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意外的遇见,温馨的生活,突然的别离和最终的再聚 这只是一个简单又不可思议的都市童话 有关那些我们慢慢追取到手的幸福 这是一个平凡的人,和一个不平凡的明星之间的小故事 有关爱情的小故事 【重度宠溺,好莱坞影星,HE】 第一章:英俊的美国英雄 “好的,接下来出现在红地毯上的是……哦天哪!快看!那是塞伦特·波尔!塞伦特·波尔!我的上帝,这是导演安排的意外惊喜吗,他曾经说过塞伦特上个星期在赛车时闹了一些小情绪然后飞去火奴鲁鲁度假,你们看他今天还是出现了。嗨!塞伦特!” “够了琼斯,你面对的可是直播间对面的观众。塞伦特?波尔正带着他招牌的笑容向我们走过来,我的上帝,他那头金发真是迷人。” “还有那深蓝色的眼睛。” “恐怕这届最迷人男士奖又将被亚尔公司捧走了。哦快看,塞伦特那笔挺的身材。” “听说他最近在锻炼肌肉,让我们大胆的猜测,也许即将开拍的“BE A SUPERHERO(*成为一个超级英雄)”的男主角真的是他,不然他为什么突然热衷于健身呢,对不对?” 两位主持人聒噪的调侃下,塞伦特一边微笑着一边挥着手,偶尔停下来接过粉丝递来的签名本。合影,握手,一气呵成,perfect。 在加利福尼亚洛杉矶县的西部,这种规模的影视宴会几乎隔几天就有一次震撼人物的出席。在这里你永远不用担心碰不到巨星。 25岁的塞伦特?波尔是个非常纯正的美国人。9岁出演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之后却度过了一个很普通的学生生涯,大学里的专业是珠宝鉴定与设计。然而对演戏依旧热衷的他,只身独闯好莱坞,在连续拍了三四部小成本电影以后,终于凭借俊朗的外表和独特的魅力,得到了出演大成本影片的机会而一炮走红。毫无疑问,他是幸运的。 短短的一段路很快就要走完了,塞伦特迈着长腿走到了堆满记者的采访台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挑了一下眉毛。 “Errrrr,非常开心能在这个迷人之夜来到这里,能遇见你们我感到很荣幸。” 话音未落,底下女性粉丝的尖叫声小规模的一浪盖过一浪,闪光灯此起彼伏的照亮塞伦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站在台上对着乱哄哄的人群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对于记者对其下一个角色是否决定出演BEASUPERHERO的男主人公,塞伦特含糊其辞的说到,“哦是的,我很期待这个角色,但是也许导演需要的是一个精壮却纤细的男人,而不是我这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国人。” 说完以后故意夸张的秀了一下肌肉,笑的眯眯眼,露出几分可爱的神态。 口袋里一直攥着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塞伦特说了几句结束套话,然后挥着手蹦下台,在保安的簇拥下走进后边的侧厅。 “我的上帝啊,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我都已经告诉过媒体你今天会在海滩上晒月亮而不是回来走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毯!” 一个略微发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大笑着说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塞伦特,“欢迎回来,臭小子!” 塞伦特稍微弯下腰,跟这个男人行了一下贴面礼:“我想我大概是怀念家门口的热狗了,怀特导演。没有提前通知您真是抱歉。” 第二章:怀特导演的问候 塞伦特是个很有规矩的人。当初的默默无闻,到现在的大红大紫,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深知,在这个纸醉金迷的西部小镇,今天你可能是万众瞩目的上帝宠儿,明天也许就可能需要跟流浪汉一起排队去领取救济粥。所以在圈子里,塞伦特这么乖的演员是很受导演喜欢的。 怀特导演又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太阳刚刚落山,美好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是否介意跟我来一杯咖啡?” “荣幸之极。”塞伦特带着温煦的笑容。 两人一路议论着新电影的筹备工作,一路溜达到了后山上巨型平台的角落里,点了两杯咖啡。怀特导演挥手让保镖下去,往自己的咖啡里加了四五块放糖,搅和了一会,又放了两块。抿了一口以后,问塞伦特: “你上一轮电影的宣传都走完了吗?” “基本上结束了,美国这里要有好几次,亚尔老板打算安排成一次。所以我还在等消息。” 怀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然后盯着塞伦特西服下边圆润而饱满的肌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来你的确很希望得到BEASUPERHERO的角色。” 怀特导演早在接到剧本的时候就曾经跟塞伦特和其他几个当红巨星联系过。BE A SUPERHERO讲述的是美国FBI一个普通的小警员,曾经幻想着可以拯救世界,成为超级英雄。然而只有一身蛮力以为身材结实就可以战胜一切的他却不懂得动脑,闹出了不少笑话,是部不错的喜剧。 虽然是一部喜剧,但是怀特的构思并不死板,他打算真的给这个角色一个可以成为超级英雄的机会——跟随一伙在中国走私古董的走私贩一起,在中国神秘的古墓群里有一场精彩的喜剧性桥段。 塞伦特很期待这个角色,为了达到导演对这个角色外形的要求,甚至不惜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锻炼自己的肌肉——那真是一段恐怖的经历。不过身高足有185cm的他,拥有了这身健美而匀称的肌肉,真的很靠拢传统意义上美国的超级英雄。 其实塞伦特很清楚,今天怀特导演特地来约他,肯定是心里有了定论。对于塞伦特对待演戏的态度,怀特导演是很惜才的。豪爽的美国人直来直去,于这个小小的咖啡桌上定下了塞伦特接下来要出演的这部片子的角色。 差不多几个月以后,影片的拍摄进入了中期阶段,怀特导演很满意目前的进度。塞伦特出演的这个小警察,十足的表现出了那种盲目而滑稽的正义感。在阴差阳错的遇到这伙穷凶极恶的走私贩以后,影片里的小警察很莽撞的藏在了这伙儿人偷渡去中国的船上。 第三章:不太顺利的旅途 怀特在很特殊的地方是个十分较真的人。他很少用室内采景,也很不喜欢用特技效果。这在这个特技效果横行于美国大片市场的年代真可谓是十分罕见的。不过这的确为他们争取了一次去中国旅游的机会。 “这会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途,不是吗?”怀特抱着笔记本,头也不抬的对着坐在身边的塞伦特说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真正的寻找到了中国一处十分古老而原始的山村,我相信那里会有真正的古墓群的。” 塞伦特敷衍的应和着。这一段进山的路颠簸的他有些发晕。他们的车队一直在向山上开,仿佛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 大概是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雨,道路十分湿滑。即使是越野车,车队里也频频有车子陷进泥里开不出去的消息传过来。从来没有想过贸然进入山林里是这样的结果的美国人们,很抓狂的抱着脑袋,咒骂声此起彼伏。 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这给了塞伦特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打开车门,脚刚刚迈出去就陷进了泥里。用力才拔出来的塞伦特皱着眉头暗自骂了一句shit,回头看了看一点也不着急的怀特,打了声招呼以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山路是盘山形状的山路,而且因为人迹罕至,根本没有修路,也更不可能有什么保护性的栅栏围在山路旁边。好在塞伦特并没有恐高症,他站在几乎是断崖的山路向下看去。很深很暗,还有很多支出来的树杈。 心里暗暗喊了一句jesus,更加探头向下看去。他几乎从来没有来过如此险峻而又原始的山里还能有人生存——前提是还能有路通往山上。 这个时候,一辆一直陷在泥坑里,不停地空转着轮胎的吉普,司机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并没有注意到前边有个人走到车前靠近断崖的地方,司机向后吆喝着别人走到车后方推车,三四个跟班的小伙子一用力,整辆吉普终于是被推出了泥坑。 司机虽然一直踩着刹车,可是车毕竟是有惯性的。车子并没有开到断崖边上——虽然也很近。刚刚开出泥坑的吉普向前窜了一大截。 塞伦特没想到后边的吉普会突然开出来,他背对着吉普,在听到车子往前开的声音以后本能的转身,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刚好下过雨,路面很滑的话。 抓空的塞伦特瞪着眼睛看着好像慢镜头一样,吉普车司机惊愕的瞪大眼睛,嘴里不知道喊着什么。然后视线就从水平面拉向了天空。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下坠的时候,头部传来一阵剧痛,随即热乎乎的东西流了满脸。 Jesus,幸好没有伤到眼睛 昏迷之前的塞伦特心里默默的想到。 第四章:崖下 美国洛杉矶(118°W,35°N) “……是的,我们很遗憾的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塞伦特被搜救的消息……我们的搜救队甚至无法立刻抵达……那真是一段很恐怖的高度……” “我们希望能尽快找到他……哪怕是尸体也好,面对失去儿子的波尔先生,我们简直不忍去采访他……” “不过这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据著名导演怀特?德尔森先生称,塞伦特完全是由于自己的失足……看来保险公司可以省了一笔钱” “我们希望明天能听到好消息。让我们缅怀这位英俊而杰出的演员,愿上帝保佑他……” …… 九月份的中国已经是秋天了。虽然还有秋老虎一词,但是在山村,尤其是在山里,温度还是比较凉的。 苏继秋便出生在二十年前的这个季节。 苏继秋惦记着昨天下的那场雨,林子里应该能在一夜之间长出不少蘑菇来。一大早就早早的进了山,比别人去得早,就比别人采得多。 这个四面围山的小村落。简直就是与世隔绝,却并不能称为世外桃源。即使要去距离村子里最近的县城,也要走上整整三天两夜,翻过差不多四个大大小小的山头。环境很差,村民们过着勉强度日的自给自足的日子。 其实村子南面的断崖山上头就有通向外面的路。但是太高了,真的太高了,人们只好选择绕远,毕竟谁也没长翅膀。 苏继秋的母亲是被骗进村子里的,在苏继秋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感染风寒去世了,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连夜带了些吃的自己跑了出去。到底有没有翻出那些山头,是回去了以前的地方,还是在路上就死掉了,谁也不知道。 母亲甚至是村子里少有的几个认字的人的其中一个。继秋这个名字就是母亲起的,跟村里二蛋,梁子之类的名字比起来,多了那么一点文艺。 这个村子里经常有人去世,很少有人进来。那些走出去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走出去,过上了好日子,还是就死在了半路上。现在村里唯一一个走出去又回来的人,是他的三伯。不大的村落。谁都能攀上亲戚。 三伯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过活,所以便收养了五岁的孤儿苏继秋。说是收养,也不过就是有一口吃的,爷俩分吃,不至于饿死。 常年在山里砍柴,在田里种地,刚刚20岁的苏继秋长了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个头也不小,大概是随了父亲。山里出来的野孩子,吃的了苦,没什么大病,倒也健康的很。 脑子里记得出门的时候三伯嘱咐他,去断崖山脚下拾些柴火,带回家以后晾干,山里的冬天一向来得很早。 不过其实即使冬天到了,苏继秋也不发愁。苏继秋是个灵巧的人,自己发明了很多捕猎的陷阱。冬天虽然不能过的滋润,但是好歹不至于饿肚子。就是木柴,如果浸了雪水,冻成冰,就不好烧了。 第五章:捡到一个人 苏继秋到达断崖的时候正是正午。把筐从肩上卸下来靠在一块石头旁边,苏继秋往筐里边摸了摸。除了他今天一大早从山里采到的蘑菇,木耳等菌类以外,还有他早上从家里带的水杯。村子里甚至连一个可以带水的塑料瓶子都没有。 苏继秋拿着瓷杯,走到不远处一条从崖上细涓流下的小溪旁边。如果不是昨天下了雨,这条沟里根本不可能有水。苏继秋涮了一杯子,然后装了一杯清水,从怀里摸了一个饼出来,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一口饼一口水的解决中午饭。 雨后的天气总是十分爽利。昨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今天便晴朗的不能直视。热烈的阳光灼烧着苏继秋的皮肤。不过苏继秋完全不痛不痒,习惯了这里各种天气的壮汉,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找阴凉的地方歇歇脚。 几分钟解决了午饭,苏继秋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捡起自己的筐背上,开始猫下腰捡干柴。 其实比起捕猎和种田来说,苏继秋最讨厌的就是捡柴。因为这个活儿需要不停地弯腰,捡不满,就要一直弯着腰。因为昨天刚下过雨,崖上倒是冲了不少断枝下来,可惜都被水浸的软烂,根本不好烧。 苏继秋直起腰来叹了口气,这种掉在地上的树枝不好烧的话,那只有自己动手去崖底下挑一些干燥的树枝,一根根砍了。 打定主意的苏继秋直接迈开步子绕着崖底寻找可以劈柴的枯树。这个崖虽然距离村子比较近,但是很少有人来,因为天气原因,经常会有山洪和泥石流,苏继秋也就是胆大的碰上不要命的,在他单纯的认知,死亡还不如明天没有饭吃来的可怕。 苏继秋一路抬头走着,不时地寻找着可以烧柴的枯树。拐过一个山脚以后,苏继秋发现地上被什么东西砸过一样散落着一些劈断的枝杈。 一开始苏继秋以为是山上滚落的石块将树枝砸坏了。但是地上并没有发现大一些的石头。苏继秋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向上方看去。 阳光很刺眼。苏继秋并没有办法确认自己看到了什么。一开始还以为是山上有人扔下来的什么东西,苏继秋讲筐放下,徒手扒着岩石爬上去一截,吓得差点没滚下来。 上边掉东西那倒是偶尔可能的事,的确有不少喜欢往荒山野岭处扎的游客。什么包装纸,垃圾的,偶尔也可能有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他喝水的瓷缸子。 可是今天苏继秋捡到了一个人,而且好像,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的人。 苏继秋看见那人脸上几乎被血染透,赶紧爬过去,用双手将他身边横七竖八扎出来的树杈撅断。因为那个人昏迷不醒,根本用不上力气,苏继秋只能一只手兜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硬扯,衣服都被他扯坏了几个口子。 苏继秋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金色的头发。虽然那满头金发沾了不少的血,但是在正午刺眼的阳光照射下,苏继秋被晃得简直不敢直视。 第六章:受伤的男人 这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壮实的男人。苏继秋用一只手抱着他的时候,手臂发酸。一个跟他差不多个头,甚至可能比他还壮实的男人,苏继秋简直是连拉带背,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受了二次伤害,才把他弄到地上来。 地面距离男人被树杈拦住的地方仅仅三四米高。苏继秋摸了摸男人的胸口,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有心跳。苏继秋抬头望了望,心里感慨,这个小哥命可真大,如果不是被树杈拦住了,而是直直的掉到地上,他是神仙的金刚不坏之身,也能给摔个四分五裂。 这里距离他刚才吃午饭的溪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是男人肯定已经在这里晒了一上午,皮肤都有些泛红,而且脸上几乎快干掉的血迹,还有身上各个地方大大小小的擦伤,都需要水。苏继秋犹豫了一会,把自己的筐放在一个比较隐蔽的石头堆后边,然后背起男人往溪水边走过去。 过来的时候没有刻意走有阴凉的树影底下,害怕男人再被晒到,回去的时候苏继秋简直是一路小跑,还专门挑了比较有树荫的路。贴在他后背的心跳很缓慢,缓慢到好几次苏继秋都以为男人不行了。 终于看到了溪水。苏继秋找了一块比较平坦阴凉的石头,将男人小心的放在石头上。然后脱下自己的背心,在水里用力的搓洗了好一会,洗干净,拧干,沾了一些水,小心翼翼的将男人脸上干掉的血迹擦干净。 从小就在这样的村落里长大的苏继秋,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可以长这个样子,高挺的鼻子,深深的眼窝。擦干净以后的睫毛都跟头发是一样的颜色,金灿灿的直晃眼。 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衣服,苏继秋简直就以为这是村里老人们经常说的山精。 男人的衣服被苏继秋小心的脱了下来。饱满而漂亮的肌肉,苏继秋奇怪的捏了捏。在他简单的意识里,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刻意锻炼自己的肌肉的。他以为只有经常劳动的人,才能有结实的身材。所以苏继秋很奇怪为什么男人有健壮的身材,却并不像自己一样有老茧,皮肤粗糙? 男人身上的伤口很多,大部分都是滚落悬崖时候的擦伤,并不严重。苏继秋的三伯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苏继秋摸了摸男人身上的骨头,除了脚踝的地方有些肿以外,不可思议的居然没有伤到骨头。男人身上最严重的伤是右侧头顶上那个吓人的伤口。 那个伤口肯定是被石头用力猛击以后留下的,伤口上很凄惨的连皮肉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不小的血洞。现在虽然不怎么流血了,苏继秋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流了多少血,还能不能清醒过来。 用手沾着水一点点抹在男人唇上,待干裂的唇滋润了以后,苏继秋掰开他的嘴,倒一点点水进去,然后轻轻抬起他的头,让他咽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不在暴晒,舒服的温度,还是终于喝到了水,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悄悄动了一下指头,然后睁开了双眼。 第七章:元宝 男人睁开眼睛的时候苏继秋正卖力的给他擦拭腿上的血迹。苏继秋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男人蓝色的眼睛。 苏继秋心里咯噔一下,他被那双溪水一样颜色的眼睛盯得移不开目光。 真漂亮。比河里的水还蓝,比这头顶的蓝天还蓝。原来人还能有这种颜色的眼珠子。 苏继秋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一会,手下都忘了继续擦。 湛蓝的眼睛迷茫的盯了苏继秋看了一阵以后,这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捂住受伤的脑袋,一咧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继秋在处理男人伤口的时候设想了好几种男人醒来以后会如何的表现,万万没想到他会像孩子一样哭。手忙脚乱的帮男人好歹套上衣服,然后也不敢碰他,看他哭的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甚至有点抽噎了。 苏继秋想起了村里刘婶子家里的小豆,小的时候那个屁孩子一哭就能哭到嗓子哑,搞的刘婶子根本不能去地里干活。小豆还是苏继秋看大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哭的可怜兮兮,苏继秋只好伸出手来把他捂在伤口上的手拿了下来,呼呼吹了两口,然后低声哄着。 “不疼,不疼啊,吹吹就不疼啦。” 男人瞪着眼睛,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眼泪吧嗒的看的苏继秋负罪感飙升。 “别碰伤口,疼。” 男人转了一下眼珠子,张开嘴,舌头卷了一下,口齿不是很清楚的吐出一个字 “ten!” 苏继秋一听,有些发懵,这个男人难道是个傻子?怎么连话都说不利落,这可怎么办? 男人看苏继秋不搭理他的话茬,又涌上一股眼泪来,手一抬,又要碰伤口。苏继秋赶紧扶着他的脑袋,轻轻挥开他的手。 “乖啊,别碰,碰了更疼。” 男人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又说了一句“ten”,不过比上次清楚点。苏继秋知道他是伤口疼,但是这个地方没有药,必须趁着天黑以前把男人带回家,家里还有一些三伯存的药草。 苏继秋叹息了一下,长得这么漂亮干净,没想到是个傻子。不抱希望的问了问男人叫什么名字,果然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苏继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这头头发,颜色跟金子一样。我听三伯说,老一辈子的有钱人家里最稀罕的就是金元宝了,我就叫你元宝吧。” 也不知道男人听懂没听懂,苏继秋好不容易把他哄得不再哭闹,像小时候爸爸安慰自己一样,伸出宽大的手掌顺着元宝的胸口抚了抚,又摸了摸他的脸。受到惊吓和疼痛伤害的男人有些依恋,眯了一下眼睛。 苏继秋小声哄着这个在他眼里跟三岁孩子没什么两样的男人,然后利落的把他背在了背上,趁着天还没黑,一步步的向家里走去。 第八章:捡个傻子带回家 三伯已经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了。苏继秋老早就去了山里摘山菌,按理说,即使去拾了柴火,也早该回来了。这天都摸黑了快了,还不见人影。 在走了几圈以后只能回床上坐着,屁股刚一坐定,院子里的狗就撒欢的叫了起来。三伯赶紧出去看,果然就看见了远处苏继秋回来了。 三伯高兴的骂了一声“小兔崽子”,赶紧去屋里热了热中午的剩饭。老眼昏花的他以为苏继秋背的是早上带走的筐,看着还挺沉的样子,以为苏继秋摘了不少呢。 所以当苏继秋把元宝小心的放在床上,跑过去西屋找药草的时候,老头子看着床上躺着一个大活人,吓得抖着手半天没问出一个字。 苏继秋一边忙活一边把今天救了男人的事,三两句的跟三伯解释了。三伯一听,夜走近前看了看,“啊”的叫了一声。 “秋子,你救得这个,好像还是个贵人!” 苏继秋头都没抬的说了一句“您小点儿声”,刚才背着元宝走的时候,元宝总是不老实,大概是伤口太疼了,苏继秋怎么哄都没用,所以只好一边走一边小幅度的颠颠着,托着元宝屁股的手也轻轻的拍着,元宝终于是累极了,好容易才迷迷瞪瞪的安静下来睡着了。 “什么贵人不贵人,这人是个傻子,我看还不如小豆三岁时候懂事儿呢。”苏继秋一边捣碎药草,一边低声跟三伯说道。 “我去过山外边,我听别人跟我说过。好像有钱人都长这个样儿,头发的色儿都跟咱们不一样,人家连头发都能染了!”三伯又凑近了看看元宝额头的伤口,“秋子,这人的伤可是个问题。” 苏继秋把捣碎的药草轻轻抹在元宝身上的小伤口上,“什么问题不问题的,我救都救了,还有我救回来反而救不活的道理?三伯您给好好看看。” 三伯放下粥碗,伸出手刚要把元宝的脑袋掰过来,元宝突然醒了,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又吓得眼神一恍惚,挥着手叫道,“秋秋!秋秋!” 苏继秋把元宝背回来的路上教了他好几遍自己的名字,元宝吭哧了好久才只能勉强叫出“秋秋”两个音,还发的是chiu的音。苏继秋就当他先天舌头发育不好,说话总是卷着舌根子。 苏继秋看见三伯把刚睡醒的元宝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摸着他的头,顺了几下,元宝紧张的拽着苏继秋的手不撒开。湛蓝的眼睛骨碌碌的在苏继秋和三伯之间转来转去。 苏继秋笑着指了指三伯,“三伯,伯伯。” 苏继秋教了好几次,元宝才勉强张开嘴,小声叫了一下“波波”,第二个波发的还是轻声。 三伯笑的裂开嘴,“哎!你叫什么名儿啊?” 苏继秋说,“他连话都不会说,哪儿知道自己的名儿啊。我看他头发金灿灿的,给他起个小名儿叫元宝。” 一路上苏继秋也没少告诉他,说他叫元宝。一听这个熟悉的词,元宝知道叫自己呢,眼睛立刻瞪大了看着苏继秋,偏偏头,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第九章:准备收养啦 身高一米八几的壮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傻子的缘故,做出这么小孩子气的样子也没什么违和感。三伯凑过去掰着他的脑袋,仔细查了查伤口。 “还好,就是比较严重的豁口,骨头应该没啥事儿。”三伯一边捏着元宝的脑袋,一边左看看右看看,元宝有些不乐意的拽开三伯的手。 “得亏没伤到骨头,昨天雨大,把树都冲倒了,要不着他没等滚下来估计也让树枝子插死了。”苏继秋给元宝脱了鞋袜,揉着他肿起来的脚踝,“明天我再去摘点祛瘀的药草。” 苏继秋揉脚踝的动作有些重,元宝立刻挥着手喊“疼疼!”苏继秋赶紧小点儿劲,“元宝乖,不疼不疼,呼呼就不疼了,我轻点儿。” 哄了一会,元宝跟着苏继秋说,“呼呼!” “呼呼就不疼了。” “呼呼!fufu呼!fufu!” 三伯瞅了一会,“这孩子还真的不会说话,这回你可有事儿了,在家教他说话吧。”说完拍了拍元宝结实的胸口,“这小子,真是个干活儿的料,这回行了,咱爷俩多养他一个都不发愁!” 村里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少,强壮的劳动力就更少了。土地有,没人耕。三伯年轻的时候还能好歹下地干点儿啥,现在真的老了,就在家里操持一下子,编点小筐,晒点野果,捣捣草药。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富裕的,大家都过的很清苦,倒也不显得特别难过日子。 村子里的适龄女子更是少的可怜,很多家里即使生了闺女,女孩子娇气,有很多也经常在年幼的时候生病死掉,即使长大了,有很多都跟着自己爹妈举家向山外走了,村子里剩的光棍很多。所以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少,或者男人之间,互相搭伙过日子的情况也比较多。毕竟相互的也有个照料。不过都是类似父子,兄弟之间的相处。 元宝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好歹是个看起来很健壮的男人。有了劳动力,就不愁没人干活,有人干活,就不愁多养一个人。 三伯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他老了,山里的冬天条件并不好。万一他死了,虽然能给苏继秋省下一份负担,但是一个人过日子毕竟比较艰苦,也忙不过来。元宝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体格看起来是块干活的料,以后应该能教教他下地干活儿。 三伯给人看病的手艺苏继秋并没有学来多少。因为三伯也确实没什么好教给他的。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村里的人自己都知道怎么办,断胳膊断腿的大毛病,治不好就治不好,死了也就死了。 这群从小到老都活在如此闭塞山间中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大山的后边是什么,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人不往前走,就永远不知道方向。眼界也好,人生也好,都是越走才能越宽的。 对于元宝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跌下悬崖,有没有人担心他,想把他救回去,这些事情苏继秋和三伯根本没有想过。 苏继秋给元宝揉完脚,接过三伯重新热过的米粥给元宝喂了,然后做了一木桶的热水,仔细的给元宝擦干净身子。 随着天气暗下来,气温也迅速的下降,苏继秋给元宝收拾妥当以后就哄他睡觉了,自己才好歹收拾着吃了点东西,想起筐还放在崖底下,不过只好明天再去拿了。 第十章:candy 苏继秋和三伯是山里人,遵循着最简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家里除了看门的那条狗,还养了两只母鸡和一只打鸣的公鸡。山上的羊群繁殖季节到了的时候,苏继秋偶尔也会打回来一只还在哺乳期的母羊,喝喝羊奶。 公鸡天微亮的时候就站在篱笆桩上叫开了,苏继秋和三伯都起床了,元宝还在睡着。元宝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睡得不是很踏实。 苏继秋过去摸了摸元宝的额头,稍微有点发烧。村里的人还好,发烧的话,泡泡脚,下地干干活,出一身的透汗,再睡那么半天,差不多就能好了。苏继秋害怕元宝不像他们一样耐病,有点儿着急。 出门从缸里捞了好几桶水,一桶一桶的倒在柴锅里煮沸,然后全都倒进平时洗澡用的大木桶里边。三伯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出来,还要给苏继秋做好出门的干粮。 苏继秋把热水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去床边把睡得很沉的元宝叫醒。 轻轻按着肩膀摇晃了几下。 “元宝,元宝,起来了,咱们换药,泡泡澡发发汗,起床,啊。 元宝被摇晃了有一会儿才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苏继秋,好像是想了很久,然后才模糊的嘟哝一句。 “秋秋” 苏继秋从把他捡来的时候起就一直把他当小孩——他的智商也就是个小孩,所以说话做事也难免跟以前哄小豆一样,就当个孩子一样的伺候。 “起床啦,咱们洗澡澡去。乖啊。” 连哄带拽的把元宝从被窝里拉出来,给他换上自己的旧衣服,又给他擦脸刷牙,然后把他脚上和身上敷的药草一点点揭下来。 药草是灰色的,很有效果。一些皮外伤虽然没有愈合,但是已经有点硬,止血很久了。苏继秋看药草都干的差不多了,双手插到元宝腋下把他架起来,“走,咱们洗个热水澡,出出汗,就不烧了。” 没想到元宝刚站起来,立刻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了。 苏继秋赶紧扶着他慢慢靠在床边,他看元宝脸色发白,还有些晕晕的,知道他昨天伤口失血过多,又没怎么吃东西,可能是有点低血糖了。其实苏继秋根本不知道低血糖这个词,山里的人有自己的经验,眼前发黑,头发晕,就是没吃饭,多吃点甜的就能缓过来。 三伯正好端着粥碗进屋,“元宝还没起呢啊?太阳都照屁股蛋儿了!” 苏继秋说:“昨天流血太多了,可能有点儿晕,我去给他拿几个枣儿。”苏继秋爬上房顶,从房顶上晒得一大堆枣里边抓了一把,然后放在水里好好洗洗,又擦干净递给了元宝。 元宝看着暗红色的大枣,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看看枣,又看看苏继秋。 “吃吧,可甜了,枣儿。大枣。”苏继秋递给他,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给他放在嘴边比划一下。 元宝明白了这个是吃的,就一口吞了下去,腮帮子上肿出一个疙瘩。 苏继秋一愣,赶紧说:“哎!有核!” 话说晚了,元宝用力一咬,“咯噔”一下子崩了牙,瞬间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苏继秋赶紧伸手给他抠出来,然后用手把枣一个个给他掰开去核,一边给元宝看,“这里边有核,不能吃。” 元宝委委屈屈的把枣肉吃下去,嚼了两口,立马不哭了。 “candy!(*糖)” 苏继秋根本没听明白他说的是啥,笑呵呵的跟他说:“吃吧,多吃几个,吃完了咱们洗澡。” “candy!candy~”元宝开心的一边嚼一边嘟哝。 苏继秋看他吃得开心,也不管他,出门把已经快凉了的洗澡水重新加热,然后把吃的高高兴兴的元宝带出来,脱干净衣服按进了水里。 第十一章:责任 其实昨天给元宝擦伤的时候苏继秋就看见了,但是屋里边比较暗,并没有仔细注意。元宝的腰上有一个非常标志的五星图案。 苏继秋看的稀奇,把三伯叫过来,俩人研究了好一会,三伯说:“人家那胎记长得,都比咱们这胎记长得标致,咋那么整齐呢。啧啧。” 苏继秋一开始觉得不是胎记。谁家胎记长得跟画上去的一样漂亮整齐。可是用手擦了好几下都没擦掉,也就不去管它了。 元宝坐在木桶里很开心,大概小孩子都比较喜欢玩水。长胳膊长腿的在木桶里来来回回的扑腾,弄得满地都是水。洗了一会玩够了,又想出来。苏继秋按着他在水桶里想多泡一会,元宝不干,苏继秋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给元宝擦身子,按得元宝舒舒服服的,靠在桶边美得不行。 苏继秋就拿元宝当亲弟弟,甚至儿子一样看待,他心里清楚的很,眼前这个傻子男人,可能就是以后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一起生活的人。苏继秋不嫌弃他傻,不嫌弃他不会说话,自己捡到的,就是自己的,这种所属感让苏继秋满足的很。 就这么在木桶里泡了好一会,苏继秋给元宝擦了一遍又一遍,元宝身上哪个地方长了几个痣他都记清楚了,元宝也热的耳朵根发红,额头冒了一层细细地汗珠,苏继秋才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擦干净,用大床单围了好几层,把他带到床上套上衣服。 幸好元宝身高跟苏继秋差不多,要不着这么大个儿一个人,谁家有现成的衣服。 元宝大概是身子底子好,才休息一天晚上就恢复的很有精神。苏继秋让他在床上躺着,自己坐在床边上,絮絮叨叨的教元宝说话。 “元宝,元宝。你叫元宝。” “炎波!” “元宝,不是炎,是元。” “波波!” 苏继秋也不急,笑呵呵的低声跟元宝说着话,今天也是个大晴天,阳光从木栏的窗帷照射到床上,晒得元宝困兮兮的,慢慢又睡着了。 苏继秋看他睡着了,给他肚子上盖上一截被子,小声跟三伯打了下招呼,揣上早上三伯做的干粮,进山了。 苏继秋先去昨天藏筐的地方把自己的筐捡起来,里边的蘑菇木耳什么的,被风吹了这么一夜,稍微有点儿干了。不过这东西本来就是要晒干储存的。苏继秋背起筐,继续昨天干了半截的活儿,捡柴火。 待到筐差不多都满了以后,苏继秋惦记着元宝身上的伤口,又摸进山里,翻着草丛挖了一些祛瘀活血的药草。 今天只能先回去了,筐因为昨天没有带回家,装的东西已经满了,即使找到有用的也带不回去。何况担心三伯一个人照顾元宝不好弄,苏继秋就赶紧回家了。 这么多年来,苏继秋不是没有过心里急切惦记回家的感觉。小时候,爸妈吵架,他跑出门玩,惦记着早点回家看看俩人是不是还生气。后来爸爸病重,去地里帮忙干活的苏继秋也早早回家,惦记着他爸的病,再后来,三伯有时候生病了,出门上山的苏继秋也经常惦记着早些回家。 但是从来没有这次这样的迫切。因为苏继秋知道,家里边那个人现在只有自己。以后也应该只有自己。苏继秋知道那人看不见自己会害怕,会哭。 苏继秋没有过什么长远的打算,今天太阳出来了,明天太阳也会出来。今天做什么事情,明天也做同样的事情。突然有一天,老天爷给了苏继秋一个巨大的惊喜,就像春天埋进土堆里的麦种,不管秋天丰收与否,现在都是有盼头的。有了盼头,就有了干劲儿。 元宝从此就是他的责任,从捡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第十二章:鸡子儿 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的听见家里边的狗汪汪的叫着,苏继秋心里有点着急,加快了几步,还没进家门就把筐扔到地上,赶紧推门进去。 三伯在门口站着,元宝比三伯高出差不多两个头,三伯根本拦不住他。元宝可能已经闹了有一会儿了,脸上让泪水抹得很精彩。 苏继秋一进门,元宝哭得更厉害了,伸着手朝向苏继秋。 “秋秋!秋秋!!” 许多年后,苏继秋都清楚地记着,从那一刻起,他确信自己迈向了朝向眼前这个人的第一步。那之后究竟走了有多远,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了。这段漫长的距离,占据了他今后生命中所有可行的方向。 元宝哭的声音有些嘶哑,苏继秋紧紧抱着他,大手顺着元宝的后背轻轻抚摸着。 “不怕不怕,我不走了,不哭不哭啊。” 三伯在旁边苦着脸直跺脚,“这臭小子,一睁眼看不见你,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那大粗胳膊大个头儿,差点没把我揍了!” 苏继秋搂着这个个头高高,却哭得可怜兮兮的往他怀里钻的大男孩:“他就是没看见我不是么,您就跟他说我马上回家啊。” “嗨,你咋知道我没说啊?我说了他听得懂吗?这回行了,以后你还甭出门了,要不然这傻小子指不定跑哪儿找你去。”三伯说着,拉了个小板凳坐下,点了一根长杆烟吧嗒吧嗒嘬了起来。折腾了一上午,屁股终于落在凳子了。 苏继秋伸出手来,用指头在元宝眼睛周围擦了又擦:“元宝乖,不哭了,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啊。” 也不知道元宝听懂没听懂,苏继秋哄了好一会,心里头稍微有些沮丧。元宝伤成这个样子,暂时也没办法跟着他进山,他也不能独自离开,他不进山,谁干活儿? 刚把元宝哄好,院子里的狗又突然吠了起来。三伯从凳子上站起来推开门。 “哎呦!这不是继秋他老叔嘛!快进来快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男人,长期阳光暴晒的面孔显出一种黑红的颜色,笑起来眼角处有密集的细纹。男人笑着应了一声:“三伯”,手里拎着东西进了屋。 其实村里的人很少,住的也比较远,这个男人是跟苏继秋的父亲一起长大的,论辈分苏继秋要叫他一声叔叔。村民之间偶尔也会走动,不过住的太远的家频率就会低一些。 这是元宝醒来以后见到的第三个人。元宝没有了刚见到三伯时候的紧张,眼睛还哭得有些红肿的元宝乖乖的坐在床沿,看着刚进门的陌生男人。 老叔倒是吓了一跳,这爷俩在这边住了许多年了,从来也没见过家里住着第三个人,还是一个长得这么奇怪的人。 老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村里的人,也不讲究什么特殊的礼貌,指着元宝就问到:“这谁啊?咋从来没见过?外边来的?” 苏继秋简单的说了几句,“从崖上捡的,是个傻子,叫元宝。以后多一个人吃饭也能管饱,就留下了。” 老叔大概明白了苏继秋的意思,一屁股坐在元宝身边,好奇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元宝有些不喜欢的扭开脑袋。老叔伸着手追着,死乞白赖的摸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金子的呐,哈哈哈,我揪一根行不行啊?” 元宝也没听懂他的意思,苏继秋拦了一下,岔开话题。 “老叔今天咋有空过来?婶子跟胖胖还好吧?” 老叔的媳妇前几天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算算日子,这也差不多快一百天了。 “挺好挺好,都挺好,这不,家里有几个鸡子儿,我看你家这两只母鸡老也孵不出来,就给你带过几个来,孵出小鸡儿,养大了能多吃点儿鸡蛋。” 母鸡下的蛋并不是每一枚都能孵出小鸡,不能孵出来的就被三伯捡着吃了,能孵出小鸡的必须是公鸡和母鸡交配过,母鸡产下的那枚鸡蛋,叫鸡子儿。 苏继秋家里这两只母鸡倒是挺尽职,定时定点儿的下鸡蛋给两人解解馋,可是不知道那只公鸡是怎么搞的,总是没法做出贡献,导致苏继秋家里养了这么多年的两只鸡,愣是孵不出小鸡。婶子刚生的时候苏继秋拎着鸡蛋去看望过,那个时候就跟老叔说过这个事儿,老叔才拿了几个鸡子儿给他们带过来。 几个人在家里聊了几句,闲话家常,大概也就是谁家又出了什么事儿,天气凉了要准备过冬了,家里的媳妇和宝宝都很好,盼着他们过去看。天将黑的时候老叔没有留下来吃饭,趁着没有完全黑下来就回家了。 第十三章:孵蛋 老叔走了以后,元宝早就按耐不住了,好奇的蹲在地上看着他拿来的五六枚鸡蛋。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就要拿,苏继秋赶紧给拦下了。 “你别拿,回头别再给捏碎了。”苏继秋从元宝手里抢过鸡蛋,然后看着元宝说,“元宝,跟我一起说,鸡蛋!” 元宝傻兮兮的看着苏继秋,苏继秋看他没有反应,不停的说,“鸡蛋!鸡蛋!”还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嘴和元宝的嘴,“鸡——蛋——” 元宝明白了苏继秋是想让他跟着他说,于是张开嘴,舌头又向上卷了一下。 “吃——大!” 苏继秋啧了一下,“鸡蛋!鸡——蛋——” “吃大!吃——” 元宝后边还没说完,苏继秋突然伸出一个手指头插进元宝嘴里。 “这孩子说话怎么总是卷着舌头,你把舌头捋直了。” 苏继秋两只手指头戳进毫无防备张着嘴的元宝口中,一上一下夹着他软乎乎的舌头。元宝愣了一下,好像以为苏继秋在跟他玩,也不发声了,舌头在嘴里四处扫荡一翻,慢慢卷住了苏继秋的手指。 苏继秋看元宝又跑偏了,抽出手指头:“这破孩子,舌头软的长成圈了,怪不得说不好话。” 元宝傻乎乎的看苏继秋站起来:“秋秋!” “元宝,我跟你说,这个是鸡蛋。以后能孵出小鸡来。”苏继秋也不管他是不是听懂了,“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走到后院的母鸡棚子,然后苏继秋瞅了瞅鸡窝,伸手八五六个鸡子儿都轻轻放进了鸡窝里。两只母鸡一开始吓得挤在窝棚的角落里,后来看苏继秋退出去以后,慢慢挪回鸡窝处。四处瞧了瞧,看见鸡窝里多了几枚蛋,出于天性,两只母鸡都没什么犹豫就卧了下去。 “元宝,你看,这两只母鸡,在孵小鸡。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有小鸡仔了。” 苏继秋一回头,发现元宝的兴趣根本不在他这边,早就跑到门口逗那只看门的土狗了。土狗欢快的摇着尾巴,耳朵都乖顺的伏了下来。元宝顺着它后背的毛,咯咯地笑着。 苏继秋站起来叹了口气,招呼着元宝回屋跟三伯一起吃晚饭。 元宝体质不错,几天以后身体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除了脑袋上那个大洞。苏继秋每天都要按时给他换药,每次换药都疼的元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闹不止。苏继秋有时候想,当小孩子也不错,当不了小孩子当个傻子也不错。想哭就哭,不像自己,从小知道哭也没用,就慢慢地不做这种无用功了。 因为需要在家里看着元宝,苏继秋好几天没有进山了。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场不是很大的雨,苏继秋惦记着早在半个月前就在山里下的套子,不知道是不是能逮住几只兔子山鸡的,顺便想再采点儿山菌。苏继秋看看天气,把元宝从被窝里拉出来。 “元宝,起床,穿衣服,今天跟我上山。” 这么多天下来,元宝总算是艰难的理解了一些苏继秋说话的意思,比如起床,吃饭,不许捣乱之类的。说的词还是很匮乏,但是知道了肯定就点头,否定就摇头。说话依旧是卷着舌头,满嘴跑风。 不过他居然明白了母鸡孵蛋的意味,或者是大概知道母鸡每天勤恳的在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会给他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所以每天元宝最爱做的事情除了跟狗玩以外,就是趴在鸡窝旁边盯着母鸡孵蛋。 母鸡很郁闷,每天都要跟这个长着黄毛蓝眼珠的人眼对眼的互相瞪着,而且母鸡每次一抬屁股,那个人就会一惊一乍,但是看见鸡蛋还好好的以后又很失望的继续盯着。 第十四章:上山去 元宝乖巧的起床,叠好被子,穿好衣服。苏继秋给他端来脸盆洗脸刷牙,元宝就坐在床边闭好眼睛等着。苏继秋沾湿毛巾,给元宝擦脸,擦脖子,最后擦擦耳朵。元宝每次擦到耳朵的时候都咯咯的笑个不停。 今天稍微有点儿不一样。苏继秋给元宝收拾好以后,从三伯那里装好两人份的干粮,然后把这几天三伯新编的一个大筐紧紧的系在元宝身上。元宝懵懵懂懂的被苏继秋拉着走出家门。 好几天没出过家门的元宝有些害怕,不过因为是跟着苏继秋,所以磨蹭了一会也背好筐子颠颠的跟着苏继秋后边走了。 两个人出发的比较早,山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的散开,露水沾到身上显得愈发的冷了。苏继秋看元宝冷的有点脸色发白,就把坎肩脱下来给他穿上。摸了摸元宝的头,两个人加紧脚步往山上走。 一路上苏继秋看见不少可以采摘的菌类和药草,不过他没有着急,一直走到了半山腰,循着记忆力的路线跟元宝两个人慢慢挪到了以前下套子的地方。 拨开小树丛,苏继秋看到上次来看还完全没什么动静的陷阱上,现在套了一只颜色花哨的山鸡。苏继秋很开心,因为天气渐凉,几口人好几天没见荤腥了。这只山鸡虽然不大,但是好歹是口肉啊。 山鸡被陷阱困住,看见来了两个人,吓得扑棱棱的扇着翅膀,羽毛散落一地。苏继秋上前拎起两只腿,一斧头就砍在鸡脖子上,血呈喷射状流了出来。 苏继秋本来以为会吓到元宝,就扭过头看看他,没想到这个破孩子早就被地上散落的五颜六色的羽毛吸引过去,美滋滋的这捡一根,那捡一根,不一会就攥了一小把。看苏继秋回头看他,还扬起手里的羽毛:“秋秋!” 挥了一会,做出有些肉痛的样子,从那些羽毛中分出一大把给苏继秋递过去:“秋秋!” 苏继秋哑然失笑:“你都自己留着吧,我不要那个。” 元宝也没听懂,挥了一会看苏继秋不要,就又美滋滋的自己攥着了。站起来绕过去看看正在捆山鸡的苏继秋,眼巴巴的看着山鸡的尾巴毛。 苏继秋把山鸡收拾妥当,拍拍元宝的头:“毛都给你,别着急,乖。” 两人下山沿路又采了很多零七八碎的东西,满载而归。 三伯看见两人打了一只山鸡回来,美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用热水一烫,拔毛,褪鸡,清除内脏,一气呵成。没用的东西都扔出门喂狗了,其他的部分留出来明天吃的那份,今天都放在锅里炖了。 苏继秋也过去帮忙做饭,清洗干净今天刚刚采到的山菌和竹笋,用刀剁成小块,一起放到锅里炖,抓了一把花椒大料撒了进去。 元宝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闻着山鸡的香味儿脸上都洋溢一副登徒子一样的表情。苏继秋被他逗笑了,晚上自己都没舍得吃几口,全都让元宝吃了。 吃饱喝足以后,两个上了山的人清洗了一下一身的泥泞,摸着黑爬上了床。 第十五章:小黄鸡 元宝好像只有第一天自己睡了一觉,之后就说什么都不肯自己睡了。他就像刚孵化出来的小鸭子,看见苏继秋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有时候半夜醒了,也要低声叫一下“秋秋”,苏继秋被他吵醒以后,伸出大手抚摸几下他的后背,元宝才能慢慢团起来继续安睡。 每天临睡觉,苏继秋都要碎碎叨叨的教元宝说话。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元宝很乐意苏继秋跟他讲话。很多时候苏继秋说什么,元宝就胡乱的回答,鸡同鸭讲的两个人每天都能说很久的话,虽然谁也没懂谁说什么。 元宝就像一个智力永远无法发育的孩子,今天告诉他的事情,大部分第二天转眼就忘记了。苏继秋不知道这跟他头上的伤有没有关系——每次换药都能摸到他的的后脑有一个硬硬的肿块。虽然皮肉伤几乎快好了,伤口也结了疤,但是那个肿块一直消不下去。 苏继秋很容易满足。他觉得是老天爷把元宝扔给他的,一个完全依赖他,跟着他,属于他的人。虽然照看他很累,很辛苦,但是苏继秋从来没有厌烦过。 两个人照例说了一会的话,元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苏继秋搂着他看了一会。 可惜那个时候苏继秋脑海中并没有类似于“天使”之类的词,不然也不会没有可以用来形容的词,而是觉得睡着的元宝像是团起来的小狼崽一样。情不自禁的亲亲他的额头,苏继秋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麦子再过几天就可以打了。打完麦子以后就必须翻地。今年有两个劳动力,翻地能快一倍,早一些把下一波种下去,明年就能免受青黄不接的时候挨饿之苦了。 怀里的人这几天有些消瘦了,身上漂亮的肌肉也有些瘪了下去。皮肤也不像刚捡来的时候那么光滑细嫩,这几天频繁进山,元宝的皮肤也终于被晒得粗糙黑红了。苏继秋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慢慢睡了过去。 几天之后的某个早上,苏继秋居然是被元宝叫起来的。 苏继秋被元宝一阵猛烈的摇晃,元宝站在床边,还没穿好衣服,兴奋的用手推着他,“秋秋秋秋!秋秋!吃大吃大!吃大!!” 苏继秋刚睡醒,懵了一会以后明白了元宝说鸡蛋,然后好歹裹了一件衣服,跟着元宝走到后院。 还没推开栅栏门,就听见院里有一小堆吵闹的叽叽声。虽然并不大,但是这代表着新生的音符,让苏继秋从心里感到喜悦。 三伯正在院子里蹲着照顾那几只新孵出来的小鸡,把他们和公鸡隔开,害怕公鸡伤到。五六只黄朵朵的,软乎乎的,毛茸茸的小鸡在三伯布满筋络和皱纹的大手中紧紧团着,叽叽喳喳声此起彼伏,三伯笑的眉眼展开,欣喜之意顺着眼角的纹路散出去好远。 在这个低矮的小房子小院落里,多了一个人,过了不久,又多了几只新出生的小鸡。三伯和苏继秋平淡的日子里,很久没有这种喜悦感了。 新生的小鸡是很怕冷的,村里人都知道,小鸡孵出来以后一定不能挨冻,一旦受冻,死亡率很高。三伯在鸡窝里加了一些密实的软干草,又给母鸡抓了好几把粟子扔过去。 第十六章:野鸡的蛋是用来吃地 元宝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脆弱而可爱的东西,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把三伯和苏继秋笑坏了。元宝蹲在地上,很小心的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一下小黄鸡脑袋顶上的细毛,又触电一样赶紧缩了回去。 不过才过了半天苏继秋就笑不出来了。元宝喜欢小黄鸡喜欢的不得了,这只捧捧,那只看看,整个上午都趴在鸡窝旁边研究。小鸡仔们被元宝摸得叫都懒得叫了,还有两只干脆卧在元宝暖和的大手里睡起觉来。元宝也不敢放下他们,用手盖住,就这么撑着呆了好半天。最后还非要把小鸡都放到床上被窝里裹起来。 苏继秋说了几句他不听,最后苏继秋有些微怒,把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又把被子弄的全是土的元宝拽出来,掰开拿出他手里的小黄鸡,然后打了几下他的屁股。 “这破孩子,别老折腾这几只鸡,让你弄死咋办?怪脏的还往被窝里放,给你拉几泡屎晚上还咋睡?!” 元宝第一次被苏继秋说,还被打了。愣愣的保持着手被掰开的姿势看着他,然后“哇”的一下就哭开了。 苏继秋皱着眉头看着哭的惨兮兮的元宝:“以后不听话就打你,看你长不长记性。” 元宝看苏继秋还继续凶他,哭的越发凄惨,鼻涕眼泪的抹了一脸,可怜兮兮的用手来回擦着,脚下连动都不敢动,就好像被老师说了的学生,只知道站在原地哭。 苏继秋看他哭了有好一会,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缩着肩膀站在院子中间,哭的抽抽噎噎的,万分可怜。苏继秋有些心软了,走过去拽开他还在抹泪的手,问他:“还听不听话了?” 元宝可能压根没理解苏继秋为什么要生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流着眼泪看着苏继秋,还不时抽抽鼻涕。 苏继秋看跟他不能沟通,就伸出手来捧着元宝的脸,然后额头抵着额头,又转着脑袋顶他。元宝不知道被触了哪根神经,破涕为笑。 一根鞭子加一块糖的办法很好用,在苏继秋的指挥下,元宝乖乖的把小鸡放回鸡窝,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跟着苏继秋坐在饭桌上吃饭去了。 今年的冬天好像来的特别快。 习惯了山里气候的男人,在突然感到山上的风有点寒意的时候,就证明冬天马上快到了。 今年过冬的储备虽然着手的比较晚,但是好在有元宝帮忙,两个人一起干,省了好多时间。田里的事儿因为实在分不出手来,三伯也活动着老胳膊老腿下了地,然后帮别人看看病,乡亲们也多多少少的帮了一些忙。 元宝很受乡亲们欢迎。这个虽然很高壮,但是长得很漂亮又没什么心眼儿(因为傻)的小伙子,慢慢融入了这个乡村的生活中。村里不多的几个妇女甚至合起来给元宝做了一套过冬的衣服。 冬天到了,证明不能经常进山。不仅是因为天气冷,山上没什么可采可抓的,也是因为天气冷了,猎物少了,像狼群,山猫,野猪等等比较危险的动物也经常出来活动。甚至可能会下山偷村民的牲畜,更有甚者会袭击村民。 这天一早,苏继秋起床看看天气。今天的云彩有点层次状的向西飘去,根据经验来说,明天或者后天,大概就会下起第一场雪。苏继秋想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再去山里一趟,把该收的套子收了,看看能不能再抓一点儿猎物回来。 招呼了元宝。两人一起上了山。这些时日,元宝也慢慢变的越来越像村里人一样,皮肤被晒得颜色偏黑,但是因为原本的皮肤很白,所以呈现出一种小麦一样的色彩,脱光了衣服以后还一块一块的很明显,有点儿滑稽。苏继秋看着元宝慢慢变得粗糙的皮肤,慢慢长出来的老茧,不是不心疼的。 不管以前元宝的家里是什么样的生活条件,看来肯定不能比在这里更差了。苏继秋尽量让他做一些不那么辛苦的活儿,但是终究看着那个孩子慢慢地变得干枯和瘦弱。 不过这次苏继秋十分清楚马上要到来的冬天有多么可怕,自己狠心把元宝拉着带上山了。元宝就是个孩子心性,跟着苏继秋去哪儿都行,反正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在玩。 收陷阱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两个人收了三职野鸡,一只兔子。不过下山的时候元宝四处转悠,倒是让他转到一处野鸡窝。窝里还有三个圆圆白白的蛋。 元宝本来是先向前跑着四处玩的,苏继秋还要慢些走,不时翻翻脚下的泥土。元宝跑出去一段路以后又叫喊着跑了回来。 “秋秋!鸡蛋!!” 苏继秋刚想夸夸元宝经过这些天的训练,能把鸡蛋两个字咬清楚了,就被元宝拉着跑下去一截。元宝自以为很小心的扒开草丛,然后就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状的窝。 苏继秋也没想到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有野鸡蛋没孵化,大概是野鸡被山猫什么的抓走了。苏继秋用手把鸡蛋捧出窝,然后解下装干粮的布兜兜,把三个蛋放在里边系好,拍拍元宝的屁股,两个人慢慢下了山。 其实家里一直不缺鸡蛋吃。不过苏继秋发现自从元宝明白小黄鸡是从鸡蛋里边孵出来的以后,每次三伯去鸡窝里摸鸡蛋的时候他都要跟着转悠很久,好像以为还有小鸡能孵出来。这次这么开心的捡了三个蛋,大概也是这个心思。苏继秋琢磨着回去赶紧把蛋煮了吃掉,免得破孩子瞎惦记。 第十七章:护短 到家的时候山里就已经起风了,半路遇到了隔了两间房子的刘婶子和小豆。小豆现在已经不小了,都能叫他大豆了。村里的孩子别看没什么营养,过早地劳动让他们的身体变的很结实——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小豆很乖巧的叫了苏继秋一声,然后眼睛一直贼贼的看着元宝。元宝傻乎乎的惦记着他的鸡蛋,根本没注意。小豆眼睛一转,凑过去问元宝说:“你多大了?” 元宝看见有人跟他说话,他又听不懂,只能看着矮他好几截儿的小豆傻笑。 “你从哪儿来的?你干什么的?为什么来这儿?”小豆机关枪一样打出好几个问题,元宝大概有的能听懂,但是并不会说,就一直继续没怎么反应的冲着小豆傻笑。 小豆问了好几句,眼前这个人连个反应都没有,就撇撇嘴,冲着元宝说:“傻子!” 小豆刚说完,走在前边的苏继秋突然间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啪”的给了小豆一下子,正打在小豆脊梁上,打的小豆一个趔趄,还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咳!哥你干嘛!打我干啥!咳!” 小豆是苏继秋看大的,所以苏继秋打起来就跟打自己家孩子一样,一点儿没留劲儿。苏继秋有些微怒的拧着眉毛看着小豆:“你不许这么叫他,听见没有!叫他元宝哥。” 小豆有些委屈:“明明就是个傻子,还不许人说。” 刘婶子看苏继秋听了这话怒气有上升趋势,赶紧自己伸手拧着小豆的耳朵:“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你元宝哥这不是磕着脑袋,反应有些迟钝了吗,赶紧叫元宝哥!” 小豆被他妈提着耳朵转了两圈,呲牙咧嘴的冲着元宝喊了一声哥,元宝乐得更欢了,上去把小豆一把抱起来,悠了两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俩人很快就玩到一块了,虽然依旧是鸡同鸭讲的不明白对方说的是啥。 在村口跟刘婶子道了别,元宝才依依不舍的撒开小豆。然后一路小跑追上苏继秋,继续捉摸着他今天摸的三颗蛋。 苏继秋看他这幅样子,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元宝被摸得很舒服,伸出手抱住苏继秋,用脸颊蹭了蹭苏继秋的脸。 这几天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喜欢肢体接触,有时候还要亲亲他的脸。苏继秋把手里东西放下,大手一捞,搂住元宝的腰。 这小子肌肉挺多,腰还挺细的。苏继秋一边搂着一边轻轻拍打元宝的后背。元宝像一只体型很大的猫咪,简直马上就要呼噜出来。脑袋也不老实的在苏继秋脖子之间蹭来蹭去,苏继秋笑着紧紧胳膊。 “元宝真乖,今天给你煮鸡蛋吃。” 太阳快落山了。在这片深山中生活了二十年的苏继秋,一手握着跟他差不多壮实的元宝,一手拎着从山上打来的猎物,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刻的苏继秋心里很满足,满足像蜂蜜,马上就要黏糊糊的流出罐子。在滴落到地上的过程中,又被什么东西阻挡住,缓慢而柔和的向前流动开来。 许多年以后,当苏继秋身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睡在绵软而舒适的床上,坐在宽敞而别致的轿车里。 只要一闭眼,只要一做梦,梦中永远都是牵着元宝的手,两个人相携着回家的影子。天是越走越暗了,家是越来越近了。身边的人,却一直都在的。 第十八章:媳妇儿!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三伯正在床上点着煤油灯给元宝缝鞋子。没有女人在的家里,这些活计都要自己做。三伯老眼昏花了,连线都纫了好几次才纫上。元宝第一次看见有人缝制衣服,立刻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也不管那三颗蛋了,颠颠的跑到三伯身边,仔仔细细的看着三伯纳鞋底,就好像他能看明白一样。 三伯抬眼看了一下他,乐呵呵的问:“元宝啊,你想不想学啊?学缝衣服,以后嫁给继秋当媳妇儿啊!” 元宝开心的眨眨眼:“媳妇儿!” “呦!别的没见你一次就学会,学这个词儿倒是快!这臭小子!”三伯被元宝逗得哈哈哈大笑,苏继秋从里屋出来:“您瞎教他啥呢,净瞎说。” 元宝看见苏继秋出来了,立刻跑到他面前,说:“媳妇儿!” 苏继秋被他都笑了,指着元宝的胸口,点着他说:“你才是媳妇儿。” 元宝歪着脑袋愣了一会,指着自己说:“宝宝!” 苏继秋说:“宝宝就是媳妇儿。” 元宝好像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自己怎么能同时是两个人呢? 苏继秋看他一副完全没搞明白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元宝的脑袋,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煮熟的野鸡蛋,磕了磕,从底部开始剥皮,绕了一圈又一圈,把野鸡蛋的皮剥干净,然后放在碗里,用勺子切成两半,撒了一些盐沫,挖了一小块喂给元宝。 元宝瞪大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到碗里。张大嘴“啊呜”一声吞下勺子里的野鸡蛋,鼓着嘴嚼了好一会:“yummy!(*好吃)” 苏继秋对于他是不是蹦出一两句意味不明的话已经习惯了,一块一块把鸡蛋喂给元宝,不时地用手擦掉他嘴边沾的蛋黄。 三伯在一边做活儿,头也没抬的说:“你说,元宝要是个女的多好,还能给你生个儿子。” “那么不知足可不行,我的元宝多乖多好啊。不能生儿子就不能生呗。”苏继秋笑眯眯的捏了捏元宝嚼东西的脸蛋。 “继秋啊,我都快八十了,你这能有个伴儿,我高兴着呢啊”三伯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有人能陪着你,我就放心了,”然后抬头看着吃东西的元宝,“哪怕是个傻子呢。” “您别叫他傻子。”苏继秋有点反感这个词,“元宝又不是傻的啥也不懂,他还知道好吃的要让让您呢。” 三伯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晚上,苏继秋煮了热水,给元宝仔仔细细的擦了身子。天气越来越冷,这可能是这个冬天过去之前元宝洗的最后一次澡了,冬天根本没办法洗,苏继秋也怕他感冒。 元宝比之前老实了许多,安静地坐在木桶里。苏继秋先给他洗了头发,金色的发丝从苏继秋的指间滑出去,苏继秋用胰子给他搓了好几遍,洗的头发简直要闪闪发光起来。 元宝乖巧的闭着眼睛,金色的长睫毛一抖一抖的跳动着,苏继秋看的有些心里发痒,低下头用唇轻轻点了一下元宝闭着的眼。 元宝感到有些痒,也没睁开眼睛,咯咯笑着向后躲了一下,然后抬起了脸。 第十九章:承诺 苏继秋看着眼前全身赤裸,双手圈着膝盖,然后脸上挂着水珠,头上还有泡沫,闭着眼睛抬着脸的漂亮男人。 苏继秋情不自禁的用鼻头蹭了蹭元宝的鼻头,然后撅起唇碰了一下元宝饱满而红润的双唇。 元宝舒服的从鼻间哼了一下,也微微撅起了嘴,点了点苏继秋。然后睁开眼。 看元宝睁开眼睛了,苏继秋就抬起身子继续给他洗澡。元宝有些遗憾的看着苏继秋低头给他搓后背,又老实的坐稳了。 苏继秋很喜欢元宝腰间的小星星。头几次洗澡的时候,虽然也用力给他搓过了,但是一直没洗掉。没洗掉也挺好,这个星星很漂亮,随着元宝肌肉的运动在他身上小幅度的晃动着。 元宝的体毛都跟头发一样是金色的,像夏天中午成熟的向日葵。下边那里因为毛色的原因,显得很干净,苏继秋摸了摸元宝的腰,让他叉开腿,给他细细清洗着元宝的下边。 元宝在苏继秋的挫弄下稍微有些抬头了。其实每次洗澡都会这样,苏继秋曾经想帮过他,但是元宝头几次都跟没心没肺的傻孩子一样,自己也没当回事,就顶着抬头的小弟跑出去玩了。所以苏继秋没当回事,继续给他搓着屁股。 苏继秋感觉元宝呼在他头顶的气息有些热而急促。他抬起头,看见元宝咬着下嘴唇眼泪吧嗒的样子委屈的看着他。 “咋了?搓疼了?”苏继秋有些紧张的抬起手,“哪儿疼?” 元宝抓着他离开的手,又按到自己下身上,“秋秋!” 元宝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央求般的委屈,苏继秋手底下按着他鼓胀的东西,叹了口气,慢慢揉搓了一下。 元宝像触电一样瑟缩了一下身子,然后突然伸出手,勾住了苏继秋的脖子。 苏继秋被他一下子拉进了水桶,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元宝死死的拽住苏继秋:“秋秋……” 苏继秋不动了,伸出左手回抱住怀里的男人,用右手一点点的摸索着元宝的身体。苏继秋左手用力的将元宝抱住,脸埋进他还留着一点泡沫的发丝间。 “元宝乖,别乱动。” 元宝舒服的发着抖,小幅度的痉挛着身体,蹭的苏继秋身体有些发热。苏继秋用力抵着身下的人,手间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有鲁莽,缓慢而探索的安慰着元宝。元宝埋在苏继秋怀里慢慢发出小兽一样呜呜的叫声,害羞又兴奋的抚摸着苏继秋。 苏继秋右手伸出小指来,慢慢探进他后边的缝隙中,元宝舒服的哼哼唧唧呓语一般,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继秋抚摸了他一会以后,大手一兜,将他整个儿裹进手里,从下到上,一紧一松的抖动着。 元宝“啊”的叫了一声,双腿夹着苏继秋的右手紧紧地蹭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放缓身子,软了下来。 苏继秋低头看着半眯着眼睛的元宝。他金色的头发最近几个月长得稍微有点长了,向后仰过去的时候柔顺的搭在木桶边缘。身上的皮肤被山间的阳光晒得斑斑驳驳,漂亮的肌肉像一只健硕的花豹。元宝嘴角弯弯的向上翘着,湛蓝的眼球从金色的睫毛中闪烁着看着苏继秋,一种懒惰而兴奋的气氛随着两人之间的热气慢慢流转开来。 苏继秋低下头,对着元宝轻轻地说。 “宝宝,跟我过一辈子好不好?” 元宝吃吃的笑着,眼睛亮了亮,抬起头用鼻尖点了一下苏继秋的脸。 “宝宝,我们在一起种地,抓兔子,养小鸡,采蘑菇,好不好?” 元宝被苏继秋热热的鼻息喷的有些发痒,笑着躲开了苏继秋更加低下来的头。 苏继秋抬起头,很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稍微有点发凉的洗澡水,把浑身犯懒的元宝从木桶里抱了出来。用大毛巾给他擦干净身子,然后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乖乖睡觉,我去洗澡。” “秋秋!”元宝突然伸出双手,亮着眼睛看着他。 “恩?” “秋秋!好!”元宝伸长手勾着苏继秋的脖子,咯咯笑着。 苏继秋一把抄起元宝,脑袋胡乱的在元宝颈间一顿乱拱:“你可答应了啊,以后敢反悔就打屁股!” “秋秋!!秋秋,好!” “哈哈哈……” 距离洛杉矶横跨半个地球的山间,有一盏昏黄的豆灯,房间里两个人紧紧抱着转着圈,趴在篱笆外边的狗听见动静以后猛地抬起头,听了一会又叠了叠爪子,塌着耳朵继续睡觉。 那一声“好”,便这样让苏继秋记了一辈子。 第二十章:狼 早上,三伯早早的起了床,推开两个人睡觉的卧房门,大声嚷嚷着:“继秋哇,我今天得去你炳望哥家看看他媳妇儿和儿子,昨天有人带话给我说他儿子有点儿拉稀,我估么着是米糊凉着肚子了。