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人类迁徙
第一章 ‘2年2月22日·阴冷·星期六 因为秦戈的陷害,汪明姚给我指派了一个所谓副基地长的职位,哪怕之后我几次三番强调那只是个误会,他依然一意孤行,这让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说不定是在挟私报复。 这个预感没多久就成真了。 在出发寻找合适的地理位置来建立基地前,他要求我到他身边去,并且拒绝了我提出要与我的同伴呆在一起的合理要求。 并在漫长的寻找家园的路上,不停地冷嘲热讽我是如何“有自知之明”的“迫切”的想为另外499人的生活安逸做出一番贡献。 看他眼睛里的恶意,要不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猜他恐怕会直接命令身后那四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保镖把我就地处理。 为了小命着想,我只能沉默以对,并在心里描绘出一个秦戈的小人形象,殴打数万遍。 穿过窄窄的沙滩带,是一片黑色望不到头的砂地。 赶路期间,从黑砂子里面窜出过几头小型的墨黑恐龙——我其实很好奇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砂子里的,难道呼吸的时候不会堵得大鼻孔里全是石头吗?——都被何率、秦戈等十数个警备人员毫不费力的解决了。 看来这片黑砂子地的恐龙只有这一种,而且战斗力极差,如果不是没有植物和用来隐藏躲避的地方,这片区域倒也是一个适合建立基地的好选择。 此时,太阳已经有一半落到地平线以下了。汪明姚提出的,暂时栖息在这片砂地以作休整的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2年2月23日·狂风·星期日 庆幸我有个睿智的老师。 不然今天太阳落下的时候,我们可能依然还在盲目地赶路。 昨天的那片黑石子组成的砂地超乎意料之外的辽阔,直到今日中午时分,我们依然没有走出那片范围。 幸好江老师及时提出,我们一直向着太阳的方向直走或许是不明智的。 他还拿出了之前的地图,说出了他的推测:之前方舟第一次着陆的区域包括了一大片沼泽地与两块雨林,正好组成一片四分之一的圆,圆心的位置就是石圈。而我们的方舟是沿着海岸朝西方开的,换言之,我们向东方走,就是朝着圆心在走。哪怕花费大量的时间走出了砂地,等待我们的说不定又是那片危险丛生的石圈。 大家对之前的恐龙还心有畏惧,便毫不迟疑地拐弯向北方走去。 数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荒凉漆黑的砂地,越过了清澈无鱼的小溪,到达了一片山脉起伏的黑土大陆。 最让大家欣喜的是,山上还覆盖着薄薄的绿色植被,不难料想等开春之后,山上会是怎样一副春意盎然的光景。 这生机勃勃的颜色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 很快,汪明姚就挑选了一个确实很安全的山洞,唯一的洞口只有人类猫着腰才能进得去,但是被江老师非常委婉地拒绝了,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对方。 ——如果有巨型恐龙堵在门口,您要活活饿死吗? 第二次挑选的地方很好,被大家一致认同。 这是一片被两座笔直陡峭的高山夹在中间的狭长峡谷,只要守住前后两个方向——不知道这边的天上是不是也有会飞的龙?就算有也构不成威胁,而且鱼头念念不忘着鸟蛋的滋味——我们就安全了。 汪明姚让人把峡谷的中央分成了500块,编上了编号当作居住区,以方便管理。 所有人各司其职,领到了一份符合自己特长的工作。 特殊技术人员额外在研究区分到一块地和一个帐篷,用来做研究室。警备人员被分为两组,分守前后两个入口。 我想,如果忽略汪洲长恶劣的人品,他的管理能力确实值得称赞。’ ‘2年2月25日·晴·星期二 用了两天时间,我才终于把一车子的设备整理好,并架起了两座电塔。一座水资源发电,一座风力发电。 托了不远处干净的小溪还有不会停歇的山风的福,这次电塔的供电量很大,相应的,搭建的时间也用得久了些。 我计划,水塔的蓄电用来供应将来入口处会设置的电门与电网,而风塔就供应日常的生活用电。 就在我马不停蹄地想去没有天然屏障的入口处设电门的时候,被汪明姚拦住了。 他表示,他不能再忍受帐篷一到晚上就不能点火取暖的现状,要求我在干别的活之前,率先解决所有人帐篷里的暖气问题。 这绝对是个大工程。 上帝保佑,在前后两个口的电门没有搭起来之前,没有警备人员不能应付的巨型恐龙闯进来。’ ‘2年3月1日·小雨·星期六 暖气问题才刚刚解决,就有数头食肉恐龙要攻进来了。 上帝果然是不值得信赖的。 值得信赖的是十六个武艺高超的特种兵——’ “得了吧,你是想写值得信赖的是你家秦戈吧?”岑轻朋湿漉漉地进了帐篷,一眼就瞄到余未正在写得日记,“说也奇怪,今天早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头食肉恐龙前赴后继地想要闯进来?吓得我们的汪基地长在吃早饭的时候都没发表每日宣言。” “谁知道呢?”余未也很疑惑,“大家这几天都是把门口的恐龙引到外面才动手的,进基地之前也会很小心地把身上的血弄干净,吃得食物也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没有道理今天的恐龙就特别多。” “而且今天还有雨。”岑轻朋把头探出帐篷,又赶紧缩了回来,“雨变大了。” “变大了?”余未心不在焉地把‘小雨’两个字涂成墨团,担忧的情绪源源不断地辐射开来。石圈那边的恐龙都不在下雨天出来,这边的恐龙却正好相反吗? “秦戈他们还守着前门没有?” “嗯。前门的恐龙最多。老师带着三个人去支援他了,放心吧。” “那后门怎么办?” “汪明姚把他的保镖派去守着了。” “他终于舍得把那四个外国人派出去了。”余未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汪明姚执意不肯让这四人一同参与守卫工作,秦戈和何率也不用每三天就要守一次夜。“那四个外国人也是,住在一堆亚洲人里,也不觉得别扭地慌。” “那四个人好像是他从小培养的,和儿子差不多亲。”岑轻朋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余未,“别涂了,小雨两个字都被你涂成朵花了。你要是无聊,去我那儿陪鱼头和胖丁玩会儿?” “下雨,不太想出去。”被担忧占了全部心神,余未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小鸟的提议。 “小鱼尾!”岑轻朋不高兴了,“你要是担心就出去看看,别和女人一样磨磨唧唧的。” “我刚刚去过,被赶回来了。” 那几个特种兵一看到他出去就像看见了鬼似得,非要他进来,说杀恐龙没什么好看的。还说他如果死了,基地就会断电断暖气,回到原始人生活的状态。 总而言之,就是嫌余未在外面给他们添了麻烦。 “天知道我杀恐龙的时候,他们还在方舟上吃公粮呢!”余未气愤不平地一拳砸在日记本上。“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 “可不是所有女人都弱不禁风的,”岑轻朋提醒他,“别忘了秦戈那一队还有个女兵呢。” “也是,当时知道她是警备人员身手还异常出色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余未像是回忆起什么,说道,“不过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 “这很正常。”岑轻朋往电热丝那里靠了靠,湿答答的衣服让他很不舒服:“淋了雨着了寒,女人的战斗力就一下子减少一半,如果正巧碰上每个月那几天的话,战斗力不归零就不错了。” “小鸟儿,你对女人真是了解——等等。”余未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你刚刚说什么每个月那几天?” 岑轻朋翻个白眼,“别装了小鱼尾,我就不信你不懂,就是——”他的声音一顿,明白了余未在想什么,颤抖着嗓音道:“不会那么巧吧?” “不然还有别的原因吗?”余未匆匆抓起一件外套披上,连错拿了秦戈留下来的棉衣都没有发现,“我去问问。”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那么,只要女兵不从大门口挪开,恐龙就不会停止进攻。 “你要怎么问!”岑轻朋急忙拉住他,“就算你是个受,你也是个成年男人!直接冲到女士面前问:‘请问您是正处在每个月会流血的那几天’吗?不被一巴掌拍死才怪了!” “那你去,你不是没有成年吗?” “我去和你去有什么分别,我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你要不去拜托个女的,让她跟你出去问问。”岑轻朋提议。 “你确定她们看到恐龙之后,还有说话的心情?” “那你就把她拖进基地来。” “然后让所有的恐龙一起跟着她基地一日游?”余未抿了抿唇,手神经质地去拽棉衣。“其实就算问了,她回答是或不是,都对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帮助。” “……”岑轻朋沉默了,“要不你去问问你老师吧,我发现这个人的脑子很好用,连汪明姚都把他当军师。”虽然这个军师不太服从主公的命令。 “你说得对!” 余未不顾变大的雨,急忙向隔壁江维瀚的帐篷跑去。 第二章 江维瀚听着余未的分析,神色渐渐凝重。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他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来回踱步,“小鱼尾,我要去一趟汪明姚的帐篷。” “啊?去找他做什么,统计基地女性的数量吗?”余未皱了皱眉,“老师,还是先想办法让那个女兵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如果在天色全暗的情况下,恐龙还不停地要攻击基地的话,对几位特种兵来说无异于灾难。 要知道,人可没有恐龙那么大只的灯泡夜视眼!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那位谨慎的洲长从基地建立的第一天开始,就让人挖地窖了,不然要他把大量的食物囤在帐篷里,他会连觉都睡不安稳。”江维瀚简略地解释,“而那个地窖多少能起到隔绝气味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让女兵在这段特殊期间在地窖里躲几天吗?”余未的眼睛亮了,“这是个好主意!” “不要高兴地太早。”江维瀚摇了摇头,“他会有什么反应很难说。” “汪明姚会不肯?不太可能吧。”岑轻朋把手放在电热丝上取暖,一边插嘴道:“恐龙闯进来的话,他也会跟着倒霉的。” “你觉得有何率、秦戈在,他们会让恐龙闯进来吗?汪明姚也很清楚这两人的实力。” 为了在他帐篷里的这两个,恐怕何率秦戈不拼了最后一口气,是不会倒下的。 “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在恐龙日夜不停地进攻下还毫发无伤!”余未有点火大,“何率不也是他的保镖吗?怎么待遇和那四个外国人差那么多。” “同样是宠物,你和鱼头在秦戈心中也差那么多。”岑轻朋调侃他。 余未:“……” “好了,你们呆在这里。我去找汪明姚谈谈。”江维瀚一撩帐篷,又想到什么回头补充道:“小鱼尾,你的外套是秦戈的吧?你穿着有点长,会影响行动速度,下次别再穿了。”说完,就迈开步子快速地像中央的1号帐篷走去。 余未有点愕然地看一眼身上的棉外套,原来他错拿了秦戈忘在他帐篷的衣服吗?这件是什么时候被落下的…… “放心吧,你老师一定会成功归来的。”岑轻朋错把余未的沉思当成了担忧,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好像挺在意你的,连你穿得不是自己的外套都发现了,你要不考虑考虑他?我看江教授挺可靠,而且性格比秦戈讨喜多了。”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余未翻个白眼,“何率要是知道你夸别的男人挺可靠,他会伤心的。” “得了吧,我像是会移情别恋的人吗?而且四十二岁在我看来就是老透了的男人。”岑轻朋顿了顿,“不过,配二十七岁的你来说,倒很正好。” 余未一巴掌甩在小鸟的后脑勺上,“不要胡说八道,什么老透了,那是成熟。”他为自己的老师据理力争,“江教授年轻着呢。”至少对他的教授名号来说,真的算是年轻的了。“咦?小鸟儿?你在发什么呆?”怎么眼神盯着某处一动不动的。 “唔,你有没有——” 岑轻朋疑惑地看着帐篷口飘动的帘子——并不是他突然发现了江维瀚的帐篷帘子有着多大的吸引力,而是帘子外头隐约露出的墨绿色让他很有熟悉感,外面有人在? 回头再看一眼余未身上墨绿色的外套,两种颜色的相像让他有了一种猜测。 外面的人会不会正巧是他们讨论的对象?秦戈的帐篷就在不远处,路过听到他们的声音来看一眼也是很正常的。 “我有没有什么?”余未催促着他把说到一半的话讲完。 岑轻朋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坏笑:“我是说,你有没有对江维瀚动心?他肯定比秦戈要会照顾人。” “……你够了。”余未很不耐,“你又知道秦戈不会照顾人?” “所以你是被秦戈的‘照顾’打动了,才和他同居了那么久?”岑轻朋在心里翻翻眼睛。小鱼尾这是典型的是自作多情吧。错把面无表情当成含情脉脉了吗?秦戈那个面瘫会照顾人,说给鬼去听吧! “我没有。”余未下意识地否认,“我们就是普通关系,现在不也没有住在一起吗?小鸟儿,你别总是胡说。” 而且他怀疑,秦戈心里有个人,就是那位在秦戈生病发烧时都不忘叫着对方名字的方子河。 “普通关系还住在一起那么久,不觉得奇怪?”岑轻朋嘟嘟囔囔,“普通关系你还整天抱着他的蛋当个宝一样,换我早就吃了。” 余未抽了抽嘴角,“那会被秦戈卸成八块的,你以为我没想过?” 他一开始其实一直是把蛋当储备粮的,可自从它会动了以后,它是有生命的这一点就让人越来越不能忽略。 没意思,岑轻朋叹口气。 ——他想要逼出余未的真心话,让外面人听一听的计划完全破灭。 “好了,小鸟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你不担心何率吗?” “天没黑的话,那些咖啡色的长毛畜生就绝对不会是老师他们的对手。对了,我去看看太阳落到哪儿了。没有钟可真不方便。”岑轻朋三两步走到帐篷口,假装很自然地撩开帐篷帘子,浅褐色的眼睛往四周一扫。 “咦?”怎么会没有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余未赶紧上前,也探出头观察四周的景象:“很正常啊,也没有引起轰动什么的。” “没什么,刚刚可能是看花眼了。”岑轻朋实话实说,“我们进去吧,太阳要完全落下去最少还有一个小时,足够江教授跑一趟来回还有余了。” 江维瀚的行动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只用了半个小时他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 女人。 岑轻朋有点厌恶地后退了一步,余未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好吧,他是能理解这种事情最好由女人出面对女人解释,但也不用是这一个啊! “你们好,我是汪清苗。”女人落落大方地对他们打招呼,“时间紧迫,两位,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是的,这就是那位正热烈追求秦戈的汪小公主。 “……”余未无措地看向他老师,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江维瀚也没想到对方一出口就是那么官方的话,还完全没有说到重点,只能开口补充道:“我需要一个人帮我一起去把地窖清理一下,把里面的食物搬出来,只留下一个人吃七天的份,另一个带着汪小姐去找那位勇敢的女特种兵,确认有点麻烦的是不是她。” “江教授,我跟着你去清理地窖。”岑轻朋不给余未选择的机会,“小鱼尾,你带着汪小姐去大门口吧,她跟着你还安全点。” 余未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我们走吧?汪小姐。” “请叫我清苗。”她这么说,“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是穿错了你爸爸的吗?这么长,很丑。” 余未:“……” 在发现秦戈身上穿着和余未一模一样的外套的时候,王清苗有点怔愣。 “对不起。”她回过神后就很直白地道歉,“我不该说你的衣服丑,秦大哥穿着一点都不丑。” 余未:“……” “请你再往前走一点好吗?我一个人走那么远去和那位正和恐龙打架的女士说话会害怕。” 他完全没看出这个女人害怕在哪里! 余未在心里大吼大叫,但理智告诉他,对方其实没有多大的恶意,就只能把不满咽下去,握紧手里刚回帐篷拿的电棍,谨慎地向几个特种兵靠近。 “余未,”秦戈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回去。” “马上就回去,”余未不想再被赶一次了,“解决完这边的问题就走。” 秦戈的动作一顿,被恐龙的爪子在背部扫了一下。 “秦——” “秦大哥!”王清苗的反应比余未都要快,“小心!” “……” 余未抿了抿唇,把注意力挪开,转向在一边对付一头最小的咖啡龙的女兵。正巧,对方这时脸色苍白地晃了一下,他立刻抢上前去替这位女警接下一记恐龙的爪拍。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搭话。 “没有。”女特种兵苍白着脸睁眼说瞎话,“先生,技术人员请不要随意参与战斗。” “你看见汪小姐了吗?对,正向你们队长献殷勤的那位。”余未有点无奈,“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请快点过去和她汇合。” 女兵显然认出那位是他们基地长的千金,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余未笑了一下,把电棍开到中档,呲啦一声,恐龙在女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哐当倒地了。“快去吧。” 最好是赶在汪姑娘把整个人都缩进秦戈的怀里前把人拖走! 女兵目瞪口呆了没几秒,就立刻反应过来,向王清苗那里跑去。 第三章 眼前的恐龙被余未电到再也站不起来,空闲下来的他想起了刚刚恐龙的那下,问道,“秦戈,你有没有受伤?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地窖。” “没出血。” “你们这儿都没人受伤吗?” “没有。” “那就好。”他长出一口气,只要没受伤,那一切好说。 他望向还在对话的两个,准备带着人撤退。 ‘果然问题出在那位逞强的警备女兵身上。’ 余未看到汪清苗又说了什么,而女兵的脸刷一下更白了时,心里这么想。 交谈结束,汪清苗转头叫余未。 “余未,木——”她顿了顿,一下子忘了女兵的名字。 “木齐缨。”女兵很自觉地报上大名。 “齐缨就交给你了。父亲和江教授他们应该已经把地窖清理完成。”汪清苗这么说,“快把她带走吧。这种时期还激烈运动,血腥味只会越来越大。” 女兵苍白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羞愧的红晕,“队长,对不起我——” “走。”秦戈扫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淡定态度就好像对方是在说‘队长,今天天气不错’。 “对,你快走,秦大哥不会怪你因为任性逞强而引来这么多恐龙给他添了麻烦的。” “……”余未翻个白眼,“那我们走吧,汪小姐?你、你怎么——”还缩在秦戈的怀里!赶紧地给他滚出来! “我就不走了,你一个人护送得了两个吗?”汪清苗说得倒也有一点道理:“而且她走了,恐龙也会跟着走。那我和你们在一起也太危险了点,你又不像秦大哥那么厉害。” 没有‘秦大哥那么厉害’的余未握紧电棍,很有冲着那理直气壮赖着不走的女人头上来一下的冲动。 “滚开。”秦戈和余未同样不爽,他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挥开汪清苗抱着他腰的手臂,“你很烦。” “不要,滚开会死的。”汪清苗坚定地拒绝和余未一起走。“我要在这儿呆到恐龙撤退。” “余未。” “嗯?”余未正盘算着怎么把两个人分开,听到秦戈叫他的名字,有点不爽地应了一声——如果对方说出什么让他先走的话,他就唆使鱼头见他一次咬他一次! “把她电晕拖走。” “……” 看着汪清苗大受打击却还依然一步一回头地向他走来,余未顿时升起一种‘这女人其实和我同病相怜’的想法。 不过说实在的,看别人被秦戈打击,比自己就是那个受打击的人,要愉快得多。 最中央的1号帐篷附近,果然多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他的老师正站在洞口等他把人带回来。 “你们太慢了。”已经浑身湿透的江维瀚皱了皱眉,“门口的状况还好吗?” “一切都好。”余未点点头,“就是我们几个离开的时候,那几头恐龙想跟过来,都被秦戈他们一一拦下来了。老师,我想回前门去帮忙。” “先等等。”江维瀚摇摇头,“有点麻烦,这地窖门做的有点简陋,”他指给余未看那块和周围土地颜色一直无二的泥板:“它很重,没有办法从里面被推开,尤其是一个姑娘。” “那就从外面打开啊。” 这很正常,眼前的洞只是一个用来藏东西的、刚偷偷摸摸挖了几天的简易仓库,怎么会有从里面打开门这种高级功能。 江维瀚拽了拽余未的头发:“冷静下来,小鱼尾,不要一心想着到秦戈那儿去,你的智商呢?” “……”被揭穿心思的余未闹了个红脸。 “只能从外面打开就代表,我们没办法知道被关在里面的人什么时候想出来,又什么时候空气不够了。”江维瀚还是帮他做了解释,“所以为了防止空气不够用、人又出不来的情况,还是要先想办法把电通到里面。” “把电通到里面也不能解决空气不够的问题。”余未很疑惑,“是想在里面按个通讯器吗?那光有电也不够。”还需要技术人员把通讯塔之类的东西先搭起来。 “在泥板底下按个自动升起的装置就可以了。”江维瀚解释。“轻朋已经去找机械人员开始做了,你只需在里面要通上电,按上控制开关。” “好主意。不过要实现供电的同时又不能让气息外泄会有点麻烦,我要先下去看看情况。”余未一边说着,一边撑着洞口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跳进地窖。 就在他花了点时间靠着洞口微弱的光来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一声高八度的尖叫穿透了他的耳膜。 “那是什么!是恐龙吗——”是王清苗的声音,“救命!我就说应该呆在门口的!” “请安静一点汪小姐!”同样是一个女声,但镇定很多,“到我身后来。” “它会飞!我到你身后去管什么用!”汪清苗惊慌失措着一跃跳进了地窖,“上面的人快把泥板盖上!” “等等——”余未终于反应过来,“外面有恐龙?翼龙?” “飞的很快!”汪清苗点头,“马上就要飞过来了!木齐缨你要不就关门要不就下来!哦,对了,江教授说了那块泥板女人抬不动。江教授!江教授快把泥板挪上来!” 余未不理会她叽叽喳喳地命令,直接起跳够着洞口边缘准备往外爬,“放心吧,就算不把泥板盖起来,恐龙也进不来。”这四四方方的洞口小到胖点的胖子都会被卡住。 “进得来!你看看它只有多大!”汪清苗不假思索地反驳。 “……”余未抬头看了两眼,不太确定这只正在高空盘旋的恐龙到底有多大,但是这不妨碍他做出决定:“你呆在里面,还有你,木小姐,快点下去,我会把泥板盖上。” “我不——” “不要反驳!都是因为你才引来了它你不懂吗?不把气味隔绝了,再飞来的就不止一只恐龙了!快下去!”余未瞪着她,很有你不自己下去我就把你扔下去的恐怖架势。 木齐缨没有多加考虑就妥协地开始往地窖里爬。 其实余未想多了,大雨天在天上飞着寻食的恐龙真的没有那么多,那不仅会弄湿自己一身的羽毛,还抓不到太多的猎物。雨水会在很大程度上隔绝气味的传播,只有距离不远的恐龙才能闻到气味。换言之,如果小雨转成大雨的时机再早一些,门口的恐龙也不会那么多了。 同样的,如果天上这一只不是在昨天没下雨的时候就飞离了窝,到现在也没能抓到一只猎物填饱肚子,它也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循着这个不太正宗的血腥味拐来他们基地。 看着木齐缨和王清苗两个姑娘在地窖里汇合,余未和江维瀚合力搬起那块泥板挪到了洞口。 离得他们已经很近的恐龙疑惑地发出了一声长鸣,收了翅膀在他们不远处的18号帐篷门口着陆了。 还好,因为现在过大的雨,立刻把气味冲了个干净,也因为这过大的雨,基地里的人没有在室外活动的,偶尔有几个探出头来看看天色,也没有注意到这只不速来客。 不然引起骚动会更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向恐龙靠近。 “它会攻击人吗?”江维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恐龙,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对人肉感兴趣的种类——据基地唯一一个生物学家得出的结论,有一些食肉恐龙是不吃不认识的生物的,而另一些,比起恐龙肉来,它们更喜欢人类的血。 “不会,鸟龙和鸡一样笨。”余未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抓紧了手里的电棍以防突变。 “你确定?”江维瀚看到那只龙把爪子伸向了和它一样高的帐篷顶部,脸色变得很差,“我觉得它像是想要掀开那个帐篷。” 余未沉下脸加快了脚步。 一分钟后,离得够近的他,这才终于看清了这只恐龙的全貌。 这只草绿色的龙只有两只爪子着着地,站起来的样子也只有比余未高两个头,尾巴很短几乎看不见,湿掉的翅膀覆盖着一层深浅不同的绿色,不难想象它在干的时候会是多层次分明,脸不像铁灰鸟龙那样端端正正,反而可笑恐怖,尤其是中间的鼻子,只有两条缝。 最重要的是,它的肚子上没有装蛋的袋子! 鱼头会失望的。 “这只和我以前遇到的铁灰鸟龙相差很大。”余未轻声对江维瀚说,“我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近亲品种,智商是不是一样低而且不吃人。” “别靠近了孩子,我们都到它眼皮子底下了。” “不靠近我要怎么电到它。” “啾——” “叫声倒是一样的。”余未眨了眨眼。 “不要关心它的叫声了,它好像发现我们——闪开余未!”江维瀚推了他一把,自己后退的速度慢了一拍,以至于脸被猛然扑过来的鸟抓了道伤痕,“动作好快。它肯定吃人。”看那凶猛的劲头。 “老师!”余未的脸顿时白了,“你见血了!” “没事,我们先离开这块住宿区,不然乱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四章 江维瀚的担心非常有道理。 他的话音才刚落,接连听到鸟叫的18号帐篷里的男人就探出头来,并且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恐龙攻进来了吗!”他的声音有点大,惊动了附近帐篷里的人。 “真的是恐龙——”19号的一对夫妻惊慌失措。 “没事,你们快进帐篷!它的嗅觉不太好,不到它面前它不会把你们当食物。”余未拽着他老师就往没人的地方跑,一边吼着让所有人躲起来。 “进去,进去,要命的就不要出来!老师,那只龙为什么不追上来?”余未不怕它追,反而怕它不追。 “它在享受猫抓老鼠的愉悦感。”江维瀚眯起眼回头看那只脚都没挪一下的生物,“看来智商很高。” “智商高有什么用,鼻子有缺陷!” “不是有缺陷,是只对血腥味敏感。”江维瀚这么说,“我们刚刚凑得太近了,应该直接拿个网套住它。” “以后知道怎么对付了,现在的重点是把它从这里引开。”不然在这里打起来会波及别人。把别人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帐篷弄坏了是小事,伤着人,恐龙攻击的对象又多了一个那可麻烦了! “它追来了!”一直观察着那只恶劣鸟龙的男人眼神一凝,“趴下!” 余未想也不想地照做,鸟爪子带起的风吹过了他的发梢,直接向他老师袭去。 “该死。”来不及爬起来,余未咬牙往前爬了两步,打开电棍向鸟腹攻去,“滚开,畜生!” “啾!” 草绿龙轻叫一声很机警地闪开了——哪怕它不知道余未用来攻击它的武器是什么,也不影响它的第六感提示它危险。 虽然余未没有电到它,但至少也阻止了它攻击他的老师。 江维瀚弯腰咳了两声就一把拉起余未,继续往前跑:“不要想着攻击它,它动作太快了。” “手边、要是有、有渔网就好了。”余未跌跌撞撞跟着他老师跑,“我们在……往哪儿跑,老师?” “后门。” 余未跑得也有点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为、为什么,不是,前门?” “前门太空旷。” 而后门就多了很多可以掩藏身形的障碍物,像树、小山坡等在这种时候是必不可少的。 十分钟后,峡谷的尽头已经隐约可见,两旁也出现了稀稀拉拉的几棵小树。 两人一路狂奔,时不时躲开草绿龙的偷袭,这时也已经接近了极限。 “不行、老师,我——”余未挣脱开江维瀚的手,双手撑膝:“你先走,我跑不动了。” “你觉得可能吗?”江维瀚的极限可能已经过了,他的脸色虽然不好,腿却还没有不听使唤,“快走,别说话。”他一把抓住余未就要挣脱开去的手。 “我真的不行,要吐——” “喵嗷!” 鱼头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急促地像是在预警什么。 江维瀚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只明显丧失了耐心的翼龙向他猛扑过来。 “老师!”余未想也不想地直起腰一个转身,整个人挡在他老师面前,把毫无防备的背部呈现给那只暴躁的恐龙,等待疼痛降临。 “啾——” “咪呜——” “余未!”江维瀚一愣就反应过来,覆上余未扶着他双肩的手,“有没有受伤?” “没有。”余未也摸不着情况,“怎么回事?” “你养了一只好猫。”他摸了摸余未的头,示意他回头看,“也交了一个聪明的好友。” 背后,鱼头和胖丁各自咬着草绿鸟龙的一只翅膀关节,死死不松口。哪怕那只龙正不停地大力扇着翅膀,想把这两只碍事的猫甩下来。 “小鱼尾。”岑轻朋在树后面朝他招手,“快过来,过来,它鼻子不好使!江教授你不要过来!你带着血呢!” 余未抽了抽嘴角,“小鸟儿,你怎么在那里。” “这不是聊天的时候。”江维瀚推了他一把,“过去,把电棍留给我。” “你觉得可能吗?”余未把他老师的话原样扔回他脸上,“我不过去,绝对不能浪费了鱼头和胖丁的一番心意。” “啾——” 岑轻朋突然出声,“小鱼尾!小心左边!它要从左边过来攻击你!” 话音刚落,草绿鸟龙就动了。余未想也不想地把电棍交到左手,用力一挥,果然击中了。力道震开了草绿鸟龙,也震开了两只英勇护住的猫。 “鱼头!” “胖丁!” 两个主人都心疼极了。 “咪唔——” “喵嗷!” 两只猫各自叫了一声表明自己没事,软着腿把自己撑起来,想要再一次咬上那只可恶的欺负他们主人/主人朋友的龙。 “够了鱼头!胖丁!你们去小鸟儿那里。”余未微微蹲下身,准备发力:“小鸟儿,告诉我,下一次在哪儿?” 岑轻朋眯起眼看着那只草绿色龙黄澄澄的眼睛。 “啾!” “它要飞了!上边!” 余未打开最大档,举高电棍,等待草绿色龙俯冲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 一定要击中对方的眼睛或者张开的嘴,他祈祷。 一定要。 “啾——” 余未努力想要对准那只鸟的眼睛,但是龙飞的太快了。 “啾!” ‘呲啦——’ “啾——” 这次的恐龙吼声惊天动地。 “电中它了吗?”余未抬起头,透过重重雨幕看向天上那只鸟龙。好像还挺精神,他的心一沉。 “电中了!”江维瀚肯定地说,“但是它湿掉的羽毛似乎有些隔绝电的作用。”他这么说,“散掉了很大一部分的电流。它就停顿了一下,就继续拍着翅膀往天上飞了。” “我知道。”余未咬牙,“看鱼头和胖丁没什么大碍就知道了,电对它的羽毛影响不大,所以我刚刚是想电它眼睛的。” 可惜失败了。 “啾啾——” 岑轻朋看着升到一定高度不动了,准备俯冲的龙,大叫:“江教授!闪开!” 江维瀚就地一滚躲过恐龙的利爪,抹一把沾上了灰却还在流血的伤口,有点狼狈地站起来。 看来余未刚刚电的那几下还是有用的,这只恐龙的速度变慢了,所以只能选择不断从空中袭击。 如果能预料它下一次的攻击,再电它一下的话,说不定—— “岑轻朋,你可以感知它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他问。 “……” 余未和岑轻朋心里同时咯噔一声,糟了!他们忘了避讳这个不算生人的教授! “额,老师,一会儿和你解释。”他对小鸟施个眼色,“这是他——” 江维瀚摆手:“我不需要解释,我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是的话,也许有办法解决它。”他抬头看着那只再次回天上盘旋,酝酿第二次攻击的翼龙。 “小鸟必须看着动物的眼睛,听到它们的叫声,才能理解它们在想什么。”余未这么说,“放心,人不行。” “因为人的思维太复杂了吗?”江维瀚低下头若有所思。 “可能是这样。”余未一脸赞同,“老师,你——” “小鱼尾!别忙着聊天!注意天上!” 这次的翼龙俯冲的时候狡猾地没有出声,直到它开始动了岑轻朋才来得及提醒。 “唔——”闻言只来得及抱住余未的男人痛呼一声,“你快离开这里。” 余未看到他老师肩膀上几乎被带走一片肉的伤口,红了眼。 “混蛋!”他啪嗒啪嗒落着根本不受控制的眼泪,用力起跳揪住了那只因为受了两次电击有点迟钝,还没来得及升得太高的恐龙的脚爪。 被带上半空中的他顾不上害怕,粗暴地把电棍扔了出去,正中对方的眼睛:“混蛋!去死吧!” “……”岑轻朋愕然地张开嘴。 “……”江维瀚觉得他这个伤伤得还挺值得。 “啾——” 被电了第三回、还瞎了一只眼的恐龙终于hp用尽,湿答答的翅膀抖了两抖,带着余未一起重重砸到了地上,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杀恐龙的大凶器电棍砸在一边,灯闪烁了两下,灭了。 “呼、呼——”余未粗喘了两口气,抹了把被雨水泪水鼻涕水污得不能看的脸,想撕块衣料给他老师包扎一下,又发现衣料早就湿透。 “老师。”他的手有点抖,“我扶你去帐篷休息?” 岑轻朋这时也终于从树后跑出来,一只手抱起胖丁,另一只手拦起鱼头,“先带他去医疗帐篷那里,小鱼尾,江教授需要治疗。” “不,”江教授本人摇了摇手,“我去地窖,你们把医生带下来就是了。” “可是地窖里又冷又黑。”岑轻朋也很为这个舍身救学生的教授佩服。 “基地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恐龙了。”江维瀚很坚持。“我身上的血腥味可比那个女兵大多了。” “带老师去地窖。”余未考虑了一会,对小鸟说,“我去准备东西,为地窖通电。” 岑轻朋明白了余未的意思,点了点头:“好。” 看来好友是打算为地窖通上电和暖气了。 这样也好,如果以后何率不小心受了伤,这样也能有一个好点的环境躲起来养伤。 第五章 天色全黑,大雨开始向着暴雨发展,恐龙们也不见了影子,在冷冰冰的雨里经历了一天苦战的几个警备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队长,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有家属在帐篷里牵挂着的某个警备队成员这么问。 “可以。”秦戈点头。 “我们还用不用跳进河里洗个澡再走?”他摸摸早已经冷透了的耳朵。 秦戈看一眼身上没有残留血丝的布料:“不用。” 下雨就这点来说还是不错的,省了他们摸黑洗澡的麻烦。 前后门两组四个值夜的自觉留下,退到用来做临时休息地的帐篷里,其他人开始往峡谷中央的住宿区走。 “下午的时候你听到恐龙叫了吗?”住宿区的帐篷里,每一家都在谈论着这些。 “我在睡午觉。” “你竟然在睡!觉!有恐龙闯进基地里来了你还睡!真是迟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的?!有没有人伤亡?” “我刚刚去领晚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好像没有。” “原来没有啊,”那人不关己事地感叹了一句,“那恐龙有多大?” “警备的一边引开它一边嚷嚷让我们不要出来,我就没看仔细,挺小一只的样子。” 走在一起的秦戈和何率脚步一顿,对视一眼。 警备人员全在前门对付恐龙,后门剩下的是四个外国保镖。 从哪儿又冒出了一个可以对付恐龙的警备人员? 关键是,恐龙是怎么越过他们的警备直接进入基地的…… 两人心事重重地率先回了各自担忧的人的帐篷里。 然后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 帐篷里一个活物也没有。 大雨天的,跑出去串门了吗? 何率撩开岑轻朋的帐篷帘子大声对着隔壁的帐篷问:“余未!轻朋在你这儿吗?” “不在。”秦戈的声线听上去比平时的更低沉,“没人。” 何率的瞳孔骤缩:“猫呢?” 从余未空荡荡的只剩下蛋的帐篷里走出来,男人面无表情地摇头。 “……”何率的脸色青了。“我去维瀚那儿问问,轻朋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余未也不是爱凑热闹的—— 余未不爱凑热闹吗?他是什么时候自动得出的这个结论。秦戈沉思着,脚下一步不落地跟着何率往再隔壁江维瀚的帐篷走。 他最近好像太关注余未这个人了。 甚至还做出了偷听他和岑轻朋对话的行为。 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 但是听到两人把他和江维瀚放在一起比较,腿就有意识地开始往那儿走。 他不应该这么关心余未的,哪怕这个人特别有意思。 唔,确实有意思。 能不声不响把自己一个大活人给搞失踪了。 不,是两个大活人。 还有他的宠物猫。 这下要没人孵蛋了。 这怎么可以。 他该考虑把住宿地换一换,换到余未的帐篷里,方便盯人。 ?等等,他为什么要盯人? “……” 撩开江维瀚这边的帐篷帘子,何率褪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秦戈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褶皱。 原来消失的还不止两个大活人。 江维瀚在搞什么鬼? 何率捏着帘子的手开始抖,沉默了一分钟后,转身就跑。 目的地清晰明确,是汪明姚所在的一号帐篷 “你做什么。”秦戈三两步就跟上了他。 “他们可能被那个什么地窖的事情耽搁了,刚刚来找你的不是汪明姚的女儿吗?”何率思路很清晰,“她说过她父亲和江教授把地窖清理干净了,这说明汪明姚肯定知道他们人在哪儿!” 汪明姚不知道。 他自从听到叫声,看到那只在天上飞的恐龙后,就躲在一号帐篷里,搂着他的妻子把自己蒙进了睡袋。 ——反正躲在地窖里的女儿有一个女警备队员保护着,他一点也不担心。 所以面对何率难得厉声的质问,他所能做的就只是摇头。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追着恐龙去了哪里?” “到处跑吧。”