剧情挂……H也要那么多剧情…… 再一更就是纯肉了吧 主要是……路遥不能说话，H起来比较纠结啊 ====== 他在心底无力地哀嚎一声，仰着脖子，双手掩面：完了完了丢死人了让我死啊！妈蛋要不要这么不争气啊！ 游方见状低头，吃惊地发现对方的小腹上有一小坨精液……他愣了一会，随即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不是吧你！哈哈哈哈哈……路遥你哈哈哈哈……你是处男吗！？”他笑得太high，以至于从路遥的身上翻了下来，坐在床上前仰后合。 妈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路遥恼羞成怒，把什么不能动的约定扔在一边，一翻身把游方压到身下，低头要吻游方，却被后者推开：“别，你……你让我再笑会哈哈哈哈哈……” 路遥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气急败坏地把游方的家居裤和内裤一起扯掉，发现对方的下半身也已经立了起来，顿时觉得平衡了很多。他微微支着身子，右手握住小游方：你这不是也硬了！？ “可我没射啊~”游方仗着自己能说话，肆无忌惮地耻笑失声人士，“哈哈哈……路遥你太棒了，我、我要把这个梗用在下一部小说里……哈哈哈哈！” 路遥怒目圆睁，压住游方的双手，吞掉了他的笑声。他闭着眼，用尽浑身解数地勾引沉浸到情欲中：他纠缠着游方的舌头，坏心眼地用舌尖碰触游方的上腭，慢慢舔着游方的牙齿，间或拉开两人的距离，用舌头模拟人类最原始的抽插动作。 游方本来还笑得浑身发颤，但很快就被路遥吻得软了身子。当路遥伸手捧住他的脸时，他很乖顺地搂住了路遥的脖子，等身上的人终于放过他时，游方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身在还在颤抖，却不是因为笑，而是因为缺氧了。 路遥满意地看着他的样子，将耕作重点转移到了游方的脖子。他非常情色的用嘴解开了游方家居服的第一枚扣子，露出他精致的锁骨，有些着迷地亲吻上去——游方的骨架很小，以前他浑身上下肉呼呼的，看不出锁骨的样子，现在瘦了下来，锁骨就显得格外性感——路遥用嘴在游方嘴边的锁骨上印了个草莓，两手抓住游方的衣服下摆，帮他把套头衫扯下来。 游方顺着他的动作脱了衣服，乖乖地躺着，有些得意地指指自己的四块腹肌：“看，帅吧！” 路遥的眼睛却定在他的肋骨上，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划过一抹疼惜，认真地看着游方，比出口型：太瘦了。 “瘦吗？”游方摸摸自己，“我觉得还好……比以前胖乎乎的时候强吧？” 路遥皱着眉摇了摇头，他俯下抱住游方，亲吻他的耳后，心说：以前肉呼呼得，看起来还健康点…… 游方被他吻得轻喘，他推着路遥的肩膀说：“你，嗯……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喜欢。路遥侧脸啄他的嘴角，抬眼看他：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游方眼睛亮亮的，他加大了推拒的力气：“好了你起来，别耍赖啊……我还没同意你做呢！” 路遥耍无赖，搂着他就不撒手。 游方就咬他的耳朵，含含糊糊地说：“别闹……我帮你……含一下。” 路遥有点怀疑地挑眉，游方咂咂嘴，用力推开他，让他两腿分开坐在床边，自己则下床，跪下，将路遥生殖器的前端含进嘴里。 路遥用鼻子出了口气，慢慢摸着游方的脖子，痴痴地注视着游方的动作。后者小心地伺候着射精之后并没软下去的小路遥，前后移动头部让其进出自己的口腔，两只手揉搓着他的睾丸。由于很久没做过，他的动作远没有两年前熟练，牙齿总是会不小心地磕到路遥，每当这是，他就会抬眼，有些歉意地看路遥一眼……这个表情跟他第一次帮路遥口交时一模一样。 路遥看得热血沸腾，被服务得十分舒服，他彻底乱了呼吸，手指从游方的脖子移动到头发中，按着他的头引导着他的动作，下身在游方口中越插越深，却毫无射精的意思。 游方被捅得嘴都疼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路遥仍然坚挺的下半身小声抱怨：“搞什么……刚才不是秒射吗？” 路遥失笑，刚才的窘迫一扫而空。他床上坐了坐，拽着游方的胳膊让重新坐到自己身上，抚摸着他的后背，吻上游方的乳珠，将对方方才对自己做的动作原样奉还。 游方的鼻子里发出撒娇一般的喘息：“你……没新意……” 路遥用牙咬了他一下：老实点！等做完再跟你算学坏了的账！ “疼！”游方拽他的头发，“不准咬。” 偏咬！路遥用牙齿轻轻磨着那可怜的小红豆，手则侵占欲十足地揉搓着游方的双臀。 “等等……喂……”感觉到路遥的手指正攻向自己的后穴，游方连忙推他的肩膀，“真的要做？我这里没有润滑……” 路遥却早就料到，动作不停，打定主意要让某人知道点火的后果。他自顾自地吮吸这游方的两个乳珠，直到他们都红肿地挺立了起来，才推着游方让他躺下，把对方的两条长腿推开，拉过他的手让他自己抱住。 “你要做什么……”游方乖觉地完成了他的动作，却并不明白他的意图。 路遥流氓兮兮地打了他屁股一巴掌：你不是要新意吗？新意来了。他跪在游方面前，把脸贴近后者的后穴，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游方发出一声像哭泣一样的惊叫，放下自己的腿就要躲开：“不要……你别！” 路遥却强硬地抓住他的腿，用舌尖反复碰触那个羞耻的地方。先是画着圈点，然后，用舌头浅浅地侵入恋人的菊穴。 “别……路遥你别……”游方羞得不断挣扎，拼命想把自己的腿合起来，他脸颊通红，气都喘不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神经病……不要、不要舔那里……脏。别……嗯……我不喜欢这样！” 路遥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脏什么啊，没什么，你乖。又在游方的睾丸上啄了一下，然后继续亲近游方的后穴。他用舌头把唾液推进游方的肛门，感觉那里的肌肉羞赧地蠕动着，只觉得分外可爱，同时感觉自己硬得更厉害了。 他有些按捺不住，又添了一会，便试探性地把手指插进去，一边动作一边看游方，发现对方用右手盖着自己的眼睛，满脸通红，仰着头大口呼吸，不只是害羞还是难堪。 他右手动作不停，用左手去拉开游方的手腕，才发现他已经满脸是泪。 一见到游方的眼泪，路遥的大脑就会一片空白。他顿时停了动作，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他焦急的亲着游方的脸，反复揉着他的头发，很想问他为什么哭，问他就这么讨厌自己刚才做的事吗，很想告诉他，他不乐意自己就不会继续做下去了——可做不到。 从失声到现在，他第一次如此懊恼自己无法说话。 游方被他抱起来，像个小朋友一样乖乖搂着他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路遥肩上，他抽噎着说：“我跟你说我不要……你不听我的……你强迫我！” 好好，我错了，你别哭。路遥心疼地不停蹭他：我混蛋我色鬼我是禽兽，你别哭了，我不做下去了好不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 游方不理他，继续嘟囔：“说好了不准动我的……说好了是我嫖你的，你竟然用强的！……你个王八蛋！”他一边流眼泪，一边张嘴去咬路遥的喉咙，力道之大，让后者产生自己会血溅当场的错觉。 路遥不禁想起自己锁骨上那个疤……啧，这么多年这位少爷的牙口还是那么好。他疼得浑身颤抖，却不忍推开游方，只想着：咬吧咬吧，出了气不哭就好了。 游方却自己松了口，他舔舔自己的牙印，狼狈地擦擦眼泪，突然又笑了起来：“原来不是做梦啊。我刚才感觉到你大动脉在跳了……你真的回来了，真的在抱我呢……” 路遥用力回抱他。 游方说：“上一次你抱我的时候……你说你不爱我……你刚才那样按着我，我就想起那一次了……那一次你也是这样按着我，我怎么求你都不管用……你说你不爱我，做完之后……你拿着衣服就走了……就像一个嫖客……我都记着，路遥……我都记着……我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见那一天……” 路遥的眼圈也红了，他浑身颤抖，不断亲着他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那次是我骗你的……我不会强迫你了，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了好不好？他捧着游方的脸让他看自己的口型，反反复复说着：我爱你。 游方点头：“我知道……我刚才只是吓到了……”他伸手摸着自己刚才咬的伤口，目光有些发直地说：“路遥，你这次真的不会离开我了，对吧？这次做完之后，我醒过来时，你就会躺在我身边，对不对？”不等路遥回答，他就凶悍地自己接话：“你不准再离开我！听见没有！如果你这次再敢离开，下一次，我就真的咬断你的喉咙！” 路遥用力点头。他温柔地抚摸着恋人的头发，想让他平静下来，抓起他的衣服想给他披上，却被游方挥开。 游方再次把他推倒，扶住他的性器，就往自己的身体里送。路遥大惊，拉住他的手。游方却咬牙硬干，等把路遥完全吞入体内，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他对上路遥又心疼又不解的眼神，露出一个虚弱又倔强的笑容：“……我不怕你硬来，我只怕你不爱我。” 这一定是你们看过的最长的H章节了吧…… 好累……睡了…… 明天姨妈第二天，更新看情况么么哒 或者你们加一下QQ群，我更新的时候会去群里喊的 么么哒！ ====== 路遥气血翻涌，眼泪终于也滑了出来。他扶着游方的腰让他离开自己的身体，让后者躺会床上，自此舔吻对方的小穴。 由于刚才硬来的那一下，游方的后穴已经有些红了。路遥看的心疼不已，他一边小心地吮舔，一边用手撸动游方的生殖器，温暖的大手爱怜地抚弄着，是不是揉搓一下游方的鬼头。 游方的眼泪还没下去，但显然已经放下了心防，终于变得坦诚了许多。他像撒娇一样抓着路遥支撑自己的手，在喘息中透漏出细碎的呻吟：“嗯……再、再快……舒服……唔……”很快，他就在路遥手上射了出来。 路遥俯身亲亲他高潮后失神的双眼，刮了刮他射在肚子上的精液用作润滑剂，慢慢将两根手指探进游方的体内。 “嗯……”游方的膝盖夹着路遥的身体，两只手抓着床单，努力放松着自己，断断续续地说：“太长……太长时间没做过……感觉……好奇怪……” 路遥失笑，咬了他的嘴唇一下。手指灵活又小心地在他体内按压，凭借记忆寻找着他的G点……当他碰到一处时，就感觉游方的身体像脱水的鱼一样弹了一下：“嗯……就是这……” 对，就是这~路遥坏心眼地有指尖戳了几下，游方立刻小声尖叫起来，把脸使劲往他怀里凑：“啊，你别！别这样……嗯……” 路遥把手指增加到三根，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每次都要擦过游方的G点。游方被弄得呻吟不断，无助地抓着他的小臂，先前的眼泪没干，新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啊……嗯……可、可以了……可以了……你进来……已经可以了……” 路遥看了看半立起的小游方，也觉得差不多到了火候。他拉着游方的手，又撸了撸自己的小兄弟，便慢慢推进游方的体内。 进入游方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动，而是与身下的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游方双手攀着他的后背，小声说：“……动吧。” 路遥便看着游方的脸动起来，他感觉自己被温暖又湿润的小穴包裹着，感觉游方的肠壁不断地蠕动取悦着自己，看着游方沾满汗水的脸和满是信任的眼睛，也感觉此时的自己正身处梦中……是的，梦中。 不仅游方，路遥也经常梦到两个人以前做爱的场景。他梦到过游方在他身边崩溃地哭泣，也梦到过游方在他身下高潮时幸福的表情……在过去的两年中，他经常靠这些回忆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病态地躺在家中的双人床上，幻想游方还睡在自己身边…… 而现在，游方真的就在他身边，真的就在他身下。 也许男人真的是下半身动物，知道路遥在游方体内肆意冲撞的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自己终于抓住了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拥有了这个他想珍爱一生的男人。 