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团重生之该选谁 上——黑大帅

作者:黑大帅  录入:03-15

 文案:

 战火焚情,一段民国旧影 喋血今生,谁是谁的真命 他说,前世遗憾,今生弥补。 他说,你忘记的不仅是一段往事,还有我们的爱。 曾经反目成仇,而今生死与共 曾经懵懂情愫,遭遇刻骨背叛 两个同样深爱他的男人,他该如何选择 小受各种矫情,重口味,NP,不喜者慎入! 本文小受已定,主攻待定,想支持乃们心中最完美的那个小攻,就踊跃的留言吧!!!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黑帮情仇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子楠、童怀远 ┃ 配角:霍墨、袁磊、刘刘 1、楔子 姓名? 王子楠。 年龄? 25。 籍贯? A市。 与男性死者是什么关系? 朋友。 与女性死者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 …… 以上对话发生于2011年12月的一个凄凉下午,C市殡仪馆内,谈话双方是王子楠与警察。 就在他们“聊天”的房间隔壁,坐着两对悲痛欲绝的老人,一对是小王男朋友的父母,一对是他男朋友小三的父母。 忘了介绍本书主人公,王子楠,年龄25,职业公司职员,性别男,爱好男。 坐在王子楠对面两名警察中较为年轻的那个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道:“你和李家明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王子楠揉揉太阳穴,垂下双眸掩住眼底的惊疑。与俗世稍稍不同的性别取向令他的内心较常人也要敏感一些,他下意识觉得警察的问话意味深长。 “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是室友。”不光住在同一间房,而且睡在同一张床。 警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 “你知道李家明来C市是做什么?” “出差公干。” “除此之外呢?” “……不清楚,这和交通事故认定有关系吗?”王子楠换了个坐姿,竭力睁着布满血丝干涩无神的双眼,神色疲惫不堪。 听到李家明的噩耗,他几乎一夜未睡,身心崩溃之际,还要以好朋友的身份安抚他伤心过度、几乎神经失常的父母。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面前做事故调查的警察。 两个警察互视一眼,微微发福的那个中年警察将笔录递到他面前,“没有问题的话,签个字吧。” 王子楠接过笔录,就被首先映入眼帘的“死者李家明”这五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冷冰冰如同殡仪馆停尸间一般的字眼刺激得眼眶酸胀,一股强烈的酸涩直直冲进鼻腔。 他用力闭上双目,痛苦、悲伤、心碎、无力……种种情绪在漆黑如深潭般的眼底翻搅,最后都化作隐忍,慢慢压抑下来,终究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一周前,李家明因公出差到C市,两天后,当地警方通过电话告诉他,李家明在驾车途中遭遇连环车祸,他和车内的另一名女乘客当场死亡。 警察之所以给王子楠打电话,是因为在李家明的遗物中没有找到他任何亲人的联系方式,就连他的电话都是从李家明入住的酒店那里查到的。 酒店是王子楠帮他订的。李家明对这些生活琐事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由王子楠来打理。 王子楠已经不知道是如何通知的李家明远在外地的父母,又是怎么陪他的父母一起去的C市。 人大概在悲伤过度的时候反倒比平常状态更加冷静,虽然在这过程中他一直都浑浑噩噩,如同三魂没了七魄,但依然坚持着处理好一切事情,带着两个同样悲伤过度的老人去为他们的儿子认尸。 李家明出事的时候,车上还有一名女子,开始王子楠并没有太在意,李家明是自驾前往C市,车上的人也许是他的同事。只是到了他入住的酒店拿取他的遗物时,王子楠才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家明和那个女人居然住在一间房! 听到李家明出事的一瞬间,王子楠觉得自己俨然从幸福云端跌落到绝望地狱。而当看到酒店客房里的避孕套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原来地狱还有十八层。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李家明是双性恋。他们两个本已约好,下个月前往英国注册结婚的。 如今婚礼变成葬礼,王子楠凭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殡仪馆为两名死者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悼念仪式,遗体告别时,李家明的母亲趴在儿子的遗体上,虚弱的喃喃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老父亲始终坐在角落里,早已是半休克状态。 王子楠忙着照顾两位老人,又要不时分心留意一下那个女人的父母,分身乏力之下,竟然连李家明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因为事发突然,又是在外地,除了王子楠、当事人的父母和那两位尽职尽责的警察,没有一位亲朋好友来为他们送行。 生前的风光与身后的凄凉所形成的巨大落差,被那本就令人压抑消沉的哀乐放大到无数倍,几乎要撕裂王子楠的心肺。 尽管这场恋情最终以欺骗死亡收场,王子楠却并未对伤害他的人感到太深的痛恨。与死去的人相比,活着的人已经幸福太多,又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呢?更何况他们的错误与逝去的生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与之后戏剧性的变化使他的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王子楠不禁感叹原来生活可以如此跌宕起伏、变化莫测。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时的他还是太天真了,完全没有想到那场变化与他今后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曲折离奇的事情相比,同样是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慢慢填…… 2、心声 阴沉沉的天空,看不出是凌晨还是傍晚,四周一片破败荒芜,路边被青草埋没的老旧房屋,像是废弃已久,斑驳腐朽。王子楠拼命的向前奔跑,虽然已经气喘吁吁,濒临脱力,但就是不肯停下脚步,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义无反顾朝着某个方向奋力前进。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薄薄的灰雾后面,一个小小的铁栅栏门隐约可见,一堵低矮的院墙沿着铁门两边延伸而去。看起来似乎是一间学校。 