我过去看看。” 苏继秋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模糊的答应了一声。三伯一边往外走一边唠叨着。 “你俩早点起来,外边下雪了,还不大,看看今天能不能再补点儿过冬的东西,多帮我看看咱们之前看的那颗山楂树结种子没有。” 山楂和枣子是开胃的东西,一般山里人不是很喜欢吃,虽然味道不错,但是越吃越饿。三伯想种几棵山楂在院儿里,是为了入药。 元宝从被窝里爬出来以后,揉了揉眼睛,看着苏继秋发了一会呆,然后抬头向窗户外边看去。 山里的初雪大概也是因为风比较大的原因,没有多少落到了地上,地上的积雪并不厚,但是也能看见外边变成了一片纯白。元宝“啊”了一下,踩着拖鞋噔噔噔的跑出屋。 苏继秋吓了一跳,抓起衣服在他后边给他裹上:“干嘛去?下雪了知道不知道,穿这么点儿着凉啊!” 元宝急急火火的跑到鸡窝旁边,扒开小门往里看了看,然后又着急的扭头叫了苏继秋一下,苏继秋明白他是害怕小鸡仔们冻到,拍了拍元宝的头,让他躲开,然后掏了很多干草将鸡窝的缝隙堵严。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小鸡仔们早就仅仅的挤作一团,仅仅的贴着母鸡的肚皮,连叫都不叫了,省得浪费热量。 两个人稍微打点了一下,苏继秋给元宝穿了一层又一层,元宝险些迈不开步子。看着被自己裹成不倒翁一样的破孩子,苏继秋才满意的拉着他的手上了山。 谁知这一回来,村里出了大事。 苏继秋和元宝在山里磨蹭了有大半天,采集好了山楂树的种子以后,苏继秋又看见一根枯木,家里犁地的车坏了,刚好可以把树枝打磨一下,用来修补车把手。所以两个人连砍带劈的将整根枯木收拾好,苏继秋又发现,树根的地方刚好可以让家里再换一个新的菜墩。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下山去,背着的大木头很沉,路上多费了一些时间,回家就比平时晚了一些。 刚进了村口,苏继秋就看见下了雪以后的雪地上,居然有几滩深红色的血,圆弧状的泼洒出去,血迹周围还有一道长长的拖痕,拖痕旁边是一排又一排梅花状的脚印。 苏继秋惊得缩了一下瞳孔,将身边不明所以的元宝紧紧抓在手里。 是狼! 狼在平时的时候很少下山,即使是冬天,也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回到山下的村子里来,偷只鸡或者大型牲畜。村民们冬天的时候也会或多或少的留一些东西给它们,免得它们没有偷到东西的话会袭击人。 苏继秋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血迹,量很大,血迹周围还凌乱的有一些抓痕。 两个人将身上的东西放在村头,慢慢地顺着拖痕向村子里边走去。 经过自己家门的时候,苏继秋想把元宝放在家里关好,可是元宝说什么也不离开他,苏继秋也害怕狼会折回来,只好带着元宝继续去找人。 三伯没有回家来。 苏继秋心里的惶恐越来越大,两个人在距离老叔家不到十米的距离时,突然听到了一阵野兽的低语。 苏继秋吓坏了,赶紧拉着元宝躲在房子后侧,苏继秋握了握手里从家里带出来的菜刀,又紧了紧拉着元宝的手。 突然,元宝冲着前边大声喊了一句。 “伯伯!” 第二十一章:救人 元宝喊完以后,猛然间挣开苏继秋拉着他的手向前边跑出去,苏继秋吓坏了,赶紧从房子后边跑出来,想要抓住元宝。 那是一匹正值壮年的公狼。 这只公狼狰狞的龇着犬齿,整个面部几乎都被鲜血染透了。蓝盈盈的兽眸闪着寒光,闻声以后迅速向元宝这个方向看来。 公狼脚下踩着一个人。苏继秋并没有多看,因为三伯正坐在距离公狼前边不到一米的距离。三伯的大腿处被撕裂开来,连下边的雪地里都被热乎乎的鲜血融化出一个粉红色的坑洞。 元宝突然跑了过去,将三伯紧紧地护在怀里。公狼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被激怒了。 就差那么一步。 就差那么一步,公狼就已经伸出爪子,咆哮着向前用力地在元宝腰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公狼爪子勾在了元宝的棉衣上,这个时候苏继秋已经跑过来了,高高举起手中的菜刀,用力向狼头上砸过去。 苏继秋感觉自己用了这一生能用出的最大的力气,菜刀深深地嵌进公狼的前额,简直就要将它的脑袋和骨头生生劈成两半。连从狼头里向外拔出菜刀,都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拔出来。 公狼疼的凄厉的惨叫着,爪子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苏继秋杀红了眼睛,看见自己家里一老一小都被这只畜生害的倒在血泊中,恨不得将这个带毛的家伙剁成泥碾成粉。 不知道狼是什么时候断得气,苏继秋只知道一刀接一刀狠狠的劈下去。公狼的脑袋被苏继秋剁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苏继秋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停,不能停,一直砍一直砍。 脑海中“嗡嗡”响成一片,苏继秋不知道心中是害怕还是愤怒,手中机械的动作一直停不下来。 “秋秋……” 微弱的声音让苏继秋一机灵,瞬间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魂魄归体的感觉。 苏继秋攥着刀的手已经僵硬了,带着满身的狼血,拿着菜刀,连滚带爬的向三伯和元宝挪过去。 甩了甩手,好不容易将菜刀扔出去,苏继秋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元宝和已经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三伯搂在怀里。 紧紧地,紧紧地。 然后终于落下心来。 冬天村里人本来就很少出门,狼又出现在村子另一头出口处,整个过程不过五分钟,村子里其他的村民终于听到异样的声音,全都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哭声,叫声,吵闹声。苏继秋全都彻底屏蔽掉,只能听见耳边元宝小声的叫着他。 “秋秋……疼” 苏继秋心里止不住的狂跳终于安定下来,他跪在地上好一会,感到后边有人抓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豆哭的满脸泪花,抽抽噎噎的查看着苏继秋和元宝的伤,然后招呼自己爹妈把受伤严重的三伯抬走了。小豆掀开元宝的衣服,用干净的穴擦了擦元宝腰间的伤口。 “呜呜……幸好元宝哥穿得多没什么大事儿……呜呜……炳望哥和嫂子他俩……哇!!!”小豆突然哭开了,鼻涕都流了出来。 苏继秋攥着元宝的手,扒开他腰间被公狼抓伤的棉衣。他多么万幸自己给元宝穿了一层又一层,多么万幸那只该死的带毛畜生没有用嘴咬,而是挥了爪子。 元宝腰间漂亮的小五星上边,多了三条斜斜的还在流血的爪印。 苏继秋看看元宝没什么大碍,扭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 第二十二章:善后 是炳望。 其实苏继秋在看见狼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炳望的媳妇生下儿子的时候,村子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女人营养不够,就没有奶。炳望看自己儿子每天饿的连哭声都小了,天天着急的四处借奶。但是村里这个时候没几个能喂的,炳望就经常上山去找正处在哺乳期的动物。 炳望一开始想找一只山羊的。可是大概是运气不好,怎么也找不到。那天炳望溜达了半天,居然发现了一窝小狼。 炳望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一时间鬼迷了心窍,将几只小狼弄死了。然后等着母狼回窝。 母狼回来以后看到自己惨死的孩子,发出像狗一样呜呜的低语,炳望看准时机将母狼困住,封住了它的嘴,将它扛回家。 处于哺乳期的母狼,在自己孩子死去,没处喂奶的情况下,终于被炳望如愿以偿的当成了自己儿子的奶妈。 当村里的粮食收了,炳望媳妇儿奶水终于充足的时候,炳望为了杜绝后患,居然将那匹母狼宰杀了。 三伯劝过他,不该杀掉小狼崽。更不该杀掉这匹母狼。 狼是一种报复性心里极强的动物。炳望之所以将这几只狼杀干净,也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能摸除掉这件事情。 但是公狼还是找来了。 公狼目的性极强的钻进炳望家里,先咬死了坐在床上的炳望妻子,又跳出门追上跑出来的炳望,一口咬断他的气管。 三伯当时正在屋里,公狼一开始没有伤他。三伯看公狼追着炳望出了门,赶紧抱起床上的孩子,想趁着机会跑出去。 三伯刚跑到村口,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公狼一口叼住了大腿,并且将三伯一路拖到了炳望家门口。三伯死死的抱着孩子,一直抱着。 就在公狼犹豫要不要杀掉三伯和孩子的时候,元宝冲了出来,抱住了三伯。 这大概就是存在于淳朴山间所谓的生命轮回。炳望杀了公狼的妻子和孩子,公狼也反过来要杀掉他全家。 在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山间,没有什么所谓的法律规范。大家本着最基本的信念,尊重生命和自然,享受着山野的馈赠,付出着艰辛的劳动。对于生命的漠视,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村民们默默地将炳望和他媳妇埋葬了。就在后山的一个平坦的山坡上。死亡对村民们来说,大概就是一种回归于山野的途径。人终究是要尘归尘,土归土,也许生活虽然贫瘠,甚至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但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是多么温暖的事情。 苏继秋默默地跟着人群祭拜了这对夫妇,便匆匆回到家中。 家门口围了几圈人。三伯算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医生,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大家几乎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继秋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跟三伯学习医术,他只能将一些止血的草药用石杵碾碎,然后对上三伯以前和好的药水,黏糊糊的敷在三伯的伤口上。 元宝并没有什么大碍,此时正抱着炳望的孩子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三伯默默的流泪。 怀里的孩子细细的哭了起来,元宝双臂抱着他,口中“哦哦”的摇晃了几下。站在外边的几个妇女把孩子接过来看了看,好像是尿了。几个女人很勤快的给婴儿换好了尿戒子,又有几个妇女张罗着去苏继秋家的厨房给他们做好了饭。 孩子很小,还没有名字,前几天刚刚断奶。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瘦的像个小猴子。在这样条件的山里,能活下来的都是精壮强健的,这个孩子,一看就是底子不好的样子。村里有好几对搭伙过日子的光棍,都犹豫了很久,虽然即使孩子是这样的体质,他们也很想要过来养着。但是毕竟是三伯拼了命救下来的,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第二十三章:一些过去的事儿 元宝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哦哦啊啊的不放开,一直紧紧抱着。孩子瞪着大眼睛看着元宝,吐了几个泡泡。 苏继秋抱过孩子,让元宝好歹吃了几口饭,然后烧了热水洗了洗孩子身上的血迹。孩子很乖,也可能是因为太饿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里的孩子断奶早,这个娃娃才四个月大,就已经开始喂米糊了。苏继秋给孩子热了几口米糊糊喂了,哄着元宝和小娃娃两个孩子上床睡了觉。 苏继秋一夜未眠。 苏继秋的父亲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母亲嚷嚷着想吃肉,父亲只好在漫天大雪的天气里上了山。在山上冻了整整一天,却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村里的人一到了冬天,家家都是米饭,大白菜。冬天能吃的东西只有这些,能保证人不饿死就很不错了。 父亲从山里回来的那天晚上发起了高烧。苏继秋才五岁,就知道烧着开水给父亲擦身子。而母亲只是躲在里屋睡觉,甚至还在抱怨父亲为什么空手而归。 父亲得了很严重的伤风,然后咳嗽不止,最后咳出血来。 三伯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不停地往苏继秋家里跑。不停地熬一些很苦很黑的药草给父亲喝。 但是父亲的病太重了,那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他终究是在吊了几天的气以后丢下苏继秋走了。 苏继秋已经记不清楚父亲临死前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了。村子里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得了伤风而死去,但是本不应该是自己父亲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父亲临死前用力摸了摸苏继秋的脸,他的手心很硬,有很硬的茧子。 苏继秋隐隐觉得是母亲不好。一整个冬天,娘俩没有过什么交流。春天河水刚刚化开,苏继秋的母亲就没了踪影。 从村里的人窃窃私语中得知,她大概是跑出山去了。回到了她来时的地方。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回去,是不是在半路就被野兽吃掉,或者饿死。苏继秋都不去想了。 三伯在苏继秋母亲走后就收拾了自己的家当搬到了苏继秋家里。苏继秋是幸运的,如果没有三伯的照顾,那村后的山包上,大概又会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三伯已经快八十多岁了,这在山里是很长寿的年纪了。苏继秋一直以为三伯会安静的走,哪怕是跟自己父亲一样,得了病再走。 失血过多的三伯脸色苍白,岁月刻在他脸上的细纹更加明显的显现出来。三伯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好像没有了一样。苏继秋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按摩经络,擦拭身体,用湿毛巾给他敷着额头降温。 也许是终于撑不住了,苏继秋黎明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好像是父亲的大手,有力又迟缓的抚摸着自己的头。躲在父亲身影下顽皮了才五年的苏继秋不想这么早的醒过来,趴在双臂间的脑袋缓缓蹭了蹭,突然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猛地抬起头。 三伯笑盈盈的眼睛慈祥的望着他,苏继秋差点落下泪来。 “三伯……” 第二十四章:三伯走了 三伯赶紧挥挥手,让他别说话。苏继秋才看见,元宝正坐在旁边,跟苏继秋一个方向的趴在三伯床边,还在睡着。第一次看见这个脑子里没装事儿的孩子睡得这么不踏实,眉毛拧的紧紧地。 苏继秋闭上了嘴,站起来轻轻地扶着三伯靠在床上,然后出门烧开水。 水烧开了以后,苏继秋就听见屋里元宝呜呜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胡乱的喊着伯伯。 三伯倒是被元宝逗笑了,让元宝上床坐在他身边,然后狠狠的拍了两下元宝的后背。 “男子汉大丈夫,哪那么多金豆豆可掉的!你看看三伯,让狼咬了那么长一条大口子都不哭,你就让它挠了一下痒痒,就哭成这样了?” 苏继秋断水进门:“这您可误会元宝了,他哪是疼得哭,他是哭您。” 三伯一瞪眼:“哭我干啥?我还没死呢!还能再活好多年,看着这个小娃娃都长大了呢!” 三伯已经大致猜到,这个孱弱的孩子大概变成了家里的一份子了。他看着那个孩子细胳膊细腿,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和昨天的惊吓,还有了微微的咳嗽。脸色都成了地里土豆一样的颜色。感觉马上就要不行了一样。虽然一切情况都不容乐观,但是这孩子毕竟活着。活的过今天,就能活的过明天。 三伯知道自己经历这么大的一个劫难,大概是时日不多了。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苏继秋开着玩笑,安抚着元宝。 接下来几天,三伯开始像立遗嘱一样慢慢地教会苏继秋一些东西。 姜黄,延胡索,活血化瘀;丹参,红花,益母草,妇女调经;土鳖虫,马钱子,活血疗伤去肿;水蛭,穿山甲,祛瘀。 这些药虽然都是“活血化瘀”,但是都有不一样的作用。三伯将多年以来自己一点点积攒的经验,慢慢的叙述给苏继秋听。苏继秋隐隐明白三伯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也只是默默的记下。 喜阴的草药多张在酸性土壤里,性味,微寒。甘;归胃,肾经,在后山哪里哪里可以采到。 喜阳的植物最适宜在哪种季节采摘,如何保存。 同样的病可能是不同的内里,有人是阴虚导致的,有人则是内火。 哪种药草可以敷治,哪些煎服效果更好些。 苏继秋在这几天每天都陪在三伯床前,一点点用心记着三伯这一辈子总结来的经验。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力度十足的打在自己胸口上。 尤其是那句:“你要是早点儿学,就好了。” 苏继秋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用过脑子。晚上三伯睡下了,他还要蹲在厨房角落里,不停地仔细学习着每片草药的外形,性状,熟悉每根药草的功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元宝在经历了这次劫难以后,好像是成熟了那么一点儿。不再那么爱哭了,稍微懂了一些事情。每天知道抱着夏末,喂给他苏继秋提前做好的米糊糊。 夏末是苏继秋给孩子起的名字。向前倒了四个月,正好是夏天的末尾。苏继秋给孩子起了一个跟自己名字差不多寓意的,或者说毫无寓意的名字,叫苏夏末。 夏末像是元宝的新玩具。元宝一刻也不想离开夏末,每天都抱着孩子哦哦的玩着。抱着孩子看看三伯。有几次三伯睡得很熟,还被元宝害怕的给摇醒了。 三伯知道这个傻孩子是害怕自己一觉过去,不再醒来。所以每次被元宝摇醒,都要故意很夸张的叹一口气,然后大声训斥他。 其实三伯每次大声的说一句话,都感觉自己身体里仅剩的精气神,就会多流走一分。 到了后来,三伯突然间不再每天絮絮叨叨的跟苏继秋说一些医术方面的事情了,而是拉着他坐在床边,教给他一些做菜和打点生活的技巧。 三伯说,秋子哇,你要好好的待元宝,好好地待小末,好好的过日子。 三伯说,秋子哇,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走到山的外边看看,外边可大可好了。 三伯说,秋子哇,秋子,我舍不得你们啊。 三伯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第二十五章:送行 那天早上,三伯突然醒了,然后很有精神的坐了起来,对苏继秋说:“继秋,我死了以后可把我跟孙寡妇的坟埋远点儿,我没救活她,有愧啊。” 老人家身子骨虽然一天不如一天,但是最近精神慢慢好了,苏继秋就当三伯说了句不吉利的话,小声埋怨了一句三伯以后就去乡亲家看诊去了。 现在三伯的活儿,都被苏继秋揽了下来。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信服的。 天突然就阴沉起来,然后迅速的飘下了雪花。苏继秋有些着急,赶紧从村东头往家里赶。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听见家里的狗发出一阵阵泣血般的长啸。 苏继秋从来没有听过,原来狗可以发出这样的叫声。 看着自家不远处的小房子,听见狗凄厉的叫声,元宝和夏末一起的哭声,昨天,前天,无论什么时候,一直能回去的家,好像突然就回不去了一样。 苏继秋终于落下泪来。 苏继秋重重的跪在雪地里,对着自家的小房深深地磕了个头。手中抓满了雪,用力的攥了攥,然后扬上天空,分不清哪些是新下的,又覆盖在被手抠出来的痕迹上。 苏继秋选了一个大晴天,给三伯擦洗干净身子,给他穿上了三伯从外边带来的,一直没舍得穿过几次的衣服。苏继秋仔细的给三伯掖好每一处衣角的褶皱,然后把三伯安葬在后山的缓坡上。 出殡的当天全村人都去了,小辈们恭恭敬敬的磕头,长辈们默默地擦着泪。没有人大声哭号,没有人吵闹。乡亲们给苏继秋家里送去了粮食,肉,明年的种子。苏继秋带着元宝和夏末挨家挨户的登门感谢,刘婶子也经常让小豆送过来一些细面,偶尔帮忙带带夏末。 每次回到家,苏继秋都感觉家里格外的冷。元宝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最近这阵子苏继秋的气场不是很对劲,不怎么闹他。很乖巧的跟着苏继秋忙东忙西,虽然不会带孩子,但是夏末一直是他抱着哄着。 快过年了。 每年村子里的年都过得格外热闹。忙碌了一年的村民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完全放松自己的日子,孩子们最高兴的是又可以看到现场宰猪了,大人们热热闹闹的每家准备出一道拿手菜来,放在村口的流水宴上,除夕夜的时候全村都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彻夜阔谈。 苏继秋的心情稍微平复了那么一些,也打算打起精神来过个好年,冲冲家里这一阵子的晦气。 苏继秋刚站起来,坐在旁边抱着夏末的元宝就有些紧张,跟着苏继秋一起站了起来。元宝巴巴的跟着苏继秋,好像害怕下一秒苏继秋就要跳河自尽一样的紧张。 苏继秋一愣,突然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最最辛苦和难受的,应该是元宝才对。 第二十六章:好好过日子 他拼了命救下来的伯伯去世了,他的秋秋不怎么搭理他,他的娃娃还总是连招呼都不打就尿他一身。 苏继秋仔细看了看自己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大孩子因为最近三伯去世,自己又没什么心情好好做饭,脸都有点蜡黄了。小孩子嘬着手指头,瘦弱的脸上显着眼睛更大了,正瞪着黑亮亮的眼睛水水的看着他。 夏末看见苏继秋终于正眼看他了,突然就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儿,“哦”的挥了一下。 元宝看见怀里的娃娃对苏继秋起了反应,怯怯的看了苏继秋一眼,然后慢慢挪过去,跟苏继秋的肩膀抵在一起,把孩子圈在两个人的胸口之间,小声地带着一丝探寻和撒娇的叫了一声:“秋秋?” 苏继秋一下子就心疼了。 苏继秋猛地张开双手,把两个孩子都揽进自己怀里,用了的抱了抱。然后在俩孩子的脸蛋上各自狠狠亲了一口:“元宝,是我不好,咱们以后好好过,我们把夏末养大,看他娶妻生娃,然后我带你走出这大山,带你上外边玩去,好不好?” 元宝虽然没有听明白苏继秋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几天一直很不对劲的秋秋终于恢复了。高兴地说了好几句“秋秋!好!” 许久没有小声的小房子里终于飘出了几声爽快的笑声,呀咋着小奶娃“哦哦”的撒娇。 小豆敲了敲门,推开以后探进去一个脑袋:“继秋哥?” 正团在一起的苏继秋和元宝分开了,看见小豆,把小豆让进家门来:“啥事?” “继秋哥,快过年了,我娘让我送几段腊肉来给你。今年轮着徐大爷家宰猪,我娘让我问你流水席凑个份子不?” “凑,肯定凑,就用腊肉了。替我谢谢刘婶,你等着,我去给你挖几个土豆。”苏继秋从小豆手里接下那几段腊肉,放到厨房案板上。 小豆留在屋里跟元宝一起看小孩。 “元宝哥,小孩好玩不?”小豆逗逗夏末,顺便逗逗元宝。 “好!”元宝傻乎乎的回答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哈哈……你真傻,跟你说啥,就会说个好!哎呦哎呦!妈呀!!”小豆刚想嘲笑元宝,夏末突然间小嘴儿一瘪,小腿儿一蹬,一股清洌洌的水柱直直的射到小豆咧着想要大笑的嘴里。 “末末,好!”元宝咯咯的摇晃着夏末。 “元宝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我这今天新换的衣服,我娘又该骂我了。”小豆把船在外边的马甲解下来,然后假装挥舞了一下手,要揍苏夏末:“不听话的小孩!该打!” 苏继秋正好走进来,把挖出来的土豆装在框里:“你小时候也那样,我都没打你,你敢打我儿子,你信不信我现在补回去?” “嘿嘿”,小豆搓搓鼻子,“那什么,继秋哥,我先回去了。”小豆站起来那好苏继秋给他挖的土豆,还有两棵白菜:“对了,我娘说,你们要是忙,就把小娃送我们家带几天也成。” “不用了,我家这儿也有个专门带孩子的,人家要带他还不乐意呢。”苏继秋看了元宝一眼,“累不累?我抱抱?” 元宝以为苏继秋要抢夏末,赶紧搂紧了,紧张的摇摇头。 “哈哈……元宝哥那是以为你不会带孩子呢。我先走啦,流水席的时候我给你们提前占个座啊!”小豆挥挥手,立起衣领子,回家了。 苏继秋关上门,回头看了看紧紧抱着夏末的元宝,越看越喜欢,颠颠跑过去,猛地把他抱了起来,在地上悠了两个圈:“宝宝,末末,吃肉肉喽!” 第二十七章:做顿好吃的 小豆送过来的腊肉,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腊肉。真正的腊肉是在新鲜的时候就用盐沫细细的喂好,涂抹均匀,保证每一部分都沾上足够量的盐,即可以防腐,又别有一番滋味。山里的气温冷得快,加工的肉虽然也是喂了盐,但是并不多,喂好盐吹干掉以后要用特别的香料叶子将其熏熟,既算腊肉,也算是一种熏肉。 和腊肉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腊肉是大部分生的,经过盐和时间的洗礼,变成了可以即食的食物,而山里的腊肉,有一股子特殊的香气,而且属于半熟食品。 村里有几家专门养猪的人家,过年过节的时候,要宰几只,然后分给大家食用。村民们用余粮,新缝制的被褥等等物品,回礼性的交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苏继秋其实做得一手好菜。只不过平时他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这样的活就落在了三伯手里。现在三伯走了,苏继秋决定好好下厨,将自己家里两个孩子喂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苏继秋先将小豆带来的腊肉条简单的洗了一下。晒在房檐外边的肉肯定落了不少的灰,至于细菌什么的,爆炒之后没有问题了。腊肉条是五花的,猪皮,肥肉,连着筋膜和精肉,暗红色的闪着美味的影子。 苏继秋用菜刀将腊肉条侧切,切成半个食指长度的薄片,每一片都要保证皮肉尽全。葱是大葱,刚刚从地里摘的,葱不能切细,要切成大段大段的菱形。姜味儿冲,不能放。 腊肉本身就是含油的,所以苏继秋直接把锅加热以后就将腊肉放进去爆炒,待油锅底稍微被腊肉的油脂浸润以后,放下葱段,如果没有油的话,葱会糊的。 腊肉被爆炒以后,熏腊肉时候用的香料味道发散开来,虽然整道菜只有这两样东西,但是腊肉的加工并不简单,能在冬天吃到这样一小盘山珍,村里人是十分满足的。 元宝早就抱着夏末在后头团团转,探探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味道。夏末虽然不能吃,但是会馋,闻到炒菜的香味,大概是觉得自己也饿了,扁扁嘴哼哼唧唧的哭了出来。 苏继秋看看上次给孩子喂剩下的米糊,什么味道没有不说,还干巴巴的,瞬间觉得有点愧对孩子。苏继秋走到里屋专门保存蔬菜的大缸旁边,他记得缸底下还有一个南瓜。 苏继秋把南瓜掏出来,去皮以后切成小块,然后放在简陋的竹板蒸锅上,底下沸水蒸煮,上头是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的橘红色南瓜。苏继秋把米糊兑上水重新热了以后,揭开锅,南瓜已经被蒸的十分软烂了。 他用三伯以前捣药的石杵将软烂的南瓜块捣成泥,然后倒进热好的米糊里搅拌,再撒上一勺子蜂蜜。软糯糯的南瓜米糊,用勺子一搅合,粘糊糊的充满食欲。 小夏末还是孩子,对于甜味的东西有着天生的眷恋。苏继秋喂一口,他都来不及咽下去,就够着脖子看着苏继秋手里的小碗,一副亟不可待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荤素狮子头 苏继秋笑着伸出指头点了点夏末的小鼻子,然后看看也十分眼馋但是很乖巧的没有抢儿子饭的元宝。苏继秋把元宝喂得差不多了以后,勺子转了一个圈,递到了元宝嘴边。 “元宝,啊!” 元宝眼睛闪了闪,咽了口口水,摇摇头说:“末末!” “末末吃饱啦,该元宝吃啦。” 苏继秋看元宝还是不肯吃,就把勺子比划到夏末嘴边,看小娃真的不张嘴了,元宝才立刻露出毫无掩饰的馋馋的表情来。 苏继秋把夏末从他怀里抱过去,然后把半碗南瓜米糊留给了他吃。元宝也就是个孩子一样,吃到甜食就美得不行,脸都要扎进碗。 有孩子的话,吃饭时间就比较没有准点儿。孩子喂好了就困,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自己刚才炒出来的腊肉就凉了。苏继秋把腊肉热了一下端上桌,又做了一道很普通的大白菜汤,还炒了一盘土豆丝,和元宝两个人吃上了三伯走了以后,最香的一顿饭。 三口的小日子终于是按部就班的开始过下去了。村里的种子和现在城市里的不一样,不是只能种一茬的那种,所以苏继秋家田地里并没有再播一次冬种。今年冬天的雪量适当,明年开春的时候地里的庄稼苗会很快的冒出土来。 除夕夜马上就要到了,苏继秋家里答应了要在流水席上添一道菜。其实冬天的村子里,肉菜反而比素菜好做。因为冬天没什么蔬菜,只有土豆,大白菜,洋葱,萝卜等。所以苏继秋想来想去,决定做一道荤素狮子头。 一道菜,荤素都有。苏继秋去徐大爷家领来了一块上好的猪肉和一大段骨头,在除夕当天,喂饱了家里两个孩子以后,挽起袖子开始折腾这道全年最丰盛的晚宴——的一道菜。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勤劳的中国人永远是不会可怜自己的胃口的。无论食材多么贫乏,炊具多么简单。只要肯动心思,普通人照样能做出不亚于大厨的味道来。过节时候的美味更甚,吃的不单单是菜品的味道,更是过年的感觉。 做狮子头需要高汤。高汤需要熬好一会,所以苏继秋先将火起来,然后把那段大骨头扔进去,放进去大葱段和姜片,枸杞子,山楂,还有元宝亲自从家门口香料树上摘下来的花椒。猛火熬汤。 狮子头素狮子头的主料是山芋,萝卜和蘑菇。将山芋切碎成丁,萝卜挫丝,蘑菇和木耳剁碎,剁碎几粒枸杞搅和进去,放上盐,适量白酒,村里没有鸡精,所以放进去一些熬成汤以后又凝固的肉冻,和上淀粉抓匀,然后将其捏成一个个球状,再在外表拍上鸡蛋液,然后漏勺抄着放在热油锅里迅速滚几下,外皮的淀粉和鸡蛋就会被炸成金黄色,空干净油以后放进盘子里。 荤狮子头就更简单了,猪肉剁成茸,葱姜蒜剁成末,搅合肉馅的时候一定要朝着一个方向搅拌,并且不时的加水。如果左一下右一下,肉馅容易泄,也不吃水,不够劲道。肉馅里也要加入小部分的山芋粒,防止肉丸熟了以后过于紧凑不容易夹断。捏成球以后照样滚油,熟了以后和素狮子头一起放在盘子里。 狮子头既炸又炖。炸好的丸子虽然是熟了,但是味道并不够浓郁。苏继秋看高汤熬制的差不多了,就将盐,肉冻,料酒等等都倒进汤头里,然后将炸好的丸子也放进汤里,继续炖。 每家出一道菜,可不是一盘菜。苏继秋要来很大一块肉,够做好多好多盘子的荤素狮子头才够的上村里人一人一口。晚上大人都要出门,孩子也要跟着出去,所以苏继秋让元宝陪着夏末先睡一觉。夏末睡着了以后,元宝就不老实的从床上爬起来了,跟着苏继秋在厨房瞎转悠,不时地想伸伸手。 苏继秋看时间还早,也想教教元宝,就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捏丸子。 狮子头的丸子比较大,不像平时吃羊肉丸子汤里的那么大的丸子,那种小丸子用手一挤就行,狮子头的丸子用力挤得话可是会粘在手上的。苏继秋看着元宝捏的满头大汗,还糊了自己一头一脸的馅儿,就站到他身后搂住他,将双手从他腰间伸出去,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他的双手。 “太用力的话会粘在手上,来,元宝,跟着我的手劲儿走,一边儿扔一下,扔过来,再扔过去。” 肉团在元宝的手里小幅度的扔到左手,再扔到右手。多多少少转换下角度,丸子就会变得又圆又结实了。元宝像是第一次玩到了泥巴的孩子,开开心心的来回扔着那可怜的肉团。 苏继秋从后边抱住他,元宝的腰很细,屁股翘挺挺的抵着自己的小腹。苏继秋一直盯着元宝手中的视线,慢慢地挪到了元宝脸上。 第二十九章:年夜饭 破孩子的身材没有刚刚捡到他的时候那么饱满了。胳膊上的肌肉好像浓缩了一样,很硬很结实,肩部还因为经常背着筐,被磨出了两条茧子。头发长到有些挡眼了,苏继秋琢磨着那天带他去剃头匠那里剃个头发。 “秋秋!”元宝感到抱着他的苏继秋没什么动静了,向左转了一下头,正对上苏继秋的脸。 我的元宝,真俊。村里哪个男人都没有我家元宝俊。我家元宝的头发是金色的,像八月下午的太阳。我家元宝的鼻子那么挺,眼睛那么蓝,腰那么细,屁股那么翘。 元宝眼睛里突然出现了浓浓的笑意:“秋秋……” 元宝突然扔掉手中的肉馅,然后伸出沾满肉馅的手抱住苏继秋的头,然后很开心的吻住了苏继秋的唇。 苏继秋了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元宝的细腰。 唇齿间流转着冬天的寒息,元宝细长的手指紧紧捧住苏继秋的头,唇重重的碾磨着对方,连鼻子都蹭到了苏继秋的脸上。元宝像个追着吃糖豆的小孩子,紧紧地叼住苏继秋一不小心逃跑的舌头,口腔中的两条舌头像柔嫩的水蛇,水乳交融的纠缠在一起。 苏继秋手下轻轻抚摸着元宝腰间的伤疤。三条被狼抓伤的爪印已经结疤,能够摸出三股清晰的突起。手指细细的描绘着伤疤的纹路,给元宝敏感的腰间带来一连串细致激烈的小火花。元宝瑟缩的都动了一下腰肢,却并没有离开,整个人用力向前挤了挤,然后整个前胸都贴到了苏继秋身上。 两个人的唇齿终于分开,元宝瞪大了湛蓝的眼睛盯着苏继秋黑棕色的瞳孔,好像能从里边看到自己。元宝把自己软软的钻进苏继秋怀里,尽力缩小自己的体积,然后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破孩子经常性擦枪走火撒娇的行为苏继秋已经释然了。元宝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也不怕,没有害羞,没有纠结,没有绕弯子,想做什么,他就做了。他喜欢谁,就要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冬天啊,真是个适合窝在被窝里好好享受的季节。 苏继秋下巴抵着元宝的肩膀,两人站在原地小幅度缓缓的摇晃着,苏继秋决定给自己过一个幸福一点的年,什么都放下,然后重新背上这两个甜蜜的小负担。 元宝,我不会撒手的。一直。 天终于渐渐的黑了下来。 村子里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大家都忙活着把自己家的菜盘往村口端过去,村口支起了好几个大木桌,木桌上都摆了差不多的菜品。一桌上十几盘子菜,各式各样,红红绿绿,煞是喜人。每桌中间是一道鱼,是村长家媳妇做的,鱼是今天村长带着人现从坑里抓上来的,村长夫人亲自下厨,将鱼去鳞,掏肚,油锅做好,炒一点辣酱直到香味爆出来,然后放在油锅里稍微煎炸,鱼尾和鱼鳍一定要炸的香酥金黄才好。再将鱼放在锅里中火久炖,葱姜蒜,花椒料,样样不少,白酒去腥,直到汤汁炖成稍微粘稠的褐色。然后装盘码好,周围放上一圈的土豆片雕花稍微点缀一下。 鱼是一定要留一条不能上桌的,取年年有余之意。 村子里的妇人虽然不多,但是终于到了一年唯一一次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每个人都早早的赶到村头,甚至现场做起了流水席上的半成品。 刘婶子就拿着油锅“刺啦刺啦”的炒着料。手底下是一盘盘新鲜的螺狮——冰凉凉的,并不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大冬天的河里螺狮比较少,都是刘婶子家大缸里养的。其实这个东西简直就是有水就能活。 热油锅里滚着酱料、辣椒、花椒、麻椒、葱末、香料,炒的喷香四溢的油被刘婶子一勺一勺的直接浇在鲜螺狮的盘子里,一阵又一阵的油爆声伴随着喷香扑鼻的气息,引得围观的人无不探头,流着口水夸赞刘婶子的手艺。 几头现宰的猪被村子里的巧手们做成了一盘盘精致的菜品,米粉肉,酒蒸肉,溜肉段,肉丸子,还有炒肝尖,汤爆肚,烧肋条。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人生鼎沸的村头,夹杂着说笑声和吵闹声的香气简直要把山里的神仙都勾出来。 第三十章:除夕 苏继秋做的荤素狮子头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尤其是炖的软烂的肉丸,村里没牙的老人都能嚼的动。 小夏末大概是下午睡饱了,大晚上的就数他最精神。小腿有力的蹬着元宝的胸口,简直要化成一只小馋虫直接扑到香气四溢的佳肴上盖住。可惜他还有点太小,很多东西吃了也消化不掉,苏继秋喂了他几口菜,又抠了一小块糕点给他拿着。其实孩子也就凑个热闹,又能吃几口呢,夏末拿着油乎乎的糕点,咯咯地笑着抹了满脸渣子。 “看看人家继秋,这娃子在炳望他家天天长得跟没吃饱饭一样,人家继秋一养,这脸蛋子都圆上来了,来来来,奶奶抱抱哦~”村长媳妇凑过来,抱起小夏末亲个不停,元宝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已经全都被美食吸引走了,夏末被抱走了以后,他看看苏继秋没反应,也就眼巴巴的看了看自己被抱走的娃娃,然后继续埋头猛吃。 流水席上最中间的一桌是村里地位和辈分比较高的男人们,往年本来应该有三伯的座位,今年苏继秋替了上去。苏继秋给元宝喂好了饭,让小豆陪着元宝玩,然后去那一桌挨个儿的敬酒。 几杯酒下了肚子,苏继秋开始冒汗了。他脱了棉坎肩,给元宝裹上了。看着破孩子脸蛋有点发红,还傻乎乎的笑,皱着眉头拎着小豆耳朵把小豆拽了过来。 “你是不是让他喝酒了?” “哎呀哎呀!继秋哥你别揪我啊,我俩都只喝了一小杯啊,我都没醉,谁知道元宝哥酒量这么差啊!”小豆踮着脚尖呲牙咧嘴的做着怪相:“你们怎么老拧我耳朵?!” “秋秋!”元宝突然间从座位上跳起来,紧紧地抱住苏继秋,像只大犬一样开心的在他怀里蹭了蹭:“秋秋!秋秋~~~” 正在吃饭的人群“哄”的笑起来,臊的苏继秋脸发红,赶紧让小豆跟刘婶看着苏夏末,然后连抻带拽的把喝醉的元宝带回家。 元宝应该只是微醺,脸蛋上有两坨粉嫩嫩的红色。笑眯眯软乎乎的,苏继秋让干啥就干啥。苏继秋给他脱好衣服,在他屁股蛋子上打了好几下:“这破孩子!话都说不利落呢还敢喝酒!咋这么不听话呢!” “吭吭!秋秋!”元宝看苏继秋一凶,马上垮下脸来,要装哭。 偏偏苏继秋就吃他这一套,赶紧换了一张脸,温和的揉了揉他被打疼的屁股:“好好好,不打你,不说你,不哭哦” “咯咯咯!” “这咋还学会装哭了!” “咯咯咯咯咯!!” 光是哄元宝睡觉就用了好一阵子。看他终于是沉沉的睡过去了,苏继秋对着他两边脸蛋一边吧嗒了一口,然后重新套上棉坎肩向村头走过去。 前半夜熬夜水平不行的妇女和孩子们都退下战场了,后半夜的除夕夜才是村里男人们的聚会。每年只有一次的欢庆,大家都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拿出最好的炊具,毫不吝啬的大肆“铺张浪费”一把,在这天夜里,孩子不许说“死”,大人不许骂脏字。村里没有烟花鞭炮,也没有发红包的习俗,热热闹闹吃顿饭,喝喝酒,就是对一年辛苦劳动的最大庆祝。 苏继秋抬起头,看了看晚上黑蓝色的天空,惬意的长舒了一口气,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村头的灯光越来越近了。 第三十一章:山外来客 苏继秋抬眼一看,本来应该分散在各个桌子上吃饭的村民都聚到了村口,鸦雀无声的听着一个声音讲话。苏继秋紧走几步,扎进人群里,苏夏末看见自己爹来了,赶紧“哦哦”的叫了起来,被苏继秋一把从刘婶子那里抱进怀里。刘婶子把孩子递过去以后,就凑到苏继秋身边,小声的说道: “秋子!山外边来人了!” “山外边?”苏继秋一愣,脑子里就像有人打了他一下一样——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妈回来了。 苏继秋挤着人群向前走过去,看见村口站了四个穿着很是整齐的男人,心里稍微有那么点失望,又有些期待。这四个男人身后还跟了几辆骡子拉的车,车上堆满了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 苏继秋小声问道身边的人说:“这些人干嘛来的?” “不知道啊,说是别的县来的,要修什么通道,就先派了几个人来咱们村送东西了。” 四个人中站在最前边的那个人正背着手,对着村长说了些什么,并不能听的太清楚。苏继秋看见村长捋了捋胡子,然后问了几句话以后,点了点头。随即那个男人转过身子,对着大家,高声讲起话来。 “村民们,村民们,大家安静一下。”男人打量了一下本就没几个人说话的人群,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是县里来的副县长,我叫梁栋国。你们这个村子,按照县级市划分区域是要归到我们长山县的。” 村民们一脸的茫然。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人出去过。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属于”某某地方的。 梁栋国看着这些落后到简直未开化一样的村民,叹了口气,详细解释了起来。 “你们这个村子叫涉水村,早在几百年前县里的规划地图上就已经登记在册了,可是我们省这些年资金有些困难,没有什么人力物力投入进来开发涉水村。我们县像你们这样贫困的村子都是少有的了,我省政府前一阵子接到了海外的一大笔捐款,捐款项目要求开发这片山区和村落。这才播下一笔钱来,要把你们村落和隔壁村落之间的山打通,开一道隧道,乡亲们,路有了,就好办了,到时候你们就富裕了!” 人群一听到“要修路”,全都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乱哄哄的提问,梁栋国压了好几下才把大家伙儿的声音压下来。 “这个工程量实在有点大,山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凿通,我们这四个人也是跋山涉水几天几夜才过来,总算是赶上了乡亲们的除夕夜,这不,我们给乡亲们带了些粮食,种子和生活日用品,都是政府发给大家的,大家都收下吧。” 梁栋国转头指使剩下的三个人把骡子拉的马车上的东西给卸下来堆放在村头。村民们还保持着警觉的神态,没人动弹。 “乡亲们不要害怕,山外边有更多的人,更好的政策,我们要相信政府,相信党啊!”梁栋国擦擦汗,不知道这些话对于这群山里的村民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我们这次来,除了给大家送点儿东西以外,还想登记一下本村的人口,然后统一上一下户口。我们登记完人口还要去山里看看地形,这几个都是我们省派下来的地质学家呢!” 梁栋国把身后的三个人一个个的介绍了一遍,村民们干瞪着眼睛看着,地质学家是啥? 苏继秋身边的人轻声哧了一下:“真敢吹,还要凿通整座山呢。” “就是,净瞎说,外边人就是当我们都傻呢。”旁边人小声的附和着。 眼见着村民们的议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梁栋国的汗流的更欢了。梁栋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村长。 村长掀开眼皮,斜斜的看了梁栋国一眼,然后背着手慢悠悠的站到了他身边。大家看村长一副准备说话的架势,都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村长扫视了一圈安静的等着他说话的村民,又踢了踢脚边刚卸下来的一堆货物,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老刘家!出来!” 第三十二章:送的一堆好东西 站在前排,辈分比较高的那群人中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穿着黑色大夹袄的男人,刘德全,村里的老猎手。 刘德全走到村长旁边,村长又踢了踢那堆货:“挑吧,缺啥拿啥。” 刘德全一愣,村长咋了一下舌,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蹲下去,把那小山一样的包裹解开几个,把里边的东西倒了出来。 已经是深夜了,天黑的挺彻底,大家也看不清楚究竟都有什么,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刘德全在那里扒拉。刘德全一开始还小范围的乱翻着,后来不停地发出一阵阵惊喜的声音来。 崭新的皮革匣子,不锈钢的保温盒,高邦的厚底靴子,一看就毛绒绒的暖和十足的厚皮大檐帽,比村民自制的捕猎夹更加锋利的钢夹,吊索,竹坯板,麻绳,甚至还有用来炸坑的火药。 刘德全是猎人,看中的自然是他本家行当的那点行头。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眼尖的妇女,早就看见了包裹里崭新的棉衣、被褥、针线和大团大团弹好系好的新棉花,包里还有很多鼓鼓囊囊的小包,一解开,都是崭新的炒勺,蒸锅,屉板,甚至还有碗筷,用那些衣物仔细的叠好包着,一个都没碎。 刘德全这个掂掂,那个看看,磨蹭了许久,身后议论声越来越大,他才恋恋不舍得选择了几样称手的,美滋滋的塞进怀里。 身后的村民们都闹哄哄的想过来看,村长一扬嗓子: “都别着急,谁都不差,我叫谁谁过来挑,粮食种子会平均发,挑点儿你们急用的物件儿,别太贪啊!下一个,大柱子他叔!” 乡亲们在村长的指挥下听话的排成了一个长队,从长辈到晚辈,从生活困难一点的到不那么困难的。大家欣喜的挑着东西,不断有惊喜的声音传来。几个妇女拉了几匹布,蹲在一边互相比对着。 苏继秋让小豆先帮忙抱着孩子,蹲下去翻了翻那堆东西,衣服布料什么的不缺,炊具可以留给那些做饭不那么顺手的老人。其实苏继秋什么都想拿点儿,又不能不给后边的人留着。翻来翻去,捡了两个带盖子的杯子,又翻了翻,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手。 那是一把剪刀。 村子里的妇女们做衣服都是用磨得锋利的铁片裁布,用顺手了倒也不觉得不方便,所以苏继秋一开始看到这把剪刀的时候,并没有想拿走它——苏继秋根本不知道这个锋利的东西叫什么,做什么用。 梁栋国正好看见,也蹲下身子,顺手拿起剪刀,凭空剪了两下:“这剪子可好用了,王麻子的呢,你家媳妇裁裁布啊,刮刮鱼鳞啊,用着指定顺手着呢。” 苏继秋接过剪刀,脑海中一亮。 元宝自从来到这里以后,还没有剪过头发。村子里倒是有个会剃头的剃头匠,但是剃头匠用的是剃头刀子,给男人们剃的都是光头,大冬天的剃光头容易感冒,所以元宝躲过了这一劫,一直没有剪头发。苏继秋心里也不是很乐意看元宝那满脑袋金丝就被剃个干净,一直没想带他去剃头。 这个剪刀,看来能帮上大忙。 “哎,你挑完没有呢啊,我等着呢啊!”排在苏继秋后边的大娘有些着急,捅了捅拿着剪刀撒楞的苏继秋。 苏继秋赶紧拿着两个杯子和那把剪刀站到了后边,他把锋利的剪刀裹在衣服里子里,双手拎着杯子,还从小豆怀里把有点发蔫的夏末抱了过来,小孩子犯困了。 “我说这个什么县长,什么梁什么的,嗨,就叫你大兄弟吧!大兄弟啊,天儿这么晚了,你们几个就别走了啊,留在这儿住一宿吧!”大娘刚蹲下,就热情地抬着头对梁栋国说道。 村子里的人果然很好收买,给他们点东西就能轻易的得到他们的信任。梁栋国心里舒了一口气:“大姐啊,还真不瞒您说,我们当初没想到这山路这么难走,本来打算的是今天下午就能进村的。这几位科学家还想在这边的上头搞搞测量,也是得多呆几天,就是不知道村里有地方让我们住几天吗?”梁栋国话说着,眼睛早就飘到了站在一边的村长身上。 第三十三章:捐助 村长正看着自己媳妇带着一群妇女分发布料,嚷嚷着给苏继秋他们这样都是男人的家里边也做几套衣服被褥。耳朵这边听着梁栋国的话,故意慢了半拍,十足的拿着桥问道: “这东西都给我们?” “都给你们,都是政府给发的,我们都是为了人民服务而来的。”梁栋国赶紧说。 “以后还有人送不?” “老村长,那路一通,还发愁有人送?政府都拨款下来了,以后这路一修好,你们出山也就一天的功夫,等到柏油路铺过来,几个小时就进城啦!到时候想买啥就有啥!都不用我们送!” 村长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是肯定没有的。他心里有些嘀咕,挑了挑眼皮,问道: “你说的那个什么政府——他吃饱了撑的给我们东西?还给我们修路?” 梁栋国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个红头文件下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政府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吃饱了撑的跑到他们这个贫困县来扶贫。可是追根到底,说是美国那边有一笔巨款捐赠,手续齐全,还派人监督资金利用明细。那边儿说了,这笔钱,就是用来开发这片山区的,别的啥也不许干。每一笔资金都要落实到位,然后仔细上报。 梁栋国知道自己这么跟村长解释了,肯定会挨一顿白眼儿。他眼珠子一骨碌,说道:“这您就不懂了吧!您看您这村子,这山里,要什么有什么,木材,野生动物,山珍美味,保护的这么好的生态环境,到时候政府要派人过来开发的,在山坡上种果树,搞特色旅游景点,开发赚了钱,大家都得利啊!” 村长皱了皱眉头。山林不是他家的,他没有什么资格不许别人用。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道理,再加上他们的确是送来不少好东西。 地上的东西都挑的差不多了,村长留了一部分要平均发放的,大手一挥,让四个外来人也上了村里的桌,好歹吃了几口凉掉的菜,给他们安排了几家挤一宿,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就这样,除夕夜过了大半宿,大家伙就抱着各自的东西回家补觉了。 冬天的风冷的刮脸。苏继秋把怀里的儿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确保每一个地方都不漏风,然后团在自己胸前。刚才还困兮兮的小夏末觉得被老爹挤着抱很好玩,努力地挣出小胳膊,“啪啪”的拍着苏继秋的脸。 “哦!” 苏继秋赶紧又把他的小手塞进去,如此反复几次,小娃终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的老实了。 苏继秋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家。屋里虽然没有暖气,但是明显跟外边不是一个温度。把小夏末轻轻解开,然后放在熟睡的元宝身边,又给两个孩子都仔仔细细掖好被角。 美国洛杉矶(118°W,35°N) 一只枯瘦的手掌缓缓地摸索上了门把手。手掌上戴了一枚朴素的婚戒,指甲还涂了淡淡的枚红色指甲油。 老妇人长着浅金色的卷发,轻轻地把门推开。 屋里的摇椅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低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 “亲爱的,我考了杏仁酥饼。”老妇人的手轻轻叩了一下门,然后慢慢走进屋里,将手中的托盘放到精致的茶几上,“埃布尔太太的松饼肯定没有我做的美味,要不要试一下?” 习惯了没什么反应的自言自语,老妇人用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摆在杏仁酥饼旁边。然后缓缓走到老人身后,伸出双手按着老人的肩膀,又慢慢俯下身子,从后边搂住了他。 “上帝自有他的安排。” 妇人伸手向前摸索着,握住了老人戴着同样婚戒的手。 “哦对了”老妇人突然站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 “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使馆来信……我们捐赠的保险金已经有一小部分信息反馈回来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鼠标轻轻点击的声音。老人睁开了眼睛,灰蓝色的瞳孔默默的看着屏幕上的邮件。 第三十四章:上户口 梁栋国一行人在村民家里住了一宿以后,第二天下午才起来。看来这几天的山路把这几个人折腾的够呛。 那三个地质学家跟村长打了声招呼,就在几个熟悉地形的猎户带领下,拿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架子盒子上山去了。梁栋国找了一张小桌子,搬到村头,大声嚷嚷着。 “乡亲们,乡亲们!你们谁家几个人,每个人姓甚名谁,年龄多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都是啥样的,麻烦乡亲们都仔仔细细的跟我说一下!我这里登记一下,以后好给你们上上户口!” 大冬天的,虽然梁栋国说最好每个人都亲自过来登记,但是家里有孩子婆娘的,谁也不想让他们挨冻,所以排队登记信息的几乎都是大男人,一个个把棉袄领子抬高,聊着天等着登记。 “叫啥?多大?” “苏继秋。男,20了。” “家里几口人?” “三口。” “都叫啥?跟你啥关系?多大了?” “叫元宝,苏夏末。元宝是我媳妇,苏夏末是我儿子。”苏继秋顿了顿,想了一下,“元宝大概二十多岁,苏夏末四个月了。” 梁栋国抬起头来问他:“你媳妇多大岁数你不知道?啥叫二十多岁?到底二十几?” “也20吧。” 梁栋国翻了个白眼,在元宝性别那栏填了个“女”字。 苏继秋也不识字,看看梁栋国挥手让他走了也就走了。其实他什么都没解释,说元宝是他媳妇,还有个儿子,谁都以为是个正常的一家三口。 其实如果梁栋国坚持每个人都要亲自过来登记,或者好好盘问一下苏继秋,也许以后发生的故事就会完全不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误会,不久之后苏继秋和元宝两个人有了一张具有法定效力的户口簿,上边“与户主关系”那栏清清楚楚写着“夫妻”二字。虽然不久之后这个乌龙事件被纠正了,但是那张淡蓝色的卡片苏继秋一直留着。这两个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梁栋国一行人就呆了一个白天,就打点行李匆匆忙忙上路了。村长犹豫的问过他们究竟有没有把握能走出去,梁栋国大笑了几声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说,他们有这几辆骡子车,走到后半段路打个电话还能有人来接应,比他们这些带点儿干粮就翻山的村民们保险许多。村长看了看梁栋国手里的手机,脸上露出一副“你这个娃子怪可怜的,这个小东西又不是神仙的宝葫芦怎么能叫来人”的表情,塞了许多村民送的东西给他们,送他们上路了。 一行人走以后,村长组织了人挨家挨户发放了玉米良种,黄瓜,茄子,白薯,大豆等等,还一家一户分了一个小型的保温瓶,确保冬天也能喝上一口热水。一行人总共带来了有那么二十多个暖壶,因为不够一家一个的,就留在村长家里公用了,谁有用就去借,用完了还回来。 村民们一个个欣喜若狂,突然之间仿佛觉得这个围绕在村子周围的群山不是那么高了,不是那么大了。仿佛睡一觉醒过来,明天山上就能长出一个大窟窿,直接通到山的外边。 接连几天大家的话题都是“你说这山怎么凿穿?”“外边的人可厉害着呢,没准过几天就回来了。”“我看没准明天就修好了。” 几天过去了,山还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也并没有什么人再回来过。大家过了兴奋劲儿,一个个都有点失望却又按部就班的躲在家里继续猫冬去了了。 苏继秋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剪刀。 他现在能把这把剪刀用的很好了。他发现这个东西在某些用处上比菜刀还好用,别看它小,却有着一股巧劲儿,能把东西剪出一个非常漂亮整齐的切口。 抬头看了看正在给苏夏末喂水喝的元宝,苏继秋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苏继秋走了过去,安静的看了一会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苏夏末看自己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赶紧抓住元宝的衣领子,小眉毛都立起来,冲着苏继秋“啊啊!哦——!” 哄鸡一样的声音让本来想好好等着把苏夏末哄到床上去的苏继秋打消了这个念头。苏继秋手一抄,直接把儿子提拎到自己怀里,然后假装很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拧着眉毛,凶巴巴的用脸蹭着怀里的小娃。 第三十五章:剪发 苏夏末知道老爸在都自己玩,咯咯咯的笑起来,还把小拳头塞进嘴里啃啃啃,流一下吧口水。苏继秋把儿子高高地举起来,又猛地将他假装摔下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小娃高兴地挥着小手不停喊。 “哦!!!哦——!!” “哈哈哈……” 抛着玩了几次,就在原地不停地上下颠着哄他,苏夏末瞪着水溜溜的眼睛看着苏继秋,慢慢地在上下颠簸的频率中打了几个小哈欠。苏继秋轻轻把他放在床边,围了一个小窝让孩子靠在床里边,反正这孩子要睡着还早呢,现在也不会爬也不会坐,就先让他这么“假装坐着”得了。 元宝看孩子被放到床上了,就想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苏夏末养成臭毛病了,非得有人抱着才睡觉,而且如果看不见元宝肯定会哭闹不休。 苏继秋伸手拦住了元宝,然后捏了捏他侧腰小星星的位置,把他拉到房间中间,房间中间放着一把椅子。苏继秋把元宝按到椅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发。 昨天给元宝洗的澡。元宝的金发长长了以后居然还有些卷起来,倒是不至于会挡住眼睛,金色的头发在眉梢上向外侧卷出去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苏继秋弯下腰,脸对着元宝说道:“宝宝,我要给你剪头发,你不要乱动,乱动会被剪子扎到,知道不知道?” 元宝开心的看着苏继秋,小白牙龇着,笑得可美了。 苏继秋就当他是听懂了,抬起右手来,大剪刀在元宝脑袋上比划了几下子,狠狠心下去了第一剪。 有了第一剪就好办了,苏继秋越剪越顺畅。虽然修不出来什么造型,但是好歹能给元宝剪一个清爽一点的短发。苏继秋感受着剪刀在每一根金发之间倾轧的声音,细碎的咯吱声像是除夕夜里踩着雪走的雪声。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有着极致的韧劲,有些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从剪刀的另一头切断掉落。 那个时候苏继秋还不知道头发这种东西,在古代是代表着多大的意义,也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肯为自己的妻子束发,代表着多么深厚的意义。苏继秋的有些怜惜那些掉落的金丝——它们很美,但是似乎没有用了。 凡是元宝的东西,好像都有那么一些不一样,都有那么一些特别需要珍惜。哪怕是剪掉了没有用的头发。 在剪到元宝眉上时,元宝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的痕迹还能清楚的看见,金色的睫毛随着条件反射一抖一抖的,偶尔抖落一截落在睫毛上的细碎断发。 苏继秋伸出左手的手指,轻轻的碰触着元宝抖动的睫毛。元宝立刻笑了起来,没有睁开眼睛。苏继秋用手捂住元宝笑的弯起来的眼睛,感受着那长长的睫毛扫在自己粗糙手心里的酥痒感觉。大手向上一翻,金色的发丝从手指尖的缝隙倾泻下来,元宝摆了摆脑袋。 前边剪得差不多了,苏继秋绕到了元宝身后。 苏继秋小心的用剪刀在元宝耳朵旁边修出整齐的弧度。元宝的耳朵长的很规矩,大小,形状,都很规矩。干净的耳廓上有一颗不大的黑痣。苏继秋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元宝痒的缩了一下左边的肩膀。 金色的脑袋顶有一个清晰的发旋。苏继秋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缓缓从后边弯下身子,低下头,脸反着正对元宝的脸。 元宝很乖巧,还闭着眼睛。 苏继秋向前凑了凑,用唇点了点元宝的嘴。 床上的小娃很老实的看着自家两个大人保持着这个辛苦的动作。看了好一会也不见两个人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无聊的吃起了自己的手指。 午后的阳光仿佛带着响声。游走在空气中的灰尘暴露在阳光下,又迅速的向别处飘去。小小的房间里缓缓流动着普通而又温暖的味道,感情像是初春破土而出的稚虫,满怀期待而又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向前走出去。 第三十六章:给夏末做个小车 苏夏末六个月了。 六个月的小孩是能坐会爬,还不会走的年龄段。 夏末被苏继秋喂得结结实实,小娃娃浓眉大眼,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每天依依呀呀的,是个话痨。 现在的夏末已经完全超出了元宝所能掌控的范围了。好几天早上,元宝醒来以后都看不见孩子,把苏继秋摇醒了以后,两个人翻箱倒柜,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能把爬着“离家出走”的苏夏末找到。得亏家里的床很矮,小孩子每天骨碌下床倒不至于受伤,其实他完全就是自己摔下床的。 后来元宝干脆自暴自弃了,终于放弃了每天都抱着孩子走来走去的活儿,有时候就委委屈屈的看着苏夏末小朋友一个人的在眼前的土地上爬过来,爬过去,路过他的时候还要拍拍他的小腿肚子,挥挥小拳头:“哦!叭叭——” 苏继秋在一天最多给苏夏末洗了三次澡以后终于爆发了,哪儿家孩子也没有这么多动的,而且还跟小野猪一样专门喜欢往泥地里边扎,扎完了还要打滚,打滚完了以后求抱抱。每次元宝一看见孩子伸手就赶紧过去要把他抱起来,结果弄得两个人全都一身的泥。 家里的床肯定是困不住这头刚会爬的小野猪的。苏继秋想来想去,决定亲自动手,给儿子做一个小车子。 围栏要高,免的孩子爬出来。要有一个推手,元宝不用弯腰就能摸到的高度。车轱辘要用山里的软木,中间打孔,穿上车轴,然后在水里泡上一天一宿,待到软木发涨,将缝隙全部塞满。转动起来以后就不至于脱落了。 苏继秋想的很好,但是他毕竟不是木匠。村子里有专门的木匠,但是没有做过苏继秋形容的这种给小孩子用的车。木匠听苏继秋形容了半天自己的想法,硬生生的给他否决了许多方案。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车轮子不好做。最后木匠帮苏继秋折中了一下,把车轮子替换成两根稍微有弧度的横木——小孩子在车里来回爬的时候,还可以小幅度的晃悠一下,避免了因为没有轮子,孩子总在原地爬来爬去会感到无聊的问题。 苏继秋跑到木匠那里听了好几次,仔仔细细的画下车子的草图。感觉看起来更像个大一点的篮筐。苏继秋为了让儿子充分满足好动的天性,打算把这个“篮筐”做得更大一些,更长一些。 拜托了好几个村民一起上山把冬天停止生长,没什么用的竹子搬下来,苏继秋挥起砍刀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长短是他自己定的,大概车子需要怎么组装,怎么固定,其实都是人家木匠帮忙的。苏继秋做好一切可以自己前期准备的工作,包括把竹板上的毛刺打磨光滑。木匠收了苏继秋一篮子鸡蛋以后,帮他做完了最后的组装。 苏继秋家里那些小鸡子儿都长大了,里头有两只是公鸡,剩下的都是母鸡。母鸡加入了下蛋大军的行列,所以家里每天都会有数量可观的鸡蛋。自己吃不掉了,就会发给村里的人,或者换点儿别的东西回来。 小车子中间给孩子爬的横板也是用竹子编的。凹凸不平的很,苏继秋又在上头铺了好几层被褥,软乎乎的。苏夏末老早就盯着自己老爹这两天忙来忙去,好像在鼓捣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元宝怀里不停地蹬着小腿。 “哦哦!”给我看看! 眼瞅着元宝都快抓不住这个孩子了,苏继秋赶紧接过来把孩子放进车里的软垫上。苏夏末小朋友被放在车子里以后愣了一下,然后小手按着软乎乎的“地面”,抬起头冲着两个爹叫了一声: “啊!?” “给你的,随便爬吧!”苏继秋笑着推了推他的小屁股。 苏夏末像是刚占领地盘的小兽,抬着小胖手向前爬出了第一步。扭头又看了看两个大人,然后飞快的向前边挪过去,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爬过了一段长度以后,车子底下的弯杠起作用了,车子小幅度的顺着夏末的力度向前倾斜了一下。苏夏末没有准备,手上一时没用到力,“哦!”的一声向前扑了出去。整个脸盘子直直的扎进被子堆里。 苏继秋和元宝在旁边站着呵呵笑个不停,夏末从被子堆里挣扎了几下重新爬了起来,来回几次以后大概明白了这个车子再爬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会动——好玩死了好么! “咔咔!!”苏夏末飞快的挥舞着短小的四肢,爬过来,爬过去,爬过来,爬过去。每次车子向前弯的时候还都要加速一下,借着惯性滑到车子尾部,然后再迅速挣扎起来往回爬。 看儿子玩的完全没心思打扰大人了,苏继秋觉得自己做的这个东西大抵上还是成功地吧。 元宝在旁边,双手不是那么用力的扶着车边的围栏,眼睛追着儿子的小肉滚子一样的身体看。苏继秋拉了拉元宝的手,把他拉走了。儿子现在可没有空搭理他们。 第三十七章:德全大叔爱宝宝 天气渐渐转暖了。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临近春天,村子里是要有个类似于祭祀一样的仪式的。感谢上一年山神的馈赠,感谢保佑村民们度过寒冷的冬天。这个仪式举行以后,才是正式进入了新一年的播种时节。 冬茬的庄稼已经钻出了土,露出了圆鼓鼓黄绿绿的嫩芽。苏继秋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家里有两个劳动力,但是其中一个是不能独自上山的,而且家里必须有个人看孩子。自己一个人走了,当天回来也就罢了,两天不回家也不行,元宝不会做饭。所以苏继秋尽量想办法,减少自己去山里的次数。 去山里主要是采集草药,拾柴和捕猎。苏继秋虽然什么都能做一些但是都不是那么精通,唯独治病这一方面,虽然不如三伯厉害,但是也是村里唯一懂的比较多的了。