他不禁变得更兴奋，拉着游方的腿让攀高自己背上，进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加大了进出游方的力气。 游方配合着路遥的动作，只感觉自己的坚挺在两人的小腹间反复摩擦，激起一阵阵快感。后穴虽然因为润滑不足有些裂开的疼痛——唾液和精液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润滑产品——但G点被摩擦和碰触的快感却让他在情欲中越陷越深：“嗯……慢一些……啊啊……路遥……你不要……” 路遥安抚得吮吸着游方的喉结，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提高了频率，像一头傲慢地狮子一样征服着自己的伴侣。 多次进出之后，游方的后穴终于适应了路遥的巨大，疼痛渐渐消失，快感被进一步放大。他不自觉地跟着路遥的动作扭动腰肢，像是攀附在大树上的凌霄花，渴望寄主的更多宠爱：“嗯……好大……你……嗯，再、再深一点……还要……” 路遥却顿住，他保持着两个人抽插的姿势，小心地换了姿势，自己靠在床头上，让游方蹲坐在自己身上，紧紧与他拥抱。 这个姿势让他的生殖器更深地进入了游方的体内，游方忍不住拉长了呻吟：“嗯……好深……”然后，主动摇晃着身体寻求被插入的满足感：“……你也……动一下……路遥，我想要……” 路遥借助腰部和大腿的快速动了起来，对准游方的G点，快速地动了起来。这个姿势与抽插不同，少了摩擦的乐趣，却增强了顶撞的满足感。他的腰动得像是品质最好的马达，带得他和游方的肌肉都在不断颤抖。 游方被艹得尖叫出声，连话都说不成句：“啊！嗯……啊……啊！”他只能迷迷糊糊地抱紧路遥。 似乎认为这样的刺激还不够，路遥的右手再次移向游方被操弄的重新挺立起来的生殖器，快速撸动起来。 游方只觉得自己被快感重重包围，舒服得不像真的。他一边扭动着腰肢，配合路遥的动作，一边急切地寻找路遥的嘴唇，想要确认将自己引向高潮的正是自己的挚爱：“路……路遥……我不行……路遥……” 他们唇齿相交，口水从两人的嘴角滑下来。游方的呻吟被路遥吞进肚子里，听起来就像是路遥也重新发出了声音。 路遥感觉自己快要到达顶端，便再次加快了速度。他扶着游方的头，盯着后者因沉溺性爱而迷离的眼睛，忽略自己无法出声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说：游方，我爱你。 “我知道……我……要到了……” 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啊……嗯……”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们疯狂地交缠，一个疯狂地占有，一个疯狂地包容，一起不想快乐的巅峰。他们拥抱地那么紧，好像什么都无法再次将他们分开…… 2011年夏天，他们在路遥的床上结束了恋爱关系。那时，路遥用后备式强硬地侵入游方的体内，他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对游方说着“我不爱你”的谎言，最后堵住对方的耳朵，无声地吐出一句“我爱你”； 2013年的春天，这两个男人又在游方的床上重新开始了恋爱关系。这一次，轮到游方用骑乘式强硬地接纳了路遥，他们紧紧地拥抱，已经发不出声音的路遥盯着游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的告白，直到两人一起达到高潮…… 路遥感觉游方射在自己的小腹上，同时眼前闪过绚丽的白光，一瞬间仿佛到达了天堂。他满足地抱着游方，失神地喃喃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就觉得怀里的游方浑身一震，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他慢慢回神：“……我说我爱你，游方。” 游方目瞪口呆，随即，无边的喜悦冲上他的脸庞！他顾不得高潮后的浑身无力，一下子撑起身体——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忍不住呻吟一声——捧住路遥的脸：“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咦！”路遥也惊住了，“声音？我在说话……我是说……我在说话！” “你在说话！路遥，你的声音恢复了！”游方的眼泪都下来了，使劲儿亲着他的嘴角：“你又能说话了！” “对……我能说话了！我没事儿了？”路遥也是喜不自胜！他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大声说：“我好了！？”是的，虽然沙哑，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 游方不停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门外有人嚷道：“他能说话了！？”——是柳暗花明的声音。 随即听到林曦用更大的声音嚷：“嘘！小声一点！你有没有听墙角的职业道德！？” “靠你打我！？你声音比我还大好吗！我看你才没有职业道德！” “我缺什么都不缺德！专业听墙角三十年OK？” 路遥和游方：“……” 门外，远风看着两个猪队友，忍不住扶额，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死定了。 101.截稿黑暗期 游方和路遥被林曦等人听了墙角，却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他们两个只是快手快脚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游方打电话告诉程思：“我跟路遥复合了，我们俩在林曦家里做了，他一直在门外偷听。” 一个小时以后，程思杀气腾腾地出现在林曦家门口，无视身边刘进的劝解，抓着林作家的领子大发雷霆。 只见他把帽子扯下来用力扔在地上，露出刚刚长出的一头短短的头发茬，在林曦家的门厅里又跳又叫：“你这个废物！竟然就这样让路遥的手了啊！明明说好要用时间考验一下路遥的！你竟然就让他在你眼皮底下得手了！你还听墙角，你竟然还有脸听墙角！？你既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补充进去把路遥轰出去啊啊啊啊啊！” 林曦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一脸菜色，第一次见程思的远风和柳暗花明则怯生生地挤在角落里小声沟通：“好凶……这人莫非是黑社会的？”“长那么好看混黑社会，不能吧？听他说话倒像是游方的什么人……也许是岁数小辈分高的叔叔什么的。” 游方和路遥淡定地在旁边围观，等看够了戏，才有了反应。某作家碰碰某策划，后者便站起来接了杯水，走过去递给骂得很多出来了的程思：“辛苦了，喝口水歇歇。” “谢了。”程思接过水转回头面对林曦，吞了一口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顿时把第二口喷到了林曦脸上，惊得把杯子都摔了：“你你你，你嗓子好了？”他终于松开了抓着林曦的手。 林曦立刻委顿在地cos饱受摧残的娇花。他从一脸歉意的刘进手里接过纸巾，一边擦脸一边装模作样地哭诉：“嘤嘤嘤……为什么被伤害得总是我……” 刘进叹着气排他的肩，在躺枪这方面他们两个的经验一样丰富。 面对程思的吃惊，路遥笑着点头——刚才他喝了很多水，嗓子已经不再沙哑：“好了。” “是怎么好的，怎么会突然好起来？”程思也十分高兴，他问，又去拉游方的手：“他是什么时候好的，你们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这是大好事，咱们应该吃饭庆祝一下！” 游方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他，呃……刚刚才好的。” “刚刚？”程思眨着眼睛想也不想就问：“刚刚你们不是在滚床单？” 游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他胡乱点了一下头。路遥立刻给恋人解围：“通过实践证明，床其实是一个包治百病的地方，既可以唤醒植物人又能治疗失声……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个经验扩散开来帮助更多被病痛折磨的病人跟家属？” “闭嘴，流氓！”游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而程思的脸到底也红了。 几个年轻人又闹了一会，终于各回各家。第二天，游方陪路遥到医院做了检查，想确认他的病情已经痊愈。对此，医生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两人非常开心，这才把病好了的消息告诉路家父母与其他朋友。当天晚上，大家聚在kingdom酒吧给路遥办了庆祝party。柳暗花明和lulu闹着让主角献唱一首表达对到场者的感谢……路遥唱了。 从那以后，《偏偏不是你》剧组最可怕的威胁变成了：“别惹路遥，小心他唱歌给你听！” 路遥恢复了健康，所有人也终于各归各位。苏千在庆祝Party结束后的第二天完成了工作交接，立刻回家安抚四年妻子的沈医生去了。游方把全部写好的剧本交给路遥之后，也把工作重点转移回自己的写作上——他必须在五一之前上交一部20万字的长篇小说的终稿，现在时间只剩下20天，他的初稿却只写了不到10万字…… 截稿日期多娇，引无数写手作家竞折腰。游方跟路遥打了个招呼，就闭关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赶稿期。 等路遥从重新掌握了广播剧和创办公司这两件事的节奏，从忙碌的工作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四天没有见过游方了。于是，当天晚上，他就造访林曦家，准备见见家人一解饥……咳咳，一解思念。 林曦给他开了门，听他说要见游方，顿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你要在这个时候见他，你确定？” “……什么叫这个时候？”路遥一脸不明所以，“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啧啧啧，”林曦竖起右手食指晃来晃去，“太天真了啊少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现在可是游方的截稿黑暗期！这个时候的游方绝对是超级赛亚人附体战斗力卓绝，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连我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的哦~” 路遥被他逗得直笑：“你太夸张了吧……不就是赶稿吗。成了你回你屋歇着吧，我好几天没见他了想得厉害。他在自己房间吧。” 林曦点点头，目送路遥走向游方的房间，在心里默念：兄弟，我尽力阻止过你了……你，保重。 路遥来到游方门口，礼貌地敲敲门，等了一会不见答复，便猜对方是睡着了，就轻轻推开房门，向里看了一眼，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在这间狭小的房间中，只有写字台上的灯亮着，勾勒出游方瘦削的身形。像是被开门声惊动，他慢慢扭过头来，大大的黑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全是凶悍不耐地光，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了烟熏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胡茬，看起来像是流浪了三个月的野人。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不是word界面，而是一片漆黑，上面都是密密麻麻地血红字体……整个房间中充满了咖啡的味道，弄得让路遥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个咖啡厅的操作间……游方直勾勾地瞪了路遥一会，把后者的冷汗都看出来了，才慢悠悠地说：“是你啊。”随即，转回头去，继续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路遥忍不住连连咋舌，认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游方这么邋遢的样子。