他的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黎明的曙光,在海上漂泊多日的水手终于看到坚实的陆地,在异乡飘零的孤儿终于见到失散的亲人。 他加紧脚步,朝铁门的方向伸出自己颤抖的双手,近了,更近了!就在他的手指尖眼看就要触摸到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声枪响突兀的响起。 他呆呆低下头,鲜血自胸口处汩汩流出,却没有一点痛的感觉。 我要死了吗?我已经死了吗? 无边无际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无法控制的大声喊叫起来。 “34号床,34号床!” 一个嗓音甜美、语气却不怎么甜美的女声将他从噩梦的深渊及时拯救出来。 王子楠艰难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刺眼的天花板,独属于医院的浓浓苏打水味缓缓充斥在鼻尖。 “现在是休息时间,请你不要影响到同病房的人休息。”长相与声音一样甜美,表情却不怎么甜美的护士小姐一边观察隔壁病床病人身边的各类仪器,飞快的往小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虽然她看都没看王子楠一眼,但他能感觉到她说话的对象应该是自己。 他讪讪说了句“对不起”。 从C市回来后,因为心力交瘁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王子楠患上了重感冒,不得不住进医院。 护士小姐忙完了隔壁病床的工作,走到他的床边,利落的换上一瓶新的吊瓶。“输完这一瓶,你就可以出院了。” “哎,等等!”他连忙叫住转身要走的护士,“我可不可以再多住一天?” 护士小姐总算拿正眼看他了。其实王子楠长的相当不赖,在大学时曾经一度荣升全校女生“我理想中最完美的校草”称号,鉴于这副人见人爱的好皮囊,护士小姐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但她的眼神里依旧明明白白写着“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还赖着不走像你这样没有医保住一年也花了不了几个钱的病人纯粹是浪费医院的床位多一天都不想留你”的明确意思表示。 “这个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你还是跟主治医师谈谈吧。”护士小姐委婉的态度其实就是告诉他,轰你出院就是主治医师的意思你找他说也是白说医院不欢迎你这种既没钱又没病的人。 王子楠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在C市的时候,他的手机就已经停电了,今天总算充满电。打开手机,移动小秘书相当恪尽职守的向他报告这一星期共有78个未接来电,其中16个是公司同事刘刘的,58个是大学室友老三的,还有四个是陌生电话。 他先给老三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拉风箱般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时高时低尽情释放一点都不含蓄的呻吟声。 他们两人的声音就像A V二重奏瞬间冲出手机的扩音器,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顿时各种异样的目光凝聚在王子楠身上。 王子楠尴尬万分,正要挂断电话,一个相当敞亮的男中音就从话筒里飙了出来。 “劳资不管你特么是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子楠隔壁床是位中风后遗症患者,她那中年发福略带秃顶的孝顺儿子正在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喂她喝鸡汤。被老三这音量一刺激,老大妈立刻手舞足蹈弹起了弦子,整碗鸡汤一滴没浪费全都洒到他儿子那材质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衬衣上。 中年秃顶男人目光隐忍的看着王子楠,王子楠心虚的一转身,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老三,是我。” 拉风箱般的喘息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切断,戛然而止。女人肆无忌惮的咒骂声却同时响起,而后声音越来越远,似乎老三拿着手机跑到另外一个房间。 “你特么死哪去了?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星期!家明的手机也打不通,你手机再不开机我特么就要报警了!……你们不是下个月才去英国吗?” 老三最后的那句猜测让王子楠好容易压抑在心底的种种苦涩再次翻涌上来。他闭上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在老三不停的催促询问中,再次开口,“见面再说,我在医院。” 老三来的很快。王子楠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打搅了你的好事。” 老三一拳重重擂在他的肩膀,“你特么说这话还是人吗!都住院了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他环顾了下四周,“家明呢,等会儿看见那小子我得好好揍他一顿!” “他死了。”王子楠没有想到自己很平静的说出这三个字时,内心居然也是平静的。就如同他不过是在跟老三谈论今天的天气,或者是临床某个陌生病友的离去。 老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跟着应和道:“是啊,今天我要揍不死他我就……”他终于注意到王子楠的脸色,“你说什么?” 王子楠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两个字,“车祸。” Waiting Bar是王子楠和几个挚友经常去的一家酒吧。若是他和李家明单独约会,则去城里另一家属于他们这个圈子的特殊酒吧——蓝光酒吧。 Waiting Bar的老板托尼是个胖胖的爱尔兰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平时跟王子楠、老三的关系都不错。 此刻他站在吧台里,擦着手中的杯子,不时朝坐在吧台另一边的两人投去探究的一瞥。 王子楠眼前已经摆了十几个空空的啤酒瓶,当他再次端起托尼刚刚递过来的一杯洋酒时,老三伸手拦住他,“别喝了。” 王子楠打开他的手,仰头一饮而尽。 老三挠挠头,他一向嘴笨,就算想安慰王子楠一下,也是有心无力。节哀顺变这种话,并不适合他们这种交情的人。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凭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着也得让我去见家明最后一面。” 王子楠自进酒吧之后,第一次放下手中的杯子,他低着头,目光锁定在吧台的某个点上,半晌,才说道:“人都死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托尼被王子楠诡异的眼神震住,下意识拿出抹布擦了擦他盯着的地方。 老三正要开口,谁知王子楠话还没说完,“他车里还有个女人,好像是他的情儿。” 老三张着的嘴巴像是瞬间被点穴,再也合不上。他转动眼珠,无声的凝视托尼。 