汪明姚摇头,“而且我说得是‘余未’和‘江教授’追着恐龙跑了,当中不包括别人。” “轻朋不在?”何率愣了愣,“那也应该是去找他们了。” “你不如去左边的帐篷问问。”汪明姚开始不耐,“大概就是朝那儿走了,总会有人看见的。” 何率脸色不好,紧抿着唇盯着他,几秒钟后,还是点了点头:“谢谢,汪先生,我去找找。” 汪明姚点点头,摆着手示意他们离开。 何率急匆匆地跑了,秦戈却完全不买他的帐。 他弯下腰和坐在木头椅子上的男人对视。 “你女儿在哪。” “找清苗啊?”汪明姚笑弯了眼睛,“我女儿在那边的地窖下,陪着她的一位姐姐聊天呢,你想找她的话,我带你下去。” 那块泥板挺隐蔽的,大白天都容易被人忽略,何况乌漆抹黑的雨夜。汪明姚相信,就算秦戈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地窖的入口。 秦戈冷漠的黑眸紧盯着汪明姚,想确认他是不是在说谎。 “你要去吗?”汪明姚也不避开,就这么直直地和秦戈对视。“不去就离开吧,我和我的妻子要睡了” 对方没有说谎的样子,应该不是汪清苗把人藏了起来。 汪清苗是个疯女人,如果知道余未是他的——宠物吗?秦戈不太确定地给余未定性。或者说是所有物更好一些? 也许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 但是现在似乎还不知道。 这是个好消息。 秦戈直起身,把脑子里的思绪甩掉,头也不回地出了汪明姚的帐篷。 “明姚。”一直冷眼旁观的汪夫人这时才出了声,“他们找的那三个人是什么来头?秦戈好像对这些人很上心。” “当中有一个是你女儿的竞争对手。”汪明姚收起和善的脸,冷冷地说,“死在了恐龙嘴下才最好。不过另外两个还有点用,暂时不能死。” “竞争对手?”汪夫人吃了一惊,“你是说那个处处和你作对的副基地长?” “就是他,可恶的兔崽子,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汪明姚勾起了嘴,“我在方舟上就让人查过他。你猜怎么着,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和一个男人做些搞不清楚的事了。” 余未在通了电,亮堂堂的地窖里打了个喷嚏。 “小鱼尾,你是不是着凉了?你们两个都淋了好久的雨。”岑轻朋担忧地看着他,“可惜现在没有姜汤之类的东西,不然给你灌下去会暖和一些。我说,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别江教授没醒过来,你也倒下了。” 这该死的地窖阴气十足,有了电也不能让它变得和帐篷里一样。 “姜汤?那太奢侈了,我想也没想过。”余未摇摇头,搓着再靠近电热丝也哄不暖的手:“不行。我们两个都走了,谁看着老师不让他压着伤口?” 一直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汪清苗开口了:“压着了也不要紧,最多裂了伤口换个绷带,他自己都不在乎,你矫情给谁看啊。” “……” 余未想抽她,但是岑轻朋一直拽着他的衣服,递眼神告诉他要冷静。 这可是基地长的女儿。 汪明姚已经看他们不顺眼了,要是哪天真的惹毛了他,把他们两个扔了出去,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木齐缨,”岑轻朋把视线转向另外一个靠谱点的人,“江教授他能麻烦你照顾吗?”反正这个女兵也是要一直呆在这儿的,顺便照顾一下病患没什么大不了。 木齐缨看向余未:“余先生,刚刚的那头恐龙是你杀得?” 余未愣了愣,点点头。 “它厉不厉害?” 岑轻朋插嘴:“可厉害了,你到底是答不答应?别扯些有的没的。” “是吗?”木齐缨很高兴,“余先生,出去后我们比一场吧,我对你那根干净利落就杀了恐龙的棍子很感兴趣。” 这就是个战斗狂。余未默默地想。 怎么在他看来,他们这个基地的女士都不太正常呢? “我做一根给你吧。”余未想了想回答,“给你们警备队员每人做一根,这样以后也不用把恐龙弄得鲜血淋漓的。” 木齐缨很满意:“我会帮你们照顾好这位教授的,你们走吧。”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别人?”汪清苗很不适时宜地开口:“看你白得像鬼的脸色,木齐缨,你不知道大姨妈来了不能淋浴不能熬夜吗?早死可不要怪别人。” “……”木齐缨的脸变黑了。 岑轻朋古怪地弯着嘴角——他很想笑。 余未却是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你呆在这里干什么?汪小姐,你好像没带着血吧?” 汪清苗用一种你很无知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知道那个东西会传染的吗?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就没有一点生活常识。我和木齐缨在一起呆了那么久,再加上我的日期算算也差不多了,还是呆在这里保险点。” 余未:“……” 他怎么知道女人的东西会不会传染!他应该知道吗?知道了的是变态吧! 什么狗屁的生活常识! 余未气得手抖,按了开门的按钮就麻利地爬上了地面。 冰冷的雨淋得下面的汪清苗一头一脸。 “告诉你个常识,汪小姐。”余未得意洋洋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不要坐在泥板的正下方。没看见木齐缨都躲到角落去了吗?” 汪清苗:“……” 第六章 何率和秦戈两人一路找到了后门恐龙躺着尸的地方。 地上的小恐龙除了眼睛瞎了一只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伤痕,不难想象这是因为厚厚的羽毛给它加了一层保护伞。 这样的龙如果没有蛮力,会很难对付。 唯一让他们心里能稍安的是,这只恐龙的体积并没有比人大多少。 “这个电棍——”何率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被抛弃在地上的电棍。“怎么会在这里?” “没电的。”秦戈扫一眼电棍柄上熄灭的灯,这么回答。 “没电了?”何率的声音沙哑,“那他们用什么斗恐龙?维瀚就是个书生,轻朋还是个孩子,没了电棍的余未更是——” 秦戈不太高兴,眉间的褶皱加深:“更是什么?”声音冰冷冰冷。 “……”这是在为余未打包不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何率几乎要为好友的开窍而感到高兴。但是在三人一同失踪的情况下,担忧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笑意全无。 “更是令人担忧,秦戈,你以为我要说什么?余未的坏话吗?” “……”秦戈面无表情地扭开脸,眼角几不可见的下垂。 何率了解他,这是典型心虚的表现。 他摇了摇头:“秦戈,喜欢就和他去说,我保证你会成功的。” 秦戈瞪了他一眼。 真的是瞪了。 “说什么。” “你喜欢他啊。” “为什么。” 岑轻朋也喜欢余未,两人天天黏在一起,怎么没见他说?江维瀚也喜欢余未,视线永远集中在余未身上,也没有见他说。 这是默认了?何率惊讶:“原来你真的喜欢他?” “……”秦戈沉默了一会,“你讨厌他?” “不讨厌不等于会发展成你的那种喜欢。” 他的那种?秦戈的某个心思动了动,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有什么区别?” 何率有点无力,叹口气道,“算了,这之间的区别说不清楚。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人都找不到了。” “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何率点点头,把电棍捏在手里,“这个充了电还能用吧?还给余未,别浪费了。” “……”秦戈顿时脚步停了。 “怎么了?” 他忘了。电棍充了电是还能用的,那它为什么会被丢在这里。 余未并不是丢三落四的人,何况还有个斤斤计较专管分配资源的江维瀚。 唯一的可能只有—— “有人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另一个才会心慌意乱地忘了地上的武器。 而且受伤的人有很大可能是爱逞强的余未。 余未、受伤、很重。 这个念头让他脚底凉到了头顶,心口泛起一阵疼痛。 “你不要瞎想,秦戈。”何率深吸一口气:“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他自我催眠,大踏步往前走,“我们回帐篷,说不定他们已经在了。” “不。去地窖。” “你觉得他们会为了隔绝血腥味而躲起来?”何率想了想,“其实只要下着暴雨,哪怕出现血腥味,基地也是安全的。” 气味没等传播开就会被雨水冲刷干净,恐龙也不愿意在这种天气出窝来行走。 “他们不知道。” 余未抱着累极了还睡着的鱼头,拽着一只手搂着胖丁的岑轻朋,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漆黑的住宿区里,每走一步都要抬腿测试前面有没有帐篷挡道。 因为刚从光亮的地窖出来,他们的眼睛还都处于极度不适应中。 “你在往哪儿走,小鱼尾。”岑轻朋压低了声音:“你看得见吗?” “看不见。”余未耸肩,“但是大致上感觉我们的帐篷就在那个方向。” “别走错了别人的帐篷。”岑轻朋不太信任他,“现在正是大家都在做什么的时候。” “做什么?”余未疑惑地‘望’向他。 “‘做’那个什么。”岑轻朋强调。 余未听懂了,他翻个白眼,“谁会有心情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一点隐私也没有。” 刚说完,路过的帐篷里就传来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余未:“……” “你看。”岑轻朋说。 “快走快走。”他拖开要听墙角的岑轻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连抬腿测试前面有没有障碍物的过程都省了。 这直接导致他撞上了一堵墙。 “嘶——”他摸摸撞痛了的额头。 他太不小心了,连前面有墙都——咦?住宿区里怎么会有墙? 余未松开拉着岑轻朋的手,疑惑地摸上身前的‘墙壁’。 温暖的胸膛下是砰砰的心跳。 原来是人啊。余未松了口气,他把脑子里浮现出的鬼故事甩掉,轻声开口:“请问有什么事吗?”怎么站在他面前就不走了? “余未。” “啊。”余未眨了眨眼,手下意识地伸向衣角,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他刚刚撞的人是……“秦戈,你来找——唔?” 他的眼睛瞪大了。 拦在他腰间的两条健壮的手臂,骤然靠近的宽阔胸膛贴上了他的。 他被秦戈一把抱住了。 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烘红了他的脸。 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岑轻朋和他的老师都抱完了分开了看戏了的时候,“喵——”。 被压到的鱼头终于醒了,发出一声慵懒的叫,惊醒了两个抱上就不太舍得松手的人。 余未红着脸挣脱出来。 “我没事,不要太担心了。”他拍拍秦戈的肩膀,假装若无其事。 秦戈沉默,一言不发地拖着人往前走。 “哎,这就走了?”怎么可以都没有温情脉脉的对视之类的?岑轻朋不太满意,“我还以为今天会有什么进展啊!秦戈!你再不主动点——唔、唔唔!” 何率捂着自己小男孩的嘴,跟着秦戈往自己帐篷走。 “别嚷嚷了,”他这么道,“没听到附近帐篷里的小声音都停了吗?” “……” 没有多余的话,何率和秦戈就各自要把人拽回自己的帐篷里。 “去我那儿吧。”余未这么说,“先把鱼头、胖丁放进睡袋,我有点话想说,蛋也还在我那儿呢。”秦戈不每天晚上看一眼会不放心的,他知道。 秦戈打着他的算盘,当下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岑轻朋有点不想去,“胖丁你抱着去吧,我和老师先回帐篷了。” “这样。”那不就只剩他和秦戈两个人了吗?余未搓了搓发烫的脸,庆幸着黑暗里没人看得出来,“那明天再和你们说正事,你们先回去吧。” 何率有点好奇,“到底什么事?” “木齐缨提到电棍的事,我就想,给你们每人配一把趁手的带电的武器。”余未说,“但是我和其他人不太熟。” “这个好办。”何率笑了,“明天再说吧,让他们每个人来找你一次就好了。” “嗯,那明天见。”余未接过胖丁和两个急着回去亲热的人告别。 “明天见。” 余未深吸一口气,做好要和秦戈两人同处一室的心理建设,才撩开帘子进了帐篷。却发现秦戈没有跟进来。 ?他疑惑地想,难道他刚刚听错了?秦戈没有发出嗯之类赞同的鼻音? 真是白白害他那么紧张。 余未也不介意,他把鱼头和胖丁放进睡袋,抱起他进来后就欢快向他滚来的蛋,坐在电热丝旁边发呆。 秦戈今天的那个拥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鸟儿之后说得,要他主动点之类的话秦戈应该听到了。 肯定听到了。 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啊! 余未自寻苦恼地揪起了脸,一下一下戳着蛋。 “蛋蛋,你倒是说说,你爸是个什么心态?” 蛋晃了晃。 “你爸是个大闷骚。”他这么给秦戈定性。“大混蛋!” 蛋被戳得有点痒痒,抖了一抖。 “如果小鸟儿能像读恐龙的心一样,看懂——”他突然刹住了口,借着电热丝昏黄的微亮,他能看到帐篷帘子动了一下。 “秦戈?” “嗯。”男人拖着一只睡袋和一个行李包,一言不发地闯了进来。 “你这是……”余未有点失声,“做什么?” “睡觉。” “为什么要搬来我这里!”他瞪大了眼睛,“你那儿明明更宽敞。”他这儿有两只睡袋,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一个人一颗蛋两只猫。 秦戈那儿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却还是要挤进来! “同居。” 余未不争气地再次红了脸。 他把疑问咽下去,又冒出来,再咽下去,又再冒出来,实在憋不住的他,紧张地扒拉着衣角,还是把这三个字问出了口:“为、为什么?” 秦戈停下了整理行李的动作,深邃的黑眼定定地望向余未。 “看、看、看我干嘛!” “你太笨了。” 余未瞪眼,彻底被气得丧失了言语能力:“&*%!” “会走丢。” “……” 余未腾地站了起来,把蛋往睡袋里一塞。 “你做什么。”秦戈面瘫着表达他的疑惑。 “出去走走,散步。” “暴雨。” “我知道。”余未深吸一口气,“我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 “半夜。” 他拽着衣角:“对!半夜才会肚子饿!我去把那只后门的恐龙拖回来烤了吃不行吗!”说着就拔腿跑出了帐篷。 留下更显迷惑的面瘫对着一只白胖的蛋出神。 和他同居有可怕到这个地步吗?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七章 第二天,雨过天晴。 熬了一个晚上东想西想睡不着的余未早早就把岑轻朋从隔壁拖了过来。 他保持着超好的心情给岑轻朋讲述昨天秦戈的霸道行为,希望能得到一点类似于‘他就是喜欢你说不出口’之类的安慰。 但是—— “这就是你大半夜冒着雨跑到后门去扛恐龙的原因?被秦戈的几个字说得害臊了?哈哈哈——”岑轻朋笑得肚子痛,“怪不得昨天晚上听到打雷了!原来是老天都被你雷到了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余未尴尬地揪着鱼头的毛,“冬末的第一声春雷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 “也是。”岑轻朋笑弯了眼,“春天要来了。山上会出现春笋吗?” “我猜不会。”余未这么说,“这片大陆的植物和以前的有点不太一样,但是总会有吃的的。”山就是大自然赐予所有生物的宝库。 “吃的?比如还在你门口的恐龙?” “你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余未气恼地放下鱼头,大步走了出去,拖着恐龙往他被分配到的在研究区域的帐篷走去。 “你做什么去?”岑轻朋挺无聊的,他还未满18岁,什么任务都没被分配到,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余未给他打打下手。 “搭烤炉,做电烤龙。”余未斜睨他,“这只龙有点小,你就别吃了。” “那怎么可以!”岑轻朋殷勤地搭上一把手,“基地里只给吃两顿,一到下午肚子就饿的嗷嗷叫。” “没办法,他们打死的恐龙都是带血的,又不敢带回基地来。”余未说,“所以没有食物的进账。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汪明姚囤的食物比预期中多太多。” “那也不够500人吃几个月的。” “他本来就是囤给自己用的,被500个人一分当然就显得少。再说了,他能舍得拿出食物来分给我们算不错的了。” 岑轻朋嗤笑他头脑简单:“不拿出来又能怎么办?保护他的人全都饿死了,基地里的人也全都饿死了,他做光棍司令去?” “他可以去抢别人的基地。” “别的基地,还不知道影子在哪儿呢。”岑轻朋觉得这个想法不切实际,“离开方舟太远了,没有发讯塔的通讯器就是破盒子一个。” “技术人员不是正竭力在短时期内完成它吗?”余未指指就在不远处忙忙碌碌的那个通讯技术人员,“天气回暖之后,那些也差不多会被搭起来了。” “这最少还需要两个月。”岑轻朋翻翻眼睛,“效率太差了。” “再有能力也只有一个人。”余未摇头,“你要求太高。小鸟儿,帮个忙把帐篷里最大的一个袋子拿过来。” “是,长——官——” 余未把三分之二只烤好的电烤龙藏在烤炉里保着温,扳了一只翅膀和一截腿躲躲掩掩地向地窖跑去。 “小鱼尾,你太偏心了。”岑轻朋抹一把吃得满是油的嘴,“为什么我只有那么一小块鸟腿肉。” “因为老师是病患。” “那里面还剩下的三分之二是怎么回事!” 余未咧了咧嘴:“那是你老师和秦戈的——别说他们吃不了那么多,他们给了,其他队员总也不能忽略了吧?” “算你有良心。”岑轻朋听到何率没被忘记,终于满意地哼唧了一声,“你自己去吧,我去帐篷里给鱼头和胖丁喂点,它们都好久没吃新鲜的肉了。” “路上小心点。” “不会让人把肉抢了的,倒是你,抱着那么大堆。” “别人问起来,我就说这是人肉,看谁敢抢?” …… “小鱼尾?”地窖里,江维瀚已经醒了,木齐缨信守承诺地照顾了他一个晚上。“你抱着什么?” “吃的。”余未嘿嘿笑了两声,献宝一样把东西递到他老师面前,“我把它剥了皮抽了筋,就当为你报仇了!” 江维瀚笑得很温暖,摸摸余未的头,什么都没说。 “吃的?”汪清苗其实昨天也熬了一夜,到早上才打了个盹,“竟然是肉!我父亲那儿还藏着肉罐头?” “见过能放那么多肉的罐头吗?”余未不喜欢她,仅仅是作为情敌这一条,就足够构成相看两相厌的理由了,“这就是昨天吓得你屁滚尿流的龙。” “原来龙肉可以吃!”汪清苗两眼发光,“余未,分一点给我。你老师吃不了那么多,生病的人一向没胃口,你给他吃多了反而害了他。” “我凭什么——” “我拿水果罐头和你换。”汪清苗伸手,“绝对说话算话,快拿来。” 余未撇了撇嘴,征求地望向他老师。 “我确实吃不了那么多。”江维瀚点点头,“不过,汪小姐,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和你的父亲说说龙肉是多么美味。” “这对你们有什么益处?”汪清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段中翅,“我父亲担心血腥味的问题,不会让恐龙进门的。” “余未可以让它们不带着血腥味进来,就像这只一样。” “对了。”木齐缨也想到了在大门口被余未干掉的龙,“电不会让它们有伤口。” “……”汪清苗停下扳开中翅的动作,“实话告诉你们,江教授,你的学生很不讨我父亲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让余未会更加有声望的事情,他不会去做。你们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和我父亲争夺基地长的念头吧。” “谁要和他争夺这个狗屁的——”余未一口气没接上来,两眼直瞪她。 “余未只是提供技术支持,决策是由你父亲定的,为什么会给余未增加声望?”江维瀚声音冷漠,“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打算等春天之后,派人进山取食物吧?那如果山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吃的呢?” 汪清苗沉默了一会:“我会和我父亲提的,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拉倒。”余未不太高兴,“大不了就和今天一样,偷偷吃,等他发觉,我们早就吃完了。” “那食物问题永远会压在这个基地所有人身上,”江维瀚把翅根递给木齐缨,“就像昨天那么多头恐龙,如果做成肉干,足够整个基地再吃上一个星期。” 木齐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昨天来的恐龙很多,不过我猜用不了一天就会只剩骨架了。” 这就是典型地为他人、不是他龙作嫁衣。余未叹口气。但是汪明姚说了算,别人还能怎么样? “这个很好吃。”汪清苗说,“你们再分我半个腿,我成功的几率会大一点。” 余未:“……” 江维瀚笑了:“汪小姐,谢谢。” 其实这个人本性不错。余未这么想。就是被汪明姚宠坏了。 但是,窥觑秦戈这一点依然那么让人讨厌。 “你是说余未去找维瀚了?” 何率和秦戈完成了一天的守备任务,带着自己的队员来找余未定做武器。在帐篷里照顾猫和蛋的岑轻朋却告诉他们,人在地窖还没有回来。 “去了多久。”秦戈的脸色比平时更冷漠,眸子里写满不高兴。 “一天了。”岑轻朋也有点奇怪,“他说中午要给你们送吃得过来,没有吗?” “吃得?”何率一愣,“不,没看见他。我在后门,也许他去了前门?”他看向守着前门的秦戈。 “没有。” 男人转身就往住宿区中央走。 一队队员都愣了愣,“队长这是去哪儿?” “把你们的武器锻造师抢回来。”何率笑着回答。 岑轻朋乐见其成。 秦戈找了很久,才借着月光发现了那块贴缝严密的泥板。 他跳下方方正正的洞口,发现地窖里非常安静,四个人似乎都睡着了。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那么让他生气。 但是余未因为怕冷,整个缩进了江维瀚的怀里,而江维瀚一只手圈着余未腰的姿势让他莫名腾起一股怒火。 简直太碍眼了!恨不得把那胆敢搭在他所有物腰上的整个胳膊都卸掉。 他丝毫没有收敛气势地向两人靠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分开这两个人 秦戈。 江维瀚睁开了眼,无声地吐出男人的名字。显然刚刚是闭着眼睛在养精蓄锐——毕竟他是四个人当中昨晚睡得最好的一个。 秦戈眸色沉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是我的。 这四个无声的字一出口,江维瀚就感受到一阵拳风迎面袭来,他揽住余未腰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 “唔——”余未受了紧箍,不舒服地扭了扭,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呻吟。 这挽救了他老师的脸面。 拳头在江维瀚的鼻子前一厘米处停下了。 你想打我?江维瀚笑得有点高兴。你喜欢他。 又一个说他喜欢余未的。 秦戈有点烦躁地收起不受控制的拳头。 为什么他们说起喜欢这两个字来,眼神总是那么奇怪? 何率的眼里带着鼓励,岑轻朋带着暧昧,而眼前这个——带着敌意。 他只是觉得和余未呆在一起很舒服,很自然。 所以喜欢和他呆在一起,那又怎么了? 就像他喜欢军营的气氛,喜欢呆在军队里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也不太一样,毕竟一个是整个连队带给他的感觉。而余未只是一个人。 这就是他想把这个人占为己有的原因。 仅此而已。 我不会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江维瀚看着秦戈陷入沉思,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秦戈是动心了,虽然这个面瘫自己还扯不太明白。 但是他也是,并且他自己非常明白。 没道理他要无条件地把小鱼尾推到别人怀里,不是吗? 第八章 余未是被江维瀚叫醒的。 但是他醒来后的注意力全在面无表情的秦戈身上。 “你怎么来了?”余未眨眨眼,敏锐地发现面瘫现在的心情极其不爽——看那可以刮下冰渣子的脸!“警备队长擅自离职不太好吧,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秦戈臭着脸一言不发。 “……”余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把视线转向江维瀚,“对不起老师,我睡着了。” “没事,睡醒了就快点回去吧。”江维瀚抬起那只没伤的胳膊摸摸他的头,“现在应该挺晚了。” “晚了?我睡了很久?” “秦戈在这站了不少时间,天估计都黑透了。” 余未一惊,他藏在炉子里的恐龙肉! 他急匆匆地打开地窖门,正要往上爬,却发现秦戈还站直着不动弹。 “秦戈?你不准备回去了?现在大概都到领晚饭的时间了。” “……”秦戈收敛了眸子里的敌意,率先跳上了地面。 “老师我明天再来。”余未笑着和江维瀚告别。 “嗯,快去吧,晚上睡得好点。” “啊。”余未脸一红,撑着洞口爬上了基地,瞪着都不等他就走远了的男人背影。 只要这个害他睡不好的罪魁祸首不搬出去,他恐怕都要一直维持着精神不济的状态了! “杨哥,武器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余未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星期前给警备队员们量身定做——说是定做,其实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电流开关——的三节棍:“长短合不合适?按钮的位置要不要再改改?” “都好,都好。”杨成名就是那个在警备队里唯一超过三十岁,有家室的大老粗,“我就是来充充电的。” 余未手脚麻利地卸了电棍尾巴,换了个自制电池:“这个很方便的。”他把拆卸的动作又做了一边,“换下来的电池可以直接插在电盒上充电,就是每排帐篷头尾都有的那个黑盒子。” 杨成名恍然大悟,“我还想怎么找不到电棍的插电口,原来是直接充进电池的。我知道了,谢了啊。”他赶着回帐篷值夜班,“下次过来玩,余未,我先走了。” “行。有空了就来。”余未笑眯眯着送走杨成名,把下一个来找他‘维修’武器的人迎进来。 “啊,木小姐。”来人是两天前刚从地窖里走出来的木齐缨,“你是来拿武器的吧,给,这是你的。” “叫我木齐缨。”她皱眉,不太喜欢小姐这个称呼,“已经做好了?” “机械师傅紧赶慢赶才做出来的。”余未把两只五指分开的拳套递给她,“因为要在表面通上电流,所以只能定制。” “谢谢。”木齐缨立刻接过了两只拳套,“开关在哪里?” “在掌心。”余未示意她带上试试,“中指用力一扣,就能发出电流。拇指横推是调节电流大小的。” “位置正好。”木齐缨很惊喜,“余未,你观察很仔细。” “额。是你的手比较标准。”余未谦虚了一句,“挥起来会不会太重?” 女兵拳风迎面扫过,破空的呼啸声让余未出了一身冷汗。 “够重!我喜欢!” 看着对方抱着宝似的离开了,余未呼出一口长气。 他最近的工作时间越来越长,最主要的原因是要留在帐篷里给十二个暂时还没有适应自己武器的战士解惑。 算算到现在都过去七天了,磨合期也该差不多了吧? 而次要原因—— “小鱼尾,老师问你完工了没有?他们准备分肉了。”岑轻朋探了个脑袋到他的工作帐篷里。 “等我把电烤炉里面的恐龙拿出来。” ——是因为这个星期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为他们烹饪粮食准备工具! 这七天来,他在做电门的闲余时间里,搭起了六只电烤炉。 但并不是每天都能马力全开的,比如今天,只用上了两只。 万幸的是,这两只龙并不像上次的翼龙那么小,还是足够五百个人每人分到几两肉块的。 不,是四百九十个。 每个帐篷都来了一人排队领着熟肉回去加餐,除了姓汪的那家。 黑压压的人群散去。 余未和岑轻朋几个是最后分到肉、回到自己帐篷的人。 “为什么汪明姚一家可以偷偷摸摸地领走一头,我们却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分。”岑轻朋三口两口就把分到嘴的肉吞掉了,“让秦戈也偷偷藏一头,等没人了再去烤又有什么问题。” “我们四个要一整头也吃不掉,又不像汪明姚一家有十几口人。”余未好笑,“行了,肉吃这点够了,再吃个甜包够你塞饱肚子了。” 甜包就是那些饺子汤果变成面食包子之后的称呼。 三天前,出了地窖的汪清苗缠着她的父亲要吃恐龙肉。汪明姚迫不得已下,才答应了让恐龙尸体进入基地。 但是他冠冕堂皇地提出:既然有了恐龙肉可以填饱肚子,那他用来救急的食物罐头就暂时囤着别动了,总要有些救急的物资不是吗?而且余未的那种炉子必须在他指定的地点再搭一个,方便他随时派个人观察会不会出篓子——其实警备队员都知道,这就是要偷摸着分走一条龙的意思。 于是在五百人靠着十二人的捕猎成果来过日子的情况下,江维瀚不得不带着伤去倒腾了一车子饺子汤果好久,才让这种包子问世。 “该死,我还在生长发育,急需要肉食!”岑轻朋极为不满。 “我的给你。”何率知道岑轻朋肯定不够吃,所以他的肉半点也没动,“别再藏回去喂胖丁了。” “老师你吃掉。”岑轻朋瞪着何率,第一次反驳他,“吃掉!你三天没吃荤腥了。值夜的时候昏倒了该怎么办?” “我可以偷偷睡一会。”何率笑着回答他,“没事,快点吃了吧,我还要赶回后门去换小钟来吃饭。” 岑轻朋坐在地上气恼地瞪眼,看着他的老师揣了两只甜包就走远了。 “这不公平!”他冲着无辜的余未嚷嚷,“干活的是警备人员,凭什么他们都吃不饱?原始社会还知道劳者多得!” 余未捧着手里的龙肉,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点分给鱼头:“小鸟儿,算了,汪明姚他们的那头龙最小——” “算了、算了!凭什么就算了!我们十二个人打不过他的四个外国佬吗?”岑轻朋整个人跳了起来,“饿着的又不是你的人!你每次都这样!还有那个笨蛋何率,我就说不该跟着汪明姚的,当时抽签决定批次的时候就应该让何率和秦戈联合起来跟四个外国人大打一架!” “当时的汪明姚不止身边这四个保镖——” “你闭上嘴听我说!”他咬牙切齿 余未:“……好好,你先说。” “还在方舟上的时候,联盟说宠物不能吃东西,你说算了,那就自己省点。联盟说吃不饱就下方舟去,地大物博,你就听话了,包袱一背就消失不见。现在到了基地,汪明姚说你该做个吃力不讨好的副基地长,你妥协了,乖乖忙这忙那。汪明姚把他的罐头又藏了起来,你也不介意。你没听到大家都议论着你这个副基地长,巴望你干点实事出来吗!” 余未抿了抿唇。“小鸟儿——” “不要叫我!”岑轻朋气冲冲地抱起还在吃肉的猫,“鱼头从现在开始归我管!他跟着你都要饿死了!” “等等!”余未也有脾气,他其实也忍了很久,但是他知道事情的轻重:“你不要乱发小孩子脾气!岑轻朋!” 岑轻朋理也不理,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我就不明白。”余未带着肉去找值夜的秦戈诉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人不会大小声的吼他,“小鸟儿为什么那么大的怨气?” 秦戈坐在帐篷口,深邃的黑眸望着远处不发一言。 “汪明姚没有饿着我们,只是现在条件差。等队员都用熟了武器,就可以分出一部分武力上山探探了。找不到食物也可以多猎两头龙回来,这不就大家都能吃饱了吗?在方舟上更苦的日子都过了,为什么更好的反而受不了。” 余未显然在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汪明姚没有饿着他们,心里其实早把汪小人揍得牙都掉了。但是他不想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就不能一走了之,更不能和汪明姚对着干。这男人是曾经的亚洲领导,声誉总是比他高很多的。 男人依旧沉默地听着,眉心却出现了一个结。 他听得懂余未的憋闷,知道余未为了基地发展做了不少努力。 他也想为余未做点什么。 “小鸟说基地的人都在议论我。他们就那么希望我和汪明姚对着干吗?到时候两派人关系僵化,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他越说越委屈,“最重要的是,这样做我说不定会被一个人赶出去——” 秦戈突然站了起来。 余未:“……” “明天上山。”他看着余未这样说。 余未张了张嘴,又闭上,手指把毛衣角拉出了长长的一条绒线。 啊,这下彻底坏了。他盯着四散开的毛线,声音压得很低:“你就要说这个?不说说我孬种之类——” 秦戈学着江维瀚那样摸摸他的头,动作用僵硬来形容尚且不够。 “你尽力了。” “……” 他赶紧闭上眼睛,把肉塞进男人的怀里,一溜烟逃走了。 “嘿,余未。”刚手解回来的杨成名正巧和他迎头碰上,很是惊讶地问:“这就走了?才刚来啊。” “嗯,我有点困,想早点回去睡。” “也是,看你的眼睛都熬红了,技术人员真辛苦。” “……” 红着眼睛的技术人员跑得更快了。 第九章 一队警备队员大清早就出了基地,挑了个山口进山。 天气虽还没回暖,但三月份的山上已经有不少东西了。 虽然这些东西大多他们闻所未闻。 “这是什么!” 惊呼出声的是余未,他是被汪明姚以副基地长要做点正事的名义赶上山来的——不难想象对方其实是希望他在山上遇到点什么危险,但他自个觉得,汪基地长这次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他正愁没办法出来透透气呢! 余未现在正观察的伞状植物长在树根下,两只的伞面都大如痰盂,边缘有一层薄薄的绒毛,不同在于一只是火红色,而另外一只是粉红色。 虽然样子妖艳的不同寻常,但总体来说—— “是蘑菇吗?” “我觉得是。”杨成名冒失地想弯下腰去拔。 “等等。”唯一的女性队员阻止他,“会不会有毒?颜色那么鲜艳,别用手碰它。我来。”她的手掌外覆盖着金属,一点也不发怵地把一只蘑菇摘下握在手里。 “带回去给老师看看,他就知道有没有毒了。”余未笑容满面地率先往前走,几人跟随在他身后,警惕地左右张望。 “山里空气真好。”他抬头透过刚抽芽的树叶看着蓝蓝的天空。 真好,他想。无论大陆怎么变,头顶上的一方蓝天就代表着他们还生存在这个世界。 “唔。”秦戈出乎意料地应了。 看来秦戈的心情也格外好。余未猜测。 “秦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山?”他们要计算好时间在天黑前到达基地,不然黑夜就会把他们困在山上。 “你还要问队长?”说话的是只和余未有过几面之缘,但从来没有交谈过的青年人。“汪基地长不是让我们跟着你吗?” “小侯。”木齐缨皱眉,“你怎么说话的。” “我又没说错。”侯良淮不太高兴的扭过脸去,“木姐,他当我们这儿是来春游的吗?还空气真好。合着要是有危险,也有我们在一边扛着是不是。” 余未闻言有点尴尬,伸手拽拽秦戈送给他的棉衣的衣角。 他只是随口而发,倒是真没有看轻了这片山林的意思,但听上去确实容易误会。“小侯,我——” 脾气不太好的青年白他一眼:“谁让你叫我小侯?你才是只猴!这儿谁看上去比你更小更瘦!” 余未:“……” “安静点。”秦戈冷漠地出声。“有东西靠近。” 其余四个人一惊,定下心来感受脚下的震动。然后侯良淮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没有啊,队长,地板都没有震,是在天上靠近吗?” “我好像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杨成名抬起头,“是听错了吗?” “我也听到了。”木齐缨显得有点高兴,“可能是别的基地的人。” 余未听了半晌,突然兴冲冲地跳起来,向出声地跑去。 “余未!”秦戈立刻跟了上去。 “冒冒失失。”侯良淮嘟哝了一句,认命地跟在最后,“迟早一队人被这个富二代搞死。” “谁告诉你余未是富二代?”木齐缨离得他最近,听到了这句话,“就算曾经是过,现在也不是了。他的长辈只剩下他的老师江教授。” “两个队长都护着他,江教授也护着他,不就是会做点电工,这个职业在上个世纪满大街都是!” “你也知道是上个世纪。”木齐缨严肃地看着他,停下了脚步,“听着,小侯,余未能干,愿意干,就这点比汪明姚就好多了。尤其他还年轻,脾气却好,很难能可贵。” 侯良淮气的脸都红了,“是,他脾气好!我脾气差是不是!我就这样!” 木齐缨无奈地拉着他赶上前面的队伍,“行了,行了,也没人说你脾气差。” 却没看到被他拉着的青年脸更红了——这回绝不是气的、 “王哥!是你吗!”余未急匆匆地窜过几棵扭曲的树,跳上数十块大石,绕过一块石壁,终于在一块突出的平台上看到了正在大声争论的一群人,“王哥?” 王长弓一愣,顺着声儿望过来,然后眼里迸出了喜悦。“小鱼尾!” “是我啊!”余未兴冲冲地跑近,然后浑身僵住宛如一桶冰水当头而下—— “王哥!你的脸——” “没事。”王长弓摸摸脸上的一条贯穿了左眼的狰狞伤口,“结痂了,不会有血腥味的。” “可是、可是你的眼睛。”余未手足无措。 “啊,眼睛啊,还有一只好好的呢。”王长弓哈哈笑了两声,“你大哥我命大啊!” “……”余未抿了抿唇,把悲哀掩去,勉强扯了个笑,“是遇到恐龙了?” “嗯,有一种会飞的龙,很厉害。”王长弓谈起那个还心有余悸,“我们六个人合力,才好不容易干掉了它。” “是不是绿色的?看上去不太大的,鼻子特别不好使的那种?” “你们也遇到了一头?”王长弓把余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还好,没伤——不对啊!小鱼尾!你怎么会上山来?就你这个身板,也去应征了警备人员?” “不,我是——” “副基地长,你的动作够快的。”侯良淮最后一个到达这片平台,就听到了这句话,“没做警备队员绝对是我们基地的损失。” “原来你是副基地长!”王长弓倒是货真价实地为余未高兴,“这都是你的警备队吗?看上去都很好,小伙子尤其精神,哈哈哈——”他说得小伙子就是侯良淮。 侯良淮有点脸红,粗着嗓子说:“比起余未营养不良的样子,我当然精神!” 余未:“……”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王哥,刚刚看你们似乎在吵架?” “哦!”王长弓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队员,“也不算吵架,意见有点分歧。” 那边两个队员面面相觑:“王长弓,这是你认识的?” “对。这是在方舟上的邻居。”王长弓点头。 “那可不就正好。”其中一个击掌,“这儿有八个人,还怕捣不了那只龙的窝吗?” “什么!”余未瞪大了眼睛,“你们想去捣恐龙窝?” “嗯。”另外一个点头,“我们是追着一只受了伤的恐龙到这里的,估计它的窝就在附近,我们基地食物很缺少,如果有这头龙的话——” “不去。”秦戈一口回绝,“余未,走。” 余未皱起眉头,有点犹豫:“受了伤?那它的窝里血腥味岂不是会很重。” 王长弓摆手:“是啊,所以我也说不要去,但是——” “我们在别的恐龙来之前把它干掉烧熟拖走不就好了?”他的队员很不耐,“如果今天没有收获,你的老婆孩子明天就会饿肚子!” “我——”王长弓咬咬牙,“小鱼尾,你们走吧,我们再讨论一下。” 