他打开房间的灯，走到桌旁，仔细审视了一下游方的脸色，又看看他的电脑屏幕，在右上角找到了字数统计：17万6000…… 他既心惊又心疼：四天不到就写了八万多字？卧槽这样写要出事的吧！忍不住伸手按住游方的左手：“……游方，你还好吗？” 游方左手不能动，右手却没停。他沉默不言地用一只手敲完了一个段落，按下回车键又保存了文档，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路遥，看了他三四秒才问：“你刚才说什么？” 路遥叹气，抓住恋人的两只手让他面对自己坐着：“我问你，你还好吗？四天就写了这么多，你受不受得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有，你究竟喝了多少咖啡，怎么那么大味道？” “……不喝咖啡会困。”游方的脑子似乎还停留在小说上，他呆头呆脑地回答，“困了就喝咖啡。” 路遥亲了他的手一下：“你这几天晚上都睡几个小时？几点上床几点起？” “困了就上床……”游方乖乖答，“但是脑子乱，睡不着……就再起来写。” “你这是摄入咖啡因太多导致的大脑亢奋吧？啧，小心咖啡因中毒英年早逝啊！”路遥揉揉他的头发，“为了小说连命都不要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游方蹭着他的手：“有……林子有把饭放到门口，我饿了都会吃。每天至少一顿……” “啧。”路遥不满地皱起眉头，暗暗责怪林曦根本没有把游方照顾好，却不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他不知道，此时在他面前乖顺得像小羊一样的某大神，被林曦打断工作状态时会立刻化身比克大魔王——他曾经把筷子插进来催他吃饭的林曦鼻孔里逼他蛙跳10下，因为林曦的到来让他忘了一个很有趣的梗…… 路遥伸手揉揉游方的胃：“胃难不难受？胳膊呢，受得了吗？你写文一直都这么拼的？就算截稿日进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可以看看电影什么的……？”他扫了游方的屏幕一眼，“对了，你这个是什么，莫非是传说中的强制码字软件？” “嗯。”游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胃上，低着头往路遥怀里钻，“小黑屋……不写完11万字就不能操作电脑……路遥，我头疼，胳膊也疼……刚才又痉挛了……我好困，可脑子里都是故事，难受……” 路遥便轻声问：“我给你放水，你泡个澡，然后我陪你睡一会，好不好？” “嗯。”游方点头，立刻重新面对屏幕，“那我写完这一章。” 路遥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离开游方的房间，到浴室帮游方准备泡澡的东西，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对于作家的生活他早有耳闻，也听说过写手的自我调侃，类似于“当写手的，没有颈椎病或者胃病，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他一直都知道作家辛苦，但他从没想到作家会这么辛苦…… 他内疚地皱起眉：之前游方帮他顶着广播剧的事儿，耽误了自己的稿子，结果现在只能这样硬赶……不过，看林曦的样子，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玩儿命写了。 驱赶了一下心中的负面情绪，路遥开始计算游方的收入：三个还是四个专栏，每个专栏每个月写5000字的话，即使按千字150算的话也不过是3000块……连载同时开了两个，每个都要保证日更3500，一个月下来的收入好像能在5000块以上……跟出版社有直接合作关系，每年出两到三本书，倒是每本都能大卖，按9%的版税拿的话，一年倒是可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收入……加加凑凑，游方的年收入应该能上百万。 收益算得上不错，但是这种脑力劳动实在是非常辛苦……离开我以后，他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吗？路遥觉得有很多小刺正在戳刺自己的心脏，让他一阵又一阵烦闷和疼痛：比起这种消耗生命一样的赚钱方式，我倒宁愿他每个月只赚两三千，朝九晚五，像其他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一样为办公室关系和应酬苦恼……可是他当初哪里有其他选择？ 路遥蹲在浴缸旁边，出神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个连本科学历都没有，还有抑郁症病史的22岁的孩子……不写文，难道还要去餐馆儿端盘子吗……？如果我当时亲自把他送回了家……如果我当时记得给他读书的生活费……是不是就不会…… 后背一沉。 水面上出现了游方的脸。他耍赖似的用自己的胡子蹭蹭路遥的脖子：“好慢……我以为你在放水过程中淹死了呢……” 路遥笑，站直身，回头捏他的鼻子：“油乎乎地就往我身上蹭，你那么快写好了一章？快洗吧。”他说着，就想往外走。 谁知游方拉着他的衣服，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洗……” “喂喂，”路遥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邀请我跟你洗鸳鸯浴？累成这样你就老实一点吧。” “禽兽。”游方有气无力地犯了个白眼，“我是认真的，我自己洗不动……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想那啥，口味还真重。” “你哪样我都有欲望。”路遥在恋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开始动手帮他脱衣服：“不过看在你这么累的份儿上，就少禽兽你一次……快洗吧，水要凉了。” 游方像小朋友一样在路遥的帮助下脱光了衣服，他坐进浴缸，在被热水包围的瞬间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睛：“小路子，给爷洗头。” 路遥失笑，偷了个香，挽起袖子拿着淋浴头给他洗头，一边洗一边组织语言，然后问：“游方，你马上要毕业了吧？” “嗯……”游方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快要睡着了。 “那你毕业之后有没有打算换个职业？毕竟有了正式的本科学历……”路遥给他的头发打着洗发水。 游方睁开眼睛：“……换个职业？你是说，不做全职写手了？” “对……”路遥帮他按摩头皮，“换个职业，做点其他喜欢的事情……” “喜欢的事情……”游方盯着浴室的灯出了会神，突然问，“你不喜欢我当写手？” “我觉得这一行太辛苦了。”路遥直言不讳，“我看你这样赶稿，很心疼。” 游方闭上了眼睛，路遥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心中立刻一抖：“游方？” 游方没有看他，把自己往水里埋了埋，轻声说：“可是……写小说就是我喜欢的事情啊。”他睁开眼睛，充满歉意和不安地看着路遥：“我……想继续写下去。不过！”似乎是怕路遥生气，他立刻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会去找工作的！这篇小说交了稿，我就去招聘会，好不好？” 看到游方的眼神，路遥只觉得心被谁用力攥住。他停下动作，变蹲为跪，平视游方的眼睛，忍不住想起两人刚重逢时对方说过的话：那时游方说，他好不容易用了自己的事业，他的世界里终于不再只有路遥……而路遥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不长进。他说，路遥在他心里永远排在第一顺位…… 所以，仅仅是为了路遥的一句话，他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就算不甘，就算喜欢，却毫不犹豫地做出退让。 路遥顾不上游方身上的水，直接抱住他，在对方耳边有些哽咽地说：“游方，对不起，是我犯浑……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游方愣了，他回抱恋人：“路遥？” “对不起……”路遥低声呢喃，“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因为我的想法而放弃什么，真的。游方，写作是你的事业，你一直做得很好，既然你喜欢，就应该继续进行下去，用你的血汗和智慧换来更多名誉和财富……你不用因为我改变什么，我爱你，所以我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别露出这种害怕的神情，我受不了……我不会离开你，真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只是心疼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只是建议……但我没打算控制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游方沉默了一会，用力回抱他，轻声笑起来：“……竟然让程思说对了。” 猛地听到了第三个男人的名字，路遥反应不过来：“程思？他说什么？” “出了音频那个事情以后，我不是跟你说咱们俩没可能了吗？”游方彻底放松下来，他把他搁在路遥的肩膀上，低声说：“程思就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既然你爱我，就绝对不会允许我活在只有你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为了这句话，我改天请他吃饭。”路遥笑。 游方也跟着笑：“嘿嘿……不过真丢脸啊，我刚才，是真的打谱要放弃写作……就因为你随口那么一说……路遥啊，”他叹息一般说，“我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对我来说，爱情永远比事业重要……我永远不能成为那种有出息的精英，永远只会绕着你转……所以，你以后也要这次一样提醒我，嗯？给我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吧……” “我会的。”路遥点着头说，“我会给你撑起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你只要一如既往地专心爱我就够了。我不会让你失去亲人、朋友和事业。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一定会让你拥有全部幸福。” 他等了一会，却见游方没有回应，便小心地推开恋人去看他的表情，随即他扬眉浅笑：游方嘴角微微上翘，已经睡着了。 102.三方会谈 见到了游方赶稿期的疯狂之后，路遥便再也放心不下。从这天起，他每天都要到林曦家监督游方的身体状况，把他从工作状态中拉出来，拖着吃饭洗澡，哄他睡觉，在他睡着之后才偷偷离开。 临近五一的时候，游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遍小修。他打电话给路遥，告诉他自己交稿了，准备补眠，让恋人明天再过来。路遥答应着，结束录音后便直接回了家。 路妈妈看到他，露出吃惊的表情，竟然抬头去看了看表：的确才8点钟啊？ 路遥被母亲逗笑了：“我回来了妈，游方今天截稿想早点休息，我明天再过去。” “哦哦，”路妈妈连连点头，“他忙完了？那就好……我听人家说，每年都有好多写手过劳死，我看小游身体也不好的样子，多一定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喝咖啡什么的东西……18世纪不是有个作家就是喝咖啡喝死的，叫巴尔扎克对吧？” “对。”路遥点头，抱起冲出来撒娇的JOJO，挠着他的下巴，“我让他少喝咖啡了，但他根本不听我的……要不哪天您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觉得您说话他一定听。” 路妈妈点了点头：“嗯，估计他比较怕我。” 路遥又笑。 JOJO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喵~”咦，今天没有大眼睛两脚兽的味道哟！嘿嘿，果然比起两脚兽，主人还是更喜欢喵呢！ 