托尼很识相的走到吧台远远的角落里。 老三立刻抓住王子楠,“你说的是真的?” 王子楠眼神都无法聚焦了,他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也死了。” 老三看着明显已经悲伤过度的王子楠,心情的复杂难以言喻。他很想搂住他的肩膀,告诉他,兄弟,别难过,至少你还有我。 可他做不到。 老三叫过托尼,要了一整瓶伏特加,直接对瓶吹起来。吹到一半,他重重放下酒瓶,瞪着红红的眼睛,呵呵傻笑起来。 “大二那年夏天,咱们寝室六个人一起去海边烧烤。那天大家都喝的挺多,直接躺在沙滩上就睡着了。我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转到岩石后头正想就地解决,就看见……看见你和家明,你们……” 老三深吸了口气,顿住不说。五年前的那一幕,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王子楠光洁白皙的身体在月光的笼罩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圣洁如同天使。 王子楠转头诧异的看着老三。 他也记得那一天。那天是家明正式向他表白的日子,他更记得两个人在岩石后面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本以为别人都睡得死死的,不会发现,没想到那缠绵激情的一幕竟落到老三眼里。 老三却不看他,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试图掩盖内心的怯懦与紧张。 “我那时对同性恋还不大能接受,心里只是觉得你们两个无比恶心。从海滩回来,我立刻去找当时的女朋友,做了一个晚上,就为了去掉那种反胃的想吐的感觉。” 王子楠静静听着,并没有因为老三过激的吐槽而生出一丝一毫的怒意或者抵触。 他明白,老三并没有恶意。他之所以会将心里的话一吐为快,恰恰说明对他们之间友谊的珍视。 “只是,反胃的感觉虽然去掉了,心里却反倒空落落的,连带办事的时候,情绪都不像以前那么高涨,激情澎湃。”脑子里总是出现你和家明赤裸交叠的画面。 “看A V也不再像以往那么带劲儿。”家明进入你身体时,你的眼神更特么带劲。 “我很害怕,所以那几年不停的换女朋友,跟各种女人上床,就为找回最初的感觉。”被我遗失在海滩的感觉。 王子楠轻笑,“那会儿哥几个都叫你大种马。” 老三却没有笑,他笑不出,因为他的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他打了个酒嗝,抹把脸,“喝的有点急,我先去清空一下。” 王子楠点头,把玩手里的酒杯。 另一边的椅子发出一声响动,像是有人坐了上去。 王子楠头有些发沉,慢慢转动脖子,看到一身笔挺的西服和搭在吧台上优雅修长的手指。 “一个人?”低沉而充满雄性魅力的男中音。 3、艳遇 王子楠微怔,诧异的环顾四周。 角落里,一对情侣正在忘我的亲吻。吧台另一边,一位眼镜男正在搭讪一位冰山美女。 他的正前方,是在专心致志擦酒杯的胖托尼。 没错啊,他来的就是大众酒吧而非同志酒吧。这位西装人士已经喝得分辨不出他搭讪对象的性别了吗?还是说他只是想套套近乎借个火? “我不吸烟,身上没有打火机。”王子楠所答非所问。 西装男嘴角缓缓勾起,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王子楠发现他的嘴唇长得很漂亮,不薄不厚,唇形饱满,而且还很有光泽。唇纹很少,说明他不吸烟,或者极少吸烟。 等他意识到自己看的过于清楚时,才发觉自己离对方太近了,眼睛几乎要贴到人家的脸上! 王子楠腾的红了脸,马上后退,却忘了自己是坐在高脚椅上,一时重心不稳,就要栽下去。 托尼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拉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西装男比他先出手。 他不但稳稳托住王子楠的身体,还不着痕迹的往自己怀里一带。 “想不想找点乐子?” 充满雄性魅力的男中音再次在王子楠耳边响起,几乎就贴着他的耳朵。 一股男性气息携裹着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王子楠所有的感官。 虽然他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非但不讨厌而且还很吸引人的男性。 西装男所说的乐子大有深意。 王子楠正在试图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思维猜测对方说的乐子究竟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时,对方再次开口。 “能让你忘掉所有烦恼和忧伤,只有我和你。”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难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即便在大众酒吧也会被同性搭讪的地步了吗?还是说现在同性恋已经成为时髦的潮流即便在公共场合也可以不用顾及世俗的眼光了吗? 西装男用力握了握王子楠的双臂,缓缓将他扶正,手臂收回时有意无意拂过他的耳垂,调戏勾引之意明显。 王子楠的头愈发沉得抬不起来,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支撑。酒吧轻缓的音乐在他耳中,已经飘渺如同仙乐。 西装男也不着急,一口一口轻酌手中的红酒,似乎在等待他的答复。 李家明入住酒店房间里的安全套和殡仪馆遗像上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在王子楠的脑海中交替出现,在无法控制的想象力的操纵下,很快衍生出很多自己并没有见到过的画面。 自己交往的男人同时也在和别的女人交往,曾无数次抚摸过自己身体的手也无数次抚摸过另一具异性身体。 或许,后者对他来说更具有吸引力。 他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只爱男人,对女人没有兴趣。 这个无耻的人渣、骗子! 王子楠就像老三方才说的那样,心里涌上一股反胃的想吐的感觉。 既然是他对不起我,我又何必为他守身如玉? 王子楠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急切的想要堕落释放的迫切感。 西装男大概觉得时机成熟了,伸手轻拍王子楠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施施然离去。 老三在洗手间总算把自己收拾干净,急吼吼跑回吧台,却发现王子楠消失了。 “人呢?”他朝托尼问道。 “跟一个男人走了。” 老三莫名其妙,“什么男人?” 托尼耸耸肩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子楠几乎是一路挂在西装男的身上,被对方架进房间的。 刚刚关上房门,西装男就猛然将王子楠推到墙壁上,炙热而疯狂的吻密密麻麻落到王子楠的眉毛嘴唇耳朵上。 王子楠眼睛都已经睁不开,在对方霸道强悍的亲吻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呻吟,却瞬间引爆西装男的欲望临界点。 他的手立刻伸进王子楠的上衣里。 王子楠本就站立不住,这下失去西装男手臂的支撑,身体立刻向下滑去。 西装男一皱眉,他平时并非急色之人,重视前戏甚至超过做 爱本身。 