余未知道,这不是再讨论一下,而是王长弓已经决定要去了,却又不愿意他也跟着冒险。 “秦戈。”他看向身边的男人,“我们——” “不去。”秦戈毫不犹豫。 余未皱起了眉头,他觉得秦戈的态度很奇怪。 他什么时候怕过点什么?为什么对去恐龙的窝里那么抗拒。 “你听到了,他们说恐龙受伤了。”余未解释,“如果不解决,就会引很多龙过来,万一其中有个翼龙什么的,我们的基地就背靠着这座山,岂不是会被它发现。” “你们也背靠着山建立的基地?”王长弓一愣,“那应该两个基地离得不远。” “不远吗?”余未笑了,“那等通讯塔造完后,也许我们就可以串门了,交换一下物资什么的。” 王长弓点点头,“可惜,基地靠着山,不然就一把火烧了这里,也不愁没肉吃了。” 果然是大老粗。侯良淮翻个白眼,“山火没有那么容易烧起来,你以为这些湿答答的草那么容易着?而且烧了它,你这几天肚子是不饿了。下几年都不要想有肉吃了。” 光秃秃的山,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 还会有食草恐龙过来寻食,还会有食肉恐龙过来捕猎吗? 杨成名倒是很兴奋,“那到底去不去?我还没见过恐龙窝。” 木齐缨点头,“我想试试拳套好不好用。” 余未看向侯良淮,对方耸肩,“去就去呗。” 秦戈沉默了,余未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等待他点头。 “不、不去。”秦戈在考虑了一会之后,依旧这么下决定。“走。” 王长弓的两个队友稍有失望,不过还是打起精神,“王长弓,那我们先走吧。” “好。”王长弓拍拍余未的肩膀,“代我向鱼头问好,小鱼尾,我们走了。” 余未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走远。 木齐缨杨成名两人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跟着秦戈往来时的方向走。 “副基地长同志,你怎么还不跟上来!”侯良淮看着一闪身到了石壁后面不见人影的木齐缨,焦急地拉着余未要追上去,“快点,不然只剩我们两个可不要指望我会保护你。” 余未挣脱了他。 “你先走吧。”他说,“我要跟去看看。” “别开玩笑了!”侯良淮吼他,“队长要是发现我把你弄丢了,我会少掉层皮!” “他们只有三个,进了恐龙窝说不定也会少了层皮。”余未固执地往前走。 “站住!你走错方向了,你给我站住——” “绝不。” “……” 侯良淮几次三番想要掉头,却在想到队长冷漠的黑眼睛时打了个寒颤。 罢了罢了。 木姐也挺看重这个小子的,死了实在不好办。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余未走了很远。 第十章 “小鱼尾,你怎么跟上来了!”王长弓在发现身后的动静时,惊讶了一下,“还有你,精神的小伙子。” 侯良淮双手抱着后脑,“我就是来凑热闹,遇到什么危险不要指望我会帮忙。” 余未早已经把他当作了嘴硬心软的好人,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谢了,小侯。” “你才是个猴!” “哈哈哈。”王长弓大声笑,“两个好兄弟,走!你大哥我欠你们一次。” 余未咧开嘴:“别开玩笑了,王哥。我还记着下方舟时的那包粮食。” 在他下方舟之后没多久,方舟就断粮了。 他当时不知道,难道现在还不知道这包粮食对王家的重要性吗? 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让王长弓空手而归,让嫂子和小休饿了肚子。 王长弓他们三人里其中似乎有一个曾经当过侦察兵。他低着头细细分辨着土里的脚印,最后在一个长满草,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的洞窟门口停下。 “应该就是这儿。” 王长弓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其他四人:“进去?” “都到这儿了,干嘛不进去。”侯良淮一马当先拨开草,闪身进了挺宽阔的洞窟。“这只龙是不是很大?” ‘——是不是很大?’ ‘——很大?’ 他的声音在洞窟里形成了回音。 “大概有三个人那么大。”王长弓回答他,握紧了手里的马刀,“在恐龙当中属于小个子。” “那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洞窟。”余未有点疑惑。 而且秦戈那样决绝的态度,让他很是在意。 莫非恐龙的窝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之处? 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秦戈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在他穿过这条不长的隧道之后。 山洞的尾端不是一只受伤的恐龙在等待他们。反而,狭窄的山洞变得骤然开阔,一片还算宽广的土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违反季节生长在这个山中的神秘天地里。 但是没有人表示高兴。他们默默地躲在阴影里,为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惊不已——这是一只四通八达像蜂窝巢一样构造的恐龙窝! 灰白色的恐龙们正悠闲地在黑色土地上踱来踱去,偶尔向着看对眼的异性发出响鼻声,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山洞里共度一宿。 也就是说,他们闯入的并不仅仅是一只恐龙的巢穴,而是这整只恐龙族群的! 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我是不是——”那个侦察兵咽了咽口水,“在做梦?” 王长弓那队的另外一人打了他的后脑勺一下,“痛吗?会痛就不是。” “可是我看到了十几只恐龙在喝水。”他那张倒霉脸成了菜色,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这些灰白色的畜生是群居动物?” “似乎不是。”另外一人摇头,“除了方舟那一次,没见过恐龙成群结队地迁徙或者捕猎。” “也许他们仅仅是都住在山洞里,都知道这里有山泉,都往这里打通了自己的山洞。”余未合情合理地猜测。 “我不关心它们为什么住在一起。”侯良淮的嗓音不稳,“我关心的是,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我们的小命还能不能留到明天。” 王长弓决定掉头离开,“我们赶紧走。” 这次其他两人也不再有异议。 肉也要留着命才能吃。宁愿让家人饿一天,也不能让家人苦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再回去的人伤心一辈子。 一直盯着远处喝水的恐龙的余未眼瞳一缩,“快走,王哥!那只恐龙回来了!” “呜——”受伤的恐龙还没到洞口,就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穴居被其他生物闯入了,“呜呜——” “我希望他不是在呼唤同伴。”侦察兵的两腿颤抖,“他是吗?” “别管是不是了。”另外一人一把拽住他,“你倒是跑啊!” “我跑不动。”他哭丧着脸,“腿软。” “……”如果不是一大波恐龙正举着旗子像他们逼近,余未铁定会为侦察兵丰富的表情笑出声来。 但是现在他只想哭。 “为什么它受伤了还跑得那么快。” “等等,角落边上的这个,是蛋吗?”王长弓一眼撇到了身边三个白白胖胖的东西,想要舀起来。 “别碰!”侯良淮大惊失色,“千万别碰!何队长和我们讲过一个故事——总而言之,恐龙巢穴里的恐龙蛋碰不得,它的妈妈会追杀你到天荒地老!” 王长弓立刻缩回手,侯良淮松了一口气。 “额——”余未看着自己顶到蛋的脚尖,“我不是故意的。” “余未!”侯良淮差点崩溃:“我们会被你害死!” “……” 他现在脱鞋子还来得及吗? “既然都被你碰到了,我们就带着走吧。”王长弓想到了爱吃蛋的儿子,一把把蛋揣到了怀里,“反正是只受伤的龙,不怕。” 侯良淮:“……” 不错,看来他不需要脱鞋子了。余未不合时宜地想。 一行五人喘着气在洞穴外停下,躲过虎跃、或者是龙跃而出的蛋妈妈,准备好好来一场恶战。 “要不再跑远点。”余未觉得这离恐龙族群的大本营还是太近了,如果他们谁受了点伤,乐子就大了:“平台上就挺好。” “那你还不快跑!”侯良淮当机立断向着来时的小路冲去,王长弓挥着马刀且战且退。 余未也一边后退,一边摸向腰间插着的电棍,瞅准机会准备给这只龙来几下。 但是—— “咦咦咦咦!!”他难以置信地盯向摸了个空的手,“我的电棍呢!” “你竟然连电棍都不带就跑出来!”侯良淮气急,“接着!”他把自己的抛给了余未,“嫌命太长不要拖累我!” “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还检查了的,肯定是掉在了路上。” 说不定是刚刚蹦上石块的时候滑落在一边了,一会儿回去找找。 “呜——” 就在两人争论间,恐龙又发出了一声嘶鸣。 “它到底在叫什么。”侯良淮心烦意乱。 小鸟儿在就好了。 余未有点黯然地想,他早上去找岑轻朋的时候,对方压根没理他。 “管它的。”王长弓用力一挥马刀,刀刃整个插人了弯着腰想要咬他脑袋的恐龙嘴:“叫声这么难听,看我割断它的喉咙!” 鲜血顿时四散,溅了王长弓一头一脸。 余未瞅准了机会,趁着恐龙吃痛迟钝的时候,打开了手里的电流开关,抬高手臂捅进了正四肢伏地哎哎叫痛的恐龙鼻子。 “呜!”恐龙再一次嘶鸣,垂死挣扎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卡在鼻孔里源源不断释放出电流的电棍终于压垮了这只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济的灰白恐龙。 “嗷呜——” 悲鸣声传出很远,让不远处正寻找着目标的几个人确定了方向,其中包括一只正外出捕食的灰白大龙。 “解决了。”王长弓高兴地抬起衣料把满脸的血抹掉,“我们就在这儿生火?” “好。”侦察兵以及另外那个兴冲冲地跑开去找枯枝了,留下余未和侯良淮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原地坐下的王长弓。 “王哥,你、你就在这儿烤肉吃了?”很有秦戈几个月前的风范,但那是因为人家艺高人胆大啊!“不找个隐蔽点的?” “怕什么。”王长弓挥手,“小点的龙怕火,大点的龙上不来那么陡的山,这只龙的同类又不会被自己同类的血吸引过来。” “还有翼龙——” 王长弓摸摸自己的疤:“这种龙不多,我们在这儿几个星期才见了一头。” 不多?那下暴雨的时候还被他碰上一头。余未撇撇嘴,运气真差。 “喂,见者有份,我们两个也该各自分走五分之一吧?”侯良淮思考的问题却和安全无关。 “行啊。”王长弓一口答应,“自己挑,要不给你们四条腿?” 侯良淮有点怔愣,“其实不用那么多。”他喃喃。 “噗。”余未喷笑而出,然后被对方一瞪:“别瞪、别瞪,我也去找个树枝,你们两个聊。” 他高兴地四处寻找可以燃烧的木柴,忘了把还插在自己腰上的电棍还给侯良淮。 这直接导致了当灰白大龙袭来时,两人的措手不及。 “喂!小心!” 正处理着肉的王长弓闻声抬头,发愣地看着一只朝他猛扑过来的灰白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侯良淮低咒一声,一把扯开了他。“发什么呆!” “抱歉抱歉。”王长弓向刀背上吐了口唾沫,“我一下子以为被分尸的这只畜生又活过来了,吓我一跳哈哈哈——” “……”侯良淮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下意识地往背部摸去,然后又想起武器还在余未手上,“该死。”他咬牙,“你一个人行吗?”他没有带上备用的刀真是失策。 果然太依赖高科技产物是要吃亏的。 “行。你先走吧。”王长弓一愣,然后点点头。 “我去找余未,你撑一会,我几分钟就回来!” “没问题。” 侯良淮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一咬牙跑开了。 “来吧。”王长弓眯起眼,微弯下腰,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你是要为它报仇吗?对手在这里。” “呜——” 响彻天边的吼声,似乎在昭示这只龙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十一章 十分钟后,当侯良淮拖着余未回到原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余未赤红了眼眶,而侯良淮怔在当场。 那只灰白色的畜生,正咀嚼着王长弓的半边身子,一边还不停地用爪子把地上剩下的另一边撕扯地更烂,插在它大腿上的马刀似乎对它的行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破布一般的尸体只有面部没有被毁,可瞪着唯一的一只眼死不瞑目的脸孔,更让人心寒。 当恐龙要把另一边也一口吞下的时候,在场的两个人终于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 “啊——” 余未发了疯一样的叫喊,一把夺过还握在侯良淮手里的电棍,冲上前去。 侯良淮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对自己反复地低喃:“这不是真的,我没有害死他,这不是——” “砰!”一声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让他堪堪在掉下山前刹住脚步,双目没有焦点地望向战场。 余未正重重地面朝下被甩落在地上,抬起头时,额上的大口子流下了血。 而恐龙,却精神抖擞地与刚刚一致无二。 侯良淮一惊,游离的神志回到他的大脑。 这几个星期以来和恐龙战斗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只龙,比刚刚被干掉的同一品种的那只,厉害上数倍。 现在绝不是可以自责、愧疚与逃避的时候。 不然交代在这里的,就会变成三个人。 “余——”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嘎到破音,努力咽了口口水,想叫住义无反顾再次冲上前的娃娃脸。 “余未——” “我要杀了它。”余未的眼睛红地要滴出血来,他把对恐龙的皮甲作用不大的电棍扔到侯良淮附近,自己闭了闭眼,空手窜向了那只又把头颅转向了尸体的恐龙,目标直指插在恐龙大腿上的刀刃。 侯良淮知道自己不能阻拦,他也不愿意阻拦,所以唯一的动作,只是捡起了电棍,与余未同步地向恐龙冲去——他担任了吸引恐龙注意力的那一个。 “畜生,看这里,对。”侯良淮咬着牙,学着一种古怪的鸟叫声,把恐龙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咕啾——咕啾——” 恐龙好奇地盯着他走近,褐色的眼睛越来越亮,两秒过后,它甩了甩受伤的那条腿,半俯下身,尾巴翘起,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喊声。 “现在!”侯良淮一声吼,余未和他同时扑跃了出去。 插在恐龙腿上的刀被余未大力地抽走,侯良淮手里的电棍,紧接着被他猛力插人了伤处。 “呜吼——”恐龙吃痛地发了狂,不顾自己的腿伤,暴躁地踱着脚,想要把用力过猛扑倒在地的余未和侯良淮踩扁。 “小侯!”木齐缨第一个赶到了这里,眼看着恐龙的踩踏距离两人越来越近,用上了比自己极限还更快一些的速度窜向侯良淮。 但另一个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她赶到恐龙脚底的时候,余未已经被秦戈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杨成名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秦戈和木齐缨各自带着一个回来。“那个——血肉模糊的,是谁?” 余未无神地睁着眼睛,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入脖颈,一言不发。 秦戈的眉心出现一个大大的结,他伸出了手指去抹余未的额头,却发现那真的是眼前人怎么抹都抹不干净的血,怒气更甚。他一把夺过余未手里紧抱着的刀,头也不回地向正在发狂的恐龙走去。 杨成名见状,只得把视线挪向另一个知情的。“小侯,这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五个人吗?” 侯良淮咬住下唇,紧了紧手里的电棍,挣脱木齐缨挽着他的手,“我去杀了它。” “你冷静点,先看看队长要做什么。” “我冷静不下来!这只畜生当着我的面吃了人!” “不要告诉我那三个全被他吃了。”杨成名难以置信。 他很快就知道他猜错了。 就在这当下,两个男人抱着枯树枝回来了,等眼前的场景真切地进入眼底后,手一松,木柴落了一地。 “这是怎么——” “余未、侯良淮——”侦察兵抖着唇,腿在颤:“那么,那边的是——” “王长弓!” “不!”侦察兵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该怎么向嫂子他们交代?” “你该想的是,我们折损了一个,分到的食物从今以后就会比另外一队更少了。”男人咬牙切齿,踢了侦察兵一脚:“起来,不要在外人面前丢人。” 那边的几个‘外人’完全没精力搭理他们。 他们惊诧于秦戈的威慑力,没人想上去帮忙,而秦戈也不需要帮忙。 他就这么握着刀气定神闲地走过去,就吸引了恐龙的全副注意力。 “呜——”本就被电得发抖的恐龙停止了疯狂地踩踏尸体的行为,发出一声凄鸣,痉挛着带伤的腿步步后退。 “恐龙怕他!”侦察兵很惊讶,“这个男人是谁?” “好像是余未手下的警备队队长。”另一个男人眼里有着兴奋,挥舞着拳头,“上啊,大个子,干掉那只畜生!” 余未空洞的视线挪向他,男人骤然息声。 “怎么了?”侦察兵疑惑。 “没什么。”男人打个寒颤,“带着血的眼睛太吓人了。” 见那两人不再发出无意义的叫喊,余未又把目光挪回了秦戈身上。 他一个人行吗? 秦戈用行动给余未解了惑。 他像是本来就更适合用长刀,却不得不碍于资源的紧缺而一直选择带着小刀——比常人更长一些的手臂让他能很好的驾驭这种粗犷的武器。 男人助跑,起跳,一跃就上了大恐龙的背部。 “呜呜——”恐龙抖了一下,四肢直接匍匐在地,做出了跪地求饶的姿势。 秦戈没有丝毫心软,他一只手臂圈紧恐龙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刀带起了一溜白光,等众人的视线跟上秦戈过快的速度,他手里的马刀已经捅穿了硕大脑袋的额心。 “嗷!嗷嗷——” 恐龙吃痛的吼叫越来越轻,到最后止于平静。 所有的东西都不动了。 一直支撑着余未站在那里的怨气消散,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余未!”木齐缨一惊,刚想上前看看对方的伤势怎样,被侯良淮拦住。 “队长过来了。” 而且视线黏着在余未身上分毫不动。 他不会想要别人去碰他的。侯良淮莫名地就是知道。 待余未再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已经身在熟悉的地窖。 亮堂堂的地下,比一个星期前要稍微暖和了一些。 “有水吗?”他的嗓子要冒烟了,“水。” “有。”回答他的是一个低沉沉的声音。 他的眼睛看不太清,只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抬起了他的上半身,给他喂了点温水。 “谢谢。”余未哑着嗓子,觉得头痛欲裂,“我的头怎么回——” 问句戛然而止,他想起来了。 他和警备队一起上了山,遇到了王哥,然后——王哥死了。 眼泪无声地再次从两颊滑落,他抬起一只手想要遮住脸。 太难看了,太可耻了。 “别碰。”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有伤口。” 泪眼模糊反而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东西,意料之中的脸让他更有流泪的冲动:“秦戈——” “嗯。” “秦——”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侧过身去背对着男人,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别哭。”秦戈说,对自己心口泛起的疼痛疑惑不解。 “我没有。” “不是你的错。”他又说。 “是我。”余未缩得更小了,他更希望在和恐龙拼命的时候死了。 “错得是龙。”秦戈握紧了拳头,忍住把余未翻过来抱住的冲动——这样很奇怪,他告诉自己,余未是个男人,他会挺过去,不需要他搂搂抱抱对他做出一些应该对女人才会做的事情。“已经死了。” 余未无力去反驳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带走了武器,是他留下了没有武器的侯良淮和王长弓两个人,甚至是他先不小心踢到了龙蛋。 因为反驳了又怎么样。 人死了再不会活。 再多的悔过也换不来一个时光倒流的机器。 秦戈眼看着余未陷入自我指责的低谷,再也忍不住地翻过了人,“看着我。”他说。 余未怔愣地盯着他,只觉浑身冰冷乏力,想挥开揪着他的人再睡一会。 并且最好长眠不要醒。 “不要睡,看着我。” 余未恍惚觉得秦戈幽深的黑眸里带着点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凑近了点,却依然分辨不清。 两双眸子相对,张力出现在两人之间的磁场,余未下意识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改变他下半辈子的事情。 唇几乎要贴上,呼吸交错,热度扩散开来。 秦戈突然后退。 “……”余未一愣,两人之间的魔力消失,他的神智得已恢复清醒。 天啊!他刚刚在做什么!他不是正在黯然神伤吗? 却因为秦戈的靠近和凝视,差点忘了之前的一切。 他甚至还以为秦戈刚刚是要吻他! 余未再次自我厌弃,并且比刚刚更为严重。 他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他想。心里想一套,口上说一套,行为却和其他两样都不对盘。 他活在世上干嘛来着? “你——”秦戈的声音有着不正常的沙哑,还有一些几不可辨的不自然:“别睡。” 余未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秦戈在他身边坐下,似乎想要安慰他,却找不出话题来说,只得提起他自己:“我和方子河,和你一样。” 余未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什么?” “我害死了他。”秦戈说,“就要替他活下去。” 心神震动,他想起了刚刚认识时两人的对话。 【‘你肯定很难过。’ ‘没时间难过。’秦戈说,‘要活下去。’】 余未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他自己喜欢上秦戈的理由。 “拿着。”秦戈把放在一边的马刀递给他,“带着它活下去。”他说。 余未抖着手接过刀,把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良久,他抹掉软弱的眼泪:“我不会用。” “我会。” 第十二章 “小鱼尾!”第二天,岑轻朋的出现让余未的心情更恢复了一些,“脑震荡有没有好点?你吓死我了你!” “喵嗷——”鱼头猛扑进余未的怀里,用行动证明它也被吓坏。 “我没事了。”余未摸摸额头上的绑带,“医生说我是脑震荡?”怪不得昨天头晕成那样。 还差点出现幻觉——秦戈想要吻他什么的。 “不止脑震荡,还失血过多!”岑轻朋埋怨他,“谁让你跟着上山了。” 余未抖了抖唇:“嗯。” 岑轻朋沉默下来,搂住余未的肩膀:“我知道了,王哥的事,那两个跟来的人对着汪明姚把事情都说了。” “哦。”那两人也跟来了?那谁回去给嫂子他们带去噩耗? 不,还是算了,也许让他们以为王哥是跟着其他两人一齐失踪了会更好一些。 “不要死气沉沉的。”岑轻朋皱眉,轻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 “什么?”余未疑惑地看他。 “那两个人,似乎看上了我们基地的条件比他们的好,要求在这里住下来。” “关我——” “帐篷和睡袋每个基地只分到这些,他们住哪儿去?汪明姚让他们来找你解决这个问题。” “……”余未轻哼,“汪明姚解决不了就让他们走。” “咦。”岑轻朋挺高兴,“小鱼尾,你想开了啊,决定和汪明姚对着干了?” “没有。”余未摸摸身边的刀,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刀柄,“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开了。但至少,可以让自己活得好过一些。” “你说什么?”岑轻朋没有听懂。 “什么都没有。”余未笑了,捏紧刀柄,“给我找块布吧?一直握在手里也不方便。”而且他习惯用的是电棍,总要腾出右手来拿:“我看像小侯一样把东西背在身上就挺好的。” “什么小猴,你打算开个动物园吗?别吓我了。”岑轻朋翻个白眼,“就你这么个身板,这么个脸,背着这么把刀,还能看吗?” “谁来管我!” “这倒也是。”岑轻朋顿时觉得,也许这次打击,对余未来说也算是件好事,“我去给你找找,喏,鱼头你呆在这儿,我顺便去问问医生,你主人的伤口什么时候可以止血。” “喵嗷!” 余未在地窖里才过了四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就被医生放出来了。 “头上的伤口本来就愈合地快。”医生给他取下绑带,仔细观察伤口,“等结痂后自然剥落就好了,你别去抠它。” “嗯,知道了。”余未点头,“还有吗?” “多喝点水吧,”医生摇头,“其他没什么了。对了,如果要长时间在外面工作的话,你还是加件外套。” “啊。”余未摸摸从背后戳出来的刀柄,“因为外套沾了大量的血,根本洗不干净,所以就——” “那就去物资处签名领一件。”医生瞪他,“我不喜欢治疗感冒寒热之类的小伤。” “是。”余未觉得这个医生和小鸟一样凶,他乖乖地低头听取教训。 “行了,那你就收拾着,我先走了。”医生对站在一边的岑轻朋点点头,出去了。 “太好了。”岑轻朋松了口气,“你快回你的帐篷看看吧,那两个人鸠占鹊巢地住着舒服死了!” 余未皱眉:“他们还住在我那里?” “第一天就赖着没走。”岑轻朋很气恼,“秦戈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带着蛋和行李就搬回自己帐篷去了。” 余未瞪眼,“秦戈没有赶走他们?” “没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该死的汪明姚,该死的那两个强盗! 余未动作麻利地爬上洞口,然后——被太长的刀卡在了门口。 “哎呦!”他捂着被反弹回来的刀敲到的屁股,整个人掉了下来。 “活该!”岑轻朋幸灾乐祸,“要你背这么长的刀!快拿下来!反正现在外面有皮套了,也不怕割破了手,有什么的。干嘛非要背在身上。” “我怕掉了。”余未坚定地摇头,不准备把它在除了睡觉洗澡之外的时间里结下来。 岑轻朋翻个白眼:“这么宝贝,都赶上秦戈和他那只宝贝蛋的热乎劲了。” 余未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那只蛋——会不会也是他战友的遗物。 是也不管他的事!余未自欺欺人的想。他只需要负责把它孵出来。 岑轻朋看着好友走神的脸,摇了摇头。 一提到秦戈就走神,问他两天前和秦戈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说。 不愿意和好朋友分享恋情进展的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余未刚抱着猫踏进帐篷,就被眼前混乱的景象给气坏了。 “你们住手!”他吼,“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 侦察兵正老老实实地坐在电热丝旁边,闻声尴尬地转头:“余未,你回来了,我们是暂住一下,现在就——” “余未。”另外一个男人也向他挥手,“你来了,我想问问这是什么?” 余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哦,这是调节电热丝热度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给我出去。” 那个男的尴尬地摸摸头:“别生气,余未,我们也是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余未皱眉,“你们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 “我们损失了一个人,”对方解释,“回去之后分到的食物就会更少,本来就已经填不饱肚子了。” “在我们这儿也不是每天能填饱肚子的。”余未挥手,“这儿和那儿没什么区别,你们还是走吧。” “咦?”那个男人一愣,把余未包里的士力架拿出来,“可是你还有零食剩余,怎么会——” “喵嗷!”鱼头从余未的怀里挣脱,向士力架扑去——它饿了,那男人见状赶紧松手。 “啊!我的士力架!”余未眼睛都直了,“原来背包里面还剩着——你、你竟然翻我包!” “它开着,我打一眼看到的。”那个男人耸肩,不以为然。“我又没有吃它,你紧张什么。” “我自己都没找到它,你打一眼会看到?”余未发飙了,“我走得时候都是拉上拉链的!” 对方看自己行为被揭穿,只得笑了两声糊弄过去,“行行,我们不住你这儿了,你总得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 “我去哪里给你们安排地方!”余未一把抢过自己的包,细数里面的东西,还好没有少——重要的东西他们也用不来,“我就只有这一个帐篷。” “你不是副基地长吗?”对方不相信,“随便让别人挪一挪,或者总有人自己还带着帐篷备用。” “听着。这里当家作主的是汪明姚,他都解决不来的事情,我更不可能有办法解决。他把你们扔给我的意思,就是你们没什么大用处,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侦察兵讪讪地:“廖江,算了,我们回去也没什么。” “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比起吃饱,廖江更贪图电热丝散发的温度和暖洋洋的昏黄的光——他们那儿太阳一掉下去之后,温度就直线下降,连个盼头都没有,睡袋也捂不暖,太糟心了。“我觉得这里挺好,余未,你就不能和你们基地长商量商量吗?” “我为什么要去商量商量,他和我的关系比你们想象的要差数百倍。” 廖江神色开始不好看:“余未,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先踢到蛋,王长弓才会把蛋捡起来兜在身上的,所以之后那头恐龙才会找上了他,你不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吗?” “我该负责也是对小休和嫂子负责,”余未有点犹豫,但是想到他自己和汪明姚之间的麻烦,又心硬起来:“你们又不是王哥的亲属,有手有脚还是壮年!” 侦察兵眼睛亮了,“对了,那我们两个加入你们的警备队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倒是有可能。汪明姚对战斗人员还是看重的,余未扫他们一眼:“我带你们去找汪明姚,你们自己和他说,如果他再不愿意让你们留下来,你们就干脆点地走人。” “行,麻烦你了,余未。”侦察兵点点头,“对了,我看他们把王长弓的——带回来了,能不能给我们,如果我们要走的话,也该把骨灰带回去。” 余未看他一眼,有点意外,“我、我之后去问问。” 这次那两人留下来的计划很顺利。 汪明姚听说他们一个是搞侦查和反侦察的技术员,另外一个曾经是个散打冠军——虽然他觉得这个什么冠军挺有水分,就放行了。并且从重新挖掘的一个放物资的地窖里,翻出了一顶帐篷和两只睡袋。让他们从明天开始就各自跟着自己的队长一起守卫这个基地。 廖江被汪明姚的外国保镖之一领走,侦察兵由余未带着向前门走去。 “真是太好了。”侦察兵在路上和余未搭话,“谢谢你,余未。” “我什么都没做。”余未撇嘴,“也许之后你会为自己的仓促决定后悔,侦查——”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我叫启孜峰。”侦察兵抓了抓头,笑得有点腼腆,“还是谢谢你,余未,我知道你不太乐意面对他。其实我也是,看到以前只有电视上才能见着的人出现在面前,还要面对面说话,会很发怵。” 余未笑了,他觉得这一个还不错。 “那,王长弓的骨灰还有他已经,嗯,牺牲的消息,该怎么办?”侦察兵有点苦恼,“我们那儿的通讯塔造了一半,你们这儿呢?” “我出门的时候搭了一半,现在大概超过一半的高度了。”余未不太清楚,“反正也还没完成。” “是吗?”启孜峰叹口气,“那只能等着了。” “嗯。”余未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要留下来?你们的基地长对你们很差劲吗?” “也没有很差劲。”启孜峰摇头,“他什么事都不管。每个组各自出去捕猎。猎到最多东西的那个组负责分发,猎到最少东西的那个组不能吃东西。就这样。” 余未张大了嘴巴。 他顿时觉得汪明姚还是一个过得去的好人! “你们没有人反抗?” “反抗什么?”启孜峰不太理解反抗地意思,“联合起来罢免他吗?换一个又怎么样?还是吃不饱啊!猎到的猎物就这些。” “但至少可以公平地均分。” “那谁还有动力去冒着生命危险猎恐龙啊!”启孜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住在这座山背面的地底下,不像你们坐在家里等着就会有恐龙冲上来的。” “谁挑的地方,竟然住在地下。”余未觉得不可理喻,“你们这是在找死!” “冯远——哦,就是我们的基地长挑的。”启孜峰说。 余未傻了。 第十三章 余未揉着酸痛的腰,从自己搭建的临时小浴棚里出来,正好遇上了手里拎着个袋子来找他的江维瀚。 “老师!”余未看到来人很高兴,“你最近在忙吗?”就连他受伤窝在地窖里的时候,也没看见他老师来慰问一下。 “很忙。”江维瀚点点头,眼神凝固在他奇怪的走路姿势和扶着腰的手上,“你的腰怎么了?” “体力运动,和秦戈。”余未叹口气,没有注意到他老师的眼睛顿时暗沉下来。 “运动?” “对啊,说什么要想挥刀的时候不把自己也一起挥出去,就要掌握腰部和腿的力量。”所以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做运动了。 “原来是这个运动。”江维瀚啼笑皆非,自知是想多了。 余未苦着脸叹口气,“别提这些,老师,你在忙什么?” “他们从山上带回来的东西。”江维瀚的脸色轻松起来,“很多都可以吃,蘑菇以及一些山叶山草,甚至他们还发现了一些土豆的祖宗。” “那就太好了。”自从意外发生,余未就没有离开过基地。每天早上锻炼,晚上锻炼,空余的时间就在为制作电门的工作收尾以及——孵蛋。 “进来坐会儿吗?”余未把人邀进帐篷,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蛋抱进怀里,一屁股坐在电热丝旁,“老师,你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不、不是。”江维瀚摇头,“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从你受伤之后我一直没有抽出空来,还有这些,烤土豆,你尝尝。” “我没事。”他笑着接过袋子放到一边,一只手开始不知不觉摩挲着刀柄,“脑袋上的口子看起来吓人,结痂却很快。” “那就好。”江维瀚轻舒口气,挑了一个离余未距离近的过分的位置坐下,手指擦过余未额头上的伤:“你就不应该上山的。” “嗯。”余未神色低落了一瞬,然后又脸红起来,“老师,你、你、额,不用凑得那么近也能看见伤口。” “很近吗?”江维瀚低低地笑了,“还没你和蛋离得近呢,余未。” “?”余未一愣,他老师很少认真地叫他名字。 “我觉得,似乎还可以再近一点。”他说着,低下了头。 这是——余未吓得蛋都掉在了地上,猛然后退。 “老师!这不好笑!” “我不是开玩笑。”江维瀚挑眉,“你觉得我不够认真?” “不、不、我是——”他赶紧把一离开他就开始剧烈震动的蛋拣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只蛋最近变得比鱼头还要黏人,没有人搂着就震得会把自己弄破似得——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我,我是,老师你没事吧?来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蘑菇?” “……”江维瀚脸色变得怪异,“你觉得我是吃错了东西才想要吻你?” 余未的脸更红了,还有点气恼:“江老师!” “叫维瀚。” 维瀚……太可怕了。余未打个寒颤,“江老师,我要去工作区干活去了,还有些设计稿——” “急在这一时?早锻炼的时间很充裕,休息的时间却半点也挤不出来吗?”江维瀚对余未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坐下。” 余未扑通乖乖跌坐在地上。 “把蛋放下,抱着像什么样子。”中间夹着个蛋让他根本没办法把对方整个人抱住。 余未犹豫了一会,还是抱在手里。“它好像最近没什么安全感,我能抱一会就抱一会儿,之后要去工作区就不能带着它了。” “为什么秦戈的蛋你这么上心?”江维瀚问。 “我——”余未的手不知不觉伸向他的刀柄。 “别伸,心虚就找东西抓是小孩子才有的习惯,该改改了。”江维瀚下意识想要摸摸余未的脑袋,却被闪了过去,黑眸里顿时掠过不快:“小鱼尾,你喜欢他?” “……”余未尴尬地左顾右盼,最后把视线挪回怀里的蛋上。 “你们在一起?” “没有!”余未一口否认,“他不知道!老师,你别再——” “不要说?”江维瀚笑了,“你怕他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不会接受你吗?” 抱着蛋的人黯淡下去,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既然一门心思暗恋着秦戈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和我试试。”江维瀚一脸认真地给出建议,“余未,我很中意你,并且愿意保证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对你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老师,你,”余未不能否认他心神有所震动——吃惊占了很大一部分——他张大了嘴,满脸讶异,“你不是开玩笑?” “怎么可能是。”江维瀚摇头,“我之前就提过一次,你忘了吗?而且这段时间我的表现应该很明显。” “……” 完全没有察觉!余未合上有点不雅观的嘴,嗫嚅着想要拒绝他老师出乎意料地告白:“老师,你,嗯,是长辈。我们不可能——” “好吧,我明白了。”江维瀚叹口气,“我知道你喜欢秦戈,但是不试试又不太甘心。没事,你去忙吧,对了,土豆别忘了吃,它的味道会超乎你想象的。” 