所以苏继秋仔细跟村长商量了一下,家门口的耕地是自己的,自己可以种地打粮,而且打算单独开出一块地来种药草,他可以免费为村子里所有人看病,但是需要村民接济一下家里,隔几天可以从山里带一些东西来给他,够三口人吃的不那么贫寒就行了。 其实村子里也有养殖牲畜的,但是能经常宰来吃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家还是回去山里打猎。苏继秋家里就三口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不能吃多少。村长仔细想了想,跟苏继秋说:“知道你家是挺困难的,但是大伙儿去打猎也不容易,这样吧,每次打猎以后,分肉给你们家,你就负责请大伙吃一顿饭吧。” 其实给几天才下山的猎户做一顿美食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食材肯定并不全是苏继秋自己出的。村长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家在“交换物品”的基础上多那么一点儿人情味儿,起码也是表示对各位猎手的感谢了。苏继秋很痛快的答应了,这样一来,以后就可以减去经常上山的次数,在家里好好照顾那两个人。 村长一决定,当天就把消息通知给了村里各位猎手,把大家招呼到苏继秋家里来吃一顿,提前说一下。各位猎手都是身强体壮的彪悍男人,一听有饭局有酒喝,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老早的就聚到了苏继秋家门口。 刘德全对于苏夏末非常非常喜欢。刘德全曾经有一个媳妇,但是因为他媳妇本身底子就不是很好,怀孕以后还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她身子瘦弱,又赶上冬天的时候生的,结果难产,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刘德全从此以后就一直打着光棍,没给任何人搭过伙,但是对于小孩子可是有种彻底的执着,村子里谁家有小孩子,肯定逃不过他的魔掌。 “小娃!!哈哈哈哈!爷爷蹭蹭脸!唔——哈哈哈哈!!”刘德全大手一抄,一只手就能把苏夏末给抱起来,捧着小孩子稚嫩的小脸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上蹭,苏夏末有些发懵,惊慌的伸着小手啪啪拍着这个可怕的爷爷的脸。 “啊!!!”救命啊!大狗熊! 刘德全哈哈大笑,一张嘴就把苏夏末伸出来挥舞的小手咬到嘴里。苏夏末看了看自己被咬的小手,虽然不疼,但是感觉甚是委屈,“哇——”就哭了。 “呜呜——啊!”我的手手不见了!手手被大狗熊吃掉了! 孩子一哭,元宝就立刻从人群里挤过来,有些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刘德全,想把孩子抱回来。 刘德全对于这个长相“另类”的外来人口有些挪揄,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虽然傻,但是还很有礼貌的孩子。谁家傻子也不像元宝这样,吃有吃相,坐有坐相,不说话不做事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劲儿。 “元宝,把夏末给我吧!以后我养着,我天天给你们家送肉吃!”刘德全开玩笑又假装认真的对着元宝说道。 本来以为应该听不懂他说啥的元宝,眼光猛地犀利起来,迅速从刘德全怀里抱走了苏夏末,把苏夏末拽的这叫一个疼,哼哼唧唧的哀嚎了几下,发现自己终于回归老爸怀抱了,又坚定地霸住了元宝的衣服。 元宝有些凶狠的看着刘德全,倒是把刘德全吓了一跳,然后“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伸出大掌拍了拍元宝的肩膀:“好好,不跟你抢,哈哈哈哈!” 无伤大雅的玩笑让元宝有了深刻的危机感——从那之后很久只要见到刘德全,他就不觉得抱着孩子跑的没影儿,搞的苏继秋满头雾水。 第三十八章:宴请 苏继秋正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今天来的可都是村里的好猎手,谁都没空手来,该带的食材都带来了,量还不少。苏继秋赶紧贡献出家里储存了一冬的蔬菜粮食,好好的准备一下这提前犒劳的聚餐。幸好村长提前想到了一个人忙不过来,替苏继秋把刘婶找来帮忙了。 主食吃面。面比米管饱不说,做起来时间还短。烙饼的面要和的软一些,多加水。用筷子把面和水和好以后,要盖上盖顶“醒”一会,让面和水充分的滋润一下,再打开的时候就不会是凹凸不平,有小面疙瘩了。 醒面的时候着手做菜。食材里最显眼的是一整根羊腿。羊是山里的野羊,羊腿部分是整个羊身上最劲道最有嚼劲的地方,但是肉厚,不好处理,而且一个人吃肯定吃不掉,一旦切开就容易坏掉。这次贡献出来给大伙儿吃,恰到好处。苏继秋打算做一个手抓羊肉,省时,作料简单,而且符合山野间大汉们吃饭的风格。 羊肉已经事先洗净浸泡过,如果还有大量血水含在里边是很容易腐烂的。苏继秋直接将羊腿片开,顺着肌肉纹理片出整齐的肉片。说是肉片,其实也是有厚度的肉段了。 大火烧开,将羊肉下到锅里猛煮。肉太多了,在此期间苏继秋着手抄了几道简单的素菜。素炒豆芽,专门可以下酒吃的炒黄豆,生煸尖椒,还做了一个摊鸡蛋。 羊肉锅已经翻花,将表面的浮沫撇去,将花椒,茴香,姜片等调味料倒进去,兑上清水继续煮。入味以后捞盘。 火上架勺,倒油,撒花椒炸焦后捞出,然后烹炝事先准备好的蒜泥。倒羊肉翻炒,最后撒盐面和香菜,上桌。 桌上人早就喝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小夏末在一群男人手里捣来捣去,像个领导一样,小手一指:“哦!”,抱着他的人就赶紧伸筷子给他夹过来。好在孩子好多时候都只是放在嘴里嘬嘬味道,并不是真的吃下去,不然这么小的岁数就瞎吃,明天肯定要闹肚子。 刘婶毕竟是厨房好手,做饭的手艺比苏继秋麻利多了。苏继秋这才上好几道菜,那边就已经满桌了。最后苏继秋必须上桌配大伙儿喝酒,还是刘婶把烙饼给烙了的。一个女人好像不是很适合在这种场合陪大家喝酒,刘婶做完了饭非要走,苏继秋给她带了好些菜,送刘婶回去了。 同村的人都是亲戚。大家酒桌上一个个的表着态,让苏继秋放心,以后山里猎到的东西肯定有他家的一份,就是这样的聚餐应该多搞一些。苏继秋对着这些村里的长辈挨个敬酒,大家吃饭聊天的兴致很高,正好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商量了下,打算明天进山做仪式,然后近期准备重新上山了。大伙儿一直待到很晚才尽兴而归。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些猎手们,苏继秋累的一下子倒在自己床上,闭着眼睛放空。苏夏末也早就累的趴在自己的小车子里睡着了。 今天喝的有点儿多了。脑子晕乎乎的。 苏继秋闭着眼睛,听见屋外的门“吱呀”的打开了。坐起身来,看见元宝抱着木桶,歪歪斜斜的往屋里端。 苏继秋赶紧下床帮他接过来。伸手进去,水都是冰凉的。苏继秋本来也就没打算期待元宝还能烧水,但是他能从井里打水出来就已经给了苏继秋一个惊喜了。 惊喜过后又有点后怕,元宝大概是心疼他辛苦,看每次都是苏继秋打水给自己洗澡,也想给苏继秋准备好洗澡水。可是那口井实在是有点儿深,万一元宝没抓好掉进井里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现在是初春,天气还稍微有些凉,村里人不用洗那么勤。 苏继秋又感动又担心的摸了摸元宝的头,元宝推了推木桶,叫了一声“秋秋”。 “哎。”苏继秋柔声应了一句。 元宝又叫了一声,苏继秋又应了一句。 元宝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木桶,拽着他的手伸进水里。 苏继秋将手拽回来,搂住了元宝的腰,向前贴过去,将下巴放在元宝肩膀上,摇晃着元宝小声说着。 “我捡了一个大元宝啊大元宝,大元宝是我媳妇啊我媳妇,我媳妇给我打了井水啊要洗澡,洗了澡啊上床生宝宝!” 元宝听不懂苏继秋耍流氓说的是什么,瞪着蓝眼睛看着他,然后被苏继秋拉上了床。 灭灯!睡觉!生娃! 睡梦中的小夏末吐了个口水泡泡:“咔咔!” 第三十九章:再见面 苏继秋仔仔细细将家门口的地给收拾了。 占面积最大的还是种粮食的地盘。打理出周边的地方来,苏继秋都用来种了药草。临近门口的地方也清理出一小片地方用来种黄瓜,豌豆,土豆,西红柿,大葱等等零七八碎的东西。 黄瓜是会爬藤的。苏继秋把给夏末做车子剩下的竹子稍微劈了一下,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瓜棚。黄瓜藤长得非常快,才一夜就看见卷成螺旋状的小秧苗绕着竹子棍向上边爬去。 门口有了整齐的田地,还有了像模像样的藤架,现在的地里虽然还是土的颜色比较多,但是过不了几天整片田里都会绿意盈盈,长满春天的颜色。 元宝站在门口摇着苏夏末小朋友的坐骑。苏夏末现在犯懒了,不自己爬了,每次都趴在坐骑里大爷一样的躺着,然后指使元宝替他摇晃。 看看跟地主一样的儿子,苏继秋心里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苏夏末从车子里抱出来,然后举着他走到黄瓜架下边,高高的举起来。 “儿子!长大个儿!以后长得比黄瓜架子还高!给我们打肉吃!知道不!” 苏夏末挥舞着小胳膊咯咯的笑着,他爹的话他到底听进去没有,就另当别论了。元宝在屋子门口席地而坐,摸了摸卧在旁边的狗,戳着腮帮子看着那父子俩玩闹。蓝色的眼睛抬头望向天空,被阳光晃得眯缝了一下。 就在梁栋国一批人走了有几个月,大家几乎忘了这码子事的时候,有天上午,大家伙正在家里忙活的时候,村口就听见一声吆喝。 “老村长——我们过来了啊——!!” 梁栋国这声吆喝,最先响应他的肯定是村子里的几条狗。此起彼伏的叫声将在田间干活儿的乡亲们招呼了过来,一看上次来的那个什么县长果真又来了,而且这次还带了好几个人,还拉了两个特别大的车子过来。勤快的人赶紧去村里把村长找了过来,其他的人张罗着给这些山外来客倒上水,码上椅子。 梁栋国对于这两次进山完全不同的待遇感到十分欣慰,乐呵呵的接过乡亲们递来的热水,里边还泡了枸杞。领导派头十足的吸溜了那么几口,跟村民们闲扯了起来。 “县长啊!这次来咋带那么多人啊?”有按耐不住的村民赶紧趁着梁栋国喝水的功夫问了。 梁栋国本来是副县长,被“县长”这么一叫,立刻飘飘然十分欣慰的说道:“这不是说要修隧道嘛,这隧道不能只从山的一头打洞啊,我带的这些可都是城里来的技术工人,要从这边开山,山那头的工程已经开始了,跟这边一接上,那路就通了。” 问话的村民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忙不迭的点着头:“哦哦,这样啊?” 梁栋国四下看了看,问道:“乡亲们动作挺快的嘛,这刚初春这地里就都长出庄稼了?” “嗨,您不知道,山里边能种粮的季节短啊,不提前点种上,天气凉了就不好种了。就这么早种,每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得饿着肚子呢。” 梁栋国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知道你们困难,这不,政府着手来帮大家了么。以后这边的测量结束,开始挖碎石的时候,还需要雇村子里的劳力来,到时候还会发工资给你们,你们没家也会有补贴的。” 村民们一个个哈哈哈的应付过去,就知道以后还会有东西给他们,至于什么是工资,什么叫补贴,其实都没听明白。 村子里流通不起来货币,大家伙都是互相接济,再不济也是物物交换,见过货币的人没几个,甚至很多人不知道钱币的概念。 第四十章:施工队 大家伙聊着天的当头,村长终于过来了。梁栋国赶紧站起来,伸着双手握了握村长的手:“老村长,我们应约赶过来修路啦!” 这句话梁栋国睡觉都演练过。在他的想法里,这句话多么能体现一届官员热爱子民,大公无私,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翻山越岭的过来给村民做工作,村民们肯定都戴德的感谢他,然后他再大手一挥:“这都是我该做的!谁让我是县长呢!” 村长看了看梁栋国笑出菊花的脸,手上摇晃了一下,然后说:“哦。来啦。” 村长还只是伸出一只手而已。另一只手还在身后背着。跟梁栋国比起来,倒是村长比较有领导派头。 梁栋国一愣,村长就已经抽出手来走向后边的那几位技术工人了。梁栋国“哎哎?”了几声,双手还保持着握手的动作。 村长知道谁是干实事儿的。身后跟着的这几个人,大部分都穿的比较少,这几天的山路走的他们满身大汗,身上饱胀的肌肉,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劳动者。朴实的村民对勤劳的人总是有种打心眼儿里出发的尊敬之情。 村长挨个儿跟这些技术工人握了握手,一个个的说:“谢谢你们啊,来家吃饭啊。” 工人们受到重视,倍感开心,一个个热络的跟村长握了手。 站在工人队伍最末尾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瘦弱精神,还戴了一副眼镜。村长第一次看见眼镜,不过没表示出什么来。看这小子也站在工人队伍,但是不像干体力活的样子。 “村长好,我是队伍里专门搞测量的,我叫周泉。”周泉大方的介绍了自己,伸出手来握了一下村长。 村长觉得这个孩子这么小也跟着队伍满山跑,很让人佩服,就问他:“娃子今天有十六了没有?” 周泉一愣,笑了一下说:“村长,我都26啦。” 村长也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细皮嫩肉瘦瘦小小的孩子,一边走一边嘟哝:“不应该啊,咋瞅着跟小豆差不多大啊。” 挨个儿问候完工人们,村长才重新走到梁栋国面前,这回背着双手跟他说:“上次你们大晚上的来的,菜都凉了,这回好好吃一顿再干活吧。” 梁栋国假装客气一下:“哎,这怎么好让乡亲们忙活。” 村长瞅他一眼:“你不吃我请他们吃。” 梁栋国又被噎了,嘿嘿干笑几声:“都吃,都吃。”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已经提前吃过饭了,村长把一行人都招呼到自己家里,然后吩咐下去谁家都做几道菜送过来。 苏继秋正在家里给苏夏末做面条。苏夏末这么大了,嘴里也长了几颗牙,这个孩子还很馋,苏继秋每天都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喂孩子。 和面的面不同烙饼的面,面条讲究的是劲道,劲道的面要少放水,多揉面。一直揉到面团压下去都会迅速弹回来的程度,然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面片。这个擀面的过程可真是没劲儿不行,非常吃力,有弹性的面会反复弹回来,很难擀的均匀。 要保证整张大面片每一部分都是均匀的薄厚,然后要把整张面片折纸一样的叠起来。每叠一下都要在下层抹一下干面,免得粘上。叠好了以后要用菜刀抹刀切。抹刀指的就是每次切下去都跟上一刀挨得非常近。 切好了以后将叠在一起的面条都散开来,就可以下锅煮了。小孩每次能吃多少呢,但是又不能只给他做那么一口吃,所以家里两个大人也跟着吃了面条。 给苏夏末煮的面条里边放了菜叶和少量肉沫沫,小朋友吸溜着面条不算,还要用手拿着。孩子吃饭向来干净不了。 苏继秋和元宝吃的是炒面条。面条煮熟了以后,再切菜,洋葱片,倒上调料,在炒勺里翻炒。最后出锅的面条都是被汤汁浸泡过的,还能吃上菜,做起来还简单。 第四十一章:周泉 一家三口正要吃完的时候,村长指令下来了,修路的进村了,让苏继秋准备主食送过去。知道苏继秋家里有个孩子要伺候比较忙,所以让他做了不是那么着急的最后才上的主食。 苏继秋一听修路的进村了,也高兴地不得了。 “元宝!路要修好了!路绣好了以后咱们带着夏末上外边玩去啊!” 元宝正纠结的从苏夏末手中抢夺被咬出牙印的筷子。苏继秋走进厨房,看了看县城的材料。和的面还有剩余,菜也是现成的,再多填一些面也做顿面食吧。 苏继秋和面的时候就想好了,做一顿简单一点的面食,粘卷子。 菜剁碎,葱姜切末,油盐酱醋对上,家里没大块的肉了,不过粘卷子没肉也挺好吃的。馅料和好放在一边。 卷子面要软,多放水揉面以后把软的简直能留出来的面铺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擀长以后,把馅料均匀铺在面上。 饼铛起火,里边稍微刷上一层薄薄的油以免粘锅。这边讲横向铺出去很长,表面抹匀馅儿的面一点点卷起来。多卷基层,里边就会多几层被汁水浸透的软烂的内层面。两头一定要捏好,不能漏馅。 整个卷好以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再捏好开口,直接放到饼铛里,稍微撒一些水,盖上盖子,半个钟头后就行了。 刚出锅的卷子底层有着金黄酥脆的锅巴,里边厚实的叠着好多层绵软多汁的夹层面芯,层与层之间是熟透的馅料。吃的时候最好先把底下的锅巴揭下来,免得被蒸汽熏久了就不脆了。先吃酥脆的锅巴,在对上醋吃香软的上层,这是一道十分简单又美味的主食。 苏继秋跟元宝打了声招呼,端着整整一满盖顶的刚出锅的粘卷子去了村长家。 主食上来的时间刚刚好,大家都已经把菜吃的差不多了,开始喝酒了。苏继秋端着喷香酥脆的卷子上了桌,大家伙都闻着香味一人夹了一个,吃的烫口糯滑,直呼美味。 周泉吃了两口以后,凑到坐在一边安静的待着的苏继秋,夹着卷子问他:“这个是你做的?” 苏继秋没想到还有人要问他什么,有点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 山外人长得真白嫩,脸上还带了个怪东西。 周泉推了推眼镜,一边嚼着一边说:“你们山里人真勤快,这么多男的都会做饭。我身边的哥们没几个会做饭的,顶多就会煮方便面。” 一句话里好几个地方听不明白,苏继秋只能微笑着看着周泉。 “哎,你今年多大了?” 苏继秋说:“刚过年。今年21了。” “呦!”周泉一笑:“我比你大好多岁呢,快叫哥。” 苏继秋有点被噎住了。他以为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子跟小豆差不多大。让他叫一个小豆那样的男孩子“哥”,他张了张嘴没有叫成。 周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不像你,身强力壮长得好。我要不是学这个专业,根本也不至于往外跑着去工地干活。谁不乐意坐办公室啊。” 苏继秋平时接触的人也就只有村子里的这几户人家,元宝又不能陪他聊天,三伯也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苏继秋很久没有人陪着说说话了,同龄人间哪怕互相说的都不能理解,也总是有可以聊得来的话题。没出几句话,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就碰上了酒杯。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周泉说,苏继秋听着。 周泉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还一脸崇拜的希望他讲讲山外边生活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刹不住闸了。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在外边的生活全都掏给苏继秋看看。 “不瞒你说,我打算以后赚足了本钱,自己开一家建筑公司!” “哦,什么是建筑公司?” “就是专门给别人盖房子的。” “啊,盖房子,我们村里人都会盖房子。” 周泉白眼翻了翻:“你们这叫盖房子啊?你们这叫搭窝!城里的房子可不是你们这个破村子里这样的土坯房,钢筋水泥混凝土,豪华装修带车库。嘿,没准我盖得起住不起呐。来来,喝酒吧。” 苏继秋想,这个人大概是喝多了,哪有自己盖得房子自己不能住的道理? 第四十二章:一起去 一行人在村长家里歇息够了,连夜就准备进山里。村长让人给他们带路,住在野外最担心的就是晚上会有野兽伤人,这些人说自己不怕,时间耽误不起,会误工程,这边开山要赶紧上炸药,不然过几天下起雨来炸药就不管事儿了。 周泉临走的时候跟苏继秋说:“怎么样,以后路通了,来城里找我,哥哥开公司,你可以走走后门跟哥一块儿干!” 苏继秋呵呵笑着:“我也就会干点力气活儿,以后真的去了你可别嫌弃我。” “不能不能!再不济也让你当个私人大厨呢!哈哈哈!” 苏继秋虽然没想自己以后真的跟着这个斯文男人“开公司”,但是山里人朴实不禁忽悠,听他这么一说,仿佛自己以后真的能走出大山来做出一番事业一般。再加上喝了点小酒,有点上头了,一路哼着小调溜达回了家。 原本以为苏继秋马上就会回来的元宝,在家里等了足足一个下午。还亲自动手给苏夏末换了尿戒子——虽然他只是把脏的扔掉,然后用床单裹住了孩子光溜溜的小屁屁。 天都摸黑了,孩子大人都有点饿了,苏继秋进家门,大的小的一人香了一口:“元宝,儿子,以后跟我上山外边,咱们开大公司!哈哈哈……”说罢又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煮了一锅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好歹糊弄了几口就都睡下了。 只过了一天消停日子,就有一个施工队的工人下山来,招呼了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劳动力,集结起来要往山上带。 “大家都多带点干粮上山来,这山炸开了以后需要有人手帮忙运输碎石,乡亲们多出几个大老爷们跟我上去搬石头,按车算钱,到时候给你们发钱!都赶紧准备准备,下午咱们就走!” 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村民们一听这修路的活儿终于有了自己能大展身手的地方了,一个个的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继秋有点发愁。他问了人家,这一上山几天才能干完,人家说那可没准,十天也是他,半个月也是他。 十天半个月?那元宝和儿子咋办?这不去吧,多说不过去啊。 在家里闷闷的烙烧饼打算给大家伙带过去的苏继秋正在发愁的时候,小豆提着一个空篮筐进家来了。 “继秋哥!烧饼都给我!” 苏继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凭啥!” “就凭我妈答应给你看媳妇儿看孩子!”小豆一伸脖子:“因为我也要上山!” 苏继秋一听,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孩子一下。仔细一看,虽然还瘦了点矮了点,但是在这村子里也的确能称得上劳动力了。 元宝和夏末托付给刘婶,自己倒是放心的,就是很不舍得。也害怕元宝会不听话。 要么,把元宝也带过去! “小豆,夏末给你妈看着就得了,元宝我带他一起上山去。” 小豆一楞:“元宝哥那样能干活吗?”、 “搬石头有啥不会的。留他在家才是啥也不会干呢,找不着我还得哭。”苏继秋把小豆推着往门外走:“快去回去跟你妈说一声,下午来接夏末走,我这得把你那份烧饼烙了。快去快去。” 目送着小豆跑回家去了,苏继秋赶紧多和了几盆面,剁了更多的馅儿出来,飞快的团好扔进饼铛里。三人份十天的干粮,实在不行就只能中途下山回趟家了。 这刘婶要把苏夏末抱走,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元宝彻底演示了一遍什么叫一哭二闹三上吊,简直就把裹着夏末的单子给扯坏了,就是不撒手。可是如果苏继秋生气说自己上山走了,元宝又拽着苏继秋不撒手。坐在床沿边上哭的可怜透了,好像苏继秋跟刘婶是拆散自己家庭的大妖怪一样。 苏继秋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蹲在床边抬头看看摸着眼泪哭的分外可怜的元宝。 “元宝,大哭包!”苏继秋推了推他的膝盖:“多大了,总哭鼻子,明天鼻子就哭掉啦!” 元宝双手挡着眼睛不看他,眼泪把鬓角的金发都沾湿了。 苏继秋伸手在他哭花的脸上好歹摸了摸,闻声劝到:“你跟我一起,又不是把你扔了。儿子先放在刘婶那里几天,咱们回来就去接他好不好?你看儿子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夏末在刘婶怀里应景的蹬蹬小腿儿:“哦——!!咔咔!” 劝了很久,苏继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耐性,总算把大哭包给劝好了,小哭包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哇哇哭起来。真是一幅感人的父子情深图。 苏继秋顾不了那么多了,再磨蹭人家都走了,拽着小豆元宝赶紧跑出家门,元宝一步三回头的看了看自家门房:“末末!” 刘婶抱着夏末站在门口:“赶紧走吧!末什么末!磨磨唧唧的!” 小豆一下子笑喷了,然后被苏继秋赏了一个爆栗。 第四十三章:外国人 一行人到了施工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施工队的人支起了太阳能灯,又在中间点了一大堆的篝火,既保暖又驱除野兽。 苏继秋他们走到施工地的时候,看见四周支起了很多尖尖的帐篷。帐篷的材质又薄又结实,还防水,村子里谁家也没见过这样的布。帐篷很大,一个帐篷能躺四个人。 炸山的地点分成好几个,每一个地方归一队管理。周泉特地把苏继秋给要到自己队里来,明天一早一起赶往山东头的炸山点。 周泉,苏继秋,元宝,还有一个炸山的工人叫陆明,四个人是一队的。除此之外还有十个村民,都被分在了一组。四个人找了一个靠篝火比较远的帐篷,早早的钻了进去。 天黑,刚才在外边没看清楚,钻进帐篷一开灯,周泉和陆明看见元宝以后吓了一跳。苏继秋这个时候正在研究周泉刚刚按开的那个太阳能节能灯——这玩意儿是怎么亮的? 低头想要伸手摸摸的苏继秋被周泉一扯。 “你们村子里,咋还有外国人?” 苏继秋被问得莫名其妙:“啥是外国人?” 元宝看见眼前两个陌生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有点害怕的挪了下屁股,躲在了苏继秋身后。 “哈,哈喽啊!”整个大学英语一直挂到底的周泉挠挠脑袋:“那个,嗨,继秋,这个人谁啊!” 苏继秋笑着把躲在身后的元宝捞了出来,元宝紧紧地抓着苏继秋的胳膊。 “他叫元宝,是我搭伙儿的。”说着拍了拍元宝的后背,“元宝别怕,有我呢。” 没把“媳妇儿”几个字说出口,是因为之前聊天的时候村里有一对搭伙的光棍开玩笑的说起过这个称呼,苏继秋敏感的发现山外来的这几个人对于这种关系有一丝排斥。 “他哪儿来的?”周泉问道。 苏继秋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周泉知道元宝不是他们本地的?也是,本地人没有张这个样的。难道外边的人有长这个样的?难道元宝在外边还有家人?那我是不是要跟元宝分开了? 心里边一下子想了很多,表面上却镇定地反映着:“什么哪儿来的,元宝就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村里来的。” 周泉和陆明面面相觑,难道这个村子祖上还有外国人沦落至此? “那他爸妈呢?”陆明不罢休的追问道。 苏继秋有点不高兴了:“早死了,问这么多干嘛。” 周泉打圆场:“嗨,那应该是新疆人吧,我知道,新疆人也长这样的。”然后胳膊肘捅了捅陆明:“别瞎问了。” “那他咋不会说中国话?”陆明还探过头去,想追究到底,元宝看见这陌生男人好像有点儿针对自己的意思,抓着苏继秋小声叫了一下“秋秋!” 苏继秋把凑过来的陆明拦住,“你非要问,我实话告诉你,我家元宝生下来就是脑袋不好用,长这么大一直不会说话,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满意?” 看着元宝的确不像智商正常人的样子,陆明才撇撇嘴,嘟嘟囔囔的爬回去躺着了。周泉倒像是完全相信了的样子,替陆明道着歉。 “呦,这这,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没仔细看,对不起啊,继秋你别生气啊,我们没别的意思。” 苏继秋没继续搭理他这茬,指了指那盏小小的太阳能灯,问道:“你们这是什么火儿?怎么发白光,还不热?” 周泉说:“哦,这个啊,这个是太阳能灯,白天拿出去晒一下,用阳光把里边的电池能源补满,然后晚上就能打开晾一会儿。不过时间不能太长,过一会就暗了,也就应急用。”周泉说着伸手按了一下开关,灯灭了,再按一下,灯又亮了。 这么神奇的东西在苏继秋眼里简直就是魔法一样,真神奇,能把太阳光装起来,晚上还能用! “我能摸摸吗?” 周泉一乐,把灯扔给他,苏继秋赶紧接着了,以为会很烫,结果却真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学着周泉的动作按了一下开关,灯真的灭了,再按又亮了。 “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周泉拉了拉睡袋的拉锁,顺手把灯关上了。 第四十四章:挖山 帐篷虽然暗了,大家也都睡了,苏继秋搂着元宝可是精神透了。元宝对那盏灯表现的兴致缺缺,可能也是今天哭的有点累,有点想儿子,入睡得比较快。苏继秋瞪着眼睛望着脑袋顶上的帐篷,彻底失眠了。 那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过山的人来说,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啊!山外的人,能把阳光装起来,是不是也能把闪电装起来,把风装起来?他们究竟还有多少新鲜的东西,是我们山里人从来没见过,甚至从来没想过的呢?他们能把山凿穿,是不是也能把地凿穿?甚至,甚至是不是会飞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切自己想象力所能涉及的点子,一想到这些奇异的点子,可能早就已经成为现实,在山外边,那里的人已经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苏继秋心里激动极了。等到这个山一凿穿,路一铺好,我们村的人也能走到山外边去,也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吧! 到时候,到时候…… 苏继秋扭脸看了看熟睡的元宝。 到时候,会不会遇到元宝的家人呢……我要不要主动去找一下元宝的家人呢?如果找到了,要不要把元宝还回去呢?不行,那可不行,元宝是我的。我还是不找了…… 迷迷糊糊的想了很多有的没的,苏继秋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苏继秋被外边人群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跟他们一队的村民掀开苏继秋他们的帐篷。 “继秋啊,你们干啥呢?别的队都走光了,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咋还不起来?” 苏继秋和周泉简直是同步的一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 周泉伸手向脑袋前边摸了摸:“日哦!忘了上闹铃了!”把手里的闹铃往陆明的睡袋上一扔:“赶紧给我起来!工程晚了拖后腿,到时候大家又得拖好几天才回去!” 陆明从睡袋里伸出一截胳膊,摸了摸闹钟,然后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立马怪叫着坐了起来。 苏继秋头一次失眠,第一次知道原来早上起床这么痛苦,刚想侧过身把元宝叫起来,却发现元宝根本不像刚睡醒的样子,坐在旁边笑的歪歪头,露出两个小酒窝:“秋秋~” 作息正常的元宝早就醒了。看苏继秋睡得很熟的样子没舍得叫他。结果弄得四个人全部迟到了。 四个人在乡亲们催促下终于紧赶慢赶的把东西收拾好了,其他施工队的人果然早就赶往自己的山头了。陆明和周泉带着大家伙走了大概两三个钟头,终于找到了昨天就已经做好标记的测量点。 陆明和周泉先安排大家伙儿尽量往远处走。开山的第一道工序就是上火药炸。要说火药,村子里也是见过的,村里的猎人经常能用到。但是陆明他们用的火药明显跟猎人们用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陆明用钻头钻了很深的一个坑,然后将大量的炸药埋了进去,四散开来埋了好几个爆炸点,将点燃的火捻拉出了长长的一道,然后跟随大家躲到了很远的山后背处才小心翼翼的点燃。 苏继秋看见元宝傻乎乎的瞅着自己乐,本来捂在自己耳朵上的双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捂住了元宝的耳朵。就在这个时候,地动山摇一般的炸山声轰然传来,将毫无防备的苏继秋炸的耳膜发痛,头晕目眩。 元宝被巨大的声音震懵了,倒是没受什么伤,紧张的捂着苏继秋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大声喊着他。好长一段时间,苏继秋以为自己聋了,只看的到别人张着嘴说话,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周泉走过来张着嘴说了几声不知道什么,然后猛地拍了拍苏继秋的脑门,拎起他的耳朵向里边看了看,揉了揉,大致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大碍。 从口型能看出来元宝一直在叫秋秋,他安慰的搂了一下元宝,自己晃了晃脑袋。隔了好长时间,耳朵里才传出嗡嗡的轰鸣声,喝水都感觉耳朵眼儿疼。待到山体被炸开的差不多了,施工队的运石铁轨已经往洞里铺了,他才能渐渐的听到声音。 心里有点后怕的擦了一把冷汗,真不知道这次带元宝过来是对还是不对了。 陆明和周泉指挥着大伙先好歹清理了一下洞口的大块碎石,然后铺上一节又一截的铁轨。铁轨是用来走运石车的,有了铁轨车子走得更快些。村里人第一次知道原来还能用这么巧妙的办法,一个个啧啧称奇的夸奖着。 其实石块越大越好搬,碎石很多,还扬尘,只能用铁铲一下一下地铲到车里,然后再往外推。山体中的岩层被炸开以后,呈现出一条条清晰的纹路,沉默的诉说着亘古的流转。 元宝帮着苏继秋假装忙活一阵就跑到一边玩去了。苏继秋本来也没指望着他能真的帮什么大忙,也不舍得,就由他去了。一伙人白天忙,晚上休息,折腾了三四天,总算是把这个山给掏出一个规模可观,深度足够的洞来。 这一天上午,大家伙又开始忙活的时候,本来在一边捡石头的元宝围着苏继秋转悠了一会以后,突然被墙面吸引了过去。 山越往里开,土质越细密粘稠,大石头就变得很少了,多是一些粘土层。元宝瞪着眼睛仔细摸了摸被粘土覆盖的墙壁,突然有些激动,拽着苏继秋走到一层墙面旁边,不停地拍打那层粘土:“sapphire(*蓝宝石)!sapp……” 苏继秋一愣:“赛佛?这边没有佛像啊?” 元宝有点着急,上手就在粘土层抠了起来,苏继秋赶紧把他拉住:“你这孩子,干啥?去去去一边玩石头去。” 元宝让苏继秋凶了一下,有点儿委屈的走到旁边蹲下了。手指头在地上来回的扒拉,收集了很多碎石块——他好像对石头很感兴趣。不过大概小孩子都爱玩石头吧。 苏继秋没忙活多久,就看见这个破孩子又逗逗的跑到那个粘土墙面,这次还拿了一根小木棍,用着力气往墙上砸眼儿。苏继秋叹了口气,拿着铁锨走过去。 “得,你想把这块粘土挖出来是不是?” 元宝看见他拿着铁锨过来,眼睛一亮,又叫了几句赛佛什么的。 “我给你挖出来,自己和水玩泥去,别捣乱了啊,乖啊。”苏继秋让元宝后退,举起铁锨来用力上墙上砸过去。 从远处看见他们俩的周泉走了过来:“呦,干啥呢?” “孩子想玩泥,我给他抠下来。”苏继秋一边铲一边无奈的说。 “哈哈哈……挺好的,我看他这几天也够无聊的,总是自己捡石子儿。”周泉点着一根烟:“抽吗?” 苏继秋摇了摇头。三伯以前就抽烟,他不会抽,但是知道总抽烟的人爱咳嗽,多难受啊。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整团粘土给挖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团粘土还挺结实,掉在地上都没碎。元宝赶紧抱起那一大堆的粘土团,美不颠颠的跑出洞了。 苏继秋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也没管他,继续忙活自己的去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元宝浑身是泥脏兮兮的跑了回来,手里攥了四个个坚硬的石头块,灰扑扑的,鸡蛋大小,小心的放在自己跟苏继秋那堆东西旁边,然后又巴巴跑了过来,指着刚才抠粘土的地方,软糯糯的叫道:“秋秋……” 那个时候苏继秋还不知道什么叫“卖萌”,他只知道看着想要又怕他生气的元宝,可怜巴巴的瞪着蓝眼睛央他。但是不务正业总是给孩子抠泥玩肯定会被别人说的,好歹把元宝哄住了,苏继秋在晚上趁大家吃饭聊天的时候,又带着破孩子去了山洞里,一口气给元宝挖了好多块大粘土下来。 本来想多挖点,能让元宝多消停会的,谁知道挖到后来的时候元宝探头上粘土层里看了看,就没再要。晚上苏继秋陪着元宝去河边洗泥巴,才知道他不是为了玩泥巴,是为了要粘土堆里的硬石头蛋。 两个人大半夜的总算是洗干净了那堆粘土,大概是洗出了有二三十块石头蛋。大小不一,大的有鸭蛋那么大,小的比鹌鹑蛋还要小,都是灰扑扑,硬邦邦的,苏继秋用力磕了磕,没磕碎。 其实苏继秋也异想天开的想过,会不会是玉或者翡翠什么的?但是玉石翡翠肯定不是这种土质的包裹层,玉石都是直接含在石头块里的。再加上也根本磕不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苏继秋完全就当作小孩子心性瞎玩闹的了,看见元宝把这堆石头蛋当宝贝一样用布抱起来,睡觉都放在脑袋顶上搁着,美滋滋的眉开眼笑,叹了口气。小孩真是容易满足啊。 苏继秋不知道,就是这些个石头蛋,在今后带给了他多大的机会,和多少可以继续追逐的勇气。 第四十五章:第一笔钱 工程期结束的比预想的要晚一些,大概二十多天。人的力量真是太渺小了,二十多天又炸又挖的,才将山体掏出一个规模不是很大的洞。周泉说不用担心,这个洞不是直着对着外边,这几个队伍共同挖的洞需要一个连接的侧切面,这样才能早些跟对面打过来的隧道通上。大家在山里呆了二十多天,一想到能回家了,真是高兴坏了。 苏继秋忍不住想孩子。二十多天了,夏末长高了没有?会不会说话了?能不能走路了?其实真的就是归家心切在作祟,有谁家的孩子二十多天就有那么大的进步的。 苏继秋他们的工程队是第二个赶回去的,没想到有这么早。本来以为工程全部结束了,大家都能好好庆祝一下,不过看有大批的人还没有回村,所以暂时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陆明和周泉谢绝了苏继秋邀他们过去住的好意,大概是觉得苏继秋本来要照顾个傻子,还要再接待两个人,实在是不太容易,苏继秋也没有再坚持,现在带着元宝回家看孩子,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才是最主要的。 老早就听说他们回来的刘婶,早就抱着苏夏末站在门口的栅栏旁边了。家里看门的狗围着刘婶不停地摇着尾巴,偶尔还要抬起笔头来嗅嗅苏夏末的小脚丫。小朋友也不害怕,蹬动着小腿假装踢了踢狗鼻子,嘴里还“呦!”的吆喝着。 “夏末!看看谁来啦!看看,哦哦哦,谁来啦~?”刘婶高兴地举了举苏夏末,然后向着两个人走过去。 “儿子!” “末末!” “哦哦!!哦!哇——” 刘婶用手一托夏末的屁屁:“哎呀!拉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换了屎戒子,给娃洗干净屁屁,穿上干净的小衬裤,元宝早就迫不及待的把好久没见面的儿子抱了起来。小夏末很高兴,挥着小手来回拍打着两个爹。 苏继秋很眼尖的发现,儿子的小腿明显比以前有劲了,他抱过儿子来,托着夏末的上半身,让他的双腿将将能踩到桌子上的长度,就看见小夏末特别欢实的自己蹬着腿踩着桌子,假装走路还装的像模像样的。 刘婶在一边眉开眼笑:“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就该开始长腿劲儿了,再过不了几个月,就该着你们累了!孩子刚学走路,还不会走的时候最累人了,当初小豆儿学脚儿那会儿,没把我的腰呦,都累断了!” 儿子马上就能走路了!收到这个信息的苏继秋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小人的成长。每天都陪着不容易看出来什么,这离开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孩子长得特别的快。 把儿子交给元宝,转身跟刘婶说:“婶儿,小豆他们队估计要回来还得等两天,您就还跟我家这住着就行了,我做饭去啊。” “你们这刚回来,都累瘦了,好还带着孩子,还是我去吧。”刘婶拍了拍苏继秋和元宝身上的土:“这衣服都脏成啥样了,晚上脱下来我给你们洗了。” 刘婶把前几天别人送过来的嫩笋剁碎了,放上少量的肉末和馅儿,擀了一张宽大的面皮,然后叠起来错刀切成梯形,拿了几根筷子搬到外屋来。 “来来,元宝你看着夏末别让他伸手儿,继秋跟我包馄饨来。” 馄饨的皮是梯形的,用筷子沾上馅料抹在宽度比较小的那一端,然后将整张皮向下卷起,一直卷到馅料被包裹进皮里,然后用双手各捏一端,向中间一拧,再把面捏上,就包好了。馄饨不像饺子,馄饨不在乎是否会露馅儿,有那么一点露馅也不要紧,煮出来的汤更好喝呢。 苏继秋跟刘婶讲着这几天山里的工程,刘婶跟苏继秋说夏末怎么怎么听话,抱着夏末有些累的元宝把孩子放进小车里,元宝居然扒着车的栏杆自己颤巍巍的立了起来。元宝紧张了几次,看到孩子只是扒着能站住,也爬不出来,就把小车子挪到桌子旁边,然后元宝自己也拿了根筷子,像模像样的包起了馄饨——其实他能把馅儿放进面里裹起来已经不错了。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围着一桌的面皮和馅料,细碎的聊天声,孩子咿呀呀的吵闹声,平凡的像是滴进汤碗里的一滴香油,圆润而醇厚地清晰存在着。 刘婶仔细看了看简直就是在搞破坏的元宝:“这孩子,这么长时间了,连筷子都用不好。” 苏继秋笑了笑:“这比以前好多了呢。刚开始的时候一手拿一根,饿极了直接上手抓,勺子倒是用的挺利索。” “会用手抓就行,知道吃东西呢!”刘婶逗他:“哎对了,你们咋拿回来一筐的石头?” “元宝从山里抠的,非要带回来,谁知道是干啥的,他喜欢就拿着吧,可够沉的。”苏继秋手里的馄饨包的飞快:“小孩儿都喜欢玩石头。” 刘婶点点头:“你这一个人,养俩孩子,可够累的,以后有事就把夏末给我送过去,没事儿的,啊。” “行啊,以后让夏末叫您奶奶。” “得,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我先来了个大孙子!” “哈哈哈……” 差不多三天以后,山里施工的人都陆续回到了村子里。干活的村民一个个弄得是灰头土脸的,就剩下眼睛是亮的了。好不容易下山的村民都急匆匆的赶回家,换衣服,吃饭,睡大觉,下山的头几天,全都是在家里卧着好好休息,干这活儿可比下地累多了。 隔了几天,大家伙儿都休息的差不多了以后,施工队的人也差不多该走了。梁栋国给每一个去山里搬石头的村民一沓红红的纸币,每个人20张。村里人有好多根本没见过纸币,或者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还一给就给了每个人20张,都有些不敢要。梁栋国说这笔钱,即使大家不去山里帮忙,也是政府发下来的救济款,让村民们好好的留着,以后路修好了,出了大山,这笔钱能有很大的用处。 施工队在第二天一早准备往回走。村民们都把自己家里提前准备好的土特产一波一波的给他们送过来,堆了满车。梁栋国握了握村长的手:“老村长,以后路通了,您要记得过来找我啊,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村长叹口气:“就你那酒量,算了吧。” 梁栋国显然是被打击习惯了,又笑盈盈的冲大家喊:“乡亲们都回去吧!这隧道马上就能修好,等修好了以后啊,不要忘了政府的劳苦用心啊!” 周泉锤了苏继秋一下子:“以后出山了记得来找我,哥要是能帮到你,肯定管!” 苏继秋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比自己看起来小多了的“大哥”,“行,到时候你可别不认。” “哈哈哈!哪儿能啊!来,这个给你,是我的电话号码,以后出去了有事儿找我,就打这个号!我走了啊!”周泉塞给了苏继秋一个小卡片,挥了挥手上了车,苏继秋把卡片随便揣在兜里,目送着施工队离开了。 村民们站在村口好一阵,一直等到人都走的看不见了,才陆续回了村。继续等待,也许十天后,也许百天后,反正总有一天,这些人应该会再回来。即使不回来,自己也应该能出去了。外边的世界有多精彩,自己先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比较靠谱。 苏继秋加上元宝,两人总共拿了40张红彤彤的纸票子。苏继秋抚摸着这些质地跟普通纸片不一样,还稍微发硬的纸张,上边有细致的图案。不知道这个纸币究竟有什么用途,但是光从做工来看,对于长期生活在村子里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工艺品一般了。苏继秋裹上厚厚的几层布,把这40张红纸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日常 苏夏末果然如刘婶说的一样,很快就要学会走路了。 苏继秋虽然听了刘婶对于孩子刚刚学习走路的时候,究竟有多累这件事情有所耳闻,但是毕竟没有亲自经历过。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经历起来,果然还是要比听说的更甚许多。 一开始苏夏末只是能站在车子里,自己扶着车边的小栏慢慢挪动。车子因为能摇晃,所以孩子经常走几步就摔倒在车子里。后来小孩有点生气了,非吵着闹着要出来,于是元宝就把他抱出来放在床上。 床是软的,并不适合让孩子学走路。苏继秋白天要下地里忙活,有时候还要出门给村民看看诊,好在元宝现在带孩子还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是辛苦元宝要一直弯着腰,让小孩伸着小短腿踩着地慢慢学习挪步子。经常半天下来把元宝累的直不起来腰,晚上睡觉都躺不平。 苏继秋一有空,就跟元宝接替着来。孩子这个时候是人生中刚刚知道自己会走路的时候,迫切的想要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走遍屋子的每个角落,大人舍不得他摔着,一直扶着他,结果就导致他走起路来没轻没重,因为他知道他要摔倒的时候,肯定有人会扶着他。 腿脚吃力的地方差不多稳当了以后,苏继秋想了个办法。把家里没用的枕巾卷起来套在孩子胸上,然后在后边跟溜小狗一样拽着孩子。平时孩子走路,后边就跟着一个大人跟着走,手上的枕巾不吃劲儿,松散的。孩子要摔就赶紧拽住枕巾,免得孩子扑在地上。 这个方法终于解放了两个人的腰,虽然还是每天跟着夏末后边走来走去,不得消停,但是终于可以直立着走了,不用再弯腰了。想两个一八几的大小伙子,每天都要弯着腰扶着孩子走路,一弯就是整半天,这是受多大的罪啊。 小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他会走路了,就一直想走。整个白天都要迈着还发软的小腿儿在屋里来回来去的转悠,外屋搁在房间中间的圆桌子就让苏夏末给绕了不知多少遍了,也不明白这孩子为啥不累,跟着他走的大人都累的要吐血了,小孩子还很开心的用手摸着任何一处可以亲自抚摸的地方。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话说的太对了。苏继秋跟元宝,在苏夏末学习走路的这段时间,每天根本没空坐下来休息。偶尔来帮忙的刘婶来了,也是三个人一起忙活,简直是有多少人,就能用上多少人。 这天,刘婶遛着孩子转磨的时候,突然跟苏继秋说:“继秋,这孩子走道儿,咋这么没轻没重呢?” 苏继秋正在处理打猎的人送过来的野猪的胸脯肉:“没准是刚学走路没准劲儿呢?” 刘婶没答话,继续遛了孩子一阵,突然问他:“夏末是不是从来没摔过?” 苏继秋从厨房里喊:“哪儿敢摔着孩子啊!元宝有时候都怕他走累了,走一会儿要抱一会儿呢。” 刘婶子翻了个白眼:“继秋哇,孩子不摔不会走啊!你老这么护着他拉着他,他就总以为走路就是横冲直撞,没轻没重的,反正也摔不着碰不着的。你不撒手,孩子就永远不会走!” 苏继秋苦笑了一下。道理他都懂,问题是那个当父母的估计都不忍心就这么让孩子摔会走路。没摔过的孩子不会走,这句话说的太对了。不过是时候狠狠心放开手了。 野猪肉比较柴,苏继秋将野猪肉片的一部分片成非常非常薄的肉脯,然后抹上香料和蜂蜜,风干晒透,以后可以当零食吃。 让小孩真正学会走路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第二天开始,苏继秋就严严实实的盯着元宝,不让他拽着夏末走。一开始元宝说什么也不乐意,执拗的想护着崽子,苏继秋跟他也讲不清楚,元宝这次还格外的执拗。苏继秋仔仔细细的跟他掰吃了好久,元宝才有点赌气的退居二线,看着苏继秋怎么遛孩子。 苏夏末走路的时候发现一直拴着自己的枕巾不见了——咦!真好!我走多快都没人管了! “走!”偶尔能蹦出一两个字的小娃一边给自己打气的喊着,一边伸出小腿向前飞快的迈出去。那速度快的,真正是没学会走就想跑。 家里没多少东西,孩子刚走出的几步都是踩在平地上,速度虽然快了点但是还能稳当住。眼瞅着前边有个椅子挡路了,夏末也想自己刹住闸,但是平时横冲直撞的习惯了,力度控制不好,整个小人就“呦呦”的向前扑了出去。 元宝跟苏继秋本来都是在后边伸着手护着的,孩子跌的太快,苏继秋赶紧伸手把孩子的头护住了。小孩子身子软,本来也就没磕到,但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跌跤的孩子,足足被吓了一跳,哇哇的哭了。 可把元宝心疼坏了,赶紧顶开了苏继秋把夏末抱了起来,嘴里还“哦哦”的哄着。苏继秋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没再把孩子抢回来,晚上一直到睡觉元宝都屁股朝着他。 接下来几天元宝护的紧,简直都不让孩子下地了,这下子倒起了反效果。夏末简直是想赶紧从母鸡屁股下边钻出来的小鸡仔一样,每天都伸着胳膊想让苏继秋抱他下地。元宝护了几天以后大概是深深地被儿子的反叛精神打击到了,最后终于撒开了手,然后自己又赌气跑到门口陪着狗坐着了。 苏继秋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过大孩子的事情暂时没空管,孩子几天没下地的话是真的会把走路这件事情忘记的。整个白天苏继秋就跟着儿子屁股后头保驾护航。一开始夏末真是走几步就摔,摔了就大哭,甚至有点害怕走路了。但是到了大概晚上的时候,终于能把步子迈的稳当许多,而且即使摔倒了也不至于大哭了。 才短短一天就有比较可观的进步,苏继秋十分满意。小孩子走了一天,又饿又困,苏继秋把孩子放进小车子里,然后上院子里找大孩子去。 要么说傻子一根筋——元宝今天除了吃饭和偶尔进屋看看孩子的举动以外,对于苏继秋,简直是一点好都没示,好像夏末“背叛”他都是因为苏继秋一样。 这个时候元宝正蹲在鸡窝旁边掏鸡蛋。现在家里喂鸡喂狗,掏鸡蛋这样的小活都是元宝做,不能让他做一些烧火,做饭之类复杂的工作,他根本不会,但是还总是闲不住。 苏继秋走过去蹲在元宝旁边,故意往他身边贴了贴:“宝宝,还生气?” 元宝翻眼看了看他:“哼!” 苏继秋“嘿嘿”一笑,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元宝的脑袋:“儿子今天走得不错,过了今天肯定就不用大人跟着了,到时候咱俩就解放啦。” 元宝嘟着嘴在地上码着刚刚掏出来的鸡蛋,还是热乎的。 苏继秋歪歪脑袋,偷偷在元宝耳朵根的地方亲了一下,痒的元宝缩了缩右边的肩膀,但是没推开他。 变本加厉的某人果断选择得寸进尺,伸手扣住元宝另外一边的肩膀,结结实实的把元宝亲了个透,亲的元宝小嘴唇红艳艳的,脸都红扑扑的了。 元宝有点恼,扬了扬手里的鸡蛋。苏继秋知道其实破孩子已经不赌气了,耳朵根都红了骗谁呢?登徒子一样的伸手在元宝身上来来回回的摸了个遍:“恩,不错,肉都长回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宰了吃啦!” 元宝把鸡蛋放下,伸手在他锁骨处拧了好几下,苏继秋就乐呵呵的也不躲开。果然还是这样的人好哄啊,老叔他们都跟苏继秋说过,女人生气起来可不好哄啊,好几天不搭理他们。 扶着元宝的腰把他拉起来,额头抵着额头腻歪了好一会,才拍拍元宝屁股上的土,然后嘱咐元宝好好看着夏末,去厨房做饭。 天气越来越暖,可以吃的蔬菜也越来越多。苏继秋尽量变着花样给家人做饭,偶尔也会挖空心思创新一道点心类型的菜品。 山药这个东西家里种了很多。山药即可以入药,又可以当普通的菜吃,所以村里人一般都很喜欢种。苏继秋今天用锅把山药蒸熟以后,用勺子将山药碾碎,然后和上蜂蜜。接下来就是自己这几天折腾出来的重头戏——山楂酱。 第四十七章:去河边 苏继秋前阵子就托人从山里摘了好几筐的山楂。小孩子都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可是儿子还没长好牙,而且山楂里边有籽,孩子自己吃的时候也不会抠,所以苏继秋就把山楂放在锅里煮烂了,然后细心地将籽都挑了出来。煮烂的山楂在放入大量的糖继续煮,一直煮到整锅山楂都呈现软烂粘稠的状态。 这是最简单的加工,问题就是村里没有冰箱这种东西,不是很容易保存,所以苏继秋只能少做一点,尽量做一顿吃一顿。做好山楂酱那几天真是吃啥都就着。 往山药里边倒进山楂酱,然后再充分的一搅合,真是一道健康又美味的甜品,小孩子吃这个也爱吃,也有营养。每天换着法的给儿子补充营养,他这个当爹的可真是想尽了办法。 晚饭吃的是胡饼。玉米面在锅里抹平,上边放上馅儿,省事还很快,吃起来的时候下边是酥脆的,上边有热腾腾厚厚的馅儿。元宝和苏继秋手拿着掰好的胡饼咬着,然后把馅和靠近馅的那层软软的玉米面喂给夏末吃。不过夏末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那碗山楂山药给吸引了,正经饭都没吃几口。 中午剩下的稀饭晚上好歹热了热,两个大人一人喝了一碗。 晚上元宝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苏继秋一边给夏末缝着小鞋子一边教两个人说话——还真的就是教两个人说话,大的小的一起教。苏夏末明显学的比较快,而且也肯张开嘴来说,元宝更多的时候就是笑着看儿子瞎贫,自己并不多说话。不过元宝比以前强很多,虽然语言还没有多么丰富,但是听得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小孩子长得飞快,前几天刚纳的鞋底子,这几天感觉又小了。苏继秋只好把之前的小鞋子拆开,然后缝一个更大一些的。村里人有时候为了省事干脆就给孩子穿大一号的鞋,省的总是又拆又缝。苏继秋不想让儿子穿不合脚的鞋,就多累几次,多做几次活儿。 “儿子,叫爸爸!”苏继秋一边低头干活儿,一边嘟哝着说着。 “哎!”苏夏末脆生生的答应。 “叫爸爸啊!” “哦!” “爸爸!” “啊!” “爸爸!爸爸!” “哎!哦!” 苏继秋放下手里的鞋,抬头看了看占自己便宜无数次的儿子:“儿子!” 苏夏末瞅了自己爹一会,然后慢慢吐了个泡泡,一声不吭的转移了视线。 元宝咯咯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小肚子,“末末~” “爸啪!~” 苏继秋瞪圆了眼睛:“这小兔崽子!” 苏夏末伸着小腿踢了踢苏继秋的胳膊,然后拱啊拱,爬到元宝身边团好,小屁股向外边撅着冲着苏继秋。苏继秋有点吃醋,会叫还不叫,偏偏只叫元宝,真是伤心啊。 一场春雨一场暖。最近几天下了好几次雨,村里的路都变得泥泞不堪的。天气也随着雨水的到来变得越来越暖和,好几家闲了一冬的孩子都待不住了,约好了上断崖旁边,一有雨就成溪的小河沟里摸鱼去。 山里的工程结束后,苏继秋和元宝就一直在家里闷着带孩子。眼瞅着天气也暖和了,夏末也歪歪扭扭的能走几步了,小豆又一撺掇,于是决定举家出去溜达一趟。关好了门,喂好了鸡,拴好了狗,就带着元宝和儿子一起出门了。 苏夏末还是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在家里一直老实不下来的小孩儿,出了门真是眼睛不够使了,张着小嘴瞪着眼睛都看呆了。所以有小孩的家庭,让小孩子安静下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带他去个新鲜的地方,他没见过,他就消停了。 孩子长得挺快,元宝抱着走了一段路就累了,苏继秋跟他换着抱。苏夏末跟个小皇帝一样,稳当当的坐在爹臂弯里,一群人里数他坐得最高,视野最开阔。 同行的孩子们都有准备的带着鱼叉,作料,甚至还有带着炊具的。痛痛快快的玩一上午以后最期待的应该就是河里那几尾鲜美的小鱼了。虽然河流经常断流,但是一有水就有鱼,仿佛鱼是跟着雨水从天上下下来的一样。 到达目的地以后,好多孩子按耐不住的就卷起裤腿,踩着微凉的喝水,拿着鱼叉下了河床。有两个女孩子不敢下去,就蹲在和床边上摸螺狮。男孩子们小心翼翼的踩着水,鱼叉精准的对着鱼的影子,虽然做不到百发百中,但是不一会也插到了几条不小的鱼。 苏继秋也卷起裤腿抱着夏末下了河。河水是流动的,当你静止的站在河水中央向下看的时候,虽然你没有动,但是河水流动的感觉让你感到仿佛是自己在乘风破浪的向前走。苏夏末小朋友果然就被这个错觉给迷惑了,盯着流动的水有些犯晕,小手紧紧拽着苏继秋的衣服,好像害怕马上会掉下去一样,然后看了一会感到更晕了,就赶紧把小脑袋埋进了老爹的怀里。 苏继秋被逗得哈哈直乐,抬头看了看岸边不敢下水的元宝。其实水没有多深,最深的地方也才到成年人胸口。不过苏继秋不知道元宝会不会游泳,也不敢让他下来。 元宝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河水和在深一点的地方玩水的孩子。 天气还很凉,玩热了的孩子都不管那么多了,一个个脱了衣服都下了水。幸亏山里的孩子身体比较皮实,不然回家一个个的准感冒。 岸边有个淘气的男孩,站在深水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故意向上跳得很高,利索的在空中打了一个圈才砸进水里。 这个类似跳水的运动让元宝闹钟猛地想起一个清晰的画面。乱哄哄的场景突然间冲入脑子,尖锐的疼痛让元宝全身瑟缩了一下。 碧蓝的泳池 停在岸边的跑车 棕榈 “科尔斯,下来吧。” “我亲爱的塞伦特,请别告诉我你真的不是——?” “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 “那真遗憾,不是么?” 说着遗憾却完全没有露出遗憾表情的人从跳台上猛然跃下,矫健的身姿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影子,水面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是谁……? 你们在说什么……? 我是谁……? …… “元宝——!” 头痛的有些发麻的元宝听见声音后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抱着胖胖的孩子,赤裸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的河床上,一脸的担心和小心翼翼。 “咋了?头疼?是不是吹风了?赶紧往后边走走,河这边风大!” 儿子伸出小手使劲弯着腰,想要摸摸元宝的头发:“爸啪——!” 蹲着的人完全被罩在男人的阴影里。元宝眯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缓了缓刚刚站起来眼前发黑的不适感,元宝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翘了翘嘴角,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没事。” 幸好苏夏末拽的紧。 第一次听见元宝这么清晰的说话的苏继秋吓得险些没把儿子扔下来。 震惊之后是狂喜,苏继秋踩着水的脚丫子直接就踏上了岸,高兴地向前边扎过去,激动的问道:“宝宝?你说话来的!?再说一句我听听!再说一句!” 元宝此时脑袋里只是稍微清晰了一点儿而已。他能够听懂苏继秋的意思,能听懂别人说话的意思,然后现在能动动脑子表达一下自己的简单想法。但是更加深刻地方就像一层厚重的迷雾,团团的填塞在脑海中,用力去想就晕的不行,甚至更加不清楚。 元宝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觉得头更痛了。向前迈了半步贴在苏继秋胸口,闷闷的嘟哝着。 “不说,疼。” 苏继秋又心疼又高兴,这“不说”两个字也是新进步啊! “好好,不说,我们不说,元宝乖乖的,好好地,不会说话都行。”一只手托着儿子屁股,一只手搂住媳妇儿肩膀。夏末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元宝的头发,很满足的用小手揉了揉。 大概是身体的应激反应,稍微清醒了一会的元宝,没过多久又变的痴痴傻傻的,眼神有些呆滞。苏继秋害怕他是受了凉的影响,赶紧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元宝裹上了。 “元宝,冷了跟我说啊,要是难受咱们就回去好不?” 元宝伸手把儿子抢过去抱着,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苏继秋怀里半躺着。 一大一小的依赖让苏继秋打消了赶紧回家的念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着坐一会也挺美的啊。于是也顺势闭上了眼,慢慢向后靠在了树上。 孩子们玩也玩累了,鱼也逮得差不多了。小豆跑过来把闭目养神的一家三口弄醒,然后拖着苏继秋去烤鱼。 烤鱼大概是村里人吃的最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了。把鱼腮鱼肚去了,然后从鱼嘴插一根树枝进去,几条鱼搭在一起放在火上边烤,抹上盐,抹上作料,抹上辣椒,或者蜂蜜。反正就按照自己的口味瞎折腾就行,反正这个东西烤熟了就能吃了。 真正来的目的又不是单单为了吃这几条鱼,所以这鱼怎么弄都是美味的。苏继秋仔仔细细的把鱼肚子上的大刺都挑干净,然后把没有刺的鱼肉夹在自己带来的烧饼里,夹好了给元宝吃。儿子饭量小,吃几块鱼肉就不正经吃饭了,被别的孩子抱走玩去了。 嘱咐了那些孩子别去远处,别带孩子下水,苏继秋就拉着元宝重新坐到了树底下。 第四十八章:给你介绍个对象 元宝把脑袋放在苏继秋大腿上,睁着眼睛躺着。苏继秋弯下上半身:“元宝,困不?困了就睡会。” 元宝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苏继秋不知道他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咧了咧嘴。 元宝伸出手,捧住了苏继秋的脸,软软的叫着 “秋秋~” “哎~” “秋秋好~” “元宝也好~” “秋秋……”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扶着苏继秋的手慢慢下滑,被苏继秋攥在了手里。 苏继秋抚摸着元宝的额头:“困了就睡吧。” 元宝安心的向里拱了拱,缓缓地睡着了。 元宝做了个梦。梦里没有跳水台,没有陌生的男人,没有跑车泳池。有一个秋秋,一个末末,坐在土房子前边的小院里,笑嘻嘻的叫着他,旁边还卧了一条小土狗,院子里还有很多只小黄鸡。 秋秋会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盖好被子,亲亲他,摸摸他,还会偶尔跟他做一些很舒服的事情。 末末喜欢揉自己的头发,还喜欢吐泡泡。 小黄鸡是从白白的蛋壳里出来的。 秋秋高兴的时候喜欢叫自己宝宝。生气的时候叫破孩子。 秋秋吃饭的时候把肉都夹给自己,听秋秋说话的时候很舒服。 苏继秋像一棵树。缓慢的长大,温柔的舒展,然后完全的包裹住他。树上结了果子给他吃,树枝可以砍下来烧火取暖,下雨的时候遮雨,刮风的时候挡风。 他抱着这株温暖的大树,舍不得撒手。 背着熟睡的元宝往家走的苏继秋不知道这孩子做梦梦到了什么,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苏继秋轻轻笑了一下,挺了挺腰板,走得更加稳当了。 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他也许给不了你你想要的所有,但是他可以把他的所有都给你。如果你们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只要你向他走过去一步,他会走完接下来的九十九步。 而苏继秋,不管元宝是否走了过来,已经坚定地向着他的方向走出去好远。 夏天到了。 苏夏末已经能迈着小短腿不用人扶着走路了。家里大人终于从万恶的弯腰地狱中走了出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孩子会四处走了,还是需要有大人看着别乱跑。 元宝倒是有了十足地成长。随着夏末说话越来越清晰,他也慢慢地跟着孩子能蹦出几个词来,而且做事情稍微稳当些,可以给苏继秋打打下手了。 这天苏继秋跟村里人看诊回来,刚进家门洗了把脸,就看见儿子捧着自己的小水杯一挪一挪的迈进屋里。 苏夏末抬起小脸,高高的举起水杯:“喝!” 苏继秋眉开眼笑:“儿子!真疼你爸,快给爸亲亲!”大手一捞,把儿子抱起来高高的举着,夏末咯咯笑起来,水杯里的水洒了苏继秋一脑袋。 苏继秋随便把脸上的水一抹,吧嗒吧嗒亲了儿子几口,去厨房找元宝。 需要制作成药丸和药泥的草药都是需要长时间熬制的,每天苏继秋都把火烧好,元宝的工作就是火小了填填柴火,水少了填填水,偶尔搅合一下药锅就可以了。大孩子做起事来认真极了,从来没出过错。 看见苏继秋回家了,元宝咧着嘴开心的凑了过来,苏继秋又对着大孩子吧嗒吧嗒两口,把儿子递过去,然后哄两个人去院子里玩了。 苏继秋坐在药锅旁边,伸手把这几天一直在磨的药继续磨。还没磨几下呢,元宝噔噔噔的跑了进来。 “秋秋,有人~” 苏继秋还没来得及说话,村长媳妇那特别响亮的大嗓门就穿透自己家的墙壁钻了进来。 “继秋啊!在家呢吗!哈哈哈哈,我可进来了啊!” 村长媳妇抱着夏末从门口挤了进来:“元宝这孩子,还不认识我呐,我进家门他还得先通知你一声儿,这么认生呢!” 苏继秋赶紧站起来:“哪儿啊,他本来就是胆儿小,您赶紧进来吧。” 把村长媳妇让进屋里坐着,然后哄着元宝去厨房看药锅了。 “您这是有啥急事儿吗?”苏继秋问。 “嗨,我一老太太能有啥急事儿,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儿过来看看夏末呢嘛。夏末,叫奶奶!” “奶奶~~” “哎!真乖!我们夏末多乖啊!奶奶给个大枣儿吃!”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枣来,苏夏末望了望自己爹,爹首肯了才敢接过来,还要卖乖的说一句“奶奶吃!” 村长媳妇笑的眼睛都没了:“夏末吃吧,奶奶吃过啦。” 苏继秋耐心的等着。其实他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村长媳妇来就肯定得有事儿,而且这事儿还肯定不是啥特别能张口的,不然来的就是村长本人了。 村长媳妇逗着苏夏末玩了一会,转移话题跟苏继秋说道:“继秋哇,你说你们家这儿,也没个女人管着,就是不行。你看看孩子衣服,都脏成啥样儿了。” 苏继秋看了看儿子的衣服,昨天新换的。孩子正处在这个年龄段,谁家小孩这个年龄都特别干净不了,看见地上有啥都想捡起来往嘴里放,吃东西还掉哪儿都是,他家孩子还算干净的呢,苏继秋可是够勤快的了。 不知道村长媳妇想说啥,苏继秋好歹应了一句,然后继续等着听。 “你说,咱们村儿大头他们家,也是俩爷们儿过,那家子邋遢的,啧啧啧。俩人还没你们强呢,到老了连个养老的儿都没有。” 苏继秋继续一头雾水的点头说是。 “你看,你这跟元宝,儿子也有了,日子过得也不错。