路遥又跟妈妈说笑了一会，才问：“妈，我想搬出去跟游方同居……这事儿我还想跟爸谈谈，他在书房？” “在。”路妈妈把JOJO 抱过来，撇撇嘴，“关于小游……我帮你探了探口风，但他没说支持你们也没说反对……你好好跟他谈，别惹他生气，啊？” “好。”路遥点点头，走进开着门的书房。 路爸爸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看到儿子，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摘掉老花镜：“今天怎么那么早？没去游方那？” “他刚写完一部小说，今天休息。”路遥说，路爸爸对面的一把椅子里，“爸，我想跟你谈谈游方的事情。” 结果路爸爸却说：“正好，我也想谈谈你们俩的事……不过不是跟你，是跟你们俩，最好还有游方的父母……正好赶上五一，你跟游方商量一下，看是我们过去，还是游家的人过来。” 路遥听得满心忐忑，他忍不住问：“呃，谈谈倒没问题……不过，你想跟他们谈什么？你对我们俩的事是什么看法，能不能先交个底……？” 路爸爸拿起眼镜布擦擦自己的老花镜：“我能有什么看法？你妈这两天觉都不让我好好睡，天天问我究竟同不同意你们在一块……还到处打听代孕妈妈的事儿……她是真的很喜欢游方那个孩子。” 路遥有些惊喜：“那，您不反对？” “……也仅仅是不反对。”路爸爸重新戴上老花镜，“具体的等我跟游家父母见到再谈，你去安排吧。” 第二天晚上，kingdom酒吧。 路遥推开酒吧的门，就见游方正坐在吧台上跟程思聊天，便过去吻了一下恋人的脸：“你几点来的？” “我们也刚回来。”游方拉开身边的椅子让路遥坐下，“我今天陪程思去做心理治疗来着……你今早发短信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是什么事？” 程思挑眉：“呃，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路遥笑，回头看看还没上人的酒吧，又说，“你把刘进也叫出来，我有点事跟你们商量。”随即，说起来路爸爸昨晚的要求。 几个人听完，表情各异。 刘进最是欣喜，一把抓住路遥的手上下摇动：“恭喜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方家长见面吧！？” 程思翻了个白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有革命主义乐观精神啊！这是其乐融融的双方家长会面吗？我看这是暗潮翻涌的三方会谈！” 路遥侧头轻声问游方：“你怎么看？” “既然路叔叔要见，那就见吧。”游方却是一脸坦然，“至于在哪见面……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吧？”他说完，对路遥笑笑，拿着手机就走出了酒吧。 程思有点诧异：“……他就着个反应？未免有些太淡定了吧。” 路遥耸耸肩，给自己要了瓶啤酒，神色之间竟然也比刚来时镇定了很多。 程思不爽，推推他：“喂！你说游游到底是怎么想的……听你爸的意思，好像并不是特别希望你们在一起啊？” “那又怎么样？”路遥一边喝酒一边笑，“游方的意思不是够清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 四个年轻人说了一会话，酒吧开始上人，游方和路遥便先告辞了。 程思一边忙活着调酒，一边琢磨着这两个人的事，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上网给程权发邮件：……事情就是这样，小叔，你说会不会出乱子啊？ 过了两天，程权的回邮才到，对此只有一句答复：放心吧，他们两个一起去，肯定没问题。 程权的回邮到了的时候，游爸爸和游妈妈已经来到了帝都——这是他们生平第二次来到这个繁华的都市，两次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上一次来是为了带儿子离开路遥身边，这次来却是为了给两个男人的感情加油鼓劲，这样想想，真是造化弄人。 两天前，一接到儿子的电话，游爸爸就拍板决定到帝都跟路爸爸见面，用他的话说：“既然小路父母态度还不确定，那我们就把态度放低一些……给他们留给好印象吧。” 游方把这话转达给路遥听，趴在后者的怀里说：“我爸和我妈不容易……” “以后咱们要好好孝顺他们。”路遥拍着游方的肩，“放心，我父母都不是不见道理的人。” “我知道……”游方亲了亲路遥的侧脸，小声说，极力压下心中的忐忑。 就在两个年轻人的忐忑中，路家父母跟游家父母终于在路遥选择的茶楼见了面。也正如程思随口说的那样，六个人往包间里一坐，完全没有亲家见面的亲人，反而在四方桌边分了三波：路家夫妇、游家夫妇、路遥和游方。看得来上茶的小服务员心里直嘀咕，一眼接着一眼地偷瞄坐在一起的两个俊俏男人。 等服务员帮他们带上了门，几人稍作沉默，路爸爸先打破了沉默。他跟游家父母寒暄了两句，就切入了正题：“对于两个小辈儿的这件事，我想知道你们二位是什么看法。” “我们是不反对的。”游爸爸面对路爸爸表现得有些局促，他一辈子都在工厂里做工，交际圈里并没有路爸爸这样的知识分子，“游悠很喜欢路遥，路遥也说会对我们小路好，所以……” 路爸爸点了点头，追问了一句：“那二位是支持他们在一起的咯？” “对，我们支持他们。”这次，游妈妈抢在游爸爸之前开了口。她看出路爸爸并不看好这对年轻人，认为对方看不上她儿子，口气就有些冲了。 路妈妈连忙打圆场：“其实我们也是不反对的……小游是个好孩子，长得好，又会写书，还会做饭……呵呵，妹子，你真会养儿子。” 游家父母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两个小辈坐在一起，低着头玩手里的茶杯一声不吭，动作非常一致。 路爸爸却没承自己老婆的情，打定主意把黑脸唱到底：“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这个我们都知道。他们两个经了很多事儿，我也都看在眼里。我承认，他们感情很好……路遥那天跟我提，想跟游悠正式同居……我觉得，这件事，还应该再合计合计。”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看着两个年轻人继续说下去：“路遥今年27，游方今年24，他们两个都还年轻，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又克服了很多困难重新在一起，正处于热恋当中……但是，热恋是有时间限制。你们俩该不会认为，自己能够一辈子保持这种感情状态吧？”他问两个小的。 两个年轻人一起抬头看他，两双目光清澈的眼睛对上他的，又一起摇了摇头。 ——像是排练过一样的默契。 路爸爸心头一堵，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下去：“很好，说明你们两个还没被爱情冲昏头脑。”他环视屋里的其他人，说：“我们这些长辈都是过来人，所以我们很清楚。情情爱爱这些东西，能够持续的时间是很短的。生物学上说，爱情的感觉只能保持三年，在民间，也有七年之痒的说法……” 大家都点头。 “寻常的夫妻，像我跟路遥妈，像游方你的父母，可以建立夫妻关系。我们这种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保护我们在爱情的感觉淡下去之后还有其他东西支撑自己。而且我们还有你们，孩子，作为我们爱情和家庭的结晶，延续我们的血脉和家庭，帮我们牢牢地粘合在一起。”路爸爸喝了口茶，目光犀利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而你们呢，两个男人在一起，当爱情不再炙热的时候，你们靠什么留住彼此？” “我们也可以结婚。”路遥立刻说。 路爸爸却说：“去哪结婚？你要为了游方换掉国籍吗？那我们这些老的怎么办？跟你们一起移民？你觉得现实吗？还是说，你们俩随便找个教堂宣誓一下……那有什么用呢？除了你们，谁还会肯定你们俩的关系？有朝一日你出了事，游方能像别人的妻子那样得到你的遗产吗？” “我们家游悠又不是贪路遥的钱！”游妈妈不开心地说。 路爸爸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或者换句话说，有一天游方出了点什么意外，路遥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吗？他用什么身份签字呢？同性之前也许的确有爱情，也许有朝一日，法律也会保护这种爱情……但不是现在。如果要怨，只能说这两个孩子早投胎了几十年吧。” 包厢陷入了沉默中，所有人都低着头思索着路爸爸的话。 路爸爸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一点，他看向垂眸不语的游方：“小游，你怎么看？” 游方抬起头来，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无措，带着非常平静的笑容：“我觉得叔叔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并不足以让我放弃路遥，或者让路遥放弃我。” 大家都看向他。 游方坐直身，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收到了桌下，握住路遥的——他的手很凉——慢条斯理地说：“路叔叔刚才说，异性恋夫妻的婚姻之所以能长久，是因为有法律保护，还有一些其他什么。我觉得，长期感情关系的维系不在于有没有法律——毕竟，法律上也有离婚这一说——而在于那个‘其他什么’。‘其他什么’究竟是什么？我认为，是责任。” “当一对情侣到民政局花9块钱扯到一张证之后，他们彼此之间就产生了责任。这种责任要求他们对彼此的人生负责，分享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同时分担对方的苦恼和艰难……这种责任让他们冠上彼此的姓氏，让他们赡养彼此的父母。这种责任让他们生活在一起，长长久久，产生某种掺杂了爱情、责任、亲情、友情的新的，更加强有力也更加复杂的情感……” “当然，异性恋夫妻之间还会育有子女。处于对子女的爱护和教育，许多所谓没有感情的夫妻还是会继续生活在一起……总之，比起法律的约束，道德上的责任感让能帮助伴侣们携手白头，而不是出轨，甚至为了彼此的遗产痛下杀手，对不对？” 几位长辈都点头。 游方喝了口茶，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承认，我跟路遥在一起，的确暂时无法得到法律上的保护。虽然我爱他，但我也不会不顾四位老人拉他移民。从生理上来说，我们两个也的确不能孕育子女，就算我们可以通过高科技得到一个孩子，但毕竟彼此都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折磨和伺候月子的付出……总是跟亲自生孩子有差别。但是，我们对彼此有责任，在道德上，我们绝对不会彼此辜负。” “路遥的品性自不必说，早在三年前，他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做出了证明。他把当时只是恋人关系的我带到这个城市，承担了我所有的医药费和生活费，鼓励我完成了成人自考，在这个过程中，工作不顺、事业受阻，甚至患上了抑郁症……他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而且可以把自己的责任完成得十分出色。” 路遥用力回握他的手。 游方的父亲眼眶有些红，游妈妈更是直接用纸巾擦起了眼泪，她颤声对路遥说：“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小路，我一直欠了你一句谢谢……谢谢你那时把游悠照顾得那么好……”说着，她推开椅子就想下跪，把众人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她。 游方也惊了，连忙伸手哄他妈：“你怎么老是跪他啊……上次也是，这次也要……他哪里受得起，会折寿的。你想谢他，我就把你腌的咸菜分他一些，好不好？” 路遥也说：“游妈，你不用谢我。能照顾游方，我比谁都高兴啊。” 路家父母无言地看着。 游方朝他们笑笑：“至于我……我没为路遥做过什么，空口白牙，也不敢跟你们说我是个多有责任感的人。不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和几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个存折里是我父母帮我存的婚款，之前为了广播剧的事动过5万。