他说完,就撩开帘子出了帐篷,决定对这只眼神不怎么好用的小鱼尾采取放长线的措施。 只要有耐心,就不怕鱼儿不上钩——他忘了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渔翁犹豫着要不要钓鱼。 而坐在帐篷里发呆的余未决定,一整个早上超乎想象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土豆还是晚点再吃吧。 他的心脏受不了那么多的刺激。 秦戈结束一天的警备任务,走向了正在前门安装电门的人。 “秦戈。”余未把最后一个螺丝拧上,“试试,这样走过去会不会太窄?” “不。” “那就好。”他收拾工具,拎着东西和男人一齐往领食物的地方走,“今天江、老师带了一些土豆来加餐,你要不要来我那儿一起吃?何率和小鸟儿也在。”他说着,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秦戈的黑眸在黄昏中显得特别亮,“他来找你。” “嗯。”口气更心虚了。他正要把手伸向刀柄,想到了江维瀚的话,又缩了回来。 “送土豆。” “是啊。”余未点头。 “多管闲事。” “?”余未瞪大了眼睛,看向不太高兴的秦戈,“我?” “江维瀚。” 余未发现这两个人有点互相敌视——总不会是因为他的关系。绝对不会,不要自作多情!他告诫自己。 “哦,那,我一个人吃吧。”他掩盖好失落——秦戈自他从地窖里搬出来之后,就又和他分住了两个帐篷,并且刻意地保持了一些距离。 也许是他表现地太明显,被秦戈发现了端倪?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克制了。 要是这都能被发现,那就只能说明秦戈是个自恋狂! 余未自欺欺人地想。 “不,一起。” 神色一松,余未笑了。“好。” 队伍最前头,秦戈看着手里比别人大一圈的肉,疑惑地望向分肉的岑轻朋。 那只小鸟儿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挥着手里的刀——他就是故意给所有的警备人员分得多了点,看谁敢反抗? 余未沉默地领走他那块也偏大的肉,拍了拍岑轻朋的肩膀。 “小鸟儿,待会儿来我帐篷。” “知道了,”他踮起脚看看还剩的不长的队伍,“一会儿就来,别把东西吃光了。”他特指那袋土豆。 “会给你留着,记得把何率和胖丁也带来!” 余未说完,随着秦戈向住宿区走去。 “今天那个汪清苗还来找你?”余未犹豫了一会,找了个话题道。“她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说是为加入警备队做准备?” “嗯。” “……”他想知道为什么秦戈不赶人走,“她站在那儿问东问西不会影响你们?汪明姚也不管好自己的女儿,被恐龙吃了看他怎么哭去。” 秦戈看他一眼,“不要给她做武器,什么都不要。”他强调。 “当然不会给她做!” 看来汪家父女是仗着电威力大而有恃无恐。 小瞧了这片大陆的危险,迟早会吃亏的——但才没有人蠢到去提醒他们。 “咦?”余未一脚踏进帐篷,就发现了不对劲,“蛋呢?鱼头!你又把蛋滚去哪儿了!” 帐篷角落里,鱼头喵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蛋从屁股后面露出来。 “震得你舒服死了。”余未哭笑不得地把肉放在叶子上,把蛋抱进怀里:“快去吃肉,别折腾人家蛋了。” “喵,喵嗷——”鱼头反常地没有第一时间扑向了肉,反而围着他的腿转了两圈,像是要表达什么。 “我又听不懂,等一会儿小鸟来了你再说。” 鱼头气鼓鼓地跑去一边撕扯肉,余未抱着蛋在它身边坐下,秦戈翻着袋子,把里面硕大的墨黑色土豆掏出来,熟练地削去了皮。 余未看着递到眼前的庞然大物瞪大了眼睛:“这是土豆?能吃?”怎么和保龄球一样! “不知道。” “不过老师带来的,应该不会有毒,他知道的食物品种繁多——”余未放心地想要接过,却发现秦戈缩回了手,自己咬了下去。 余未抽了抽嘴角,他这是被面瘫耍了吗? 正当他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秦戈又把土豆递回来了。 “没毒。”他说,“我也知道。” 余未:“……” 第十四章 神经粗如余未,也能感觉到现在的气氛很奇怪。 他看看手里捧着的被咬过一口的硕大土豆,再看看腿上放着的面瘫的恐龙蛋,抬起头望向那边正盯着鱼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孩子他爸,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开口。 就在这当下—— “咔咔咔嚓……”什么东西破碎的巨响传来。 吃饱喝足把自己团成一团的鱼头警觉地抬起了头,余未更是一跃而起,“什么声音?外头的电门倒了?有龙攻进来了?还是——” 秦戈撩了一下眼皮,“蛋。” “蛋?啊!”余未终于发现怀里小东西的异动:“蛋蛋,你是要破壳了?怪不得这两天一直疯震着!”说着边屈起手指在蛋顶部轻轻叩了两下。 又是咔嚓一声,余未的手指不幸地陷进了可能是食人类动物的巢穴里。 “……嗷!” 面瘫的眼睛终于从鱼头身上挪开,给了余未一个正眼:“怎么?” 余未神色怪异,“我被恐龙咬了。”边说着,边把手指从蛋壳里抽出来,手指上吊着一只……鸡。 “?!你不是说这是恐龙蛋吗?”他疑惑地挥着,奇怪那么大只蛋,为什么孵出来的鸡却那么小只。 小小一只的脱毛鸡经不住余未的手指甩来甩去,整个摔在地上。 “还是只哑巴鸡!”看着它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余未下定论:“好吧,你以后就叫小哑巴了。” 秦戈:“……” 鱼头喵嗷了一声,算是为终于破壳有了名字的恐龙蛋庆贺,面瘫的眉心却起了褶皱。 “秦绿。”他说。把从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名字说出来。 余未撇了撇嘴,“反正是你儿子,不过我就要叫他小哑巴。”秦绿好拗口! “嗯。”他说,又把视线挪向了鱼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在看什么?”余未把土豆切了一小块叼在嘴里,抱起小哑巴,找了块干净的布把它湿漉漉的稀毛一点点擦干,口齿不清地说:“鱼头现在被你盯得都不害怕了。” “跟我姓。”他说。 “唔唔,秦绿不就是跟你姓吗?又没有叫余绿。”余未私心里觉得还是和他姓余更好听一些,但是那是人家秦戈从恐龙窝里拼死抱出来的孩子,或者更悲惨一些,那是秦戈的姘头——方子河——的遗子,他怎么也说不出让它跟着他姓的话来。 “鱼头,跟我姓。” 余未怔了,土豆沾着口水啪嗒掉在地上,鱼头发出了凄凄惨惨的喵声,飞速窜出了帐篷。 岑轻朋带着何率、胖丁和鱼头踏进帐篷的时候,余未正和秦戈玩看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着大眼,周围的气场近乎凝固,这直接导致了他们没能发现余未怀里摇摇晃晃怎么都站不起来的奇怪东西。 一向自认很识趣的岑轻朋吃不准他是不是该出声,征求地看向自己的老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成了?’ ‘可能没有。’ ‘怎么办?’ ‘走。’何率干净利落地回答,但是鱼头喵嗷的一声破坏了他们两人不声不响退开的计划。 余未僵硬着脖子把脑袋转向门口:“小鸟儿,你们来了。”他干巴巴地说。 “是啊。”岑轻朋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你们在忙?我们一会儿来。” “喵!” “别抗议,你饲主正在忙他的终生——” “喵嗷!” “咦?”岑轻朋一愣,仔细盯着鱼头的眼睛,“你确定?” “呜喵——” “小鸟儿,鱼头说什么?”余未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一人一猫的对话吸引了,忘记了刚刚秦戈那让人纠结与误会的话,“它从刚刚起就古古怪怪的。” “它说,它不要跟秦戈姓。”岑轻朋的脸色也古古怪怪的,“它已经有了一个蠢到家的饲主,不要另外一个饲主也蠢到家。” 余未:“……” “它还说,如果你们在一起,它就要离家出走。如果你们要给它改名,它就带着小哑巴一起离家出走,顺便——”他问,“小哑巴是谁?” “它。”余未把小哑巴举高,遮住他红了的脸:“你要来抱抱吗?虽然长得不是那么可——” “好可爱!”岑轻朋瞪大了眼睛,直接抛下了胖丁向小哑巴奔来,“它是鸡吗?你哪儿找来的?还是鸟?” “是龙。” “原来是龙。”岑轻朋心不在焉地点头,把绿色的小鸡托在掌心,“你哪儿来的龙——什么?”他怀疑地瞪起眼,“是恐龙的那个龙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龙!”余未视线游移,努力把话题保留在原地,而不要牵扯到秦戈半分,“毛色看上去没有上次遇到的翼龙那么层次丰富,不过我猜是同一个品种的。” “不是。”秦戈沉沉出声。“你不同意?”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余未别开脸,“鱼头不同意,而且它为什么要和你姓?” “宠物,我的。” “明明是我的家人!”余未毫不妥协。 “是。”秦戈赞同,“所以和我姓。” 余未的脸突然爆红。 两个无良观众看得正高兴,忘记了应该退场,反而站在一边默默用眼神交流着。 ‘这下成了!’小鸟两眼放光。 ‘不要高兴太早。’何率不太看好。 “我、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是我的。”秦戈走近他,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你不同意?” “什、什么东西。”余未觉得今天周围的人都吃了奇怪的蘑菇,显得不可理喻。但是他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由着秦戈离他越来越近:“同不同意?” “我的——”他的手指擦过余未的额头,顿了顿,不知道后面该跟个什么单词,“余未。” “嗯?”余未以为男人在叫他名字,“我在听,什么?” 快点说啊!我的什么!如果再说宠物之类的话—— 他就带着家当离开这个鬼地方!离这个该死的面瘫远远的。 “……”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岑轻朋看着都为他着急。他想吼出声,告诉余未秦戈是个什么意思,又怕破坏两人之间的好气氛。 “你那个时候也是这么可爱。”何率突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还要看吗?我们回去?” “……嗯。” 两人悄悄溜走了,因此错过了之后变得诡异地发展。 秦戈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除了叫余未的名字,还有什么可以发泄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情感。 他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总想着要去贴着余未的嘴,用他同样的那个部位。 连岑轻朋和何率两个古怪关系的人都不这么做——其实只是没有当着他的面亲嘴,而不是不这么做。 但是他希望余未成为他的,就和懒散的鱼头以及孵出来的秦绿一样归他一个人所有,江维瀚之类的,想也不要想。 “余未。” “啊?”被叫到名字的人心跳加速,手脚都没地方放了,等待男人在这个美好气氛下说出的—— “不同意?” 余未一脸为难,“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戈看懂了他脸上的为难,“不同意算了。” “!!!!!” 他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他连问句都没听到啊! “我没有说不同意!” “同意?” “到底同意什么——” “改名。” “绝对不同意!”余未一口回绝,然后捂住了脸,“这就是你要问的东西?” 他总觉得事情不改变成这样。 可又觉得当然应该是这样——不然他指望秦戈说什么?深情告白吗?等汪明姚都成了天使的那一天吧! “嗯。”秦戈掩饰好失落,走向一边被忽略了的土豆,“你不吃?” “我——吃。”余未认命地垂下头,让两人之间的奇异泡泡破裂,恢复到了原样。 鱼头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和胖丁勾勾搭搭地钻进温暖的睡袋睡觉去了。 太好了!他不用忍受两个笨到家的人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小哑巴你给我从鱼头头上下来!”大清早,余未就看见了让他克制不住脾气的一幕。 他都数不清这是他七天里第几次为小哑巴的事情生气了。 七天,足够余未完成了他的设计稿,足够江维瀚跑来余未的工作帐篷献殷勤无数次,足够岑轻朋笑话了一通他们两人的迟钝没救。 也足够一只鸡从爬都爬不起来到满帐篷乱窜。 余未冲过去想把小哑巴从鱼头的毛上揪下来,被小哑巴一骨碌灵活地闪过。 可恶!余未咬牙切齿。 秦戈欺负他就算了!凭什么秦戈的儿子还对着他的儿子——其实不算是——作威作福!鱼头这只没出息的!拿小哑巴一点辙也没有。 “喵——”鱼头不敢用力甩脑袋,绿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在一边闹脾气的胖丁,“喵嗷。” “咪唔。”胖丁瞥一眼小哑巴,大摇大摆地去岑轻朋的帐篷告状去了。 臭鱼头竟然出轨!看看它和那只才出生了一个星期的哑巴鸡亲热的那副样子!它可从来没让自己在它脑袋上呆过呢! “秦戈!”余未吼人,“把你儿子领走!” 秦戈从隔壁帐篷过来,“别管,练刀。” “要是把鱼头压笨了怎么办!” “不会更笨了。” 鱼头:“……” 小哑巴动了动,脑袋搁在鱼头的双耳之间,四肢耸拉在鱼头的脖颈上。 余未泄气:“好吧好吧,随便你们。” 不过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哑巴在这两天长大了些许。 “恐龙长得很快吗?” “不知道。” “恐龙可以活多久?” 秦戈连回答都不高兴地摇了摇头。 “我去问问老师——” “何率知道。”秦戈立刻反驳他。 “对了!”余未一拍脑袋,他忘了何率是研究恐龙化石的!“我这就去!” 如果恐龙的长速不像人一样,那帐篷里很快就会藏不住了。 到时候,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 余未闯进帐篷的时候,何率的手正伸在岑轻朋的裤子里。 秦戈的眼神凝住了:“你们做什么?” 他破天荒地关注了和他无关的事情。 余未:“……” 岑轻朋面红耳赤地闪到一边,“你们怎么这么早来找我们?小鱼尾你不去锻炼身体了?” “我想问问何率,关于恐龙的生长问题。”撞破了别人的情事,余未颇尴尬地摩挲了一下刀柄,“如果你们正在忙,我可以晚上再来。” “没有在忙。”何率笑着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把手缩回背后,“你是想问小哑巴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嗯。”余未点点头,“它吃得东西都和我们一样,生长速度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要看它的种类。”何率说,“它如果真的是翼龙种类,那么最少需要30到40年才会成年,在那之后一直到死亡体积都不会再改变了。” “要这么久吗?”余未放心了,“太好了,我还担心它会没地方藏。如果真要那么久,估计到时候基地都发展到不需要我们住在帐篷里了。” “我一开始还担心你的恐龙蛋里会孵出来一只怪兽。”岑轻朋撇撇嘴,“谁知道竟然孵出来一只喜欢缠着猫的鸡,胖丁都来告过好几次状了,你管管你家花心的猫,和不同种类结合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到这个余未就一脸无奈,“鱼头是被强迫的,你让胖丁原谅它。好了好了,我晚上回来再和你们说!秦戈,剩下的时间还够吗?” “嗯。”秦戈看一眼帐篷外的天色,“半个小时。” “好。” 两人相偕离开,留下岑轻朋和何率好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就这样了还不在一起?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秦戈不明白什么叫‘在一起’。”何率一针见血,“再给他点时间吧。”他眼含笑意,“我们也可以适当给一些刺激,比如刚刚那种,我猜效果就不错。” “老师!” “继续吗?” “……嗯。” 半个多小时后,余未再次手软脚软地摊在了自己的工作帐篷里。 每天早上超负荷的体力锻炼让他拿笔的手都在抖,但是这次脑子里闪过的设计稿让他舍不得放下。 因此,只用了一个多星期,他就把这个灵感变成了图稿。 他把纸摊在面前,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出神——如果这副设计图能够付诸于现实,那么整个基地就会被一只无形的半球体电网覆盖,无论是凶猛还是呆愣的翼龙都不再能够毫发无损地从上方攻击他们,甚至门口的警备人员都可以撤掉大半,分出更多的人力去山上寻找资源。 但这个透明电网的覆盖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必须在半球体的中央架起一座高塔,这就意味着,1号帐篷以及三个以上数量的地窖都需要被动迁。 余未咬着笔杆考虑着得失,眉头皱得死紧。 “别咬,很脏。”江维瀚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余未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他的老师正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的设计稿看,眼神闪烁。“老师,你怎么来了?” “唔,汪明姚派了个人来通知我,说通讯塔造好了,今天晚上进行第一次试联。”江维瀚解释来意,眼睛却还定在设计图上,“你要参加。” “我不。”余未一口回绝,快地让人觉得可疑。 “怎么?”江维瀚愣了愣,“你有事情要忙?不急在一时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期待通讯塔的竣工吗?” 余未别开脸,不肯说出事实:“只是不太想和汪明姚碰上。” “但是——”他老师指着那副图稿,“如果想把这个变成真的,你就一定要和汪明姚有所接触,今天晚上是个很好的机会,我猜基地里的大多数人都会去凑热闹。” “我不想去。”余未再次强调,“这幅设计稿,”他迟疑了一下,“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把它建出来。” “怎么了。”江维瀚的神情变得严肃,懒散的坐姿挺直,“有难度?” “难度很大。”余未点头,实话实说,“而且材料只能凑齐一份,失误一点点,这个东西就再也完不成了。”除非人类的文明再一次回到它的颠峰时期。 但没有足够的安全系数,人又怎么可能在这片大路上发展起来? “你的意思是。”江维瀚懂了,“不想把它用在这里?” “……嗯。” “你觉得这里不适合长久发展?”江维瀚挑眉,“是觉得它太狭窄?还是汪明姚——” “都有。”余未说,“这个电网的最大范围可以覆盖直径五十公里的圆,建在这里很浪费。” 江维瀚想了想,摸摸余未的头,眼神温暖:“你说得对,那就把它好好保存起来,早晚会有一天用得上的。” 余未在这一瞬间,很感动:“老师,谢谢你。”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江维瀚都能理解他,哪怕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决定犹豫不决。 明明江维瀚是一个那么希望大家都过上更好生活的人。 “这也是我的想法,”江维瀚笑着摇头,“把材料用在这里也是浪费,我们不可能做到把两座山都推平了不是?” “嗯。” “怎么?是不是有所触动?”江维瀚趁着机会再一次提出自己的心意,“你不觉得我们很合适?” 余未摇头:“老师,我当你是长辈。” 这句话他这个星期里已经听了很多很多回,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之后的受宠若惊,现在,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待了。“您让我感觉很温暖,实在不行,我就要行拜师礼了,老师。” 他说着,真的站起来,后退一步,像是要给他尊敬的老师行礼。 “别!”江维瀚大惊失色,也立刻站起来扶住余未已经开始下屈的身子。他盯着下垂着脑袋的人半响,神色变幻莫测,失落,失望,探究——最后却定格在了好笑上:“余未啊余未,你真是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 “?” “你在威胁我。” 余未摇头:“没有。” “你有。”江维瀚收拾好心情,恢复他那不知何时被遗忘了的绅士风度:“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你放心了吗?” “……” “还不放心?”江维瀚低沉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要不要我去找秦戈谈谈?” 余未惊慌失措地抬头,嘴唇正好擦过了他老师的。 “找我谈什么。” 秦戈的声音切金断玉摧枯拉朽地传来,愠怒能震开周身所有的活物。 “谈谈你对余未怎么想的。”江维瀚直视他。 “你吻他。”秦戈避而不谈,反而吐出了三个毫不相干的单词,“你吻了他。”并且罕见地重复了一遍。 “你有什么意见?”江维瀚第二次被逗笑了,一个两个的反应都与众不同,真有意思。他伸出手揽过余未的肩膀:“他是我的学生,我只是给了他一个礼节性的——” 他未说完的话消失在了空气里。 因为他的交谈对象完全忽略了他,一把抢过了余未。低头吻了下去。 恶狠狠的。 并且旁若无人。 “唔——”余未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仿佛对这个期待了很久。 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久。 他的双手违背了他告诫自己要谨慎的内心,主动地揽上了男人的颈。 他的唇舌违背了他告诫自己要冷漠的内心,主动啃噬着男人温暖的嘴。 他的嗓音违背了他告诫自己要矜持的内心,主动发出了腻人的呻吟。 他第一次,在秦戈面前诚实地表现出了自己对男人爱慕的心。 不得已的,也许。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直觉告诉了他。 这一次不会再受伤了,如果不诚实一回,他会错失掉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 极富占有欲的吻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余未的唇几乎麻木,舌几乎痉挛,嘴里的空气消失殚尽,身下的某个部位精神奕奕,秦戈才放开了他。 “我——”秦戈的嗓音难以置信地粗嘎,“你离开。” “?”余未眼里的迷蒙和情欲还没散去,供血不足的大脑无法理解秦戈发出的音节。 “我,”秦戈的苦恼只有他自己能发现,“不正常。” “什么?”余未终于回神,嘶哑着嚷嚷:“你没有不正常!” “刚刚的。”秦戈摇头后退一步,“不正常。” 余未眼眸里的光亮淡了:“你不喜欢下次就不要这样了。” “我喜欢。”秦戈反驳,“这才不正常。” “为什么。”余未嗫嚅,“你没有强迫我,我也是自愿的,所以没有不正常。” “你是男的。”秦戈为了证实他的话,手还探进了余未的外套里,“我也是。” “何率和岑轻朋也是,鱼头和胖丁也是。”余未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如果喜欢,那么也可以——” “他们也会?” “什么?” “接吻。” “哦,那个啊。”余未紧张极了,秦戈的手还在他的小腹上,哪怕那隔着一层衣服,“鱼头和胖丁可能不会,但是它们做更过分的。” “什么?” “交配之类的吧,大概。” 秦戈:“……” 第十六章 秦戈奇异炙热的视线让余未面红耳赤。 他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邀欢,立刻语无伦次地改口,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它们,他们。他,它——你就不能先把手拿走再说话?” 秦戈一言不发,手指动了动,反而更往热度惊人的地方挪了挪。 “!”余未一跳,几乎要后退,关键部位却被秦戈一把抓住了。“!!!” “你想要?” “我不要!我又不是猫!” “你硬了。” “这、这是正常的!”余未无力地嚷嚷,虚张声势,“谁吻我都会有反应的。”他开始说谎,“而且刚刚、嗯、那么久。” “这是正常的?”秦戈反问,慢吞吞把手挪了出来,仿佛一万分的不舍。 秦戈知道,事情的发展比他能想象到的‘不正常行为’还要不正常。诡异的是他甘之如饴。只要这不正常的对象是余未,他还是稍能接受的。 余未的视线摇摆:“是、吧……” “江维瀚吻你也会?” “不会!” “?” 余未:“……” 糟了!他把江维瀚就在一边围观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都怪面瘫这个说话直白行为更直白的混蛋! 余未在已经迟的不能再迟的情况下,终于想起了他们现在是在工作区域的帐篷里。 “老师、我们……咦?” 他惊讶地发现江维瀚不知何时不见了。 “不要叫他。”秦戈不高兴地皱眉,“你想和他交配?” “不!没有!绝对不可能!”余未更张口结舌了,“你说话也太粗鲁了!” “是你说的。”面瘫仿佛漫不经心道:“那你想和我?” “……” 余未决定这离谱的对话应该到此为止。 “咳嗯,那什么,秦戈,你怎么不去前门警备?”他假装前面的事情统统没有发生,“迟了不好吧。” “今天上山。”秦戈搓了搓刚刚用来抓某个部位的手指。 仅仅这个动作就让余未好不容易消退的欲望又再次起立。 别看! 余未扭开头不自在地寻找话题:“又轮到你们了吗?” 也是,上山的集合时间比在前门执勤的集合时间要晚一些,现在赶过去也不算迟到,“那你快去啊。”他急着赶人。 秦戈握紧了手,想起余未刚刚的反应和不知道躲去哪儿也许还虎视眈眈他所有物的江维瀚:“你一起。” “……”余未沉默了一下,“我不去了,图纸还需要修改——” “学刀要实战。”秦戈绝对不想让余未在还有着反应的当下离开他的视线。“去。” “好吧。”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时隔几个星期,山上的色彩更丰富了。 黑色的土壤映衬着五颜六色的蘑菇和花朵,春天的气息油然而生。 余未这次没有玩乐与寻宝的心情,一心都在防备着四周随时可能窜出的危险生物。 反观刚加入秦戈这队没多久的启孜峰,心情愉悦。 “气温开始回暖,物资也丰富了。”启孜峰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我之前基地里那些人的日子会比一开始好过些。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晚上通讯塔就要进行试连——” “叽叽喳喳的。”侯良淮翻个白眼,“既然这么期待就赶紧回去。” “嘿,小侯,你可不能这么无情。”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视线却突然在对方的耳后凝住:“哎,你耳朵后面有只虫。”他啪地一声甩了侯良淮半边脸一个巴掌。 众人:“……” 侯良淮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气红的脸都隐隐发青:“启孜峰!你是欠电吗?” “真的有!”启孜峰神情严肃,翻开他的耳朵,把虫子尸体捻在指腹给众人看,“你们认识吗?十八只脚,这是什么品种。” 余未立刻检查侯良淮的耳朵,确认没有红肿之类的才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品种,这个颜色都不像是好东西。” “确实是。”木齐缨凑上去看,“赤红的,指甲盖一半大,十八只脚,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在哪里听说过?”侯良淮摸了摸耳朵搭话,“不会是毒虫吧?” “不像,没有立刻肿起来。”余未摇头。 木齐缨思考了半响,“想不起来了,但是小侯,一有不舒服你就立刻说。” “知道了。”侯良淮也不太当回事,抓抓发痒的头皮道:“这么小一只,就算有什么毒素也不会比被甩了一巴掌更不舒服。” 启孜峰尴尬地笑了笑,加快了脚步离得侯良淮远远的——以避免被小气吧啦的人打击报复。 当他们拖着一头完整无缺的小型灰白色龙以及几篓子作用各异的彩色蘑菇回到基地时,距离通讯塔第一次试连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汪清苗正毫不畏惧地站在电网外朝他们挥手,“秦大哥!快点,通讯塔的试连要开始了,我父亲为了庆祝这玩意的建成,准备了很多吃得东西。虽然我看来是有点浪费。” 余未翻个白眼,直接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想要把这头龙先给烤上了再说。 “余未,你也要去,”汪清苗终于看见了在秦戈身边显得格外没有存在感的他,“我父亲希望你和对方的电力设计师交流交流,为基地做出更好的贡献。” “不去。”余未一口回绝,秦戈盯着他坚决的神情若有所思。 “不能不去。”汪清苗跟着几人一起进了电门,“惹我父亲生气对你毫无好处,别做傻事,去一趟和别人交流一下也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这可说不准!说不定还真会污了耳朵! 想起对方的基地长就偏头痛的余未只是摇头:“不,汪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太舒服。” 汪清苗挑眉,“上山的时候就舒服,请你去参加一个试连会就不舒服了?你的身子也太过娇贵,余未,你是不是男人?” “你才不是男人!”余未最讨厌别人这么说他。 “我当然不是男人,你觉得我哪里的构造很男人?”她挺了挺胸部。 “闭嘴。”秦戈出声了,“你走。”他对跟前跟后的女人说,“有你走路不宽敞。” 汪清苗:“……” 她的胸大是资本!这个不解风情的面瘫却嫌她占地方! “秦戈,”她昂起头决定反击,“我父亲说,你很久没有去帐篷找我了,是不是感情淡了?” 余未疑惑地皱眉。 什么意思?感情淡了?这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感情? 没得到秦戈的回应,汪清苗继续道:“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你忘了吗?不仅如此,我们可是曾有同住一室的情谊。” 余未的脚步乱了。 同住一室?难道他想错了,单人房里的双人床不是秦戈和方子河的,而是—— 这对该死的奸夫淫妇的! 怪不得秦戈对姓汪的父女处处容忍!见鬼了他竟然到今天才发现里面有猫腻!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静悄悄地走开了,只留余未一人挣扎着,是不是要不顾廉耻地继续听下去。 秦戈扫了她一眼,像看到脏东西一样皱了皱眉,嫌恶地开口:“我没请你救。” “……”汪清苗一顿,“那你去死啊!别以为有人拦着你。我是喜欢你,秦戈,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冷冰冰的,我也犯不着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跟着我来这个基地做什么?犯贱吗?” 秦戈保持着沉默,这让余未的心冷下去。 他知道汪清苗的话里有很大的水分,但是秦戈一言不发的态度让他窝火。 至于直白厚脸皮的汪清苗——你已经贴了很久的冷屁股了!小姐!余未翻个白眼,决定还是走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在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和秦戈有点什么可能的时候。 这一出真的让他心灰意冷。 算了,反正他也没想过有些什么可能的,大不了就—— 没等他钻进牛角尖,秦戈就一把拽住了他,黑亮的眸子似乎要看进余未的心里。 “……”两人对视了半响,余未撇了撇嘴,“我不是小鸟儿,你也不是胖丁。”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秦戈却听懂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汪清苗疑惑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里起了怀疑。 “你们怎么回事?”她是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gay,但是秦戈余未两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走路扭屁股的恶心人,“我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余未赶紧甩脱了秦戈的手,“那是因为你的眼神奇怪,汪小姐,你不是要去试连会吗?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你终于想通了。”汪清苗被余未的话题带着走,忘了之前的灵光一闪,“那就走吧,别磨磨唧唧了。” “我不——” “你要去。”秦戈握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转身离开,“我有话说。” 余未不想没出息地因为秦戈四个字就改变自己的计划,但是满溢出来的疑惑让他抓心挠肝的不舒服。 “……好吧。” 再一次的,他妥协在面瘫那双比面部所有表情加起来都情感丰富的眸子里。 第十七章 通讯塔的完工和电带来的意义一样大。 这意味着,之后几个基地之间就将能实现信息交换以及联合发展的策略,为人民的生活做出更大的—— 真是够了!余未不耐烦地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指在泥地里划来划去。 “废话讲那么多有什么用?”他压低了声音抱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快点把吃得东西发下来。” 高塔下,汪明姚正对着围绕通讯塔坐成一圈的人们讲述他对未来基地的规划,以及说着希望接下来的通讯塔试连能够圆满成功之类的空口白话。 而他们烤完的三头龙,几抽屉的甜包和一小堆罐头被整齐的放在一边,吸引着所有人按兵不动地坐在这里。 “他要是先把食物发了,谁还听他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岑轻朋坐在他后面,同样小小声地回答,“不过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会顾忌着冯——” 说起这个余未就一肚子火:“因为秦戈说他有话要说!” “秦戈?可是他不是一来就带着几个警备队员,去通讯塔下面干活了吗?” “没错。”余未咬牙切齿地回答,整个手指都插人了泥地里。所以他是被骗了!这个混蛋面瘫! “哎,等等,他们活好像干完了,走过来了。”岑轻朋眯起眼,“你朝你老师那儿挪挪,空个位置让他坐,问问他到底被分了个什么活。” 余未哼了一声,但还是依言给秦戈挪了个位置。 “你去做什么了?”余未问他,“我好像看见你在通讯塔下面按了什么?” “烟花。” “——咳咳咳!”余未被自己的口水呛了,难以置信地确认:“你刚刚说什么花?” “烟花。”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余未腾地站了起来,“半夜连篝火都不能生,还想搞个烟花?开烟火大会吗!想要为恐龙家族的食物问题做出贡献也不能连累那么多人!” 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听着几人对话的江维瀚也是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他哪里来的烟花!” 秦戈一言不发,摆明了不想回答江维瀚的问题。 江维瀚摇了摇头,向站在场中央的汪明姚走去,“汪先生。”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唾沫四溅地说得高兴,骤然被人打断,却碍于对方是江维瀚而发作不得。 “江教授,”他笑得很和善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说你想在通讯塔试连成功之后,放烟花来庆祝?”江维瀚同样笑得很和善。 “是啊,哈哈哈——”汪明姚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江教授说了出来,我也不瞒大家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技术人员在挖山的时候找到了配置火药的必须材料!从此之后,我们就有另外一种可以对付恐龙的武器了!” 挖山—— 余未的脸颊抽了抽。万一挖通了那个四通八达的灰色恐龙巢穴该怎么办?而且还瞒着所有人进行!这要不是意外配成了火药,让汪明姚忍不住炫耀了一下,恐怕他们等真的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山壁上怎么会多了个孔! 江维瀚强忍怒火,劝说他们的领导人:“汪先生,大家都真心为这个发现而感到高兴。所以烟花就算了,这会吸引太多恐龙的注意力。” “没关系。”汪明姚挥手,“我早准备好了,现在正让人在前后两个入口处埋炸药,量大的可以炸死数百头成年象。” “不行!”余未朝他喊了起来,“这样会引起地动的!万一山崩了——” “你想太多了。”汪明姚皱眉看他,“地质学家都说这两座山很牢固,不会——” “仅仅以防万一。”江维瀚打断了他,“如果他的判断错误,我们就需要另外去找一个天然形成易守易攻的驻扎地了。” “够了。”汪明姚沉声拒绝,“这次的烟火是特制的,可以让数十公里以内的人知道我们这儿有一个基地,如果外面有落单的人,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下面为他的义正严词响起了一片掌声——余未觉得这里面必定有托儿! “……”江维瀚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这个点子依然——“得不偿失,汪先生,我知道您是出于好意,可——” 汪明姚摆摆手让他下去,“好了,我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让我们期待技术人员进行第一次的通讯讯号搜查。” 又是一阵掌声——余未觉得这些托儿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江维瀚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两个外国保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客气地把他‘请’回了原位上。 “该死。”江维瀚失了风度,低咒出声:“秦戈,在把烟火按上去前你怎么不仔细考虑一下?这是在助纣为虐!” 秦戈的手指动了动,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他一个。 “……” 空气里的火药味渐渐蔓延。 余未暗自嘀咕着这时候还内讧,不得不提出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来转移两人的注意力。“秦戈,汪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跟着来这个基地的原因,难道真的是为了汪清苗?” “不是。”秦戈摇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考虑接下去的话该不该说。 “你们还是回去再说吧。”岑轻朋不想听的,但是两人坐得离他太近,“这里一点也没有保密性,而且——技术人员好像搜到了信号。” 几人把视线挪回中间。 果然,高塔下,他们基地唯一的通讯技术人员正坐在地上摆弄他的仪器。 “报告,第一遍讯号搜查的结果有三个。一个在十公里内,一个在十到二十公里之间,还有一个在五十公里之外。第三个信号太弱无法接通,正尝试联通第一和第二个信号源。” “第二个信号源联通失败,正继续连接第一个信号源。” “怎么会失败?”岑轻朋问这里看上去知识最渊博的江维瀚。 “唔,也许是对方的通讯人员不在机器旁边。”江维瀚想了想回答。 “如果不是对方没有接通,那就是信号不稳定引起的。”余未学得东西多少和通讯电波有点相关,还是能答出来一点的,“我们这儿附近只有两个基地吗?还有八组他们——” “应该是其他八组的通讯塔还没造完。”江维瀚安慰他,“不会全军覆没的,我们进来的那块黑砂地没有沼泽那么危险。” “你还忘了一组,有一组都跑到五十公里之外去了,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岑轻朋笑出声来,“说不定都到海里了。” “也许就是。”江维瀚若有所思,“就是我们一号方舟在海上发出的信——” “咦,”岑轻朋眼尖的看到了他从外面回来的爱人,“这里,这里!” “何率?他刚刚去哪儿了?”余未疑惑地问,“不会被派去埋炸弹了吧。” “是的,汪明姚和你们说了?”何率走近,烦躁地拍拍手上的灰,坐在了小鸟的旁边:“非常大的量。那两个外国人看着,也不说做什么用,就让我们只管埋。” “他要放烟火,引恐龙,炸他们。”岑轻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通,“你应该在引线上洒点水的!” “这是一次性的量?”何率的反应一模一样,他也跳了起来,“山体滑坡了怎么办!” “地质学家说这不会发生。”岑轻朋摊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回帐篷打包东西然后准备溜走?” “不。”秦戈出声,“没事。” 余未瞪眼:“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地质学——” “烟火放不上去。”他说。 “!!” 余未懂了。 秦戈安分的接下这个差事,仅仅是因为方便他在烟火上动手脚! “干得好!”江维瀚的脸色也终于好看起来,“我为之前不当的措辞向你道歉,秦戈。” “嗯。”秦戈坦然接下。 “……” 他就是客气客气,这个该死的面瘫还当真了!江维瀚眼底闪过光亮,若无其事地向余未靠近了点,摆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要想气气这个占有欲和迟钝神经成正比的男人,他的办法还少吗? “你想知道秦戈对你怎么想的吗?”他对着余未咬耳朵。 “老师?”余未正全神贯注盯着场中间,被突如其来的小声音吓了一跳,“什么?” “想知道就把头转过来。” 余未照做。 “深情地盯着我。” 余未抽了抽嘴角,“这个办不到——” “很好。”他侧了头,作势要吻下去。 秦戈猛然抓着余未站了起来,大踏步往圈外面走,没发现江维瀚格外明亮的黑眸里闪过愉悦。 “秦戈!”汪清苗发现了他的离场,“大会还没完你不能走!” “上厕所。”他沉声说。 汪清苗:“……” 两个男人一起去?去做什么?比大小吗?这会不会太亲密了点! 第十八章 余未在基地共用的厕所里,愣愣地盯着那张距离他只有几公分的面无表情的脸。 “秦戈?怎么突然——” “你吻他。”秦戈的嗓音失了原来的磁性——变得粗嘎吓人,“第二次。你很喜欢?” “其实不是——”余未的辩解戛然而止,他想起了他老师问他想不想要知道秦戈的想法。莫非江维瀚已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躲在厕所里对质什么的。 “额,我的意思是,其实还挺喜欢的。”他故意那么说,默默祈祷秦戈会有一个类似吃醋的行为出现。 如果真的有,他就在这里告白!他对自己这么发誓道。 一秒钟,两秒钟,小厕所里唯一的动静只有余未的呼吸声。 拜托给个回应。 暴跳如雷也比沉默不言要好。 余未开始不安地摩挲刀柄,犹豫着要不要说清楚他和他老师这两次都属于意外。 “嗯,我——” “砰!” 秦戈终于动了,他不明白什么叫吃醋,但是他的行为非常直接——他硕大的拳头直接擂上了小厕所的墙,墙体顿时发出了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本就是豆腐渣工程的制品不负众望地开始开裂坍塌。 余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开始裂缝的土墙,傻了。 他们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两个大男人上个厕所,结果把厕所都上塌了? 裂缝逐渐扩大,屋子顶上的压着木板的小石块零零碎碎掉了下来。 “嗷!”余未捂着被小石块砸到的脑袋,终于回神:“你发什么疯!擂裂了它我们以后去哪儿上厕所?嗷!”他揉了揉被命中两次的额头,恼怒地瞪了秦戈一眼:“先出去,快出去!” “不。”秦戈整个人上前一步,把余未圈在怀里,一低头,吻上了那双被江维瀚‘不小心’侵染了的唇。 “唔——” 这个吻比秦戈的拳头更让余未觉得天崩地裂。 它炙热、霸道、充满占有欲,并且饱含热情。 墙体坍塌的声音变得更大,但是余未毫无所觉。他的神经全都沉醉在这个由心上人给予的热吻里。 直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夜风拂过余未稍长的发梢,给秦戈带来一阵刺痒,两人才终于想到分开。 “喜欢?” “嗯。” “不要再被别人这样做。” “……好。” 秦戈终于满意,放开了怀里被圈得差点窒息的人,揉了揉他的头:“乖。” “……”余未回味过来,“乖个屁!”他嚷嚷,“我又不是鱼头!” “你是余未,我的。”秦戈点头。 该死,不带这么煽情的。 余未的脸红了,满脑子转悠着一个傻念头——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还需要告白吗? “我们算不算……”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种事情不能自作多情,还是问个清楚比较好,“在一起了?” “什么在一起?”秦戈皱眉,“不是一直吗?” “我是说,我和你,就我们两个,在一起这样。”余未忍住想要敲开秦戈的脑壳把开窍两个字塞进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情侣,就是情侣。” “不是。”秦戈理所当然地摇头。 “!”他果然是自作多情!所以还是需要挑一个好日子表白吗?余未大失所望地垂下头去。 “不是情侣。”幸好秦戈慢吞吞地加上了后面这一句,“是像岑轻朋和何率那样。” 余未眼睛闪亮地抬起了脑袋。 “像鱼头和胖丁。” 秦戈思考着还有哪两个人是他见过的,符合这样情况的家人。却被余未的又一个吻堵住了嘴。 不错。秦戈回吻的时候一边还在想,果然余未不需要他像何率说得那样傻兮兮地单膝跪地。 ——如果余未知道秦戈原来的打算,他一定会懊恼地吃掉自己的舌头。 让你该死的情不自禁! “啊——”汪清苗的尖叫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打破了两人相亲相爱的吻。 糟了。余未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他们的厕所上了太久,汪小姐憋不住了。 他抬起头,正想要拉着秦戈出门去,却发现—— “门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堆瓦砾,而汪清苗正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瞪着还牵着手的他们。“还有墙呢!都被你的一拳头送去见上帝了吗?” 秦戈:“……” “余未你这个该死的基佬!”那个没见过市面的女人惊恐地大喊大叫,“你竟然把秦大哥扳弯了!” 不,纠正。余未默默地叹口气。她至少知道什么叫做扳弯。 “冷静点,汪小姐。”他尝试靠着温和的语言让对方平静下来,“你看,我和秦戈只是——” “你这只肮脏的细菌不要和我说话。”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想要扯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被秦戈轻轻地就甩开了老远。 “是你推我?秦戈?”汪清苗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眨眼就离他们一米外了,她有些迷惑地看向两人:“还是你?” 余未翻个白眼,想先松开秦戈的手,但是秦戈牢牢抓住他不愿意放开。 秦戈的想法很简单——江维瀚还没看到他这个宣布他所有权的行为,怎么可以放开? “秦戈,松开他!”汪清苗终于弄清楚了是谁抓着谁,她瞪着把她当空气处理的男人,“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父亲什么了吗?” 什么?他也想知道!余未内心这样呼唤,面上不动声色——他自认为不动声色——地听着。 “我没有。”秦戈本来不想回答,但是他能看出余未那张娃娃脸上写满了‘快说快说!’。为了满足新上任的家人的需要,他屈尊降贵地又多给了五个字:“任何都没有。” “这不可能。”汪清苗愣了愣,“你没答应他以身相许,那我父亲是怎么可能给你打那针珍贵药剂的?” 余未开始听出了点狗血的味道。 秦戈沉默下来,哪怕余未握紧了他的手催促着他说出来,他也不愿意提到这段耻辱的内幕。 “莫非他没有给你打?那你绝对挺不过来,早就死成一把灰了!”汪清苗在那里自言自语,而余未完全没有打断她的想法——秦戈不愿意说,所以他要想知道任何关于对方与汪家父女关系的事情,就只能指望这个貌似也是当事人的汪清苗了。 深知自己父亲为人是如何阴险,不择手段——不然他也坐不上之前那个位置——的汪清苗脸色越来越差。“难道……难道!父亲给你也用了那个?”她立刻窜上来,以一种对女子来说格外大胆的姿势扯开了秦戈的后领。 “!”余未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男人被汪清苗看个精光,对方就已经退开了。 “你后颈上的针孔,哪里来的?”汪清苗的声音有点抖。 针孔?余未不明所以地也探头去看,果然发现了秦戈在后颈靠近脊梁骨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还没全部褪去的针孔。 “你说话啊秦大哥!”汪清苗都快哭了,“我爸是不是用这个威胁你?三个月一针的话——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了?” “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余未有不好的预感,“说明白点。” “别问。”秦戈拉着他要走。 “不!我要问清楚!”余未甩开他,“你想瞒我一辈子吗?任何糟糕的事情都应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汪清苗急得头头转,也不在乎他们两个在那里拉拉扯扯了:“下一针是什么时候?啊?秦戈!你倒是给我吱一声!难道你不知道这第六针打下去之后就真的一辈子都戒不掉了吗?” “到底这是什么针!”余未吼她,用全力扯住要甩袖而去的男人:“你冷静点!在原地打圈圈就能解决事情了吗?” “是、是新开发的毒品。”汪清苗开始哭了,“平时不会有瘾,但是每过三个月之后就会开始发作,一次比一次痛,只有再一次注射这种毒品才能止住。” 毒品!余未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说得六次以后再也戒不掉是什么意思?” “就是六次以后,再三个月不注射这个,就会死!” 会死! 死! 余未僵硬在当场,直到秦戈安慰性地环住了他的肩,他才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还好,还好才是第五针——” “你懂个屁!”汪清苗吐了他一口唾沫,“一次比一次痛在你想来也不会多痛是不是?但是我见过有人第一次发作就痛的拿背去撞墙!你以为在第五次才想到戒会是个什么样?” “你在开玩笑。”余未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有这种毒品。” “怎么没有!”汪清苗把自己的头发撩开,给余未看她的脖子:“我不拿这种不好笑的事情开玩笑。”她忍不住蹲下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哭泣着,“秦大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带你去找我爸——我知道你宁愿在上方舟之前就死了。” 余未没有对她这句话做任何评论。因为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汪清苗的脖子上,也有着一个淡淡的针孔,像是不久前才注射的样子。 “你父亲连你也……?”他说不下去了。“你这是第几针?” 他以为至少汪明姚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是真的。 “第六针了,但是我不怪他,我父亲是没办法。”汪清苗呵了一声,“秦戈和我上方舟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如果不打那针刚开发成功的身体强化剂,我们两个绝对死定了。我父亲就先给伤更重的我打了一针,结果我痛的死去活来,求着他杀掉我。” “后来呢?” “后来开发的专家说,只有这种强效毒品能止痛。”汪清苗收拾不好情绪,鼻音重得差点让余未听不明白,“我爸征询了我的意见,我听说它不影响神志,三个月也只有一次,方舟上又有大面积种植着这种毒品的原料,就——” “结果在你离不开这种毒品的时候,人类却不得不放弃方舟登上了大陆。”余未终于明白了,“那秦戈呢?他和你同一天打的吗?” “他肯定比我晚。”汪清苗摇头,“他撑了好多个星期,伤势才开始恶化,然后我父亲问我要不要给他打身体强化剂,我说当然要,前提是他必须娶我。” “结果秦戈没有答应,你父亲就恶劣地给他注射了毒品,以方便控制!”余未想杀人,“秦戈,你、你离第六针还差多久?” “三个星期。”秦戈说平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答应空虚汉子的加更。。。虽然不知道亲爱的空虚还在不在看。。。咳咳。 但是火腿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握拳!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正常更。 第十九章 他们三个赶回通讯塔的下方的时候,发现这个磨磨唧唧的大会依然没有结束。 秦戈仿佛没事人一样在原地坐下,而余未那和去时反差太大的神情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小鱼尾,你这是什么活见鬼的脸色?”岑轻朋皱着眉头问。 “秦戈对你做了什么?”江维瀚的手要去探余未的额头,被余未晃了晃脑袋闪过。 “回去说。”余未有气无力地回答,“现在进展到哪儿了?” “第三次试连,才终于接通了距离这十公里之内的那个基地,现在汪明姚正等待对方的回复。”江维瀚依然不放心,“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会转告你。”他误会了什么,“秦戈没有经验,你一定很辛苦。” 余未:“……”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余未的脸红了,秦戈却极小幅度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没有经验,为什么他辛苦?” “噗。”岑轻朋笑出声来拍了拍他好友的肩膀,“看来还没有修成正果?” “这要看你的正果是多大尺度的。”余未老老实实地回答,手不自觉地伸向秦戈的那只,想要抒发一下心里的不安——他巴不得现在立刻飞回帐篷去把事情和几人说了,以寻求解决方案。 岑轻朋看到了他这个细小的动作,惊喜地和何率对视一眼,看来这次是真的成了! “恭喜恭喜!小鱼尾,那你的脸色怎么还——” “安静。”江维瀚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询问,“对方的领导回复了。” 通讯塔下方的汪明姚和他同时出声道:“您好,我是第一批次第一分队的基地长。” “您好。”对方的声音沉着冷静,一听就是个精英人士的代表。 只有余未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渣攻。”啊,对了,作为好基友的岑轻朋也清楚明白,“他怎么还不去死一死。” “算命的说他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余未说。 “拉倒。”岑轻朋鄙视他,“算完命的第二天就天崩地裂了,这就是所谓的大富大贵?” 余未:“……” “他是谁。”秦戈不动声色地问,只有眼底可以看出他的在意。 “谁都不是。”余未咬了咬回答,“无关人士。” “对,现在是无关人士。”岑轻朋很为好友高兴,“之前是情郎——” “岑轻朋!” “情郎?” “只是以前一起长大的。”余未立刻摆手,“小鸟胡说呢。” “瞒着秦戈做什么,反正你们都是一对了,”岑轻朋巴不得昭告天下之前的男人有多可恶,“那男的之前对小鱼尾超级好,所以让小鱼尾有了一种对方其实是喜欢他的错觉——” “别再说了。”余未恼羞成怒地发火,“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听听他们在说点什么!” “他们在交流基地的位置。”江维瀚回答他,“然后,你以前的情郎问我们基地有没有医生。” “?” 余未抬头,正好听见汪明姚在对着通讯那头说,“医生确实有一位,你们那儿有人受了很严重的伤?” “不,我们这出现了无法控制的传染病。” 所有人闻言都竖起了耳朵,圈子里悉悉索索的小声音顿时消失了。 传染病?他们两个基地的距离不远,那就代表着传染病的病源也可能传播到他们这儿! “我立刻让医生和您对话。”汪明姚脸色极差地叫来那位曾经给余未看过病的医生,“问问清楚怎么回事,最主要的是,这病是怎么传播的。” 医生耸肩:“您不说我也会问的——喂,您好?我是基地的医师,可以请您描述一下病状吗?” “皮肤先是红肿,发痒,让人忍不住去抓,之后开始溃烂,出脓。”那头的描述给听到的人带来了寒意,“被脓水沾到的地方就会沾染到病菌,到最后烂得可以见到骨头——” “有人死了吗?”医生抖了抖,打断了冯远让人不寒而栗的描述。 “没有。但他们生不如死。” “活着永远比死了好——” “如果你能看见自己肚子里面的内脏一点点腐烂,却还保持着神志,你愿意死了还是活着?” “……” 场中一片沉默,寂静地像是坟场 “医生?您有生之年见过这种病状吗?” “不,闻所未闻。”医生顿了顿,“我能给出的建议仅仅是不要让生病的人和别人有所接触,先生。” “没有用。”冯远的嗓音开始透出疲惫:“我们基地的医生同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立即就隔离了几个发病的人,但是之后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开始身上发痒。” “从痒到皮肤发烂中间有多少时间?” “一到三天。” “第一个病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个星期前。” “现在所有感染病症的人有——” “四十八个。” “!!!” 医生震惊,“不,先生,速度太快了,这病绝对不是由脓水接触传播的。” “如果是空气,那现在感染的人应该是四百八十个,我们所住的洞里空气本就不太流通。”冯远反问他,“您说还有别的传染途径吗?” “我需要思考一下,先生,让我们的基地长继续和您对话。”医生对着汪明姚摇摇头,走到一边去苦思冥想了。 “冯先生,我觉得……”汪明姚上前一步接替医师和对方继续交流,但没有人有心思再听了。 “对方的基地长会不会是在撒谎?”江维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鱼尾,你听得出来吗?” “我不知道。”余未摇头,“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有什么意思?那种病症,”他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后颈,“听他讲讲都渗人。” “如果这是真的,”江维瀚这样说,“我们最好的选择恐怕是立刻迁走,离他们越远越好。” “好不容易发展成这样。”余未忧心忡忡,“在山里还发现了硝石硫磺之类的东西,汪明姚会轻易放弃这里吗?” “除非他也想尝尝那烂了肠子的味道,不然他会搬得。”江维瀚的想法很乐观。 “他不会搬走。”秦戈却截然相反地这么断言。 并且一言中的。 “搬走?你开什么玩笑!”在结束了这通让人心情烦躁的通讯之后,江维瀚趁着他分发食物的公众场合,走上前去向他提出了这个建议。“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通讯塔的材料每个基地只有一份,现在拆下来也来不及了,难道要扛着整个塔走?” 最重要的是他刚种下的那种毒品的原材料——这类型的种子可全都是入土不能再回收的! “材料可以再找。”江维瀚特地放大了声音,让排队领肉的所有人都听见,“但是命只有一条!我们距离爆发传染病的那个基地太近了,如果有攻击了他们再来攻击我们的恐龙身上沾了脓水……”他息声,一脸你懂得的样子。 人群顿时哗然。 汪明姚皱眉看眼纷纷点头复议的人群,回头用严厉地语气对江维瀚说:“听着,江教授,你是研究食物的,就不要在不是你的管理范围内指手画脚。” “那余未呢?他是副基地长,他给出的意见你也不考虑一下吗?”江维瀚对他的苦命学生施了个眼色,让他上前来帮腔:“或者让所有人投票,基地长,公平公正不是您一向的宗旨?” “余未?”汪明姚似笑非笑地挑眉:“你的意见又再次和你的老师达成统一了?” “没错。”余未硬着头皮直视汪明姚饱含恶意的眼神。 “那么,就要麻烦副基地长你,亲自去确认一下,对方的基地里是不是发生了这种病菌爆发。只要你带着确实可信的坏消息回来,我就立刻发动全民投票。” 去?不去?被几百双眼睛看着,无论余未选择哪一个答案都是错误的。 如果他说要去,那对方的基地没爆发瘟疫还是好说,要是消息真的属实,那他此行凶多吉少,很可能带着坏消息回来之后连基地门都进不来。 但如果他说不去,那同样会被几百张嘴喷得没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是一个死局。余未犹豫着,判断得失,不,是判断哪个失得更少些。 汪明姚见众人的议论声更大,非常高兴,“并且我愿意承诺,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同意搬走,投票就通过,你说呢?” “我……”与其一样要死,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余未眼睛一闭心一横:“好!你说话算话?” “当然。”汪明姚脸上明明白白闪过得逞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口不对心:“感谢你为基地做出的贡献,余未,我为你的深明大义感动。各位,让我们为我们的‘小’英雄鼓掌!” “……” 去他的鼓掌!他只想扇这个汪猪头一巴掌! 第二十章 几人气氛沉沉地聚在余未的帐篷里,本来趴在鱼头脑袋上的小哑巴看到余未,睡意朦胧的乌黑眼珠子一亮,向着他的妈妈窜来。 “它和你关系真好。”岑轻朋酸酸地开口,“秦戈孵蛋的时候也没比你短,我还喂它吃了好多次的甜包。怎么就不来粘我们。” “大概因为它一出壳就咬到了我的手指吧。”余未对这个情况乐见其成。 “小鱼尾。”江维瀚的声音带着歉意,“汪明姚的提议——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让余未不要去的话,哪怕他的心在叫嚣着这一步可能让他永远失去他。 “不用,老师。”余未立刻拒绝:“你去了也仅仅只能让可能得这个传染病的人再多一个,没有意义。” “这个问题先待会儿再说。”何率按压住话题,“余未,在你们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你的脸色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 “那是……”余未把征求意见的目光挪向秦戈,在得到对方幅度轻微的点头之后,抱起黏人的小哑巴,把从汪清苗那里知道的事情说给了几人听,一边说一边去瞅何率的脸色——他担心受害者远远不止秦戈和汪猪头的女儿这两个。 “这就是秦戈你跟着第一批次人员下船的原因?”何率的震惊不似作伪。 岑轻朋很紧张:“老师你不知道?那是不是说明你没有被打这个针?” “不,我没有。”何率摇头,“我没有注射过什么强化剂,所以承受不了那毒品那么强悍的效果。”他如果有,他至少会让自己的伴侣知道,而不是像秦戈那样憋到差点死了。 小鸟儿长出一口气,江维瀚却是一脸沉思:“难怪他不肯放弃这个基地,他是把原材料种在这儿了吧!另外,恐怕他身边的几个保镖也早对那毒品上瘾了。” “也许他自己也打了?”余未抱着恶意的期望这么猜测。 “他可要命的很。”江维瀚摇头,“不会做这种把自己的小命悬在几株植物上的蠢事情。” “却把别人的命不当命!”余未对他恨得牙痒,“像今天的烟花,要是真让他放上去,有多少人要为他陪葬?” “说起来,”岑轻朋噗哧笑了出来,“你们看见他放不上烟花还被熏得满头烟时的表情了吗?那小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差点没气的把配烟花的那个技术人员揪起来嚼吧嚼吧吃了。” “那技术人员也是蛇鼠一窝。”何率这么说。 “对了,何率,门口那些埋着的火药呢?不去趁夜挖出来?”余未突然提起那些隐患。 “就让它们埋着吧。”何率叹息,“这么大的量,要是堆在外面也很危险。还不如埋在地里。只要不燃引线,它们就是安全的。” 江维瀚好笑摇头:“你们刚刚不是在说毒品?怎么变成火药了?” “这不是一说汪明姚的恶行就挡不住吗。”岑轻朋嘀咕。 “差点就忘了,老师,你看,在秦戈下一次发作的时候,有没有可能不受什么苦就熬过去?他不能再打这最后一针。”余未终于想起了他们这次聚会最重要的目的——想办法把秦戈被抓在汪明姚手里的小命再拽出来。 “我不知道。”秦戈摇头,“这涉及医学的专业知识,秦戈,你自己知道发作起来是什么感觉吗?” 秦戈正戳着余未腿上小哑巴的嘴,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喂,面瘫,快说啊。”余未把腿挪开了点,“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没用。”秦戈安慰——如果柔和了一点的眼神也算的话——“没事。” “你都要和汪明姚同生共死了还没事。”余未气急,“小哑巴,咬他!” 秦戈:“……” 他收起被咬痛的手指,终于开了金口:“没有打算打过。” “你的意思是,就算今天没有被小鱼尾知道,你也不打算被汪明姚打这最后一针?”江维瀚疑惑,“那发作起来的疼痛——” “无所谓。” “这不是凭着你的体能撑住就可以过去的事情!”余未恨铁不成钢,求助地看向他老师,“会不会其实并没有那么痛,熬一熬就能过去,但汪明姚为了自己对手下的威慑力,夸张了毒瘾发作时的疼痛?” “不好说。”江维瀚摇头,“秦戈,你没问过医生?” “牛医生和汪明姚是一伙的。”何率插话,“不能信。” “一伙的?”岑轻朋张大了嘴,“我觉得他是好人!上次余未和江教授受伤的时候都是他看得,和蔼又善良的样子。” “他愿意治病救人,但这不代表他不愿意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 “别的医生呢?”江维瀚细细思索,想到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小鱼尾,你不是要去隔壁那个情郎的基地吗?秦戈,你不陪他去?” “去。” “这就是了。”江维瀚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点——如果有秦戈陪着,至少路上的恐龙不能构成威胁:“顺便去看看那边的医生,既然是同一批次下船的,那他肯定也隶属1号医学研究所,对这个毒品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还好他在冲动下答应了汪明姚。如果能因此了解秦戈身上的毒品的毒性,那也算值得。余未呼出一口气:“谢谢你的指点,老师。” “和我不用那么客气。”江维瀚要去摸余未的脑袋,被秦戈一把抓住了手。 “要。”秦戈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懂礼貌。” “……” 这意思是指责他摸余未的脑袋是不懂礼貌吗?江维瀚‘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秦戈,别得意,那个基地可还有一个情敌在等你。 余未带上他的家当和他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只汪明姚交给他的小巧照相机,就出门了,甚至连甜包都没有要走一只。 “小鱼尾!千万小心!距离那些病原体远!一!点!”岑轻朋在门口对着两人挥手,“早去早回!” “知道了——鱼头和小哑巴拜托你——”余未的声音远远传来,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岑轻朋才准备往回走,“启孜峰,侯良淮,开电门,我要进来了。” “好嘞。”侦察兵打开门,让岑轻朋进来:“如果不是我们的基地爆发了那个传染病,我一定跟着余未一起走。” 岑轻朋鄙视他:“胆小鬼。”他顿了顿,等待侯良淮附和他,但是他奇怪地发现小侯完全没有搭腔的意思,这可有点反常。 “侯良淮?”他问那个脸色看上去有点差的警备队员,“你不舒服?去跟老师、我是说何率请个假呗,少你一个没什么。” “不,我很好。”侯良淮勉强扯了个笑,情不自禁又要去抓自己的头皮,硬是忍住,“你快回去,站在这里总也有些危险。” “哦。”岑轻朋扫他两眼,也没发觉什么,就往余未的工作帐篷走——他要负担起余未不在的时候水、风两电塔维护工作。 正好和一觉醒来就往警备队赶的汪清苗碰个正着。 “秦大哥呢!”汪清苗找了一圈没找到秦戈,心里浮起不好的念头,“他不会是跟着余未一起去隔壁基地了吧!” “是啊。”岑轻朋对她很不待见,“你要想找他,就去隔壁基地找吧,别挡路。” “该死。”汪清苗跺脚,“他怎么跟着去了!那儿有病毒!染上了怎么办?” 岑轻朋一听这话就爆发了:“就你喜欢的秦戈是人,余未不是人?你也知道染上了病毒就死定了,怎么不去劝劝你那灭绝人性的爸爸!” “你对我吼什么吼!”汪清苗扭头就走,“我现在就去找他派车把秦戈叫回来!” 岑轻朋一脚踹飞了地上的石子:“疯女人!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余未晃着鱼头,“自己偷溜进我背包就算了,把小哑巴也带出来干什么!它才生出来一个多星期!” “喵嗷——”鱼头委屈极了。它好端端在背包里睡觉,谁知道一睡醒就在基地外面了? 他们现在已经爬到半山腰,如果这个时候回基地,在路上就会天黑。 “算了,你好好呆在包里,不许出来!”余未把它塞回去,小哑巴却巴着他的手,闹着不肯进去。 “嘶——痛痛痛。面瘫,你儿子的牙又利了!” “松口。”秦戈戳了一下小哑巴的屁股,命令它放开余未的手。 小哑巴慢吞吞地松开嘴,改咬在了余未的袖口上,想尽办法地赖在外面,不愿再被关小黑屋里。 看着那对可怜兮兮的黑眼珠,余未心软地把他抱在手上:“到别人家的基地,你就要进包里,知道吗?”哑巴鸡颇通人性地点了点头。 “不要宠它。”秦戈不太满意,“给我。” “不。你肯定又要揍它。”余未瞅着秦戈板起的严肃脸,心下痒痒,啪嗒一声吻在秦戈脸上。然后又红着脸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扭开头去。 秦戈沉默了,不再提小哑巴的事,牵起余未的手继续往前走。 看上去一切都没有改变,但甜蜜的气氛让背包里的鱼头都思念起了它家的猫小受来。 第二十一章 五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山脚下——奇异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不长眼的恐龙来侵犯——开始寻找应该近在咫尺了的基地入口。 “不是说就在这个方位吗?”余未头痛地比划着汪明姚扔给他的简易地图,“等等,还有脚注——三棵古树和两块大石头的右方三米处,拉藤蔓三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给我。”秦戈伸手要来地图,随意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扯了三下从地上生长出来的粗藤。 ‘哗啦’一声响后,两块大石头的中间,一棵古树的正下方,一块石板被抬了起来。 “这是什么原理!”余未眼睛瞪大了。 “有人控制。”秦戈轻易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很神奇,其实毫无技术含量的机关的运作方式。 藤蔓一扯,下面就响,类似于门铃的作用而已。 “你们是谁。”从洞口里出现的人警惕地看着他们。 余未打量这个把全身上下裹地和木乃伊似的男人,越看越眼熟:“冯轲?冯先生?是你吗?” 冯轲一愣,也想起了来人的身份:“维瀚的学生?是……余未是不是?你老师还好吗?” “老师很好。”余未客气地上前想要和他握手,却发现对方步步后退。“怎么了?” “你们身上有没有发痒。”他问。 “没有。”余未摇头。 “大个子呢?也没有?”冯轲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睛挪向一直没说话的秦戈,发现他点了点头:“不要怪我唠叨,你们两位,没什么事就不要进来了,会后悔的。” “我们就是来确认你们这儿病毒发展地怎么样了。”余未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冯轲摇摇头:“如果我没记错,余未,你不是医生。” “额,不是。” “难道你要告诉我这大个子是医生?” “也不是。”余未尴尬了一下,拎起挂着的相机给对方看:“但我们基地的医生让我们来拍几张照片,回去方便他做研究。” “随便你们。”冯轲叹口气,“那进来吧,记住,管住你们的手,不要去碰基地里的任何东西!” “我们记住了,谢谢你,冯先生。” 余未深吸一口气,紧握了一下秦戈的手,给自己找点勇气,然后钻进了那个像是绝命洞窟一样的地穴。 这绝对是地狱。 他们浑身裹满和冯轲一样的布条,通过一段阴森森的地道,走过两个岔口,打开一扇木门之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地狱全貌。 里面的景象,足够余未做上一辈子的噩梦。 数十个浑身腐烂的人——甚至还带着恶臭——在地上翻滚着,用已经烂到可以见到骨头的背部去摩挲并不光滑的洞壁。 嘎吱嘎吱的撞墙声,伴随着幽怨如同地鬼的嚎叫,传入余未的耳膜,带起一阵阵的寒气。 “好——痒——咯咯咯——好痒。”一个看上去还是孩子身高的‘人’,抓着已经露出趾骨的脚,不停地骚挠着。 “救命、救命——”这是已经看到自己肚肠的男人。他正不断地把自己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去,一边还挠着它们。 余未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要冲出口腔。 “啊啊啊!” “帮我挠挠,求你们了,我挠不到!”一个还算是完整的,看上去发病不久的人突然向余未三人冲了过来,带着四处散落的脓水,“好痒——好痒啊——” 他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脓疮,一路向下蜿蜒,“求你们——”他跪了下来,作势去抱余未的脚。 余未早已经像座雕塑似得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幸好秦戈及时扯了他一下,把他整个圈在了怀里。 “集中注意力。”秦戈低语,“余未!” “上帝——”余未几乎红了眼眶,随意拍了两张交差的相片后,就扭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那些抓挠折腾自己皮肉骨头的人们——他怕他会当场哭着吐一地,“这实在是……这到底是什么病!”他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秦戈笨拙地拍了他的背脊几下,还没等他憋出什么温情的句子安慰怀里的人,余未就挺直了腰背从他怀里出来了。 眼看那个人又要再次扑上来,冯轲立刻叫上两人后退,砰地甩上那扇厚重的木门,干净利落地落锁。 “如果知道就好了。”他叹口气,“好了,你们快走吧,裸露在外的衣服裤子最好烧掉。”他犹豫地看了眼余未脖子上的照相机,“这个最好戴着手套再摸。” “这是为了什么?”余未愣愣地问,他的脑子还充斥着刚刚的情景,没办法思考:“都没有沾上脓水。”他说着‘脓水’两字,生生打了个寒颤。 “我们都怀疑这不是脓水传播的病菌。”冯轲挥手。“不然不会在最早发病的人被隔离之后还源源不断有人被送来这里,很可能病菌的源头还在我们的洞里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余未默默地点头,下意识跟着冯轲的脚步要出洞,还好秦戈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他才想起来——“那个,冯先生,我还想见见你们的医生。” “医生很忙,他要配置止痒的药膏,要给全基地的人检查身体。”冯轲凝视他,“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打扰了,余未。” “不。”余未慌乱了一下,又镇定下来,“我们有些关于‘毒’的事情讨论。” 他撒了个谎。 也不算是撒谎——确实是毒不是吗?不过是毒品,不是这里的病毒。 “好吧。”冯轲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拐过一个岔道往更深处走,“把布拿掉,扔在外面,不要带进去。” “冯先生。”