就是元宝这孩子吧,说句你不是特别爱听的,脑子不是那么灵巧,什么活儿都干不来,你这一天天的又当爹又当妈还得照顾着他跟夏末两个人,我看你可真是够累的。” 苏继秋笑了笑:“不累,元宝跟夏末乖着呢,元宝这阵子会干好多活儿了,我这出门比以前放心多了。慢慢地也就学会干了啊。” 村长媳妇摇了摇头:“那你指望着他能干点儿针线活啊,给你缝个衣服被褥的,得等啥时候去?我跟你说,我侄女儿巧琴,那针线活儿干得漂亮着呢!人也贤惠,心眼儿也巧的。” 话说到这份上,苏继秋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话说村长的侄女李巧琴,是村里唯一一个待字闺中的年轻女性了。这个李巧琴说起来,也是有挺大毛病的,岁数比苏继秋大很多不说,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走路根本走不顺溜不说,脸长得也不是那么可看,而且性格泼辣,跟村长媳妇形容的出入还是不小的。 不过其实即使这样的女人,村里有不少光棍还是馋着的。但是这个李巧琴之前一直嚷嚷着要走出山去,不想留在村里,所以这么大岁数一直不肯嫁。李巧琴的爹妈可愁坏了,俩人就这么一个闺女,要嫁出去的话谁来养这两个老人? 尤其是最近一修路,李巧琴的心思更按耐不住了,整天嚷嚷着以后路修好了就走出去嫁了。李巧琴的爹妈实在没辙了,又想把闺女留下来,只能拜托他大哥,也就是村长,赶紧给闺女找个村里人嫁了。 村长跟自己媳妇商量了半天。按说这个是他们自己家的家事,更应该上心。两个人嘀咕了半天,觉得村子里能干的小伙儿除了苏继秋没娶到女人,别的都把村里仅有的几个女人娶了。可是问题就是苏继秋这里有个元宝,还有个儿子。 村长媳妇立马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家里两个大男人,还要带个儿子,肯定过的不舒服也不细致,而且哪有有女人要嫁男人不要的道理,更何况反正元宝是个傻子,家里多娶个媳妇儿他也不懂啥,就当元宝是额外养着的。 村长觉得自己媳妇荒唐透了,可是这村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人选给自己侄女了。而且村长媳妇首先去自己侄女家把李巧琴给说服了。李巧琴一听,就以为是苏继秋这边先答应了,感觉苏继秋人长得不错,还年轻能干,除了家里多了个傻子,别的都不错,居然也就答应了。村长媳妇更觉得这事儿靠谱了,赶紧就跑过来说了。 村长是彻底不想管这个事儿了,有句老话他还是知道的,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问题是侄女的事不能不管,而且如果苏继秋真的答应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干脆就两眼一闭,随他媳妇去了。 苏继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大老爷们,头一次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感觉。他不敢正面指责村长媳妇的荒唐做法,但是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儿落到自己脑袋上? 第四十九章:彪悍大姐 苏继秋沉默了一会,说道:“是,巧琴姐是挺能干的。” 还能说啥?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老太太不说明了,自己肯定不能张嘴啊。 “嗨,我们巧琴,就是心忒高,还有就是腿脚不是那么灵活。你说要不是因为不想嫁,就咱们这地方,哪可能留得下这么个大闺女呦!”村长媳妇拍了拍怀里的夏末:“我们巧琴啊,也喜欢夏末着呢!上次还抱来的呢!” 苏继秋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上次过年的时候大家手传手的都抱过苏夏末玩,嘴一咧笑笑没说话。 村长媳妇又沉默了一会儿,换了张脸神秘兮兮的小声说:“继秋哇,你知道不,我们巧琴一直不肯嫁人还有个事儿呢!” 苏继秋抬着眼睛看着老太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们巧琴啊,那是心里有人啊!你知道是谁不?” 老太太居然跟他玩这招儿?!她那是心里有人?骗鬼? “不知道。” “嗨!要么说旁观者清么!我们巧琴一直都对你挺有好感的!哈哈哈!”老太太终于把话秃噜出来了,有点紧张的笑了笑。 苏继秋彻底沉不住气了:“大娘,我都有元宝有媳妇儿了,您这话说了我都不知道咋回答您。” 老太太表情僵了僵,又软化下来:“嗨,我是啥意思你也清楚,我也不勉强你,这不是看你,带个傻子,带个孩子,日子过得难么,家里有个女人总是好的吧!” “元宝不是傻子。”苏继秋皱着眉头站起来:“巧琴姐以后肯定能走出大山嫁个好人家,我这边儿就算了吧,别委屈了人家。”说完以后假借着去厨房看看药锅的借口走了出去。 元宝规矩的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锅仔仔细细的看着,漂亮的唇紧紧抿着,看见苏继秋过来,开心的向上扬了扬。 苏继秋满足的叹了口气,猫下腰来亲了亲大宝贝的嘴角。有宝如此,夫复何求?李巧琴整个人都比不上我家元宝一根金色的眼睫毛! 虽然明明知道元宝不懂这些事情,但是苏继秋首先就替元宝鸣不平了,有点愤愤的搅和了药锅,然后跟元宝说:“宝宝,咱俩一辈子都在一块儿。” 元宝呵呵的笑着看他。 “不对,这辈子在一块儿,下辈子还在一块儿,生生世世在一块儿。” “呵呵呵~” “宝宝……”苏继秋放下勺子,把站在旁边傻笑的元宝搂进怀里:“宝宝,我喜欢你。咱俩一直在一起,谁都分不开。” “秋秋~”元宝乖乖的伸出手搂着苏继秋的脖子。苏继秋被村长媳妇气的饱胀的心情终于舒坦了。 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我这个傻媳妇儿啊! “真乖!来,去屋里配大娘和儿子,我做饭了。” 懒得再去跟老太太对峙,苏继秋把元宝支出去了。结果元宝出去以后,老太太把夏末交给了元宝,然后也跟进了厨房。顶着打下手的名义,实行劝婚之实。不过老太太也看出来了,这种事情不能急,而且苏继秋这里明显的不乐意,还是要采取迂回战术慢慢来。 老太太跟苏继秋聊了些有的没的,突然跟他说:“对了,继秋哇,我们家老头说过几天晚上大家都出来聚聚。” “聚啥?” “嗨,”老太太说到这里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你可不知道啊,自从山外边的人给咱们带来好东西以后啊,咱们村那几户猎家,打的东西越来越多,现在这个季节更是有富余,我家老头儿觉得是件喜事,大家一块晚上出来聚聚,吃吃东西,也正赶上好多家去年秋冬刚出生的娃娃都大了,让大家都一起见见面的。” 村里人娱乐项目很少。夏天的晚上都出门聊聊天乘乘凉也是件很不错的乐事,还能带着苏夏末跟村里别的孩子多认识认识。苏继秋当时就答应下来了。 老太太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这人呐,就怕见面。等到巧琴跟苏继秋当面见着了说这件事儿,就不信苏继秋还能硬着脸说不行? 既然做了饭,老太太就留下来吃了一顿。这度拿捏得这叫一个准,饭桌上再也没提起这件事。苏继秋也就更没往心里去了,四口人聊聊天吃吃饭,然后把老太太送出了门。 当天晚上,哄了孩子睡了觉,苏继秋给元宝擦了脸洗了身子,然后自己也好歹洗了洗,爬上了床。元宝正骑着被子一脸呆呆的看着屋顶,苏继秋从他旁边迈上床,把他往里边推了推,然后跟元宝一起瞪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今天这件事,也让苏继秋自己真正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说来可笑,当初苏继秋也是馋过巧琴的。毕竟村里能剩下的女性真的不多,不过苏继秋当时才十多岁,巧琴就二十多了,他真的就只是小孩子心性,想想以后是不是也能娶个媳妇儿生个娃这样的美事,真的就是想想,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如果没有身边这个男人的出现,大概真的就能按照当初乱想的方向发展了吧。如愿以偿的娶到巧琴,顺理成章的过完下半辈子。如果自己还是一个人,今天老太太来说这事情,自己是不是高兴的都睡不着觉呢。 苏继秋想到这里,脑袋向左边歪了过去,一眨不眨的盯着元宝的侧脸。 元宝那空空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就这么一直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苏继秋再看他,于是也把脑袋向右歪了过去,两个人脸对脸的互相看着。 不知道这孩子触到了那根神经,看苏继秋一直盯着自己,扑哧一声就乐了。 苏继秋感觉这毫无概念的笑脸就像是大雪封山的季节结束以后,春天第一次上山时踩到的那一缕光。 温暖,柔软,让人昏昏欲睡。带着点试探的轻巧,毫无征兆又没头没脑地撞进来,然后自作主张的照亮了他心里的每个地盘。 放不开手了,再也不能。 向前靠了靠,两个人紧紧挨在了一起,然后缓缓入睡。 “夏日烧烤大聚会”如期开始了——这个破名字是小豆起的,跟苏继秋说完了以后还骄傲的挺了挺他那个大脸蛋子。 对孩子来说,晚上出来玩是多么兴奋的事情。可以听大人们将一些恐怖传说,可以吃到新鲜的烧烤,可以跟别的小孩子一起跑出去疯玩,不用担心自己妈催促自己别太晚回家。 因为早就知道哪天晚上出门,所以家家户户准备的烧烤都十分足料。而且都是提前加工好的。苏继秋家里带了三只鸡和一只兔子,肉都是拆开分好并且腌制过了的。 鸡宰好开膛掏干净,鸡头鸡屁股去掉,脖子翅膀大腿等等单独串在一跟签子上,整个鸡架用两根签子撑开,然后放在放了白酒,糖,花椒大料葱姜蒜末辣椒等等作料的盆里腌上一晚上,第二天捞出来直接架到火上。 肉都是最后才熟,蔬菜从来不缺。苏继秋这回是带着孩子过来玩的,把肉贡献出去以后就没再管了,带着夏末在人群里边转悠。 苏夏末小朋友会走了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小胖腿迈的可溜了,穿梭在大人们的腿间,有时候在“腿的树林”中可能会遇到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小人,然后就特别兴奋的撞上去,孩子嘴可甜了,不管大小,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从来没犹豫过。 孩子都是不认生的,没多大会儿差不多的孩子们就玩成了一团,家长们也都坐在旁边互相聊着天。 最大的话题还是山里的那条路,进程到底如何了。大家说的很兴奋,但是其实都没什么实际的消息。元宝靠在苏继秋怀里,偶尔打两个哈欠,昏昏欲睡的样子。 众人聊得起劲,远远飘来一阵声音 “聊啥呐!我们也听听来!” 村长媳妇携着一个人笑着走到苏继秋他们旁边。苏继秋抬头一看,好么,这不是李巧琴么。 大家都打了声招呼,苏继秋也冲李巧琴点了点头,叫了声“巧琴姐。” 李巧琴自以为非常妩媚的一笑,然后屁股一甩,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都没有的挤着坐在了苏继秋另一边,和元宝呈夹击趋势。 苏继秋一愣,心里感觉不太妙,赶紧搂着元宝向元宝那边挪了挪,把元宝挤得坐了起来。 “秋秋?” “哎呀你这人!我又不是故意挤的你跑啥啊!”李巧琴感觉苏继秋动作有点大,立刻不满了:“那别人让我坐我都不坐呢!” 一个女人家,苏继秋也只好陪着笑脸说着是:“是我自己刚才的姿势不舒服。” 李巧琴翻了个大白眼,哼了一声,然后拿着从烧烤那边拿过来的两串肉,吧唧吧唧嚼了起来,吃完了还把签子上的肉都细细的吃干净了。 第五十章:发怒的元宝 坐在旁边的好多人一看烧烤可以吃了,也都陆陆续续的起身离开了。本来苏继秋也想带着元宝赶紧走的,结果被村长媳妇用聊天扯家常的方式给勉强留下了。 村长媳妇采取迂回战术,从今天的天气聊到山里的收成,从要修的路聊到村长这几天脚气又犯了。苏继秋默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两句。 “继秋啊。”老太太突然声音小下来,还神秘兮兮的说:“这人家巧琴都坐过来了,你赶紧的跟人家聊聊天啊。” 苏继秋苦着脸:“我以前也跟巧琴姐不太熟,您看这也没啥可聊的。” 村长媳妇拍了拍苏继秋的肩膀:“你这傻小子,这感情不都是从无到有,慢慢聊出来的吗!” “呵呵,是,我以后也好好对待我这个大姐。”苏继秋刻意把大姐两个字咬了一下,然后转身拍了拍赖在自己身上的元宝:“元宝,走,咱们吃肉去。” “哎哎哎!别走啊!”李巧琴看两个人都站了起来,也着急的从地上起来了:“我都过来找你呆着了,你还不搭理我,这样太没礼貌了吧!” 苏继秋说:“巧琴姐,我们一会还过来呢,我也给你拿几串肉来。” “不用不用,你让元宝去,你留下来,咱俩聊聊。”李巧琴一咧嘴,伸出手来推搡了一下元宝。 元宝被她推得一愣,然后木木的转头看着苏继秋,不明白怎么回事。 苏继秋心里一下子烦了,伸出胳膊拦了一下,然后贴在元宝耳朵边上让他自己去那边找刘婶他们拿烧烤,皱着眉头回来坐着。 李巧琴看苏继秋留下来了,露出一副小女儿神态来:“继秋弟,你这两天,咋不来我家呢?” “你们家人最近都没啥病,我去干啥啊。可别盼着我去,我去都是给人看病的。” “瞅你这话说的!”李巧琴笑着拍了一下苏继秋的肩膀:“那不看病还不能去啦?以后我允许你不看病也能过来看我!” 苏继秋心里翻了个白眼,有那空看你还不如留家里洗裤头呢。 李巧琴看苏继秋不怎么爱说话,吭吭哧哧半天以后,终于问道:“哎,继秋弟,你说咱们这村里的路,是不是很快就能修好了?” “不知道,应该是吧。” “这一修好了,咱们就能出山了,以后我指定能找个外边的人嫁了。” “恩,是啊。” “哎你这人!我都要嫁给别人了你咋不着急呢?” 苏继秋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嫁人我为啥着急?” 李巧琴哈哈一乐:“你可别介了,还不好意思,大姐我还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一边伸着手指头戳弄苏继秋:“其实你也挺不错的,你一句话,咱俩把事儿办了,我就不出去了。我不介意给你养个傻子带个孩子!” 苏继秋有点恼了,站起来说:“巧琴姐,我没你说的那个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我走了。” 本来也是故意逞强起自己的脸面来说这些话的李巧琴,一看苏继秋有点急了,立马用上一哭二闹得手法来,紧跟着苏继秋就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不撒手,转身却去埋怨村长媳妇。 “大娘!你看他!咋跟你说的不一样呢!我不管!我爹娘都答应了!这事儿就得成!要不着我明天就走!明天就出山!” 老太太也着急的想把两个人拉开,可是李巧琴就抱着苏继秋的胳膊不放手。幸好这边没几个人,要不然全都让别人看了笑话。 李巧琴越嚷声音越大,后来还开始吧嗒吧嗒抹起眼泪来,搞得好像苏继秋是负心汉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个女人家做出这一副委屈的样子,苏继秋推她也推不动,李巧琴赶紧得寸进尺就要扑到苏继秋怀里哭。 做戏做的心里窃喜的李巧琴突然猛地被一股力气给从苏继秋怀里拉了出来,向后扔出去好大一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李巧琴被推得“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后边的地上,连假哭都忘了。 元宝怒瞪着双眼看着被他甩出去的李巧琴,右手还拿着两串烤鸡翅,左手紧紧地抱住苏继秋的腰。 苏继秋被突然冲出来的元宝吓了一跳,不过赶快就缓过劲来,双手圈住元宝,带着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边跟村长媳妇和李巧琴说:“巧琴姐,大娘,我们先走了啊,今天这烧烤我一口都没吃到呢,哈哈哈。” 最后这三个哈哈哈要多干有多干,李巧琴一看自己都被那个傻子推倒了,也没人过来扶起来道个歉啥的,这还了得?从小被管得不成样的女人立刻化身母老虎,按着地站起来就冲到元宝面前伸手要挠他。 苏继秋条件反射的想把元宝藏到自己身后,谁知道元宝直接就把手里的肉串扔了过去,然后挣开苏继秋,迎着扑过来的李巧琴就上去了。 毕竟是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李巧琴再泼辣也只是给元宝身上脸上抓了好几个血印子。元宝一开始只是用胳膊挡着,后来终于彻底怒了,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正打在李巧琴肩上,又把她给扇了个仰面朝天。 眨眼的功夫自己心头肉脸上就被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一直假装客气的人也装不下去了。苏继秋简直要借着元宝的劲儿上去踩那个女人几脚。可是老太太还在旁边哎呦妈呀的观战呢,苏继秋一边向后拉着元宝,一边生气的跟李巧琴和老太太说: “我苏继秋是娶了媳妇儿的人!我有媳妇儿有孩子!大娘,巧琴姐,虽然元宝是个傻子,但是我已经跟他一起过日子了,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呢!” 太狠的话还真的说不出口,其实苏继秋很想让元宝再多打她两下。元宝被苏继秋拽着向后退了几步,一直对着李巧琴怒目而视。李巧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元宝喘着粗气,突然指着李巧琴大喊了一声。 “YOU BITCH!!(*脏话,你这个贱人)” 带着满满怒气的声音充满爆发力的喊了出来,虽然没听懂元宝喊的是什么,在场的人都被吼愣住了。李巧琴也跟关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愣愣的瞅着怒气冲天的元宝。 好半天的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元宝。元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随着呼吸一上一下。握着元宝的手的苏继秋,都能感觉到元宝激烈的脉动。 元宝慢慢地转过身,贴到苏继秋胸口上,刚才还凶狠得像头狮子一样,吭哧两下,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哭可是真的委屈到了。他的秋秋抱着别人,他还被那个人抓的好疼。 跟李巧琴干嚎了半天有着明显的区别,没哭几声,眼泪就掉的控制不住,把苏继秋胸口的衣服都弄湿了一小片。元宝紧紧抱着苏继秋:“呜呜……秋秋……” 可把苏继秋给心疼的啊!揽过元宝的肩就转身往回走,看都懒得再看那两个人一眼。 两个人迈着大步离开了,坐在地上的李巧琴终于缓过闷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哎!?他这!他打人了他还委屈着了!这什么事儿!我要找他算账!!”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炸了毛的人,狠狠地拍了她后背两下。嘴张了半天,终于是叹口气:“得了,跟一个傻子你较什么劲,他不要你有人要,就他们家那条件咱们还不稀罕呢。” 李巧琴碍着老太太的面子,哼哼唧唧又假哭的闹了好半天,最后老太太都不管她了,就终于也拍了拍身上的土往回走了。 苏继秋从捡到元宝到现在,都数不清这个傻孩子究竟哭过多少次了,疼了哭,困了哭,饿了哭,苦了哭,找不到儿子也要哭。 但是问题是从来没哭成这样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落的状态。 苏继秋感觉元宝每掉一滴泪,都跟扎进了自己心窝里一样。伸手擦根本就擦不及,后来心疼的苏继秋简直就要跟着他一块儿哭了。 俩人好不容易挪回家,坐在床边上,苏继秋抱着傻孩子轻声哄着,心里对于老太太跟李巧琴的愤怒是一级高过一级。 “秋……咯!秋秋……秋……”哭的直打嗝的小孩仰起脸,要跟苏继秋说话,苏继秋赶紧拿毛巾给他擦了擦眼泪,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秋……不……咯!不要……我!” “谁说我不要元宝啦!我咋不要啊,元宝好着呢,我哪儿能不要啊!”苏继秋急的有些麻爪了。 “就!咯……就不要!” “要!没不要!就要!” 苏继秋胡乱的给元宝擦着眼泪,然后紧紧把小孩抱着,慢慢摇晃着。 孩子总是好哄的。又或者是人一哭累了就比较容易睡着,元宝哭着哭着,慢慢就犯困了,小小的抽噎还没停下来,苏继秋给他用热水擦了脸,看着肿眼泡的元宝躺在床上皱着眉头慢慢哭着睡着了。 苏继秋现在是真的十分心疼又十分欣慰。元宝脸上被抓的几道大血印,红红的有点鼓出来,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想想就让人咬牙切齿。欣慰的是在元宝心里自己究竟有多重要——啊哈哈。 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元宝,看着他睡觉,一会生气一会欣慰的苏继秋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儿子呢! 把儿子给忘了! 第五十一章:执子之手 苏继秋有点汗颜,赶紧给元宝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其实知道根本没必要担心,到那一看果然看见夏末吃得嘴周围都是酱料,左手一根右手一根被人掐掉尖儿的竹棍。小屁孩跟别的小孩子们坐在一起,围着一个大爷听着大爷唱小曲儿。 其实苏夏末听得懂啥啊,他就是一直没看见自己俩爹过来,干脆就一边吃一边跟着大家坐在地上听了。反正周围人多得是,他就不信没人管自己。小孩儿心里明白着呢,一点儿都不发愁。 烧烤塞满嘴的苏夏末看见自己爹远远的走过来了,把手中的竹棍子一扔:“爸爸~!” 苏继秋紧走几步过来抱起儿子,给他擦了擦嘴。跟那个唱曲儿的老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抱着苏夏末往家走。 “儿子,吃啥了,饱没有?” “饱~” “好吃不?” 苏夏末小脑袋一歪,还假装想了想,然后肯定的点点头:“好七!” “哈哈哈……傻儿子!你爸生我气呢,咱们回家哄他去!” 苏继秋抱着儿子的手伸进儿子衣服里边按了按他的小肚子,真硬。回家得给他吃点山楂熬得助消化药了。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行走在山里的小路上。夏天的夜晚星星很多,天空总是给人一种遥远而且繁乱的错觉。一路上的鸣虫被苏继秋趟的四处逃散,蹦到周围的地力更加用力的鸣叫着。 一岁多的孩子。理应是没有记忆的。 但是这个夜里,高大的爸爸抱着自己,肚子吃的饱饱的,很亮的月亮和星星,爸爸还给自己抓了一只绿色的长长的尖头大蚱蜢,然后用手捏着蚱蜢的两只后腿,看着蚱蜢一点一点的想蹦又蹦不起来的滑稽样。这一幕幕的记忆都格外清晰地记载在苏夏末的脑海中。 这大概是这个孩子人生中彻底记忆下来的第一个风景。 不是错觉,没有任何干扰和掺加的最纯粹的记忆,关于这个男人,关于这个以后在自己生命中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男人。 每当苏夏末想起他,都会记起这个清晰的夏日夜晚,被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向家走去。 那个时候,对这个孩子来说,一家三口在一起,就能一直走到很远很远,远到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方向。 苏继秋这几天有点儿忙。 玉米熟了,豆子熟了,药草能摘了。地里的农活儿十分的需要劳动力,又赶上连着好几天一直下雨,弄得能干活的天数更少了,家家户户的抢着收地。 苏继秋家里的地虽然不大,但是也真是够干的了,何况苏继秋并不是每天都在家呆着下地干活儿,他还得去村民家里看诊。村民们即使有心想帮他一把,可是自己家里都忙活不过来呢,只能作罢。 苏继秋这天中午刚回家,好歹吃了口剩饭就下地里掰棒子了。这个地方没有机器,所有的棒子还都是最原始的手工,一个个自己掰下来,然后放进箩筐里背回去,再一个个去皮。掰棒子的活儿就够他干几天的了。 眼瞅着这进度实在够慢的,苏继秋没辙了,回家把元宝跟儿子折腾了一下,然后让元宝带着儿子跟自己下地了。 棒子长得老高,人进去都能给盖住,苏继秋让元宝后头背着筐,把儿子放筐里,然后跟在自己身后掰玉米,掰好的玉米扔到苏继秋背着的筐里。 大中午的干活儿都累的汗流浃背,儿子被困在小筐里也很不爽,哼哼唧唧的一直闹。不过两个人干果然就比一个人快很多,这么着凑合了几天,地里的玉米终于掰好了。 小院里堆满了今年的粮食。地里的活儿就是这样,闲起来的时候每天只要去转悠一圈就够了,农忙的季节恨不得晚上不睡觉也得干完。 苏继秋他们算是幸运的,棒子掰回来的第二天就乌云密布,天上发红,下了一场不小的冰雹。村里有几户没来得及收的人家,地里都让冰雹砸了。 下冰雹的第二天,苏继秋正在家里给元宝剪指甲。 山外人带来的那把剪刀,在苏继秋多次摸索下渐渐发挥了更多的用途。最让苏继秋满意的除了给人剪头发,还有就是剪指甲。 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让元宝坐在高一些的床边,苏继秋捏着元宝的手,用大剪刀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给他剪指甲。 这几天掰玉米把元宝的手上划出了很多细小的伤口,指甲旁边还有很多倒刺和起皮。本来干净细长的手指有那么一点惨不忍睹的意思。苏继秋轻轻捏着元宝的手,默不作声的忙活着。 指甲长了,但是被苏继秋洗的很干净。元宝的指甲很漂亮,根本不是干活的手。每一个指甲根都有一个白白的半月牙,健康粉白的指甲面。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苏继秋一边剪得时候,脑子里一边飞出去老远。 我的元宝以前是做什么的?他为什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他是不是以前就是傻的?他是不是也有家人?我以后要不要带着他去找他的家人? 以后,元宝会不会离开我? 从眼前的这双手上胡思乱想了好多出去的苏继秋,剪完了指甲还捧着元宝的手发着呆,无意识的揉搓着他有些受伤的手。 元宝缓缓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元宝伸出手来,学着苏继秋摸自己的样子,缓慢而温柔的摸了摸苏继秋的头。 苏继秋仰起脸来,高兴地看着元宝笑。元宝看他笑,跟他一起咯咯的笑开了。 苏继秋把脸埋进元宝肚子里,紧紧地搂着眼前的人。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再去想那一天的事情吧。 两个人正在温存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乱哄哄的吵闹声。苏继秋从元宝怀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外,家里的门就被人撞开了。小豆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继秋哥!元宝哥!!来,来了!通了!还来了个怪车!快来看看快来看看!!!” 不知道小豆语无伦次说的究竟是什么,苏继秋回头瞅了瞅同样发呆的元宝,然后指使元宝把刚才睡觉,被吵醒的儿子抱着,三口人都跟着小豆往外边跑。 一出门,外边的声音更明显了。村子里家家户户的人简直都出来了,脸上一个个都喜气洋洋闹哄哄的向前边走去。 村口大家都聚在一起,围着一个非常高,看着很厚重的东西,要不是底下有四个轮子,都不知道还有车子长成这样的。 苏继秋带着元宝走在人群最后边,然后找了一棵大树的树荫,三口人远远的看着前边。听周围的人乱哄哄的言语,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经历了大半年的时间,路终于修通了! 梁栋国站在吉普车前边,正在喊话。 “乡亲们,咱们的路今天要剪彩了!今天剪裁完了,咱们这就算正式通车了!到时候大伙儿就能通过这条隧道直接到达隔壁的‘元和’村儿了!元和村有直接通到县城里的国道,这条路连接上你们涉水村和元和村,你们涉水村就能借助元和村联系外边了!不用发愁出不去山了!” 围在前排的村民有很大一部分对吉普车的兴趣显然比这个讲话的人兴趣要大得多,一个个都围上去,伸手拍着硬硬的车皮,还有人蹲下身摸着车轮。 “县长啊!这车是咋造的?” “县长啊,这车轱辘是啥材料的?” “县长,这车上边装的是啥,咋还能看见里边儿?” “县长,这车再没套驴套呢!没有驴咋走哇!” 梁栋国根本没工夫回答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乡亲们,不要着急,你们这个村的人,是我们县的重点扶持对象,到时候你们出去了,会有专门的人给你们安排的,不要着急,啊!” 坐在吉普车里的司机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被展出的大猩猩,看着村子里啥也没见识过的村民们围着吉普车从车窗外往里看,吓得都没敢走下车。 “今天我来这里,要跟你们弄好户口和各种手续,等以后你们出去啊,这身份证啊户口本的,是最重要的,乡亲们要听我的安排,大家不要乱,我先把户口本发给你们,大家都听我叫啊,叫到谁谁过来拿!” 苏继秋跟着大家排着队,领回来了属于自己一家三口的户口本。 暗红色的封皮,硬硬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上边还有个金色的图案。打开来以后,里边有三张蓝色的薄纸片夹在透明的小隔层里。纸片子上写的一些苏继秋看不懂的字。苏继秋唯一能看懂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小时候自己妈还在的时候,教自己写的。 问了问梁栋国,知道了第二张是元宝,第三张是苏夏末。 家里头一次有这么细致精巧的小东西,苏继秋紧张的蹭了蹭手,小心翼翼的拿着这个硬硬的小本子。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满足感。 就好像,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心里都会开心的不行,是一个道理。 一家三口的名字,都被做成精致的小纸片,整齐地放在这个小本子里。很踏实的证明着,从此以后这就是证据,我们一家三口是一家人的证据。 第五十二章:路修好了 过了好一阵,每家每户都领走了属于自己家的户口,梁栋国派发完毕以后,登记好了,就继续跟大家讲话。 “大家要记住,这个小本子很重要,以后出去做事情都可能会用到!大家出去了要记得,找派出所这个地方,然后把户口本给人家,说自己是涉水村的,要上身份证!记住这几个,去派出所,带着户口本,办身份证!一定记住啊!” 眼瞅着大家懵懵懂懂的,梁栋国只好跟村长仔细的讲了一下,村长示意他自己记住了,以后会再告诉大家,梁栋国才继续带着大家往外走。 “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啊,咱们去隧道口剪彩!剪彩完了咱们就正式通车!大家都跟着过来看看我们新修的道!这是致富的路!是通往幸福的路!” 村民们早就兴奋的找不到北了,谁还管这个只知道瞎白话的县长。好多人都走到县长前边了,乌泱泱的跑到隧道口等着。 梁栋国对着这帮完全没有文明度可言的村民深深的叹口气。真不知道捐了这笔钱的人想的是什么。 人们赶到隧道口的时候,是真真正正的被震惊了。 隧道口非常高,非常非常高,像一只张得大大的嘴,像整座山张开了嘴等着人们走进去。更神奇的是,隧道虽然是黑的,但是里边居然还有亮光!一个个的小亮点整齐的排在隧道顶部,一直向里边延伸过去。 隧道口拉了一条很长的红色丝带,上边还有一朵大红花。虽然村民们早就从丝带地下钻过去,跑到隧道里站着看了,梁栋国还是按照程序,走到丝带面前对着大家喊。 “剪彩仪式现在开始!庆祝元涉隧道正式通车!鼓掌!!!”说完根本没等大家有反应,就把红色丝带剪断了。 “我们实地测量过。从这边到元和村,用走的大概是五六个小时!赶车走才两三个小时!根本不用像以前一样花上几天几宿了!乡亲们可以自己带着吃的用的,上元和村去逛逛!都要记得早点去派出所!我们过几天会把政府发下来的几辆马车驴车给大家运来!还会派人来村里装水装电!大家都不要着急,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一口气说了老长的梁栋国沉默了一会以后,看大家都瞅着隧道,十分感兴趣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我呢,今天开车来的,先把村长带到元和村,告诉他一些基本的手续是怎么办的,明天我再把村长送回来,让村长带领大家出去,你们看行不行?” 村民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老村长一听自己居然有机会坐上那个大车,还能在有生之年走出大山,也激动得不行。 谢绝了留在村里吃顿饭的梁栋国直接在隧道口等着老村长收拾东西。村民们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给他们修路的好人,家家户户都拿出东西来给梁栋国堆在车上,干火腿,腊肉,鸡蛋,自家酿的米酒,皮毛,乱七八糟的码满了。 村长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个小包回来了。梁栋国给他拉开车门,扶着他坐了进去。村长媳妇一看自己村长要坐着这个奇怪的东西走了,还有点担心老头子。这人老了吧,就容易激动。老太太就抹着眼泪拉着村长的手,有点舍不得放开。 村民们这一触景伤情,一个个的也都苦兮兮的送别着村长。把村长弄得感觉自己好像要一去不复返一样。 梁栋国和司机两个人就坐在车里等啊,等啊。真是没法跟这群没有见识的村民解释,这就是头一回坐汽车,进趟城,就闹得跟生死离别一样。 好容易车门关上了,司机赶紧一脚油门才下去,吉普车迅速的打了个弯,转眼的就消失在了隧道里。 村民们哪见过这么快的东西,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都傻了。等到缓过闷的时候,车早就没影了。 “啊……哎呀!老头子!老头子!”村长媳妇迈着脚走进隧道口好几步,慌慌的喊着。 大家心想,这家伙,比十头驴拉的车都快啊!这是个啥东西?村长让给带哪儿去了? 苏继秋也是头一次看见汽车,心里吃惊极了。这个车子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拉着,就是个巨大而沉重的铁壳子,底下装了四个大轱辘,是怎么能跑这么快的? 转头看了看元宝,正抱着儿子逗着玩呢,根本没往这边看。 心里想着,脑子不装事儿就是幸福,跟着大伙一起劝了村长媳妇几句以后,老太太终于擦了擦眼泪从隧道里挪出来了。 有几户人家,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这出山的路就摆在眼前,谁都想赶紧从这里走出去上外边看看。可是眼瞅着村长就这么“没了”,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大家心里也没了底,都小声嘀咕着回家了。 其实这个隧道的确是挺长的了,连开个吉普都要走一个多小时。但是才一个多小时啊!村长上午走的,还没到晚上的时候就给送回来了。村长媳妇这担心悲痛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发散出来,就看见那辆快的跟风一样的大车“嗖”的一下子冲到家门口,又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梁栋国满面红光的扶着老村长走下车。梁栋国这回可真是美得不行了,带着这个山里来的老头子去了趟派出所,给他照了相,办了身份证,又带他坐车四处逛了逛,老头子简直是长了十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好多次都只能张大嘴巴,连感叹的话都说不出来。 村里人一听村长上午走的,下午就回来了,简直不敢相信。在他们眼中,这几座连绵的大山是多么巨大的障碍,足足挡了他们几辈子的人。村长居然能上午去了下午就回来,他难道是飞出去的? “村长啊!你真的出去了咋着!骗人呢吧!” “就是的,你装也装得像点儿啊,哪有当天就回来的,哈哈哈!” 村民们围在车旁边,开着无挂紧要的玩笑。老村长现在简直是真正的一肚子东西掏也掏不出来,还没法跟这些人形容,张着嘴好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 梁栋国这个美啊。恨不得现在把全村的人都带出去看看外边。他哈哈笑了两下,又重新坐回车里,摇下车窗跟村长说: “老村长,过几天就给村里送几辆驴车,大家伙都进城看看,您也跟着点儿,就照今天咱们那样办就行。以后村里也能通水通电,通公交车,很快啦!哈哈哈!” 村长点了点头,然后冲梁栋国挥了挥手。等到梁栋国快摇上车窗的时候,村长突然说话了。 “县长啊。我代表全村人,真是实心实意的感谢你们,感谢政府啊!” 村长说完了还双手和在一起作了个揖。 梁栋国一愣,顿时热泪盈眶!他这阵子折腾这个村子折腾的是啥!这不是终于有人看见他的成绩了吗!!! 坐在车里双手挥了挥,一言不发的让司机开车走了。做出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表情。 虽然村里人谁都没看他。 再次目睹了一下那速度极快的大车启动的样子和开走的样子,大家缓过神来以后,乱嚷嚷的把村长给围起来了。七嘴八舌的问着。 村长拎着自己的小包,一言不发的慢慢穿过人群,然后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大家继续问着问题,村长谁都没搭理。 等到大家都明白你一言我一语的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以后,就都安静下来了,一个个认真的盯着村长,等他说话。 村长看大家终于不嚷嚷了,慢慢张开嘴说。 “等过几天,政府把驴车给咱们送过来,挨家挨户的跟着我,咱们进城去把该办的事儿办了,这几天谁都不许擅自出去,准丢!” 外边很大。外边很大很大。外边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从来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生活,还可以这样过日子,还可以这样出行。 整齐的道路,整齐的房子,整齐的树丛。一切都是那么尽然有序的运转着,村长感觉自己站在那里之后真的是连北都找不到了。道路上都是呼啸而过的车,各种各样。人们穿的漂亮极了,进了那个“派出所”,里边又干净又亮堂,连地面都能照人。 村长坐在小板凳上,缓慢而仔细的描述着山那一头的风景。 从人,到车,到楼房,到商场。人们穿的是什么,坐得是什么,用的是什么。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见到了些什么人。 一开始大家还抱着怀疑的质问着,待到村长说的话越来越多,大家都慢慢的安静下来,听着老村长缓缓的描述着。 直到天都彻底黑了下来。大家还是三五成群的聚着,或者坐在地上。长大成人的村民们就像一个个等着听故事的孩子,老老实实的围在村长周围,听着那外边的见闻。 村长这才出去短短一天而已。村长说,外边特别大。大的啊,看不见头儿。好多好多人,特别多。外边没有山,外边有好多咱们连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后来村长终于停了下来,跟围着他的村民们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村民们一个个神游天外一般的愣愣的瞅着村长,没有人说话。 村长等了一会,看大家还没缓过神来,终于站了起来做了最终陈词:“都听政府安排,不准私自出去,到时候安排你们往外走。县长还说以后要来人帮咱们装什么设施。” “村长啊!你说,外边人心眼儿咋那么好呢,给咱们修路,还带咱们出去,您说他们图个啥呢!” 终于有个乡亲开了口,大家都同意的点点头。 “图啥?就咱们穷成这样他能图啥?我问过县长了,县长说有好心人捐助,大概那人就特别喜欢咱们这地方呢!”村长讽刺的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是打心眼儿里感谢政府,感谢县长。行了,都会去睡觉吧,出山的事儿还得过几天才安排。” 苏继秋转头跟元宝笑着说:“真是多亏了那个好心人,要不着咱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走出去呢。好人有好报啊。” 元宝呵呵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村民们都纷纷从地上站起来,互相聊着天回家了。充满着对山的那边生活的期待和零星的恐慌,还有那么一点无路如何夜想不明白的迷茫。 第五十三章:山的那边 三天后,梁栋国如期而至,带着十辆马拉着的拖车。每辆车前头两匹马,二十匹漂漂亮亮的骏马打着响鼻挺着胸脯走进了村里。 村子里曾经有过几匹马,后来都老死了,还有过一头驴和一头骡子。像这么多这么漂亮又健壮的高头大马,人人都是第一次见着,小孩子们围在马身边兴奋的转悠,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伸出小手来抚摸着马身上滑顺的皮毛。 马匹很温顺,大概都是从小就被训养过拉车的,人一摸它,就乖乖的低下头来,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苏继秋抱着儿子举高高,夏末伸出小手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一匹雪白的马的鬓毛。长长的鬓毛让小娃不时发出阵阵开心的叫声,然后还假装很舒服的把脸埋在马的鬓毛里,却被鬓毛瘙痒了鼻子打了个喷嚏,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村长早就在几天前就安排好了出山的人家的顺序,苏继秋他家有幸成为第二组人马。眼前这匹通体雪白的就是明天要拉着车带着他们走出这个村子的马。 “元宝,过来!”苏继秋左手托着儿子屁股,右手把呆在一边撒楞的元宝拽到马身边,然后抓起元宝的手,缓缓地抚摸着马匹的头。 白马有些发痒的眯起眼睛,乖顺的用头顶蹭了蹭元宝的手心。 元宝呵呵的笑了起来,双手都伸出去,抱住了白马的脖子蹭着。 “元宝,大马,好不好?”苏继秋笑着问他。 “好!” “哈哈哈……元宝,以后我学骑马,然后天天载着你跟儿子一块儿骑马好不好!” “好!” 苏继秋伸手托了托怀里不老实的儿子:“听说过去的时候,娶媳妇儿的新郎官儿都得骑着白马,戴着大红花去媳妇儿家里接人。我以后,也骑着白马把你接回家好不好?” 元宝眼睛亮亮的看着苏继秋:“秋秋~,接回家~” “恩!骑着大马把你接回家!” 元宝笑得眯起眼睛,身子靠在白马上,仔仔细细的看着苏继秋。 此承诺,自始至末。苏继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保证,每一个对于未来的许诺,他都一步步的走到了,一个个的实现了。 哪怕,当初向他许下承诺的时候,他也许并没有记住。 临出山的那个晚上,苏继秋果断的失眠了。 元宝和儿子都正常的度过了这一天,然后正常的吃了饭,洗了脸,睡下了。跟平常一样,没一会就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脑子不想事儿的人真让人羡慕。苏继秋闭着眼睛想着。虽然眼睛闭着,但是脑子里转的比白天还快。明天就要走出去了!明天就要出山了! 会不会遇到元宝的家人?会不会有人把元宝带走?我会看见什么新鲜事儿?我能不能以后就这么走出去,然后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会不会……会不会能找到我妈? 苏继秋猛地睁开眼。身边的人偶尔有些可爱的呓语,儿子在小车里睡得呼呼响,窗外的树被风扬起一阵沙沙的响声。 思绪万千的人此时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感觉,恐惧和兴奋。 手慢慢地从被窝底下伸过去,然后摸索到旁边人的手,缓缓的握着。后来慢慢地,就那么睡着了。 倒是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早早的醒来了。连苏夏末都感觉到今天大概有点什么特殊的“行动”,乖乖的让老爹给自己洗脸穿衣服,连闹都没闹。 一家人跟刘婶跟另外一户人家,三家一起坐一辆马车出去。刚准备好没多久,昨天去的那批人正好赶回来。大家在送人的时候顺便接人了。 村民们多数都围在了昨天出去的那几户人家身边,苏继秋他们一行人就跳上马车,拿好包裹,有村长跟着一起,走进了长长的隧道。 隧道刚开始进去的时候还是很黑,虽然顶上有着整齐的亮点儿。刚进隧道的兴奋劲很快就被无聊的进程给磨灭了。因为挺黑的,大家又早起,除了赶车的人,其他的人都有点儿昏昏欲睡。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摇摇晃晃的一行人,终于看见了隧道前边的亮光。 苏继秋此刻的心跳擂鼓一般。仿佛前边的亮光对面就是人间仙境。 终于出来了。 阳光一时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苏继秋慢慢适应着外边的光亮,一边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自己的眼球和不太灵光的脑细胞。 出了隧道旁边是很宽很宽,很平坦的路。旁边还立了几个绿色的大牌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车的人有点儿失望。 但是很快的,他们发现自己错了 隧道前边的路一直通到元和村。马车走着走着就突然拐到了一个地方,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地高了起来。路边好多好多的人,做什么的都有,卖水果的,修鞋的,卖鸡的,卖鞋的,今天好像正好赶上元和村的集市。 进了村里的街,立刻有人嚷嚷着:“涉水村的吧!今天又来了啊!来来来,以后咱们就是邻村了,多来转转啊!” 应接不暇的元和村民们热情的招呼着马车上的人,苏继秋光是看那些筐里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水果就已经够发呆的了。 还有沿街卖吃的的。一个勺子挖一点儿面,抹在一个黑色的圆形铁锅里,然后一转,再打上个鸡蛋,放上点葱花,卷起来用纸包上。 马车没有停留,走的挺快。走到一个地方以后就把一车的人放了下来,前边是一辆巨大的,有着三排轱辘,好多透明的小窗的铁皮车。 苏继秋一行人就这么被带着坐上了公交车。苏继秋摸着公交车的扶手走上去,然后看见车里整整齐齐的小座位,带着元宝和儿子走到了最后边老老实实的坐着。 车子发动起来,然后迅速的向前开去。 一车的人在车子启动的时候都“哎呀!”的发出一阵不小的惊讶声。只有元宝,抱着儿子,毫无反应的看着车窗外变掠过的风景。 苏继秋心里已经平静了。他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这个东西能跑的这么快,为什么这个东西不用驴拉,为什么这里的道路这么平整,为什么街边的房子都是彩色的。 好吧,下了车以后看见那大概有二十多层的建筑,苏继秋还是感觉自己有些发晕。 一行人被带领着走进了县里的派出所。都拿着自己的小户口本和带来的红色钞票,规矩的坐在村长所说的那个“地面都能照出人来”的“派出所”的等候厅里等着办理身份证。 涉水村来的人,都跟傻子一样,让干啥就干啥,说啥信啥。新来的实习小警察很开心的摆弄着这几个村民,让他们坐得规规矩矩的,然后脑袋一点儿都不许歪着,闪光灯一打,闭眼了的重新拍! 陆陆续续的拍好身份证照片的人没干四处走动,依旧回来坐在等候厅的椅子上。小豆看着外边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骑着两个轮子的车,眼睛都直了——俩轮子!他咋没摔呢! 身份证办到元宝这里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 小警察拿着苏继秋他们家的户口本叫道:“元宝!” 元宝看了看苏继秋,苏继秋把儿子给了刘婶,然后拉着元宝的手走过去。 小警察看了他俩一眼:“呦,这位国际友人有什么事儿么?” 苏继秋听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元宝。 “不是不是,这就是元宝,他不是外边的,是我们村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的赶紧阐述。 小警察一愣:“我说。你别开玩笑了行么,这户口本上写的元宝,可是你媳妇,是个女的啊!”说完了还把户口本打开给苏继秋看。 看也白看,苏继秋都不识字。苏继秋小声嘟哝说:“是媳妇儿不是女的……” 小警察还挺热心:“没准儿当初登记的时候登记错了吧!得了,先把身份证照片拍了吧,我给你到户籍科申请一下重新办理一个户口本吧。” 完全服从安排的苏继秋赶紧点头,然后想拉着元宝进去照相。小警察叫住他:“哎哎,你干啥去!他进去就行了!” “这个,元宝脑子有点儿不好使。” 小警察哦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那行,你也跟着进去吧。” 两个人走进去后,小警察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咋感觉我跟哪儿见过那个外国人?” 一行人都办好了身份证的照片以后,又都晃晃悠悠的坐着公交车从县里回到了元和村。公交车停下以后,把他们放在了他们的马车旁边。 村长跟司机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然后嘱咐大家说:“你们自己上四周溜达溜达,别走远了啊!丢了可找不回来!你们手里头的红色票子是钱,能跟他们换东西,都长点儿心眼儿,一张票子差不多能换五袋面那样的。” 众人应了村长以后,都兴奋的上集市上逛去了。 元宝抱着儿子,苏继秋拿着行李。三口人就在马车后头小范围的地方一个地摊一个地摊的看。摆地摊的元和村民们显然对元宝有着极大的兴趣。 “哎?您家这位是哪国人啊?” “哎呦,哈罗啊,哈哈哈,这外国人就是漂亮,看那一脑袋金色头发!” 走到哪里,元宝都要被摆摊的人搭讪骚扰。几次三番下来,就有点儿烦了。元宝把儿子紧紧抱住,脸都差不多埋进了儿子的肚子里。嘟着嘴躲在苏继秋身后边跟着。 苏继秋有点儿无奈的把大孩子和小孩子都搂在怀里往前走。他刚来的时候就想去看看了,那个用一勺子面就做出一个什么吃的的小摊。 煎饼摊的大叔正在给别人摊着煎饼。前边等着买煎饼的人都在那里排着队,只有苏继秋带着元宝跟儿子,站的稍微有点远,一脸新鲜的盯着大叔摊煎饼。 等到眼前买煎饼的人都走了以后,大叔腾出空来,看见了刚才从那边过来的苏继秋,嘿嘿一笑,热情地招呼他们:“小伙子,涉水村刚来的?” 苏继秋一看大叔跟自己打招呼,赶紧点着头走近了。 第五十四章:外头的日子不好过 大叔顺手继续摊着煎饼,等着给一会有着急的顾客直接带走的。苏继秋就这么盯着看。 大叔先用炊帚在铁板上擦上一层油,用一个圆勺子挖了一勺子淡黄色的面。苏继秋敢肯定这个不是玉米面,哪有玉米面那么粘的?虽然粘,但是挺稀的,大叔把面放在那个黑色的平面铁板的“锅”上头,然后又拿起一个竹子做的,两边都扁扁的小铲子,立着就在四周转了一圈,把那团软软的面均匀的抹在平面铁板上边。 铁板是热的,那面被抹得特别薄,所以几乎等到整张铁板都糊上面的时候,面片就熟了。大叔又利落的抓了一个鸡蛋,干脆的一磕,鸡蛋壳漂亮的分成整齐的两半,鸡蛋就掉在了已经熟了的皮上。 然后大叔又用那个扁扁的铲子把鸡蛋液捣碎,均匀抹好,鸡蛋也迅速的熟了。大叔换了个非常薄的铁铲,把整张鸡蛋面皮铲起来对折,沾着酱抹了两下,又撒好葱花,然后从小车子的上层拿下来一张硬硬脆脆的东西放上去。 整个煎饼一对折,类似叠衣服一般,迅速而整齐的叠好了,大叔拿起一张棕灰色的粗纸,把刚出锅的煎饼包好了放在一边。 苏继秋眼神一眨都没眨的看着大叔总共没用一分钟就完成了这些熟练的动作,迅速的做成了一个香喷喷的“饼”,看的眼睛都要跟不上了。 元宝跟儿子早上没喝几口粥就出门了,现在闻着煎饼的味道,都有点儿闹不住,元宝咽了咽口水,揪着苏继秋的袖口摇晃了下,苏继秋明白了。 “小伙子,饿了吧?”大叔也看见了元宝了,对他的长相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他还抱个孩子,便问道:“来一个煎饼吃?” 元宝看大叔举着那个香喷喷的饼,大概是想给自己吃,没敢接,眼巴巴的瞅着苏继秋。 苏继秋问道:“大叔,这个叫啥?” 大叔嘿嘿一笑:“不是啥高档小吃,就是普通的煎饼,你们村儿里应该没有吧。来俩尝尝啊,香着呢!三块钱一个!” 苏继秋一听人家提钱,心里暗暗庆幸记住了村长的嘱咐。从小包里掏出那一叠卷着的红票子,然后问大叔:“换一个煎饼,要几张?” 得亏的大叔是实在人:“小伙子!赶紧把钱装起来!可别全掏出来啊,你等着挨抢呢?一张都用不了的,快,快收起来!” 苏继秋掏出一张来:“那就来两个煎饼吧。” 大叔应了一声,麻利的又给他摊了两个新的,接过那一百块钱,然后从零钱堆里数了94元钱给苏继秋递了过去。 捧着煎饼刚要吃的苏继秋看大叔反手过来又给了他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票子,不明白啥意思:“大叔,我们就买个煎饼,您不用再给我们别的啦!” 大叔哭笑不得的说:“我说小伙子,你给我一百块钱,我的煎饼才三块钱一个,我得找你零钱啊!” 根本没学过加减法的苏继秋塞着满嘴煎饼说话都不太清楚了:“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外边人真客气!” 大叔都有点儿无奈了,最后把零钱塞给元宝了。元宝倒是没什么推辞,就把找回来的零钱重新装在包裹里了。 苏继秋其实也饿了,三两口就把煎饼给吃下去了。围在大叔身边还不是特别乐意走,终于吭吭哧哧的问道:“大叔啊,您这用的是啥面啊?” 大叔摊儿前边又有人排队卖煎饼了,大叔一边忙活一边说:“这面啊,用的是磨过了的小米面,加上一点儿豆子面,多和水就行。” 苏继秋长了个心眼儿,他发现别人买煎饼给的“钱”都不是特别一样,有人给了三张绿色的,有人给了一张紫色的,有人给了蓝色的,还有人给几个硬硬的圆形“小铁片”。然后有的时候大叔就像给他一样,还给别人一些钱,有时候就没有。苏继秋自己琢磨了一下,倒是明白了大概这钱也分大小,就好比一张兽皮换的东西就比较多一样。 苏继秋又看了一会:“大叔,您这放的又香又脆的是炸的面筋吧?” “对!这个东西叫薄脆,夹在煎饼里啊,吃的香。” 苏继秋仔细的看了好半天,元宝在旁边跟儿子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一个煎饼分完了,催促苏继秋走人了。苏继秋已经看了不下七八遍煎饼是怎么摊的,都记下来了,打算回去自己也弄弄。 跟大叔道了别,一家三口晃晃悠悠的在集市上转悠。元宝有些不乐意大家瞅他,想赶紧回去,于是他们就早早的回到马车旁边等着回村了。 这一趟出来,苏继秋明白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事情。 想跟别人换东西,必须有“钱”。还有就是别人干啥,必须要多观察观察,多问问,不然就得跟个傻子一样被骗了。 小豆花了一张票子,买了一双新鞋子。穿起来软乎乎的,还特别有弹性,小豆美的不行,但是都没舍得直接穿上,拿着精致的盒子提上了车,一边跟苏继秋说:“继秋哥!你看人家外边人做的鞋!比咱们做的好多了!又舒服,又暖和,还分大小呢!居然就有我脚丫子那么大个儿的!真神了!” 苏继秋捏了捏小豆买的鞋,觉得挺不错。打算以后也给元宝买一双。他还看见了别人家抱着的小孩儿,穿着柔软鲜亮的衣服,也想给夏末买一身。 买,买,买。苏继秋从今天开始终于是明白了,“钱”这个东西,究竟有多重要。 回去的路上,大家经过这一天的折腾,都有点累着了,东倒西歪的靠在车上迷瞪着睡觉。苏继秋也很困,他知道自己真困,但是他的大脑实在是非常的亢奋。这种亢奋从昨天知道要出山,一直到今天知道要赚钱,怎么赚钱这件事为止,一直持续着。 我一定要出去。苏继秋心里坚定地想着。出去生活。带着元宝和儿子一起,上外边那更大更广,更美好的地方去生活。 回到村子的第二天,苏继秋也早早的就爬了起来。元宝和夏末都还在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着,苏继秋就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自己磨起面来。 家里只有普通的大米,面粉,玉米面,小米这个东西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形成什么种植规模。苏继秋只能先练练手,尝试着将豆子磨成粉,然后和到白面粉里。 加了豆粉的面粉就没有那么粘稠了,但是摊出来的面皮还只是普通的面粉味道,并没有大叔做的煎饼那种独特的香味。而且鸡蛋,在家里毕竟还是比较“珍贵”的东西,苏继秋尝试了两个失败的煎饼以后,没敢再继续浪费鸡蛋。正好元宝和儿子都起床了,把两个面粉裹鸡蛋的饼子都给他们做早餐了。 有点儿垂头丧气的苏继秋一下子把自己摔在床上,大字状摊开,盯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才能赚到钱呢? 这大概真是一个好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是每一个人都想要找到答案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多了,所以就相当于没有答案。 苏继秋躺了一会,坐起来,看着自己儿子在屋里来回的迈着不利落的小腿儿走路,按着小板凳够下自己的小水杯喝水。 “儿子,给我喝一口!”苏继秋逗他。 苏夏末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睛歇着看他爹。等自己喝得差不多了,举起还剩一个杯子底的水给苏继秋举了过去。 “喝!” 苏继秋假装生气的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就剩个底儿了还给我喝?咋那不孝顺呢?” 苏夏末没搭理他,看他没接杯子,直接就端着水杯扭搭扭搭的走开了。 苏继秋叹了口气。跟孩子闹永远是生不起来气的。 思来想去的也不是办法,不如等到哪天县长他们再过来的时候,问一下县长怎么办好了。现在村子里所有人都是这个心思,感觉梁栋国就是无所不能的,啥事儿都想问问他。殊不知“如何赚钱”这个问题如果梁栋国自己知道的话,他大概也就不当这个县长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村子里的人除了几个实在无法走路的老人,剩下的都出山去转悠了一圈。元和村的领导也来过一次,说是什么实地考察,好安排公交路线进村。村民们对于山外得人都充满了好感,十分热情地接待了。 整个村子,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样充满生机。大家聊天的所有内容都是外边是什么样的,有什么人,他们怎么生活,用着什么我们根本没见过的东西。 也有不少人想到了“钱”这个问题。有两家猎户看村外的人都直接把自己家的东西摆出去,放在地上等着有人拿钱来换,也有学有样的拿着自己猎到的肉和皮毛搬了出去,放在地上等着别人拿钱来换。 好像是换来了几张颜色不是特别一样的钱。但是村子里的人根本每个数量的概念,以为给钱就是好的,一看有钱赚了,都把自己的东西搬出去换钱。 谁跟钱有仇呢?元和村有人看到这几个山里出来的傻子们,给钱就能买他们的东西,而且他们不管钱的数额大小,只管钱的纸张多少。有很多缺德的人就故意用好多张一块钱的纸钞去买他们辛辛苦苦猎来的猎物、采来的山菌。 第五十五章:想辙 又隔了好多天,大家还沉浸在“赚钱还挺容易,我今天又拿到了多少多少张呢”的高兴情绪的时候,梁栋国终于带着安装水电的施工队进村了。进村以后听村长高兴的告诉他“我们村的人都赚到不少钱”,然后具体的给梁栋国解释了赚来的钱以后,梁栋国生气的都快把大腿给拍青了。 梁栋国深深的感觉了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村民受了欺负,也不知道他这种归属感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上好的皮毛,整块的腿骨肉,居然只换了十来张一块钱的纸钞?更有甚者甚至还收到了许多的毛票儿! 梁栋国看着眼前开心的笑的胡子都抖起来的村长,还有他手里总共加起来不够五十块钱的纸币,深深地伤心了。 之前只是单纯的接到上边派下来的任务。致富致富,想致富先修路啊。没成想这路虽然修好了,但是真正让这一群山里质朴的村民融入外边的社会,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没敢直接跟村长解释这件事情,梁栋国沉默的带着施工队在村子里简单地布施一下工程点儿,然后急匆匆的回县城了。 梁栋国其实是个不错的官。他也是农村出身的乡下娃,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学,又自己努力考上了公务员。虽然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但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这样算是过上幸福日子了吧? 偏偏这个人还特别喜欢那种“只行善事,莫问前程”的事儿,觉得那些为人民付出一切的官员,简直就是自己最大的榜样。现在像他这样思想的当官的,可真的不多了。 虽然梁栋国也不能免俗的经常收一下下属们“孝敬”给他的小礼物,但是比起那些只收钱不干事儿的官员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这次政府下放下来的,“海外指定项目捐款”,正好就在他管理的县里边。正县长不想揽这个没有油水还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就给了梁栋国接着。梁栋国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实现自己“职业抱负”的途径,也就很努力地经营着。 谁遇到困难都会退缩。在看见这些村民发自内心的感谢自己之前,梁栋国也是有过撒手不管的念头的。 这回可好,居然有人敢欺负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乡亲们?反了天了! 生气归生气,梁栋国知道自己总不能跑到元和村里找他们村支书打一架。毕竟这十多块钱买东西的事儿,是他们自己乐意的,没人强迫。 在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知识,寸步难行。 梁栋国往上头跑了好几趟,递交了好几份报告,申请批复一比款项,想派遣几个老师来,给这些村民上上课,讲讲基本的知识。正县长觉得这个事儿如果单批款项的话,给的钱少,时间还长,就跟梁栋国商量着,给元和村的一个村学校里多加点儿补助,然后直接组织涉水村的村民过去学习。 梁栋国思来想去觉得这条道儿可行,就着手去办了。这事儿吧,一般就办了挺长时间出去,等到村子里都通了水电,修了公交车,才真正的办妥。其实也正好,大家去听课学习的时候,省的坐马车走那么久了。 这几个月,村子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继秋现在一天的生活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变样。早上起来,用新暖壶,去院里的水龙头把水灌满,然后放在火上烧开。把元宝和儿子叫起来,然后两个大人端着新水杯和牙刷一起刷牙,再倒上洗脸水洗脸。给孩子大人收拾好了以后,苏继秋就去厨房,把煤气灶打开,锅做上,通上旁边桌子上的电饼铛,摊一个荷包蛋,煲两片馒头干,热一袋统一发下来的牛奶,然后三个人吃早饭。 熟练的做好这一切,苏继秋就带着小包去村民家看诊了。元宝带着孩子在小院里玩,等到苏继秋快回家的时候,元宝就淘好米,放到电饭锅里,把米饭做上。苏继秋到家以后直接炒菜,一家人就吃得上现成的饭菜。晚上也不用一到天黑就立刻睡觉,开着灯,能干点儿针线活儿,洗洗衣服啥的,一天天的时间感觉都比之前拉长了。 别看一家三口现在做这些做的很习惯,当初刚通电的时候,全村人排着队,都不敢去按那个电灯的开关。尤其是村长媳妇,非要说电灯开关烫手,灯泡也是着火才亮的,所以开关烫手烫的不得了,弄得好多人都不敢伸手开。 家里的电器都是梁栋国组织村民统一买的,大家当初修路的时候手头都留了那么些小钱,就买了点儿便宜耐用的电器。这舒服方便的日子一过上,真正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过去那苦日子想都不去想了。 大家伙儿听了县长的话,没有再轻易的去元和村卖东西换钱。等到村里通了公交车的第二天,梁栋国早早的来到村里,把大家伙儿都组织到村头开了个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大家也发现,山外的人有他们自己的规矩,而且马路两边的小房子上都有牌子,牌子上都有字。他们村几乎都是纯文盲,少有的几个识字的也只是会写自己名字而已。什么都不懂,出门就不方便。 梁栋国组织了大家报名,每个报名的也要意思一下交一些钱。然后第二天立刻去上课,急得跟什么似的。 苏继秋深深地感谢着县长。他太急迫的想要去学习外边的东西了。当天就找到了刘婶子家,给她塞了三张红票子,然后打着包票说一定照顾好小豆,也请刘婶子帮忙看一下元宝和儿子。刘婶子推辞了几下,开心的收了钱,说:“正好小豆也跟你一块去上课,元宝他们爷俩过来我也不费啥事,有我顾着你就不用担心了。” 在那之后第二天,苏继秋跟着村子里很多报名的人一起早上坐车走,晚上坐车回来,去元和村的支教小学做旁听生了。 有很长一大阵子,早上起床的时候,元宝和儿子还没醒。晚上回家以后,俩人又都睡下了。有的时候晚上上了床,元宝有时候可能会被吵醒一会,委委屈屈的抱着苏继秋,嘟哝着叫他不走。 苏继秋心疼啊,自己家里这两个人,没有自己精心喂着,总感觉都瘦了不少。可是自己不去努力,以后以后怎么赚钱?怎么出去生活? 累了一天的苏继秋还得在晚上哄着元宝睡觉,有的时候哄着哄着自己就睡着了。 白天的课程非常满。他们跟着一群小孩子们一起,从简单的汉语拼音和1234开始学起。老师们跟他们说,因为他们都是成人,会说话,就比较好学字。而且懂得一些生活的基本常识,就能明白加减法的道理。识字,会加减法,解决这两个任务是办这个培训班最主要的目的。 随着培训班一天天上课,村里的人慢慢地认识到了自己卖出的东西,好像是亏本了。不过大家谁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过这个话题。人善被人欺,反正也找不回来那些给钱的人去理论了,不如好好学学以后怎么才能卖东西。 其实来这里上课的过程中,他们也会在课间跟老师和孩子们聊聊天。慢慢地就能明白生活中的一些基本常识,知道一些基本的东西是怎么用的。 比如电话。 苏继秋第一次看见电话的时候惊讶的都不行了。电话里头那么小,难道还藏着一个人?接电话的老师给他讲,说那个人远在多少多少里地以外,苏继秋更是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不明白的事情,知道就好。