这几张卡是我收稿费的工资卡和存款……我愿意把存折的户头改成路遥的，并且把银行卡的密码都告诉他……我愿意跟他分享我的财富。” 路妈妈连忙说：“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说着说着连银行卡都拿出来了！你收起来！”她用力拍了路爸爸一下，“我跟你说了，小游是个好孩子！路遥住院的时候，他天天都在病房门口守夜！换你你行吗？我当时临产了也没见你给我守过夜！” 路遥有些惊讶地侧头看游方：……你给我守夜？你不是说你是回家睡的吗。 游方耳朵都红了：……就是给你守了不行吗！？ “还有这个，你看这个！”结果，路妈妈指着他们就说，“看到了吗？他们连话都不用说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他们现在这样，跟老夫老妻有什么区别？就算有一天他们不爱了，难道这种默契就会消失了？” 路爸爸有些不高兴，虽然疼老婆，但是男人嘛，总是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被人下面子的：“你嚷嚷什么？有爱就够了吗，有默契就够了吗，有心就够了吗！？我就说，让你不要整天看那些情情爱爱的韩剧，看得脑子都坏掉了！万一有一天他们分开了，财产怎么分，嗯？万一他们年纪大了，其中一个生病了，另一个不想照顾怎么办？等他们老了，不拼事业了，没有儿孙环绕膝下，心里该有多难受？现在两个人都很顺，万一哪天失业了呢？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些都不用考虑吗！？” 路妈妈被骇住了，路遥却接了口：“我们可以签协议……也就是婚书。” 几个大人都被他这句话镇住了。 游方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的确是个主意。就当是签合同，我们参考婚姻法签一份婚书，规定彼此的权力和义务，把分享财产、共同赡养老人、共同抚育子女这些条款都写进去……” 路爸爸傻了：“胡闹，哪有这样的合同！” “怎么没有这样的合同？”两个年轻人一个金融出身，一个有管理学底子，对合同都不陌生，“只要不违背公平原则，不违背相关法律和道德，表述准确清楚，合同就可以成立并且生效。我们的关系的确不受法律保护，但是合同却受保护……一旦有一天我们要分开，这份合同自然能保证我们各自的利益。” “这样倒是不错。”游妈妈听得直点头，跟游方说：“一会你们就弄一个，记得写上，每次……那啥的时候都要带套。” 游方的脸红透了：“啊？” 游妈妈一脸认真：“要的要的，妈看了好多科普节目……人家专家都说，你们这种情况，一定要带那个才安全。” 路妈妈一脸受教：“哎呦妹子，还是你有心啊！我都没想这方面……你看的都是什么节目？” 两个中年妇女立刻就电视节目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路爸爸又气又恼，喝了口茶，颤声问：“你们，你们两个提前商量好了！？” 两个年轻人一起摇头，露出的笑容都很相似：“爸，你看这样行吗？”“叔叔，我们愿意为将来做最周全的准备。” 他深呼吸了几次，仔细端详自己儿子认定的男人：他目光真挚，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握，表明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淡定……路爸爸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你们分开，一定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叔叔。”游方轻声说，“我喜欢上路遥以前，胆小，听话，不太有主心骨，有些窝囊……刚跟他在一起那一阵，同学知道我喜欢男人，就排挤我、欺负我，我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反抗……最后把自己弄出了心理疾病。为了成为能站在路遥身边的人，我经历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因此成长了很多……现在，当我说我喜欢男人时，已经有人支持我、为我辩解、保护我了。路叔叔，路遥就是我不断前进、不断强大的理由，我相信，我也会是路遥不断拼搏的理由——正是因为我们性向的特殊，我们才比更渴望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 “因为只有我们俩都足够强大了，”路遥接口，“我们才不会被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路爸爸又点呆怔，他看着茶杯思考了一会，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游爸爸一直在注意他们的交流，这时试探性地笑了笑，叫了声：“亲家？” “哎，亲家。”路爸爸终于应了一声。 两个中年妇女这时也停住交流，一脸欢喜地看了过来：“哟老路，你同意了？”“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同意了？”她们方才太过专注，完全忽略了男人的世界。 路爸爸点着头，举起茶杯：“哎……世界果然是你们年轻人的啊。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打算反对，只是想看看你们想到了哪一步……你们比我希望的还要强，哈哈……来，以茶代酒，爸敬你们两个一杯！” 路遥和游方大喜过望，跟其他几人一起举起茶杯。 “孩子们啊，你们前面经历的是爱情，后面要面对的是生活。等你们开始过日子就会发现，生活虽然不想爱情这样大起大落，但是却比爱情冷酷许多……你们在爱情上做得很好，让我们这群老骨头不得不低头……我们希望，你们在生活上可以做得更好，像我们证明，你们俩真的可以比普通的夫妻更幸福……你们过得好，这就是我们当父母的最大的心愿了！来，干！” 茶杯相碰，几声脆响。 路遥喝下一口茶，压住激动的情绪，舔着脸对红了眼眶的游方叫了声：“老婆？” 游方面红耳赤，狠瞪他一眼：“滚！哪个是你老婆！” “嗯嗯，叫老婆不好，小游是男孩子啊……”路妈接口。 游妈也说：“就是！得想个好称呼！对了，小路的小名叫什么？” 两个爸爸懒得掺和，做到一块随口一聊，发现竟然都是钓客，顿时相见恨晚。 ……至此，三方会谈终于变成了亲家见面。 路遥在桌下拉住游方的手：……这次，咱们真成了？ 103.终章（上） 后面的几天，两家人一起订立了一份十分周全的婚书，规定了路遥和游方在感情关系方面的一系列责任和义务。正经一些如两个人共同负担房贷、共同赡养四位老人、保证在五年之内用科技手段孕育一个子女、共同抚养子女直至其年满十八周岁，RP一些如进行房事时一定要做好相关安全措施全部列成条款……路遥和游方分别称为甲方和乙方，双方父母则都成为公证的第三方。合同一式四份，大家纷纷在上面签了字……他们的这段感情，就算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得到了法律的保护。 签字那天，所有人都非常激动。游方看起来还算冷静，但大眼剧亮；至于路遥，脸上没什么，可拿笔的手都是抖得。 两家长辈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订下一生的承诺，路妈突然说：“今天是不是就算他们俩大喜的日子了？哎呀，就这样签了是不是有些草率，要不要办桌酒席点个鞭炮什么的？” 路爸哭笑不得：“低调，低调！” 游妈却也存了差不多的心思，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委屈了孩子。 游爸显然早就考虑了这件事，摆着手说：“后面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他们俩这种情况，咱们也帮不上什么……而且，办了酒席，我总感觉要嫁儿子一样……还是说，你家路遥嫁过来？” 路家父母下意识摇了摇头。 两个年轻人原本囧着脸听，这时插了嘴。游方微笑着说：“对，我们两个情况比较特殊，就不追求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了。咱们今天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改天我们再单独请自己的好朋友。” 路遥看起来有些遗憾——比起游方，他更看重形式上的东西——不过也释然地说：“嗯，我们两个会把这些商量好的。宣誓啊戒指啊结婚照什么的，以后都会想办法补上。” 父母们点点头，都表示接受他们的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游方和路家父母陪着游家父母痛快地在帝都玩了两天。路遥遗憾地缺席了，没办法，《偏偏不是你》剧组有很多学生身份的cv都趁着长假跑来录音，剧组差不多连夜开工，lulu和柳暗花明都忙得晕头转向，天天对策划大人施展夺命连环call，让他速度前来安排录音进度，安排一脸亢奋的小cv们的食宿问题…… 那一边，游家父母的游览也果然是又痛又快：毕竟是黄金周，各大景点都是人挤人、人挨人，时不时就要被挤得头痛，走得脚痛……游方与其说是陪游，不如说是保姆。四个老人毕竟上了年纪，不是路妈妈头晕，就是游爸爸崴了脚，期间，还有非主流小朋友撞伤游妈妈不肯道歉，结果被游方一顿毒舌教育……四天下来，他什么景点都顾不上看，光顾着忙进忙出，煞是周全。 游家父母看儿子这样，只觉得心中又暖又酸。暖的是儿子懂事能干，体贴老人，酸的却是……他怎么看怎么像是主内的小媳妇……堂堂的男子汉，围着老人们温言细语……你说他要是能娶个老婆，这些事儿不都是女人干的了？ 可看看路家父母对儿子满意的样子，他们又稍稍想开了些：经过几天的相处，路爸已经完全接受了游方这个人。每次吃饭，他都会点游方喜欢吃的菜。路妈对游方更不必说，眼神儿里就透着喜欢，一口一个“儿子”，搞得地陪小导游分不清谁才是游方的亲妈…… 游家父母对视一眼，拉住彼此的手：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儿子自己乐意，又相当于多了两个人疼，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他们在帝都一共呆了六天，就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回程那天，路遥终于再次出现。他拉着游方的手对游家父母保证：“我跟爸妈商量过了，今年春节，我们一起去那边过。” 这显然是个意外之喜，游家父母连连点头，高高兴兴地去过安检。游妈虽然眼眶红红的，但大概是因为有了盼头，所以并没落泪。 目送二老离开后，路遥飞快地亲了游方一下，歉意地眨眨眼睛，又要往录音棚跑。 游方红着脸踹了他一脚，到底是在他临走的时候抱了他一下：“晚上早点回家。” 路遥答应着离开，游方则送二老回家，随即到林曦那里拿了林曦帮他打包好的行李，当天就到了路遥家。 凌晨一点多，路遥满脸疲惫地走进小区。他习惯性地抬头望向自家窗口，眼睛突然瞪大了。 他冲进楼道，猛按电梯，最终选择从楼梯往上冲。气喘吁吁地打开家门，甩掉鞋子，连拖鞋都没顾上换，就往门厅的窗台看去，果然看到游方正窝在那里……用他三年前最喜欢的姿势。 他穿着路遥以前帮他买的那件睡衣，睡衣的尺码太大，松松垮垮地露出他的锁骨，耳朵上挂着耳机，看型号，是放路遥的有声书的那个mp3的。他的头靠着玻璃，闭着眼睛，似乎睡着前一直望着楼下在等人。在他怀里，JOJO团成伸着身子睡得很香，左前爪勾着游方的衣襟，大概是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似乎什么都没变，游方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但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游方的确已经不是日久，他成长成了另一番模样。 可幸运的是，他还在他身边。 路遥展眉微笑，他弯下身浅吻游方的唇：“去床上睡吧，美人儿？” “唔……？”游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第一个反应是推开怀里的猫，“啊……好重……” JOJO被推得打了个滚滚到一边，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下两个两脚兽，团起来继续睡了。 路遥轻笑。 游方似乎精神了一点，他伸手跟路遥要抱抱，含糊地说：“你回来啦，现在几点？