医生的地洞口排着长队,所有人都恭敬地对这个基地长的哥哥打招呼——并不是因为他和基地长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是唯一肯为那些发病的人送食物去的男人。 “不好意思。”冯轲对着排第一个的人打招呼,“这两位是其他基地来的,希望研究一下病毒,能不能插个队?” “没关系。”那个小男孩摆摆手,后退一步,“但是里面的人是——” “你说别的基地来人了?”从木门里传来的声音让余未僵住了。 这是、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是——冯远打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正不知道把手脚藏哪里的余未,惊喜的神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余未。”他说,声音低沉优雅,一如余未迷恋的曾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清俊的男人映入眼底,余未告诉自己软弱是可耻的,但是他特别想哭——为自己终于逝去的青春而哀悼。 “你是来找我的?”他看看余未不安地摸着刀柄的手,再看眼余未十几年来没变过的脸,神情温和下来,“你们先进来。大家,不好意思,医生需要休息,请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排队。” 众人没有怨言的离开了,可见冯远在自己基地的威信比汪明姚只多不少。 “大哥,你——” “我先出去。”冯轲点头,“你们慢慢聊。” 慢慢聊?他一点也不想慢慢聊!余未焦躁地摸摸背后的刀。 他不想和面前的男人叙旧什么,也不想在这里过夜,他只想问问这里的医生,秦戈身上的毒瘾还有没有救。 “余未。”冯远神色关怀,“你是得了消息寻来的?这里实在很危险,你不该来的。” “我……”余未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他看眼余未手上握刀磨出来的茧子,“怪我,我应该在一到方舟就来找你。” “真虚伪。冯远。”余未撇撇嘴,想要打断男人所谓的叙旧,“我是来——” “你想要在这里住下来吗?”男人把对余未称呼他‘冯远’的诧异藏好,显露出一副喜悦的表情:“没有问题,我这就叫人帮你安排住处,我旁边好吗?或者你想和以前一样,我们一个屋子?” “住嘴。”秦戈的一掌拍裂了厚实的木头桌子,“听他说完。” 冯远:“……” “他是谁?”冯远反应了半天才问出这一句,仿佛这时才看见这么个极具存在感的人似得。 “我男人。”余未骄傲地说,觉得在这时候不硬气一把真的对不起自己:“我来是为了医生的,冯远,没想过来找你。” 太直白了,秦戈看了他一眼。这不像平时余未的风格。 “这样吗?”冯远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压根对余未的话半个字不信,还想要去拍拍他的肩膀,被余未闪过。 “别碰我!我刚从那边的山洞过来,就是隔离病人的那个。” 冯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缩回了手,但笑容还在,“你找医生吗?那我先出去,在门口等你。”他的言行完全忽略了在一边的秦戈。 不爽开始浮现在秦戈眼底。 “我就知道会这样。”余未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医生,真不好意思那么久才和你打招呼。我是余未,这是秦戈。” “你们——” “喵嗷!”我是鱼头! 小哑巴委屈地在猫脑袋上团成一团——它不会说话,没法出声打招呼。 刚要自我介绍的医生愣了愣:“什么声音?” 余未扯了个笑,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背包,“是我肚子叫,有点饿。” “是这样吗?”医生还是有点疑惑,但职业习惯让他没有问太多,“好吧,你们哪个不舒服?” “是秦戈。”余未回头看眼门,确认那关的好好的,便压低了声音:“医生,您知道汪明姚的毒品吗?” “!”医生神情震动了一瞬,慢慢点了点头:“知道,但那无药可救。” “……”余未的神情顿时萎了。“才打了第五针也无药可救吗?” “不要说第五针,第一针就没药救了。”医生长长叹了口气,“怎么?被汪明姚当棋子抛弃了吗?发作期还有多久?” “……” 余未瞪了不愿开口的人一眼,“面瘫!” “两个半月。” “还有这么久?那也许可以抑制一下疼痛。给我看看你的针孔位置。”医生向他招手,“祈祷你的毒不是窜进了脊椎吧,不然我这里的这点药量对你没效。” 脊椎。余未的手抖了一下。秦戈的那个针孔不就是在脊椎的正上方吗? “不行。”果然医生这么说,“你死定了,别指望什么别的可能性。除非——” “除非什么?”余未急迫地问。 “除非汪明姚大发慈悲,再给你打一阵身体强化剂,并且你还能不借助外力的熬过了那疼痛。” 第二十二章 两人出了医生的洞口,发现冯远正靠在门边等他们。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一路送余未过来辛苦了。我给你安排个暂住的地方?”冯远像是最好客的主人那样招呼两人道,“快吃晚饭的时间了,外面一定很黑,今天就别走了。” “不。我不会在这里住下的,秦戈也不住,我们现在就要离开,冯远。”余未坚持要离开这里——在这里呆的越久,染上那可怕毛病的可能性越大。 “你不在这里常驻?”冯远脸上优雅的笑意纹丝不动,“余未,你口是心非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去他x的可爱!余未翻个白眼,“冯远,刚刚说这里很危险的人是你,所以我害怕了,打算立刻走。” “我也说了我很想你。”冯远似乎想伸手摸摸余未的脸,又顾忌他刚刚从隔壁山洞回来和他身边男人散发的冷气,“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他不记得。”秦戈代替余未回答,抓着人就走。 “站住!”冯远的喊声引来了三组警备队,他对其中一个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又对其他八人道:“拦住小个子,高的那个随他去。” 余未一点也不心急,气定神闲地看着八人慢慢把他们包围——有一个领了命跑走了。 “你们可想清楚了,我刚刚进了隔壁的山洞还没洗澡。”他故意这么说。 几人迟疑了。 “别犯傻。”冯远低下头,让反光的镜片遮住他眼里的冷意:“快点动手,不然你们今晚就去那儿过夜。” “!”太恶劣了!余未瞪他。难以置信这就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优雅男人。 权利真的可以杀掉一个人的本性吗?还是他从来没了解过这个男人的本性。 “抱歉。”几个警备队员不再犹豫,上前要搭住余未的肩膀。 然后在下一秒统统被秦戈扔飞了出去。 冯远的眼神一凝,“身手真好。” “谢谢夸奖。”余未代为秦戈客套一番,“能让我们走了吗?冯远?” “你以前都叫我冯大哥。” “我觉得我老了,过了应该叫你大哥的年龄。” 冯远揉了揉太阳穴,淡淡的笑意依然挂在嘴角:“你找了个可靠的保镖不是吗?我拦不住你。” “那我们走了。”余未没有犹豫地推着秦戈往外走,“下次再见,冯远。” 最好别见了!看见他就会不断想起自己做的傻事——他忘了仅仅几个月前,还自认为自己只是痴情了一点,而不是傻气。 “小鱼尾?”这是一个女声。 “……” 余未无奈地转身,他明白了那个领了命的警备人员去哪里了。 算你狠,冯远。 “王嫂子,好久不见,小休,你长高了,还有,冯远,你把我在方舟上的事情打听地真清楚。” “谢谢夸奖。”冯远把余未的话原封不动地扔回他脸上。 “小鱼尾,”王嫂子不明白冯远和余未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能认出来余未背上的刀,“长弓的刀怎么在你这里?你遇到过长弓吗?他在哪里!” 余未暗自叹了口气,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的。 “我们去你房间说,王嫂子。” 王嫂子看了一眼他们的基地长。 “去吧,你们慢慢谈,余未,我在房间里等你。”冯远带着微笑目送四人远去。 “还有,我说过,我想你了。” 成功地留下了人,他心情格外舒畅,一路面含笑意去找自己大哥讨论分房住的问题了。 “这是真的吗?”王嫂子根本无法承受王长弓的死讯,她整个人伏在木头床上,空洞的眼睛都无法流下泪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休早已经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了角落里。 “我很抱歉。”余未最害怕面对的就是这种场面——他本来打算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不要和他们碰面的,王长弓的死讯能瞒着他们一辈子或许也是见好事——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扶王休,又想坐上床沿安慰王嫂,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敢做,只能不断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嫂子,小休,如果不是我——” “不怪你。”王嫂子瞪着身下的床,“我早说过,抓不到恐龙不要紧,不要紧,但是他从来不当回事。”她的声音开始梗咽,“我们不差这点肉,但是我们差他这个人啊。”她终于嚎啕大哭,“我们差他这一个人!” 余未默默后退一步,看着王休沉默地爬上床,和他的妈妈抱在了一起,抖得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他们也确实失去了。 秦戈握了握他的手,“不要哭。” “什么?我才没有!”余未红着的眼睛毫无说服力。“秦戈,我,我,我说过要替王哥活下去。” 秦戈点头。 “但是我看着他的妻儿为他哭泣却无能为力。”他不断地去抹掉下来的软弱,“练刀没有用,就算练得比王哥更好,我也不能成为他去保护王嫂子和小休。” “你可以。”秦戈摇头,“带他们走。” 余未猛然抬头。 “带他们回基地。”秦戈说。 “你要从我这儿带走两个人?”冯远果然在自己的洞屋里等到了余未和秦戈,“这没什么,不过,你为什么不一个人来和我说?”他觉得一直站在余未身边沉默寡言的保护伞很是碍眼,“先生,我和余未有话要说,能不能请你礼貌的回避?” 秦戈的眸色深了些,“不。” “看来你们没有聊天的诚意。”冯远推了推眼镜,遮住眼睛里的利芒:“那就算了吧,我去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他站起来要往外走。 “等等。”余未阻止他,“不用安排,我真的没有打算住。秦戈,你在外面等我吧?” “不。”秦戈还是这个字,但是看上去比刚刚更生气了。 余未叹口气,在他耳边说:“我现在喜欢你。” “……唔。”秦戈发了个鼻音,离开了,只不过摔门的时候力道大的吓人。 “好了,冯远,我们可以说了。”余未松了口气,好歹秦戈愿意给他留些面子:“我想带王嫂子和小休走,可以吗?” “不可以。”冯远笑得如沐春风,“过来,余未,真的很久不见了。”没了外人在,他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动作——张开双臂,想要给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个拥抱。 余未却后退了一步,“冯远,”他摩挲着刀背,“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不是见面需要用一个拥抱来表达想念的关系了。” “你这样说很让我伤心。” 伤心?冯远几年前扔下那样的话转身离开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他会伤心? “我就问你,如果末日没来,如果我父母依然健在,你还会对我这个态度吗?” “世界上没有如果。”冯远笑着给了他这个答案:“是你父母逼我离开你的。” “真的?”余未看上去心灰意冷,“你还是那么虚伪,冯远。”他恨不得抓起背后的刀甩出去:“我父母在死前告诉我了!是你去提出把公司给你,你就离开我的条件的!不是他们!” “哦?”冯远终于不笑了。“原来之后你还是回去找他们了。” “末日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回去找他们。”找到的却是两个垂死的老人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猫。“冯远,我最后去哀求你回心转意的时候,你说过,等我死了你才会来见我一面,现在我还没死,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冯远转过身,背朝余未:“就是我后悔了,小鱼尾,一切平定下来之后的现在,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你。你看,你要是不回去找你的父母该多好呢,我们现在就是冰释前嫌的一对恋人。” “呸!”余未是看在他们从前是好兄弟的份上,才忍住没吐冯远一脸唾沫,“我有恋人了!” “就刚刚那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大个子?在这方面倒和你也配,结巴鱼。” 童年时候的阴影被披露出来,余未恼羞成怒:“秦戈只是少言寡语。他不结巴,我也不!我要走了,冯远,只是出于礼貌来和你说一声。你不同意我们把人带走也无所谓,我们不需要你的同意。”他要去开门,却被身后的男人拦住了腰。 “余未,我还喜欢你。”他俯身在余未的耳朵后轻轻吹气,“别发脾气了。” 真卑鄙。余未咬牙,如果不是他现在喜欢的是秦戈,恐怕就心软留下来了。 “你喜欢的是你自己!”他回身踹人,“放开我。” 冯远眯起眼,为了闪过余未的脚,不得不松开对方的腰:“闹够了没有,余未。你必须留下来,还有你的保镖。” “原来——”余未恍然,“你看中了秦戈的身手?做梦吧你!”他大喊男人的名字,“秦戈!秦戈你在外面吗?非——” 不等他把非礼两个字喊完,秦戈就已经破门而入。 可能是洞窟里最厚的那扇木门从中间裂成了两瓣,哐当倒下,显出了秦戈结了一层冰霜的脸。 余未动作飞快地溜到了男人背后。 他本来是不想和冯远扯破脸的,这毕竟是他喜欢过的男人,弄得不好看岂不是证明他眼光很差? 但他发现是他多虑了,扯破脸?完全不会!因为冯远根本就没有脸给他扯! 第二十三章 冯远拍了拍手掌,“要打架也要挑个地方,余未,你还是那么天真。” 他的掌声刚落,门口就被好几组警备队员堵住了。 虽然对秦戈来说,这些人根本不入眼,但这不代表余未也有办法躲过这些警备人员的阻拦。那头,攻击秦戈的几个人摔在了地上,而这头的余未却很勉强地爬滚着才出了包围圈。 两人毫无疑问被分开了。 “交给你们了。”冯远不温不火地对数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说,“大个子拦不住就算了,小孩一定要帮我留下来。不然——”他以一个客客气气的笑容结束了他的威胁。 众警备队员们顿时虎躯一震,拼了命地想要把滑溜地像只鱼的余未拦住。 谁是小孩。余未嘀咕着,弯下腰从一个大汉的手臂下穿过,想要和秦戈汇合。 “等等,你不能去。”早就盯着他的另一个大汉抓住了他的背包,不让他走,“你去了我们就完蛋了。” “谁睬你。”留在这里他指不准哪天也会完蛋!余未拼命地挣扎,忘记了背包里有两个活生生的家伙在伺机而动。 “放手。”秦戈沉声命令,挥开不停扑上来的队员们,一点点向余未靠近。 “对,你赶紧松手!”余未也担心对方的手沾上了他的脖子——谁知道那干不干净——挣扎过猛的结果就是‘撕拉’一声,连着背包拉链的那块布被扯破了。 “喵——”鱼头头顶着小哑巴鸡一只,挺着胸膛出场了,“喵嗷!” “这是什么。”对方正愣着神,仔细观察鱼头脑袋上的东西,却觉脸上一痛。“嘶!该死的猫!” “喵。”鱼头摆摆尾巴,从他脸上跳开,又去攻击另一个。 欺负它的笨蛋饲主?找挠嘛不是! 打主人也是要看狗、不、看猫的! 小哑巴的两条腿牢牢挂在鱼头的毛上,时不时探出口来咬对方一口,这给对方带来的惊恐远远大于鱼头的爪子神功。 “这不是鸡!是恐龙!天啊——”一个警备队员终于认出了小哑巴的利牙,“是龙啊!牙齿上会不会有毒!” 拖了他的福,人群顿时一哄而散,让余未和他家男人得以顺利的汇合。 真是没有白疼它们。余未呼出一口气,脚下不停地跟着秦戈往王嫂子的住处跑。 “有毒他还会放在包里吗?”冯远冷冷的声音点醒一众不敢上前追赶的警备队,“除了特殊品种以外,恐龙牙齿是没有毒的,隔壁的山洞里,倒是有很多毒。”他把这恐怖的病毒利用的很好,“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嫂子,快。”余未急切地抓上王休和王嫂子就往外走。 太过匆忙让他忽略了王嫂子手里一闪而逝的亮光。 “我们逃出去。” “……”王休茫然地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大哥跑,王嫂子好歹问了句:“怎么回事?” “这鬼地方哪儿还能住人,我带你们回我们那儿的基地。”虽然有个心肠同样歹毒的汪明姚,但是好歹毒不烂骨头。 “这,我们东西都没有收拾。”王嫂子的手指掠过自己的袖子。 如果可以,谁愿意住在这鬼地方?但是由于基地处在地下,非警备队员是不允许随意出入的,而病毒爆发之后,洞口管理更严了。 “不收拾了。去我们那儿重新开始。我代替王哥照顾你们,嫂子,小休。”至于汪明姚会不会不让可能带着病毒源的他们进去……余未甩了甩脑袋,决定等事情临到头了再考虑怎么办。 “喵嗷!”鱼头的叫声提示他们后头的人追上来了。 “反应真快。”余未低咒一声。这下可怎么办?小休倒是跟得上他们的速度,王嫂子—— “啊!” 秦戈不等余未出声,便自觉抓起女人的头发,利落地甩在了背上,继续往前跑。王嫂子的后半截尖叫卡在喉咙里,惊魂未定地趴在秦戈背上喘气。 余未:“……” 这也太粗暴了! “跟上来。”秦戈顿了顿,“怎么?” “不,没有。”余未觉得他家的男人真是太合他胃口了。 “呜喵!喵!”过来了!不要发花痴!鱼头蹲在余未的肩膀上恨铁不成钢地吼。 “洞口的兄弟,拦住这两个!” 他们身后的警备队员眼看追不上,距离还被越拉越开,就只能希望他们那个小小的机关可以拖住两人。 “洞口?”余未眯起眼,发现洞口站着个人,挡住了可以开门的机关。“打晕他——不,等等,秦戈,那机关你会用吗?” “不会。” “这下可麻烦了。” 他们跑近了才发现,这不是按钮式的那种简易机关,而是要放石头进去的那种。 但是石头怎么塞进去,塞多少进去,他们全无头绪! “先生,开下门。”他对着那只包成木乃伊的守门人说,“不然我就用可能沾上了脓水的指甲抓破你的脸!” 守门人笑出了声,“余未,代我向江维瀚问好。” 余未一愣,转过头去,“冯先生?怎么又是你守门?” “因为只有我可以放你们出去。”而不会被冯远处理掉。 他扭了几下把手,“石头三块,递给我,快。” 余未张望了一下,发现角落边上有形状各异的石头若干,刚想问是哪个,秦戈已经把石头递出去了。 ‘咔嗒’一声,机关启动,洞门开了,“好了,你们走吧。” “冯先生,你要不和我们一起?” “这里有我的弟弟。”冯轲摇头,“千万记住,衣服都要扔掉,再见,余未,大个子。” “太感激你了,冯先生,下次再见,代我向冯远告别。”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大家还都还活得好好的。 余未撑着膝盖,摸着黑靠着树,缓缓跌坐在地上。 “好累,呼——后面还有人追吗?” “天黑。”秦戈断言:“他们不敢。” “放我下来吧,秦先生。”王嫂子开口。 “叫他秦戈,先生怪怪的。”余未这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嫂子。” “谢谢你们,小鱼尾,秦戈,但是我想,我们还是在这里就分开吧。”王嫂子神情寞落,虽然在黑夜里看不出来,“你们基地不会接受我的。” “这不可能。”余未想着怎么也要把人带进去,哪怕是偷偷的,“谁家基地没有妇孺?他汪明姚的老婆还是呢!” “别骗我了,小鱼尾。”王嫂子叹息,“要是很容易,你早就来找我们了。” “……”余未的心思被一语戳破。 看出来王嫂是认真的不想和他走,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我会想办法的,嫂子,我和秦戈两个人空出一个帐篷,可以让你们先在里面躲躲。之后——” “之后躲一辈子?”女声柔和,“小鱼尾,谢谢你的心意,但是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她的手微扬,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这时终于滑下。 余未猛然站了起来,“不可以!嫂子!” 王休也同时叫喊,“妈!” 来不及了,女人的嘴里开始吐血,“小休,妈妈爱你。”她的腹部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跟着……跟着你的,余大哥……锻炼,身体,活……下去。” “秦戈快来!”余未惊慌失措,“这,这,怎么止血?” 秦戈摇头。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冷血!快过来帮忙!”余未生气了,“小休,你闭上眼,到树后面去,一会儿再——” “不。”秦戈说,“别救。” “你——”本来正翻着背包找纱布的余未转过身来,双眼里全是失望,“为什么?你明明第一次见面就救了我。” “这样对她最好。” “活着才是最好的!” “别吵了,妈妈她染了病毒。”王休终于把憋着的话说出口,“余大哥,你来晚了。” 洁白的纱布落在地上,水珠在上面慢慢地洇开,最后消失无踪。 随着布料渐渐干透,谁也不能证明她曾来过。 第二天一早,余未几人换上早准备好的新外套——外套只准备了两件,所以秦戈只能穿着单薄的衬衫——在临近基地前,对男孩做最后的叮嘱。 “小休,就说我们是外面偶遇上的,知道吗?你是和别的分队在寻找基地的路上失散的。” “很假。”秦戈插言。 “你管我!”余未瞪他,但是红肿的眼睛让他一点气势都没有:“汪明姚最好愿意心照不宣,不然我就把门口的炸弹点了,大家同归于尽!” “说谎。” “……”余未泄气了,“随便你怎么说,总之,小休,记住了啊?我们要进去了。” 王休却犹豫了:“我会不会连累你们?要不我就在外面住吧。” “这怎么可以!”一个两个都搞什么自我牺牲——余未嘟囔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也是自我牺牲的优秀代表:“用不到半天你就会被恐龙给吃了!” 小哑巴躲在背包里歪了歪脑袋。才不会,它想,只要它留在外面,谁敢来吃它护着的人! “那,麻烦你了,余大哥。” “乖。”余未终于也有摸别人脑袋的时候,顿时豪气万丈,“我们走!” 第二十四章 “你回来了!”汪清苗早在基地门口望穿了秋水,她奔上前来仔细观察秦戈的身体:“秦大哥,你身上没有发痒吧?外套去哪儿了?” “扔了。”余未赶紧把女人和秦戈隔开,“你的手都快要伸进秦戈的衣服里面了!汪小姐!” “胡说八道。”那她的手早被秦戈拍掉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碰到他。咦,这小孩是谁?” “路上遇到的。”余未望着别处说。 王休腼腆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你、你好。” “你好,小男孩,一会儿记得去我父亲那登记。余未,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汪清苗狐疑地看着他。 不会吧,这就被发现了? “岑轻朋。”秦戈提示他。 “啊!对!我在找小鸟呢,他没来接我?” “你是谁啊。他干吗要来接。”汪清苗白他一眼,“你还要秦大哥陪你在门口站多久?他只穿了件衬衫!” 是你堵在了路口好不好。 余未跨进门里:“已经换班了吗?小侯呢?”他问电门后面帐篷里还睡眼惺忪的启孜峰。 “他昨天晚上脸色很差,说是身体不舒服,我就让他回去睡了。” “不舒服?是生病?” “不知道,让他去找医生看看他也不肯。就阴着张脸像是便秘似得。” 余未点了点头,琢磨着往前走。 这时间生病……该不会是前天山上遇到的虫子有毒吧。 不过,探望小侯的事情可以放到后面再做,现在他必须回帐篷洗个澡,睡一觉。 “秦戈。”他看着一路跟进帐篷来的男人,“你,额,不回去穿个外套?” 面瘫摇了摇头。“还要脱。” “……”余未张大了嘴,“你也想补个眠?” “对。”他点头,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尴尬的王休。 男孩正是青春期的年龄,对这个多少懂一些。 “你们想要我出去吗?” “不。” “嗯。” 两人说出截然不同的话。 “……”余未看了秦戈一眼,吃不准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Xx前的清场? 绝对是他想多了! 王休立刻垂下脑袋往外退,头顶的呆毛在脑袋上一翘一翘。 他是见识过秦戈的杀伤力的,傻子也知道这个家是谁在做主。 “喵嗷!”鱼头的喊声从余未背包里响起。 带上它,带上它!它不要看两个傻子在一起勾勾缠! “啊,抱歉,鱼头,我忘了放你们出来。”余未褪下背包,把两个宝贝儿子交到王休手里,“小休,你陪鱼头玩一会儿,它头顶上的是小哑巴。” “好,嘶——”刚接过猫咪的王休就被小哑巴‘亲切’地咬了一下,大拇指上血流不止。 “小哑巴很喜欢你的样子。”余未神色古怪地看着秦戈的儿子抛弃了鱼头的怀抱,直奔王休的头顶。 “余、余大哥,这到底是?”王休别扭地晃了晃头,发现小哑巴在他的头顶趴的很牢之后,更为难了。 “这是秦绿,恐龙的一种吧,大概。”余未为双方介绍,“它就咬一口,应该不会再咬你……算了。”他想去把像只绿帽子似得小哑巴抱下来,“你这样顶着出去太显眼了,还是让它呆在我们帐篷里吧。” 小哑巴挣扎着抗议,身上软软的小翅膀第一次挥动起来,想要把余未的手指赶走。 王休心软,“余大哥,我抱着它吧,你给我个布之类的遮一下。” “袖子一遮就好了,”余未示范给他看,“或者藏在鱼头肚子下面。对了,小鸟住右边,再右边就是秦戈的帐篷,现在归你了。” “谢谢,余大哥。”王休摸摸鱼头蓬松的毛,终于有了一点从地狱逃出升天的感觉,“我妈妈她,很感激你能来,在那里,甚至连自杀都不许。”因为会连累亲人。 他露出一个有点悲伤的笑,走了出去。 余未有点茫然地看向秦戈:“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终于走了外人,秦戈开始剥他的衬衫纽扣,“别发愣,洗澡。” “我才没有发、发——”余未从感动感慨中回过神来,正对一副精壮的赤裸身躯,整个人都熟了,“发什么神经!你大白天脱衣服做什么!” 秦戈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没有停下脱裤子的动作。“洗澡。”他再次强调。 “棚子在外面。”余未瞪他,“你要这样赤裸着出去?快、快穿上。” “没有赤裸。”秦戈指指自己小腹下面穿着的——别看!余未立刻别过头。 他不想丢脸地对着面瘫流鼻血。 对方说不定又会质问他是不是有病。 余未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垂下头去:“那你倒是去啊。” “一起。” “开什么玩笑!”余未拔高的声音震得刚走到小鸟帐篷的王休都抖了两抖。 毛茸茸的脑袋上头发一颤一颤的,让藏在袖子底下的小哑巴看着心痒难耐。 可惜四肢都被圈住了。小哑巴叹气。 不然还是那块地方更合适它睡觉! 结果,余未还是被拖着——其实是自愿——跟男人一起进了他们搭建的洗澡棚子。 “衣服不脱?”秦戈眉心出现了疙瘩,“会湿。” 余未慢吞吞地解下刀:“我怕冷,你先把电热壶打开,烧完水我再脱。” 能拖延一会是一会。 秦戈把电热壶插上插头,打开,发现余未依然没有看着他,疙瘩更大了:“看我。” “啊?”余未视线摇摆,“什么?” “装傻。”秦戈犀利地指出,他上前一步把余未压在小小的棚子壁上,“你怕我?” “谁怕你!”余未转过头来,不敢和秦戈的视线对上,就把眼睛的焦点往下落了一点。 然后发现这是个很大的错误。 他直视了男人的喉结,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往下看去。 胸肌,受了凉意而激凸的——他开始捂鼻子。 腹肌,块块分明让人很想摸一把——他把另一只手也捂上了鼻子。 黑色的内裤边缘卡在漂亮的胯骨线上。 不行了。 余未转头想要往外跑,被秦戈一把拽住。 “你去哪。”他沉声质问到一半,却发现,“什么时候撞到的鼻子。” “没有。”余未讪讪地抹鼻子,结果把脸抹得全是血:“这是上火。肉吃太多了。” 秦戈了解地点点头,决定今天晚上用肉和别人多换几个甜包。 “洗澡。”他强硬地要求。 余未叹口气,决定实话实说:“不行,和你洗澡刺激太大了。”他绝对会洗到一半硬起来。 “刺激?”秦戈皱眉,“你很奇怪。” “你这样的才叫奇怪!”冲着这句话,余未他开始脱衣服。 只因为他心里的极度不平衡:明明都是一对了,为什么相处起来还像是好基友?明明秦戈说过他喜欢亲他,难道是在骗人?为什么只有他对他的身体有反应! 怀着别样心思的余未脱衣服脱得尤其慢,直到两壶水都烧开,直到秦戈不耐烦地伸手开始帮他脱。 “你很慢。” “我穿得、穿得多。”余未打着颤感受秦戈的手从他的套头衫里伸进去,掠过后腰,顺着身体两侧的腰线把他的衣服撩起来,勉强地忍住一声痒痒的呻吟。 他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戈在撩拨他一样,特地抚过了很多脱衣服不需要碰到的敏感部位。 直到把对方的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秦戈还有些意犹未尽。 “内裤。”他说。“我帮你?” “绝不!”余未立刻转身自己脱掉,遮遮掩掩地不想被秦戈看见。 秦戈的眼里闪过可惜:“下次多穿点。” 余未:“……” “过来。”秦戈把余未的衣服扔到一边,把管子插人盛满热水的壶,另一根管子接通凉水,打开了水龙头,“快点。” “来了。”余未沾了点水,开始往身上擦肥皂。“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不。”秦戈一口拒绝,让余未有点惊讶。 “水不够。” “哦。”也是,余未沮丧地抬起一条腿,搓搓搓。 就当他要抬起另一条腿的时候,秦戈拦住了他。“我来。”他低着头,把肥皂拿走了。 “你别急,我还没洗完。”余未想把肥皂要回来,却被秦戈抵住了肩膀,不让他转身。 “我帮你。”带着肥皂泡沫的手从肩膀开始揉搓,一直到了他不自觉夹紧的臀部。 “唔——”他终于忍不住把这声呻吟叫出了口。 该死,果然硬了。 “不不用了。我,啊——”他的后面,怎么好像—— 秦戈的一只手指卡在了那里,眸色幽深地像是一潭深水。 “很紧。” “!!!!”余未差点昏倒,“快点把手指拿掉,肥皂不能做润滑的。” “什么?”秦戈像是完全没有听懂,“润滑?”他还以为可以像女人一样直接进去。 余未:“……” 果然不该对这只面瘫会什么男男之术而抱有期望。 “快点拿掉!这个不能硬来的。”他的头皮都发麻了,偷摸着瞄一眼秦戈同样起了反应的某部位,头皮更麻。 不做润滑,还那样的尺寸。 他还不如被恐龙吃掉啊啊啊啊! 第二十五章 余未在睡了长长一觉后逐渐清醒,第一感觉便是今天的睡袋里有着奇异的温暖。他满足地蹭了蹭脑袋下有点硬硬的枕头,懒洋洋的想把睡意多留一会。 “小鱼尾,快起来!天都要黑了!” “安静。”秦戈的声音从离他耳朵很近的地方传来。“他很累。” “现在不叫醒他,等他起来我就会头开花!”小鸟的声音叽叽喳喳,“小休被汪明姚扔出去了!你竟然还在这里睡鸳鸯觉!” 什么?余未觉得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喵嗷!” “鱼头说小哑巴也不见了。” “秦绿?”秦戈的语速显得比刚刚快了一些,“什么时候。” “咪唔,喵,喵——” “胖丁说,鱼头这个笨蛋连自己的姘头都没看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呜喵。” “鱼头说——” “暂停。我清醒了!”余未腾地一下跳起来,把吵架的猫夫夫拢在一起,往秦戈怀里一塞,“汪明姚那个该死一万遍的猪头。”他咬牙切齿,“小休是什么时候被赶走——咦?”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秦戈,你怎么……在我的睡袋里?” “我们的。” 余未怒火熊熊的口气顿时软了,“你陪着我睡了一晚上?” “是一个白天。”岑轻朋翻个白眼,“行行好,小鱼尾,现在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吗?” “啊!”余未砸了下脑袋,让自己从桃花丛中解放出来,立刻开始穿衣服理东西,“我这就去找他。” “等等。”江维瀚的声音比他的人先一步进了帐篷,“现在前后门各有一个汪明姚的保镖在把守,你去把人找回来了也没用。” 余未理包的动作一顿,抓紧背包边缘的拳头上出现了隐忍的青筋。 “没事,秦戈打得过他们。”余未假装笑得不在意。“我要先去找小休,就怕他走远了,等天黑会更加危——” “够了。”秦戈看了看难得乖乖团在一起缩在他怀里的猫,再看看几乎快气红了眼却依然扯笑的余未,觉得哪一方更需要他简直一目了然。 他站起来,把余未的背包夺走扔在一边,把人强硬地按在怀里。“你想怎么做,就去。” 他想把汪明姚吊起来鞭打,但是不行。他想把汪家一起轰出去,但是那更不行。 一开始是以为秦戈和汪家父女有着什么隐私关系,之后是因为他需要在这里生存,再之后—— “你的毒瘾就靠他解决了,秦戈。”余未开始摩挲自己的刀柄,“我们现在还不适合和汪明姚对上。” 江维瀚有点惊讶:“找到解决办法了?” “嗯,需要再一针的身体强化剂。” “有办法解决就好。”江维瀚点头,“但一对上汪明姚就避着忍让,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他的语气沉沉:“你不去找他,他也马上会来找你,还不如你先去,至少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怎么回事?”余未听出了不详,“发生什么了吗?” “据说,今天我们基地有人被发现皮肤上长了瘙痒的红斑。” “……”余未和秦戈同时僵硬地转身,看向语出惊人的江教授。 “他需要看你带回来的照片,确认这是不是同一种病毒。” “余未,秦戈,你们终于来了。”汪明姚还是笑得那么和善,只不过他这次的造型很奇特——他全身上下都被一种银色的隔离服包裹着,只露出了那张圆脸,就像是锡纸里的金华火腿。 “我还以为你打算离开这单干了。”他特指不经过他同意就离‘家’出走的秦戈,“那么,任务有没有圆满完成?” 余未指了指脖子上套了层塑料薄膜的相机:“有。你答应过的,只要事情属实,就搬迁,所以我要求公开照片。” “别傻了。”汪明姚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这会引起慌乱的,只要做好隔离措施,什么都不会发生,去把他的相机抢过来。” “你这是在愚弄大众!”余未立刻闪到秦戈的身后,“人们发现我回来了,照片却没有公开,你这个基地长就做到头了!” “所以。”汪明姚意味深长地笑了,“感谢你为人民做出的贡献,余未。” “唔——”余未被帐篷外面突然窜进来的人卡住了脖子,“是谁——” 汪明姚的两个保镖就在眼前,另外两个守着前后门,那他身后那个狗腿是谁? 秦戈冰寒的声音回答了他:“廖江。” “……”余未被掐得发白的脸上出现了问号。 这是个谁? 眼看余未快要窒息,秦戈也不和对方啰嗦些什么,直接攻了上去。却被两个保镖左右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廖江。”汪明姚对他的行为很满意,“可以了,你证明了你还是有用的。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是,基地长。”廖江恭敬地说。 听到稍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余未终于想起了这是个谁。真不容易,从别人家基地才来几天,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角色——叫他狗腿还是辱没了他拍须遛马的本事! 汪明姚一把扯下了余未的相机,“包了一层薄膜?防范措施倒是做的不错。可惜,你的小命在离开这个基地之后,就会变得比这薄膜还要脆弱。” 他按了几下键,看到了里面唯一存放的几张照片,脸色立刻差到极点。 “该死的,这是个什么鬼东西!”仅仅几张照片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第一时间把自己和几个亲信用特殊材质的衣料包裹起来的决定果然没错,“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他吩咐廖江。 “你在——”余未咬牙,抽出他终于背着手解开的马刀,锋利的刀刃逼开了身后一直钳制他的狗腿子,“——开什么玩笑!”距离非常近,很好,这方便他直接把刀架在汪明姚没被锡纸包裹住的后脖颈处,“秦戈他,”他大口大口呼吸空气,“打过的那种身体强化剂在哪里?”他逼问。 “哦?”汪明姚本来惊慌的神色冷静下来,“那个早就用完了,余未,我好像小看了你。” “你小看的人还少吗?”他把刀又往前压了一点,“我不相信你没有存货。” “住手。”汪清苗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余未你在对我父亲做什么!你们两个傻了吗?快去阻止他!” 两个保镖忙着对付秦戈越来越狠的攻击,都没有闲暇的精力说话,只摇了摇头。 “你又在干什么,廖江!” “大小姐。”廖江尴尬地站在一边,“我速度不可能比他的刀快。” “没用的东西。”汪清苗一步步向余未靠近。 “别过来。”余未努力让自己的脸变得狰狞可怖,“我的手一抖你爸爸就要多个碗大的疤了。” “我知道药剂在哪里。”汪清苗的一句话让余未和他刀下的人都是脸色一变。“秦大哥有了这个就能脱离毒瘾?” “是的。”发现有戏,余未立刻点头,“有了这个,他就有可能熬过下一次毒发时的痛苦。” 汪清苗深吸一口气:“对打了第六针之后的人有用吗?” “这我不确定。”他没有问,“也许你可以试试,不会有损失就对了。” “清苗。”汪明姚厉声阻止她,“我和你说过这种药剂有多宝贵,不是用来给你救情人用的!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了病毒。”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被感染。”汪清苗一意孤行,向帐篷外的某个地窖走去。 “等他的皮肤出现红斑流脓后再后悔,想收回药剂就来不及了!”他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 “父亲,偶尔我也是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的。” “蠢货。”汪明姚气的要跳起来。 “别动。” “嘶——”感觉到后颈的疼痛,圆脸开始扭曲,眼睛里的狠毒一闪而逝:“你真的敢划伤了我,余未。” “我还敢更用力一点。”但他毕竟是红旗下长大的好少年,说是这么说,杀人还是不敢的。“所以要命的话,你就别动。” 汪明姚意外地平静下来。如果不看他满是恶意的眼睛,还以为他是对此情此景认命了。 ‘砰砰’两声,秦戈终于撂倒了同样打了身体强化剂还穿了防护服的两个保镖,他慢慢向余未靠近,想要接手余未手里的刀,直接砍了汪明姚再说别的。 “秦戈,”余未长出一口气,开始松懈,“等汪清苗找来了药剂,我们就——小心!” 不用他出声提醒,秦戈早有准备。他一把握住了攻击他的武器想要回击,却粗心大意地没发现廖江脸上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打开了余未做给他的电棍上最高的那一格。 ‘呲啦’一声。 余未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戈在他眼前缓缓倒下。 “你——”他盯着秦戈焦黑扭曲的手掌,手腕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你用了第三格。” “那又怎么样?”发现余未没有杀了汪明姚的意思,廖江开始谨慎地向他逼近。 那又怎么样?那是用来对付大型食肉恐龙的电流量,就算秦戈再强悍,也没有恐龙那么厚的皮! “混蛋——”他再也顾不上汪明姚,直接对着廖江的脖子挥出了他人生中最用力的一刀。“你去死吧!” 悲伤带着恨意的吼叫,在安静的黄昏中,迟迟盘旋着不肯离去。 第二十六章 血喷洒了一地,余未如同修罗一样站在血泊之中喘着粗气。第一次杀人的恐慌被即将要失去秦戈的悲伤盖过,他呜咽着,双膝一软跪在同样染上血的秦戈身边。 汪明姚挑眉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廖江?那种货色死了就死了,不值得为他伤心难受。相反的,刀离开了他的脖子,这让他很高兴。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对两个刚刚从昏迷中被余未的吼叫喊醒的保镖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汪先生。”受了轻伤的那个上前一步,“您没事吧?” 汪明姚冷哼一声:“你们还不够强。” “对不起,先生,但是——” “好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秦戈被强化前的底子要比你们好。”这也是他垂涎秦戈身手的原因,可惜,再强悍的高手在电面前也只有报废这一个结果。“你们两人,这次的注射时间延后两个小时,”他残忍地说,“现在,把余未扔进隔离洞里,秦戈和廖江的尸体埋了去。” “刚刚不是说把余未扔出去——”其中一个保镖一愣,有点傻地发问。 “我改主意了。” “是。”另一个保镖瞪了提问的身边人一眼,立刻恭敬地领命。 只是——两人想起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抖了一下。那种疼忍受两小时,就算他们有着强悍的身体,在事后也最少休息一个月才恢复地过来。 “滚开。”余未正把脑袋伏在秦戈的胸膛上,满脸的血很好地掩饰了他脸上的神情。发现有脚步声向他靠近时,第一时间从地上捡起刀跳了起来。“不要过来。”他粗嘎着嗓子说。 轻蔑从两个保镖的脸上一闪而过。哪怕他们因为先前秦戈下的重手而受了点伤,也不是这个初学刀的毛头小子可以对付的。 他们完全忘了,之前在方舟上有一个保镖是怎么被余未放倒的。 “他们不听你的。”汪明姚嘲笑余未的不自量力,“你的保护神倒了,余未,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罪。” “然后去隔离洞里给病毒发作的那些人陪葬?”余未一手撑着刀,另一手背在身后,仇恨地眼神狠狠盯着汪明姚:“你会遭报应的,迟早有一天!” “报应?真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子。”汪明姚笑得和蔼可亲,“你们两个,十分钟以内不解决完事情,注射时间就再延后一个小时。” 两个保镖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去拽余未的手臂,却被余未用得不算太熟练的刀逼得后退了一步。 “该死。”自觉丢了面子,两人更是凶狠地伸出拳头,想要把滑溜的小子揍得老实点。 余未机警地跳到一边,右手用刀乱挥一气,左手悄悄地从背后挪到了身前。 “哈!逮住你了,小孩,你的刀真是有和没有一个样。”外国保镖哈哈嘲笑着余未的业余水准,啐了他的刀一口,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等等,查,他手里——”离得稍远的一个保镖发现了余未的小动作,但已经迟了, 又是‘呲啦’一声。 余未拼着自己也被电到的可能性,用电棍捅进了那个抓着他不放的男人大张的嘴巴里,放倒了被叫做‘查’的外国保镖,同时,自己也抖了好几下。腿一软再次倒了地——还好他用了中档,不然这会是他这辈子倒地的最后一次。 “查克斯!”眼看他精心培养的保镖和余未两败俱伤地倒下,汪明姚的反应比刚刚廖江死在他面前时要激烈很多,“尼克,杀了他。”他又一次地改了主意,决定不把余未斩杀于眼前实在不能消心头之恨。 尼克犹犹豫豫地上前,想要避过余未手里杀伤力巨大的棍子,直接拧断他的脖子,但他的磨蹭反而给了余未机会,他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抱住了外国男人的腿。 “Wha——嗷!!” 余未牢牢圈住对方的腿,抖着手把电棍捅上了对方的两腿之间,可惜的是,电量用完了。 没事,那他就多捅几下。 “住、住手!”痛得脸色发白,尼克连话都不会说地弯下了腰,一只脚拼命碾着余未的脑袋想让他停止这种龌蹉的行为。 “住手的——唔。”头上的压力更重了:“是白痴。” 余未咬紧牙关,死都不停,一想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秦戈,气血上涌,手劲一大,似乎捅破了什么,同时,他感到脑袋上的压力一松,抬头发现对方已经华丽丽地痛晕了过去。 汪明姚脸色苍白,猛然站了起来,走到双腿蜷起不再动弹的外国人面前,弯下身想确认对方是不是和秦戈一样壮烈了,紧张让他忽略了倒在附近看上去不再有战斗力的余未。 “不许动。”余未表现出了比汪明姚想象中更顽强的生命力——被又电又踩的他竟然还能站起来。“不然我要开枪了。” “枪?你哪里有——”汪明姚扯笑的表情僵硬了,眼睛在看到余未手里真的有枪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线。“小孩,你玩这种玩具后果会很严重的。” “不是玩具。”余未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保险。“秦戈一直随身带着它以防万一。” 虽然他知道面瘫的本意不是想用它来对付同类,但是汪明姚这个渣根本算不得人。 “把强化药剂拿来,放我们两个走,之后你无论怎么做都不管我的事了,汪明姚。” “药剂在这里。”汪清苗的声音从帐篷外面响起来,“只剩一个盒子了,我不知道密码,打不开,但是——秦大哥!”她的尖叫几乎可以震碎余未的耳膜,“父亲!你答应过不伤秦戈的!” “清苗,仔细看看,你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吗?”汪明姚冷声道,“是余未的电棍害死了他。” 汪清苗仇恨的目光挪向差不多死透了的廖江,“是他?余未你是个蠢货,杀伤力大的武器根本不应该随便发给别人。” 余未懊恼地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想要去赞同汪清苗这难得正确的观点。 他就是个蠢货。 “还好。”汪清苗匆匆在秦戈身边趴下,发现他还有着微弱的心跳,“还好我带来了药剂。父亲,密码,快告诉我密码。” “药剂对死人是没用的。”汪明姚开始皱眉头,觉得自己的女儿被秦戈的死讯吓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秦大哥他——”汪清苗被余未不动声色地轻踢了一下,恍然地住了口。 对她父亲来说,还是让他以为秦戈已经死了为妙,不然秦戈想要脱离他的控制说不准还要费一番功夫。 “他是用不到,但是我用得到。”汪清苗开始撒谎,“余未刚刚说了,这有可能抑制哪怕是打了第六针之后的人的毒瘾。” 汪明姚摇头:“那也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说,清苗,你到一边去。”他试着左右移动,发现余未瞄准他的手丝毫没有颤抖,便露出了一个有话好说的表情来。 “我可以放你走,余未,秦戈的尸体你也可以带走,但是药剂不可能。” “那我就开枪了。” “你可要想清楚。”汪明姚的额上有着冷汗,他不确定余未真的没有胆子杀他——毕竟这小疯子刚刚已经做掉了他的两个手下:“你这种三脚猫的刀法和枪法,能对付得了警备队?” “我只需要对付你的四个、不,现在只剩两个外国狗腿子了。” 他微扣扳机,手更抖了。杀还是不杀》他心里激烈的争斗着——心软的老毛病在关键时候再一次拖了后腿。 “别犯傻!”汪清苗眼看他真的有开枪的想法,立刻阻止道:“你不想要药剂了吗?把枪管从我爸爸面前挪开。” “把那个盒子抛给我。”不管知不知道密码,东西在手里才放心。 “好,你接着。” “不要给他!该死!” 眼看盒子被余未抱在怀里,消失在了他的眼皮底下,汪明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那里面有剩下的所有药剂!清苗!你毁了我的大事!”他十分后悔为什么没有让自己的保镖带上通讯器。 万一前后门两个家伙大意地把余未放走,那可就糟糕了! 余未一手抱着死沉死沉的秦戈,另一只手抱着药剂盒子,不管他的全副家当包括他亲爱的鱼头都还在帐篷里等他,就直往基地口冲去。 他要趁着门口的保镖还不知情,先把宝贵药剂运出去,其他的可以之后再偷溜回来拿。 不过……向左转还是向右转? 他犹豫地站在基地中间,三秒钟后,决定还是往后门走。 那儿有个当队长的何率,安全系数高一点。 “小鱼尾。” “老师!”余未瞪大了眼睛在几棵稀稀拉拉的树中间找到了叫他名字的人,“你在这儿等我?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江维瀚用早准备好的湿毛巾擦干净他的脸,“快把衣服换了,换个干净的,你这样一身血腥味的出去就死定了。秦戈——他?” “还活着。” 江维瀚松了口气。 “他被廖江电了,我亲手——”余未怔了一下,再说不下去。 他杀了人,亲手。衣服上沾的也不是恐龙血,而是人血。 “没事的。”江维瀚摸了摸他的头,把怔忡的男孩揽紧怀里:“秦戈教了你刀,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 “嗯。”余未垂下头去,让自己不要丢脸地当场流下泪来。 “好了,快换衣服,等汪明姚通知到了后门的保镖,就来不及了。”他把余未的血衣扯下来,塞进准备好的袋子,然后帮他背上背包。 “鱼头在里面。”他轻声说,掩去眼里的不舍:“只有它能在外面找到小哑巴和王休,找到人后,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来了。” 余未只是摇头。 如果那个盒子的密码复杂,一直打不开的话,他势必还要回来一次。 回来和汪明姚做个了结。 第二十七章 “不要再在我脑袋上撒尿了,小哑巴!” 它才不是撒尿!是留下标记方便后面的人追来!小哑巴气鼓鼓地用爪子戳了戳王休的头皮。 “疼!你别呆在那儿行吗?”王休好商好量地问。 不行。 小哑巴摇头晃脑,但就是牢牢地呆在王休的脑袋上,还不时揪一下对方的头发来指挥方向。 “你让我往这儿走?”感受到左边的头皮一阵刺痛,王休收回往右边跨出去的腿,“小哑巴,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当然没有任何东西会回答他。 “前面有果子没有?有就抓我一下。”他等了半天,毫无动静:“没有就抓我两下。” 他的头皮被狠狠抓了两下。 “好——好痛!”他抱着脑袋,第n次想把小哑巴揪下来,还是失败了:“那还让我往这边走,这边要爬山,嘶,别抓了,我走我走。”王休沮丧地摸着早就咕噜噜叫的肚子,慢吞吞地往哑巴鸡指点的方位走去。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他在一个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山洞口停了下来。 “还要再往前走?”他犹豫地把脑袋探进去张望了一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会是恐龙巢穴吧?你是来找妈妈的?” 小哑巴直接蹦了下来,钻进漆黑的洞口后不见了踪迹。 “你去哪儿!”王休立刻跟了进去。比起一个人被留在外面,还不如跟去看看小哑巴是来做什么的。 “好黑,小哑巴,没什么东西我们就出去吧。”刚说完,他的脚尖就踢到了什么。“嗯?这是——” “我带我的学生出去找点食用资源。” 何率愣了愣,看眼神色平静的江维瀚,又看眼脸色惨白的余未和他怀里生死不知的秦戈,担忧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电门。 而那个汪明姚的保镖,虽然一直拿疑惑的眼神瞅着被余未半拖半抱在手里的秦戈,但看在江维瀚的面子上,毕竟没有出手拦下他们。 余未和药剂,就这样被江教授一路护着送出了基地。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江维瀚在距离基地没多远的一块大石头背后,向余未告别,“小鱼尾,秦戈他好像伤的很重。” “是啊。”余未抚着秦戈几乎走样焦黑的手,眼眶又差点红了。“都是为了我。”他转身就要离开——面瘫的心跳随时有可能停止,他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 “你,一个人可以吗?”江维瀚这几个字包含了无数个舍不得。 如果不是大局观在阻止着,他几乎想要同余未一起抛弃那个腐烂到根了的基地,背上个包和最爱的人一起去找一块合适的立命安身之处。 “我不是一个人。” 余未坚定的语气,打消了江维瀚快要说出口的‘我和你一起走’的念头。 江维瀚叹口气,点点头,最后一次摸上余未的脑袋:“如果秦戈最终没有能熬下去,你就到这里来给我留言,我出来找你。” “老师!”余未讶异地看向对方,终于发现了江维瀚眼睛里从来没有褪去过的喜爱。 “江老师,我——” “我知道,你不用再一次把拒绝说出来了。”江维瀚笑了,他推着余未的背包,“行了,快走吧,汪明姚也差不多该追到基地口了,我得回去应付他,让他不要派人再来找你们。” “谢谢你,老师,我从来没有后悔成为你的学生。”哪怕代价是从此之后被汪明姚盯得紧紧的。 江维瀚锻炼得比城墙都厚的老脸红了。 “别煽情了,要看老师痛哭流涕你才满意吗?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我会的,老师,再见。” “嗯,再见。” 他多想不要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就此跟着那男孩、不、男人上路。 但是他不可以。 “喵。” 远离基地,鱼头终于可以从背包里解放,它动了动小鼻子,选了个方向就直往前窜去。 “等等,鱼头,别乱跑。”余未背上背着长刀和背包,手里打横抱着秦戈,根本追不上鱼头灵巧的步伐。“我会跟丢你的。” “喵嗷!”真没用! “到我肩膀上来,然后告诉我往哪儿走,你到处窜引来恐龙可就糟了!”也不知道他的背包里有些什么防身的武器没有,等一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要仔细检查一下才好。 “喵——” 鱼头一直从日落西山指挥到天色全黑,终于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洞口处让余未停下。 “鱼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心思一动,“小哑巴和小休在这里面?” “喵!呜喵!”肯定是,笨鸟的臊臭一直到这里才没有。 “小休?”余未弯着腰进了山洞,意外地发现深处隐约透出火光,“是你在里面吗?” “余大哥!”小休的声音伴随着回音传来,“是你吗?啊!我看见鱼头了!” “鱼头的鼻子还真灵光。”余未嘀咕了一句。 “你快过来,余大哥。看我发现了什么!”小休的声音很是兴奋,让余未有点疑惑。 难道是一大堆吃的?一大堆黄金?抑或者是一大堆的神奇植物? 这些猜测,都没有真正映入他眼帘的东西让他更为吃惊。 “这……这是……”他把秦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腾出手来抚摸上洞壁上有些模糊,但显然能看出是人工雕琢过的痕迹。“山洞主人的留言?” “对。”小休指指地上被他花费了好多力气才点燃的火堆,“这些都是别人留下来的,这里曾经来过人!” “是别的基地的人吗?”余未很想把木柴举起来,照亮那洞壁上刻着的字迹以方便阅读,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他男人岌岌可危的生命抢救回来。 小哑巴从小休的脑袋上下来,好奇地嗅了嗅它那躺着不动的秦老爹,然后挥起软软的翅膀在秦戈脸上扫来扫去。 喂,醒醒呀。 “喵。”鱼头叫了一声,让它挪开点,“喵喵——” 笨鸟!不要妨碍他的饲主救人! “小休,”余未把小哑巴搬到一边,“看看我的背包里是不是还有绷带,还有那个看上去很高级的箱子,一起递给我。” 王休把背包翻得一团乱,好歹找出一卷绷带,而和绷带并排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医药箱。“这个要吗?” “这是——”余未疑惑地看向医药箱,他背包里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个。“递给我看看。” 王休递给了他,顺便帮他打开了:“哇,好多种药。” “真的好多。”最重要的是,里面不止有呼吸中枢兴奋吸剂,还有强心针。 这太好了。 绝对是他的老师料事如神,从医生那里讨要来塞进去的。 余未开始拆包装,准备先给秦戈吸一下兴奋吸剂。 “余大哥,你说得高级箱子,是指这个?”王休把银色的箱子盖翻开,“你知道密码吗?”他看着26位英文和10位数字组合的键盘,眼睛都闪乱码了。 “完全不知道。”连密码是几位数的都不知道。 王休同情地看向他:“那几百年也不可能打开它,余大哥。” “我是想碰碰运气……” 兴奋吸剂在急救时总是那么管用,秦戈本来微弱的心跳开始渐渐复苏。余未擦了把汗,放松了一点,开始折腾那个密码箱。 “没用的。”王休板着手指计算,“密码的可能性有26加10的阶层,也就是36的阶层……”他苦于没有计算机,只算出来满脑子的线团,“总之就是很大,你运气能好到碰准那唯一对的那个吗?” 余未试着把末日那天的日期输了进去,箱子发出的声音却吓他一跳,让他不敢再做尝试。 什么叫‘您还剩下两次机会’? 什么叫‘三次失误后自毁装置启动’? 可恶!里面是药剂!又不是什么机密资料!它自毁个什么劲。 余未愤愤地站起来,把密码箱踢到一边。 “小休,我要出去一次。” “是去要密码?别人会给吗?” “不会。”余未的脸色阴沉沉,“但是我总能想个办法——” 汪明姚的弱点,是什么呢?汪清苗?指望这个女人还不如指望自己。 那么——对了,余未想到了对方第一时间穿上了银色的隔离服,为了防止病菌传染。 毫无疑问,对方怕那个可怕的病毒! 如果他去基地里那个什么隔离洞里,收集一些脓液的话…… 他开始翻找背包内外,试图找出一个可以密封的罐子。 “你要找什么?”王休也想帮忙。 “罐子,可以密封的那种。” “密封罐子?唔,我好像刚刚看见那儿有几个。” “哪儿?” “角落里,喏,就是那个古古怪怪的机器旁边。” “机器?”余未举着一根柴火,疑惑地往王休指得方向挪去,真的瞅见了一个机器和它旁边摆着的几个罐子,小哑巴正趴在罐子边上动也不动,似乎里面有什么正吸引着它。 余未的脸色顿时从惊讶到惊喜,最后变成了纯然的喜悦。 “余大哥?你怎么了?”王休好奇问。 “这是……”余未的声音高兴地都在发抖:“这是我老师的手笔。这山洞,是最早那批下船的老人们曾经呆过的地方!” 而且从遗留的痕迹来看,老师他们才走了没有多久而已! 第二十八章 ‘致后来者: 这片土地不可久待,请尽快向着北方而去。如实在需要在此逗留,注意瓶中所示的虫子,凡有所见,皆请绕道而走。 万万不可见它就打! 它的身上有毒液,不要与之直接接触,否则它就会逐渐腐蚀你的皮肤,并渗入内脏。 它以黑土为食,经常藏在土中,所以如非必要,不要去掘土。 你所挖的那个洞穴,在春天来临之际,就将直达地狱。 To late comers: ……’ “腐蚀皮肤,渗入内脏。”余未摸着墙壁上的字喃喃自语,“难道说得就是那种‘病毒’?” 他照亮石壁的本来意图,是想找找那些字句里,有没有留下他老师往哪里走了的线索。 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让人如此意外的消息。 “瓶中所示的虫子,瓶中……”他立刻回头去看还被小哑巴守着的瓶瓶罐罐,“是指这里面的吗?” “好像是有只虫子。”王休借着火光,眼尖地看见了那只体积不大,不停在颤抖的赤红小虫。“啊!我见过!我们的洞里经常有这种小虫飞来飞去。” 余未也觉得它眼熟:“我也见过,在山上的时候。” 小侯后耳根上被拍死的那只虫子! 这就是基地出现了那种传染病的原因? 不,等等。 余未再次回头去读那墙上刻着的字。 ‘不要去掘土…… 直达地狱。’ “……” 余未倒抽一口气。是汪明姚!那个蠢货在山壁上开了个大洞,还为着他找到了制作火药的材料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这是给整个基地的人挖了个巨大的坟墓。 秦戈在试连大会上阻止了烟火升天,阻止了火药爆炸,阻止了可能面对的山崩和恐龙群。 却阻止不了春天一到就蠢蠢欲动的虫子们四处乱飞! “小休,你到洞口去等我,山洞里面太危险了,等我一回来就离开这里。还有那些瓶子,千万不要打开,就让它们留在里面好了。鱼头和小哑巴你照顾一下。对了,不要在野外点火,会引来恐龙。”余未随手抓了一个瓶子扔进背包,就要去基地敲打汪明姚的脑子。 最好连他脑浆都一起敲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屎。 “等等,余大哥。”王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状况,“这个虫子,是不是怕我们?” “它要是怕人,就不会有所谓‘病毒’的爆发了。” “那它怎么缩在一个角落里动也不动。” “是吗?”余未凑近了观察,发现果然如小休所说。他把瓶子转了个圈,虫子立刻动了——往远离他们的方向挪去。 “怎么会这样?”余未疑惑地去戳瓶子底部的虫,赤虫不为所动。 小哑巴歪了歪头,亲自上前来为它的余妈咪解惑。 只见它二大爷似的一步一晃,靠近了那只虫子,伸出一只小爪子在玻璃壁上戳了戳。 虫子立刻窜上了瓶口,翅膀抖得都快掉了。 余未:“……” 这欺软怕硬的虫子!怪不得在他去冯远基地的时候没见过呢。 原来是闻到小哑巴的味道都躲起来了! 这倒不错,余未摸着下巴想。小哑巴在除了‘秦绿’和‘哑巴鸡’之外又多了个名字。 ——天然驱虫器。 天黑着赶路自然要受一番折磨,但好在有小哑巴带路,问题倒也不大。 因此余未的磕磕绊绊没什么好谈,而他的目的地,却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江教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汪明姚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让我不要派人去追你的学生?就让他这样偷了我的东西扬长而去?” 江维瀚皱眉,眼里有疑惑。 在他的想法中,汪明姚对余未活着离开,只会有一点没折磨到人的遗憾,最多就是大发雷霆一次然后事情就此揭过。 怎么却反应大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说他偷了东西?食物资源?还是武器工具?” 汪明姚顿了顿,脸色难看:“勉强算是武器吧。” “他留下那么多电棍和电力设备,不能抵消吗?” “江教授,你包庇自己学生也要有个限度吧。”汪明姚气得脸都绿了——他用尽手段才从另外两个洲长手里保下来的三支药剂!就这样全落在余未手里了。 江维瀚却还来和他谈抵消? “我杀了他再赔个学生给你,就当抵消了,你看如何?江教授。” “你的人资质愚钝,我看不上眼。”江维瀚的好脾气尽失,言辞开始咄咄逼人,“汪明姚,不要太过分了,余未都被你逼出了基地独自生存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要把他扔进洞里,看着自己肚肠烂个精光。”汪明姚的脸异常狰狞,“还有你,江维瀚,我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我不敢动你,你一个搞学术的,再能耐还能能耐过秦戈不成?” “那就要看你指得是什么了,如果是脑子,我当然比他能耐。”江维瀚突兀的笑让汪基地长冒出了不好的预感,“小侯,麻烦你了。” “没关系。” 从远处走来的侯良淮造型奇特,裸露在外的四肢都被布条缠住,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充斥的血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的阴森气息让汪明姚打了个寒颤。 “你,你也感染了病毒!”为什么这个竟然没有被告发出来? 他帐篷周围的邻居胆子都那么大吗? “你想干什么?强森!过来!”他对着正站在基地后门看着事态发展的保镖叫道,“把他扔到隔离洞去!今天之后,去把每家每户检查一遍,有遗漏的、有包庇的话统统带去那里关着!” “是。”保镖躬身,正要过来,被何率拦住。 “等等,强森,你今天的值勤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随意脱离岗位。” “闪开。”保镖杀意一起,警备队呼啦啦围住了他。 “你们……”汪明姚再也冷静不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敢对他如此嚣张:“江维瀚,你早有准备!” “当然。”他点头,“从余未去你帐篷之后,我就开始做准备了。”小鱼尾也争气,一个人就撑了那么长时间,给他留了充足的时间布置。“答应不去追捕余未和秦戈。” 汪明姚顿了顿,明智地做出妥协:“好,可以,我不去找他。”只要余未手上没有电脑,没有大型计算机,他就打不开那个密码箱,也就是说,余未要拿出药剂来,就必须回头来找他。 想通这一点,汪明姚就淡然了。“我发誓。” 江维瀚挑眉:“你倒是很爽快。” “当然,我一直很好说话。” “希望你接下去还是那么好说话,汪明姚。这里扩音喇叭为你准备好了,你的任务仅仅只是说一句‘所有人即刻收拾行李,准备搬离’,我想这不会比答应不去追捕余未更有难度?” “这个——想也别想!”汪明姚立刻转身,想要向前门跑,却被侯良淮挡住了去路。 他开始拆布条,露出已经出脓的手掌。“基地长,我们的秦队长承蒙您照顾了。” “我,又不是我杀了他。”汪明姚步步后退,“对他的离去我也很惋惜,他是很得力的助手。” 果然汪明姚害怕这个。 江维瀚勾起嘴角:“只要你做出正确的决定,我们也会是你很得力的助手,汪先生,不要再后退了。” 汪明姚思考了几秒钟,慢吞吞地道:“好吧,江教授,你说服了我。我同意搬迁基地,但是现在是半夜,等到明天吧,你总不会这点耐心都没有,是不是?” “收拾行李总需要几个小时,你可以现在发布通知,明天早上再走。”江维瀚不可能这就上了他的当。“汪明姚,不要以为小侯只是吓唬你,失去了你这个威信力大的领导人会很让人烦恼,但是不会比全基地人的小命都危在旦夕来得更烦恼。” “你——”汪明姚再耍不出别的花样。“好吧好吧,把喇叭拿来。” “基地所有人注意,请即刻开始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将全部离开这里。” 汪明姚的声音在整个基地上方响起。 大家本是哗然,在听出这确实是他们基地长的声音后,带着放松的笑意开始整理东西。 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而与闹腾的住宿区不同,基地的某处地方,依然飘荡着静悄悄的诡异气氛。 原来是用来开发火药的用地,现在变成了病毒隔离区的山洞里,皮肤发红的某个男人睁开了眼睛。 “好痒——好痒——”他身边那个早已经开始流脓的人不停地往他身上蹭着,他也没有动弹,只是维持着脸部的冷笑。 汪明姚,害了隔离洞里的那么多人,现在想走? 已经晚了。 他推开身边蹭着他的人,把袖子里藏着的东西窝在手上,一步一步朝洞口走去。 “不要砸门了,我不能放你们出去。”木齐缨是今晚不幸被派来看守隔离洞的警备,她对着正被敲的啪啪作响的门说道,“这厚门是特制的,连铁拳都轰不开。” 门那头安静了。 “好了,是肚子饿了吧?”木齐缨吁口气,轻拍木门以示安慰——她毕竟是个女人,对里面的病患心有同情:“应该也快吃晚饭了,你多忍忍吧。” 还没等木齐缨离开门后,她就听到几声奇怪的摩擦声响起,“你在做什么?”的问话被随之而来的‘砰’声催命巨响掩盖,浓烟滚滚,浑身焦黑的她倒飞出去,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弹了。 从碎成渣的门里出来的男人踢开她的尸体,向基地的前门走去。 手里还握着可以点燃引线的火石。 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个住在基地的晚上,所有人都松懈了,包括汪明姚的两个得力保镖——他们也需要收拾东西,并且给自己那两个迟迟不断气,还苟延残喘着的兄弟一个痛快,迁移过程中如果还带着重伤的人,那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切,方便了从隔离洞里跑出来的索命鬼完成他的陪葬计划。 “喂!你做什么!”杨成名家有妻小,整理行装这类的琐事不用他负责,所以被留下来看守前门:“现在天黑了,不能随意出门。” 来人一言不发,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这让杨成名的汗毛顿时齐刷刷地竖起。 “我警告你,再过来我要动用武——等等,你是被感染了的病患!”离得近了,杨成名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发红的皮肤。“你怎么从隔离洞里逃出来的!今天守着那里的警备呢?” “呵呵。”对方用一种奇异的语调笑了出来,“她在等你。” “……” 杨成名惊慌地后退一步,把手伸向警铃装置,那个男人带着戏谑和快意看着他的行为,没有阻止的意思。 按吧,按吧,清醒的时候遭遇不幸,比睡着的时候死了更让人痛快。 “危险啦——” 电子合成的刺耳警报声刚一入耳,江维瀚就警觉地闪出了帐篷。 “维瀚,这是?”何率和小鸟的脑袋也同时从帐篷里探出来,“是不是余未设计的值夜呼救铃?” “是的。”江维瀚面色难看,“但是他在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用上过。”没想到这最后一晚都不让人平安度过。“恐怕是今天小鱼尾砍伤人时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恐龙。” “我去看看。”何率立刻道。“今天前后门值夜的只有一个人,恐怕挡不住。” “别去。”岑轻朋抓住他的手臂,“那声音是从前门传来的,现在由那个保镖负责,你去了他指不定还嘲笑你多管闲事。” 何率犹豫了一下。 “没事,我就去看一眼,万一——” ‘轰隆轰隆——’ 一阵地动山摇,江维瀚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岑轻朋更是直接跌倒在地。 “这、这是!”江教授难以置信地抬头。 “炸药爆炸了。”何率脸色惨白,“是埋在前门的炸药!被人引燃了……”这该有多少的恐龙直袭基地,才让前门的守卫不顾山崩的可能而点燃了炸药! 这下岑轻朋更是牢牢抱着人的腰不让他去凑热闹了。“老师,你可千万别傻乎乎地冲过去,我们回帐篷收拾东西,好不好?反正明天早上就走,炸了就炸了吧。山崩地裂也和我们无关了。” “轻朋——”何率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私情战胜了大义:“好。” 江维瀚看着他们,微微叹口气,“我去找汪明姚,你们尽快收拾东西吧。” 他就怕门口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汪明姚本就憋着一肚子火,之后的地动山摇让他栽了个大跟头,更恼怒了:“谁让他们点炸药的!莫科,强森,你们去前门看一眼。”他顿了顿,“如果有危险不要插手,立刻回来,反正我们准备走了。” “是。” “父亲。”汪清苗从她自己的帐篷里奔出来,“刚刚是怎么了?” “一群蠢货干的蠢事,没什么,你再去睡一会。”他沉声道。今天之后,再想在这么好的条件下入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汪先生,恐怕你所谓的‘没什么’只能去哄哄小孩子。”江维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不打算亲自去看看吗?这可是你让人埋下的炸药。” “就算是一大群恐龙,现在也应该解决了。”汪明姚冷淡地看向他,连做做样子都不高兴了,“江教授,所以您也早点去休息吧,不养足精神明天怎么监督基地的迁移?” 汪清苗发出了‘啪’的击掌声:“唔,父亲,我们基地怎么突然多出了那么多虫子?”她摊开手掌,给两人看在她手上丧命的赤红小虫。 “虫子?”汪明姚眯起眼,果然在周身看到了一群聚在一起的赤红虫子,“江教授,这是什么品种?”出现的突然,必定不是什么好现象。 发现他要伸手去碾,江维瀚出声道:“我劝你谨慎点,汪先生,看这虫子的颜色,恐怕有毒。” “你说会有毒!”汪清苗惊叫一声,匆匆跑向自己的帐篷去擦解毒药了。 汪明姚露出一个‘真是小题大做’的表情,但还是收回了手:“谨慎过头就是胆小——” “汪先生!”强森保镖急匆匆的嗓音打断了汪明姚要出口的讽刺,“前门没有见到任何恐龙,只有一个被炸断了四肢的男人,我赶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断气,勉强地吐了三个字出来。” “什么?不要拖拖拉拉的一口气说完!”汪明姚耐心全无地吼。 “他说……隔离洞。”他艰难地说:“基地长,我恐怕是隔离洞里有人逃了出来,点燃了他们亲手做的炸药。” “隔离洞!”汪明姚脸色变了,“快,去检查一下,莫科呢?” “他去后门了。” 他们都猜测,那个隔离洞的人不把两个出入口都炸塌,是不会死心的。 “把他叫回来,你们一起去,不要让里面的人——” “已经晚了。”江维瀚的脸色也是异常的难看,“我们立刻走,汪明姚,你抬头看看。” 月光下,远处的山洞口那摇摇晃晃的十几个人影,格外清晰。 汪明姚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开始穿他那套锡纸服。“强森,种子的回收怎么样了。” “还进行到一半。” 虽然那些种子入地再挖出来就没用了,但汪明姚不肯死心,还是让负责种地的技术人员去挖了,“让他们加快速度,我们准备走了。” “是。” “该死,便宜了余未那个死基佬。”汪明姚计划好的一切都被这场意外打破了,“算了,等安定下来再派人去找。” “是。” “莫科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轰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而且比刚刚更为剧烈,并且不再止歇。显然,后门的炸药也爆炸了,汪明姚的保镖和他一样不可依靠。 这次引起的骚乱远远大过刚才。 “地震了!” “是地动吗?” “快跑!要地震了!” 大家都是经历过末日的,对长久不歇的地动最是敏感,一时间,基地混乱成一团。 “冷静!”汪明姚的威信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对着扩音喇叭吼:“所有人,带着身边所有的挖掘工具和火把去基地后门集合!没有收拾完的东西,除机械设备以外,统统不要了。我只等待——” 山上滚落什么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地动,引发了人们更强烈的恐惧——仿佛早已经离去一年多的末日灾难又回来了。 “二十分钟。”他把本来要说出口的半小时缩短了三分之一,“二十分钟足够铲开石头找出一条路来,所以,不想死就放下你们的慌张,尽快行动!” “这是怎么了。”余未扶着一棵树,艰难地让自己保持着站立,“为什么突然地震了。” 小哑巴动了动鼻子,眼睛顿时闪亮,口水滴滴答答地滑落。 “下雨了?”余未疑惑地摸了把脑袋,只摸到满手黏哒哒的唾沫,“恶!小哑巴!不要在我头上流口水,你给我下来。” 耸了耸翅膀,眼看娘亲发飙,它只得乖乖地跳下来在余未肩头蹲好——那委屈的小样子和鱼头一模一样。 余未:“……” 一只鸡用什么毛茸茸的眼神看人啊!可恶!毫无抵抗力…… “好吧好吧,你要呆头顶就呆着吧,指路也方便点,也不知道还有多远——啊!” 感觉到脚下的地突然开始塌陷,他机警地往旁边一跳,只见成群的虫子从里面窜了出来,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后,又立刻一哄而散。 “果然是以黑土为食。”余未看清了那些虫子的形状,赤红色,脚多得让人毛骨悚然,“奇怪,怎么就怕你这只哑巴鸡呢。” 小哑巴逮住一只飞得太慢的小虫,一口吞了,用行动证明它们为什么怕它。 “鸡吃虫子在哪里都一样吗?”余未翻翻眼睛,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个不只多深的地陷,加快了速度摇摇晃晃——他实在没办法在震动中走得太稳——往之前小哑巴指点的方向走。 “咦!” 但才刚走出有树遮挡视线的林子,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远处可能是他们基地的方向,有着很明显的火光摇曳。 这不合理,哪怕是地动也不应该让大家慌张到燃起火堆,电热丝发出的光芒更安全也一些。就余未看来,火唯一胜过电热丝的地方就只有它可以带着走。 难道——他们准备连夜搬家? 该死,那他必须动作快一点。 虽然江老师的意见起了作用,基地终于不用再在这块鬼地方发展让他很欣慰,但这实在是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如果汪明姚跑了,秦戈的保命药剂该怎么从药箱里拿出来? 第三十章 余未原本在来的路上打算得好好的:去基地,找汪明姚,然后拿瓶子里的虫子威胁他,对方一定会宁可信其有地做出妥协,他就可以得到密码,之后立刻赶回山洞,把面瘫的小命救回来,一家人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但他没想到,事情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他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在大家搬迁之前到了基地大门口,等待他的,竟是一整片半人高的拦路石。 他只能看见对面人影绰绰,火光摇曳,却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这些石头怎么回事!”他对着石头对面被拦住的人们吼叫,“你们要出来吗?为什么不爬过来!” “中间,有沟!”不知道是谁遥遥回答了他,“沟里……全是虫!只能填掉!” 余未一惊,立刻吼:“离远一点,别碰虫……千万别碰!虫子上有毒液,会传染那种皮肤发烂的病!” 对面瞬间静了。 