这是他们村的人出来以后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学了数字以后,苏继秋有一次去办公室给老师交他们这些人的作业,正好就看见老师在打电话。 老师也就趁着闲工夫教会了苏继秋怎么用电话。无意间,老师说道:“我把我们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你写下来吧,听说你们村儿过阵子也要有电话线接进去了。哪天你们来不了,就打电话给我请个假。”然后就撕了张纸,写下了一串数。 苏继秋拿着这张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第五十六章:找个工作 当初施工队走了的时候,那个叫周泉的人,是给了他一张小卡片的!他记得那上边,好像是有几行字,然后也有这么一串差不多长的数字。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周泉说的的确是,有事儿的话就给他打这个电话。他还记得周泉还说过,周泉说自己以后要,赚大钱。 赚大钱?! 一直苦于找不到赚钱出路的苏继秋,突然就感觉好像有点儿希望了。 当天晚上,苏继秋回到家里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的找那张纸片。今天回家还有点儿早,元宝和儿子都在刘婶家没回来。 苏继秋终于找到了那张卡片。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卡片,做得很精致,上边有几个字他认识,比如周泉的名字,和电话这两个字,还有什么什么街的。然后就是一串数字。心情有点儿小激动的苏继秋赶紧收好这张卡片,然后出门去刘婶家把元宝和儿子接了回来。 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次,苏继秋看着一大一小想自己想的都哼哼唧唧,围在身边不愿意离开的俩孩子,决定下厨做顿好吃的安慰安慰他们。 家里有了这么多新的炊具以来,苏继秋这还是头一次仔仔细细的做一顿精致的饭菜。 刚知道用钱买东西置办的时候,难免就花得有点儿多。苏继秋就在厨房下了比较大的功夫,从炊具到调料,一应俱全的都买了。可惜却一直没什么机会用。今天看着两个人黏糊自己黏糊的要贴上来了,一个搂着腰不放一个搂着腿不放,苏继秋笑着拖着这两个大累赘,去厨房做饭了。 现在的季节是秋末了。秋天了,过去的时候有个说法叫“贴秋膘”,其实是因为过去的时候人都吃不饱,吃不饱就没法挨过即将到来的寒冬。就像熊冬眠之前一定要把自己吃的肥肥胖胖,好在冬天只睡觉不吃饭,光靠消耗身上的热量是一个意思。所以一到这个时候,大家就经常在“吃”上做文章了。 刘婶平时光是照顾元宝和夏末就很忙了,毕竟不是她照顾惯了的,怎么弄也不如苏继秋照顾的细致。所以元宝和夏末估计早就馋啦。 素菜倒是好弄。家里还有第二茬的笋干,长条茄子和白薯。虽然麻烦了些,苏继秋打算给家人做一顿拔丝白薯。肉菜就好办了,苏继秋把菜切好了准备妥当以后,去了后院捉小鸡。 家里的小鸡仔有不少只了。新一窝的小鸡正好长到了可以够一盘菜的大小。把元宝和儿子支开了没让他俩看见,苏继秋手脚麻利的杀了一只小鸡,划开脖子放了血,泡在热水里褪了鸡毛,掏干净肚肠子下水,留着鸡心鸡肝和鸡胗子。做一道小炒鸡好了。 鸡肉切成大小合适的小块,这道菜要有豆豉青椒等等配料,所以苏继秋买来了一堆作料不是没用的。 鸡肉倒到盆里,放一大勺料酒和少许的盐,然后把葱和姜切成大段放进去,再兑上酱油,拌上淀粉抓一抓,要腌渍30分钟左右。 趁着这空档,苏继秋炒了一个茄条和笋干肉片。然后把白薯去皮切块。要说这个白薯,没切过的人可不知道,他是艮的,根本不像土豆那样好切,一刀下去几乎切不下去多少,苏继秋连砍带劈的好不容易才把这一盆白薯切好了,鸡肉也腌的差不多了。 直接热油锅。小辣椒豆豉姜片放进去爆香,然后放一勺白糖炒汁。腌好的鸡肉导进去翻炒,到颜色是熟肉的颜色后,再倒进去半碗清水慢炖。直到鸡肉彻底吸收了这小半锅的汁水就可以出锅了。 炖鸡的时候,苏继秋就开始炒糖了。白薯好熟,放油锅里炸熟了捞出来等着用。炒糖可是个技术活儿。有时候水多了不拉丝,有时候又是糖多了粘锅。 炒糖一定要放一点儿油,放了油以后放白糖。开火放水搅拌,一直搅拌,不停的用勺子搅拌,直到唐把水吃净,泡沫变成细小的泡泡了,这个时候要赶紧把炸好的白薯放下去翻炒。趁着糖还是半液体的状态裹在白薯上,然后直接放到盘子里。 吃拔丝白薯最大的乐趣就是夹起一块白薯,看谁拉的丝最长,拉出长长的丝来后迅速放在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凉水碗里冷却,那长长的糖丝就凝固了下来。苏夏末手拿着泡过凉水还拉着糖丝的白薯块,啃一口,里边软糯香甜,还热得冒烟呢。小孩儿吃饭不老实,非要学着大人伸筷子去夹热白薯块,还被苏继秋拍了一下小手。 其实这些菜,有好多都是苏继秋自己捉摸的,也有不少是出去以后,去学校几乎没人去的图书馆里找来看的。他一开始不识字,不过那些书有图片。有时候看着看着,课间就过去了,是他打发时间等着上课的东西。 一家三口好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吃这么丰盛的晚饭了。晚上吃得太多容易不消化,三口人吃完了以后都有点儿撑着了,于是都溜溜达达的出门遛弯去了。 村子里自从接通了电,大家晚上都慢慢有了夜生活。晚上也睡得晚了,不再全都窝在家里了。有人给村子捐了一台彩电,就放在村长家前头的小院里,每天晚上定点儿打开,村民们谁想看谁就可以过去看。通过这台小小的电视,不怎么经常出村的人都能看到外边的生活了。 晚上的天气有点凉了,苏继秋抱着儿子,拿衣服给他裹了裹,转过头看见元宝衣服领子扯的挺大,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掖了一下衣服领子。 一家三口就围在一起看电视。元宝有些地方看不太懂,大家笑的时候他就跟着呵呵笑,儿子也伸着小手胡乱拍着。 但是苏继秋的脑子根本没在电视上。 他自己知道,当初周泉给他这张卡片,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有事儿”再去找他,人家肯定也只是客气客气,意思是出去以后想见面的话可以联系一下。自己如果突然就这么冒失的真的跑过去了,然后问人家“你给我找个可以赚钱的活儿吧”,也太鲁莽了。 所以说苏继秋虽然是个乡下人,有些地方还是考虑的挺全面的。人情份往这些东西,也许是天生的呢。 晚上躺在床上,苏继秋思来想去,觉得如果真的联系上了周泉,还是要带点儿东西过去的。不过他这边这么穷,好像除了山里打来的那些野味儿之外也没啥了。 要不着……要不找再狠狠心,花点儿钱,给人家买一份东西吧! 心里仔仔细细的反复琢磨着家里所剩不多的几张票子。幸好当时带着元宝一起去的,虽然元宝没怎么干活,但是两人倒是领了双份的钱。要不着就这么花下去,家里早就啥也没剩了。 元宝晚上吃得有点儿多,胃里硬硬的涨着不舒服。可是他又不会形容自己哪儿难受,就一直掐着苏继秋的手哼哼。 吃多了的人一躺下就感觉往上反,所以元宝躺下一会儿就坐起来,最后赌气的用手抽了抽枕头,然后把枕头立在床边上,靠着呆着了。 苏继秋脑子一直没在他这边,看破孩子居然耍起脾气来,才反应过来:“宝宝,咋了?” “不不!”元宝皱着眉头意味不明的吐出两个字来。也不知道是有意义的话,还是随便生气的吐泡泡。 苏继秋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有点儿行医经验的他慢慢地抚摸着元宝的脾胃。按了按胃部,硬硬的鼓鼓的,知道他是吃多了。 苏继秋随手顺时针给他揉了揉肚子,小声说道:“怪我,大晚上的咱就不该吃那么丰盛的东西。难受吧?” “恩!” 够着亲了小破孩脸蛋一下,下床找鞋:“等着啊,我给你找点儿药,吃了就好了。” 苏继秋走到西屋翻找助消化的药,无意间就抬头看了看外边。 夜已经深了,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人们都关上了灯。今天好像是十五了,月亮格外的亮堂。放眼望去,整个村子好像只剩下自己这家还有着微亮的光。苏继秋环视了一下远处的山间,地田,还有更远处的,更远一点儿的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许山的那头,大家都还没睡,过着富裕充实的日子,舒服的溜达着,不用为明天的生活发愁。苏继秋突然之间就下定了决心,本来,他有那么一些不太好意思直接上门求人的。 不管如何,他希望自己的元宝以后能睡在整齐干净的房子里,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跟班里那些孩子一样,每天高高兴兴的去学校念书。 一个男人,在意识到在整个家庭中自己的责任的时候,还要慢慢去适应和消化对于承担起这份责任的勇气。也许在别的地方,刚刚二十出头的苏继秋还是个孩子。但是在这个家里,他必须替自己心爱的两个宝贝遮风挡雨了。 没有再去多想,给元宝喂下了消化药,然后温柔而缓慢的,不停地顺时针按摩着他的胃部。一直把元宝撑起来的小肚皮都摩擦的微微发热。 舒服了以后的元宝慢慢睡着了,手拉着苏继秋的胳膊不愿意放开。 第五十七章:第一次打电话 第二天苏继秋上课都有点儿心不在焉,下了课以后就找到了老师,然后吞吞吐吐的问道:“李老师,我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么?我给钱!” 老师哈哈一笑:“这傻小子,打个电话给什么钱啊?行,你随便打,不要钱,你知道打给谁不?” 苏继秋一听不要钱,有点小开心:“知道知道,那个人给我号码了。” 老师说那就行,告诉了苏继秋怎么拨打,怎么挂断,教完以后还特地走出门去把门给关上了。办公室就剩下苏继秋一个人,拿着电话小心翼翼的按着卡片上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苏继秋第一次打电话,手心里紧张的冒汗。 差不多响了有那么六七下,对方突然就接听了,一阵有些不耐烦懒洋洋的声音,好像是刚起床的语调:“喂,谁啊!” 苏继秋吓了一跳。他以为用电话说话,就好像站在山的两头互相喊一样,要用大嗓门,不然对方听不见,于是条件反射的就喊道:“我是苏继秋!!!” 周泉正赖床呢,起床气十足的接到这个电话,结果对方突然又大喊了一句,把周泉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扔了。 苏继秋?苏继秋谁啊…… “哦,你找谁?” “我找周泉!!!!!!”苏继秋继续大喊着。 周泉把手机迅速离开耳朵周围,然后跟他说:“我就是周泉,你说话小点儿声行么,我妈都快让你吵醒了。” 苏继秋没明白自己说话跟周泉的妈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明白了人家让他别喊了,尴尬的笑了几声:“哦,好的,我知道了。” 真的是周泉,咋这么神呢!一打号码,就是周泉接的! 周泉重新躺回床上:“你刚说你是谁来的?” “我是苏继秋,就是那个,你们来修路的,我跟你们一块儿搬石头来的,就那个。”虽然知道对方很可能都没记住自己,但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苏继秋有些失落。 周泉想起来了,是那个憨憨的,个子高大的乡下小伙子。 “哦哦!继秋啊!嗨,你瞅我这记性,还没睡醒呢,哈哈哈!” “是啊是啊,就是我!”苏继秋高兴的说。 “哦,你们那儿能打电话啦?这么快就想起哥哥来了!说吧,啥事儿!”周泉把被子一掀开,二郎腿一搭。 “那个,其实,其实也没啥事儿。”苏继秋有点吞吞吐吐的:“你啥时候有空呢?我想过去看看你。” “看我?”周泉多精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找自己准有事儿。“那也行,我最近也没啥事儿,咱俩出去聚聚吧。我把地址给你。” 苏继秋赶紧答应着,跟周泉约了时间,还从老师的桌子上翻出一张纸来,好歹歪歪扭扭的记上了地址名字,不会写的字用汉语拼音标上了。害怕自己没去过会迷路,还仔仔细细的问好了自己怎么坐车,怎么倒车。 “得,那就到时候见面再聊啊!” “哎哎,好的好的。”苏继秋在这边有点儿拘谨的陪着笑点着头,然后轻轻地把电话挂上了。 不管这事成与不成,求人总是不舒服的。尤其是在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苏继秋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他也有些小委屈,也有点儿害怕。有时候也会有“还不如回村里种种地得了”的念头。 但是回到家看到元宝和儿子,穿着旧衣裳坐在自家连软和点儿的凳子都没有的破土房里,心里又拧巴起来。 我凭啥不能上城里拼拼,过个好日子?当初投胎没人家投的好,就不准我奔奔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养呢。我不去谁去? 想找个人好好聊聊自己的心情,想找个开导一下自己的郁结,想找个人说一些鼓励的话。不过生活不允许矫情,要么走下去,要么停滞不前,就这么简单。 第五十八章:敲定 跟周泉约的是这周五的下午。苏继秋那天上课的时候就把三只野鸡,一只兔子,一篮子鸡蛋和花钱买来的一箱饮料搬到教室里了,打算下课就过去。上课几乎没怎么仔细听,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怎么跟周泉开这个口。 晕乎乎的下了课,苏继秋带着东西,让村里人给刘婶捎个话,今天晚点儿回去了,就打听着去了公共汽车站。 元和村虽然也是一个靠山的村子,但是其实现在的农村也没有那么贫穷了。最起码不会看到有人挑着一个担子,然后担子上栓了三只鸡和一只兔子。苏继秋一个人拿着这些东西也挺不方便的,挤在人满为患的车站后头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排队等车的人们有点儿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穿着寒酸的小伙子。黑黑的,挺壮实,浓眉大眼倒是不难看。不过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土气。 车来了,扬起挺大一阵的灰尘。大家这个时候也不排队了,推挤着往车上冲。苏继秋拿着那么多东西,只能想着排着队跟着上去。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上去了,他才搬着东西想往上迈。 售票员手一支,挡在车门口:“哎哎哎!小伙子,你这东西不能往车上带!臭烘烘的还掉毛,人家别人还咋坐车!” 苏继秋一愣,连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售票员轰下车了。只能搬着饮料挑着担子,看着那辆破旧的小公共养着灰尘向远处开出去。 撒楞的当头又有人走过来等着坐车了。大家都看见了刚才这一幕,知道那个售票员纯粹是跑了一天,累的脾气不好没处发,就欺负起人家乡下人了。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带啥东西上车不行啊,哪怕带个活物都没人管的。 不过大家谁都没说话,看着那个小伙子安静的把东西都抬回车站,然后又安静的跟着大家一起等下一辆车。 一开始苏继秋心里想的是,没准儿真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些东西都不能带上车的,毕竟这里又不是我们村儿那样,啥都往驴车上装。苏继秋长了个心眼儿,新来车以后他没有急着上去,而是站在站口那里等着。 大概等了有三辆车又过去了,苏继秋总算等着了一个带着大包小包的乘客,那个人拎着好多东西,杂七杂八的,还有一袋子不知道是鱼还是啥的,正滴着水,但是车来了以后,他居然坐上去了。 苏继秋一看人家坐上去了,“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搬着东西就往前跑,总算在售票员和司机的骂骂咧咧中把公交车拦了下来,然后挤上了车。 “有些乘客自己看着点儿,这坐几路车都不知道么,不尽早排队,还得让司机单停一次,耽误大家的时间。要下车赶紧上门口排着来!提前往门口挪啊!” 苏继秋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是三战后到县城,再倒另一辆车,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售票员说的“要下车”的那种,保险起见,就拿着东西凑到门口,做出一副准备好了下车的样子。结果没想到村里的三站地还挺远,一直晃悠了有半个小时才到站,晃悠的苏继秋直有点儿晕车。 周泉在自己家小区门口下边的烧烤摊等了有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再好脾气的人也有点儿不耐烦,心想这个农村人就是农村人,办事儿一点准儿都没有,你这是求人办事,哪有还让人家等着的,还一等就等这么久。 眼瞅着天都黑了,才终于从公交车上看见那个提着好多土特产下车的人。烧烤摊上人已经挺多的了,大家看着一个拎着山鸡兔子的人下来,都有些好奇,小声议论着。 没想到苏继秋出场这么“震撼”,周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把苏继秋叫住。幸好离家近,赶紧招呼着他先上家里把东西放下了。跟烧烤摊老板说好留桌,周泉带着苏继秋上楼了。 其实这个县城也就是个县城,周泉家住的就是六层的老楼房。苏继秋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有机会走进这个方方正正的房子里,心里有点激动。 其实苏继秋一直以为,这整栋楼,是一户人家呢。所以别说里边是啥样了,就整个楼房这么大,都归一家人,多让人羡慕啊。 周泉带着苏继秋爬上四楼,然后掏出钥匙来,拧开防盗门,先进门,扔了一双拖鞋给他。苏继秋往里瞅了瞅,才明白这才是一户人家。 “换上鞋吧,踩脏了我妈又该说了。” 苏继秋手里搬着东西,不知道放哪里。这个时候厨房走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妇女,嚷嚷着:“咋这么快就吃完了!不是说见朋友吗!” 妇女看见了带着东西的苏继秋,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泉泉朋友吧,来来来,快进来。” 苏继秋赶紧客气到:“不了不了,我就带点儿东西给周泉,就不进去了。” 周泉妈妈热心的想把苏继秋让进来,苏继秋看人家家里干干净净,连灯都闪闪发光的,真的不太赶进去。周泉看他真的不想进屋,把苏继秋手里东西往玄关一放,拉着苏继秋就下楼了。 “我妈真烦,成天的管我的事儿,我瞅我早就该搬出去了。”说归说,啃老一族的周泉虽然有工作,也肯定不会轻易搬出去,搬出去谁给他做饭洗衣服。 苏继秋笑了一下,没有搭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管还不好,他倒想有人管管呢。 俩人回到刚才的烧烤摊,周泉要了两瓶啤酒,几串烤肉,直截了当的就跟苏继秋说:“继秋,说吧,咱俩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找我啥事儿?” 苏继秋右手指下意识的搓了搓衣角,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的说道:“周泉哥,有事才来找你真是不好意思。” “嗨!咱俩谁跟谁啊,你尽管说吧,我能办到的话准帮你!”被苏继秋叫了一声哥,人都飘飘然了。想自己从上学一直到工作,都因为长得像小孩儿,有几个人管他叫哥的。 苏继秋又沉默了一会,说到:“是这样,上次政府组织修路,我跟元宝不是从政府那里领了四千块钱么。这几个月路也修好了,生活也好了,家里也添置了点儿东西。我也花了点钱报了个班,学学写字,加减法啥的。也看看外边人的日子是咋过的。” 周泉喝了一口啤酒,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知道这事儿是挺不好说出口的,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周泉哥你帮我看看,哪个地方能赚点钱呢?家里只有出没有进,那四千块钱都快花没了。”苏继秋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有点儿豁出去了的等着周泉回话。 其实周泉从苏继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当话题真的涉及到金钱上面以后,好说的话都变得不太好说了。 周泉把啤酒放下,然后盯着手里的罐子沉默了有好一会儿。苏继秋手心都有些出汗了。终于,周泉抬起头来,问苏继秋。 “你跟哥说说,你都会点儿啥?” 苏继秋被他问住了。自己会啥?会种地,会看病,会做饭,会带孩子。一样样的都跟周泉说了,周泉听了以后皱了皱眉。 现在这个社会工作哪那么容易找,谁不是念个大学,学一溜够的专业,出来还是没工作。不过苏继秋这样的人,让他去工地搬砖其实也行吧? 不过人家都求到自己头上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他办这么大的事,要真的把人家弄到工地去干纯体力活,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丢脸了。 思来想去,周泉心里慢慢有了个人选。 “继秋,你说你会做饭是吧?” “是,我会做饭,做的还挺好吃的,哪天你来我家,我给你好好做一顿!”苏继秋露出牙齿一笑。 周泉对这个朴实的小伙子挺有好感:“你会做饭估计也就是家常菜,没专业学过。不过看样子你挺喜欢做饭的?” “挺喜欢的。看别人吃我做的饭,我就高兴。” “恩,那你应该挺有天赋的。”肉串拿上来了,就着啤酒喝一口吃一口:“哎,你也吃啊!” 苏继秋拿起一串烤羊肉串,嚼了几下,心想这是啥破肉,又不新鲜,烤的也不好吃。 周泉问他:“吃的了苦不?” “吃的了!只要能赚点钱,吃点苦是应该的,我不怕!”苏继秋赶紧点头。 “这个工作吧,可能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苦,你在这边上班了,你可能不能每天都回家。你懂么?”周泉告诉他说。 苏继秋明白了。“那大概多少天能回一次家?” “这个吧……这个我还真说不准。我有一个表姐,最近新开了一家西点店,离这儿都挺远的呢,快到市中心了。刚开张,缺人手,缺面点师,缺清洁工,啥都缺,我觉得你要是喜欢做饭,可以去学习做做西点,反正应该不难。可是那家店是夜间水吧,可能有夜班儿。” 苏继秋一听,心里有些嘀咕。 家里有个元宝,还有个刚一岁的小儿子。元宝离开他啥也干不了,儿子又那么小,别说他们了,自己离开他们一两天都得担心死了。 可是人家都给你找了,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其实,一个星期应该能回去两天吧,我姐她大概能找到倒班的。”周泉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那,我能不能把家人接过去住?”苏继秋抱着希望问道。 “这个……这个当然能,但是你得租房子,估计你工资一开始都不够租房的钱呢。”周泉为难的说。 苏继秋沉默了。 周泉看他不说话了,也就没有继续提,这个事其实两边都没谱呢,他还得去问问他表姐,苏继秋也得回家好好斟酌一下。于是周泉岔开了话题,跟苏继秋两个人喝起酒来。 苏继秋暂时也不去想了,第一次喝啤酒,觉得难喝极了。不过几口下了肚,的确有一种爽快的感觉。两个人吃吃喝喝聊聊天,也够晚的了,周泉知道今天这小子估计是连住旅馆和请客的钱都没有了,好在也不贵,就自己掏了钱结了帐。然后跟苏继秋说:“继秋,我看你也没带多少钱吧,今天这么晚了,就在我家住一宿吧。” 苏继秋感觉这句话是彻底的安慰了他今天受的所有委屈。 能有一个不算特别熟的人,帮自己这么个大忙,还请他吃饭,最后实心实意的请自己去他家住。说实在的话,周泉的确是个好人。自己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一下。 客气的推脱了一下,苏继秋就跟着周泉回家去了。他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了,这么晚公交车都没有了。 周泉家就是普通的住宅,三室两厅。在这个比较普通的小县城里,房价也并不贵,周泉的爸妈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周泉一直跟着妈妈住,工作了也没有搬出去,也是怕妈妈会寂寞。 但即使是这样的房子,也让苏继秋感觉自己进了宫殿一样——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苏继秋得到了周泉和周泉妈妈的认可,安静的在每个屋子都转悠了一圈。没敢伸手去抚摸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家具,更没敢坐在那个软乎乎的床上试一下。 苏继秋充满羡慕的参观完了周泉的家,周泉正坐在自己卧室里玩电脑。苏继秋看不明白他屏幕上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旁边找个地方席地而坐。 周泉玩了好一会才发现苏继秋坐在他后边的地上。 “哎?你咋坐地上了?多凉啊!赶紧起来,洗个澡睡觉了,我妈给你铺好床了。” 苏继秋被周泉带着,学会了怎么用浴室的热水。好歹冲了冲澡,苏继秋走到自己卧室里,然后终于躺在那软乎乎的床上了。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一次知道原来睡觉能是这么这么舒服的事情。在地里干活儿赶不上时间的时候,经常都是直接就躺在土地上睡觉的苏继秋,躺在柔软且暖和的大床上,却睡不着了。 自己睡在这样的地方,家里的元宝和儿子正躺在硬硬的床上,度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苏继秋在家的夜晚。 人永远都是这样向前看的。一个乞丐,睡在大街上,做的梦是明天可以住进皇宫里,所以他很开心的度过每一天。但是真的让他住进皇宫里一宿,他又睡不着了,因为他想想明天又要回到大街上睡觉,心里很郁闷。 苏继秋拽着被角,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要让自己的家人也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再苦再累也值得。 这一晚给苏继秋的记忆好像并不止如此。临近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周泉家对面的楼有一个文化艺术训练中心,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都会有老师演奏一段轻柔的钢琴曲,作为一整天的开始。这也是一个无声的招牌,艺术班培养的应该不止是手法,更是精神。 那天早上的音乐是卡农。四五点的早晨是最安静的,声音轻柔而缓慢的钻进本来就失眠的苏继秋的耳朵里,犹如天籁。 人生的记忆就像是断点,到一个阶段,就会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东西提醒你这段记忆是什么感觉的。所以在今后的人生中,每一次重新听到这首曲子,心里的感觉一直都是柔软,轻微的惶恐,还有满满的对未来的干劲儿。 以及从未消失的期待。 第五十九章:醇味西点店 早上周泉根本就没起来床,更别提送送了,苏继秋客气的谢绝了周泉妈妈的早饭,有点着急的赶着最早一班的公交赶紧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可是家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没人管了,还都猫在自己的床上懒着不肯起来。苏继秋不在家,苏夏末就堂而皇之的被元宝从小车子里移到了床上,放在里边紧紧地靠好,然后父子俩搂着睡了一宿。 苏继秋轻手轻脚的走进家,元宝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线,就着急的坐起来喊着“秋秋”。 上前坐在床边,把张着双手的元宝搂在怀里,轻轻摇晃了两下。元宝眼睛有点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回家所以又哭鼻子了,反正肯定跟自己一样一夜没有安眠。 儿子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苏继秋干脆脱了鞋子,把儿子夹在两个人之间放着,然后一起躺了上去三个人并排挤着,紧紧地。苏继秋伸出脚来钩钩元宝的脚掌,元宝有些痒痒的向后躲开了,逗得苏继秋呵呵直乐。 小声的给元宝叙述着昨天的见闻,声线像催眠曲,让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的两个人昏昏欲睡,三口放开了懒劲儿,都躺到中午才起来。 苏继秋没想到工作这件事情解决得如此之快。才回家呆了一天,下周的课刚开始,一大早苏继秋赶到学校以后就被老师叫过去了。 “有一个叫……周泉,周泉给打电话来的,说是要找你,你看看,给回个电话吧。”老师按着电话上的来电显示。 苏继秋一听,心里突然就激动了起来。兴奋的给周泉拨了电话过去。 “喂?继秋吧!”周泉一看号码,赶紧接了。 “是我是我,你咋知道是我的?”苏继秋高兴的说。 “嗨,这不是有来电显示吗,我把你们那个号记下来了。昨天就给你打电话了啊,人家说你今天才能过来呢。”周泉跟苏继秋现实寒暄了几句,然后跟他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跟我表姐念叨了,我表姐说让你赶紧去,她那边儿缺人缺的紧,哪怕会扫地端盘子都行。工资吧,暂时一个月一千三,不过看看经营状况,以后会慢慢涨的。你去不去?” “去!肯定去!周泉哥,谢谢你!谢谢你姐姐!我肯定好好干!”苏继秋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发紧了。 “哈哈哈!干嘛说的跟刚出监狱的劳改犯一样啊!多大点儿事,以后你自己在社会上混熟了,没准儿能找到更好地工作呢。来,我告诉你地址。你趁早过去找我姐。” 苏继秋手里拿着那张记着“醇味西点店”地址的小纸条,跟做梦一样。虽然他不会写醇字,写了个“春”。 当天就赶紧着手找到了梁栋国,委婉地表达了退出这个学习班,准备出去找份工作的心意。梁栋国一开始还怕他受骗,后来也觉得是个挺好的机会,就同意了。 “可是,我说苏继秋啊,你这个地方可是市中心呢,你每天要是从家里赶过去可来不及啊。”梁栋国问他。 “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家里还有一大一小离不开人照顾……”目前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了。 “是,搬到市中心租房子你又没有钱。”梁栋国说着,两个人隔着电话沉默了一会。 “先克服克服吧,不管如何找到个这么好的工作,总应该去试一下。”梁栋国鼓励了一下苏继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苏继秋刚放下电话,直接就坐车去了那个“醇味西点店”。 其实苏继秋适应能力挺强的,最起码现在坐公交是完全不犯怵了。从元和村学校到市中心下车,还要继续走一段路才能走到步行街,一边打听着,总算是找到了那间玻璃做墙的西点店。 刚刚装修起来的样子,没有正式开张呢。屋子不大,有个白色的招牌,醇味西点店几个字用的挺漂亮的花字体。苏继秋向里头张望了一下,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迈过去,推开了玻璃门。 “你好,请问有人吗?” 张薰迪其实很少来他姐姐这里的。跟第九个男人分手以后,再一次表达“我保证再也不从酒吧那种烂地方找男朋友了”这个思想,跑到老姐这里来舔伤口。 谁知道没装修好的店面居然也有人进来,自家姐姐正躺在楼上的床上用手挖着花生酱吃,正经衣服没穿一件儿无法下楼“接客”,就把自己轰下楼来看看到底是谁大驾光临。 其实张薰迪虽然是个gay圈里的小油条,但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一见钟情的。 也许是那天阳光太好,那个男人背对着玻璃墙,笑的太灿烂导致他看不清表情。 也许是自己一直找的都是那些油滑而花哨的型男,突然来了一个木头桩子一样温和而老实的男人,让他有种换换口味的新鲜。 也许是他突然就像安安静静过日子了。就不小心流露出那么一点儿类似于小娘们的心态。 不过在见到苏继秋的第一眼的时候,没有承认自己的一见钟情罢了。 张薰迪走下楼,看着这个穿着可以称得上是有点儿土气衣服的男人,高壮的身子在他面前站定,温和的微笑着看着他。 “你找谁?” 苏继秋看着这个从楼上一蹦一跳下来的男人,穿着一个紧身的小格子衬衫,干净的头发有个漂亮的形状。低腰的裤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腰儿。 “你好,请问张薰月在吗?” 找老姐的?张薰迪眼珠子一转:“骚等片刻,马上就来,别走昂!” 其实没有听太清楚张薰迪说的是什么,苏继秋就继续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瘦溜溜的男生噔噔噔的跑上楼。 “老姐老姐老姐!快下来,有个帅哥找你!” “真的真的?有多帅!” “不过你可能觉得看不上,不是那种型男!但是别有一番滋味啊!快来快来!” “啊哈哈哈!是吗!老娘桃花运来了,快走!” “滚蛋!我看上了,归我了!” “你滚蛋!刚失恋跟我抢个蛋啊你!” “擦!老子向来抢的都是蛋!” “你个骚货!” “你个浪蹄子!” 姐弟俩乒乒乓乓的一阵折腾,都打扮出人模狗样的姿态来,前后下楼来了。 “我就是张薰月。”张薰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是挺帅的,有点儿土,也太嫩了,不是自己的菜。 苏继秋头一次跟这么年轻漂亮的大小姐说话,紧张的不知道手放在哪里。 “那个,我是苏继秋,周泉介绍我过来的。” “啊啊啊!是你啊!”张薰月说:“他是跟我说给我介绍个打零工过来。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这边还没装修好呢。” 苏继秋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周泉哥说让我提前点儿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得不……” 张薰月托着胳膊,围着这个站的有点畏缩的男人转了一圈:“你都会干什么?” 苏继秋仔细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收拾屋子,做饭,扫地擦地,端茶倒水。” “会卖萌么?”张薰迪突然来了一句。 苏继秋没听清楚,或者说没听明白,歪了歪脑袋,问他:“什么?我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 张薰迪拍拍胸口:“好了好了,萌到了。” 张薰月哈哈笑了几声,一个巴掌拍了下去,拍的苏继秋直了直后背:“挺好!来吧!我这儿正好缺人,以后需要你干的活儿多了,别嫌累啊!一个月一千五,包吃住,顺便晚上看看门给我做个保安吧!” 苏继秋赶紧说:“不用一千五,周泉说了,是一千三。” “哈哈哈!你这个人!多给你钱你还不要么?没事,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苏继秋腼腆的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老板,我能问你点儿事情么?” 张薰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二郎腿翘了起来:“说!” “我家里还有媳妇儿和儿子,我能把他们也带过来住吗?” 听了这句话,张薰迪的心真是瞬间凉了半截。刚开始萌动的小心思还没等到破土而出,人家那边都娶了媳妇生了娃了,自己总不能当个第三者吧? 张薰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竟然都结婚生孩子了。不过看他一副土里土气的样子,大概是比较穷的地方结婚早吧。 “我这二楼上头只有两间卧室,虽然我不是每天都在店里住,但是也要空出来给我这个老板留着吧。你再住一间,这再来人可真没地方了。” 张薰月边说着,摊了摊手。 苏继秋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要么……”张薰迪搭话道:“要么你在周边租个房子呢?那边可能有便宜一点的地方。” 苏继秋赶紧点点头:“好的,我去看看,谢谢你。” 张薰迪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的道谢,有点儿不好意思,装出一副乖乖的样子说:“没事没事。” 张薰月瞪了她弟弟一眼,哧了一声。转头对苏继秋说道:“既然今天就来了,那就别白来,帮忙收拾收拾房子吧,下边这地板什么的都铺好了,墙面刚刷完,我们俩人都没来得及收拾呢。” 苏继秋应着,麻利的挽起袖子,拿起放在旁边东倒西歪的笤帚抹布收拾起了房间。 第六十章:那个明星 张薰迪看着苏继秋鼓着肌肉的胳膊,眼珠子都要抠下来扔过去黏在人家身上了。多好的一根苗儿啊!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身材啊!啧啧,瞅这肌肉,瞅这身板,干起来肯定猛极了。人又老实,真的弄到手还不是自己说啥他听啥。啧啧。 张薰月看自己弟弟一副淫荡的表情,顺势给了他一拐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赶紧帮忙干活儿去!” “你咋不去!非得使唤我!” “老娘是老板!” “呸!你就懒吧!死肥婆!” “张薰迪你不想活了吧!” “死肥婆死肥婆死肥婆!” …… 苏继秋当天就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将整个西点店的一层收拾干净了。不过因为家具什么的都没有搬进来,收拾干净的房间显得有些空荡荡。 张薰月姐弟俩磨蹭了有三四天都没有收拾出个模样的房间让这个小伙子半天就搞定,可把这两个懒蛋高兴坏了。一边嚷嚷着“苏继秋人民大救星”,一边在旁边干坐着闲扯淡。 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以后,苏继秋准备今天先打道回府了。张薰迪有点舍不得他,站起来自告奋勇的说:“要么,我带你去找找租房子的地方?” 苏继秋眼瞅天还早呢,房子最好也是赶快落实了,人家又主动提出来了,就赶紧答应着了。 张薰迪临走前回头冲自己姐姐笑了一下,张薰月比了个中指给他。 二人坐车差不多三四十分钟,来到了市区周边。这一片是老干部局退休职工家属院,几乎租住的都是老年人,比较安静不说,房租也比市中心便宜许多。 二人溜溜达达,边走边聊。 “继秋哥哪儿的人?”张薰迪其实只比苏继秋小了几个月。 “我是新开通的山那边的涉水村的人,我们村儿穷,我们刚出山,好多地方不懂,幸好遇到好多像你们一样的好心人。”苏继秋人不傻,嘴巴还挺甜。 “呵呵,那是你人缘好。”张薰迪美滋滋的乐了一下:“我听说你们那个路,还是海外捐款呢。” 其实苏继秋早就想问了:“什么叫海外捐款?” 张薰迪压低了声音说:“继秋哥知道好莱坞影星塞伦特?波尔么?” 苏继秋茫然的摇了摇头。 估计他也肯定是没听说过。 “反正就是外国一个非常有名的巨星,来你们那边的山里采外景的时候坠崖身亡了。据说他在国外的父母为了纪念自己的儿子,把儿子的巨额保险金都捐了出来,给你们那边投资工程用了。我舅舅是财政局的,我听我舅舅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哈。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好像包括媒体和政府啥的,都封锁消息了,貌似是害怕使馆闹事。” 其实张薰迪这长长的一段话里,得有那么一般的词汇苏继秋听都没听说过,大概意思也根本没闹明白,只能假装明白的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啊。” 张薰迪满意的看着苏继秋一脸崇拜的表情:“其实我不太相信,哪儿有那么神经病的非要跑到那种地方拍戏的,再说了,出了这么大事儿怎么能瞒得住吗。哎,塞伦特的确是好久没出来了,我可喜欢看他的电影了。”张薰迪有点儿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排名“欧美gay圈人气排行榜”第二名的闪耀男人哟,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啊。 一路上几乎都是张薰迪在说,苏继秋在听。听也听不懂,只能偶尔的应声附和着。这十足的满足了张薰迪膨胀的虚荣心,终于有个人肯听自己贫啦! 聊着走着,就看见了路边招牌板上贴着的招租信息。一个个的翻看过去,好像就没有低于一千块钱的。 苏继秋有些失望。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省吃俭用些,所有工资都用来交房租好了。可是即使是这样,元宝和夏末总要吃饭吧,一个月那么点儿钱,他们吃饭都成问题了。 张薰迪帮着翻了翻叠在一起的一沓子招租广告,突然翻到一张特别便宜的。 “哎!继秋哥!快来快来!这有个五百一个月的!” 俩人凑在那张纸前边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半天。 【招合租,三室一厅双阳台,家中有一八十老人独住,望求一家几口合租,房租500每月,可商量。最好家中时刻有人能陪陪年迈老人,如果可以帮忙做饭做家务,房租可再降。非诚勿扰,电话138XXXXXXXX。】 “嗨~”张薰迪手一撒:“扯淡呢吧,这哪儿是招合租的啊,纯粹是招保姆的啊,这多好啊,不仅白给你伺候,还得每个月给他交房钱,哪儿那么好的事儿啊,怪不得一直挂着没租出去。” “别扔别扔!”苏继秋赶紧捡了回来:“我要去看看这家!” “继秋哥你别介啊,这条件也太次了吧!” “别的也没有我能付得起的吧。”苏继秋扫了一眼动辄大几千的房租:“这个挺好,还能有人陪陪媳妇儿子,说说话呢。” 张薰迪叹口气:“那好吧,你以后攒够了钱,倒是也能搬出来呢。” 看房子的过程意外的顺利。房主是个精神矍铄但是视力不太好的老头儿,大概是招租贴出去一直无人问津,终于有个上门的,老头显得很热情。问了苏继秋具体的情况,高兴地让他家人明天就搬过来。一听苏继秋会做饭,立马说房租还可以再降一百,老头再添一些每月的伙食费。 虽然苏继秋显得很开心,但是张薰迪总是有种他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感觉。送苏继秋上了车,张薰迪站在车站挥手告别。 以后一定要经常往老姐的店里跑,不能抢过来,养养眼也不错吧! 回家路上苏继秋累的睡着了,所以显得时间都短了。一睁眼马上就要到家了。今天遇到了很多好事情,还遇到了很多好人,明天就收拾收拾,带着媳妇儿儿子进城住了! 感觉扬眉吐气的苏继秋走进家门的时候都是画着八字进去的。元宝正跟刘婶在自己家里擀面皮,锅里和了一锅白菜猪肉馅儿。儿子捏着一个都干的裂缝的面团,揉圆搓扁的蹲在一边自己玩。 “继秋!今儿真早啊!是不是知道晚上有饺子吃啊!哈哈哈!”刘婶高声说这话,手里的擀皮的活也没停下。 元宝眼睛一亮,放下手里被自己攥的馅料都挤出来的可怜小饺子,手在衣服上蹭蹭,跑过去挂在苏继秋身上软软的腻呼着。 苏继秋高兴地托起元宝的屁股,抱着他悠搭了好几圈儿。夏末看见了也伸着胳膊喊“抱抱~”,小手还拍拍老爹的大腿。 有些像猫科动物见面的亲昵贴面礼结束以后,苏继秋把儿子放在肩膀上扛着,然后挤在元宝身边坐下来跟刘婶子聊着天。 “婶儿,我在城里,找了一份挺不错的工作。” 刘婶惊讶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呦!你挺能耐啊!干啥的!别是让人给骗了呀!” 苏继秋笑了笑:“不会不会,是熟人家的亲戚开了个店,我给过去打打零工,一个月也能赚点儿钱。” “哦,那真不错呀!在哪儿呢?” “挺远的,光坐车就得个大半天的呢。我上午去的,中午在人家那干了点儿活,赶紧坐车回来的,这不才到么。” “哎呀,那你以后工作去了,还能有时间回来吗?”说实话,这阵子刘婶照顾元宝和苏夏末,真是累得够呛,自己家里还有老有小的,这再多两口几乎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刘婶都快撑不住了。 “没时间回来,也不打算回来了,我跟那附近找个了住的地方,打算接元宝和夏末过去住。” “哦哦,哦,挺好的挺好的!”刘婶没多想:“那以后还回来不?” “回来啊,有空就回来,也不远,坐车就能到了。”把儿子从肩膀上放下来:“儿子,跟你爹我去山外边住好不好?” “爸爸!好~”每天看见自己爹的时间都有限,想他想得不行的苏夏末现在简直是一副小绵羊的样子。 “哈哈,外边可好玩了,带你去看大汽车!跑起来可快啦,呜呜——” “呜呜——”夏末撅起小嘴,双手挥着跟自己的爹抽风。 第六十一章:合租 租房子的房东是个叫李军的老头。老头子年轻时候当过兵,只有一子,醉酒驾车出了车祸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李老头子一夜间愁白头不说,还得了上了白内障,只能看见一点点模糊的影子,勉强做做家务。虽然退休钱不少拿,但是老伴儿也走了以后,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别提多凄惨了。 李老头子觉得苏继秋一家子简直就是老天爷给他安排的,以后在家里有人陪着,有个小孩子可逗着,还有个年轻力壮精明能干的小伙子每天晚上回家给一家人做饭。寂寞太久的老头催着苏继秋明天就赶紧搬过来,越快越好。 苏继秋琢磨着,店里装修马上就完毕了,开业就这么几天到事情,早点儿搬过去也好。当天晚上就招呼着小豆老叔他们一块儿来帮忙,把家里能搬走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一伙人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东西,倒是不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苏继秋心里一直隐隐的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一个个冬去春来,酷热秋收,苏继秋在这个地方足足住了二十个年头。他出生在这里,本以为也会葬在这里,像这个村子里世世代代的人们一样,平凡的出生,平凡的度日,最后平凡的离去。化成一捧黄土,随着山里的风呼呼的杨洒在每一寸能够长出庄家的角落里。 突然有一天,他没有家了,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又有一天,有个个子矮矮的小老头把自己捡回去,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治病。再后来,他又从外边捡到一个媳妇,捡到一个儿子。最后,他终于离开了这片生养他的土地,迈出了这座山。 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 收拾完东西的大家伙儿都跟苏继秋依依不舍得道了别,小豆终于没忍住,还是掉了几滴金豆豆。苏继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回来以后你一定得娶个媳妇儿啊!” “你多回来几次!” “我回来几次你就娶几个啊?真棒啊你!” 苏继秋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笑着说着各自回家去的人,留给他一眼就能收尽的背影。 苏继秋迈进家门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件破土屋。 每年最担心的就是下雨。一下雨准漏水,滴滴答答的睡不好觉。房子墙外皮已经被晒得扒口子了,后檐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院子里的鸡已经给村子里的人送出去了,自己是不可能带走的。门口看门的这条狗,再留一宿,明天一早给村长家牵过去。 苏继秋蹲下来,认认真真的抚摸着这条不怎么健壮的小柴狗。狗好想知道马上就要跟主人分开了,塌着眼睛发出可怜的呜咽声。说起来,自己家里这条狗连个名字都没有。 苏继秋拍了拍狗的身子,转身看着牵着夏末的小手站在门口的元宝。 张开手臂,把一大一小罩在怀里。 明天开始,就是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搭着最早一班的公交车,一家三口就进城了。不愿意再跟乡亲们一一去告别,离开的痛快一些,失落就少一些。 苏继秋带着足足四五个大包裹,坐在公交车上一个人就占了四个人的座位。本来想把元宝从山里捡来的石头蛋都扔掉的,但是破孩子死活不让扔,最后还自己打包好了,宝贝一样的抱着。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拿着一大兜子石头蛋,苏继秋连跟他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晃晃悠悠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李老头他家的小区。老人家们起得早,小区里晨练的人已经很多了。看见元宝以后又开始指指点点,搞的元宝很不开心的躲在苏继秋身后挪着走。 紧走几步带着一家几口上了楼,敲开了李老头家的房门。 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听新闻,一听有人敲门,赶紧开开了。 “是继秋不哇?” “李大爷,我们搬过来了!” “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老爷子摸索着把门打开,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三个人呐!还有个小朋友!哈哈哈! 苏继秋好不容易才把那堆家当卸下来,把儿子拉过来指着老爷子说:“儿子,叫爷爷。” 苏夏末抬着头看着老头子,甜甜的叫:“爷爷~~” “哎!这是谁家的大宝贝儿啊!哈哈哈咋这乖啊!”老爷子弯下身,摸了摸苏夏末的小脑带瓜。 “这个是元宝,是我,是我户口本上的。”苏继秋一口的“媳妇儿”差点儿没秃噜出去,不知道咋介绍好了。 “不是你媳妇啊?你那天说搭伙的我以为是你媳妇呢!这小姑娘,个头真高,还挺时髦,头发咋染这黄啊!”老头子说着,伸手就要够。 元宝吓得向后退了半步,苏继秋都有些汗颜了:“大爷,这不是小姑娘,是小伙子,是我的家人,脑子有点不灵光,您多担待些。” “哦哦,嗨,瞅我这眼神儿,不中用了!”老头子收回手:“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甭客气啊!” 老爷子很健谈,大概也是因为太久没有个人能陪他聊聊天了。苏继秋还能顺着话跟他聊几句,元宝和夏末就自己自说自话的在旁边搭腔。家里有了人说话声,人气就足了。 苏继秋把东西好歹收拾一下,又帮忙打扫了屋子。老头子带他去厨房看了一下,差点儿没把他给熏出来。 李老爷子眼神不好使了,平时摸索着做顿饭都比较勉强,厨房这个地方经常开火,做熟食,却几乎没人打扫过。那地板上,那桌子上,脏的让苏继秋都不忍直视了。 眼瞅着也该到饭点了,苏继秋让老爷子坐着歇着去,准备做顿好吃的犒劳犒劳这个房东。老爷子一听,呵!今天还有人管饭啊!这一高兴,第一个月的房租就给苏继秋免了。本来他也不差那么几百块钱的,小伙子人不错,朴实踏实能干,还会做饭,咋看咋美,老爷子我还是乖乖听新闻去吧。 出门一次就买回来差不多够一星期吃的老爷子家里,堆满了虽然不怎么新鲜但是品种齐全的食材。苏继秋把灶台饼铛什么的清理干净,就开始准备来了新家的第一顿午饭了。 乔迁新居,怎么着也得做点儿像样的,还要让房东看看自己这门“手艺”,也给折腾了一上午才到新家的元宝和儿子犒劳犒劳。 老爷子看他要做饭,就很热情的从冰箱里把买来很久的肉啊虾啊的都给他搬出来了。苏继秋在山里的时候捞过河虾,这海虾还是第一次吃,个头大,肉厚。 村里吃河虾的话比较简单,蒸熟了沾上醋就能吃,这个海虾肉这么多,可以做成一盘菜了,苏继秋很理所当然的就把它当成肉类的一种处理了。去掉硬硬的壳,把虾肉剁成泥,然后跟和肉馅一样放上料酒,盐,鸡精和姜末。 剁虾肉的过程中被这股子腥气给刺激着了,海里的东西可是比河里的东西腥多了,放了料酒都还能闻到那股子腥气。 无奈之下只好去找那堆蔬菜,看看有什么能折中的东西。于是香菇就散发着那独特的气味吸引了苏继秋的注意。 山上没这玩意儿。不过看样子倒的确是蘑菇。这是哪种蘑菇?味道好独特啊! 苏继秋粗粗的手指捏着那香菇细小的梗,决定尝试一把。 把一大把香菇清洗干净,苏继秋就发现这种蘑菇特别容易碎掉,洗的时候稍微用力它就被掰开了,但是梗好像正相反,怎么掐都掐不断。剁碎之前他就把梗的底下最硬的那节切掉了,剩下的切成小丁。 虾肉剁碎以后是很粘的,何况还加了那多么的作料进去。把切碎的香菇丁和进去以后,用手随便就可以捏出想要的形状来。 看着手里跟普通肉丸子一样的肉球,只是普通的用水煮熟是不是太可惜了?苏继秋握着肉丸子想了一会,决定用炸的。 肉直接下锅炸肯定会散,苏继秋用鸡蛋抓了一些面粉裹在肉丸子上。虾肉特别容易熟,几乎是下一个刚放下去,头一个就熟了。很快的就出锅一盘子金灿灿的香菇虾球。 香菇虾球还没来得及上桌呢,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三个人都一个个的蹭过来了。老头子首先伸了手,抓着一个烫呼呼的虾球就咬了一口。脆嫩的虾肉弹力十足,再加上香菇丁有嚼劲的配衬,双方味道中和,不至于太腥,香菇味道也不重,咬一口,里边滚烫的芯冒出丝缕白气,外壳薄而酥脆,别提多好吃了。 苏继秋这边还炸着呢,那边的几个人就你一个我一个的吃开了。哭笑不得的最后给了元宝和儿子一人一个,然后老头也不好意思再拿了,口中说着“好吃,好吃”,带着俩孩子回客厅去了。 第六十二章:会做西点的男人(1) 青菜没什么可创新的,都是差不多的炒法。光有香菇虾球不够下饭,苏继秋又做了一道糖醋排骨。最简单的家常菜,最美味的猪排骨。 排骨切块后拌上黄酒和盐沫,用淀粉和面粉调糊,抓在排骨上抓均匀,油锅做上,温油下去炸,火不能急,不然就炸成黑色了。 排骨金黄色以后捞出,油锅里放入醋,糖,酱油,淀粉调汁,用大勺不停搅拌直到粘稠,然后热热的时候就把炸好的排骨放进去翻炒,每一块都沾上汁水,出锅装盘。 大人的饭做好了以后,单独给儿子下了一小碗的面条,剩下的虾球放进去几个,加几根绿油油的蔬菜,有干的有稀的,到时候跟着大人一起吃点儿菜。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两荤三素,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午饭就做好了。李老爷子感觉屁股针扎的一样,不停地欠起身子张望厨房,好盼着苏继秋上齐了菜,大家赶紧开吃了。 下筷子就是糖醋排骨,老爷子虽然眼神儿不好,但是吃起来可不含糊,综合自己所有感官,一筷子下去就夹准了那块排骨。裹着汁料的排骨冒着香气,黏糊糊的被老头从盘子里夹到自己碗里,排骨有炸过的酥脆感,又有裹着汁的柔滑感,随便一拽便脱了骨,肉质鲜嫩而劲道,好吃极了。 看着一直埋头吃饭连话都不说的老爷子,苏继秋有种很满足的感觉。他从盘子里家来的肉,都拆好了骨头给元宝和儿子夹到碗里了,苏夏末看着连着筋的排骨肉,小嘴一张就要把整块的都塞进去,吓得他爹赶紧用筷子给他夹成了小块。 四五块排骨下了肚,李老爷子终于能说出评价了。 “我说继秋啊,你以前是不是当厨子的啊?咋做饭这么好吃呢!” “哪儿是厨子啊。山里头没啥东西可吃的,就那么些,只能想方设法的创造点儿新菜式,瞎弄呗。不过也有好多都是最近从书上看来的。”苏继秋笑着说。 “挺好挺好!你知道不,你这叫生活情趣!甭管是富裕是穷,这种过日子的方式都特别值得人学习!你等着,以后我给你找点儿做菜的书来,多学习学习!让我这老头子也享享福沾沾光呗!”李老爷子夹了一口菜:“哎呀,我一个人在家,酒喝起来也没劲,都送人了,等着,明天我就买瓶酒来,咱爷俩喝喝!” “我明天开始白天就得去店里上班了。”苏继秋喂了一小段面条给儿子:“不过每天晚上我都回来做饭,早上出门也尽量弄点儿现成的,你们爷仨中午好歹弄弄就能吃。我不在家,就得麻烦您多帮忙照顾一下元宝和夏末。” “嗨!这还不容易吗!没问题!我一定把你们当亲儿子,亲孙子看!是不是啊末末!”老头子够着脖子,把脸伸到苏夏末面前,刻意弄出一副鬼脸儿来。 苏夏末嘴里的面条还没嚼干净呢,伸出小手摸了摸老爷子秃了的头顶。 “哈哈哈!”老爷子坐正了,也自己摸了摸头顶:“真好!真好!” 真好。 苏继秋看着一脸满足的李老爷子,看着一只手攥着他不肯松开,用一只手艰难的夹着排骨奋斗的元宝,看着吃的嘴角都是菜渣的儿子。 真好! 第二天早上,苏继秋照例早早起来,上厨房折腾一番,把中午几口人要吃的饭好歹做了一下,李老爷子也起来了准备晨练,告诉了老爷子中午吃啥,自己就赶紧坐公交车去店里了。 感到西点店的时候才早上八点多。苏继秋走到店门口,看见一个个子很高,脸上棱角很深刻的男人在店门口扫地。 苏继秋走过去:“你好,我是苏继秋,我是这家店招的打杂的。我来吧。” 本来好像扫地擦桌子这类的活儿应该是自己干的,这个男人是谁? 男人抬起头来,站直身子,居然比苏继秋还要高。粗硬的眉毛拧了一下,问他:“薰月找的?” 苏继秋想了想,好像他说的是那个漂亮的老板,就点了点头。 男人把笤帚放在一边,伸出一只手来:“孟哲。” 苏继秋赶紧伸出手来跟孟哲握了握:“你也是老板找来的?” “我?我不是。”孟哲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慢条斯理的点上了:“我自己来的。我做西点,调酒,打杂,前台,收银,啥都行。” 可惜苏继秋当时不知道“亚历山大”这个词,他只是突然害怕这个啥都能干的人,会不会太能干了,到时候老板觉得他一个人就够了,把自己给辞了? 苏继秋想跟孟哲多聊几句,但是孟哲好像不是特别爱说话的样子,神游天外的一直冲着外边大街上看。张薰月刚睡醒,梳洗完毕以后下楼来,看见苏继秋站在门口。 “继秋,过来,把桌子椅子码一下,咱明天就开张了。”张薰月挥挥手,把苏继秋叫进屋里。 苏继秋进屋以后,大小姐找了个地方坐着,然后伸着手指点江山,让苏继秋把桌椅甚至吧台都搬来搬去,总算是弄成了她满意的摆设。 苏继秋一边干活儿,一边问到:“老板,孟哲是干啥来的?” 张薰月转头看了看门神一样站在外边扫地的人:“他?神经病一个,别理他。”说罢站起身来,捏了捏苏继秋的肌肉:“继秋啊,中午留在这边儿吃饭吧,你不是说你会做饭吗,以后中午饭就你包了,饭前我们出,你工资再加二百。” 苏继秋被捏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好好,那当然行,肯定天天不重样儿,顿顿都好吃。” 张薰月这个厨房女杀手正得意,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来,用贱兮兮的声音千回百转的叫了一声:“姐~~~~” 张薰月立马换上一副眼睛爆瞪的表情看着张薰迪:“你咋又来了?不上班了你?成天往我这跑,我可不发你工资!” “这阵子都没什么事情,游戏投放市场之前的测试不归我们这块儿管~上你这边帮忙来你还不乐意~”张薰迪推门跳进来:“继秋哥~” “哎!”苏继秋笑了笑应着。 第六十二章:会做西点的男人(2) 张薰迪回头来开门:“筷子!进来呗,把屋里也扫扫!” 本来一脸面无表情申请呆滞的高个子男人,现在乖乖的跟等着分肉的幼狼一样,张薰迪让他进来,他就面如春风的飘进来了。 “他叫孟哲,我姐的青梅竹马!外号叫筷子,你以后也叫他筷子就行!”张薰迪把孟哲重新给苏继秋介绍了一下:“他叫苏继秋,店里找来的店员,比你帅吧!嘿嘿!” 张薰迪一个胳膊拐了一下孟哲,孟哲温和的对他笑笑,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看了苏继秋一眼。 苏继秋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老板显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弟弟跟那个筷子,啧啧,这三个人之间有故事。啧啧,我可真够八卦的。 苏继秋这边桌子码的差不多了,孟哲地板也扫了两三遍了,店收拾的差不多以后,孟哲放下笤帚,洗洗手,然后走到房间玻璃隔间对面的厨房,把面粉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端了出来。 苏继秋其实一直不知道这个店卖的是啥,只知道是卖吃的,卖点心。点心简单啊,他也会做。所以一开始就百无聊赖的看着孟哲烤蛋糕。 孟哲放了好几种面粉,一样一样的揉在一起,然后加入了可可粉。苏继秋看了半天,没明白他为什么不把面粉直接揉在一起,而是单独加进去,也没明白他放的那黑色的粉末是什么。 做西点的时候,干料和湿料都要分别过筛,保证细腻滑润,然后把粉状物和融化的黄油、牛奶、鸡蛋,混合在一起打成糊状。这个时候即使有比较多的块状物,也不要再搅拌均匀了,不然反而容易把蛋糕造成口感粗糙的后果。 说起打糊来,把苏继秋吓了一跳。孟哲将鸡蛋,黄油,香草精和细砂糖放在一个盆里,用搅拌器不停地搅拌,本来是流质的东西,慢慢地变得粘稠,发大,而且凝固了。这神奇的变化可是苏继秋在家里怎么搅合面团都没有的。 把掺了可可粉的面粉一点点倒进打均匀的粘稠的碗里搅和,每搅和均匀以后就放一勺牛奶接着搅和。锅上一直做着沸腾的开水,开水里边还有一个飘着的小盆,小盆里边是融化了的巧克力块。 待面粉等东西终于均匀搅在一起的时候,把融化的巧克力放进去继续搅几下,然后扣进一个模具里边,赶紧推进烤箱里。 直至推进烤箱之前,孟哲都一脸淡然的低声给张薰迪讲解着。张薰迪手头不停地吃着用来做蛋糕的草莓,偶尔唔唔地答应两声。不过苏继秋倒是把这个过程全都听了过去。 烤箱“叮”的一声后,孟哲双手带上厚厚的放热手套将里边的东西取出来,面包坯已经做好了,黑色诱人的鼓出模具来。孟哲用刀子沿着模具划开,把蛋糕坯切成想要的形状,多余的边角就都进了张薰迪的肚子里了。 接下来就类似于糖醋排骨的炒糖,光有蛋糕坯还不行,还要制作摩卡淋酱。晃悠,黑巧克力切块,和速溶咖啡粉一块倒进碗里,再倒进动物性淡奶油。放倒热水碗里隔水加热搅拌成糊状,然后取出来,再加入利口酒,最后淋在已经切好形状的蛋糕坯上面,顶部撒上一些切碎的大杏仁,这小小的巧克力布丁蛋糕才算完成了。 别看小,整个制作过程有多么精致,多么复杂,以至于最后蛋糕端上来的时候,让人都不忍下口的造型,都把只会做家常菜的苏继秋给震撼了。孟哲做的一整个被切成四份,大家一人一份的吃起来。 苏继秋第一次吃到这种口感的东西。原来面粉可以做出这样的效果。如此浓郁的香甜味道,如此精致的糕点,如此满足的味觉。 “这个……这个我能学吗?”苏继秋有些忍不住了,试探的问着孟哲说。 孟哲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西点有很多种……我也只会做几样而已。” “瞎谦虚啥啊!你不是专门去学的吗?”张薰迪简直都要吃饱了:“教教继秋哥呗,到时候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做忙不过来呀。” 孟哲于是很顺从的就“恩”了一声。 “怎么可能就他一个人做,你真当我拿这家店过家家呢?”张薰月白了他弟弟一眼:“我请了两个专业师傅呢,今天下午过来。指望他,我还开不开店了?” 张薰迪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孟哲的后背,往后边一靠,满足的说道:“小时候最希望爸妈是开超市的,想吃啥就有啥。老姐你这家店一开啊,也算是满足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啦!” “我告诉你,以后你来也得给钱才能吃,吃吃吃,早晚被你吃穷掉,我的东西也都是花钱买来的啊。” “不是吧!亲弟弟都不给后门走?” 孟哲微笑的看着拍着肚皮的张薰迪:“我给你单做。” “哈哈!还是筷子够哥们儿吧!” 张薰月假装愤愤的说了一句“败家”,跟着俩人一起笑了。 苏继秋安静的吃完自己那块蛋糕,心里隐隐期待起来以后的“学徒”生涯。 中午苏继秋下厨给几个人做饭,随便一顿饭就把姐弟俩喂得充满幸福感,张薰迪拉着苏继秋的胳膊学着女孩子娇滴滴的样子说要嫁给他,害的苏继秋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二十四孝好男人啊!张薰迪无不感慨,身高身材身世都是多么的合适啊!人还老实,到手以后肯定死心塌地诶嘿嘿! 可惜啊可惜啊,怎么自己早没遇到呢? 第六十三章:出师不利(1) 专业的西点师傅下午如期而至,这俩人看来才是真正被张薰月当做员工雇来的,正式的谈了工资签了合同,二人废话没多说,按照张薰月给的那张卡牌就开始做。 开店在即,提前一定要做出相当一部分存货出来,总不能明天顾客来了以后让人家等着现烤。不多时,店里就立刻飘出浓郁的糕点奶香,闻得人食指大动,外边路过的都不停往里头张望。 苏继秋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这个西点,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样式,从吃的到喝的,从冷的到热的,从甜的到咸的,从软的到脆的,各式各样,那些精致的小蛋糕小饼干,光是看着就是一种满足的享受了。 剩下的人也没闲着,该做装饰的做装饰,该宣传的出门去派发宣传单。张薰迪叫了好几个自己的哥们儿过来在门口大声吆喝着,明天开张在即,搞的苏继秋心里怪紧张的。 一直到晚上该下班了,店里剩下了数量可观的做蛋糕用的边角料,都是刚出烤箱的蛋糕坯。张薰月给苏继秋装了足足的三大袋子,苏继秋推辞了好几下以后,开心的收下了。 嘿嘿,给元宝他们带回去吃吃,多好吃的东西呀! 刚进小区,就正好看见李老爷子带着一大一小在楼前的小空地遛弯呢。正是饭点儿,外边都没人了,好不容易把苏继秋盼来了,四口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来来,我们店里今天做剩下的蛋糕,都是现做的,好吃着呢!”苏继秋一进家门就赶紧掏出来蛋糕坯:“先吃点儿垫垫,我这就做饭去。” 蛋糕一拿出来,就看见元宝眼睛“唰”的亮了,双手齐下,简直像是饿狼扑食一样,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苏继秋吓了一跳:“宝宝宝宝!你可慢点儿别噎着!这么饿呢?我赶紧做饭去!” 元宝没有搭理他,继续埋头吃着自己的。苏继秋给他倒了杯温水,去厨房了。 一直到饭菜上桌都上齐了,元宝还在吃他带回来的那些蛋糕坯,把苏继秋给愁的:“宝宝不吃了,咱们吃饭好不好?都给你留着,以后天天给你带,乖啊!” 元宝都吃的差不多饱了才慢腾腾的挪到饭桌上,勉强扒拉两口饭,然后抬起头对苏继秋说:“好吃~” 苏继秋笑着摸了摸元宝的脑袋,捏了一下他的小耳垂。 其实有一种东西,叫做“家乡饭”,对于元宝来说,这该是多么久违的家乡饭。只不过苏继秋那时候还不知道,只是把这种东西当成一种零食,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叫“西点”。西在哪里?西边有什么?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着平凡的小日子,日复一日的白米饭,便就以为是种一成不变的永恒了呢。 开业当天。 张薰月不想弄得跟村儿里的小饭馆一样,开个店还要弄好多的花篮鞭炮,总觉得跟自己追求的“恬静安静”的店风不符合。所以一大早张薰月把店门推开,从屋里搬出早就贴好的巨幅的竖面招牌放在门口,招牌上各色蛋糕西点,甜品饮料,一大早的师傅又继续做着现出锅的糕点。甜腻的味道,再加上张薰月找来的几个服务生小哥小妹,这店就算是开张了。 