饿不饿啊，我做了饭，给你热一下，你先洗澡再睡……” “我自己热就好。”路遥打横把他抱起来，送到卧室，给他盖好薄被：“你先睡，别管我了。” “嗯……”游方在枕头上蹭了蹭，似乎是很喜欢上面路遥的味道，便又蹭了蹭，再次闭上了眼睛。等路遥准备带上门时，他又冒了一句：“路遥。” “嗯？”路遥顿住动作。 游方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嘴角勾了起来，他淡淡地说：“……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啦，亲爱的。” 两个人的爱情就这样安定下来，游方打电话告知了苏千，换来女生喜极而泣的欢呼。林曦早就跟程思分享了这个喜讯，程思立刻在kingdom给两人办了个小婚礼，还找来会摄影的朋友，在初夏的时候帮这两个人拍了好几组结婚照。 七月底八月初，《偏偏》剧组的录音工作接近尾声，后期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路遥带着制作完成的前两期，开始到处跑着跟广播电台接洽。游方在四月底完成的新书《彼时年幼》也及时面世，横扫暑期图书市场，霸占各大书店榜首三周之久，反响轰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 可就像路爸爸说过的那样，生活往往比爱情更加残酷，更加难以应付。 由于《偏偏不是你》是非常敏感的同性恋题材，所以路遥的洽谈工作举步维艰。很多人在听到“耽美小说”四个字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剩下的那些，在搞明白“耽美”就是“同性恋相关”之后也是大摇其头。 而游方呢，则受到了社会各界，主要是文学评论界和学生家长的笔伐口诛——他们一致认为，游方给社会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事件的开端是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青春文学作家的一条微博：“三年前我逛书店，看到同龄人还有00后们都更乐于在当代文学之类的柜台前驻足，拿着我的书，讨论着他们的青春。今天我又逛书店，却发现孩子们拿着的都变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众文学……不知道在那些不容于世的恋情里，他们要如何追忆青春。”——这一天，是《彼时》上市的第一天。 作家的追随者们纷纷转发这条微博表示声援：“对啊对啊，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放着好书不看去买那些。”“看脑残书，难怪越来越脑残！”更有的直接点出书名：“说的是《彼时年幼》吧？我今天正好去书店，翻了翻，都要被里面的情节恶心吐了！” 当然，游方的读者和其他耽美爱好者可不是好惹的，对于这样一条明显冒着酸气的微博冷嘲热讽：“哎呦~这就是所谓的羡慕嫉妒恨吧？”“连小众文学都拼不过的垃圾作者还在这BB，真不要脸！”“呵呵，原来无病呻吟就叫追忆青春……那我这辈子都不会追忆了。” 网上乱成一团。 林曦看得直乐，一个劲儿给游方打电话：“你看那谁谁的微博没有，乐死我了！不是我说，你的读者都像你，嘴巴够毒！” “他闲着没事儿干，咱们理他作甚。”游方也不在意，挂了电话继续打自己的稿子。 谁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二天，各大地方报纸就都刊登了相关文章，风向则是一边倒地支持那位作家的言论。标题一个赛一个正直：《什么时候对同性恋题材叫停？》《孩子暑期究竟要看什么书？》《家长：出版界应该给孩子正确的引导》……各大论坛上也冒出了相关帖子，比如天涯上的《哥实在要被恶心死了，难道满世界都是游方的脑残粉了？哥怎么就没觉得那些小说好看呢！？》 几乎是一夜之间，游方的世界就充满了反对和恶意的声音。 主流作家们表示：“完全看不出那些所谓的耽美小说有什么文学价值。” 主流教师们表示：“我们希望学生们利用暑期时间看一些更有意义的书。” 主流家长们表示：“我们不愿意让孩子被一个同性恋写的书教坏！” 当然，网上也有很多作家力挺游方：“游方是一位非常有文学造诣的作家。”“不能因为他的题材就否定他书里的其他文化意义。”有很多教师支持游方：“孩子们读什么书是他们的自由。游方的书虽然是同性题材，但是从不会充满庸俗的爱情故事和滥交的爱情观。比起那些所谓的青春伤痛文学，我们宁愿孩子们读游方——起码看完他的书，他们不会把打架当游戏！”更有很多家长非常开明：“我跟我儿子一起读了这本小说，看完之后我们都感慨良多。儿子之前一直把同性恋当成一个玩笑，动不动就跟我们说搞基什么的……但他现在对这个问题变得更加理智和严肃。我也是，我觉得，老一辈人对同性恋的态度是时候做出调整了……” 这些支持者的声音非常真挚，且数目庞大——可惜，他们不是所谓主流。 于是像之前的所有网络事件一样，在更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游方就成了“教坏小孩”“垃圾文学”的代名词。 游方一直保持了沉默，照常在微博上说说生活中好玩的事情，照常跟JOJO玩耍，照常扑在路遥怀里撒娇。 路遥心疼得厉害，但是游方不抱怨，他就不多说话。只是每晚睡觉前都会抱紧恋人，在他耳边说：“亲爱的，你是最棒的。” “嗯。”游方亲亲他的脸，“我知道。” 可事情并没有因为游方的忍让而平息，反而因为一个注册两天的微博越演越烈——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在微博上控诉游方是个以同性恋为噱头的骗子，骗取了她5000块人民币！ 舆论哗然，事情飞快地从网上扩散到报纸上，再扩散到电视上…… 游方不得不关掉微博@，以免被满屏幕的“人渣”刺瞎眼。 他跟出版社迅速与当事人取得联系展开调查，发现那个脑残孩子只是被一个声称是游方的骗子骗了钱……或者说，那个人只是cos一个脑残孩子罢了。 当然，这个微博主受到了游方读者的一致炮轰。 她委屈地说：“可是那个人说得出游方以往的所有经历！”众人吐槽：“大神的经历他亲口讲过谁他妈不知道！？” “那个人呢也说对了《彼时年幼》的书名！”“废话！大神在微博广告了多少次了！？” 结果……这又成了游方及其读者性格恶劣，仗势欺人的有力佐证。 游方终于开口了。他在微博上@了那个微博主，非常简短地说：“很遗憾你的经历。请你提供跟那个片子之间的所有聊天资料信息，我会替你到公安局进行立案，保证追回你的5000元钱。” 受害者销声匿迹，再没出现。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艹，这是谁玩的下作手段！于是，纷纷帮游方澄清…… 可主流媒体呢？秉承着一贯管杀不管埋的政策，并没有做出给力的相关澄清和后续报道…… 游方把买来的所有报纸都翻了一个遍，终于在其中一份文化版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豆腐块，说是“游方骗钱事件可能出现反转”……他挑起嘴角冷冰冰地笑，把报纸扔到一边，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出神。 JOJO跳过来，伸爪子按按他的大腿：喂，要摸摸！ 游方不理它。 猫咪仰着脸观察了一会，一跃跳上沙发背，用鼻子亲他的嘴：你肿么啦喵？ “JOJO……”游方伸手把猫抱进怀里，“我好累。” “喵~”JOJO软软地叫，伸出带着倒钩的舌头舔他的脸：什么什么？唔，帮你顺顺毛，对我笑一下喵！ 游方被痒得微笑了一下，这时，手机响了，是孙编辑。 孙编辑非常着急地交代：“小游，你快上微博，跟荡乖互动！暧昧一点知道吗？”荡乖是跟出版社签约了的另一个男作家。 “什么意思……”游方心中咯噔一跳，“什么叫暧昧一点？” “你看一下就懂了。听我说小游，现在情况非常恶劣，第二版《彼时》压货了根本走不动！我知道你跟路遥的关系，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按我说的做，这是为了你好！不然，不但《彼时》要扑街，路遥他们花了大半年才弄好的广播剧也死定了！” “……”游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好，我懂。” 104.终章（中） “卧槽卧槽卧槽！”录音棚的调音室里，利用休息时间刷微博的柳暗花明突然爆了一串粗口：“这什么情况？！这个叫荡乖的是干什么的？” “怎么了？”路遥放下手里的咖啡凑过来，脸色跟着一变。 “荡乖： @游方 不招人妒是庸才，你经历了那么多，这次风波也会过去。加油挺住，你还有我，以及我们在。《彼时年幼》，此时，我们同在。”下面是一张照片，放着五本《彼时年幼》，还有收款条。 发布不过三小时，转发过万，转发和评论里一片花团锦簇，大家纷纷猜测：“莫非乖乖跟大神！？”“他们俩好像是同一家出版社的签约作家！” “@游方 ，求解释！”“咦？乖乖？大神不是跟芝麻大神是CP吗！？”“楼上，他们两年前就分手了OK？” “结婚！结婚！结婚！” 柳暗花明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路遥的脸色，后者面无表情：“看一下游方的主页。” 游方的主页上没动静。 柳暗花明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肯定是这个什么荡乖想炒作玩暧昧，游方根本不是这种人！”他说着，随手点了一下刷新—— 游方转发了荡乖的微博，跟了一句“我们同在”。 卧槽让你手贱！柳暗花明在心底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就想把手机收起来…… 路遥却说：“再刷新一下。” 柳暗花明哆嗦着又刷新一下，发现那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了几百个转发，这次倒是意见统一：“果然！？”“祝福你们！”“结婚！结婚！结婚！” 路遥直起身，掏出了手机。柳暗花明战战兢兢地看着，猜测着他会对游方说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路遥微笑：“成了，休息好了吧？继续开工。”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他才回家。 到了楼下抬头，果然看到游方坐在窗台上对他摆手，路遥露出一个笑容，加紧了步子。 一开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扑了过来。路遥摸摸JOJO，把猫放下，去看站在门口的游方：“我看到那条微博了。” 游方动了动嘴唇，眼眶慢慢红了。他很幼稚地伸出手。 路遥叹气，把他抱进怀里：“……我猜到你委屈，没猜到你委屈成这样。” 游方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路遥维持着抱着恋人的动作，拖鞋，换鞋，又维持着这个工作走进卧室，两个人一起滚到床上：“是出版社那边的主意？” “嗯……”游方赖在路遥怀里，“我发完就关电脑了，一下午都在听有声书……后续怎么样？” “算是反转吧。”路遥慢慢抚摸他的头发，“他一直帮你澄清，说你人品很好……你的铁杆粉也模仿他到书店多买了几本书，到处都是秀收据的……路人粉也增加了很多，卖腐嘛，总是这样的。你也……不用这么不爽的。” “可我就是不爽。”游方闷声闷气地说，“我知道编辑和他都是好心，但我就是不爽。” “我的爱人是你，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可现在，我却要在你面前跟别的男人暧昧！竟然要拿自己的性向做文章，把自己的爱情当工具——！妈的！老子拼了这些年就为了这个！”他抬起头，眼睛红着，看起来有些凶恶：“不爽不爽不爽！” 路遥愣是被逗笑了。 游方掐他：“还有你也是！你也不吃醋，嗯！？” “吃这种醋干什么？”路遥亲他的耳朵，“我知道的，游方，我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你比我还痛苦。你看不得我受委屈，不想让我对你有一丝一毫误会，是不是？” “路遥……”游方眼睛蒙上一层水气。 路遥眨眨眼睛，似乎做了个决定。他从床上站起来，打开衣橱找了件长袖T恤扔给游方：“拿着，趁还有地铁和公交，我带你去个地方。” 游方有些呆，但还是很乖地点头跟上。 他们坐公交赶到地铁站，坐了将近十站地铁，又赶着最后一班公交车，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奥体中心附近的一个高级住宅区。