今天却一反常态,他的内心疯狂咆哮着,恨不得马上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再吐出来,再吃进去,再吐出来,再吃进去,……跟他充分的欢乐一整夜! 西装男将王子楠拖到床上,可能力道大了些,也可能是五星级酒店的床垫质量太好,王子楠的身体在柔软的大床上弹了两下,让他有些头晕。 他微微蹙眉,眼皮缓缓抬起,漆黑湿润的眼眸因为柔和的光线,不复往常的清澈透亮,朦朦胧胧的,好似隔着一层雾。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蝴蝶,细微地颤抖着翅膀。 他朝西装男瞥了一眼,眼皮复又阖上。 这若有似无的一瞥,竟比各种眼神动作还富有挑 逗诱惑之意,荡人心弦。至少西装男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破功。 王子楠今天因为休息,没穿衬衫,只穿了件休闲毛衣,脱起来也更加省时省力。 尽管室内的温度在中央空调的调控下温暖如春,但衣服离开身体的一霎那,王子楠还是感到一丝不适与凉意。 身体的降温令他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些,他再次睁开眼睛,还没看清周围情况,一具同样赤裸的身体已经覆盖上来。 凉意瞬间被驱逐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体温与蒸腾的原始本能。 雄性荷尔蒙高速分泌时散发出的独特气味连同肢体缠绕带来的肉体反应强烈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令他的欲望瞬间抬头。 人有时必须承认,身体的反应最忠实于本能本身,道德的约束令我们不得不将这种本能压制于公序良俗之下,戴上标记着教养与素质的假面。 既然是正大光明的来开房,什么道德教养世俗的眼光都统统见鬼去吧! 王子楠终于记起自己是来享受的,如果就这么睡着了那还享受个P啊。 他伸出手臂将男人推开一点点。 西装男正吻得兴起,见他此举以为他不想做了,一皱眉正要开口。王子楠腰部用力,陡然起身,将他压在身下。 西装男微愕,看着王子楠渐渐靠近的双眸,颇有兴趣的挑眉。 王子楠嘴角上扬,慢慢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的长相本属于阳光型的,配上这个与阳光一点都不沾边的笑容,加上因为醉酒而迷离的眼眸、绯红的脸颊,竟然出奇的和谐,魅惑而性感。 如同天使与魔鬼同时降临在他的体内,各自释放出自己的独特魅力,令看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被他蛊惑,无法自拔而陷入疯狂。 更何况这个魔鬼与天使的综合体此刻还是赤裸的。 俊美的容颜,完美的曲线,令西装男想起了油画里的古希腊神话人物阿多尼斯。 他觉得口干舌燥,熊熊欲火已经烧干他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 王子楠低声轻笑,微微扭动腰肢,俯下身来,亲吻西装男的锁骨。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西装男血脉喷张,欲望大涨,再次将王子楠压回身下。 本来他还想先享受一下对方主动服务的乐趣,现在他只想直接进入正题,好好惩罚这个折磨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 王子楠本来正在兴头上,突然天旋地转,自己又成了被压的那个。而且西装男的动作有些粗暴,令他酒意上涌,险些直接吐出来。 他才将眩晕的恶心感勉强压下去,臀部一凉,似乎被涂抹了某种润滑剂,接着一个炙热粗壮的硬物便迫不及待挤了进来。 王子楠立刻弓起后背,这个家伙的型号显然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测。 一双大手安抚性的缓缓抚摸他的后背,身体里的那个家伙也静静蛰伏,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西装男经验丰富,他的抚摸也很有技巧。渐渐不再局限于后背,而是向腰肢臀线方向缓缓游移,同时亲吻王子楠的唇瓣,动作轻缓却极其煽情,就像煲汤的细细文火,边吻边挑 逗地望着王子楠,舔咬啃噬,无所不用其极。 王子楠觉得被对方的大手抚摸过的肌肤都开始发烫,紧接着,热能转化为欲望,身体里被异物入侵带来的不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强烈的渴求。 蛰伏在身体里的小家伙似乎有些不满,开始了小频率的蓬勃跳动,而非律 动,他的主人似乎还在拼命压抑着。 西装男的吻转移到王子楠胸前的茱萸上,轻轻咬了一下。 王子楠顿时全身如同过电一般,下意识扭动了下腰肢。 西装男脑中的理智之弦终于绷断,与本能的艰苦博弈宣告结束。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个力挺,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律 动与……律 动。 不用压抑的感觉真是太特么爽了! 被紧紧包裹的温暖让他有种重回母体子宫般的幸福感。 西装男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兴奋过,仿佛体内的精力源源不断释放出来,无穷无尽。仿佛黎明永远不会到来,欢乐时光永远都不会结束。 他一点都不想结束。所以,第一回合结束后,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便开始下一个会合。下一个会合结束后,是下下一个回合…… 王子楠开始还能配合着呻吟几声,后来基本就处于人事不醒的状态。 这种没有任何回应的做 爱对象其实跟充气娃娃没什么区别。 但西装男就是乐此不疲,依旧奋战了一个晚上。 王子楠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手机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摸到一副温暖光滑的胸膛。 从胸膛的平坦程度判断,这是个男的。 王子楠动作戛然而止,慢慢睁开眼睛,头却一动不敢动。 他竭力转动眼珠,将周围能看到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这不是他家,看房间的摆设布置,似乎是一间酒店,还是很高档的那种。 昨晚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 医院、酒吧、开房…… 聒噪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王子楠像只兔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拿着手机,胡乱抱起地上的衣服,跑进浴室里。 他按下接听键,低声道:“喂?” “你丫死哪去啦!”手机里传出一个高亢的男高音。 4、升职 男高音是王子楠的好友兼同事,刘刘。 王子楠赶紧捂住手机,把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窄缝,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的人似乎还在酣睡。 王子楠轻吁口气,轻手轻脚掩好房门,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开始飞快的穿裤子。 “你小点声,我还在医院。” “你丫吃砒霜都死不了蟑螂都没你命硬你还能生病?跑医院浪费人家的床位去了吧?!!” 刘刘顿了顿,语气中有了一丝怀疑,“你真的在医院?我怎么闻不到苏打水味,倒闻到一股香水味?” 王子楠正在系衬衫扣子,闻言噗的一口喷出来,手机差点滑到地上。 他赶紧把手机重新夹好,“狗鼻子也没你这么灵异吧?到底什么事找我?” “正经事。赶紧回公司,有大事发生!” 王子楠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霍总被太子爷拿下了?” 王子楠所在的星远公司隶属东海集团,总经理霍墨系庶出,排行老三,太子爷是他大哥,东海集团现任总经理霍刚。东海集团董事长就是这两人的老爸——霍东海。 豪门恩怨多,霍家也不例外,霍墨与身为嫡长子(就是俗称太子爷)的霍刚一向不对盘,这几年两人斗的风生水起。王子楠这些小职员在一旁看得是不亦乐乎。 刘刘道:“没那么严重,可也差不多。” “再不说重点我就挂电话了。” “肖静宜今天早上胎动不正常,已经住院待产了。” 肖静宜是公司高级行政秘书,王子楠的顶头上司。 肖静宜是霍墨跟前的红人,据说在东海集团的时候就已经在霍墨鞍前马后。霍墨从东海集团出来创立星远,肖静宜就一起跟了过来,打拼创业,不辞辛苦,可以说是星远公司元老级的人物。如今她已经怀孕9个多月,还不肯请假,继续坚持上班,被人力部奉为公司优秀员工的楷模。 “那又怎样?人力部那边不是早就找到接替她的人了吗?” 高级行政秘书说白了就是总经理的专职秘书,这个位置既敏感又抢手,被集团公司太子党的人觊觎了很久,能够拿到这个位子,就等于在霍墨身边安插了一个长期眼线,不管是星远的核心秘密还是霍墨的个人私密,统统手到擒来。 所以自从得知肖静宜要休产假,太子党那帮人就立刻开始运作。据星远内部可靠人士透露,备选秘书名单出炉了好几次,基本全是空降,至于是否全是太子党的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刘道:“霍总去集团公司找老爷子大吵了一架,所有空降部队一律遣回,临时高级行政秘书从秘书处现有行政助理中挑选。” 王子楠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下领带。 “你不会想说被选中的人是我吧?” “Bingo!”刘刘兴奋的大喊,“想不到你住回医院,智商倒是有所提高啊!” 王子楠动作一滞,“怎么回事?” 秘书处现有行政助理6名,王子楠的年终考绩基本上年年都在四、五名徘徊,要不是倒数第一实在太惹眼有被炒鱿鱼的风险,其实他也不介意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下去。也就是说提谁也轮不到提他啊!! “回公司不就知道了吗。”刘刘陡然压低声音,“不跟你多说,我们头儿朝我走过来了。” 王子楠挂掉电话,怔怔瞧着镜中的自己。 一夜纵欲的结果,就是双目无神,眼窝深陷。 以这幅精神面貌回公司,并非明智之举。 王子楠轻叹口气。既然是给人家打工,开不开工当然是老板说了算,自己哪有选择去与不去的权利? 他轻手轻脚打开浴室的门,朝卧室方向望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后背对着他,被子搭在腰间,露出光洁的背脊和紧实的腰线。 王子楠觉得喉咙发紧,立刻撇开目光,用尽可能轻微的力道开门,出去,关门。 他刚走,床上一直装睡的男人便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视线落到地上那堆衣服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一件蓝灰条纹的休闲毛衣,与他自己的西服上衣交叠缠绕,如同他们各自的主人昨晚的亲密写照。 他的衬衫和领带却不见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子楠刚刚走出电梯,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肩膀。 “老实交待,昨晚上哪儿鬼混去了?”刘刘一脸坏笑的凑过来,使劲抽抽鼻子,“香水够高档啊,哥们不是我说你,偷吃也不记得抹嘴,你这不专业哈。” 一道炸雷劈在王子楠头顶,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怪不得这一路上他老觉得浑身别扭,就像穿得不是自己的衣服,原来这他娘的的确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终于记起自己昨天穿的是件毛衣!换句话说,他身上这件衬衫其实是…… 他木然的摸摸领带,无力靠在墙壁上。 刘刘一拽他的领带,“要装死也等先给BOSS请过安再装。” 王子楠微愕,“霍总找我?” 刘刘一抹脸,“老大你昨晚喝了多少啊,合着我早上那通电话你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啊!” 王子楠当然听进去了,也知道自己现在顶替肖静宜荣升总经理第一秘书。 “由你暂替我的位置是金总的决定。” 电话里,肖静宜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要虚弱很多,看来情况的确不太好。她所说的金总是指东海集团财务总监金莎。金莎是东海集团大股东之一,盛康实业董事长金国仁的独生女,星远公司总经理霍墨的女友。 “哦。”王子楠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 肖静宜心里轻叹一声,作为霍墨的秘书,王子楠并非一个理想人选,但谁让他是秘书处唯一的男性呢?秘书处剩下那几位助理全是单身女性,选谁金莎都不放心。 “霍总本周的日常行程已经全部安排好,你直接遵照执行就可以。本月的行程虽也早有计划,但需要每周初与各部门详细修订,这就要由你自己完成了。霍总对时间要求相当严格,凡事一定要最大限度利用时间,统筹安排,否则会令他不满意。另外他对个人生活要求也很严谨。他每天早上八点五十分要喝一杯现煮的焦糖拿铁,中午十二点十分到对面大厦三楼的Nobu餐厅南面靠窗第三个位子用餐,那是他的专属餐位。如果工作太忙需要叫外卖的话只能是Nobu餐厅的鲑鱼三明治,下午三点三十分是下午茶时间,你要为他准备好一杯柠檬红茶,红茶不要太浓柠檬不要太酸……” 王子楠无力的揉捏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觉得身体虚弱需要住院的人不是肖静宜而是他自己。在秘书处这几年,他一直负责报表统计工作,叫外卖煮咖啡这些事,实在不太适合他。 肖静宜刚刚挂断电话,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大力打开,一位妆容精致的白领女性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出。 王子楠立刻起身,“金总。” 白领女性正是霍墨女友,金莎。 金莎给人的感觉是相当成功的职业女性,外形好,智商高,干练而不失女人味。虽然是富家千金,却从不高人一等,她在东海集团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流血流汗、一拳一脚打拼出来。因为能吃苦,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平时不温不火,可一旦暴走连太子爷霍刚的面子都不买,大家暗地里都叫她“女战神”。 女战神看都没看王子楠一眼,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的穿过走廊,就像是奔赴下一个战场。 