说起张薰月招人,条件还挺苛刻。本来这种店面主要就是面向年轻人,来几个会办事儿的,脸蛋长得不错的就能招揽不少生意呢,都是张薰月早早就联系好的人。 然而苏继秋第一天的工作并不是那么顺利。 新开的店很容易就吸引顾客,第一天来的人满五十返二十块钱的优惠券,所以人来的尤其多。店里人手有些不够了,就把扫了地以后稍微没什么事情可干的苏继秋也招呼到了后间,给他换上了干净修长的执事服,让他也去给客人点单端盘子了。 苏继秋哪儿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要不说是人靠衣装呢,这一身一传上,高高的个头往店里头一晃,弄得好多小姑娘眼睛都亮了,频频向他这边看过来。 跟着女朋友进店的男生就会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免不了的难为一下苏继秋。好在苏继秋脾气好,或者说是傻,别人说的话究竟是啥意思他都没往心里去。 问题就出来这个点单上。 店里点单都是服务生拿着一个小本子,本子上印好了各种甜品饮料的名字,顾客说要哪些,就在上边画个勾然后去前台取就可以了。如果只是对着图案上前台拿蛋糕倒也难不倒苏继秋,可是顾客说出那些甜点的名字以后,苏继秋要在本子上对着汉字找好久。 西点的名字,黑加仑麦芬,伯爵蛋糕,抹茶玛德琳,巧克力乳酪,蒙布朗乳酪,等等。这对于本来就没认识几个字的苏继秋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困难。苏继秋在一个女生点完三样东西以后刚刚找到哪个是“夏威夷果茶”,后边两样点餐就都忘记了。没有办法,苏继秋把单子放在桌子上,跟那个女生说道:“小妹,你还要哪个?给哥指一下吧。” 其实苏继秋这样称呼并没有什么套近乎的意思。他当初在村里,大家都能攀得上亲戚,比自己大的叫姐,比自己小的叫妹妹,自己大,那自己就是哥哥。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样称呼一个陌生人,好像是有些调侃的意味了。 第六十三章:出师不利(2) 姑娘本身还是挺受用的,觉得眼前这个高个子帅哥有跟自己套近乎的嫌疑,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要的东西,然后还开玩笑的说道:“那哥你赶紧上啊!” 苏继秋就高兴地“哎,成”地应了一声。 一直憋着坐在旁边没爆发的女生的男朋友终于是受不了了,看着苏继秋还一脸笑的跟自己女朋友调侃,“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当着老子面儿占我媳妇儿便宜是不是?!” 男生才一米七几,站起来以后气势明显比苏继秋都矮了一截,但是苏继秋被他吼得一愣:“干啥?” 男生鼻子都快气歪了:“我干啥?你他妈的想干啥?当着老子面儿就跟我媳妇哥啊妹的,你找死是不是!?” 女生赶紧站起来拉着自己男朋友:“哎呀得了得了,人家也是随便叫叫呀!” 一有人拉架,男生更加得寸进尺了,指着苏继秋的鼻子就脏话连篇的开始骂起来。 苏继秋根本没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就被人家这样指着鼻子骂,有点儿脾气的伸手把点着他鼻子的手挡开了,男生一看,呵?还敢跟我动手?揍! 本来在西点店里各自坐在自己桌子上吃东西的顾客们都安静下来,转过头看着那个骂的跟泼妇一样的男生和那个高个子的服务生打架。张薰迪正好在柜台帮人家端饮料,看见苏继秋跟客人打起来了,就赶紧放下餐盘过来拉架。 其实说是打架,根本就是瘦小的男生花拳绣腿的往苏继秋身上招呼,不过苏继秋脚底下站得稳稳当当,根本没动手,只是好歹地拦住男生挥过来的小胳膊。男生一看打起架来自己的身子板儿沾不上便宜,就骂的更欢了。女孩子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男朋友丢人还是吓着了,呜呜哭了起来。 张薰迪几步跑过去,先是把苏继秋往后拉了一把,然后按在自己身子后边,顺便用一只胳膊搂着他占点小便宜,另一只手赶紧抽出一张纸巾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送过去了。 “这位顾客,您消消气,这是我们新来的服务生,不大懂规矩,多担待,啊,多担待。您看您今天好不容易带女朋友出来聚聚,别因为坏了气氛是不是。” 张薰迪劝了好半天,男生才骂骂咧咧的重新坐下了:“什么破店!净找些没文化的流氓服务生来,我们不吃了,走人!” 说罢拉起来自己女朋友就要走。张薰迪看看他们桌子上已经吃完的两大杯子百奇圣代,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本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继秋突然从张薰迪背后站出来了,伸手拦住了男生的路:“这位先生,请先付钱。” 坐在店里的围观群众都突然噤声了,然后好多女孩子小声议论起来。 “哇塞好酷哦!” “真爷们儿!” 其实苏继秋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很好脾气的人,被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骂了,换谁都会生气吧。 “你还敢要钱?!什么破店!占了我女朋友便宜还敢要钱?!”男生尖着嗓子,声音又有变高的趋势。 苏继秋推开拦着他的张薰迪:“要么给钱,要么吐出来再走。要么,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到你了。” “你他妈的随随便便就喊我媳妇儿妹妹,妹妹的!还让她叫你哥!这不是占便宜是啥!” 第六十四章:差点儿打起来(1) “叫妹妹就是占便宜了?那我还叫你弟呢。” 店里的顾客“哄”的笑起来。 男生顿时觉得面子丢尽,又开始骂了起来:“一看你就是没什么文化死爹死妈才上这个破地方丢人现眼……” 话还没骂完,苏继秋猛地伸手一下子攥住男生的衣领子把他提了起来,然后悠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往上一塞,比男生小胳膊还粗的拳头顶着他的脸,然后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拧着眉毛弯下腰,点着男生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厉声说道: “你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都给揪傻了,软在椅子上看着表情凶狠的高壮男人,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哭的小女生赶紧跑过来,拉着苏继秋的手:“大哥大哥,您别生气了,他今天心情不好,就喜欢四处找人发脾气,钱我付了,您别揍他。” 张薰迪看着女生拽着苏继秋的胳膊直摇晃,晃得他心里酸水儿直冒,也赶紧上去,双手一把就搂住了苏继秋的腰,借着往后拉架的借口,实则在苏继秋小腹上抚摸了好几把。 “继秋哥,算了算了,人家都给钱了,不打了啊!”这腹肌真正好手感啊! 苏继秋被两个人拉的直起身子,眼睛还瞪着坐在椅子上的男生,缓缓的说道:“打架可以,不要骂人家爹妈。是男人有种就直接动手,别跟娘儿们一样骂街。” 一边说话一边拉开不停摸自己肚子的张薰迪,转身走了。 女生生气的付了钱,看都没看她男朋友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赶紧走了。男生坐在椅子上撒了好一会的楞,才缓过神来慢慢蹭出了店。 店里的围观女生们简直都要飞起粉红色的小心了。苏继秋走到后间去以后,甚至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女顾客,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纸条上,拜托别的服务生小哥儿给苏继秋送了过去。 张薰迪眼尖的都把那些电话号码毁尸灭迹,哼哼,我都没机会弄到手的人,能给你们机会?哼哼! 本来气鼓鼓的苏继秋,刚一到后间,就看见自家老板迈着简直不属于女生的豪迈步伐朝自己走过来,伸出做过美甲的手照着自己的脑袋啪啪啪的赏了三个爆栗,然后又拍了胸口好几掌。 “第一天就给老娘惹事儿!作死啊你!顾客是上帝知道不知道!你这样以后谁还敢来啊!一脸的凶神恶煞的,当什么服务生!给我当保安去得了你!真把人家揍了咋办?老娘赚一个月的钱还不够陪人家的医药费吧!你这身子板把人家坐一屁股都能给坐骨折了!” 苏继秋有点儿莫名其妙,因为张薰月一边骂,一边乐,一边骂,一边乐,最后乐得自己都骂不下去了,哈哈哈的坐在旁边对苏继秋说:“继秋啊,干的好。那种毛儿没长全的小崽子,就该这么教训教训,真他妈的当老娘的人是好欺负的!” 深深地被老板一身的女王气质给折服了的苏继秋,其实没有闹明白自己今天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不过不管如何,苏继秋脾气再好也是有脾气的吧,凭啥任人这么骂? “鉴于我觉得这个人可以教训一下,就不扣你工资了。不过原则问题不能妥协吧,以后你记住,服务生就是要为了顾客服务的,除非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你自己掌握这个度,不能随便就跟客人打起来,那样还真的就甭做生意了,直接把你工资扣光!”张薰月挥了挥小拳头,锤了几下苏继秋的肩膀:“好男人啊!!不错不错!” 一直靠在门口的张薰迪笑嘻嘻的说:“人家有主儿了,姐你就别惦记了呗。” “我惦记啥?我喜欢成熟的,他,太嫩了吧?我看不是我惦记,是有人惦记。”张薰月说完嘿嘿一乐,继续出去照顾客人了。 孟哲依旧幽灵一样的在张薰迪身边打转,苏继秋总觉得全店的服务生都在服务客人,只有孟哲一个人在服务张薰迪。好像张薰迪饿了,他就是糕点师,给做个现成的;张薰迪渴了,他就是调酒师,给端一杯鲜榨的;张薰迪累了,他就充当个服务生,帮张薰迪端盘子。 张薰迪献殷勤的把孟哲刚给自己做的芝士布朗尼蛋糕给苏继秋分切了一半端过去。 “继秋哥,你真帅!刚才那小子简直都要吓哭了,嘿嘿!” 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苏继秋说到:“帅什么帅,幸好他没动手,他要动手我就也控制不住了,真的把人家打伤了就麻烦了。” “你就知道肯定能打的过他?”张薰迪问。 回想一下在山里连野猪都能对付的生活,苏继秋严肃的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差点儿打起来(2) 张薰迪嘿嘿笑着,摸了摸苏继秋胳膊上的肌肉:“继秋哥跟哪儿锻炼的这身肌肉?” 熟悉的鸡皮疙瘩又回来了,苏继秋有点儿夸张的摸了摸被张薰迪拂过的胳膊:“我说你以后别老摸我,你一摸我我就感觉跟有人挠痒痒一样,总起鸡皮疙瘩。” 孟哲突然冒出来,严肃的对着张薰迪说:“他说得对,你别老摸他。” 张薰迪哼了一声,故意伸手蹭着孟哲的腰:“不摸他,摸你!乐意啦?” 孟哲认真地点点头:“乐意。” “瘦死了,没有继秋哥好摸!”说罢端着小餐盘颠颠的出去了。 苏继秋也赶紧继续上外边忙活了,留着孟哲一个人摸着自己扁扁的小腹暗自忧伤。 醇味西点店,正式开张第一天,生意火爆,赚的张薰月盆满钵满,乐得合不上嘴。 一整块蛋糕做出来以后,分切成好多小块,每一小块都能卖上个十来块钱,再加上七八块钱一杯的果汁,小资生活的消费让这个新开的小店生意兴隆的很。大家也都忙了一整天了,张薰月看看累的不行的店员,豪迈的请所有人出去吃晚饭。 “我不去了先,家里头等着我做饭呢。”苏继秋笑笑回绝了老板的请客 “继秋,把你媳妇儿跟儿子也叫过来呗?”张薰月问他。 “还是不要了,村儿里出来的,怕生。我儿子才一岁多,带不出来呢,我先回去了啊,你们好好玩!”苏继秋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店里不要了的做剩下的蛋糕坯和没有卖出去的蛋糕坐车回家了,反正都是老板说让他拿回去的,不然就扔掉了。 张薰迪扁扁嘴,一直没说话。孟哲在旁边凑上去:“薰迪,我请你吃DQ。” “大冷天的吃冷饮不会闹肚子吗?”张薰迪白了他一眼:“我说你怎么都不回公司上班?天天在这边泡着干嘛,想追我姐?” “追不上的。”孟哲严肃的摇摇头。 “追上了我也给你们拆散!”张薰迪恨恨的说他,迈开长腿先走了。 苏继秋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儿子拉粑粑。 以前在村儿里的时候,刘婶必竟是养过小孩的,知道孩子一想拉粑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能提前给孩子脱了裤子把把。小孩子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呢,有时候玩着玩着,突然眼神发直,憋得用力,甚至站着就能把粑粑拉出来。 刘婶每次给儿子把屎的时候都跟夏末念叨:“末末啊,以后拉屎的时候,提前要说一下,说臭臭,拉臭臭,要记得说啊!” 夏末是记得了,但是一般都是等到拉完了以后再说了。今天就是,蹲在地上玩着玩着,一使劲,痛快了,然后开心地站起来跟元宝说:“拉了!” 现在搬出来住了,家里一个自己本身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元宝,还有一个眼睛看不太清楚东西的老头,两个人伺候一个孩子,有些手忙脚乱。 苏继秋赶紧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挽起袖子就给儿子把沾满金黄的小裤子拽了下来,打了一盆热水给儿子洗屁屁。 年少不知愁啊,苏夏末小朋友露着自己的小鸟,被元宝爸爸抱着敞开大腿,低头看老爹给自己洗屁屁,然后抠抠小鞋子,再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嘬嘬,两只小短腿一蹬,踢着老爹脑袋了,咯咯咯的乐起来。 元宝低低头,下巴蹭蹭宝贝儿子,低声说:“末末,臭臭,不吃。” 夏末听话的把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然后继续抠着小鞋子。 苏继秋给儿子洗干净屁屁,啪啪拍了他屁股蛋子两下,放平在沙发上给儿子穿上干净裤子,低头亲了元宝一下,端起水盆去洗手间洗脏裤子了。 第六十五章:我喜欢你(1) 好一大阵子苏继秋都在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很久没有跟自己做点事情了。元宝凭着本能反应有点儿小期待,抱着儿子轻轻摇晃着。 “末末!刚才是谁拉臭臭拉一屋子都是啊!”李老爷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逗着小孩儿。 “爷爷~” “瞎说!才不是爷爷呢,爷爷拉臭臭会自己拉,不像有的小朋友,拉臭臭拉完了才告诉大人!” “爷爷,拉臭臭!” “哈哈哈,末末也拉臭臭!” 苏继秋笑着听着爷孙俩瞎逗贫,洗干净衣服晾了起来,去厨房准备做晚饭了。 元宝抬头看见苏继秋走进了厨房,就把儿子往李老爷子怀里一放,跟着苏继秋走了过去。 苏继秋这才刚把芹菜拿起来打算择菜,就被元宝从后边给抱住了。 同样都是搂着自己的腰来回抚摸着小腹,被自己的元宝抱着,就没有被张薰迪抱着的那种鸡皮疙瘩一层的感觉,反而摸得苏继秋心里痒痒的,一把邪火“腾”的冒了起来。 顺手把芹菜扔进水池里,洗干净手,转身紧紧搂住了过来撒娇蹭蹭的元宝。苏继秋弯下头来,找到元宝左侧脸颊后边的一小颗黑痣,狠狠的吮吸了一下,搞的元宝身子一阵颤抖,软在自己怀里。 把头埋进元宝颈间,苏继秋吹着热气小声问他:“宝宝不乖了,也想打屁屁?恩?” 元宝舒服的眯缝起眼睛,喟叹般的长舒了一口气,用带着鼻音的强调软绵绵的叫着:“秋秋”。 苏继秋因为忙着上班的事情所以冷淡了好几天的小弟弟有些蠢蠢欲动,手向下不停的摸索着元宝的腰线,大手一探,掀开元宝的上衣,钻进衣服去,从后边抚摸着光裸的后背。 元宝伸出手来捧住苏继秋的脸,闭着眼睛严严实实的吻住了他的唇。 苏继秋没有闭上眼,用根本无法聚焦的距离看着自己媳妇儿长长的金色睫毛。 那么近,仿佛如果元宝突然间睁开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就能扫到自己的眼睑一样。 只有苏继秋知道,这漂亮的蓝眼睛被自己点燃了以后的色彩。只有自己知道。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有这个荣幸看到属于自己的这双眸子里,能迸发出什么样浓郁而化解不开的情愫。 “宝宝,我喜欢你。” “喜欢,秋秋~” 像两只候鸟,冬天临近前躲在枝杈上挤着睡觉的最后一晚,两个人交劲相拥,不分彼此,连每寸肌肤都密实的贴近对方,炙热的呼吸相互交换,最后又渐渐融化在唇齿之间。 两个情难自禁的大人在厨房里背着一老一小做了一些“下流”的事情,互相用手安慰了彼此,搂搂抱抱的腻歪了好长一阵子,连苏继秋自己都觉得饿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元宝,把他推到客厅里让他老老实实等着吃饭。 元宝脸蛋红扑扑的回了客厅,李老爷子以为吃饭了,问他:“元宝,吃饭了嘛?” 元宝说:“不吃饭!吃秋秋!” 老爷子没听懂,上厨房转悠一圈:“继秋啊,还不吃饭?” 苏继秋有些脸红,没敢回头,忙应付着:“这就吃,马上就做好了,您在等会儿,要么先吃点儿蛋糕填填肚子吧。” 老爷子说了声“不着急”,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嘟哝着:“怎么半天了啥也没做?”走出去了。 当天夜里,苏继秋给自己跟元宝好好的洗了一个澡,然后也没有像每天一样坐在电视前看个不停,老爷子关灯睡觉了,他们俩人也赶紧把儿子哄着了,然后做贼一样钻进被窝里滚床单去了。 仿佛隔了太长时间的温存,爱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刚刚认识到的一样敏感。苏继秋像个好奇的孩子,几近崇拜的亲吻着元宝身上每一分距离,从舌尖到小腹,从腿根直脚趾。爱人是完美的,连瑕疵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不停地吻弄着元宝腰间的小星星纹身,和三道鼓鼓的疤痕突起,弄得身下的人软成了藕荷下的春泥一般,甚至嘤咛略带哭泣的索求着男人的拥抱。 第六十五章:我喜欢你(2) 入秋快了,外边一起风,天都凉的不行了。 摇曳的树影偶尔掠过窗前,跟不好意思窥探一样迅速地挪开了。 苏继秋的大掌轻轻地摩擦着元宝的腹部,听着他呼吸渐促,边安慰的压下身子盖住他,轻声呓语一般的哄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人。知道他并不是不喜欢,小傻子有自己的小别扭,别扭他这阵子不怎么跟他温存,别扭他这阵子早出晚归。 水乳交融的过程是一种享受,富含着爱意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堪入目的行径。水到渠成,因为喜欢,所以做了,回归人类最原始的状态,褪去衣衫不着片缕,胸膛贴着胸膛,便是心贴着心。 两个人都没有贪图享乐,做了一次便互相紧拥着,抚摸着,慢慢准备入睡了。 有的时候,真正的进入也许并没有互相抚慰来的那么充满感情。正是因为爱着这个人,才肯投入所有的精力让他开心,让他舒服,让他知道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苏继秋多么渴望元宝能变的小小的,被自己托在掌心里,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每时每刻都看着,盯着,宠着,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做完运动以后出了一些汗,懒惰的不想再去洗澡的两个人一起脏了,直接裹在一起睡觉了。苏继秋紧紧抱着只属于自己的宝贝,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亲了又亲,听到怀里的人呼吸慢慢变得深沉了,才踏实的闭上了眼睛。 日子终于按部就班的过了下去。 苏继秋感到很吃力,生活上的不适应,认知上的不适应,与人交流上的不适应。但是好在有老板,老板弟弟,还有一大群一起工作的员工。大家脾气都很好,苏继秋本身也是个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的人,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大家很喜欢这个亲和人的大个子,都管他叫继秋哥。 其实好像苏继秋比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小那么一些。 每天上午都比较清闲,本来西点店一般都是吃下午茶的人才会过来。上午不忙的时候,苏继秋都凑在两个西点师傅旁边认认真真的观摩,两个师傅被他看的怪不好意思,有的时候也会边做边给他讲解。 元宝很喜欢吃西点。苏继秋每次带回家的东西都是被元宝吃掉大部分,本来甜腻腻的蛋糕连儿子都不是那么感兴趣。打算以后赚够了钱,自己家里也买一个好一些的烤箱,每天能给元宝做些现烤的,总比那些剩下的好吃。 张薰月正穿着蕾丝边的小短裙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开着电脑计算着自己的营业额。苏继秋很佩服城市里的女孩子,不太明白本来应该很娇弱的她们为什么还能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穿着露着大腿的小裙子,不怕老了得关节炎吗? 张薰月是个女孩子。她开这家店的面向群体肯定也是面向那些比较时尚的小女生。小女生喜欢什么?光有帅哥执事,浪漫的环境和甜腻的糕点气息是远远不够的。 张薰月想在二楼开个猫咪咖啡馆。 猫咪咖啡馆,其实就是普通的咖啡馆,不过在店里养伤好多只猫咪。女孩子们很容易被这些可爱的东西吸引吧,哪怕是过来揉猫的人,多多少少也要来一杯咖啡吧! 不过养猫在这种食品店里,可能不是特别卫生。所以张薰月打算只在二楼养,弄好严密的空间,不影响下边吃西点的客人,也防止猫跑丢。 估计也是她自己本身很想养,所以小算盘打的噼啪响,转眼就联系了好几家猫舍,打算从人家那里买来几只品种猫来当自己店里的“别样服务生”。 苏继秋给刚来店里的张薰迪冲了一杯珍珠奶茶,顺势也坐下来歇了一会。看着对面的张薰迪腮帮子鼓鼓的嚼着珍珠豆豆,苏继秋想起了小豆来,呵呵笑了。 “笑什么呢你?”张薰迪嘴上咬着吸管,抬着眼睛问他。 “没啥。”苏继秋顺手擦了擦桌子:“薰迪,你到底是在哪儿上班的?” 苏继秋经常能听到张薰月数落自己的弟弟不好好去工作。一开始苏继秋以为张薰迪跟自己一样,西点店这边的工作才是主要的,后来从话里话外听明白,好像他还有别的工作。什么工作这么清闲? “我给游戏公司做3D设计的。”张薰迪松开吸管,向后一靠。 苏继秋明显没有听明白,但是已经知道该怎么聊天的人微笑着:“啊,这样啊。” 张薰迪笑了一下:“哪天去我家玩儿吧,我教你上网。顺便带你看看我的‘工作’呗!” 正好有个客人推门进来,苏继秋从座位上起身:“好啊,等有空吧。” 看着苏继秋走开,张薰迪默默地把双手放在杯子旁边握了握。 就是回绝了呗。无所谓,反正我经常被回绝。 第六十六章:猫咪咖啡馆(1) 一直在旁边转悠着拖地的孟哲看见苏继秋起身离开,迅速的坐到了张薰迪的对面。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么看着他继续喝着奶茶。 “筷子~~~~~~~”张薰迪用鼻音夸张的拉长了声线。 “恩。”孟哲低声应了一声。 “你们科室明天要进行市场调研了~~~~~~~老板让我通知你赶紧滚回去上班~~~~~~” “……” 孟哲和张薰迪第二天都没有再来店里。老板说他们俩人的公司最近出的一款新游戏已经进入临投放市场的公测阶段,马上就要忙的要死要活见不到人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苏继秋还蛮遗憾的——其实本来他是真的打算到张薰迪他们家里去学习一下怎么上网的。 “上网?”正要去接自己第一批猫的张薰迪用手拢着头发:“那还不简单,我每天上网的时候你坐旁边看着我,我教你。很简单的。” “他们俩人一走,我哪儿有空学啊。”苏继秋说:“这样吧,老板啊,你能帮我找几本书吗?我晚上回去想看看书。” “呦!挺潮的啊,回归纸质时代了?没问题,我把你能用到的都给你搬过来。我接猫去了,下午才回来,你们好好招呼着别给我惹事儿啊!”张薰月豪放的拍了拍苏继秋的胸口,噔噔的穿着细高跟出门了。 其实苏继秋知道张薰月想在二楼开个猫咪咖啡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猫咪的咖啡厅。可是他心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原来还有所谓的品种,更不知道原来城里的人想养一只猫咪都要买。在山里那可是随便抓的。 直到下午最忙的时间段,张薰月连发型都乱了,却满脸小女生样子的跳进来,招呼着苏继秋跟她一起把猫搬进去。 苏继秋一出门就有点儿蒙了。好像每一个包里是一只,数了数,张薰月大概抱来了十来只猫咪。我的个天,这还让人咋吃饭咋喝咖啡? 十多只猫一个个搬到了二楼,因为早就有这个打算,苏继秋张薰月提前都把猫咪用品布置好了,搬上去以后猫包一打开,十多只猫咪喵喵叫着蹦了出来。 花色有点儿眼花缭乱,有一只猫直接蹭到了苏继秋脚底下用尾巴勾住他的小腿肚子叫,苏继秋一低头下了一跳,差点儿没把猫给踢出去。 “我的妈呀,老板,你咋还弄来了一只豹啊!”苏继秋看着那只小小的猫咪凌厉帅气的小尖脸,还有身上跟豹子一样的斑点状花纹,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花纹的猫咪。 “不识货了吧!那只是豹猫!”张薰月仔细数了一下,总共十一只,恩,都挺健康的! 苏继秋根本不知道这些猫究竟有多贵,每一只都是品种猫,这是十一只猫咪,光买它们的钱大概就是这个西点店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入了。 不过张薰月是富二代。不然也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开了这个西点店。 “继秋,来来,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用在下边等着顾客点单了,二楼归你了,每天负责给姑娘们冲咖啡,还有就是每天要喂猫,给猫铲大便,清晰房间,注意消毒,一定要记住,看着点儿客人们,别让他们瞎喂,我的猫买来都很贵的,让他们喂撑着了还得花钱去看病。” 张薰月带着苏继秋仔仔细细的看好了猫粮,猫砂盆,还有零七八碎的东西,然后又交给了苏继秋一项艰巨的任务,每天中午出门采购食材,做猫饭。 猫是纯肉食动物,所谓的猫饭都是鸡大腿啊,鱼肉啊之类的,煮熟了以后喂给猫吃的。苏继秋心里有点儿微微的颤抖,这城市里的猫就是不一样,每天吃的比人还好,活的比人还金贵。可惜他不知道,那些猫比他可贵多了。 当时就有好多在一层吃西点的小姑娘们趴在二楼门口处猛看了,小声地议论着猫咪真可爱,真想过去抱一下。张薰月鼻子翘高高的跟她们说:“今天让猫咪歇一天,明天二楼正式营业,到时候大家都来玩啊!” 其实苏继秋心里是明白的,自己在一层给顾客点单实在是有些吃力。他很感激老板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留足了面子,也找准了位置。 二层的座位是沙发,滕布的沙发,为了防止被猫挠坏掉。张薰月还支出了好多书架,打算以后在这上边摆满漫画书。新开的店面,前期肯定有一大笔的投入,慢慢来吧,毕竟她已经很幸运,有家人支持,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第六十六章:猫咪咖啡馆(2) 第一周的工作繁忙而又充实的结束了。张薰月给苏继秋带了好多的书过来,从新华字典到量子理论,最最嘱托的还是一本“如何做猫饭”,店里的人调侃苏继秋是升官了,从服务生升级到“猫倌”了。 张薰月知道苏继秋的情况,所以偷偷的在私底下把他第一个月的工资预支了。苏继秋真的是非常感谢老板,家里的钱真的马上就没有了,这几天一直跟李老爷子借钱花呢。 大周末的了,苏继秋足足的睡了一个懒觉以后,打算带着媳妇儿儿子出门转悠转悠,给他们买一身像样的衣服穿。 从床上爬起来以后,看见元宝跟夏末在客厅里,被李老爷子摆弄着做早操。三口人滑稽的排成一排,还有一个小豆丁,总是偷跑,扭着小肥腰没扭两下呢,就开始跟小毛驴一样围着桌子转悠,偶尔还捡一个瓜子仁放进嘴里嚼嚼,就是不认真做早操。 “末末!回来跟爷爷锻炼身体!不锻炼身体以后不能长大个儿!”老爷子转头第N遍冲着不听话的苏夏末叫道。 夏末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摇着小脑袋,摇了一会脆生生的说:“不要不要!” 元宝倒是做得挺认真,要么说人傻好糊弄,老爷子教一遍,弯腰的时候胳膊要摸到地面才算一次,元宝就认认真真的摸到地面。角度一点儿不带差的,没做几下就热的把外套脱掉了。看见苏继秋终于睡够了懒觉起来了,也不听李老爷子话了,颠颠的跑过啦拉着苏继秋的胳膊:“秋秋早!” 李老爷子一看自己带的两个兵都叛逃了,自己也不做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继秋,你带他俩出去玩儿一会,你老不回家,我带他们爷俩出去,我也照顾不好,元宝好像不太喜欢出门儿。这老不出门儿多不好啊,让末末也见见世面去啊。” 苏继秋捋着元宝的金发:“是,今天带他们俩出去买件衣服。元宝离开我就不愿意出远门儿。” “何止远门儿啊!我刚带他到小区门口,迎面走来老头老太太,嗨,也都怪老头老太的没见过世面,盯着元宝爷俩儿猛瞅啊,把元宝吓得直躲。你说说,多不礼貌,盯着人瞅啥啊!”李老爷子有点生气的念叨…… 苏继秋看着元宝一脑袋金毛,问李老爷子:“李大爷,您能借我个帽子跟口罩吗?” 知道城里的人可以染发,把头发颜色染成别的颜色。可是有点可惜元宝这一头金灿灿,折中一下,带个帽子吧。脸长得也不太一样,就带个口罩吧。孩子怕出门,怕人看,就只能迁就一下了。 李老爷子翻箱倒柜的还真找出了一个黑色的棒球帽。挺大的,戴在元宝脑袋上真的能盖住那头金发。洗赶紧的口罩也带上,正好外边今天大风降温,街上戴口罩的人也不少。 做了早饭一家四口吃完了以后,给儿子捂的严严实实的,给元宝也捂得严严实实的,牵着爷俩出门转悠去。嘱咐老爷子中午会回来做饭,让老爷子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了。 刚一出门,就明显感觉元宝有些精神紧张的紧紧拽着自己。苏继秋心里有点儿心疼,自己这阵子好像太久没有关心过元宝了,以前在村子里一整天都形影不离的,这突然间每天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家,元宝的心理成长肯定经历了很长一段波折。 左手臂弯紧了紧儿子,右手就把身后的元宝给拽了出来,然后让他并排跟自己站好,并排向前走着。右手一直在后边托着他的腰,做着他的靠山。 这只手臂,温柔而有力的撑着元宝的身子,把他拉到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位置上。无论自己比元宝多走了多少步,苏继秋都会回身或者停下脚步,拉着他也好,等着他也好,一直到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继续前进。 他并不知道元宝以后会不会走得比自己更远,比自己更高。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元宝是不是也能想自己一样,就这样等着他,等着他一直站到相同的位置上,然后两个人再一起亲亲蜜蜜的携手走下去。 一阵风起,吹得元宝瑟缩了一下身子。苏继秋更加紧实的搂住他,低头问了句:“冷吗?” 元宝没有回话也没有摇头,像苏继秋的方向更加紧凑的靠了靠。 苏继秋开心的从鼻腔中哼笑了一声。 元宝像是店里的那只豹猫。苏继秋想。喜欢蹭着人,喜欢团着自己,喜欢苏继秋。 大概懵懂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吧? 第六十七章:逛街 出了小区以后走一段时间,有个小型的步行街。衣服鞋子这种东西,专卖店里都比较贵。苏继秋跟别人讨过经,他家附近有个挺大的商场,四楼的东西可以划价,就是不是品牌的。目的很明确的一家三口,也没有多耽搁,直接就进了商城。 苏夏末可是人生中头一次来到这么“高级”的场所。好多人,好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有有着影像的大屏幕,被老爹抱的高高的夏末一眼望去都是人脑袋,目不暇接的孩子都看傻了,老老实实一动都不带动的被苏继秋抱着。只是偶尔看见有大人带着自己家的小孩子也出来玩,比夏末大一点儿的小哥哥小姐姐都不用抱着了,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走着,能吸引过去苏夏末一点惊喜的目光。 元宝还不如儿子呢,长时间没有跟外界接触过的人,一下子被扔进人群里,拽的苏继秋胳膊都发疼了。苏继秋紧了紧手臂,安抚的在他后背拍了拍。 一层大厅很高,一直通到整个商场六层的楼顶,楼顶是玻璃顶盖,阳光能直接射进来。一层大厅进门就有很多品牌服装打折的摊位,既然是出来逛街的,一家三口就一层一层的遛了起来。 虽然挺穷的,但是苏继秋宁可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也想给媳妇儿儿子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并不是特别在意价钱,一百多的可以买,两百多的也舍得。仔仔细细的看过每件衣服的料子,给元宝试了又试,问他穿起来舒服不舒服。元宝不太会说,有的时候紧了就不停的抬起胳膊挣动,苏继秋就明白了,给他换成大号的再继续试。 男装样子比较少,夏天剩下最后一茬,所以夏装都在打折。给元宝买了两件大方舒服的T恤,给宝宝买了一套小秋衣秋裤,苏继秋自己看中了一件外套,但是没有买,打算等逛完了如果还有闲钱,最后下来看看再说。 二层三层的都是品牌店了,有好多衣服苏继秋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件的,不过逛逛又不要钱,穷人也没必要做出一副“我好穷我买不起所以还是不要看了”的样子。苏继秋想的开,以后赚钱的日子有的时候,攒了钱这些东西咱也买的起是不是。 走走看看的终于到了四楼。在一楼买的东西已经花掉了将近两百块,自己这个月的工资还剩下一千多。留下六百做个生活费,其他的都可以酌情花掉。苏继秋把夏末放到地上,跟元宝两个人一人牵着他一只小手,弯着腰往前走。 夏末现在还不到两岁,虽然能走了,但是也晃悠,小个头还不到一米呢,两个一米八出去的男人牵着他的手都得弯下身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夏末就是这样被两个爸爸弯着腰牵着手一步步学会走路的。 “哎呀!你看那个小孩儿!真逗,走路还扭呢!” “真的哎!怎么是俩男的牵着?” “嘿嘿嘿……” 售货员小姑娘几句轻飘飘的闲谈钻进苏继秋和元宝耳朵里,苏继秋抬头看看元宝没什么大反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也就随她们去说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太过在意有什么用呢? 可是对于苏夏末来说,年轻漂亮的女性简直就是神奇的生物。用力的甩开两个老爸的手,摇晃着就往售货员小姑娘们那边扭搭着走过去。 小姑娘们发出一阵惊喜的声音,都赶紧蹲下身子来,拉着苏夏末短短的小身材,摸着他肉呼呼的小手。 “小朋友,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啦?” “嘻嘻!小朋友,你叫什么呀?哎呀你快看,睫毛多长啊!” 苏夏末应接不暇,没有回答问题,卖乖的往姑娘胸脯上扎,看的苏继秋怪尴尬的。不过那些年轻女孩们都还很喜欢小孩子,围着夏末叽叽喳喳,也不招呼客人了,一人一手的摸着儿子肉呼呼的小脸蛋。 正好是卖衣服的店面,把儿子给她们玩一会,自己带着元宝在这家店里逛了逛。本来认真看衣服的苏继秋,突然被店的一面墙上的海报吸引了。 倒不是说那个海报上的男人他见过。但是那个人的脸,怎么说呢,不太像自己身边的人,反倒有些像是元宝,那种深邃的眼窝,高高的鼻梁。 苏继秋心里有些做贼心虚一般,好像长的像元宝的人都是元宝的家人,会把他带走一样。跟那群姑娘说了句客套话,就赶紧抱起儿子溜走了。 上了四楼以后简直连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苏继秋抱着儿子四处的看,发现了很多海报上都有长成这样脸的男人,或者女人。他们有的也有着一头的金发。慢慢地苏继秋才踏下心来,心想着,也许这些人是外地的人吧。那元宝,肯定也是那里来的吧。 一家三口逛了一上午,临回家的时候带着俩人去了趟超市,一边念叨着告诉元宝和这里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一边买了一兜子的水果,打算回家给李老爷子带过去吃。 晚上到家,一直忙着的苏继秋终于有了一些自己闲暇的时间,赶紧把自己关在屋里看起书来。老板带来的书很多,也很杂,苏继秋还是把店里的牌儿拿了出来,查着字典一个个的标好注音,拿起笔来一笔一划的写一遍。 无论如何,还是工作最重要,自己啥也不会干,总不能再给店里拖后腿吧。 还没学半个小时,门就被轻轻打开了,元宝金灿灿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苏继秋一回头就扑哧一下子乐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把元宝从门口拽到屋里。 元宝看见苏继秋没有让自己别打扰,就凑凑的走了进来,翻了翻书,没看懂,又翻了一本,上边有图案,倒是多留意了一会。 苏继秋看他也不捣乱,就让他在旁边自己玩了,拿起笔来重新练字。写了一会以后感觉到元宝的目光,抬起头来,手托着下巴。 “元宝?” 元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了他,赶紧用书挡住一般的脸,露出两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又伸长了脖子仔细的看看苏继秋写在纸上的字。 “我写字呢。宝宝要学不?” 元宝不知道听懂没,伸手抓了抓苏继秋手里的笔。 苏继秋起身,把元宝按到椅子上,然后从他的后边站好,像老师握着一年级小学生练习写字一样的姿势,大手握住了元宝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元宝的手没有用力,苏继秋握着他的手在写字。元宝两个字,还是挺好写的。一开始画了两个横,然后一个撇,一个弯钩。苏继秋左手按了按写在纸上的“元”字,偏过头亲了亲元宝说道:“这个字念‘元’,是元宝的‘元’字。” 扶着元宝的手写了七八遍“元宝”,然后苏继秋松开手来,让元宝自己写自己的名字。 元宝握笔的姿势倒是挺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写起字来都是圆圆的,没有棱角,横不平竖不直的,元宝两个字怎么写怎么像是在画画。后来破孩子放弃了一样在纸上写起别的东西来。 苏继秋凑过去一看,看见一串他完全看不懂的绕着圈的平滑字体。写的还挺漂亮的,但是起码不是汉字。以为元宝只是随便画几串无聊的比划,就笑着抢过笔来,在他写的那串看不懂的字旁边画了一个金元宝的小图案。像个小船一样的金元宝,然后点点那个图说:“这个是你,金灿灿的,可值钱了!” 元宝一听,咯咯笑起来:“值钱!” “对!值钱!要是这个是真的大元宝,那就够咱们家几口人吃喝一年都花不掉啦!哈哈哈!” “秋秋值钱~~” 两个人笑闹着,苏继秋就顺手把那张纸扔在了一边。 那个时候苏继秋不知道,其实这张纸的确可以卖出一个他口中“金元宝”的价格,起码保证他一年的吃喝是足够了。 元宝在纸上写的那串字。 Seilent?Poll(塞伦特?波尔) 曾经有个疯狂的粉丝,愿意出价两万美元的慈善捐款,前提就是这个人肯在自己胸口亲手写上这串名字。 其实无论人忘记了什么,手上的感觉一直都在的。无论是否还记得,但是经常写的东西,就能自然而然的继续写出来。 这张写着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签名的白纸,被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画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图案,然后还折成了一张小船儿。 苏继秋拿着这张小船,告诉元宝:“元宝就是这个船差不多样子的!我教你折小船啊!” “好!” 本来打算认真看看书的苏继秋,陪着元宝玩了一下午,书没看多少,船折了好多。最后都给儿子拆着玩儿了。 第六十八章:渣前任 一架飞机平滑的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下坠的弧线,稳稳地降落在了缅甸仰光机场。 客运飞机,乘客们从美国坐飞机而来,足足十多个小时的行程。旅客们从机场上乘摆渡车下来,拎着自己的姓李,都有些疲惫的样子。 科尔斯?瑞德希尔斯,美国“S?D?B”品牌珠宝大亨。飞机挺稳开仓后,助理替他提着笔记本,嘴里很不开心的嘟哝:“我的确不是很喜欢来这种贫穷的地方旅游……上帝啊他们连机场通道都没有吗?天知道我多讨厌摆渡车!” 科尔斯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助理显然根本不怕自己的老板,得寸进尺的抱怨道:“我就说不要跟他们这种人做生意,他们每天的脑筋都废在如何作假和说谎上边!基本的信用都没有的话,买来还不如不买。” “最近这边地震很频繁。”科尔斯点燃一根雪茄。 助理一愣,有些丧气:“……那好吧,天灾的话的确可以谅解一下。” 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估计除了二人没人能听懂。 亚洲版块最近几年地壳活动频繁。缅甸这里,生产红宝石。 缅甸的红宝石,体积大,颜色纯正,质地非常优秀,在国际市场上能卖出非常高的价格。甚至是同样品相的红宝石裸石,如果是缅甸出产的,就能比斯里兰卡卖上10倍不止。 然而红宝石这种东西,晶体结构十分脆弱,并不像钻石那样的坚固,地壳运动越频繁,碎掉的几率越大,找到大块的红宝石的机会就越小。甚至可以说,地球上存在的大块的红宝石是越来越少了。 SDB公司是家族企业,到科尔斯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科尔斯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帮助父亲管理着自己的公司企业,这几年由于地质原因,红宝石的价格飞涨,缅甸这边的商人猖狂的提高价格。 但是宝石这样的商品,如果不亲自己去看的话,光凭他们寄过来的照片,光感,背景之类的很容易给对方一种假象。鸽血石尤甚。如果根本不是这种品相,就贸然把钱打过去,那也太冤枉了。这也是为什么科尔斯亲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到缅甸的原因。 下了飞机赶往旅馆的一路上,一直都是助理在跌跌不休的抱怨着。科尔斯沉默的望着东北方向,一直望着。 助理发现自己的老板今天有些反常,开玩笑问他说:“你在想念什么?” 科尔斯没有移开目光,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个方向,中国。” 助理顺势看了看:“对,是中国,还挺远的,哈哈!” 科尔斯点点头。 “一年多了,你终于肯去想这件事情了?”助理没有继续开玩笑,压低声音说着。 科尔斯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又隔很久,才慢慢说道:“我还是不信,他肯那么轻易的离开这个世界。” “既然来了这里,要不要顺便去一下中国?” 科尔斯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拉高风衣的领子,紧紧地靠在车子后座上。 助理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猫咪咖啡馆!猫咪咖啡馆!为你提供最in的享受!为你带来最时尚的下午茶!爱猫的漂亮女生!爱猫的帅气男生!醇味西点店二层猫咪咖啡馆正式开放了!!!无论是你陪着自己的姐妹过来揉,还是陪着女朋友过来揉,欢迎揉猫!!!!本店的猫咪都是有CFA血统证书的纯种猫咪,各式各样,性格超级乖,长得超级美,速来速来!!!!” 苏继秋真是臊的不行了。 一大老早的就拿着一个大喇叭,喇叭里是老板亲自录上去的吆喝声,然后还循环播放,让他一个人拿着喇叭站在店门口,不停地放。走过路过的男女老少全都被张薰月尖着嗓子欢快的声音吸引了,这可能是这个小城市里第一家猫咪咖啡馆,很多人不太明白咖啡馆跟猫有什么关系,更多的人只是驻足看一会这家店面,或者好奇的打量一下站得笔直的拿着喇叭一脸尴尬的苏继秋。 拿着喇叭在外边站了一上午,总算是被老板准予放行。店里的服务生帮忙搬了一个桌子出来,把喇叭放在桌子上,忍着笑告诉苏继秋可以回去了,他在店里看着。 总算不用再站在门口丢人现眼的苏继秋紧跑几步上了楼。 “帅哥,来杯咖啡!” “我也要一杯!” “哎呀真可爱~~!!” 二楼已经有很多小女生被猫咪吸引了过来,大概是觉得光揉猫不消费怪不好意思的,都跟苏继秋要了杯咖啡。 咖啡馆,自然就要有各种类型的咖啡。苏继秋专门为此研究过,店里主要经营的有蓝山咖啡,摩卡咖啡,卡布基诺和奶油咖啡,现煮的时间久一些,价格贵一些,张薰月每天都让苏继秋看看咖啡拉花的教学视频,目前苏继秋虽然只能拉花出来一个简单的心形,但是也有学有样的了。 冲好了两杯咖啡刚刚放在托盘上,就听见楼下一阵叮叮当当的吵闹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刘成锦我今天他妈的正式告诉你一声,你再敢回来纠缠我我就报警!!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儿!!!!!!!” 苏继秋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差点掉了,赶紧放在餐桌上,就看见张薰迪骂骂咧咧满脸通红的上楼来。 “姐!!姐!!!!打110!!抓流氓!!!有人犯流氓罪!!!!!” 正蹲在地上给猫铲屎的张薰月“噌”地一下站起来了,挥舞着猫屎铲噔噔噔跑到楼梯口,苏继秋和揉猫的女孩子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老板猫屎铲一插,顺势穿着高跟鞋的脚一踢,一个刚刚露出半个身子的人就被踹下了楼。 滚落的时候有节奏的“啊!啊!哎呀!妈呀!” 张薰迪气喘吁吁的找了个座位,拉了拉脖子上的衣领子。领子的扣子好像都让人给扯掉了,露出几根线头来。 张薰月站在楼梯口挥舞着猫屎铲,深吸一口气,冲着楼下刚被踹下楼的人喊。 “告诉你啊!把你那两只脚都给老娘抱起来!你他妈的敢踩我店里地板一步,一步一千块钱!没钱找你家那个富婆儿要钱去!你还有脸找上门来了?鸡*巴让富婆儿用烂了吧!滚你妈的蛋!再敢来找我弟一次老娘直接拿高跟鞋戳你屁*眼儿里!” 苏继秋嘴巴张成“O”型,默默地挤了挤旁边痛痒目瞪口呆的小姑娘,然后挤出个地方来坐下看戏。 老板,你太彪悍了! 张薰月柳眉怒瞪的冲着楼下狂骂的时候,刚刚被踹下楼的男人终于出声了。好像还真的悲悲切切挺凄惨的样子。 “大姐!你让薰迪下来,我可以解释!” 张薰月直接把手里的猫屎铲扔了下去。 “你叫谁呢?你那张烂嘴不想要了吧!谁他妈的是你大姐啊!滚蛋滚蛋赶紧滚蛋!再不滚蛋报警了!” 这个时候一楼的玻璃门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推开了,刘成锦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男人狠狠地踹在了腰上。 根本没有防备的被踹了腰,本来滚下楼正晕着的人又往前扑到了,一下子躺在那里哼哼唧唧半天没起来。 孟哲冷静的喘着粗气,伸手勾着他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开始揍人。 从小一起长大的张薰月看见孟哲这幅样子,有些害怕了。 “继秋继秋!快下楼拦架!孟哲急了!要出人命了!!” 本来就差翘起二郎腿看戏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苏继秋,突然被老板点名了,手足无措的赶紧跑下楼去。 孟哲一手揪着刘成锦的衣服,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打桩一样往他脸上砸,本来孟哲就高,揍刘成锦的时候就跟老爹揍儿子一样。刘成锦被彻底打懵了,吓得缩着脖子护着脑袋。 苏继秋看孟哲那手劲儿,恐怕再打两拳刘成锦的脑浆子都要从耳朵流出来了,赶紧过去拉着孟哲的胳膊。 “别打了别打了!!老板不让打了,打了还得花钱给他看病!!!” 苏继秋拽着孟哲的胳膊,眼瞅着拽不住了。 “筷子,别打了,你也不嫌脏!” 张薰迪扶着楼梯栏杆从二楼往下走。 孟哲立刻住了手,然后嫌弃的把手里揍得发软的男人扔在了地上。张薰迪过来,抬起脚来在他裆下狠狠地碾了一下。 刘成锦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声,然后彻底软下去不动了。 张薰月掏出手机给120打了电话,过了不大会儿来了一辆救护车,本来刘成锦根本就没昏迷,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假装闭着眼睛被人抬上了救护车拉走了。善后的事儿都是老板来做的,孟哲被张薰迪拉着上楼了。 两个人躲进张薰月平时不用的小卧室里,孟哲伸出手来摸了摸张薰迪的锁骨,上边被刘成锦挠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疼吗?” 张薰迪低着头,摇了摇脑袋,鼻腔里浓重的鼻音,“不疼”两个字简直是忍着说完的,然后终于没忍住,拽着孟哲哇哇哭了起来。 孟哲什么都没有说,张开双手把他圈在怀里。 这么多年了。他知道张薰迪不是在想他诉苦说委屈,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别的。 这孩子就是想找个地方哭罢了。 第六十九章:有些恶心人的事儿 苏继秋在楼下跟着老板善后,店里的顾客们免费观看了一场“前任回来砸场”或者“小三变正室”的戏码。虽然苏继秋并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张薰月明显心情不好,大小姐连话都不想说,皱着眉头给别人打着电话。苏继秋安抚了一下顾客,然后把刚才他们打架摔得满地的狼藉打扫干净。 苏继秋心里其实还是很好奇的……换谁都会好奇的要死掉。但是他知道这种事儿不能问,也不该问,何况你问了以后人家要是不想说也白搭。 下午店里因为这件事儿提前了一个小时关门。苏继秋回家坐得那班车还没来,所以也留在了店里。店里剩下老板,张薰迪和孟哲还有他自己四个人,张薰月亲自倒了四杯果汁。 张薰迪大概是哭了很久,眼睛红肿的厉害。孟哲一直一言不发的坐在他对面,认真地看着他。 四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张薰月开口了。 “他今天上你们公司找你了?” 张薰迪默默点了点头。 “你们老板看见了么?” 孟哲说:“老板出差了,他没在办公室闹,把薰迪叫出去了。” 大概是张薰迪知道如果在公司就闹起来实在是不好看,所以两个人起了争执以后,他就直接跑到了老姐的店里。在同一家公司的孟哲也是在听到消息后立刻追了过来。 一言不发的张薰迪抬起眼睛,扫了一下在座的另外三个人,看见苏继秋明显一脸问号,想问不敢问还要装作“我就是路过的人你们聊不用管我”的样子,“扑哧”一下子乐了。 大概是潜意识里就对苏继秋有着好感,或者大概是今天被刺激的有些深了,张薰迪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说:“继秋哥,我是同性恋。” 张薰迪哪里知道,他面前这个比他还同性恋呢。所以苏继秋很淡定的点了点头:“恩。” 张薰迪笑起来:“继秋哥吓傻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张薰迪不笑了,愣了好一会儿,又说:“不仅是个同性恋,还是个大傻逼。” 孟哲皱了一下眉:“薰迪!” 张薰迪把胳膊支起来,双手捂住脸往后靠了靠。 张薰月把孟哲跟张薰迪留在了店里,让他俩单独呆一会儿,拉着苏继秋出门散散心。 一开始都没有力气开口的老板,慢慢地把今天的事情都跟苏继秋说出来了。 被打的那个人叫刘成锦,跟张薰迪断断续续的好了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个人在酒吧认识的,认识的第一天就开房419了,本来第二天谁也不记得谁的,结果后来公司之间谈生意又遇到了,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 这在这个圈子里是个很普通的故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圈子里最纠结的大概就是双了,男女不忌倒不说,大概是因为双的出轨率好像也一直挺高的。但是刘成锦一开始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双,当时大概是真的看上了张薰迪,天天巴着他还挺甜蜜的。 结果这个货时间久了,开始心里痒痒了,老是面对着同一个人,就想换换胃口。一开始张薰迪并没有在意,因为刘成锦告诉他自己是纯gay,所以即使经常有女性往家里或者他手机上打电话,刘成锦说是工作上的事情,张薰迪也没有多想。 可是事实就是刘成锦勾搭了一个女商人,四十多岁,是个富婆。这个富婆的丈夫是个挺有势力而且还很混蛋的局长。这夫妻二人倒是和睦,妻子出去找小白脸儿,丈夫出去包小蜜,对方还都是知道的,而且还都默许。 有一天,这个富婆跟刘成锦说,自己家里那个局长想换换胃口,试试男孩儿。本来只当个玩笑说说的,但是刘成锦上了心。 一是因为自己想甩掉张薰迪,又不好意思开口;二是因为他自己的工作上有一个文件批复需要走走后门,还得找这个局长,自己一直没敢去。 于是脑子里长了泡的刘成锦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想了一个特别缺德的主意。他居然趁着跟张薰迪自己迪厅玩的机会,嘱咐吧台的人给张薰迪下了药,然后约好了那个局长,开好了房间。等到药效发作了以后,局长就把张薰迪给办了。第二天一大早,刘成锦再来一个假装的“捉奸在场”,这样既能把错都推给张薰迪,好跟他分手,又能讨好那个局长。 他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结果没想到的是那个混蛋局长吃了一次以后上了瘾,心疼上了张薰迪,就掏心挖肺的把这个事儿告诉他了,还让他甩了刘成锦,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类似于迷奸的混蛋事情,还是被自己的男朋友设计的被别人迷奸。 一直以来没什么节操的张薰迪也重重的受伤了。 被伤的连吵架的力气的都没有了,张薰迪一言不发的从刘成锦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也没有说什么,当天就跑到了老姐的店里哭诉,那天正好是苏继秋来店里的第一天。 结果那个局长因为被张薰迪给甩了,人没弄到还丢了面子,一生气,刘成锦拜托的事儿他就没给干。刘成锦这头都已经告诉第三方了,人家马上都要动工了,结果这笔钱局长不给批复打了水漂了,可把他给急的。 这个混蛋男人从富婆那里弄不来钱,只能重新过来找张薰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让张薰迪念在旧情上,让张薰迪去找那个局长用“美人计”说说好话帮帮他。 于是就发生了今天这个事儿。 苏继秋听着老板慢慢地把来龙去脉给说完了以后,心里的怒火啊,那小火苗子真的是一窜一窜的,万般的后悔自己怎么就真的拦了孟哲呢,还用那么大的力气拦的。要是早知道这事儿,甭说拦着他了,自己都得加入进去狠狠揍那个人一顿,人渣人渣,真的是明白为什么叫人渣了,这样的人就应该彻底敲碎碾成粉末和进馅儿里扔饼铛里烤糊然后喂狗吃掉拉出来变成大便。 这人,咋就能缺德成这样呢? 张薰月说到后来的时候有些抹眼泪,苏继秋一个大男人不知道怎么劝一个正在哭的女孩子,手足无措的跑去给她买了一包纸来。 于是张薰月看见这个男人急匆匆的从路边买来一大卷的卫生纸,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继秋,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纸巾,很小的一包,有香味的,比这个样子的卷纸的卫生标准高,那个才是擦脸的。” 苏继秋挠挠脑袋:“老板啊,我还是特意挑贵的给你买的,这一大卷多实惠,你使劲儿哭,哭多久都有纸擦!” 张薰月无语的抬头看了看他,然后转身往回走。苏继秋拿着一大卷的卫生纸,颠颠的跟了回去。 两个人回去以后孟哲已经开车把张薰迪送回家了,得亏的张薰月带着店里的钥匙。苏继秋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家,被张薰月叫住了。 “你知道孟哲对薰迪的心思不?” 苏继秋一愣,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张薰月叹口气,“那薰迪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呢。” 装傻还是真傻,哪个都够傻。苏继秋心里默默地吐了一下槽,准备回家了。 这个时候张薰月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张薰月挥手示意了一下苏继秋让他等等,然后聊了几句以后挂掉电话,说道:“继秋,帮个忙吧,我弟在‘街头巷口’酒吧,麻烦你打个车过去,钱我出,我怕他出事儿。” 苏继秋本来琢磨着这件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何况孟哲不是送他回去了么? “他说让你去。”张薰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帮帮忙吧继秋。那个孩子挺难受的。” 苏继秋只好答应。 距离不是很远,苏继秋打车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酒吧有点儿乱,在门口就看见很多穿着奇奇怪怪的男人来回来去的盯着别人瞄。 苏继秋皱皱眉,赶紧走了进去。 酒吧噪音很大,大声喊都没人能听见。苏继秋在阴暗的房间里四处环视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趴在桌子上的人。 走过去拍了拍张薰迪的后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张薰迪抬起头,笑了一下:“你还真来了。” 第七十章:温存 “你姐是我老板,我敢不来吗?”苏继秋也笑了:“孟哲不是送你回去了么。” “公司还有事儿,他实在是没空陪我,我也不想让他陪我。”张薰迪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拿起面前的橘红色酒杯:“小时候掏马蜂窝被蛰就是他哄我,现在还是他哄我,哄来哄去也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没劲。” “有人哄不好吗?”苏继秋不解的问。 “有的时候好,反正总有个人在后边候着。”张薰迪认真地看着苏继秋:“但是筷子那个人太闷太温吞,玩笑都开不起来。继秋哥多好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苏继秋啧了一声:“别这样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打算给我机会让我知道吗?”张薰迪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苏继秋没有接话,伸手把张薰迪手中的酒杯拿了下来:“太吵了,咱们出去走走吧,在这说话都听不清楚。” 又敷衍我。张薰迪想。 两个人走出了酒吧,沿着马路慢慢的往张薰迪家里走去。 张薰迪伸了个懒腰:“筷子跟我是发小儿。我俩从小就是邻居,后来旧房拆迁,又搬进了新楼,结果还是邻居。从对门变成了上下层……” 苏继秋手插在兜里,笑了一下:“那他简直是二十四孝邻居了。” “不不不,他会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张薰迪说:“便宜我姐了。” 苏继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张薰迪立刻笑了,耸了耸肩:“你当我真傻?有很多事情我不想捅破,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办法。继秋哥,我就他这么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男人,我不想因为什么意外让他离开我。” “你挺自私的。” “我还胆小呢。” “胆小不是错,自私是错。” 半晌,张薰迪轻轻的说:“我是很自私……我想找个能够包容我,能够照顾我的男人……还想有个一切替我着想的朋友……还想有个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的邻居……” 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个人?苏继秋想不通。 二人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说些有的没的,苏继秋把张薰迪送到了他家门口。 “今天在我这儿住吧,这么晚了。我家里虽然挺乱的,但是只有我一个人住。” “不了,我回去了。”苏继秋拍拍他的手:“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大小伙子,别那么娇气,何况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 张薰迪突然从台阶上往下跳,一下子扑住了苏继秋。 苏继秋非常迅速的把张薰迪推开了。 “薰迪。”苏继秋按着他的肩膀:“要下雨了,回家吧。” 张薰迪没有再说话,打电话给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楼。 苏继秋坐在车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不知道家里那几口人,晚上都吃啥了? 刚进小区就看见元宝拿着一把卷了边儿的破雨伞在楼梯口张望着等着自己。苏继秋赶紧下了车跑了过去。 “这下雨又刮风的,你出来干啥?”苏继秋伸手撅了一下反方向翘起来的雨伞,看见元宝被雨水浇了半边身子,有点儿无奈。 结果元宝一看见他回来了,居然“哼”地一声,把伞扔给他以后自己跑上楼了。 呦?长本事了啊,还知道跟我生气了?苏继秋哭笑不得的把伞捡了起来。 “宝宝,宝宝,大宝宝。” 今天这破孩子真是拧巴了,怎么劝都劝不好。苏继秋在他屁股后头转悠半天了,别提跟他说话了,元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等到苏继秋不跟着他转悠了吧,他又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表示不满。 “哼!” 苏继秋走过去拧着元宝的鼻子:“哼哼哼!再哼哼都成小猪了!” 夏末高兴地跟着喊:“猪!!” “去去去,没你事儿,赶紧睡觉了。”苏继秋把儿子弄走以后,故意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爬上了床。 “我看看我看看,哪儿来的俊俏小公子,快来让大爷我解解馋~~~!!” 还没等元宝做出反应,苏继秋迅速把手伸进了元宝上衣里边。热乎乎的大手摸得元宝胸口猛地瑟缩了一下。这回元宝哼不出来了,一声软糯的呻吟蓦地飘了出来。 元宝让苏继秋摸了个大红脸,有点儿闹脾气的想把苏继秋的手拽出来。苏继秋刚刚听到元宝那声叫,迅速进入了状态,不但没把手弄出来,反而往上摸啊摸,然后找到了元宝胸前两个小突起,轻轻地拧了一下。 元宝跟触电一样软了下去,躺在床上水水的看着苏继秋。 苏继秋觉得嘴唇有点儿发干——这回真的要解解馋了! 好像是饿了很久一样,动作可以称得上是粗鲁。没花一分钟就把元宝扒的精光,然后双手按着元宝金灿灿的脑袋吻了上去。 傻子有傻子的好处,元宝在情事上从来不掩饰最真实的感受,两个人勾着舌头亲了好大一阵,元宝自己就把手向苏继秋的下边探了过去。 苏继秋突然抓住元宝的手,蹭着他的鼻头低声说:“宝宝耍流氓!” 元宝有些不开心,他现在很难受。哼哼唧唧的挣开手,大胆又色情的用单纯的眼神看着苏继秋,然后手上不老实的抚摸着自己。 眼见着元宝居然用自己的手抠弄着下边那个销魂的小地方,苏继秋都要喷鼻血了。 舌头卷起来钻进元宝的耳廓,小破孩立马又软了下来,双腿慢慢的张得开开的,苏继秋把自己身子狠狠的沉了一下,模仿着最原始的动作,并没有真正地进入。 元宝被苏继秋这样一压一蹭,瞬间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期待的嘤咛。苏继秋变本加厉的蹭着他,一边蹭一边吻着他的鼻尖。 “还生气不?嗯?小猪小猪,还跟我哼哼,还生气不?” 元宝觉得难受极了,又难受又期待,好像是突然被扔到了最高处,但是又掉不下来一样。 嘤咛的哭声越来越大,元宝缓缓攒足了力气,突然间就撑起了身子,把苏继秋压在了下边。 苏继秋正得意呢,就突然被掀翻了,这可是头一回啊! 元宝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压住苏继秋不是什么难事儿。苏继秋冷汗都要下来了。 “干嘛干嘛!宝宝!” 元宝没搭理他,倔倔的瞪着苏继秋,然后用自己的屁屁碾着苏继秋。 于是苏继秋也知道了刚才只是磨他却不进去的那种要杀人的感受了。 “我错了我错了……宝贝儿我错了!” 不过元宝没有他那么不讲理,碾了几下就用手扶着苏继秋,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天堂!!! 苏继秋被暖暖软软的感觉包裹着,差点儿没守住。趁着元宝自己调整不好位置挪来碾去的空档,又反过来把他重新压在了下边。 “这事儿还是我来吧!”苏继秋高兴地低下头吧唧亲了元宝一口,双手不老实的一个摸着屁屁一个摸着胸。元宝自发的抬起腿来绕上苏继秋的腰。 两个人今天都有点儿奇怪。元宝觉得苏继秋这么晚回来,是不对的。所以今天他很生气,但是现在他好像忘了自己在生气。要不是苏继秋亲着他的嘴,不知道元宝的叫声要穿透几层墙,李老爷子和儿子还怎么睡。 苏继秋很开心,身下的人完全没有保留的把自己展现给他,那么可爱,那么率直,而且……知道谁是在上边的!哈哈! 开心的苏继秋干劲儿十足,一口气大战了两轮才磨磨蹭蹭的贴在元宝身上。 我家宝宝的身材还是那么好。苏继秋舒服的把脸贴在元宝胸口。真舒服……又软又肉头…… 苏继秋美得呵呵傻笑了起来,抬头用下巴顶着元宝的锁骨,然后看着他。 元宝累极了,大概是睡着了。 苏继秋叹了口气。小傻子脑子不想事儿,说睡就睡真幸福。 像条青虫一样往上爬了爬,爬到可以把元宝搂在怀里的姿势,苏继秋给他盖好了被角,相拥睡去。 上海浦东机场 科尔斯看了看街边不停用手机偷偷给他拍照的女孩子,很绅士的微笑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立刻脸红心跳的“呀!”