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二三层的小洋楼。 游方愣了，路遥则拉着他往里走，经过一脸诧异的保安时，还对他微笑。 住宅区非常安静，绿化很好，亮着路灯。盛夏的夜晚，路边的响着阵阵蝉鸣。两个年轻男人牵着手不慌不忙地走着，无视从他们身边驶过的高级私家车。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路遥带着游方停在一家门口。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和灯：“进去看看。” 游方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三层的小洋楼，进门是短短的走廊，然后是厨房和欧式的餐厅，还有大大的客厅。客厅里有一扇两层楼高的落地窗，银灰色的窗帘拉开，露出宽阔的阳台，可以看到他们走来的那条路。房子里的家具似乎很全，但都罩着防尘用的白布。在楼梯口，还有一间小书房和一个浴室。 走上楼梯，二楼是一个衣帽间和一个健身室，还有一个儿童房和一个客房。三楼则是主卧，有KINGSIZE的巨大双人床和巨大的衣柜，一间非常敞亮的书房，书房有一面墙完全是书橱……还有一个巨大的，被玻璃包裹的阳光房…… 游方怔怔地站在阳光房的窗边，回头看路遥。 路遥走过来抱住他，亲亲他的嘴角：“我记得有个小猪对我说，他想要两到三层的别墅做猪圈，要在一楼弄一个录音棚，让我在里面录剧录歌……呵呵，估计是不需要我录歌了吧？这房子我刚刚没下来，还没来得及弄……家具什么的你看一下，喜欢我们就留下，不喜欢就卖二手置办新的。至于录音棚，正确年底就弄出来……这两年咱们也不会有小孩，改天把咱爸咱妈都接过来一起……” 游方捧住路遥的脸，用一个吻堵住他后面的话。眼泪扑簌簌滚下来落在两个人的嘴角，却没人觉得多咸多涩——是啊，如果你身边有一个连你的一句戏言都要实现的男人，眼泪自然也会跟着变甜。 两个人不断亲吻，纠缠，最终滚到了主卧里的大床上…… 激情稍稍消退之后，游方窝在路遥怀里开始计较钱的问题：“这房子多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路遥亲他的发心：“这房子是杰森一个朋友的，他最近也调回英国，急用钱，就想把房子出手……08年他买的时候房子才300多万，加上装修和家具也到不到四百万人民币，现在二手，450万成交……虽然跟市场上的房价没法比，但好歹快速保险。” “你有四百五十万？”游方眨眼，“我记得你没那么多……” “我没那么多。”路遥笑，“刚刚注册了公司嘛。哦对了，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你那五十万的嫁妆……”被游方瞪了一眼，“咳，不管是什么吧，反正你那50万也在里面。我跟我的那个合伙人分别出了30万和20万……现在，你是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游方蹙眉：“你怎么不跟我商量？那笔钱我想给你买车的……” “车不着急吧。”路遥笑。 游方玩着他的手指：“可是你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非常想要一部车子的……这次的版税买辆车，就那么说定了。” 路遥蹭他，坏心眼的问：“哦哦，这就是一方买房一方买车咯？” 游方的脸红得快滴血了，推他：“快说四百五十万！” “嗯嗯……我把手里的股票抛了一部分，自己出了一百万，然后跟杰森和程权打了借条，凑了剩下的三百五十万。亲爱的……”他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咱们现在背着巨额债务啊……” “呵呵，”游方假笑，“那你就以身相抵吧。那个绿眼睛英国佬不是觊觎你很久了？” “好啊！你竟然敢把自己男人往外推！”路遥嚷，骑到游方身上就要教训他。 游方边笑边挣扎：“喂，别……哈哈……好了我错了！我有正事跟你说！正事！” “说！”路遥恶狠狠地咬了他的鼻子一下。 “路遥……”游方拉着他的手，“我想办签售会。” “签售啊，”路遥回握，“你做好露面的准备了？成百上千的人……你的社交障碍没问题？怎么突然想签售了？” “……”游方握紧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其实今天下午我自己在家想了很多……我跟你说过，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我喜欢写小说，把我听到的和看到的分享给更多人……我也经常会收到读者的邮件和私信，他们给我讲自己的困惑和绝望……这次出了事，有很多人维护我……” “跟这次的声势浩大比起来，上次的音频事件真的是小打小闹……我这次，几乎是被炮轰。这让我认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我的确是一个公众人物了。我的一本书，竟然可以成为一个吵闹了两个星期的社会话题……那么，既然我是一个公众人物了，我就想为公众做点什么……” 他亲亲路遥的手：“反正我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财路，就算是秃子也会被人揪住莫须有的小辫子，倒不如利用我的影响力做些事。为了支持我的同性恋者，为了读者们……也为你。我想保护你，我希望别人能够认可你。” 路遥微笑着倾听着。 游方继续说：“我不想躲在壳里，躲在幕后，靠今天这种暧昧卖腐的小手段换销量……我不想消费自己，消费读者，不想把我的性向和我的爱情变成牟利的一种手段。我想要站到台前去，让更多的人看到我。我想……虽然说起来有点狂妄……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很亮，“我认为我可以成为一个代表人物。我要用我的存在向更多人证明：同性恋也可以是非常正直和杰出的人。只要努力沟通，性向就有可能得到父母的谅解和认同，以及支持。” “路遥，虽然我是个耽美作家，但并不认为自己比传统作家低劣。我想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我的性向不是宣传的噱头，我也不希望因此被调侃。我的爱情是认真的，我要对它负责……我想对你负责。我没法给你买大房子，我也没法……给你注册公司。”他有些微笑着望着恋人，“但是。我想要保护你，倾尽所能。我想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以及一个社会人的责任。你会帮我，对吗？” 路遥回以微笑，他点点头，轻轻啄着爱人的眉心，郑重地说：“当然，亲爱的，倾尽所能……我为你骄傲。” 105.终章（下） 2013年9月14日，星期六。中国北京，国贸天阶下。 从早上7点多开始，一些工人出现在做写字楼前的空地上，喧闹着搭建高约半米、五米见方的临时小舞台。 8点半，舞台搭建完毕，地上铺上红地毯，背景则拉起了大大的喷绘：“游方新作《彼时年幼》全国签售 北京站”。工人们把一张长长的桌子搬到舞台中间，在上面放了两把椅子。 有人抬着音箱走到舞台旁边，在孙编辑的指示下进行调试。 今天的孙编辑画着非常精致的妆，看起来斗志十足。她声音很大，指挥着另外一些工人把临时书架放在舞台旁边，形成一个街边书摊，又让工人们把从车上卸下来的游方的书全部摆上去…… 签售不在书店办，而是要搞到国贸来做，这是孙编辑的主意。 当她接到游方的电话，听说对方想办签售会时，惊喜地尖叫出声，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总编办公室：“游方！游方愿意办签售了！游方愿意跟读者见面了！” 总编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杯，立刻召集编辑们开会，当天就拿出了相关决策，开始在网络上进行宣传，同时跟各大书店商议签售会的问题。 孙编辑却说：“第一站肯定要在北京！一定要把第一炮打响！我觉得可以在国贸办——相信我！就算是为了游方的颜，路人也会买书的！” 总编只犹豫了一下，便跟着点了头。 听说签售要在天阶下面办，游方当即囧了：“……会不会太高调了一些？” “高调点怎么了！？”孙编辑亢奋，“你憋了快三年啊三年！总算露面了高调一些怎么了！？我对你的书和你的脸都有信心！小游，你可以比现在还要火！” “……说实话。” “好吧好吧！”孙编辑大笑，“我对你的脸有信心！你这一阵主要保护好自己的脸知道吗！坚持锻炼！哈哈哈哈……” 游方苦笑着扣掉电话，对坐在一边闷笑的路遥耸肩：“我有点后悔了。” 路遥抓着JOJO的爪子给他打气：“一定能Hold住！” 一时之间，“游方要露面”这件事成为了比“游方跟荡乖究竟是不是一对”更引人关注的话题，《彼时年幼》进入第二波热销，《偏偏不是你》的广播剧推广签约也随着游方的人气回涨出现转机…… 为了签约，路遥开始在动车超人和空中飞人之间来回转换身份，全国到处跑。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把那枚前者L的铂金戒指送回金店。 巧的是，接待他的正好是当初看他向游方求婚的人。 小姑娘一脸迟疑地问：“……你的爱人怎么了？你们，分手了吗？” “没。”路遥笑得很温和，“我只是想重新打一下这枚戒指，按着新的尺寸……样式不要动。我的爱人还在我身边，他只是瘦了。” 小姑娘这才露出微笑，俏皮地说：“太好了~如果你们也分了，那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嘿嘿！” 时间指向了9点，小舞台前已经排起了百来米的长队。 队伍当中，小一些的分明是中学生模样，大一些的，大多是都市白领。大家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聊着什么，时不时翘首往舞台后面，被几块布围起来的临时后台看：“是九点半开始吧？”“快了快了，据说游方大神是美青年！”“哦哦，我也听远风提过！就是《偏偏不是你》里面的那个小攻的cv！””你们说荡乖今天会不会来？””谁知道……哎？这一本我没买过，你帮我占着位置哦我去付款！” 小舞台后面。 林曦合上帘子连连咋舌：“真是人比人得死……什么时候我的签售也能这么热闹啊……好多好多小姑娘QAQ！全是小姑娘！” 孙编辑白他：“那你就好好写，快点封神！稿子什么时候交！？” “下周，下周就交……”提到稿子，林曦的汗就下来了，怯生生地往游方身边凑，问正在游方脸上抹来抹去的程思：“好了没有？男人化妆也那么麻烦？” “差不多了……”程思拍拍手，“游游这个不算化妆啦，我就帮他打了层隔离……顺便遮一下眼角着一点点疤。从九点半签到下午两点半，啧啧，游游，你受不受得住？” 游方穿着白色西装外套，里面是黑色短袖衬衫，带了一条宝石蓝的领带。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紧身就休闲裤和黑皮鞋，皮鞋上有宝石蓝的小饰物，跟领带十分搭配。他没听到程思的话，眼睛盯着放在一边的手机，正在出神。 程思跟林曦对视一眼，撇撇嘴，随即拿出电话打给刘进：“刘进，接到路遥没？” “还没。”刘进站在火车站出站口，“刚才路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手机没电了……不过签约非常顺利，让游方签售加油，还说他一定会赶到的。” 程思如是转述了刘进的话。 好消息终于让心神不宁的游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好事……这样，广播剧就能在全国四个省级广播电台播了……” “终于笑了！”程思轻轻拥抱好友，“今天是个好日子，打起精神来！路遥一定会赶到的！你再喝点水吃点东西，一会可没时间停手了。” 游方依言拿起一边的面包咬了一口，安抚地对担心他的几人笑笑。 ……可心中的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 9月14号这个日子是游方自己选的，原因很明显，这是路遥的生日。他打定主意在今天给路遥一个惊喜，无奈，对方却因为广播剧的事情一口气跑去了东北…… 他合上眼睛，倾听着前面读者们的喧闹，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滑下来。几乎植入骨骼的社交障碍，让他的肠胃一阵又一阵抽搐……如果这时有人肯握他的手就会发现，那两只玉雕般的手也冷得像寒玉块。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就这样逃掉……他在心底偷偷地念叨，好害怕……真希望……你就在身边。 