王子楠目送金莎离开,见霍墨的房门还半敞着,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霍墨正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一手叉腰,一手用力松开领带。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会好看。 王子楠正打算悄无声息把门带上,霍墨有所察觉的转身,皱眉道:“你是谁?” “王子楠。”见霍墨没什么反应,他又补充一句,“金总提议我暂替肖秘书的位置。” 把金莎带上也许能很好的提醒他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这句解释果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霍墨眉峰一动,眼神若有所思,“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王子楠:…… 他开始认真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装的过于低调了。 所幸霍墨对于他是谁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很快转回头,“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进来啊。 王子楠把辩解留在心里,默默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座位。 衬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时不时萦绕在他鼻尖,强烈干扰着他的心神。他想起员工休息室里还有一件备用的衬衫,正想去把身上这件换掉,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总经理内线。 王子楠抓起话筒,“霍总。” 霍墨冷漠的声音从电话线那头传来,“备车。” 王子楠立刻抓过今天的行程表,却没在上面找到霍墨的外出安排。 “去哪里?” “集团,开会。”霍墨冷冰冰吐出四个字,重重挂掉电话。 看来今天要穿着这件乌龙衬衫招摇过市一整天了。王子楠郁闷的抓起领带稍,领带做工细腻,质地优良,显然是名牌货。 王子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既然穿错了衣服,那个人会穿什么离开呢?总不会是自己的毛衣吧?以他的身材,那件毛衣可能会有点小…… 王子楠用力拍了拍脑袋,我都在想些什么! 昨晚的事,无论多荒唐,都已经是过去时,那个人不会与他的生活再有任何交集,至于这件衬衫和领带,今天下班就会被直接扔进垃圾箱里,连同昨晚的记忆。 王子楠陪同霍墨来到东海大厦时,顶楼那间豪华会议室里已经济济一堂。 王子楠甚至见到了传说中的集团公司董事长霍东海,他左手边那个与霍墨长相有几分酷似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霍刚。 霍东海右手边是一个气度沉稳的英俊男子,他虽然姿态闲适的靠坐在椅背上,却在不经意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甚至隐隐盖过了霍东海。 王子楠走进会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男子。他气场强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自己刚走进来,男子的目光便立刻锁定他,视线之强烈,让他想忽略不计都很困难。 5、第一次交锋 霍刚看了眼刚刚坐下的霍墨,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正式开会。在开会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位贵客。” 他朝对面的气场男子微微颔首,道:“这位就是国际物流业巨头、世界五百强企业台湾耀隆集团总裁童怀远先生,童总裁百忙之中莅临本公司,可见对于双方合作的诚意。请各位欢迎童总裁的到来。” 会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子楠坐在霍墨身后,见霍墨没有鼓掌的意思,搞不清楚老板是怎么想的,只好随大流的拍了两下手。 童怀远微微欠身,“霍总客气了。”他看向霍东海,“霍董事长盛情邀请,童某怎敢不来?” 霍东海脸上露出很欣慰的笑容。 东海集团虽然在本市算是响当当的一号,可跟耀隆集团相比,实力却不能同日而语。童怀远这么说给足了东道主面子,在座的这些东海高管全都是演技派,会场里响起一片会心的笑声。 除了王子楠和霍墨。 霍墨自从进来冰山脸就没化过,王子楠却是在童怀远出声时陡然变色。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就是…… 他下意识抓住领带。 童怀远的目光条件反射般穿过霍墨,落到他的脸上。 想不想找点乐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西装男那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立刻在他脑海回响。 王子楠刷的低头,用头顶心接受童怀远满是戏谑味道的审视。 他记得自己! 这不废话吗?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是自己,对方可是清醒的! 王子楠如坐针毡。原本很服帖顺滑的衬衫像是突然冒出很多小刺儿,细细的扎着他的皮肤,让他坐立不安。 他烦躁的扯了扯领带。 童怀远嘴角轻勾,慢慢收回视线。 会议开始进入正题。 本次会议的议题是,东海集团为拓展海外物流业务,计划与耀隆集团建立合作关系,耀隆对合作没有异议,却提出一个条件,要东海集团位于港口的一块地皮,而这块地皮好巧不巧正归星远所有。 一句话总结,东海打算跟耀隆联姻,牺牲星远做陪嫁。而耀隆会提出这样蹊跷的条件,霍刚是否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就不得而知。 王子楠从霍墨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冷意判断,他此刻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金莎不住向他使眼色,霍墨都置若罔闻。 港口的那块地皮本是星远准备用来建设冷链仓储物流基地的,为了这个项目,星远前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千辛万苦才拿下这块地皮,眼看项目已经启动了一半,如今却要拱手送人,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何况星远前期已经投入大量资金,项目一旦中止,向银行的借款将无法偿还,星远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因此垮掉,霍刚的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毒辣。 眼见霍墨按捺不住就要掀桌,霍老爷子及时出声,提出休会十分钟。 