了一声,可爱的伸伸舌头跑开了。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睁开眼睛看见助理眉毛一高一低的瞅着自己,科尔斯歪歪脑袋询问了一下。 助理可笑的耸了耸肩:“我以为你说你不来,你就真的不来了。” “这里空气真不好。” “的确。”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里的空气。” 助理没有接话,拎起行李来看着老板。老板沉默了好一会。 “四处看看吧。可以的话,就去他失踪的那个山崖。” 助理戴好墨镜,联系上了上海的分公司总经理。 自驾游什么的,幸好没有赶上节假日。 第七十一章 上海浦东机场 科尔斯看了看街边不停用手机偷偷给他拍照的女孩子,很绅士的微笑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立刻脸红心跳的“呀!”了一声,可爱的伸伸舌头跑开了。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睁开眼睛看见助理眉毛一高一低的瞅着自己,科尔斯歪歪脑袋询问了一下。 助理可笑的耸了耸肩:“我以为你说你不来,你就真的不来了。” “这里空气真不好。” “的确。”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里的空气。” 助理没有接话,拎起行李来看着老板。老板沉默了好一会。 “四处看看吧。可以的话,就去他失踪的那个山崖。” 助理戴好墨镜,联系上了上海的分公司总经理。 自驾游什么的,幸好没有赶上节假日。 元宝已经低烧两三天了。 一开始苏继秋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换季时候的着凉。晚上把儿子放在李老爷子屋里面的传染,自己晚上照顾着元宝。 三十七度多一些,并不是很可怕的温度。苏继秋没有请假,以为元宝发发汗就好了。 这天晚上,元宝晕乎乎的扶着脑袋,还狠狠捶了两下。 正在旁边桌子上看书的苏继秋赶紧过去,摸了摸元宝的头。 “怎么了?” 元宝烧的脸有些发红,眼睛的颜色愈发的深了,低低的小声说道:“疼……” 苏继秋弯下腰去,额头贴了贴元宝的额头,的确还是有点高,但是并没有高到可怕的温度。这两天药也吃着,还去了小区的卫生诊所拍了两针,诊所的大妈还摸了摸元宝的脑袋,被元宝嫌弃了。 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明天还是请个假带着元宝去医院看看吧。 苏继秋给元宝掖掖被子,元宝挣开了。 “尿~!……” “好好,我扶你去。” 苏继秋撑着晃晃悠悠的元宝坐起来,刚把拖鞋穿好站起身,怀里的人突然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地上。 “元宝!元宝!?” 苏继秋吓坏了,赶紧把元宝抱到了床上,匆忙换上了衣服。 “李大爷!李大爷!!” “哎哎,没睡呢,咋了?” “您看着点儿夏末,元宝发烧晕倒了,我打车带他去医院!” 李老爷子披着一件外套,也被吓了一跳。 “不是没烧多高吗?咋晕了?快去快去,有钱不?从我这儿先拿点儿!” 苏继秋匆忙的穿上鞋,拿好钱,抱着元宝跑下楼去。 晚上的急诊还算好挂,医院里值班的护士看见苏继秋抱着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就赶紧给安排了住院室。 “身份证,医保卡。” 挂号室里的小护士抬头瞅了瞅,咦,好像是个外国人吧,一脑袋金发。 “那个,用我的身份证行吗?”苏继秋这才想起来,一直忘了带元宝去办理身份证,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 “拿来吧。” 小护士用苏继秋的身份证办好了医保卡,收了挂号费,出门领着他们赶到了临时腾出来的住院室。 刚把元宝放在床上,小护士吓了一跳。 这人……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不对不对,可别吓人了,那个明星不是死了么,叫啥来的,哎还别说,真的就在附近不远的一个县城吧好像? 可是仔细看又有点儿不像啊,咋这么瘦呢,脸也不太像,这个人更黑点儿。 是不是咱们中国人看外国人都长一个样儿啊?! 苏继秋看见小护士瞅着元宝撒楞,有点儿急了。 “我说,医生呢?” 小护士缓过闷来。 “哦哦,对,这就给您叫去,你稍等一会啊!” 临走前纠结的看了元宝几眼,赶紧跑着去把医生找了过来。 值班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掀开元宝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怎么晕的?” “发烧,低烧了三四天了。” 大夫斜了苏继秋一眼:“烧了三四天咋不早治?” “治了,一直没退烧,打算明天来医院的,结果今天就晕了。” 苏继秋后悔死了,早知道第一天就应该带着来看病。 “没啥大事儿,这几天发烧有点儿伤身子,他身子骨不是特别健康,歇歇就行了。国际友人好不容易来中国玩一趟,你也不知道照顾好点儿。” 大夫拿着记录本在旁边刷刷写了几个药。 “大夫,他这几天一直喊头疼。” “头疼?偏头痛吧?” 第七十二章 苏继秋想了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他之前头部曾经受过伤,还挺严重的,不过后来就好了,也没感染,要么您给看看。” 大夫顺着苏继秋说的地方用力按了按元宝的头。 大概是突然间的刺痛,元宝皱了一下眉。 苏继秋握着元宝的手,看见大夫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 大夫在元宝的头部来来回回的按了好几圈。 “之前怎么受伤的?” “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磕的,流了不少血,好几星期才愈合的。” 大夫声音突然提高了:“那么严重怎么早的不带医院!” 苏继秋被大夫突然提高的声音吼懵了,然后就看见大夫急匆匆的把听诊器从自己脖子上摘了下来,然后跟护士两个人把元宝抱起身,让他半靠在病床上边。 打着高亮手电仔细的看了看元宝当初受伤的地方,大夫问护士说:“CT室还有人不?” “都下班了,今天没人值班。” 大夫开了一张单子,一边写一边说:“有点儿麻烦,这个人脑子里有淤血,挺大一个肿块,我都能摸出来了,可能伤到过头骨,你先住院,明天做个脑部CT彻底检查看看。” 苏继秋一听,汗“唰”的一下子出透了,张了张嘴,像一条绝望的鱼。 大夫看他这幅样子,好心给他说了几句。 “别着急,你先回家准备点儿钱,病人现在昏迷应该不是发烧引起的,他里边可能一直有伤口没愈合,感染了才发烧的。现在血块有可能压迫神经了,如果不早治的话,最严重的后果可能是植物人或者脑死亡。不过现在我只能说最坏的结果,明天照了CT再全身检查一下吧,你先别慌。” 这几句话明显起了反效果,大夫都能看见苏继秋紧张的瞳孔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脑死亡? 我的元宝好好的,咋就能脑死亡呢? 苏继秋坐在病床旁边努力的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挑出一个问题来。 “医生,我要准备多少钱给他治病?” “这个我也不好说。”大夫拧着眉毛:“我只能告诉你最坏的结果,要做手术的时候才能知道病人能恢复到什么地步,不过有可能做手术都没法完全康复,脑部神经太复杂,一切得明天再说。不过如果做手术的话,起码20万,你要有心理准备。” 20万? 苏继秋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11年。 “20万,肯定能治好是吗?” 大夫沉思了好一会:“这个我现在都不能说,要看看明天的结果。你不要太难过,也许情况还很乐观。” 眼前的小伙子并不像什么有钱人的样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震惊,病着的人怎么着也不用他掏钱治病吧,又不是兄弟姐妹的,一个外国朋友罢了吧? 拍了拍苏继秋的肩膀,大夫走出了病房。 小护士在旁边料理了一下,给元宝盖好被子,放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在旁边。看见那个人还坐在旁边发呆,不太忍心,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赶紧通知他的家人吧,让他的家人带他回国,外国的医疗水平能高点儿。” 小护士出于好意的劝了几句,看见苏继秋完全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走出去了。 苏继秋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握着元宝的手。 没什么力气的手,被被苏继秋攥的有点发白了。 结果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结果的过程。 真的,结果也许并不可怕。 苏继秋握着元宝的手,在他身边坐着,一夜未眠。 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不记得了。也许他什么都没想。感觉魂魄有些游离状一样的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催眠。 开什么玩笑?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有媳妇儿有儿子有工作,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 为什么突然乱了? 元宝睡得很沉,沉得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一样。连回握他手的力气都没有。 第七十三章 苏继秋想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回家以后,没有仔细说什么情况,先跟李老爷子借了些钱,照脑部CT也并不便宜,燃眉之急,或者说是杯水车薪。 苏继秋看着自己的元宝被推进了那个他根本没有看清楚里边有什么的白色屋子。 连坐在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向后软软的靠在了墙上,然后慢慢地蹲在墙角。 谁来帮帮我? 拜托了,拜托了,保佑我的元宝平平安安。 我不求他给家里做什么事情,以后孩子我带,钱我去赚,饭我来做,他天天躺在家里睡觉,幸福的小傻子一个,每天跟我捣捣乱,折折小纸船。 苏继秋狠狠地用手掌搓着自己的脸。 手心很热,泪水被搓的湿濡了手掌。 不能崩溃掉。 我放手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不是很久。大夫推开房间的门,几个护士推着依旧昏迷的元宝从CT室里出来。 大夫手里拿着一张灰黑色的片子,跟苏继秋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苏继秋伸着脖子看了看被推开的元宝,努力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眼前发黑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的进了屋。 大夫坐下来,把刚刚照出来的脑部CT贴在灯墙上,然后拿着笔指了指一个非常明显的白色区域。 “肿块挺大的,不过幸好位置比较偏,没有压迫最主要的中枢神经。我们建议患者尽快做开颅手术,越早越好,他脑部的肿块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拖下去一秒钟都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苏继秋看着那个他完全看不明白的片子,没有说话。 “你是他朋友吧?知道他家属的联系方式吗?最好赶紧通知他的家属,我们建议尽早治疗,即使不在我们医院,回国肯定也是要开颅的,你给他的家人打个电话吧。” “做了手术,就能痊愈吗?” 苏继秋慢慢地问出一句话。 “这个……头部手术非常复杂,我们没做之前都不能给患者百分之百的肯定答案,请谅解。” “多少钱?” “今天先交5万元的前期费用,我们会赶紧安排手术的,不过要先请家属签字。” 又沉默了好一会,苏继秋缓缓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他,今天下午,我把钱送过来。 请一定,请一定治好他。” 苏继秋走进元宝的病房,在他旁边坐下来。伸出手来,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 “宝宝,生病了不害怕,我们好好治病。” “宝宝,秋秋给你借钱去。” “宝宝,做手术疼,你不要哭。” “宝宝,你不要哭。” 苏继秋握着元宝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透过元宝白净的手指缝滚落到病床上。 让我哭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轻轻吻了吻元宝的手心。 等你病好了,我就骑着大白马接你回家。 我答应过你的,我都做到。 科尔斯突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 小豆嚼着饼干,被这个棕黄毛儿高个头的男人用听不懂的话吼愣了。 科尔斯带的翻译也被老板吓了一跳,然后用中文重新问了小豆一下。 小豆说:“一惊一乍干啥啊?我又没骗你们。我们村儿就是有一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人来的,不过现在他跟着我继秋哥出山了,一直没回来呢。” 翻译原封不动的把话给科尔斯传了过去,当然去掉了第一句。 助理在旁边张着大嘴愣了好一会,然后看看自己的老板。 “OH!MY!!!Jesus……”(*哦,我的上帝) 科尔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对翻译说到。 “告诉这个可爱的小朋友,我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他。” 苏继秋给所有认识的熟人,不熟的人都打了电话,无论如何先把第一宿的住院费凑够再说。 很困,眼睛简直睁不开。 又很清醒,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飞快的思量着去哪里弄到这笔医药费。 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 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多,元宝突然清醒了过来。 苏继秋感到一直握着的手突然有了请问的挣动,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元宝?宝宝?宝宝你醒了吗?” 伸手够着床前的台灯,元宝的确醒了,湛蓝色的眼睛被灯光照射的微微眯缝着。 “哈!元宝,元宝!你等着,我给你叫医生!” 苏继秋小心扶着元宝靠在了床后边,然后迅速按了呼叫电铃。 待元宝的眼睛能够看清东西以后,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一样四周环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因为高兴所以鼻涕眼泪弄了满脸的苏继秋。 “太好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宝宝,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凑够钱,咱们好好治病,咱们早点儿回家……” 第七十四章 你是谁? 元宝愣愣的看了他一会,然后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来。 我又是谁? 我在哪儿? 我怎么了? 元宝看眼前的男人哭得可怜,伸手摸了摸他低下去哭泣的脸。 苏继秋流着眼泪笑了笑,握着元宝的收贴在自己的脸上。 “WHO ARE YOU?”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元宝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了回去。 “你把他抱起来坐着干嘛!病人现在脑部受创严重,最好不要轻易移动他!” 医生凶神恶煞的冲苏继秋喊了一句,然后用非常缓慢的力度把元宝放平躺好。 “来,看着我的手指,这是几?” 大夫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元宝面前晃了晃。 元宝眼珠子转了转:“What you want from me?” 大夫愣了一下,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晃了晃两根手指头。 “How many?” 视力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脑子里关于认识数字区域的神经已经被压迫住了。元宝看着那两根手指头,他心里清楚那是2,但是他说不出来。 舌头都快打卷了,元宝比了一下眼,憋了半天说道:“说不出来。” 医生又愣了一下,手拿回去在本子上刷刷写了起来。 “这不是会说汉语么,我差点儿去找别人帮忙了。” 苏继秋惊讶了。 他第一次看见元宝这么清楚的跟别人对话。医生问他那是几的时候,虽然他没有认出来那是几,但是他很清楚的告诉了医生“说不出来”。 是不是病情好转了??!!! “元宝,宝宝,宝宝!”苏继秋开心的攥了攥元宝的手:“宝宝,我是秋秋,别害怕,大夫给你看病的。” 元宝把视线缓缓的挪了回来,看见眼前的男人真的在着急,微微提了一下嘴角。 “我没害怕。谢谢你。” 这是从捡到这个小傻子到现在,四百多天的日日夜夜里,元宝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跟自己对话。苏继秋感觉泪腺就像被人用笔尖狠狠地扎住了,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真的能在一秒钟就瞬间哭成这个样子。 苏继秋用力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涕。 “大夫!元宝他会说话了!我跟你说大夫,他以前一直不会说完整的话,他是不是快好了大夫?!” 医生什么都没说,写了一些症状医疗笔记以后,才抬起头来回答道。 “我虽然也很希望是这个原因,但是很遗憾的告诉你,病人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好转的迹象。 人的大脑很复杂,稍微一动一丝一毫都能影响到整个感官,他现在头部的肿块肯定已经影响到了认识数字的那个区域。 而且我十分肯定他语言系统很混乱,无法控制自己说哪种语言,你看他一开始说的是英文,后来才换成汉语。 今天他清醒了,很正常,明天也许又会昏迷,再清醒过来,就有可能比之前还傻,这次记得你,下次没准就不记得。所以每一次的情况都不是我们能预测的,手术一定不能拖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影响到哪个地方。” 躺在床上的元宝突然笑了一下。 “Am I freak?I know what you mean but I do not remember I`v leant your language。” 苏继秋惊愕的抬头看了看医生。 医生说:“你看,他又开始说胡话了。” 一直在旁边照顾着的小护士扑哧一下子乐了:“他没说胡话,他刚才说的是,是我变得奇怪了么,我能听懂你们的话,但是我不记得我学过你们的语言。” “得得,你英语八级,就你能耐。”医生跟护士开了个玩笑,然后对元宝说:“好好休息,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睡大觉就可以。” 元宝微笑地眨眨眼。 嘱咐了苏继秋几句话以后,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了。 苏继秋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元宝之前说的所有话,并不是瞎说的,原来他说的那种话,有人能听懂。 走出去将门关好,医生嘱咐刚才进去的另一个护士:“小周,急诊今天替我盯一下4号床,别睡着了啊。” 从刚进门就一直撒楞,一句话都没说的小护士还在撒楞。 刚才给元宝做翻译的小护士捅了捅她:“哎,让你盯着4号床呢。” 撒楞的护士这才清醒,胡乱地点点头:“啊!啊,好的好的。”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没事……真的。” 撒楞的护士攥着手里的手机,手心有点儿出汗。 手机待机时间到了以后,屏保图片显示了出来。 那是塞伦特?波尔刚刚在腰间纹上星星的时候拍的一组艺术照。 照片上的塞伦特上半身赤裸,饱满的身体和漂亮的腹肌,右手刻意撑在腰间,把腰上的星星指给镜头看。旁边有一串自己的签名,写真集的名字在图片的左上角。 “Be my favourite star” 第七十五章 苏继秋吞了吞口水。 真陌生,这个躺在这里的人是谁? 我的元宝呢?我的元宝哪儿去了? 一直到关上灯,苏继秋没有再说一句话。 黑暗中,元宝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黑漆漆的空间。 刚才开心的哭泣的男人居然一直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很久很久,好像已经快天亮了。 然后男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元宝突然觉得这声叹息,让自己的心都瑟缩了一下。 挣扎的动了动,从被子里把手缓缓的伸了过去,摸索着够到了男人的手。 “秋秋……” 两个字大概是说的次数太多了。多到让自己感觉就像是幼鸟发出的第一声鸣啼一样。自然而且信任,咒语一般的让人安心。 苏继秋好像真的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声“秋秋”。 梦里的自己背着个大元宝,欢天喜地的回家接儿子去了。 这次真心不能怪周泉有起床气。 好像查水表的也没有大早上五点就敲门的吧! 在床上滚来滚去蹭来蹭去,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简直要把门拆掉一样。 等了半天的周泉这才想起来老妈今天跟好姐们儿坐火车旅游去了。 任命的磨磨蹭蹭:“来啦来啦!别敲啦!门坏了你赔啊!” 一开门,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门外站着一个戴墨镜的外国人。 很高,起码比自己高多了……金棕色的头发,长及肩膀。 黑社会!后边还跟了好多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保镖! “啊……”周泉张了张嘴巴。 “您好。很冒昧打扰您,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你一下。” 站在外国老大(这是周泉现起的称呼)旁边的一个中国人微笑着开了口。 “啊……什么,什么事儿?” “恩……挺重要的事情,我们可以?”那个中国人斜了一下身子,比划了一下进去的手势。 有点儿不太敢放他们进去啊! 科尔斯有点儿不耐烦,示意旁边的人交给了周泉一张改了印章的纸。 周泉接过来一看,我嘞个擦的!搜查令!!!!! 趁着周泉瞪着眼珠子看搜查令的空档,一群人鱼贯而入进了他家。 周泉关好了门,战战兢兢的给各位大爷们沏茶倒水,在对面做好了等着审判。 翻译像狐狸一样笑了笑。 “周先生请别紧张。我们想向您问一下关于苏继秋这个人的事情。” “啊啊,继秋啊!他咋了?”周泉搓了搓裤子。 “苏继秋他——跨国际绑架罪。” 周泉瞬间就被翻译的笑容闪瞎了眼睛,冷汗刷刷的往外冒。 元宝今天没有清醒过。 苏继秋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元宝一直挂着葡萄糖。他上上下下跑过很多趟,盖了很多化验单,但是根本没钱去看。 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看元宝还是没有苏醒的样子,苏继秋离开了医院。 “欢迎……哎!继秋哥!哎呀谁家小孩儿啊!” 刚一进店,张薰迪正坐在餐桌边上嗑瓜子,看见好几天没出现的苏继秋,还抱了个小孩。 “末末,叫叔叔。”苏继秋抬了抬怀里的儿子。 苏夏末知道家里出了事情,而且一直见不到自己另一个爸爸,心情很不好,别着小脸埋在苏继秋怀里不肯出声。 “哈哈哈。”张薰迪干笑了几声:“你儿子?” “恩。” “长得比你好看!” 张薰迪看苏继秋没有反应,眼睛里都没有光彩了。 “昨天咋没上班?” 苏继秋抬起眼睛,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爷俩儿,感觉苏继秋就像被抽走了魂一样,木木讷讷的抱着同样落魄的儿子。 “我的个老天爷,继秋哥,你咋了?” 张薰迪赶紧给苏继秋让乐个座。 “薰迪……你能借我点儿钱吗?” 一个小时以后,两个人匆匆赶到了医院。 “有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早点儿跟我说,我还能不借给你钱吗?救命要紧啊,你这么拖下去你媳妇儿全栽你手上!” 张薰迪从银行取了钱,跟着苏继秋赶到医院,一路上又生气又忐忑,不知道什么滋味。 不知道继秋哥的媳妇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薰迪,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放心,哥以后一定还你钱,谢谢你。” 苏继秋一边说着一边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张薰迪赶紧拍拍他。 “可别哭啊,一会儿交了钱有你忙的呢,咱们先看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啊。” 第七十六章 刚上楼,还没进屋,就能听见元宝呜呜的哭声。苏继秋赶紧抱着儿子往里跑,果然看见元宝被护士扶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秋秋!!呜呜!!” “宝宝,躺下躺下,我刚才接儿子去了,快点儿躺下!” 现在真是万分的纠结,又盼着元宝赶紧醒过来,又害怕元宝醒过来变得他不认识,又担心元宝现在这个样子乱动伤到自己的脑袋。 现在这个样子,好歹他是恢复到一开始认识自己的状态了吧? 赶紧把元宝按好,然后把儿子递过去,元宝吭吭哧哧的接过儿子,流着眼泪躺好。 苏继秋这才转过身子,冲着在门口发愣的张薰迪说道。 “薰迪,一直没跟你仔细说,其实他是个男的。” 张薰迪嘴巴张老大,手里装钱的袋子“啪嗒”一声滑到了地上。 一只手慢慢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捂住张大的嘴。 “!!!!!!!!!!!!!!!!!!!他!!!!!” 上帝啊谁来救救我!!!! 我看见了谁!!! OHMYJESUS!!! 曾经出现过在张薰迪难以启齿的春梦里,美国GAY心中排行第二的巨星,传言一年前过世的男人,此刻正流着鼻涕眼泪抱着一个男孩儿,拉着苏继秋的手,瞪着蓝色的眼睛无辜看着自己。 小护士看病人家属来了,就赶紧出去叫医生了。屋里三个大人瞪着互相瞅,谁也没说话。 “薰迪?”苏继秋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儿吓着张薰迪,不过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张薰迪捡起钱袋子,把门关好了锁上,“噌噌”几步走上前,一下子掀开了元宝的被子,又掀起了他的上衣。 元宝跟苏继秋都吓了一跳,苏继秋有点儿急了:“你轻点儿!你要干嘛!” 张薰迪看着元宝腰上的星星纹身,又缓缓的给他盖好了衣服。 元宝给吓得又小声呜咽起来。这回连夏末都吓着了,跟着自己的爹一起干嚎。 “我说薰迪,你想干什么?你怎么了?” 苏继秋想扯住张薰迪,张薰迪拍着自己的脑门走到窗户前边。 “让我冷静一下,让我冷静一下……” “不至于吧,你不是也是吗?我没坦白告诉你是我的不对。” “不是这回事儿好吗继秋哥!!!” 张薰迪猛地抬高声音,转身抓着头发冲苏继秋吼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你媳妇儿是谁吗!为什么你捡到他以后不去使馆?为什么你还把他当成你媳妇儿?哦对了你不懂。我的天啊你从哪儿捡到得这个人?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人认出来他?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苏继秋被吼懵了,隔了半天才问道:“你知道元宝是谁?” “元宝?”张薰迪感觉自己都要气笑了:“这是你给他取得名字?他是美国影星,名字叫做SeilentPoll,赛伦特?波尔,去年冬天的时候在中国采外景坠崖身亡的,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已经26岁了。” 说完看了看元宝。 “好吧显然他还活着而且情况很奇怪的活着!!!” 张薰迪看见自己的一番话说的苏继秋完全没有反应,歇了一会儿继续说。 “继秋哥,他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变成这样……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不过他先在受伤这么严重,我们应该赶紧给美国使馆打电话,让他们把赛伦特接回去,他们国家的医疗更先进,而且你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把人留在自己家里吧。” 话刚落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以后医生走了进来,看了看站在旁边说话的两个人,然后走过去给元宝做了基本的几项检查。 “医生,我想说……” “你别说!” 张薰迪想要把事情告诉医生,被苏继秋猛地拦住了。 “再等等……我很乱,容我想想行吗……” 看见苏继秋的眼神,张薰迪又把话咽了下去。 医生古怪的看了他俩一眼,然后说:“不能再拖了,今天先做一下前期的激光切除手术,下午就做。” “真的吗?我们马上就去交钱!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苏继秋欣喜若狂,低下头亲了亲元宝跟儿子,就赶紧拉着张薰迪去了挂号窗口。 “不管怎么样先做手术再说吧。” 不知道苏继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感觉自己被陨石砸晕了一样的张薰迪一步三回头的看了看就诊室。 怎么有点儿奇怪呢?医院从来不在交钱以前就承诺给病人做手术的呀? 两个人交钱的时候费了一些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化验单不能一下子都交上,还要楼上楼下来回的跑。 苏继秋心里有点儿放心了,等元宝手术做好了,到时候再说他究竟是谁的问题。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两个人刚一出门,医生掏出了电话。 “对……已经离开了,暂时回不来……要快一点儿……就是还有个孩子……好的,好的……” 科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医院的味道很不好。不过庆幸的是全世界的医院都是一样的味道。 整整411天。距离赛伦特离开自己的日子。 到此为止了。 无比的庆幸自己真的来到了这里。 科尔斯这次来中国,本来只是想去那个地方看看他究竟是从什么样的山上飞下去,然后从此再没有回来。 山下居然也有村落,而且看起来虽然不富裕,但是可以跟外边联系起来的样子。 随便一问,居然就问出了他的下落。 波尔夫妇捐给这片土地的大笔捐款都被他们用到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容易找到的人没有人找到? 他还活着! 科尔斯动用了在中国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真是个奇怪的国度,有着自己严格的法律条文,但是形同虚设,自己靠着在这边的翻译和分公司经理,居然用钱就解决了一切问题。 如果不是赛伦特病发住院,自己还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他。 我最珍贵的宝石。 我的小星星。 感谢上帝,您虔诚的孩子愿意为您而祈祷。 科尔斯轻轻推开门。 他知道已经有人帮他把他的赛伦特带了出来,从那种贫穷的,可怕的,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会带你回去的。 “秋秋?” 元宝,现在的赛伦特,紧紧抱着儿子,询问的叫了一声打开门的人。 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跟儿子玩,就被人推着来到了这里。 秋秋呢?我们还要回家呢。 进来的人英俊而高大,穿着一件米灰色的风衣,及肩的头发是金棕色的,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科尔斯慢慢走到床边,然后低下头。 “我的小赛尔,欢迎回来。” 赛伦特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苏夏末“哇——”地哭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苏继秋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疼得晃了晃。 “怎么了?” 还在排队的张薰迪问他。 苏继秋摇了摇头:“大概是这两天为了他的事儿没睡好觉。” 张薰迪叹了口气:“你命真‘好’,捡了这么个人。” 心中完全没有概念的苏继秋笑了笑,突然听见外边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整个大厅的人都纷纷向外看去。 医院的草坪上居然降落了一架小型直升机。 “哎呦,谁家的病人啊,这么有钱!” “你懂个屁!肯定是当官的要死喽!” “可不是,一般人情况再紧急,谁坐的起直升机啊!” 大家闲聊着,果然远远看见了一行人推着一辆单价车,太远了看不太清楚,病人被送上了直升机以后没有一刻停留,直接起飞。 苏继秋第一次看见直升机,难免有些好奇这个大家伙。但是心思完全不在看热闹上的他,还着急的排着队给自己的元宝交医药费呢。 临出来的时候,还亲了他跟儿子一口呢! 早点儿好起来吧,好了以后回家,给他们蒸大包子! 距离一点点扩大。 时间上,空间上,有些人突然来了,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留下的,永远都是他一个。 科尔斯目送着直升机离去,掏出一颗烟来。 “你陪着过去会不会放心些?”助理说。 科尔斯摇摇头:“还有个事情,需要善后。” “打折促销啊,找回来一个大的,还带着一个小的。” “也不错。那个孩子还小,什么都不记得。赛尔很喜欢他,回去办个领养手续。” “你很久不叫他赛尔了。” “是啊。很久了。” 科尔斯熄掉抽了两三口的烟,转身走回了医院。 苏继秋正排着队。耳边是张薰迪碎碎叨叨的念叨着那个叫赛伦特?波尔的男人的生平事迹。 苏继秋没有往心里去。他的眼中只有元宝一个人,现在抱着儿子躺在病床上等着做手术。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什么美国?什么影星?什么不可思议?哪儿管的了那么多。 正排着队的两个人突然被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叫住了。 “苏继秋先生?” 苏继秋一愣:“是我。” 西装男伸手一比划:“请您跟我们来一趟。” 苏继秋扭头瞅了瞅,张薰迪说:“是不是有啥事儿啊,你先去吧,我给你排队交钱。” “薰迪,真是麻烦你了,我都……” “得了得了,赶紧去吧。”张薰迪现在满脑子都是赛伦特的事情,正好一个人静一静。 苏继秋被人带到了医院门口。门口停了一辆宝蓝色的轿车。 西装男拉开车门,让了一下苏继秋。 “去哪儿?”苏继秋说:“我这还有事儿呢,我不能走开。” 话音刚落,车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第一眼看到他,苏继秋就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跟元宝一样,典型的西方血统的面孔。 “赛伦特已经被我接回去了。”科尔斯缓缓地说:“但是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一下。” 第七十八章 车开到了苏继秋的家门口,李老爷子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科尔斯简单的环视了一下赛伦特在这边居住的地方,眉头越皱越紧。看到苏继秋放在床边纸箱里的石头蛋,倒是挑了一下眉毛,伸出手来拿起一颗。 “你放下!”苏继秋喊他:“你把元宝弄哪儿去了?还有我儿子!我告诉你,再不把人还给我我就报警!他现在等着做手术呢!” 因为双方语言不通,直到翻译把话说给科尔斯,科尔斯才放下手中的石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些原石,是不是赛伦特给你的?” 苏继秋瞪得眼睛发涩,要不是一直被科尔斯的保镖们控制着,他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咬成碎片。 没错,从上车,到下车,一直到现在,苏继秋都被科尔斯的保镖严严实实的按住,简直就是被抬回了家里。 科尔斯一言不发的听着苏继秋的叫喊,然后慢条斯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助理在旁边看了一会:“我觉得他真的很生气。” 科尔斯点燃一颗烟,轻轻地说:“他对赛尔做的事情,下过千万次地狱我都不会原谅他。” 助理耸耸肩:“那是因为他得到了你得不到的。” 科尔斯没有接助理的话,伸出手来指了一下。按着苏继秋的保镖一个抬腿就踹在了苏继秋的小腹上,用力之大让苏继秋一下子咳了出来。 另一个保镖后边踹了一下苏继秋的膝盖窝,苏继秋毫无反抗能力的跪趴在了地上。 “咳咳!咳!你个混蛋!把我的元宝和儿子还给我!!咳!!” 保镖用力把苏继秋的头按在地上,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终于听不到苏继秋聒噪的吵闹声,科尔斯慢慢地开了口。 “我很感谢这个国度。能够保佑我的小赛尔活着回到我身边。 你如果够识趣,就老老实实的过你的日子。我可以告诉你,赛尔留给你的东西,你自己拿到任何一个珠宝鉴定机构都可以,足够你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 不要再得寸进尺。” 科尔斯站了起来,抬脚踩住了苏继秋的脑袋,从上边轻蔑的看着苏继秋的眼睛。 “蝼蚁一般的人,上帝让你触摸到了天使的翅膀,不要妄想就能够升上天堂了。” 那个时候的苏继秋,根本听不懂英语。 而且这句话,翻译并没有说给苏继秋听。 但是苏继秋完完整整得把这句话记住了。每一个发音和每一个顿挫。他凶狠的看着踩着自己的男人,记住了那轻蔑的看着路边垃圾一样的眼神。 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后来慢慢的,老天爷大概是看他可怜,什么都给了他。 辛苦过,伤心过,委屈过,可是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凭什么? 如果你一开始就想要抢走的话,当初为什么要给我? 苏继秋被科尔斯的保镖们殴打的时候,双眼一直睁着,一直睁着。 像一条终于跳出水面,却硬生生砸在了泥土上的鱼。 渐渐的眼睛被血模糊了,热辣辣的刺痛着。 那群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又醒了,还是干脆就一直睁着眼睛。 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苏继秋缓缓的笑了一声。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重归起点。 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医学中心【University of California,Irvine Medical Center】 德比尼医生很激动。 他的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新闻,一个足以震撼整个美国影视界的新闻。 他已经能够看到明天的日报了。 “失踪一年被寻回的美国英雄”或者“德比尼医生妙手回春救回的巨星”。然后是自己穿着神圣的白大褂站在恢复的不错的赛伦特?波尔先生身边。 哦!那可是赛伦特?波尔! 自己成功了的话肯定就能跻身上层社会了吧? 赛伦特先生这一年大概过得并不好。他的发色都不是那么闪闪发光了,那一身漂亮饱满的肌肉呢?这手上的老茧是怎么搞的,难道有人让这么有名的明星做什么体力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是个野蛮的国度啊! 手术室外边还站着一个重量级人物呐! 美国上层社会珠宝界大亨科尔斯?瑞德希尔斯!谁不知道他是好莱坞女星最青睐的珠宝王子? 临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自己就跟这个有钱人进行了这样一番对话呢! “赛伦特先生脑部的肿块虽然很大但是位置比较偏,不会出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因为有很大一块已经钙化了,我们大概要切除到一小部分归属于海马体的记忆神经……也就说,赛伦特先生大概会失去一部分记忆,但是我们不保证会是哪一阶段。” 科尔斯先生真是宽宏大量! 他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忘记也是一种幸福的馈赠。” 上帝啊,真是迷人的先生! 德比尼让助手打开手术灯。他还算是个尽职的医生,一上了手术台就清除掉了一切杂念。 英俊的赛伦特先生,过几天您就能恢复了,我很期待您的新作品。 第七十九章 刘成锦都快要急死了。 那个男婊子居然不肯见他?操!当初倒贴屁股贴的多勤快啊! 难道自己就真的栽了? 上次去找了张薰迪以后被孟哲狠狠揍了一顿的刘成锦,最近遇到了个天大的麻烦。 一直包养自己的富婆突然跟他说让他滚蛋,两个让断绝来往。断绝来往怎么成?断绝来往自己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富婆那个贪官丈夫到底跟她是一家的,说什么也不肯帮刘成锦在工程任务上签字。 逼到绝路的刘成锦只能借了高利贷,还不上钱让放高利贷的打得都快蜕掉一层皮,刘成锦铤而走险,骗了公司的一个会计,签了一个假项目,把大笔资金骗了过来。 这可是要坐牢的活计! 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等着警察找上门来,要么就是再拟定一个文件,找一个倒霉蛋签字,然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那个倒霉蛋身上。 这样的话自己就是第三方啦!就不用坐牢啦! 可是问题就是上哪儿找那个倒霉蛋呢? 张薰迪陪着苏继秋看了整整三天的电影。 不仅仅是电影,还有各种访谈,娱乐节目,颁奖仪式,等等等等。 当赛伦特的影像第一次出现在他们家电视上的时候,张薰迪清楚地认识了“绝望”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苏继秋此刻的表情用这个词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整整三天,自己就这么陪着苏继秋,一遍遍地看自己给他带来的赛伦特主演的电影,电视剧,甚至凡是有他出席的典礼,访谈,采访。 苏继秋并没有说什么话。 这几天他都没说什么话。 张薰迪一开始有点儿害怕他接受不了,就一直这么陪着他。 “哈哈……那么好的,还请问您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安排吗?” “哦你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赛伦特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独家向你们透漏一下好了,接下来的拍摄可能会去中国——那个古老的,传奇的,神秘的国度,我喜欢那儿。” “哦那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不是吗?”主持人也开心了起来:“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赛伦特耸耸肩:“我在等怀特导演的安排,不过应该就在近期。真期待是明天,我快要等不及了。” 苏继秋突然按住了暂停键。 手指缓慢的划过赛伦特正微笑的脸,以及下方的字幕。 真期待是明天,我快要等不及了。 那之后没多久,赛伦特?波尔真的踏上了这片土地。 然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跟自己遇见。 苏继秋觉得,那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一直。 良久过后,苏继秋轻轻地说。 “我要去找他,找他跟夏末。” 张薰迪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他心里郁结成一个硬硬的线团,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一句话根本劝不过来你,但是给你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你现在一个穷打工的,身无分文,一句英语不会说,怎么去地球另外一面的美国,然后还找到那个身处整个美国上层社会的好莱坞巨星?” “我要去找他们。”苏继秋说:“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不会英语,我可以学,钱,我可以赚,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苏继秋缓缓低下头,捂住了脸。 “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我的家人。” 张薰迪突然哭了。 “继秋哥,我问你,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是捞月亮的猴子?我拽着你到尾巴,你都不知道回头看我一眼,只知道去够水中根本不存在的月亮?” “继秋哥,我喜欢你。” 苏继秋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第八十章 刘成锦从来没觉得过手里有钱是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手里握着整整120万的工程款,还有一张合同。这笔钱一旦被公司查出来,自己那下半辈子就甭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刘成锦恨不得把钱扔了把合同烧了。可是手续办得妥妥的,不找到第三方过户,自己说什么也摆脱不了关系的。 满大街去问?嘿,哥们儿,我手里有120万现款,你要么,签个字就给你哦亲! 扯淡吧! 郁闷至极的刘成锦在街上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一直徘徊在醇味西点店周围,想去找张薰迪但是还不敢。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张小广告。 随便贴在电线杆子上的,本来没怎么注意,但是大标题太吸引人了。 【只要给钱!!!!!! 我什么都愿意做!脏活累活差活!各种体力活!只要我可以做到的我都能做!各种零工!会做饭,会看店,只要您用我,我都会尽心尽力的为您完成! 家里出了急事,十分着急用钱!我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 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什么活儿都可以做! 联系人:苏继秋 电话:138xxxxxxxx】 刘成锦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什么都愿意做?急需用钱?太好了啊,我现在急需把钱给别人啊!赶紧把手里这堆招事的“赃款”挪走啊! 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借口。刘成锦当时就掏出了电话,给小广告上的人打了过去。 苏继秋没有想到刚刚张贴出去一天就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自己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他都已经考虑卖血卖肾了。 手机是张薰月淘汰下来的,借给他暂时用两天。正在西点店里忙活的苏继秋突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苏继秋是吗!” “是我,您哪位?” “啊,我看见你贴的小广告了,我有点儿事需要找个人帮忙啊,可以给你钱啊。” 苏继秋一听,赶紧说:“是是,我什么都愿意做,您需要做什么?只要我能干的!” 刘成锦嘿嘿一笑:“不着急,不是啥大事儿,你明天过来XX饭店一趟,咱们面谈。” 第二天中午,刘成锦早早地来到饭店里,还殷勤的点了两道菜。 苏继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时间,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下班有点儿晚。” “没事没事!”刘成锦笑得贼兮兮的:“来,坐啊!” 苏继秋一下子愣住了。 这不是那天找张薰迪麻烦然后被孟哲揍得进了医院的混蛋男人吗? 刘成锦显然没有认出苏继秋,还殷勤的让着座。 苏继秋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货色,看他没认出自己来,就顺势坐下了。 “我呢,仔细跟你说一下。我跟政府申请了一笔投资款,但是法律规定只能是有两个企业法人才能开公司。我现在一个人足够了,但是有一个合同需要另一个人帮忙一起签一下……这个这个,就是说,我就需要冠用一下你的名字就行,你就签个字就可以,帮我这个忙呢,我给你这个数。” 刘成锦手指头一比划,比出一个“六”的姿势。 苏继秋有点儿吃惊:“六万?” 刘成锦哈哈一笑:“老弟,实话告诉你,这字不是随便签的,签了就要付法律责任的,所以我不会亏待你的,六十万,算你入股,但是以后公司赚了钱归我。老弟啊,这签一个字就是六十万,担一些风险也是应该的吧!” 苏继秋心想,你这种混蛋还能做出什么漂亮事儿? “这位先生,您别不高兴,我觉得这件事不是特别靠谱,您还是找别人吧。” 苏继秋起身就要走,刘成锦“啪”地拍了一张银行卡给他。 “密码是123456,这里头有60万存款,你不信可以现在就去银行查。” 刘成锦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这不靠谱,钱在这里,我还能骗你不成?” 苏继秋看着银行卡,又慢慢坐了下来。 本来就一点儿法律不懂的苏继秋,根本不明白对面的油狐狸打得是什么算盘。 六十万。有了六十万自己最起码可以做得起飞机直接去美国一趟了。 苏继秋咬咬牙。 “成交。” 第八十一章 “德比尼医生,我们是纽约时报的记者,请问赛伦特先生的手术顺利吗?” “德比尼先生,请问赛伦特先生苏醒了吗?” “我们是‘早安晨报’的记者,请问……” 德比尼刚刚结束这个虽然简单但是意义重大的手术。 赛伦特受的伤并不是非常严重。说实话,自己也是一个经验资格够老的医生了,做这么一个手术应该不至于这么紧张。 但是德比尼很紧张。紧张也是好事,他成功地完成了这个手术。 现在一切都需要等着病床上的那个人苏醒了。 德比尼此刻连口罩都没有摘下来,刚出手术室就被一堆记者围上了。这是多么让人精神亢奋的场面! “是的,手术很成功。”德比尼摘下口罩:“但是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赛伦特?波尔先生苏醒过来以后会忘记哪一段记忆,毕竟我无法掌控他的海马体。……总之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明日之星,苏醒在即!》 《欢迎回来,我们的美国英雄!》 《著名珠宝界大亨SDB首席执行官科尔斯?瑞德希尔斯先生投资项款,有望续写赛伦特?波尔的影坛神话!》 《英雄的归来!》 …… 苏夏末很不开心。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自己两个最最亲爱的老爹,其中一个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过了。 而另外一个,一直躺在床上睡觉,不肯搭理自己。 有一个长着一脑袋白发的尖鼻子老太太照顾自己,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给自己吃一些甜兮兮的东西。 唔,好吧,其实那些东西还是挺好吃的。 被肯莱德保姆带来的苏夏末,安静的坐在赛伦特的床头,抠着自己手里泰迪熊的眼睛。不时的扭扭头看看爸爸,怎么还不醒?再睡天都黑啦! 肯莱德保姆照例像每天一样,把这个黄种小孩放在波尔先生的床前以后就自己出去逛街了——那个小恶魔,只有在波尔先生身边才不会哭闹,老实得很! 苏夏末抠了一会抠腻歪了,转过身拍着爸爸的脸。 “爸~爸~!” “爸……” 赛伦特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脑袋很沉,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个自己也记不起来的长长的梦。 脸上被一个柔软的小手不停地抚摸着,小手不老实的抠抠自己的耳朵,碰碰自己的睫毛。 赛伦特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了苏夏末来回捣乱的小肉手。 “……嗨,小天使,打扰别人睡觉就要不到糖果吃哦。” 苏夏末愣了一下。 “呀!!!”“啪!!” 幸亏当时屋里没有别人。不然第二天的报纸肯定都是同样的标题。 《刚刚苏醒的美国英雄——迎来一记向亮的耳光!》 被苏夏末的小手打得生疼的赛伦特脸都歪到了一边。 上帝啊,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要被一个可爱的小孩子打耳光?说他是小天使真是够了,这是哪里来的小恶魔? 苏夏末很生气!!那个白毛老太太说话他听不懂就算了!老爸也说那样的话!我听不懂哇!哇哇哇!!!!!! 给了老爹一巴掌的苏夏末先下手为强,哇哇哭了起来。 赛伦特赶紧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哭,为什么你打我你还要哭?” 苏夏末还是听不懂!一边哭一边哼哼唧唧:“爸爸!听不懂!哇哇哇——!!!” 赛伦特觉得真是奇妙。他很肯定这孩子说的是中文,因为他不仅听懂了,而且:“好好,我说你听得懂的,不哭了,宝宝乖。” 于是德比尼医生一进来就看见赛伦特先生抱着哭闹的中国小孩,然后说着地地道道的中国话。 中国话????!!!! 第八十二章 “波尔先生?波尔先生?”德比尼小心翼翼的用纯正的美国腔叫道。 “YES?”赛伦特抬起头来看着他。 德比尼顺了顺心口:“感谢上帝你还会说美国话。” 赛伦特微笑了一下:“您真幽默,医生。” “哦……快来让我看看……恩……应急反应不错,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波尔先生,您现在觉得头痛吗?” 赛伦特摇了摇头,紧了紧怀里还在抽噎的夏末。 “恩,看起来手术挺成功的……好吧,请问您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吗?” 赛伦特愣住了。 时间?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我的记忆。 上一个事情是什么来的?在我苏醒以前?我好像吃到了很多美味的东西……我做过很多事情,很多…… “啊好吧,不要强迫自己的去回忆。”德比尼按住赛伦特的肩膀:“实话告诉您,我们并没有给您切除记忆海马体——虽然科尔斯先生不在乎这个问题。不过也许您能恢复也说不定。” “臭!打!!”苏夏末挥舞着小拳头打着德比尼放在自己老爹肩膀的咸猪手。 两个大人低下头看着这个小孩。 “他真可爱,不是吗?”德比尼医生耸耸肩。 “恩……他叫什么名字?”赛伦特温柔的看着苏夏末。 德比尼惊讶的瞪大了眼:“哦……看来果然还是出了问题,波尔先生,这个孩子是你出事以后被你带回来的,现在已经被你正式领养了。至于名字……我们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所以都不知道啊。” 赛伦特有些吃惊。 “是吗?我……有点儿不记得了。” 夏末拽拽赛伦特的衣服:“爸爸!” 赛伦特摸摸夏末的小脑袋,笑了。 “不过看起来不错。叫Alvin好了,艾文,艾文,像路边的马鞭草一样健康而繁盛,我的孩子。” 时年,苏夏末差两个月才到两周岁。 Alvin?Poll,一个突然间就冒出来的幸运的小恶魔。 在接到赛伦特苏醒的消息当天,科尔斯并没有急着赶来。 他有那么一点担心。万一他的小赛尔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谢天谢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的小赛尔抱着那个中国娃娃——他一直这样称呼苏夏末——坐在病床上教孩子说话的时候,看见科尔斯捧着一个根本塞不进门框的巨大花束。 “科尔斯!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居然有时间过来吗?”赛伦特充满惊喜的叫道。 科尔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的确很久没见了,很久很久,比你认为的,还要久。 “FOR MY PRINCE。”(*给我的王子。) 科尔斯优雅的鞠了一下躬,那巨大的花束居然被他单手稳稳地握住了。 赛伦特无奈的笑了笑:“嗨兄弟,不要这样开我的玩笑。” “很高兴重新见到你。”科尔斯看着赛伦特的眼睛:“多么美丽的眼睛……幸好我不是水手,不然肯定会被你这个海妖勾掉性命。” 赛伦特早就习惯了好友的疯言疯语:“歇歇吧科尔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吧,正如你看到的,我不太记得了——从我醒来以后就躺在病床上了,脑袋上多了一个洞!” 科尔斯轻轻抚摸着赛伦特缠着绷带的头。 “故事很长,也很短。你随着怀特那个蠢货去中国拍外景,然后受了伤磕到了脑袋……被当地一户人家救了,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就联系上了使馆回国了。” 赛伦特扬扬眉毛:“呃……这听起来有点儿奇怪不是吗?” “也许吧。” “那我的艾文呢?我是说,这个可爱的小恶魔?”赛伦特举起儿子坐在自己腿上。 “这个大概要问你了。”科尔斯耸耸肩:“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上天给你的宝物,不过你有孩子了,能否就接受我呢?” “哈哈哈,我说过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赛伦特哈哈笑了一下:“真是个可爱的宝贝,我看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你一定不知道,我刚一睁眼他就给了我一巴掌。” 两个人安静的聊着天,科尔斯单手撑着下巴坐在赛伦特床边。 忘掉吧……永远不要想起来。 让我们的行星轨道回归到正途上来,那些插曲就让他过去吧——反正他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第八十三章 “科尔斯先生,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详细说明一下……目前波尔先生的恢复状态实在是很好,而且他的记忆可能马上就会恢复的。” 德比尼邀功一般的给科尔斯详细解释着贴在灯墙上的塞伦特的脑部剖面图。 良久,科尔斯突然说:“你能否就让他保持现状?” 德比尼愣住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科尔斯闭上眼睛,又睁开。 “就是说,不要让他再记起那段记忆。” “可是我觉得这应该是病人自己本身的一种自由!您没有权利……” 德比尼刚要激动地站起来,科尔斯周围的保镖往前走了一步,吓得医生又马上坐下了。 “有没有这样的药?” 德比尼吞了口口水:“好吧……只要定期给他注射局部区域迟缓素,让局部细胞失去活力,就能阻断他那块记忆恢复正常……但这真的是非常不人道……!” “去做。”科尔斯站在德比尼面前:“尽管去做。如果不是因为不太可行,我真想让你把他的记忆完全切除掉。” 德比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前的科尔斯先生好像只要他这个“人”本身。 哪怕做成标本也一样。 “我们真是太荣幸了!!今天多少语言都无法形容我的激动!!这是我们的美国英雄第一次重归萤幕的访谈,独家访谈!!!好了我知道大家已经等不及了,让我们欢迎他——赛伦特?波尔先生!!” 正在抓紧时间吃一口午饭,一会马上要去上补习班学英语的苏继秋噎了一下,这几句话他虽然只听懂了那个人名。 抬起头来看着店铺里边小小的电视转播。 “哦天呐,我有些失态,让我冷静一下。”主持人是个胸很大的金发女郎,有点儿激动的挥舞着她抹着紫色指甲油的手。 “咳咳,波尔先生,哦,赛伦特?波尔先生,这真是梦一样!真的不敢相信您居然没有遇难而且还完好无损的重归影坛!请原谅我语无伦次的问题吧!” 赛伦特被逗得笑了起来。 “没有关系,你知道的,所有人见到我第一句都是‘上帝派你回来做什么?’,看来我的确遇到了不小的问题——虽然我不记得了。” 苏继秋刚要塞进嘴里的面条顿住了。 “不过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很感激那段失去记忆的生活,起码他还给我留下了我的宝贝艾文。” “啊!提到您的儿子,我们多希望您哪天能带他来给大家见见面!多么可爱的小孩!” “是的,我的艾文,我的艾文是上帝赠与我的礼物——比我的一切都要重要。”赛伦特看着主持人:“我记得那感觉,你知道吗?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记得你很熟悉的那种感觉。” “这听起来真是浪漫!” “也许吧。”赛伦特温和的笑了。 主持人差点被闪瞎了眼睛:“您的伤恢复的不错了?” “除去偶尔记东西不是那么清楚以外。不过,你知道的,我本来记东西就不是特别擅长。”赛伦特刚说完,观众们哄笑了起来。 “头部的伤已经快好了。身体上多了许多自己不太记得清的变化。我的纹身上多了三条突起的疤痕,像是狼抓的印记,不过很帅。” 赛伦特突然站起来,掀起自己的衣服,观众们马上尖叫成一片。 “就在这里,是的,像不像美国的军战旗?它很帅气不是吗?很遗憾我并不记得它是怎么得到的了,但这一定是个很精彩的故事。” 苏继秋安静的看着他腰间星星纹身上清晰的三条抓痕。 那不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 只是一个你不小心忘记掉的事实。 “老板!结账!” “好嘞!素面一碗4块钱!” “怎么又涨钱了?” “嗨,这年头啥不涨啊?不就多了五毛钱吗!” 苏继秋掏出钱来递给老板,转身骑上一辆破自行车。 老板说:“年轻就是好啊,趁着年轻多学点儿东西,像你这样吃饭都看英语书的人太少啦!” 苏继秋笑了笑:“有用就会去做了。” 刘成锦给他的六十万元,大部分都用来报各种成人学校和培训班。苏继秋每天的生活就是打工,上课,打工,上课。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天踩着他的脑袋说话的男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没敢去衡量他们之间的距离,苏继秋只是知道,往前走,就能缩短这段路。 一步,又一步。 第八十四章 刘成锦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银行。 “客户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手续?” “汇款,把这卡里的六十万都划过去。” “先生,我们有必要提醒您谨防上当受骗,不要轻易把巨额存款汇给别人。” “没事没事,是我该人家的钱。谢谢啊。” “好的先生。” 拿着那张只剩下十块钱工本费的银行卡,刘成锦感觉天空都高了,喘气都长了,腰板都直了。 日他娘的,这一百二十万总算都弄出去了!!哈哈!! 一开始就跟苏继秋说,签一个字就给120万,傻子也不信。骗人也要骗得有技术吧。 耗子搬家一样一点点的把这一百二十万都偷偷汇到了上次给他的那张卡上,这回自己无事一身轻了,手上有转账合同,一分钱没有,警察叔叔什么时候来,我都能两袖清风拉! 那个谁,你就自求多福吧!花吧花吧,你花的越多,我洗的越干净!哈哈! 每天早上四点半,苏继秋就要起床,拿出英语教材来晨读背单词。然后紧紧张张的赶着公交车去醇味西点店上班。张薰月好歹有些心疼他,店里很多累活儿都不让他干,中午也不用他给店里人做午饭了,因为苏继秋中午报了一个英语班。 中午用十分钟时间吃完午饭,去上课,下午再回来店里继续上班。 晚上下班以后苏继秋还要坐车赶到城那头一的一家高级酒吧给人家当保安站晚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可以回家。 为此苏继秋从李老爷子那里搬了出来,找到了一个房租可以接受的比较近的地方独居。 张薰月问他:“你不是有点儿钱吗?干嘛还那么辛苦的去给人家当保安?” “钱有花没的那天。”苏继秋说:“而且我想看看……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 张薰月叹了口气:“继秋,你这是何苦呢。” 苏继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六十万,六十万够干什么,苏继秋心里很清楚。来回几次的机票钱,就没有了。何况自己只身一人去了地球的另一边,连人家说话都听不懂,又怎么才能找到他? 苏继秋现在有一个不是特别好的习惯。 