几秒后,尖叫声此起彼伏,挖土的人群一拥而散,显出了青壮年们身后等着道路挖通的普通民众,带头站在那里的,就是汪基地长和江教授。 “小鱼尾?”江维瀚听到模模糊糊的熟悉声音传来,惊讶极了,“他怎么回来了。” “果然回来了。”汪明姚冷笑,“不过他还真是会挑时候,每次都坏我大事。你们做什么?他说了什么让你们都这么慌慌张张地散开?” “他说。”强森也是最前头挖土填沟的那一个,此时他脸上正布满着掩不住的惊慌——他不知道已经被多少虫子碰到过皮肤了!“那种皮肤发烂的病,被沟里的虫子碰到就会发作。” “你说真的?”江维瀚脸色大变,上前两步问道:“小鱼尾!你说的虫子——怎么回事?” “老师!”余未听到了熟人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高兴:“说来话长——总之,看到赤红色的虫,绕路!小侯就是……被它感染,所以不要挖……土,它们大多数……躲在土里!” 余未的声音传到这头来后就变得不太清晰,但这并不影响江维瀚的理解,他立刻转头望向汪明姚,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我们朝前门走,虽然崩塌地可能比较严重,但至少没有被炸出一整条沟来。” “不行。”莫科,汪明姚的另一个保镖摇头:“江教授,那儿不止开始崩塌,还有巨石从山上不停地滚下来。” “石头总比虫子大,好躲。”汪明姚的想法破天荒的和江维瀚达成了一致,“往前门走!所有人!” “余未他——”江维瀚不住回头看石头对面的身影。 他们从峡谷中央走,再方便不过了,可余未要怎么在二十分钟内翻过一座高山来赶上他们?他回来必定是找基地里的某人有事要做,如果追不上他们就铁定失散了,而在这片大陆上失散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事。 “江教授,你想要迎接你的学生?”汪明姚早已赶超在他前头,“那你自个留在这儿吧。” 江维瀚才犹豫了几分钟,抬头再看,石头对面就没人了。 去爬山了吗?江教授边往前门走,边思考着是不是沿途给余未留下点记号,方便他找上来。 “老师?”余未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让他呆了一呆。 幻觉?果然是老了。 “老师,你再走就要撞树了。” “……”江维瀚猛然止步,回头瞪着再真实不过的学生,“你——” “我回来找汪明姚。”余未尴尬地摩挲着刀柄——毕竟他们没多久前才刚告别过。“没想到基地这么快就大变样了。” “你是怎么爬过来的。”江维瀚捏着他的肩膀,风度尽失地摇晃,“那沟里面的虫子不停地往外飞,你——” “没事。”余未指指头顶上的绿帽子,“小哑巴是那些虫子的天敌,它们不敢过来,我猜这也是秦戈他几次上山都没有被虫子碰上的原因。” 秦戈负责要收拾小哑巴的屎啊之类的,总会沾染点小哑巴的味道。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用小哑巴的便便来做驱虫药?余未异想天开地散发着思维。 听到学生的解释,江维瀚长出一口气,狠狠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就把他往前门带,边跑边问他为什么又折了回来。 “秦戈需要的身体强化剂在一个密码箱子里,我回来要密码。老师,对不起。”余未有点愧疚,“你好不容易把我送了出去。” “身体强化剂?”江维瀚顿时明白了汪明姚为什么反应大地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你把它拿走了?” “嗯,汪清苗为了救秦戈去找来的,可惜似乎只有汪明姚一个人知道密码,所以我就带着那种虫子,想来威胁一下他。” “你是怎么知道——小心!”江维瀚拉着余未避过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块,“朝里面点走。你怎么知道那虫子的毒液就是我们一直说的‘病毒’?” “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我老师——是方柏海老师那一批下船的老人们,留在石壁上的留言。” “真的!”江维瀚高兴极了,“太好了,小鱼尾,太好了。他们都还活着?” “不,我没有见到人,只有字,不过按照那五花八门的字迹,我猜是的,他们都还活着。”余未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那么大一块山壁,都被各国文字占满了,唯恐后来的人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似得。” “总要写上自己国家的字才放心。”江维瀚笑得比余未更大声,“他们还活着!这真是今天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石壁上说,让我们离开这块地方往北走,我猜他们自己肯定也向北走了。”为了他的老师,还有王长弓曾经提过的王伯父,余未决定,哪怕是和江老师他们背道而驰,他也要到这片大陆的北方去看看。 “朝北走吗?是个好主意。”江维瀚颇为赞同地点头,“气温降下来,就不会出现虫患。虽然没有植物可以充饥,但可以捕猎恐龙,温度也会让它们的灵敏度下降。” “等安全离开这片正在崩塌的峡谷,我就去和汪明姚提议,大家一起朝北方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汪明姚等不到他的提议了。 意外总是来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前门堵路的碎石比后门要多上一倍,所以等道路挖通的时候,基地里所有人都已经带上整理好的行李集合完毕,各种仪器设备也安全地搬上了车,只等汪明姚一声令下,车队就可以朝前进发了。 就在此时,大家都以为黎明就在前方的时刻,两侧的山壁再也经受不起地动的考验,从底部开始裂缝。 “快跑!”何率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危机的人,他顾不上由他负责的那部分粮食,拉上正和余未交流着什么的岑轻朋就往外跑。 汪明姚皱眉:“保持秩序!你——” ‘轰!’ ‘轰隆——’ 比打雷更响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责骂,山崩,终于真正开始发挥他的威严。 如同洪水爆发一样往下倾的石头泥块,掩住了一个又一个来不及离开山脚下的人。 尖叫、哭泣,在剧烈的地动轰鸣下哑然失声,这种时候,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宛如蝼蚁,生命消失地毫无痕迹。 所有人拼了命地往外跑,再没人管什么粮食,什么仪器,什么权利,什么基地与发展。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慢一点点,就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小鱼尾……余未!余未!”岑轻朋瘫软在他爱人的怀里,待回过神来,左手一直拉着的好友就已经不见了。 他甚至不记得是在跑得时候弄丢了他,还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得手。 “余未他不见了!”岑轻朋顾不上还在发抖的腿,就要钻进一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好歹捡回一条命的人里找他的好友,被何率拦住。 “没事,他逃出来了,你拉着他逃出来的。”何率轻声安慰,“他刚刚才走,肯定是去找人了。” “是吗?”心口一松,岑轻朋就觉得自己有点支持不住了。 “是的。”何率抱住他的小爱人,让对方把重心挪靠在自己身上,“他还活着。” 只是不见了。 “那江教授呢?”岑轻朋又想起另外一个相处时间颇长的人。 “在那儿。” 江维瀚蹲在峡谷的入口、不,现在没有什么峡谷了,只有一座巨大的坟墓竖立在人们眼前。男人蹲在那里,神色似是悲戚,又像同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瀚,怎么了。”何率让小鸟坐在地上休息,自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汪明姚的腿。” 江维瀚指着露在外面的一截腿,用一种奇异的声调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一块石头掉下来,他可能下意识想推我一把,自己却跌倒了。上半身被埋在了里面。” “……” 第三十一章 汪明姚死了,余未一点也不知情,他不知道他再也不能从汪明姚那里得到什么密码了。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在山洞口等着他回去的小休以及—— 他那还不能动弹的爱人。 “怎么会这样。”余未对着小哑巴自言自语——他现在只能靠这个缓解压力,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自己吓疯,“山怎么就突然塌了呢,那么大的两座山啊。” 小哑巴安慰地蹭蹭余未的脸颊。 没事的,他还能闻到秦老爹的味道。 只可惜它口不能言,光是蹭蹭一点也没起到安慰余未的作用。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小休那么聪明,当然会在刚开始地震的时候就离山远远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小哑巴扭了扭,想要学着鱼头用尾巴去勾搭余未的脖子,然后发现它的尾巴又短又小,一点用也没有,不由得陷入了沮丧。 这让余未更惊慌了。 “你怎么蔫不拉几的?”他快要把背包带子拧断了,“是不是也在为面瘫担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就仿佛刚刚崩塌的两座大山和小休呆着的山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当他真的看见毫发无损的小休和鱼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余大哥?”王休正趴在秦戈的胸膛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余大哥你终于来了,他,他,他没心跳了!” “你说什么!”余未腿一软,倒在地上,又强迫自己一点点往前挪,“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就抬了一下头,再趴回去的时候就——” 余未一言不发就开始翻背包,找出了医药箱里那针本来以为用不上的强心剂。 “帮我扶住他。”余未深吸一口气,把强心剂缓缓推入,“去听听,还有吗?” “我、我不敢。”小休哭丧着脸,他不知道如果秦戈依然没有心跳,他要怎么对表情空白的余未开口。 “我来。”余未抖着手,搭上秦戈的颈项。 什么都没有。 不,不要这样对他。他不能承受这个。 余未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他顾不得去抹,只俯下身对着秦戈做心跳复苏的急救。 一下、两下、三下—— 求求你,快跳。 四下、五下、六下—— 余未终于泣不成声。 不要留下他一个人,基地没了,帐篷没了,家没了,他只剩他了。 啪嗒,他的眼泪滴在秦戈的眼角,随着重力的牵引蜿蜒而下,仿佛面瘫也在哭泣。 但是没有,那‘怦咚’一声,迟迟没有响起。 “喵!”鱼头的喊声吸引了王休的注意力。“喵呜——” “怎么了?”小休抹掉影响视线的眼泪,定定地望向鱼头嘴里叼着的高级盒子——它的表面被崩塌的山砸裂了一个口。“你去挖出来的?鱼头?” “喵!”鱼头在地上蹭掉小爪子上磨出来的血,骄傲地抬起头又叫了一声。 “谢谢你。”小休把箱子取下来,递到余未身边:“余大哥!箱子开了,你看看用不用得上……”虽然可能有些迟了。 “箱子?”余未宛如听到了什么天籁,猛然抱住盒子,从裂开的口子里掏出三管紫色的药剂。 身体强化剂……据说可以救回重伤濒死的人,可秦戈的心跳已经停了,用在死人身上会起作用的只有仙丹。 但无所谓,这是他所能指望的最后一招了。 幸好鱼头把它挖了出来,也幸好余未来早了那么几分钟。 强化剂起作用了。 秦戈的心跳在一分钟后重新响起,本来冰冷的体温骤升,汗珠从全身上下源源不断地渗出。 “感谢上帝。”余未的脸色比秦戈更像是大病一场的那个,他浑身脱力地伏在男人身上,再没有力气挪动一步:“小休,”他模模糊糊地说:“让我睡一会,然后,我们去找个地方,安置……” 他睡着了。 “好的,余大哥。”小休露出了轻松的笑脸,抬起衣服擦了把脸,一手搂着鱼头,一手搂着小哑巴,往余未和秦戈身边靠了靠,半眯起眼睛,打算为他两个差点生离死别的大哥守个夜,却没有成功——经不起熬夜的他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也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带着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才有人睁开了眼睛。 秦戈在感觉到全身——包括脑袋——被人压着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是跳起反击。幸好他想起了现在他正处于和余未同居的情况下,及时收住了一身的杀气。 不过,今天的余未怎么那么重?秦戈轻轻地挪了挪身体,想要换个可以把余未拥在怀里的姿势,却陡然觉得身上一轻,然后是高兴的喊声。 “秦大哥,你醒了?” 秦大哥?秦戈茫然。在他映象中,会这样叫他的只有汪清苗。但不对,这是个清脆的男孩声音。 “啊,余大哥可能是累坏了,昨天压着你就睡了。”王休边说着,边把余未从秦戈身上搬开,终于让他看清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天空?他们的帐篷去哪儿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秦戈拦着余未侧过身,冰冷的视线盯住眼前的小男孩,吐出了一个意味不详的字。 “我?”王休等半天也没等到秦戈的下半句,只能自己猜测。“是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吗?是余大哥找到我的。” 秦戈的眉毛中间出现一个褶,默默分析着余未在他倒下后到逃离基地之间可能经历的一切事情。 难道汪明姚以为他们死了,才把他们扔了出来? 这么说……他迅速地坐起来,脱掉余未的衣服和裤子,仔细地检查他所有物的损伤。 除了几个淤青,几处擦伤,脑袋上还肿了个大包外,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伤势——对秦戈而言的严重。 “他怎么了。” “惊吓过度吧。”王休也不知道为什么余未睡得那么沉,“或者是昨天跑来跑去太累了。” “跑来跑去?”秦戈的声音骤然低沉,对这几个字万分不解,但看在王休眼里就像是生气——为他没把事情说清楚而生气。 他抖了抖,默默坐得远了些,简略地把昨天余未来山洞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 秦戈几不可见地点头,就盯着余未发呆去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中。 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却遭到了冷处理的王休有点委屈地摸了摸脑袋,意外地摸到了一手的毛绒绒。 “小哑巴,下来。”他低声道,“给我抱下。” 原本不愿意下来的小哑巴听到后一句,慢吞吞地爬下来了。 “余大哥怎么了呢。”他揪着小哑巴的短尾巴,“你们昨天是不是爬了很多山?” 才没有爬很多山,是他妈咪太没用了。小哑巴扇了扇翅膀,像是在做不屑摆手的动作。 “余未。”秦戈突然出声,把王休吓得跳了起来。 “余大哥,你醒了?” “嗯,早上好,小休。”余未点点头,嘴里回应着王休的问句,眼睛却没从秦戈脸上挪开过。 脸色不错,不像昨天死人一样的白,黑眼睛是睁开的,里面满满的疑惑,嘴角绷紧着,一如既往的面瘫。 不妙,他又想哭了。 余未赶紧低下头,想从地上爬起来,又因为仿佛被灌了整整一缸子醋的腿而软倒。 “该死。”余未轻轻砸了下腿,为那酸痛的感觉倒抽一口气,“昨天跑得太猛了。” “早上好。”秦戈不悦的声音仿佛在讨要欠款。 “啊!”他忘了和秦戈说早上好,余未扶着面瘫的肩膀站起来:“早上好,秦戈,我还以为你最少要再睡个两三天。” “为什么。” “因为你差点死了!”余未在他脸上比划了个叉叉,“被电棍电死,和恐龙一个死法,有没有觉得很光荣?”果然泪珠子还是不听话地掉了下来,余未觉得自己不能再更丢脸一些了。 搞什么,秦戈又没死,他掉个眼泪祭奠什么劲啊。 躲在一边看戏的王休默默让自己团得更小一点,耳朵却竖地笔直。 那面瘫脸的秦大哥会说什么呢? 别怕,我活着。或者你辛苦了?还是—— “笨。”秦戈吐出了一个字,相当平直的语气。 余未:“……” “我不会死。”他这样坚定地说。 王休张大了嘴,为这一刻秦戈散发的气势——仿佛他这么说,他就能这么做。 “要不是因为山崩,强化剂的盒子被砸开了个洞,你现在已经埋在土里了!”余未气急反笑,用力戳着大言不惭的某人的胸口,“还不会死,你以为你是上帝吗?或者佛祖?” “你只需要相信。”秦戈把他的头按进怀里,“够了,要哭就哭。” “才没有——”他哽咽着,“没有哭。” “嗯。” “你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来不及了,你连心跳都没有!” “嗯。” “我给你打了强心针都救不回来你,要不是、要不是鱼头从石堆里挖出了装药剂的盒子——” “嗯,给它吃鱼干。” “吃个头的鱼干!”余未把眼泪统统抹在秦戈焦掉的衣服上,“恶,好臭。”他把人推远,小心翼翼地收起余下的两罐紫色药剂,开始收拾背包:“面瘫,我们的基地被埋在山下面了,你要去看看吗?” 秦戈的眼瞳骤然收缩。 “何率?” “活着呢。” “哦。”秦戈摇头,“那就不去。” 余未:“……” 第三十二章 汪明姚死了,重整崩溃的基地这个烂摊子就落在了江维瀚身上。 他苦笑着,当最后清点人数的步骤完成时。 “316个,包括重伤的。” 汪明姚闯下的弥天大祸不止带走了他自己,还带走了基地将近四分之一的无辜人口。他看眼趴在那条露出的腿旁边大声哭泣的汪清苗,长长地叹了口气,“食物呢?救出来的食物有多少?” “只有和医疗物资放在一起的那半车。”何率犹豫着是不是要带几个警备队员去土下挖一挖,车子都停留在门口,不需要挖太远就能找到,只除了一点:那不知躲在哪个土堆下伺机而动的赤虫。“要么我们——” “不,别去挖,太危险了。”江维瀚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待他说完便一口否决。 半车,仅仅够这里的这些人吃一个多星期,但这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们可以边走边捕猎来补充食物。 “装机械的车呢?”他还记得小鱼尾画的那个设计图,那个保护范围广阔的透明半圆电罩:“电力设施以及通讯设施?” “通讯设备和通讯员一起……”何率指指巨大的土包,“电力设备的车是轻朋带出来的,一切都好。” 江维瀚吁了口气。有电就代表全民皆能兵,只要找到会用电的小鱼尾,一切还有希望。 “汪小姐,大小姐,求求您。”突然响起的女声吸引了江、何两人的注意。他们同时抬头,正好看见一个女人双膝跪地,不停地朝着比她年轻十几岁的汪清苗磕头:“救救我丈夫,他的腿被埋在土里了!” 汪清苗茫然地透过红肿的眼皮望向她,“不,我不知道,什么?你去找江教授,那里。” “江教授?教授。”那女人一路跪着过来,“求求您,让警备队把他挖出来,求求……” “你先起来。”男人立刻跟着她去检查那个被埋在土里的人,随后摇头:“压在土里的腿没有救了,截肢吧。”不过,没有电门也没有电网,大家又四散在空旷的土地上,血腥味把恐龙引来会有些麻烦。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去他们会和恐龙来一场怎样的长途赛跑了。 听到截肢,女人抖了一下,唯唯诺诺地点头:“可以,也可以,只要救了他。” “医生呢?”江维瀚在生还者聚集的人堆里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牛旺医生,“他?” “他没来得及出来。” 糟了,没有医生的队伍不会比没有警备的队伍灭绝地更慢。 “我有个想法。”侯良淮,讽刺地,在汪明姚死了之后他还活着:“江教授,你还记得我们临近的那个基地吗?他们说过他们也依靠着同一座山,现在必定也分崩离析准备迁移了,也许他们的医生会命大一些。” “小侯,我明白你的意思。” 江维瀚点点头,“但是我们不知道地址,唯一的地图在小鱼尾——” “我知道。”启孜峰此时还吓得腿软没能站起来,但这种时候,一切似乎都那么义不容辞:“我知道在哪儿,你们要去吗?” “麻烦你带路了,启先生。”看一眼露了半边脸,即将升上天空泛着红光的太阳,江维瀚扯出一个笑,“我们争取在明天来临之前回来。” “面瘫。”余未检查着背包里所剩下的物资,眉头快变成一个倒八字了,“我们没有可以换的外套,没有可以露宿野外的帐篷和睡袋,甚至连电热丝都只剩下不够做一个电网的量,真能在这见鬼的大陆上活下去吗?” 秦戈正悠闲地舒展着长腿,背靠在石块上,玩着还懒洋洋不愿起床的鱼头的尾巴:“嗯。”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就嗯。”余未翻个白眼,“没有电网就算了,但连帐篷都没有一个,我们要睡哪儿?” “山洞。” “我们是要往北方走!一路上都住山洞会越来越向冰棍靠拢的。” “电热丝。” “……”余未看着手里那一小团的电热丝, 愤愤地塞回了背包,“最好是够用。” “余大哥。” 王休把不住往背包里钻想要找吃的的小哑巴再次抱出来:“电热丝是用什么做的?你不能自己现做一些吗?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等一会。”反正虫子啊恐龙啊什么的,在小哑巴面前统统退散。 “不可能,我再能耐还能从石头里找出金属吗——”余未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秦戈,我想我们还是回一趟基地吧。” “做什么?”去基地是与北边相反的方向,“麻烦。” “基地两边的山塌了,一定有很多东西被埋在了石头下面,我猜他们不敢去挖出来。”余未有点骄傲地看眼活泼过头的哑巴鸡儿子,“但我们可以。” 另一面山脚下的境遇比他们基地更糟糕,到处都是断了胳膊折了腿的人在呻吟,医生和几个帮忙的人忙忙碌碌地在中间穿梭。 “维瀚!还有,嗯,你是叫启孜峰吧?”冯轲惊讶地看着从远处快步走来的男人,“你们怎么来了。” “冯先生。”启孜峰都激动地哆嗦了,他第一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交流,“您、您好,我们是来找医生。” “找医生?”冯轲愣了愣。 “这个一会儿说,冯轲。”江维瀚见到他平安无事很是高兴,“你还好吗?” “一般般吧,就你看到的这样。”冯轲勉强给了他一个笑,“你那边的基地,是不是也?” “嗯,塌了。我记得你们是住在地下?怎么逃出来的?” “一开始地动的时候,我们就往外开始迁移了。”但几百号人搬迁的速度毕竟比不过山崩地裂,“最少有一半人埋在了下面。”他神色沉沉 ,“如果再早一点点发觉——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地震会来的毫无预警?” 江维瀚有点头痛,他不知道怎么对好友解释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基地长带来的麻烦,只能一笔带过:“只是出了点意外。冯轲,我长话短说,这里你能做主吗?我希望我们两个的基地并在一起,然后往北走——” “不,等等,往北走?那太冷了。” “那是有原因的……”他把余未发现的山洞留言说了一遍。 冯轲专心地听着:“你是说,我们以为的流行病,是土里的虫子引起的?” “对。” “你说这是余未发现的?他怎么样了。”冯远的声音突然插入, “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走散了。”江维瀚只能给出这个解释,“冯先生,你好。” “江教授,”冯远朝他点点头,“久仰大名,我觉得你的意见不错,继续说?你们的汪先生——” “他牺牲在了这场地震里。”虽然看上去是咎由自取,但由于最后的那下推是为了救他,江维瀚下意识地话说得委婉了些,“只剩下一个女儿,所以我们的基地暂时由大家共同拿主意。” “江教授,你真是谦虚了。”冯远挑起一边眉看他,“那么,你们食物还剩吗?” “半车,够三百人吃两个星期。”他看一眼这片地方或躺着或坐着的人,“够五百人吃一个星期多一点。” 冯远微愣:“你看一眼就能知道我们基地还剩两百人?” “不会差太多吧。你们的食物呢?”两个同样狡猾的头头谁都不愿意更吃亏一点。 如果只是江维瀚有求于冯远这边的医生,这交易做不成。 “我们可没剩什么食物了,人能逃出来不错了。”冯远推了推眼镜,把算计藏在镜片背后:“但好在医药资源还救了一些出来。”他似乎不在意地提起。 “我们也还有一些。”江维瀚点点头。“各种都齐全着。” “好了,你们。”冯轲受不了地打断,“你来我往不累?争半天无非是谁做主而已,猜拳吧,简单方便,维瀚,你不是等着医生回去救命吗?冯远,你不是刚刚还愁所有人都要饿肚子了吗?” “……” 最后他们当然没那么儿戏地在大庭广众下石头剪刀布,冯远也没有任何为难江维瀚的举措,就答应了两个基地并在一起的提议。 在这个大家都遇到了麻烦的情况下,互相帮助是唯一的选择,到时候如果相处不愉快的话,再一拍两散也来得及。 至少,在现在看来,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往北方走,带着只能依附他们的基地群众们活下去。 等余未三人回到这块熟悉的地方的时候,江维瀚和冯远的车队才刚离开没多久。 “已经都走了吗?”余未蹲在高高隆起的土堆前,神色有点黯然——其实他往回赶的时候多多少少抱着点能和大家汇合的希望。“我们开始吧,秦戈。” 他和王休艰难地爬上石堆顶部,开始徒手搬那些散落在最上面的碎石。 “退后。”秦戈皱眉,不愿意看余未那么辛苦地磨损双手,“刀。” “嗯?”余未不太明白地站起来,把背后的刀扔给对方,“你要做什么?” 秦戈没有回答他,径直上前,一跃跳上石堆顶部,顺手把余未和王休丢了下去。 余未一个摇晃,五体投地地倒在地上,“面瘫,你个混蛋——” 秦戈没功夫理他,他正握着刀柄,直直把刀捅进了一堆看上去挺结实的石块里。 “……”王休不由自主地开始张嘴。“他要做什么?” “可能是釜底抽薪?”余未也不明白,“我们还是再退后点保险。” 刀一拧,最底下的石块被秦戈挑开,上头的碎石开始稀里哗啦的崩塌,秦戈整个人开始下陷。 “秦戈!”余未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哑巴给扔过去,“你也太莽撞了!下面说不定有虫——” “趴下。” 余未立刻住嘴,条件反射一样左手拽倒小休,右手护住鱼头,利落地再度倒地。 ‘轰——’一声巨响,以秦戈为中心,四周所有的石头四射开来,松松散散地掉在周围。 “咳咳,咳咳……”余未挥着扬起的尘土,慢慢站起来。待视线也逐渐清晰后,他的眼睛凝在某一个点上再也挪不动了。 他看清了离他不远处被压得面目全非的某具尸体——他认得穿在尸体身上的、宛如包在金华火腿外面的锡纸一样的衣服。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原来已经死了,连个送葬的都没有,就像每一个被他害死的平凡人一样被压在土下面死了。再看不清原来的脸。 第三十三章 拆了倒在地上被压得变形的电门,电热丝就足够他们北上的时候用了。三人两宠在就此离去还是逗留搜刮之间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从头到尾探索一遍,把能用上的都带走。 秦戈像是摩西分海一样,从中间劈开了一道足够电动车通行的道路来,余未只需要一路跟在他身后,负责遥控几辆没被压得太坏的车,王休和鱼头的任务更轻松,他们四处张望着,寻找收集各式能用的东西,然后往开得慢悠悠的车上堆。 小哑巴的工作——作为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鸡,还能指望它什么?别跑丢就不错了。 “余大哥!看这个。”王休捡到一个灰扑扑的盒子,“有用吗?” “有用!”余未高兴地接过,拍掉上面的灰,发现灯还亮着:“是用来储蓄电量的电盒,你仔细看看,有多少捡多少回来。” “好嘞!” “喵!”鱼头也不甘示弱,一步一拐地拖着一个包过来让余未鉴定。 “啊,鱼头,你别拖那么重的东西,牙齿松动就吃不了肉了啊。”余未心疼地蹲下身,把背包随意扔在身后的车上,把鱼头放了上去:“你休息会吧,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我们用了。” “喵呜!” “余未。”秦戈沉声道,“不要宠它。” 小鱼尾翻个白眼:“我愿意宠鱼头,你管得着?” 王休偷笑:“秦大哥是吃醋吧,他忙了那么久,也没看你心疼。” 余未脸红了:“是吗?”他坚决不承认他最爱看秦戈吃醋的样子。 “闭嘴。”秦戈淡淡地瞅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挥刀,那气势比刚刚更涨了几分,无辜的石头们飞得更远了。 果然是吃醋! 余未心满意足地闭上嘴,操纵着几辆车,决定到了后门好好慰劳一下他那辛勤工作的劳工。 “一车子的甜包,一车子的恐龙肉干,还有几箱子食物罐头!”清点着这次的战利品,余未的眼睛越来越亮:“零零碎碎的日用品也有一车子。他们是不是几乎没带走什么物资?怎么会剩下那么多!”还有各种他不认识的设备,不过那几辆车都被他舍弃了,带走也不会用。 “我猜山崩的时候肯定很惊险,逃命都来不及。” 王休双手托着下巴,视线根本没法子从肉干上挪开,琢磨着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能不能开一个罐头来尝尝。 “确实,突然山就塌了,如果不是被小鸟拉着——”余未心有余悸地说,“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还好。” “你不知道?”秦戈问。 “我当时很乱,只看见何率和小鸟儿是平安的,然后就急着来找你们了。” 秦戈小小地勾了下嘴角,然后又立刻绷紧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余未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幸灾乐祸?” “不。”秦戈是为余未忘了江维瀚直接来找他而心情愉悦,但他不会在余未面前故意提起别的男人。 所以他很有心思地选择了一个肯定会转移余未注意力的话题。“吃饭。” “哦哦,好,我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吃?这风里都是沙子。”余未指指那块之前和他老师告别的大石块,“到那背后去吃吧。” 他带着几个甜包,几块肉干就往石头那儿走。 “余大哥。”王休犹犹豫豫地叫住他。 “怎么了?”余未停住脚步,向他看去,在发现对方一直瞟着食物罐头的小眼神后笑了,“你拿个罐头一起过来吃吧,末日前留下来的,再不吃可就要过期了。” “嗯!” 一条清澈的小河旁,江维瀚正在精打细算地分配着食物。 他们有五百多号人,其中一百多个是毫无战斗力的妇孺小孩,一百多个需要修养暂时只会扯后腿的伤病患者,和一百多个只会做研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学者。 真正可以去捕猎恐龙的青壮年只有几十个——是可以去,而不是铁定会。少了余未的电棍做辅助,敢去杀恐龙的就没剩下几个。 这就意味着食物的来源在几个月后,又一次的成了难解之题。 “江教授,”偏偏此时冯远还来烦他,“你之前说余未失散了,可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 “你很关心他?”江维瀚看他一眼,“据我所知,你们的分手是你单方面引起的?” 冯远意外极了:“余未这个都告诉你?” 其实是岑轻朋嘴快说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江维瀚说谎。“嗯。” “好吧,你们的关系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冯远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的冷意:“你是他的老师?”他其实想在中间加上‘仅仅’两个字,但又觉得太咄咄逼人。 “嗯。” “他是不是很可爱?” “嗯。”江维瀚心烦意乱地计算着,嘴里随意应付道。“是的。” “你喜欢他?” 江维瀚的动作停了。他把视线转向对方,不动声色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把余未找回来。”冯远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你有没有办法?” “没有。”江维瀚一口回绝他,私心里却有些懊恼。 如果早知道冯远还对余未抱着那种念头,他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提到余未的,也不会让人去后门的石块那里做那种布置。 他还以为没了汪明姚那贪婪的基地长,余未跟着基地一起走会更好些——他不否认这很大一部分是由于他自己的私心。他希望余未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哪怕他已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但有了冯远之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这一看就是头狡诈的狐狸,而余未作为一只被他盯上的兔子,如果真跟着他们一起走,恐怕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了。 “是吗?”冯远琢磨着江维瀚的脸色,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我知道了。”他不再盯着余未的话题纠缠不清:“你准备拿那个被感染的男人怎么办?带着走?” 他是指包着布条都开始渗脓水的侯良淮。 “当然。”江维瀚防备地盯着他,“你有意见?” “不,没有,但或者我们可以选择别的,比如把食物分他一点,让他自己走。这对他来说没损失。”反正都活不成了。“你想想带着他上路会有多么危险,走路的时候难免会有脓液会滴在地上……” 不等冯远说完,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的侯良淮站了起来:“我们分开走。” 江教授的手抖了抖,到底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他该为其他所有健康的人负责。 “感谢你的理解。”冯远笑了,“江教授,那我们几时走?” 江维瀚犹豫了几秒钟后,毅然道:“休整一下就走。” “不多休息会?” “不。” 余未在看到石块背面凌乱的字迹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小鱼尾,如果你在三天内看到了这些字,那我们还在十里外的河岸休整。”王休把这简洁明了的留言念了出来,“余大哥,这是?” “老师留给我的讯息。”余未盘腿坐下,心情大好地往嘴里塞包子,“我们一会就去和大部队汇合吧,小鸟儿肯定担心死了。”反正汪明姚都死透了,他回归基地和大家一起走也挺好的。鱼头大概也想他的猫小受了吧,这交配的季节还没过去呢。 王休敏锐地感觉到余未这句话吐出口之后,秦戈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冷了。 他缩了缩脖子,带上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鱼头,躲去一边开他的罐头,不准备加入两人之后料想会很激烈的斗争。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当余未征询秦戈意见的时候,他那看上去很不爽的秦大哥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嗯。” 余未知道,这一个鼻音,就已经是秦戈对他意见最大的支持了。他有点感动道:“面瘫,谢——唔。” 男人突然凑近,侧着脸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谢意。 “……” 王休瞪圆了眼睛,良久后才想到礼貌地转过头。 喂!他还是个孩子啊!当着他的面亲吻,手还这么摸来摸去……真的好吗? 当余未兴冲冲地带着粮食赶到河岸的时候,没有什么大部队在那里等他。 “怎么会。”余未难以置信地蹲下身,摸摸尚有余温,显然才熄灭没多久的火堆,“这才过去半天。” “是不是被恐龙攻击了?”王休猜测。 “不。”秦戈摇头,他没有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余未?”沙哑粗糙的声音让三人猛然抬头。 “你——”余未辨认了一会,才叫出对方的名字:“小侯!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侯良淮只是指指自己的布条,但他们都看明白了。 “老师把你抛下了?”余未不敢相信这是江维瀚的命令。 “不,是冯远的主意,但我挺赞同的。”侯良淮无所谓地耸肩,挑了个离余未三人远远的地方坐下,“我跟着他们走干什么呢?演一出惊悚戏给他们看吗?又没人付钱。” “冯远?”余未愣了半天才理明白:“两个基地并在一起了吗?” “是。”侯良淮点点头,“你怎么找过来的?” “老师给我留了言……说好要等我三天的。”余未茫然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走了。” “谁知道,大概是突然又不想你来了吧。”侯良淮哼唧两声,手颤抖着,像是想要抬起来抓挠,又强自忍住:“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他们才刚离开没多久,你们朝着北走说不定就碰上了。” “嗯,再说吧。”余未犹豫了一下。他从听见冯远也在之后,就没有那么热切地想加入大部队了。“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里呆着,挺好,还有干净的水喝。”侯良淮不在意地说,一点也没有想加入他们三人组的意思。“快走吧,余未,你还挺碍我眼的。” 余未:“……” “走。”秦戈拉上人就要走。 “等等,等等。”余未从电动车上搬下来一小箱甜包,放在侯良淮的身边:“你,自己保重,我们往北面去了,如果你——” 他再说不下去伪善的话。 他知道,除非他能贡献出一支紫色的药剂,不然小侯死定了。 可他不想拿出来,他害怕秦戈熬不过下一次的毒瘾,也怕小休出现什么意外。 他要先顾上自己的家人,差点失去的滋味,他再也不要尝试第二次了。 卷二·人类迁徙·完小心!恐龙出没(卷二)——鸡蛋灌饼加火腿
作者:鸡蛋灌饼加火腿 录入: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