王子楠第一个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拼命冲掉脸上的冷汗。 在会议室的这四十分钟,仿佛比四十年还要漫长。童怀远的一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时不时从他脸上扫过。每一次都让他有种被扒光了按在桌子上供众人瞻仰的感受。 一夜情果然要不得! 王子楠悲哀的想,没想到刘刘那句无心之语竟然一语成谶!难道这就是偷吃不抹嘴的下场吗? 有人推门进来。王子楠赶紧抽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 一转身,就看到童怀远闲闲靠在大理石墙壁上,双臂环胸,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王子楠脑子里飞快闪过好几个念头。 装作不认识,象征性打个招呼然后走人;还是当作没看见,直接走人? 童怀远审视的目光让他身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他决定选择后者。 经过对方身边时,童怀远突然转身,伸手将王子楠已经打开条缝的门关死,另一只手抬起,架在王子楠身体的另一侧。 王子楠倏地回头,发现自己被童怀远牢牢禁锢在双臂中间。两人距离之近,他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碰到童怀远的鼻尖。 王子楠咬牙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终于装不下去了?”童怀远懒洋洋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的挑逗。他的食指慢慢划过王子楠的领带,“领带的颜色不错,很配你。” 王子楠脸一红,他知道童怀远提领带是故意要他难堪,毕竟领带和衬衫本就都是人家的。 他飞快打量了下童怀远的衣着,宝蓝色条纹衬衫配同色系领带,西服都已经不是昨晚那套。话说他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捯饬得如此光鲜,难道昨晚那个房间本来就是他住的地方? “跟我聊天的时候居然也会走神,”童怀远又靠得近了些,王子楠吸气再吸气,整个人都贴到门上,试图将两人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拉开些距离。 “今晚继续?老地方,我在房间等你。”童怀远的嘴唇几乎贴上王子楠的耳垂,呼出的热气顺着衬衫领口直接钻进脖颈。 王子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双手,他用力推开童怀远,“请你自重!” 童怀远也不生气,任由自己被推开,嗤笑一声,“玩不起就不要学人家出来搞,装什么纯情!” 外面有人用力推门,“哎,谁把洗手间的门锁上了?” 王子楠恨不得自己是粒水分子,直接从空气里蒸发算了。 他转身,开门,低头冲出洗手间,把外面等着上厕所那位仁兄撞得惊叫连连,莫名其妙。 童怀远整了整西服,慢条斯理走出去,还不忘朝门口那人微笑颔首。 休息时间结束,会议进行下半场。霍东海、童怀远都没有出现在位子上。 接下来的议题是东海解决内部矛盾问题,自然不好有外人在场。至于霍东海,大概是觉得两个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掐架是件极没有面子的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除了王子楠的心情稍稍放松些,在座所有人都比上半场要紧张一百倍。会场始终笼罩在一股极强的低气压下,云团核心正是霍墨。 “东海在别的港口也有地,为什么偏偏要选星远这块?”霍墨的声音冷得掉渣,语气中被压抑的怒意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坐在首位的霍刚眼皮都不抬一下,掏出个指甲刀开始慢条斯理的修指甲,“集团召集这个会只是宣布决定,不是征求意见。”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指甲刀不时发出一下一下小而清脆的声音。在无声的背景衬托下,格外刺耳。看满屋子与会者的神色,仿佛霍刚剪的不是他的指甲,而是每个人的小心肝。 霍墨唰的站起身,王子楠也跟着站起。坐在霍墨对面那些集团高管的眼神像同时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样,嗖得落到他的身上。 王子楠窘迫的重新坐下——但是又很快站起来,因为霍墨已经离开会议桌,径直走向门口。 “霍墨!”身后传来金莎的喊声。 霍墨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大踏步离开会议室。 王子楠殿后关门时,眼神忍不住往会议桌的方向瞟去。霍刚正望着门口,与霍墨有三分相像的俊逸脸庞上,神情冷漠,眼神中没有坏人奸计得逞时的得意或者满足,只是一味深沉,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王子楠对霍刚了解不多,除了他打击异母兄弟的传闻, 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具体概念。房门轻轻关闭,将霍刚黏在霍墨背影的视线无声而决绝的掐断。 “霍墨!你站住!”金莎很快追了出来。 电梯门刚好打开,霍墨脚步不停的走进电梯,金莎也跟了进来。其他想乘电梯的员工闻到霍墨身上浓浓的火药味,早就闪到了一边,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王子楠相当安静的贴在某个角落,尽量释稀自己的存在感。 “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你怎么还这么冲动?” 金莎皱着眉,神色是不悦的,态度是苦口婆心的。 霍墨眼中像要喷出火来,漆黑的眸子沉沉盯着金莎,冷笑一声,“关掉星远,把新港1号地拱手奉上,这就是你所谓的谈过?真想不到你居然也站到了霍刚那边!” “你——!”金莎气得脸色发白,看了王子楠一眼,用隐忍的语气说道,“霍伯伯决定这么做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是为了你好,你怎么……” “那是你的想法。”霍墨冷着脸打断她,“星远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摆布,更不会让出那块地!” 电梯门适时打开,霍墨昂首走了出去。 原本挤在电梯门口随时准备蜂拥而进的员工在看到霍墨的一瞬间,充分体现了他们高的超乎想像的情商,不约而同闪出一条道路,问候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三少”、“三少”…… 在东海,“董事长”是用来称呼老爷子,“总经理”是太子爷的专称,其余霍家子弟只有按家族辈份排序的称谓,没有官称。 金莎一把拽住霍墨的胳膊,眼中因为霍墨方才的负气之言而产生的惊怒之色已被很好的压制下去,只剩毫不妥协的坚持,“到我办公室谈。” 两人默默对视了六秒钟。 王子楠扫了一眼还在大敞四开的电梯门,用眼神示意他们看热闹也不用看得这么明显,里面的人立刻了然,电梯门徐徐关闭。 “你先回公司。” 虽然霍墨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有看,但王子楠再迟钝也明白是对他说的。 他点点头,“好的。” 