他喜欢骑着破自行车穿梭在各大音像店里,每进去一家都要仔仔细细的搜索到所有关于塞伦特的影片或者影视信息。 甚至后来重新复出以后,被老板张贴在店里的巨大海报。 慢慢的,租的地方堆满了各种重复的,正版的,盗版的影碟,各种新的旧的海报,甚至各种英文杂志。 苏继秋知道他过得很好。有几次苏继秋还看见了狗仔队偷拍到他带着夏末一起出去。 夏末长高了吧,苏继秋想。他抱着儿子的时候,儿子都高出他的头很多了。 他健康了许多。身上饱满的肌肉渐渐的回来了,还续起了胡子,不过好像没有多久又刮掉了。 “艾文不喜欢我用这张毛茸茸的脸蹭他。”他笑着说。 偶尔有些时候,苏继秋觉得很累,就会给自己放一天的假。 买几瓶啤酒,打开电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整天。 看他的电影,看他的访谈,看他出席的节目。 看过多少遍,自己都不记得了。 有的是遇见自己之前的,很青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很瘦,眼睛笑起来依旧弯弯的很好看,刚出道的时候出演的都是小成本喜剧,演一些比较二的角色居然还不错。 苏继秋轻轻笑了,喝了一口啤酒。 “你看你,多么的有才华!!”18岁的塞伦特对女主角说道:“只是缺少一个人发现你!” “哦是的,你说的那幅画是昨天别人送给我妈妈的圣诞节赠品。” “……呃,不要放弃!要知道不见到胖女人出场唱美声,整出戏是不会结束的!”塞伦特看着肥胖的女主角坚定而认真地说道。 苏继秋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电影是塞伦特18岁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友情客串的一个小角色,整部戏他出场只有十五分钟。 演得真好,典型的美国小处男。苏继秋吹了一声口哨。 把空瓶子放在一边,苏继秋坐在地上,慢慢的把头扎到膝盖之间,手指插进头发里。 电视还在继续播放着。 “I miss you too。It`s true。(*我也很想你,真的)”塞伦特轻声说着台词。 “It`s true。(*真的)”苏继秋轻声回答到。 第八十五章 酒喝多了,第二天毫不意外的睡过了。 直到家里突然响起砰砰的砸门声,苏继秋才赶紧从床上翻了下来跑过去开门。 张薰迪敲到第十一下的时候,终于看见红着眼睛乱着头发的人给自己开了门。 “继秋哥?你干啥来的?”张薰迪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苏继秋抓抓脑袋:“昨天喝了点儿酒,今天睡过了,我马上上班去。” 张薰迪走进屋来:“不用了,都中午了,我怕你出啥事,就过来看看。给你带的午饭。” “哦哦,谢谢薰迪了。” 张薰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说什么谢。” 进屋里以后见怪不怪的把满地的光盘海报推到一边,两个人席地而坐,张薰迪掏出几个饭盒和两双筷子。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结果饭都没有吃完,门突然又响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张薰迪走过去开门。 门刚刚打开,张薰迪脸上就被人拍了一张纸。 “警察!这是逮捕证!说!你叫什么!!” 张薰迪让几个警察给拽蒙了:“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拽我!我叫张薰迪!” 门外呼啦啦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两个人一把就拽住了张薰迪,剩下三个人也鱼贯而入,看见了刚刚站起身的苏继秋。 “你叫什么名字?” 苏继秋咽下刚吃的一口饭:“苏继秋啊。” 几个警察放开张薰迪,直接就拿着手铐“咔嚓”一声把苏继秋拷上了。 “你目前涉嫌重大挪用公款罪,这是逮捕证,跟我们走一趟。” 苏继秋还没缓过闷来:“啊?” 张薰迪急了:“我说你们抓错人了吧!!!继秋哥一个普普通通打工的,上哪儿挪用公款啊!!!他都没在公司工作啊!!” 警察没有说话,连抻带拽的把苏继秋拉了出去,回头给张薰迪看了一张复印件。 “这里白纸黑字签名写的清清楚楚,一百二十万账款转账到了苏继秋名下,还有他的签字。我们现在要没收他的财产并且找到那张银行卡,如果发现一百二十万真的在他的卡里,十年跑不了他的。” 张薰迪盯着那张合同复印件,眼睛都红了。 【甲方:耀明公司 乙方:苏继秋 第三方:刘成锦 项目:XXXXXX 金额:壹佰贰拾万元整】 刘成锦!!!!!!!!!!!! “我干你娘的刘成锦!!!!!!!!!!!!!!操!!!!!!!!!!!” “艾文?波尔是个小王子” 三岁的苏珊娜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艾文小王子有着一头黑珍珠一样的发色,以及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虽然他不是特别喜欢跟我说话,但是我好喜欢他!” “Mummy!!”苏珊娜举起小本子:“我觉得明天会是一个求婚的好机会!你看,我连信都写好了!” 苏珊娜的妈妈拿起小本子:“甜心,如果你想嫁给艾文的话,首先要确定他也是喜欢你的。” “Hummmmmmmmm……这可有点儿困难……”苏珊娜撅着小嘴,那回小本子跑到一边发愁去了。 哦我亲爱的宝贝,你一定要加油。等你嫁给了艾文的话,没准我就能嫁给艾文的爸爸了。苏珊娜的妈妈开心的想着。 “Daddy。”艾文抱着小墩子一样的椅子来到了塞伦特的书房,几步踩了上去趴在书桌上:“我想吃奶奶烤的圆青椒!” 塞伦特歪着头看着他:“你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知道的喜欢吃青椒的小孩子。” “那证明我很特别。”艾文够着胳膊看着塞伦特的书桌:“你又在背台词了?” “Daddy很忙,要赚钱给艾文买青椒。”塞伦特笑着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头。 “我另一个Daddy烤肉就很好吃,比奶奶烤的好吃。”艾文认真的说。 “好,好,你另一个Daddy什么都会。” 在艾文的印象里,好像一直有一个人。这个人是谁,艾文自己也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甚至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塞伦特都觉得不是那么靠谱。 小孩子的记忆往往不是那么可信。 “对了,苏珊娜今天又给我写了一封信。”艾文皱皱小眉头:“她为什么就不能安静一点儿呢?” 塞伦特一下子笑了:“我的宝贝很受女孩子欢迎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 “我不要受女孩子欢迎。”艾文说:“Daddy就很受女孩子欢迎,但是我不喜欢这样。” 塞伦特耸耸肩:“有什么不好?我给你找一个妈妈如何?” 艾文瞪着眼睛看着塞伦特一会,抽抽嗒嗒的小哭了起来:“艾文不要妈妈!艾文要Daddy!哇——!” 儿子眼泪说来就来,塞伦特早就已经习惯了,戳着下巴看着他哭了好一会,等他哭的自己都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叹了口气。 “Daddy觉得很对不起你,很忙,没有多少时间陪你玩,你看咱们的邻居福尔德,他还有两个哥哥可以一起玩。Daddy找个妈妈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了。” 艾文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啪”地打了一下塞伦特的胳膊,用中文喊道:“讨厌臭爸爸!!!不要妈妈!!” 塞伦特哈哈一笑,用中文回答道:“好好,不要妈妈,爸爸陪你玩。” 父子俩一激动的时候都喜欢说中文,这是默认的规则。 真不错,塞伦特想。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居然还能记得怎么说那个国家的语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回去看看,寻找一下当初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如果科尔斯肯告诉自己他是谁的话。 第八十六章 苏继秋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这一辈子活到这个地步,也算不亏了吧? 还有什么没经历过? 从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生存了二十年,妈跑了,爹死了,捡了个外国人做媳妇儿,从狼嘴里救了个孩子当儿子。最亲的长辈三伯去世了,自己带着媳妇儿儿子千辛万苦的上城里奔生活,本以为会越过越好。 结果媳妇居然是国外的巨星,儿子也被他带走了。自己手里一无所有,但是好不容易信心满满的重新鼓起勇气,打算不管多远多困难,都要追上他们的时候。 被骗了,背黑锅了,坐牢了。有期徒刑十年,欠款十万。 张薰迪哭着骂了苏继秋一顿,然后又骂了自己一顿。 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事儿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呢。字是自愿签的,钱也花了,不管如何从法律上讲自己都是犯罪的。 张薰迪为了给苏继秋申请轻判,腿都要跑细了。他状告了刘成锦,找了无数的律师。但是字的确是苏继秋自愿签的,只要有这一条,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张薰迪坐在对面哭着说:“继秋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人是刘成锦这个人渣……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他骗……” 其实跟薰迪有什么关系呢。完全都是自己太傻了吧。 现在想想,自己一直都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这一辈子,又有多少时间呢,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苏继秋想。 我就只能这样了吧。 “我愿意等你出来……继秋哥,十年我也等你……等你出来,咱们还一起去我姐店里上班,我还是喜欢你……” “薰迪,”苏继秋突然说道:“你说过咱们都是捞月亮的猴子,你拉着我的尾巴,我去够水里月亮的影子。” 苏继秋指指外边,下着大雪,却还拿着雨伞等着张薰迪的孟哲:“他是你身后拉着你尾巴的那只猴子。” 张薰迪愣住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放开手,然后翻过身抱住他,你们俩一起上岸。”苏继秋笑了:“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苏继秋开心的跟他说。 张薰迪抹掉眼泪,回过头看了看站在雪地里等着自己的专属司机。 孟哲没有发现薰迪在看他,冻得哈了口哈气搓搓手,跺了跺脚。 我们都只知道往前看,殊不知你回过头,那人一直都在原地,未曾离开。 第八十七章 蓝洋遇到了一个很闹心的事情。 最近要召开什么几大会议,又到了几年一次需要进监狱躲躲风头的日子了。 蓝洋是个颇有势力和背景的人,他家有三四个亲戚在领导层任职,他家从他爷爷开始就是传奇人物。当初他爷爷是上海的一个地头龙,然后娶了自己的奶奶。奶奶当初是日本黑帮头头,被集团倾轧以后逃亡到了上海。 所以蓝洋一直觉得,日本女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爷爷奶奶的优良传统一直流传下来,几十年来把蓝氏家族慢慢巩固了起来,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黑道还是白道,像沙漠植物的根系一样慢慢的蔓延到整个社会的各个层面。 日本的黑社会,其实还是很有自己的一番条例的。在日本,很多警察甚至都要偶尔请黑社会的人去帮一下忙,日本黑社会的人扶老太太过马路什么的事情一点都不让人惊讶。正是因为他们恪守着自己的底线,所以在那个奇异的国度里,警匪相安。 正因为从奶奶那里继承了这样的做事原则,蓝洋从小就知道,面儿上的事情要哄着来。自己每到风头紧的时候都故意露出冰山一角来,让警察把自己抓进来关上那么几天几月的。给他们台阶,给自己出路,何乐不为。 所以这是蓝洋第三次进来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怎么回事,客客气气的把蓝洋放在了环境和待遇最好的经济犯监狱,还专门找了一个进去以后闹事儿最少的乖一点儿的男人做同屋。 是很乖。蓝洋想。 第一次见到苏继秋的时候,苏继秋正窝在自己的床上翻看英语字典。 真有意思。 苏继秋已经在里头呆了好几个星期了,或者好几个月,或者有一年了。 没有想那回事,反正十年很长,自己不去想,也许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现在苏继秋最害怕的,就是想到未来的事情。 蓝洋被警察带进来的时候,苏继秋只是从字典旁边探过去一道视线,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在窄小的监狱房门里互相沉默了好一会,蓝洋从兜里掏出香烟来点上抽了几口,觉得实在是无聊。 “小子,犯啥事儿?” 苏继秋没有看他。“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蓝洋被扔回来的问题问住了,心想,你绝对不能跟我一样,杀人越货倒卖军火贩毒卖淫倾覆政界暗箱操作放高利贷我他妈的哪儿样都干过。你跟我比? “这边是经济犯的地方。咱们都是经济犯。”苏继秋放下手里的字典,坐了起来,伸出手:“苏继秋。” “蓝洋。”很久没有人敢跟自己握手了,这小子够福气的。“你弄了多少进来的?” 苏继秋看着蓝洋说:“120万。” 120万,都不够自己一个车轱辘钱。 “多少年?” 这次苏继秋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十年。” 蓝洋耸了耸肩,跟苏继秋一起坐在下铺。 “坐了牢不忘了学习外语充实生活?” 苏继秋摇摇头:“兴趣。” “哈哈哈!你这人真逗。怎么,打算考个英语八级,以后出去了报效祖国?” 苏继秋定定的看着他:“我的事情,你不懂。说了,你也不会信。” 蓝洋沉默了。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时候? 真有意思。 “得,我不懂。”身子向后一靠:“不过以后咱俩有的是时间,我觉得你要是想说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听。” 苏继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蓝洋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人有过如此绝望的长叹。那种从心里连奢求对任何美好的事物的期待都不复存在的长叹。那种仿佛灵魂都跟着这声长叹从躯壳里脱离开来的感觉。 眼前好像是一具尸体。蓝洋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一具跟自己说话的尸体。 第八十八章 其实蓝洋不是那么爱打听人家闲事的人。他公司那么多,事儿那么杂,又有多少时间能去听别人的故事呢。这次进来,就当无薪休假了,助理他们忙前忙后,老爹都没搭理自己进监狱这码子事,起初蓝洋真的挺享受监狱生活的。 而且这个叫苏继秋的男人真的让人觉得有点儿意思。 两个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将近一个星期,每天就是出操,义务劳动,吃饭,睡觉。慢慢的,蓝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还不如身边是条狗呢!还能知道跟自己撒撒娇,叫两声!! 闲的老子都要长草了! 这天义务劳动结束的很早,监狱集体组织了一个什么文艺节目演出,愿意去看的可以去看,不愿意去的继续被锁在自己的双人间里。 什么狗屁文艺演出,蓝洋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下午,一睁眼天都黑了。 往下一看,下铺有点儿微弱的灯光。 苏继秋拧着小台灯,安静的一页一页的翻着字典。 那本字典是街边随便就能看到的最普通的英语字典。就这词汇量,去美国扔一年就管够,蓝洋想。我所有外语都是被老爹直接扔到那个国家一年,硬生生学会的。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追求吧。蓝洋靠在床上无聊的发呆。 哎哎哎!实在是太无聊了啊! “喂,苏继秋。”蓝洋趴在床铺上,冲着下边叫:“喂,苏继秋!” 苏继秋把字典挪开一点儿:“干嘛?” “聊聊天吧。” “聊啥。” “聊你啊。”蓝洋说:“有兴趣的话。” 苏继秋没有说话,继续看字典。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一会,蓝洋重新提起来。苏继秋放下字典:“我的故事,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没事儿。”蓝洋笑了笑“我的故事……别人也不会信。” 又沉默了好一大阵。蓝洋知道苏继秋正在思考,所以安静的等着。 终于,苏继秋慢吞吞的开了口。 “你说,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 蓝洋躺在上铺,突然反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一样?” 苏继秋愣住了。 蓝洋又等了一会,突然听到了下铺的呜咽声。 够着看了看,看见那小子用被蒙着脑袋憋着哭着。 蓝洋没有说话,继续躺好安静地等待着。 “你就当这是别人的故事。”苏继秋低声说:“或者只是一个小说就好。” 黑暗总是能给人带来最不一样的感觉。 蓝洋闭着眼睛,有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睡着了。 苏继秋的故事很新奇,很不可思议,很充满让人想插一手的痒痒感。 “……我想再见到他们” “你见到他们以后又能怎么样?”听了这么久,蓝洋终于说话了:“实话告诉你,见到他们并不难。你买机票去美国,在日落大道上随便找个旅馆,多蹲两天,见到他们很容易。” 苏继秋没有说话。 “这个距离,有点儿远啊。我不是说地理上的距离。”蓝洋拉拉被子:“感谢你的睡前故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早点儿睡吧。” 两个人一直没有再说话。 真是凑巧啊。蓝洋想。 蓝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但是他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虽然还没有有意思到足以让自己动手的地步。 不过这个故事很精彩,而且未完结。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塞伦特靠在门口:“嗨伙计,有什么事情非要让我大老远的跑来你的公司呢。” 科尔斯抬起头,温柔的笑了笑。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走过去。 “公事公办,我不喜欢把我们之间的公事带到你家。” “公事?”塞伦特歪歪头:“我不觉得一个演员和一个珠宝商人有什么公事。” 科尔斯转过身子从桌子上翻了翻,拿出了一叠文件。 【惠特尼普林斯顿公司*SDB珠宝投资股份方】 塞伦特瞪大了眼睛。 科尔斯扬扬手里的文件:“所以我说是公事——我是这次的投资方。” “我亲爱的科尔斯,”塞伦特抢过文件:“你不用这样的……我的确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不过真的,哦上帝,这真是个惊喜!” 在经历了最初的轰动以后,塞伦特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他的故事很传奇,大家很高兴他能够回归。 但是好莱坞从来不缺巨星。一颗陨落,就会造就千万颗新星。 何况塞伦特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过——他现在接不到多少电影角色,即使有,也是一些并不卖座的电影,或者歌剧。 塞伦特自己倒是并没有着急,他本来就是从默默无闻的小龙套慢慢爬上去的,人生难免有低谷…… 但是真正的上层社会人士:科尔斯?瑞德希尔斯,这个年轻的家族珠宝企业大亨。 有了他的推动,居然签到了最棒的惠特尼普林斯顿公司,那个拍一个电影绝对会拿到三个以上小金人的公司。 塞伦特有点兴奋的微微发热。 “来个拥抱吧,亲爱的。”科尔斯笑眯眯的张开双臂。 塞伦特热情的拥抱住了他。 有个好朋友,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科尔斯紧紧地搂着塞伦特发热的身体,听着他不停地谢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在慢慢回归正轨,不是吗? 第八十九章 “A,HA!Here comes my boy!”长着狂草般浓密胡子的威瑟导演,大大张开自己短粗的胳膊狠狠的拥抱了塞伦特。 “见到您很高兴。”塞伦特谦逊的弯腰拥抱了他:“简直是做梦一样,世界上最伟大的导演站在我身边!” 威瑟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塞伦特的肩膀。 “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期待和你合作,可惜没有足够好的剧本,而且你又失踪了!很高兴回到美国!” 科尔斯微笑着示意了一下,然后几个人一起走进屋里。 威瑟很简单的要了一杯蒸馏水咖啡。 “来点儿什么?” “温水就好。”塞伦特说:“最近在健身,不能摄取太多脂肪。” “我就喜欢你那身漂亮的肌肉!”威瑟夸张的大叫着:“你知道吗!我儿子很喜欢你!估计以后他天天都要往片场跑了!” 塞伦特很尴尬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威瑟导演的儿子是个比较出名的花花公子,而且早已出柜。塞伦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出道的定位就很奇特,他是直的,但是一直很受gay群体的喜欢。 难道自己长得很gay吗? “好吧,我们来看看剧本好吧?”威瑟掏出一本厚厚的剧本:“我认为这个作品非常重要,它需要塑造你重新复出以后的新形象,也许这个形象以后就要一直伴随着你。” “我相信威瑟导演。”塞伦特温和的说道。 “现在像你这么可爱的演员可真少。”威瑟眨眨眼:“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同学,一个弯一个直……别那样看我,你不知道现在流行这个吗?连做个广告都一定要打出‘基佬群体用了都说好’的标语!” 塞伦特有点儿小小的吃惊。自己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影片,出演一个gay会引起怎样的反响呢? “成本很高的,我们绝对不会做哪些文艺风格的付出,完全没有票房。”威瑟推推眼镜,用手点着剧本:“两个主角的感情只是配菜,这是一个未来科幻和案件推理为主线的影片。耗资会很高。” “我会演好它。”塞伦特认真地看着威瑟的眼睛:“我会努力演好它,请相信我。” 威瑟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科尔斯也温和的笑了笑,拍了拍塞伦特的大腿。 我的小星星,你真让人爱不释手。 蓝洋觉得人就是一种非常犯贱的生物。 一直以来忙的脚不着地的状态,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整天累得要死要活,大到闹出人命小到新混的小痞子上来收保护费,无论哪样事自己都没觉得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劳累但是身体健康。 这自从蹲了号子,每天有规律的起床出操劳动睡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反而开始失眠了。 哎,老了。蓝洋肿着青黑的眼圈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那个叫苏继秋的人依旧很沉默,不过比以前好很多,两个人无聊的时候也会聊一些话题,比如苏继秋小的时候,比如蓝洋小的时候。 小的时候都是最愿意提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干净,没有顾虑,而且很好玩。 蓝洋在这样失眠了整整五天以后终于受不了了,跟狱警要了一瓶安眠药。狱警很狗腿的给他买了过来,还仔细叮嘱了服用方法。 当天晚上蓝洋很郁闷的想,终于可以睡个完整的觉了吧?才八点就早早的吃了药,别说,还真管事儿,没一会就睡着了。 苏继秋知道蓝洋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也没有打扰他。狱警过来通知所有人员开会,看见蓝洋睡着了,也没敢打扰他。 苏继秋就自己去了。 第九十章 会开到一半,整个监狱东区突然响起了火警警报声,刺耳的声音突然间传了出来,正在开会的警察和犯人们都乱成了一团。 看门的狱警挥着电棒凶狠的敲了几下暖气管子。 “都不许乱跑!谁他妈的敢出这个门!都给我站好排好队!!谁都不许离开!” 正在混乱的当头,有人透过窗户看见外边,因为天黑所以显得火苗更加明显。 “快跑啊!着大火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本来已经被狱警压下来的人群又骚乱了起来,一个狱警根本挡不住几百号的人,挤挤搡搡连推带拉的人群冲出了会议大厅。 苏继秋被人群挤出了门外,他透过窗户看见了着火的方向,火势很猛,这个监狱的后边正好是垃圾处理厂,各种易燃易爆的物品都堆积在犯人宿舍后边,所以最先着起来的就是东区的宿舍。 要不是因为今天正好开会,不知会死多少人,大家都会被困在窄小的带着铁窗和铁门的宿舍里,活活烧死。 苏继秋突然想起,今天蓝洋好像吃了安眠药!着这么大火,他又吃了安眠药,会不会醒不过来?!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苏继秋迅速的逆着人群的方向往犯人宿舍区跑过去,迎面有几个警察把他拦下来了。 “你找死啊!赶紧他妈的给我滚远点儿!” “还有人呢!还有人呢!”苏继秋大喊:“我的室友今天吃了安眠药,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宿舍里!你们快点儿拿钥匙去开门啊!” 那个警察一愣,就松了手,苏继秋赶紧继续往宿舍楼跑了过去。结果都爬上楼了才发现没有一个警察跟过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继秋赶紧赶到自己的屋,隔壁所有的屋都已经或多或少的被大火烧毁了,自己的屋在整个楼道的紧里头,大火烧得房梁不停地咯吱咯吱响着,还有很多烧毁的带火星的木茬掉下来。 苏继秋感觉楼道两侧的房间都像锅台一样往外窜火苗子,赶到自己屋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已经着了。 苏继秋睡下铺,睡在上铺的蓝洋的床马上也要被引燃了,苏继秋一边大声地叫着他,一边站在铁门门口团团转,想找什么东西把铁门给撬开。 楼道尽头有两瓶灭火器,苏继秋不知道怎么用,只能拿起灭火器来不停地砸着铁门。蓝洋还是没有醒过来,苏继秋感觉火势越来越大,马上就要点燃蓝洋的床了。 因为大火,铁门居然已经被烧得通红,被苏继秋用灭火器瓶子砸弯了。苏继秋一看可行,用更大的力气不停地敲打铁门上的栏杆,终于把铁栏杆敲变形,好歹能让人挤进去。 没有想太多,直接徒手握住了铁门挤了进去。手立刻被烧的通红的铁门烫伤,发出滋滋的响声。苏继秋根本没有顾那么多,进屋以后迅速把下层还在着火的床板踢开,然后使劲摇晃了蓝洋好几下,蓝洋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睛,依旧无法完全清醒。 大概是在这里太久吸入了太多的灰尘。 苏继秋用棉被把蓝洋紧紧裹好,为了防止他从铁门缝隙挤出去时候会被烫伤。待到两个人都终于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向外走的路已经被火堵死了。 苏继秋拖着蓝洋,定定的看了看通向外边的楼道。那里都是大火,完全看不见前方的路。 回过身,倒是有一扇窗户,可是这里是四楼。 来不及多想,苏继秋抱着蓝洋,裹着棉被,毫不犹豫的从窗口跳了下去。在空中还努力地翻了个身,最后听到自己重重的砸在地上,骨骼发出一阵奇怪的扭曲声。 蓝洋应该没有受伤,自己完全的垫在了底下。 我死了就死了。苏继秋想。幸好他们忘记了我。 蓝洋还有家人,还有他说的一群兄弟。 如果有下辈子……可惜没有……那就这么忘记吧 都忘记吧…… 苏继秋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第九十一章 艾文突然大哭了起来。 睡在旁边的塞伦特被儿子突然间的哭声吓了一跳,赶紧拧开台灯。 “我要爸爸!!呜哇!!!!我要爸爸!!”哭得满脸泪花的小艾文用中文高声哭喊着。 “爸爸在这,在这……”塞伦特心疼的把儿子搂进怀里,小声的安慰着他。 “Just a bad dream……”塞伦特轻轻拍着儿子哭得发抖的小身子:“爸爸一直都在。” 艾文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一大阵,塞伦特紧紧搂着儿子,呓语一样的轻哄着。父子连心吗?这个孩子明明就不是自己亲生的,为什么自己刚才也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 “Daddy,”艾文擦擦眼睛:“我想我爸爸了。” 塞伦特松开他,单手撑着身子斜躺在他身边。 “我的小甜饼,给我说说你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人?” 塞伦特从来没有纠正过艾文,你没有另外一个爸爸。一直以来都是跟着艾文在谈论着那个他没有印象的人——在艾文口中,那是一个高大的,爽朗的,会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会生气的人。 “爸爸他……”艾文摇摇手指头,被塞伦特拿开了(这是个坏习惯):“我也不记得了……爸爸他,爸爸他是个好人……” 塞伦特无声的笑了笑。在孩子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 “Daddy呢?Daddy是好人还是坏人?”塞伦特问他。 “Daddy是好人,特别好的好人!”艾文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塞伦特吻了吻宝贝儿子的额头:“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教堂做礼拜。” “我讨厌做礼拜!要听很长很长的根本听不懂的……” “嘘……”塞伦特把身子躬起来,紧紧圈住儿子小小的身体:“上帝会听见的,上帝会听见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真的吗?” “真的……” “我要告诉上帝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跟Daddy跟我还在一起!” 塞伦特从鼻腔里沉闷的笑了一声:“艾文是个好孩子的话,上帝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艾文是个好孩子!艾文这就睡觉了!”小男孩立刻假装躺平,然后故意发出鼾声。 抚摸了几下儿子细软的黑色发丝,塞伦特闭上了眼睛。 心悸还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CUT!!!!CUT,CUT,CUT!!”威瑟生气的挥舞着手中的卷纸筒:“你脑子是做什么的?你失踪了这一年的时间真的在家里躺着吃曲奇吗?!塞伦特?波尔先生!我花大笔的钱签到你不是为了来教你演戏的!请你!找到感觉!别再心不在焉的好吗!” 塞伦特一声不吭的接过助手递来的水杯——第三次!好吧,第三次了!这是今天第三次被威瑟骂,说真的,自从自己登上好莱坞影星排行榜前十位之后,再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自己绝对不承认是演技退步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这是什么烂剧本? 塞伦特有点儿想要磨牙,在沉默中爆发还是死亡? 在眼见着威瑟又要发第四波火的时候,塞伦特突然把手里的西装一扔,凛着表情大步向威瑟走了过去。 “哦!”威瑟惊讶的瞪大了眼:“看来有的人受不了指责的语气打算动手了吗?” “麻烦您仔细看看这剧本,这台词!!”塞伦特一把抓过放在桌子上的剧本:“这真是奇怪,如果您有一个爱人,您很爱他,好吧,您会在他出差的时候去酒吧约炮吗?——别跟我说什么为了剧情发展,因为寂寞?好吧,好吧,去你的寂寞吧!” 塞伦特把剧本重新甩回去:“我承认这一切都是为了做足主剧情,但是你不能不照顾到主角的感情细节——如果没有了细节支撑的话,那这两个人就不叫情侣,只是搭档,那你的电影就会丢掉一个卖点!” 威瑟张了张嘴:“哦,那好吧,那请问你说这些细节应该怎么表现?我都说了这部电影不是文艺片!?” “我没有说把它拍成文艺片。”塞伦特叉着腰:“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晚上回家的第一件事是互相拥抱和接吻,而不是‘嗨哥们儿,来瓶啤酒怎么样?’这根本不是gay,这是最佳拍档!”塞伦特伸出手指绕了绕脑袋:“动动你的脑子,去了解那些人,你才有去尝试描绘他们的资格。” “啪啪啪啪!!”另一个男主角在后边鼓起掌来:“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这个台词经常让我找不到感觉~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候又突然变成了一个毫无节操的约炮天王。”他耸耸肩:“虽然我真的干过那个。嗨伙计,我指的是女孩。” 塞伦特瞪了他一眼,对着威瑟说:“威瑟导演,由于我一直尝试按照自己的感觉出演,所以并不在你所谓的状态里。我觉得这很困难。要么请你适当改写一下,要么你干脆去掉两个男主角是情侣这个卖点——这种感觉太困难了,整个剧本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吗?” 塞伦特摇摇头扭身走了,威瑟在后边挥着手:“我觉得说出来就不够男人了!这才是男人之间的爱情不是吗!好吧!!” 塞伦特长吁了一口气走出片场,一直在后边安静地坐着的科尔斯笑容满面的追了过来。 第九十二章 “给。”把西装递过去。 “谢谢。”塞伦特接过来:“我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 “没觉得。”科尔斯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一直都觉得这个剧本很伪gay,威瑟那个傻瓜根本不了解这些人,他以为贴上标签就能让两个直男来电了?” 塞伦特也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太懂,有的时候演起来才会觉得别扭。你知道的,毕竟我也是个直男。” “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男人能叫作直男吗?” “Hey!”塞伦特打了他一下:“我谈过的,虽然我没有告诉过她,不过幸好我没有告诉过她,你知道吗,我上次还看见了她呢。” 科尔斯瞪大了眼:“真的?梅丽尔?” “对对,”塞伦特自己没憋住笑:“你知道吗,她现在在西部医疗总属当护士,那个身材……” 塞伦特比划了一整个球形。两个人爆笑了起来。 “不准告诉第三个人。”塞伦特威胁着揪着科尔斯的衣领:“如果你告诉了,我就跟你绝交,兄弟什么的没得做!” “不是兄弟”科尔斯攥住他的手:“你知道我是gay。” 有点儿尴尬的把手撤回来:“Oh……我忘记了,这真是……” 科尔斯笑起来:“邀请我那个有着小甜牙齿的‘兄弟’吃一只巨型巧克力球甜筒怎么样。” “我不是小孩子。”塞伦特往前走出去:“不过我很乐意!” 科尔斯微笑着摇摇头,向着前方的阳光走过去。 我的后背好疼!!! 嗯哼,都是骗人的,谁写的小说里,意识清醒以后都是什么“我在哪儿”“我是不是还活着”之类的。妈的,我只感觉到后背好疼!手心也很疼!! 苏继秋疼的轻微痉挛了一下,忍不住骂娘。 再也不相信那些小说了。 挣扎了很久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果然在医院里。 好歹没有把我放在监狱里自生自灭。苏继秋叹了一口气,转了一下眼珠子,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四肢都被绷带紧紧地包住了。 手心很疼,火辣辣的。后背更疼,而且动弹不得。 渴死了。 苏继秋张开干裂的嘴,鼓足了劲儿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一声劈裂的声音。 “有!人——吗!” 幸好白色帘子的旁边也有一个病人在,他打开帘子看了看:“啊!你醒了啊!”然后赶紧按了电铃。 医生马上就赶了过来。 “苏继秋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苏继秋很想骂他,我感觉怎么样?你看我像感觉怎么样的? “我要……喝水!!” 医生让护士给他倒了一杯水,用小勺子一点点的给他喂了进去。 “看起来应该脱离危险期了。”医生刷刷的在本子上写着:“能醒过来就是好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后背和手心很疼?” 苏继秋勉强点了点头。 “嗯,痛觉神经正常……你的后背脊椎骨摔断了,幸好只是骨裂,不影响神经,不然你就瘫痪了。手心被严重烧伤,已经做过植皮手术,可能还要做二次……” 苏继秋缓缓闭上了眼睛。 感谢老天爷,我还活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应该放弃。 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仿佛突然就充满了干劲。 “我没钱治病。”苏继秋说:“等我治好差不多要多少钱?” 医生笑了起来:“你救了那位人物,你觉得你还需要花钱治病吗?” 苏继秋这才想起来:“蓝洋——没事儿吧?” “蓝哥当然没事儿,就是吃安眠药吃多了那几天有点儿脑袋疼。他很生气。” 苏继秋没听明白后半句。是吗,他没事儿就行,自己好歹没白跳。 “我们已经通知了蓝哥。”医生对苏继秋说道:“中午他就会过来。你好好安心养伤,我们以后可能要对你尊敬一点儿了。这儿就叫你苏哥吧,哈哈哈。” 苏继秋心想,你满脸褶子还好意思叫我哥。没搭理他,闭上了眼。 说真的,在医院里躺着不能动也比在监狱里蹲着强。苏继秋甚至有点儿雀跃。 医生刚走没多久,隔壁的病人又掀开了帘子。 “喂,你叫苏继秋是吧?”苏继秋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 “是,你是谁?” 第九十三章 小男孩儿咯咯笑了两声:“我叫蓝梦寰,我是蓝洋的外甥。” 嗯?为什么这么巧,身边的这些人好像都认识蓝洋一样。 小男孩跟苏继秋聊了几句,蓝洋就赶过来了。 一打开门,蓝洋就哈哈哈的笑了几声:“再世为人感觉如何?” 再世为人?我这现在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吧。 “看起来你挺好的。”苏继秋身子不能动,脑袋拧过去跟他说着话,样子有点儿滑稽。 蓝洋又哈哈笑了几下,顺手脱下外套来给旁边的保镖扔了过去。 “能醒过来就行。在这家医院里,能醒过来的人最后都能蹦蹦跳跳的出去。” 苏继秋这才发现不对劲来。 “你怎么出来的?你为什么没在监狱里?”难道自己昏迷的时间太长了??? 蓝洋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前边笑而不语。 倒是那个叫蓝梦寰的小男孩笑了,跟他说:“我叔他想出来就出来,想进去就进去。” “不是,今天几号了?我昏迷多少天了?” “你还想昏迷多少天?”蓝洋逗他:“你就昏迷了一天一夜好吗。” 一天一夜你就能出来?苏继秋瞪大了眼睛。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也不用再回去了。立大功将功补过了,什么有期徒刑什么赔款的都没有了。你现在就是个自由人了。”蓝洋双手拍了一下大腿,然后摊开:“完全的自由。” 苏继秋都傻了。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觉得虽然哪里不对,但是又有点儿道理。 蓝梦寰看着苏继秋的傻样:“叔,他还真信了!哈哈哈!” 苏继秋立刻着急了:“别拿这事儿骗我!” “没骗你啊,哈哈哈。”蓝洋也笑了:“的确是自由了。不过不是因为立功。” “那是因为啥?” 蓝洋站起来:“你甭管了,先养伤。以后会有更多更多的惊喜。”接过外套来穿上:“继秋,我挺看好你。人活着就要往高处走,活着就有路。你早晚有走过去的那一天。” “接你家人回来的那一天。” 蓝洋又喊了蓝梦寰几句,让他赶紧好好躺着养病,蓝梦寰撅撅嘴回去躺好了。 苏继秋突然感到自己很困,特别特别的困,大概是刚才喂给自己的水里有安神的药。 临闭上眼睛看见蓝洋微笑道:“好好休息。” 苏继秋从来没睡过这样深沉的觉。深沉到好像整个灵魂都剥离了躯壳,然后慢慢升腾开来,站在一边观看着自己的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前十多年可以马上就快进过去,偶尔怀念一下老爹老妈,然后看见了已经过世的三伯。 依旧能够清晰的记起三伯的脸。记起三伯在他回去都天黑了的时候点起的那盏小小的灯苗。 然后……就遇到了他。 高高的太阳,放晴的下午,自己吃完饼子,喝了口水,拾柴的时候拾到了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金色的头发被血染得贴在脸上,眉头紧锁的闭着眼睛。 梦中的苏继秋长长叹了口气。 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惊艳到,第一次看见他那双蓝色眼睛时候的地步了。 那种把整个蓝天都装进去的颜色。 第一次叫自己,第一温存,他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鸭子,印随地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歪歪扭扭的走着。从来不怕丢,因为自己一直伸着手拽着他。 “继秋……” 苏继秋想,如果一直活在梦里多好…… “苏继秋……” 不行,一直活在梦里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跟儿子了…… “苏继秋!赶紧起来了!” 苏继秋猛地被人摇晃了一下,后背尖锐的疼痛瞬时间让他大汗淋漓。 蓝洋把他重新扔回床上:“吃安眠药不好,不好,妈的老子已经把那个制药厂吞了,什么破地方,坑害老百姓。” “唔……?” “赶紧的,别睡了,我时间有限。”蓝洋不管不顾的把苏继秋从床上扶起来,疼的苏继秋嗷嗷直叫。 “疼疼疼疼!!!”苏继秋木乃伊一样自己调整了身体的方向:“有没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蓝洋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会搭理你的破事儿?” “我有好多事儿想问,”苏继秋说:“先给我来杯水。” 坐在右边看热闹的蓝梦寰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冰镇橙汁给他递了过去,喝了一口真是流到五脏六腑都知道啊。 “苏继秋,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现在不用坐牢了,”蓝洋靠在椅子上:“接下来怎么办。你想怎么办?” 苏继秋沉默了好半晌:“继续赚钱,然后……” “哈哈哈哈!”蓝洋突然笑了:“知道吗,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人,真可爱。” 蓝洋差点儿伸出手来拧拧苏继秋的脸蛋。 “我叔会给你钱的。”蓝梦寰咬着吸管:“很多钱,所以你先不要考虑赚钱的问题,你以后都不会发愁没有钱的。” “这个……这个,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钱,你辛辛苦苦赚来的……”苏继秋有点儿不明所以。 蓝洋不耐烦的挥挥手:“苏继秋,想追上他吗?那个叫塞伦特?波尔的好莱坞影星?” 苏继秋张开嘴。 “我不会帮助没有用途的废物。”蓝洋笑着转了转右手上的纯色绿扳指:“我可以免费养你一辈子,给你花天酒地一辈子的钱,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觉得这样没意思。” “我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让我看到一个完美的过程,我只要这个过程,至于结果,给你。” 苏继秋说:“你在说什么……?” 蓝洋直起身:“详细的地方你问梦寰,我很忙,今天就是过来给你一个口信儿。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都能够办到,你现在先好好养伤,生活处处充满惊喜——而我,我喜欢栽培惊喜。” 蓝洋兴致勃勃的离开了病房。 苏继秋目瞪口呆的转头看着蓝梦寰。 蓝梦寰歪歪小脑袋:“嗯……你想听哪一段儿?” 第九十四章 心理医生吉莉小姐,刚刚煮好了一杯咖啡。 “糖?”吉莉微笑地问道。 “不了,谢谢。”塞伦特没有喝咖啡的胃口:“这么早就过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想躲过那些记者。” “哦是的,”吉莉坐在塞伦特对面的椅子上:“也很高兴您能够信任我。” 塞伦特笑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吉莉安静地等待着这个特殊的病人。 “我……我经常做梦。”塞伦特闷闷的声音从手指缝隙之间穿透出来:“我经常做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记忆神经受阻的病人都会有的状态。” “我想做梦是人的正常反应,”吉莉说话声音安静而温柔:“您不必要太过担心。” “不,不是的,那些梦,我觉得那应该不是梦。” 塞伦特坐直身体,眼睛有些空洞的望向窗外。 “我总是梦到一种——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怎么讲呢,就好比你逛商场,然后经过一个塑料模特身边,你明明知道他不是真人,但是你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就会有那种特殊的感觉——我这样形容你恐怕不明白。” 吉莉再度微笑起来:“不,我觉得我能够理解您的感觉。” “我很难过。”塞伦特轻轻叹息般的呓语着:“我很难过……而且并不是我自己的难过,我只是知道有人在难过……因为那个人在难过,所以我也很难过……” “您曾经有过尝试去努力恢复自己的那段记忆吗?”吉莉问他。 塞伦特点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失忆的人都跟我一样,我无法集中精神,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力在衰退……每次想去回想那件事情的时候,都完全无法安静下来自己,甚至记忆力越来越差……” “那么我觉得您应该重视起来去看看脑科医生,复诊一下。”吉莉建议道。 “是的,我经常去我的医生那里复诊,他也几乎每次都会给我打一针……叫什么来的,细胞安定素?我不太懂那些东西,他说我刻意用脑去回忆不太好。” “是这样吗?”吉莉抬高了声音:“不过我不是医生,我一直以为大脑是越用越灵活才对。”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些,您是心理医生。”塞伦特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我有一种生活在虚假的梦境中的错觉。虽然我知道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应该是源于你丢失掉的记忆……”吉莉认真的说:“我知道你的感受,总是觉得不完整,那是因为你丢掉了一些记忆。” “不单单是记忆。”塞伦特轻声说:“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有多重要?” “……more than my life……” 窗外的天刚刚亮起来,橘色的日轮缓缓展现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天空。 比生命,都要重要的东西。 第九十五章 “78,79,80……97,98,99,100!!”蓝梦寰开心的挥着手里的枕头,用力砸了两下:“继秋哥!恭喜达成一百下!!!欢呼吧雀跃吧!我们晚上吃大餐啦!!” “哈哈哈哈”刚刚做完复健蹲起运动的苏继秋满头大汗,大手弄乱了蓝梦寰的头发:“你就知道吃,我看你根本不是因为我恢复了才高兴的吧?你高兴是因为能吃大餐?” 蓝梦寰往床上一躺:“当然了,我叔总是不让我吃太多肉,都定时的,上次是他说的你能做到100个的时候咱们就出去吃大餐,我好长时间没有出过医院了!真憋疼!” 苏继秋瞬间就有点儿心疼:“好好,过一会儿就给你叔打电话,咱们晚上吃大餐。” “好好!万岁万岁!!” 苏继秋擦擦汗,坐在自己的床上。 蓝梦寰是白血病。这是蓝梦寰自己说的。 蓝梦寰说自己是白血病的时候,就普普通通的说出来了,一点儿准备都没给他留。 苏继秋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瞬间就充满了对这个瘦小孩子的心疼。 “你蓝叔这么有本事,你会治好的。”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啊。”蓝梦寰认真地看着苏继秋:“我爸妈都死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再有钱,也得有能够配型的骨髓才能做骨髓移植……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死了呗。” 苏继秋很伤心。倒是小男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我会有好报的。” 苏继秋很喜欢这个小孩。他甚至偷偷的找过医生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型,可惜的是没有这么美好的奇迹。 苏继秋刚刚做完剧烈的运动,出了满身的大汗,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床上。 现在他恢复的非常好,就像蓝洋说的,在这家医院里能够醒过来的人都能够蹦蹦跳跳的出院。目前自己后背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心也已经做了三次的整形手术。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三次手术结束以后,自己的右手心留下了淡淡的伤疤。那伤疤看起来很眼熟,三条细长的划痕一般的印记。 苏继秋握了握拳头。 自从上次蓝洋过来留下那一堆话以后,苏继秋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再见到他。 倒是蓝梦寰不停地跟自己讲述着这个神奇的蓝氏家族,从这个孩子口中,自己就像一只被扔进大海的小虾米,慢慢的看清整个海底的辽阔。 好几夜,他都兴奋的睡不着觉。 蓝洋答应过他,那他就要好好的选择。 仿佛突然间一切都不是那么遥远了,都近在咫尺一样。 但是苏继秋自己心里明白,他现在其实,还差得很远。 他想往上爬,爬的很高很高,从谷底一只登到巅峰,然后以等身的高度平视着自己的爱人,把他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 这阵子苏继秋变得沉稳许多,他像一架精密的仪器一样计算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当天晚上,蓝洋就过来接他和蓝梦寰出去吃饭了。 蓝洋捏了捏苏继秋胳膊上的肌肉:“恢复的不错啊。” “多亏你。”苏继秋笑着说。 “别跟我瞎客气,以后跟着我有你罪受。”蓝洋拍了拍苏继秋的后背:“这摔一下,是不是后背更直了?” “纯粹是你太沉了,把我压直了。” “咱们走不走呀!”蓝梦寰有点儿饿了,带着绒线的小帽子在旁边催着。 三人先后坐上了蓝洋的X5,晚上的话,最适合吃烤肉了。 第九十六章 苏继秋高兴坏了。他感觉自己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来过了。显然蓝梦寰跟他是一个反应,两个好久没有出来过的人趴着车窗转着脑袋来回来去的看着外边。 蓝洋戴上眼镜,打开一本加了书签的书慢慢读着。 苏继秋觉得跟小孩子一样的表现有点儿丢人,就重新坐了回来。正好看到蓝洋戴着眼镜看书。 “《怪诞行为学》?”苏继秋从书的侧面念了一遍书名。 “经济学的书。”蓝洋没有看他:“你觉得这本书对你吸引力大吗?” 苏继秋有点儿汗颜的摇摇头:“光听名字我就提不起劲。” 蓝洋咧嘴一笑,从眼镜片上边露出精光来盯着他:“那就有意思了,以后你会大量接触各种各样你提不起劲的东西——我最喜欢折磨人了。” 苏继秋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 蓝洋重新低下头来看书。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苏继秋很认真的嗯了一声。 蓝洋摘掉眼镜,把书放了回去:“梦寰好久没出来了,今天先好好玩,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蓝梦寰在旁边哼哼了一下:“算你懂事。” 两个大人笑了起来。 司机开着车来到了市中心最大的烧烤城,蓝洋探出头去找了几圈,然后让蓝梦寰选了一家日韩双层烧烤店。 苏继秋给蓝梦寰卷好生菜里的五花肉片,蓝洋突然说:“继秋,你不用回医院了。” 苏继秋一愣:“可是医生说还有复健没做完。” “回家做。”蓝洋夹起一片生肉:“你的所有东西我都给你找回来了。” 苏继秋高兴坏了,着急的问:“包括那堆石头蛋吗!就是那堆圆的,大小不一样的石头!” 蓝洋表情很奇怪的看着他:“我主要找的就是那个。” “太好了……”苏继秋说:“那是他留给我的东西……幸好还在……” 蓝洋更奇怪了:“你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那些是当年我们村挖山的时候,他跟我一起去然后捡回来的。”苏继秋淡淡的含了一点笑意:“虽然是石头……但是他很喜欢,一直舍不得扔,我就一直替他留着,说不定以后他还会回来拿呢。” 苏继秋说完自己尴尬又苦涩的笑了两声。 “他没准真的会回来拿。”蓝洋挑着眉毛看他:“那些是蓝宝石原石。不是石头。” 苏继秋猛地抬起头。 “虽然不是什么成色特别好的东西。”蓝洋把肉片夹到蓝梦寰碗里:“但是绝对是蓝宝石原石。我有一家珠宝加工店,我认识那东西。塞伦特真够意思了,还给你挖了一堆宝石留着。” 苏继秋埋下头咬了一大口的生菜,眼泪滚进了酱汁碗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蓝洋和蓝梦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叔侄俩没有再跟苏继秋说话,岔开话题开始逗贫了。 苏继秋开始不喜欢叫他的名字。无论是塞伦特,还是元宝。这两个名字在舌尖上留下的感觉都让他有种很别扭的味道。 他还记得那天,他用手去抠隧道墙面上的傻乎乎的模样。 然后扭过头来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 闹市区的夜晚很喧嚣,几百层的商业大厦墙壁上是举行的荧幕。循环不停地播放着下半年即将上映的欧美国内各大电影。 “《急速奢华》——期待指数,九颗星!排在第二位的卖座电影果然是大手笔,大噱头,不要说制作公司是好莱坞知名团队,投入的巨大投资更是没话说,连演员都是充满了戏剧性的精挑细选,一个有这着和主人公差不多境遇的演员,让我们期待塞伦特?波尔——这个重新升起的好莱坞巨星——给我们带来的复出之作!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千年后的未来……” 苏继秋透过烧烤窗户看着对面大厦炫目的荧屏,预告片里的那个人英俊非常,对着镜头的眸子透出一种比平时更加晕染的蓝色。 “我要学表演……”苏继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要当演员……我要去好莱坞。” 蓝洋假装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我要和他站在同样的舞台!” “我要让他!用这双眼睛!看着我!再也不挪开!” 蓝洋给蓝梦寰擦了擦嘴,笑着说:“饱了吗?” 蓝梦寰戳着下巴看着苏继秋:“我吃饱了,有的人应该没吃多少啊。” 蓝洋笑意更深了:“他饱得很。” 即将爆炸的那种翻腾的喧嚣。 第九十七章 司机驱车将三人送回了医院,两个大人陪着小孩聊了好一阵,直到孩子睡着了才离开。 司机被蓝洋支回家了,蓝洋亲自开着车,带着苏继秋来到距离闹市区不是太远的一处别墅区。 一路上蓝洋一直在笑,一直在笑。那种满满的已经溢出来的兴奋感让他开车的手都不停地颤抖着。 后来越笑声音越大,一边笑一边看着苏继秋,终于两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疯子一样的两个人终于到了蓝洋的家里,蓝洋把车挺进车库,打开家门。 “比起雕琢珠宝来说,我更喜欢赌石。”蓝洋眼睛带笑的看着苏继秋:“雕琢珠宝无法给你带来如此巨大的惊喜。我喜欢惊喜,但是你要有忍受被劈开的疼痛的耐力。” “我比你想象的坚强,坚强许多。”苏继秋坚定地看着他。 “你不够坚强。”蓝洋拍了拍他:“真的不够。” 苏继秋有些赌气的看着他。 “梦寰的爸妈,就是我哥跟嫂子,几年前去世了。”蓝洋笑着点燃一根烟:“一同走的还有我媳妇儿。还有我媳妇儿肚子里不满5个月的孩子。” “三个人就像平常一样,我哥开车,两个女人坐在后边聊天,临出门的时候跟管家说了一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像平常一样。” “然后就遇到一个巨大的水泥罐车,司机拐弯的时候刹不住闸,整个巨大的水泥罐就像保龄球一样——咻——咕噜噜噜。”蓝洋用拿着烟的那只手做了一个简单的示意:“把整辆轿车都碾了过去。” 蓝洋微笑着把烟放进嘴里。 “我从日本飞回来以后就剩下一张都快碾成饼的车皮,人的血从车窗,车门缝,一切可以滋出来的地方喷溅出来,三个人,加上我还未出生的孩子,就这样被做成了铁皮馅饼的馅儿。” 苏继秋闭了闭有些干涩的眼。 “我从来没哭过。”蓝洋认真地看着他:“但是我从来没哭过。” “我甚至不记得他们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什么。”蓝洋挪开视线:“那个司机交通肇事,被判了无期,我只能找人把碾碎的尸体连着车一起焚化了。” “苏继秋,你是多么的幸运啊……” “何其让人羡慕的幸运啊……” “Five!Four!Three!Two!One!Action!”(*五,四,三,二,一,开拍) 塞伦特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把手给我!”千钧一发的时候整个人把半边身子都吊在了楼顶外边:“快把手给我!!” 男人满脸血污的笑着摇头:“往回走!”他说,“别管我!快回去!”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马上就要从楼顶坠落的男人喊话的声音即将被淹没。 “听着,钥匙在第三层地库的#301房间,我没有时间了……还有,亲爱的,”男人松开了手,身子迅速向下坠落。 “NO————!!!!!!!!!!!” 镜头紧紧的跟随着吊着威亚的男主角急速下落,直到男主角稳当当的落在了气垫上。 “CUT!!”威瑟挥舞了一下手臂,然后开始鼓掌:“太棒了!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我得承认,亲爱的坏小子,你的主意太棒了!!!” 塞伦特抹了抹脸上被画上去的脏污,顺着高电梯从上头走了下来。 “快给我毛巾。”塞伦特揉着眼睛:“流着眼泪的话颜料都进到眼睛里了,shit……” “哈哈哈哈!”威瑟开心的用力拍打了一下塞伦特的后背,把人整个向前推了几步:“真的是太棒了,我得承认你改的不错,的确是这样,有的时候没有台词比有台词更优美!” 塞伦特一边笑一边擦着不停流泪的眼睛。 这个剧本最开始的台词本来是男主角即将坠楼的时刻,他的爱人没有抓住他,然后男主角临掉落之前喊了一句感人的台词:“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你。” 很俗套也很吃香的台词,爱人临死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多么让观众为之动容。 塞伦特无论如何也觉得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样,真正的别离不是这样……很奇怪的是自己好像没有经历过别离……但是感觉不对,反正不是这样。 塞伦特想了好几天这句台词应该是什么,最后用铅笔狠狠地划掉了。 划掉了,就没有了? 是的,就没有了,爱人临死前,想要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连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这种感觉……跟爱人硬生生撕裂开来的痛楚……上帝啊,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塞伦特还在不停地用毛巾擦拭着双眼。 威瑟独自夸张的高兴了好一会,才看见他的王牌演员流泪流的如此之凶。 “我的男孩儿!你没事吧?化妆呢!化妆在哪呢!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染料?这里有人过敏了!” 塞伦特阻止了威瑟。 “不是染料,不是。”止不住的眼泪顺着塞伦特高挺的鼻骨不停的滑落:“我过一会就会好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这种被人生生掐断的继续。 塞伦特感觉胸口都被拧作了一团。 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谁来告诉我那句没有说出口的台词究竟是什么? 我的生命中……断层……缺少的东西 “乖啊,”有个人温和地微笑着。 “不要怕……” 第九十八章 “哗啦啦啦——” 蓝洋将手中的袋子一把扯开,然后把里边的东西倒得满桌都是。 坐在他对面的苏继秋赶紧伸出手来阻挡着那些晶莹剔透的东西下落到桌子下方。 “别紧张。”蓝洋露着牙齿坐下:“总共32颗,我数过了。” 苏继秋默默地用手将那些形状和大小都不一样的蓝宝石划成一小堆儿。 “他很厉害,没有一颗原石被浪费掉。”蓝洋点燃一颗烟:“抽吗?” 苏继秋摇摇头:“不会。” 蓝洋大笑了起来,强硬的塞给他一根,并且点上。 “没有会和不会这一说法,你想抽的话你就会抽了。”蓝洋用力吸了一口,吐出来:“烘干一下你的肺。” 苏继秋看着手中点燃的香烟,慢慢将它放进口中。 干辣的感觉直接冲进肺部,第一次抽烟的人难免咳得鼻涕眼泪。 但是当那缕白色的烟从自己的身体中再次出来的时候——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带着那些不好的东西,或者是自己的灵魂。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这一秒钟想到了,下一秒钟就一定也要做。”蓝洋示意助理拿出一张机票:“明天去法国,你要在一年之内修满珠宝鉴定,服装设计,商务,实事律政和世界简史。仅此一年,补漏你前二十多年遗漏的所有知识,顺利的话,接下来就直接把你扔到好莱坞。当然了,你也可以修不满,不过你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蓝洋眼睛闪着精光,兴奋的看着他:“我给你申请到的可是巴黎十大(注:法国巴黎第十大学),学费和小部分生活费我出,但是你肯定不够花,因为主修只有经济和艺术,其他的所有专业都需要你自己支付额外的钱和精力。” 蓝洋越说越开心,简直就要站起来:“再顺便告诉你,他留给你的这32颗蓝宝石,如果你在巴黎出售的话,完全可以足够你所需要的所有。” 苏继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兴奋难耐的蓝洋。 蓝洋把身子都弯了下来,胳膊肘戳在桌子上,手指头在那小堆蓝宝石里挖出一个坑凹。 “怎么样?” 苏继秋伸出双手,左手盖住那小堆宝石,右手按住机票。 “成交。” 蓝洋哈哈笑起来,双手拍了几下。 “太有意思了。”他向后一靠:“太有意思了,那么……一年后再见?” 苏继秋站起来,坚定地看着他。 “我会给你带回来一个,你比想象中还要好的结局。” “我期待着。” 美国的天气就像这里的人一样,永远处于两个极端。 穷人和富人,聪明人和傻瓜,然后就是暴风雪和炎热的海滩。 科尔斯舒舒服服的躺在沙滩椅上,经过长时间锻炼打磨的肌肉被抹上了厚厚的防晒油,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一杯上好的白兰地,虽然“居然有人喜欢在海滩上喝白兰地”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的美人从海的那边向我走来。科尔斯目不转睛的看着海面上渐渐清晰起来的黑点儿。 塞伦特游到岸边,慢慢走上沙滩,像只小犬一样甩了甩沾湿了的金发。 艾文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撞进了他怀里,被塞伦特抱起来,然后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艾文扶着他父亲湿漉漉的脑袋,有点儿害怕的加紧了腿。 父子二人在沙滩上慢慢的走过来,科尔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宠星 上——S大人
作者:S大人 录入: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