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无所畏惧，路遥。 “九点半了！”出去核实过所有细节的孙编辑掀开帘子叫人，“游方，走吧！” 与此同时，后台的人们听到了读者们齐刷刷地欢呼：“游方！游方！游方！” 游方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很自信的微笑，站起身来：“嗯。” 不过……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会在我心里。所以我已经无所畏惧了，路遥。 他迎着巨大的欢呼声走出后台，镇定地走到小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扫视激动的读者和饶有兴致地驻足的路人，温声说：“大家好，我是游方。” 10点半。 路遥快步冲进金店，气喘吁吁地把收据单拍在柜台上：“戒指！” 陌生的小店员立刻把戒指给他：“先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啊……莫非是要求婚？” “答对了。”路遥打开简单看了一眼，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往外跑。 他钻进出租车，等在里面的刘进立刻吩咐司机：“师傅，国贸！” 路遥努力把气喘匀，整着衣服问好友：“我衣服脏不脏？” “不脏不脏。”刘进笑，“很帅！没见你穿过啊？” 今天的路遥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短袖白衬衫，带了条宝石蓝的领带。下身是白色紧身休闲裤和白皮鞋，皮鞋上有宝石蓝的小饰物。 他笑得爽朗：“嗯嗯，是我在外地买的……求婚嘛，当然要用新衣服！怎么样，是不是足够白马王子啦？” “是很王子。”刘进拍他的肩，“祝福你们。” 大概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国贸步行街附近。两人下了车往天阶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看到了长长的队伍。 刘进很吃惊：“嚯，快两个小时了还那么多人？” 路遥笑得与有荣焉。他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拿出手机，对着戒指拍了张照片：“@游方 亲爱的，我来求婚了。”他把手机塞给刘进，拿着戒指，在游方的签售点对面，沿着步行街的慢慢地走。 后台，程思突然惊叫起来：“路遥来了！？” “什么？哪？”林曦第一个反应是掀开帘子朝外看，随即才问：“你怎么知道，刘进给你发短信了？” “不是不是！”程思脸红红的，由衷替朋友高兴，展示刚看到的微博：“你看！求婚！” “妈的，这小子要玩大的！”林曦也兴奋起来，“我得给游方打个招呼！” 他冲出后台，走到游方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路遥来了。”说完，扭头就走，根本没提求婚的是——这是惊喜！ 听到林曦的话，路遥签名的手顿了一下。他朝面前红着脸的小女生笑笑，飞快地写好祝福，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读者队伍因为他的举动微微骚动起来：“怎么了？他怎么不签了？””几点了，到时间了吗？午休？””不是，他好像在找什么……” 路遥在马路对面站定，他惊讶地看着舞台上的游方。虽然只能看到上半身，但是那人的打扮……跟自己实在是太过情侣。他笑得合不拢嘴，举手对游方挥了挥，见对方注意到自己，就想去后台，却见游方对主持人说了什么，拿起了麦克，然后直接站到了桌子上！ “签售会暂时中断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说。” 人群立刻响起了议论，经过的路人也把目光投向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路遥诧异地顿住脚步，看向游方，就见他盯着自己开口道：“正如大家所知，我是一个同性恋。也如很多人猜测的，我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伴侣……不过不是大家所猜测的那个人，而是路遥。” “在2011年与我分手的前男友，《偏偏不是你》广播剧的策划路遥，受到我父母肯定的，我的爱人——他的名字叫路遥。” “他现在就在这里。” “今天是我的第一次签售会，也是他27岁的生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正式向他求婚。” 游方说着，在桌子上单膝跪下。 他无视读者们的惊呼和诧异，无视路人的呆怔和悚然，面带微笑，远远地对路遥伸出手——现场诡异地安静下来，远处的车水马龙声听起来那么不真实。他跪在代表现代人类对文明崇拜的天阶下，用柔软的声调念出稍作改动的基督教婚姻誓词： “我愿意成为路遥的丈夫，我一生的挚爱和人生的伴侣。 我将珍惜我们的情谊，我爱你，不论现在还是将来，直到永远。 我信任你，尊敬你。 我将与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忠诚地爱你， 无论要迎接怎样的生活，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 就像我已经伸出手等待你的紧握，我将把我的生命交付与你。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我愿意用我的人格起誓， 从此以后，你的停留之地便是我的归宿， 你的亲友，将成为我的亲友； 你的目标，便是我的指向。 有朝一日，你在哪里死去，我必与你一起葬在哪里。 即便有再多灾难，哪怕是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离。”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挂在晴朗夜空中指明方向的北极星。他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语调里都是坚定，好像这一切已经在他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他听不到读者和路人或感动或无措的啜泣和话语，眼里只有他爱人的影子。他的笑容充满对未来的信心和拥有爱情的幸福，他问： “那么，路遥，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彼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有朝一日，一起面对死亡？” 路遥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他的眼中只剩下远处的那个身影。他拉动步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游方方才的誓言还响在他的耳畔，那么真实清晰。他痴痴地望向自己的爱人，像是分开红海的摩西一般穿过人群，攥着手里的戒指，缓慢地朝那只属于自己的手走去。 往昔的一切像是过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旋转着，他还记得游方第一次跟他搭话的语调……他记得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大神，我喜欢你！” 他记得那个孩子在电话里哭泣的软弱，记得他天真又坚定地说：“你说过的每句话……甚至你读过的那些台词，每一句，我都记得。” 他记得那个孩子第一次出现在火车南站的样子，在看到他之后露出了那么复杂的表情。 他记得那个孩子第一次躺在他身下流过的眼泪，他狠狠地咬了自己的锁骨，打定主意要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记得那个孩子跪在地上看向自己的表情，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是他的救赎。 他记得那个孩子肿着脸拥抱他的样子，他挣扎着说：“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 他记得那个孩子苍白着一张脸出现在病房里的样子，他们十指交握，扶持着彼此…… 他都记得，真的都记得。 那时候，这个孩子还不叫游方。他把爱情当成一切，把自己当成他的神明，他管自己叫日久，因为他的名字叫做知马力。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是游方。 是重逢后因为一个吻暴起伤人的游方。 是感受到他的温暖不自觉缩入他怀抱的游方。 是绝望地哭泣哀求他离开自己世界的游方。 是试图用讥讽和冰冷包裹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流露温柔的游方。 是从酒店里飞扑出来拥抱自己的游方。 是被母亲抓破脸仍然淡定的游方。 是会守在病房外、给他写情书的游方。 是强硬地接纳他，只对他撒娇，只在他面前暴露软弱的游方…… 爱情已经不再是他的一切，他却依然把自己当成他的神明。 而他……也已经成为了我的神明。 路遥终于回过神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它往往属于最虔诚的信徒和终于在沙漠中看到水源的旅人——它意味着一个人终于获得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和支撑。 那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路遥幸福地笑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伴侣。 那个人站在桌上对他微笑，在他身后，是天阶不断变化、十分华丽的电子屏，就像是属于他的圣光。在他的脚下，站满了他的支持者与爱慕者，他们都心甘情愿地仰视着他，将他唤作“大神”…… 他是衬得起这个称号的。因为他不仅是个成功的年轻作家，更是一个有担当的年轻人。他也许唯爱至上，却不会为了自己的爱情伤害其他人的感情。他也许可以躲在幕后靠文字养活自己，却愿意站到台前，迎向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无知，为相信以及喜爱他的人遮风挡雨…… 他从一个软弱的透明cv，一步一步，走上神坛，成为读者心中的耽美大神——而这一切，路遥一一亲历…… 路遥登上小舞台，来到游方面前。 他微微抬头，仰视着他现在以及未来的帝王——他知道，他接下来的人生，将要被这个男人左右和主宰。 路遥打开戒指盒，取出那枚重新打过的戒指，在游方惊喜的眼神里，帮他套上无名指，然后低头亲吻他的手背，虔诚地回答对方的问题：“无上荣幸，我的陛下。” ——路遥，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彼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有朝一日，一起面对死亡？ ——无上荣幸，我的陛下。 我用我的爱情，为你加冕。 台下，响起读者和路人的尖叫和掌声！ 在舞台一旁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曦等人彼此拥抱，放声哭泣：“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当然，也免不了有反感同性恋的路人皱眉发出一两声嘀咕，可他们很快被其他人不满的眼神驱赶出了这个领域。他们不屑地撇撇嘴，继续行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这座城市，还是那个繁华又冰冷的城市。这个社会，还是那个巨大又残酷的社会。这个世界，还是那个天灾人祸和资源短缺的世界…… 但是在这些偌大当中，有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有一对有情人幸福地相拥。他们已经知道，能够战胜所谓命运的，不是命运本身的仁慈和慷慨，而是自己死而后已的奋斗与坚持。 就算无法战胜所谓的法则，就算无法改变当前的世界，就算无法摆脱此时的困境—— 不要低头。 坚持下去。 这就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