刚刚走出东海大厦,王子楠便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观察他。 他环顾了下四周,看到一辆黑色奔驰静静停靠在路边。 他果断刹住走向公交站的脚步,转身改做地铁。 虽然绕点远,但是防跟踪的效果很好。 奔驰车后车窗缓缓滑下,露出童怀远若有所思的目光。 “总裁,再不走班机就要延误了。”司机出言提醒。 “那就不飞了。”童怀远关上车窗,“通知机长,他可以下班了。” 司机发动汽车,“那现在去哪里?” 童怀远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回酒店。” 今晚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养精蓄锐,有些事情,稳中求进要比一步成功更有意思。 为了享受过程的乐趣,他有的是耐心。 6、新邻居 王子楠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换掉衬衫领带,然后把它们统统扔进垃圾箱。 穿上自己衬衫的那一霎那,他竟有种重新做人的感慨。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和记忆里更加不堪回首的人都从这一刻起,与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十分钟后,大厦物业的扫地大妈出现在他办公桌前。 “小王啊,这件衣服是不是你扔掉的啊?不是大妈说你,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节俭,好好一件衣服就这么扔了多可惜啊!我们那个年代……” 大妈滔滔不绝给王子楠上了四十分钟思想政治课后,衬衫和领带原封不动的回到王子楠桌子里。 重新做人计划宣告失败。 王子楠默默看着袋子里的衬衫,决定下班回家后再扔。 因为肖静宜住院十分突然,留给王子楠的工作千头万绪。直到天色已黑,整层写字楼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他才意识到就还只有他一个人在加班。 他收拾好东西,提着衬衫袋子,穿过长长的走廊。 白天热闹无比的写字楼到了晚上竟然寂静得没有一丝人气。明亮的灯光与空无一人却秩序井然的安静形成偌大反差,仿佛所有人都是瞬间消失,令人产生一种末世来临的不安心理。 王子楠走进电梯,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开始回放曾经看过的各种与写字楼、电梯有关的恐怖片。 他轻轻吐出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出人意料的意外发生。他终究是平平安安走出电梯,走出大厦。 与大厦内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外面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圣诞节已然临近,虽然老天并未下雪,但也不妨碍商家用各种人为的装饰竭力打造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空气里到处飘扬着欢快愉悦的圣诞歌曲,打扮的色彩斑斓的圣诞树、洋溢着和蔼笑容的圣诞老人随处可见。恋人们紧紧相拥而行,用甜蜜的拥抱抗拒着与圣诞一同到来的严寒天气。 去年的圣诞节,也就是他们交往的第四个年头,李家明向王子楠正式求婚。 李家明说,虽然我来自一个普通家庭,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我会把我所能拥有的一切,我的爱,我的人,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你。 曾经感人至深的诺言,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苍白可笑的谎言。 可见爱情这个东西,保质期还不如冰箱里的午餐肉。 过期的午餐肉只会伤身,过期的爱情却是伤身又伤心。 王子楠裹紧衣领,步伐迈得更快。 他突然想起老三曾说过的关于爱情与背叛的理论。 老三说,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两个人为了滚到一张床上,手拉着手就假装在一起了。 什么是背叛?背叛就是俩人明明说好要一直手拉着手,结果一个人突然松手,另一个直接一脸泥的摔到尘土里,你说疼不疼?这就是背叛! 王子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老三简直就是个哲人! 想到老三进而想到昨晚的不告而别。当时自己脑子一热光顾着跟别人开房,连通电话都没给老三打过,实在有些不地道。 他掏出手机找到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老三跟他的关系一直很铁,属于随叫随到那种。但毕业后除非真有事儿,他很少把老三叫出来没事闲聊天。 他始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对朋友来说,是种负担。 他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很孤独,李家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爱人的背叛与离世,对他的打击有多重,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否则,像他这样一直遵循保守性观念的人也不至于选择一夜情来释放内心的苦闷与悲伤。 一时的放纵虽然能麻痹内心的痛苦,但放纵过后的空虚与悔恨却足以将原本的痛苦放大一百倍。无法承受这种巨大后遗症的人会选择彻底堕落,如同吸毒一般,让自己沉迷于肉欲带来的欢愉表象中,直至灵魂永坠地狱的那一天。 王子楠默默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深深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顺着胸腔一直灌进胃里,很不舒服,却是提神又醒脑。 下了公交车,朝自己居住的小区走去,没有任何缘由的,在电梯里时产生的不安感觉再次出现。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年头,并不只是单身女性容易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王子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直到走进小区大门,看到保安巡逻的身影,他的心才算稍稍放下。 因为李家明的意外和一夜情的不良后遗症,王子楠这几天一直处于心神恍惚的状态,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心里这样想着,手指无意识的去按电梯按钮,却不期然与一个陌生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王子楠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出去三尺远,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此人看起来二十来岁,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头发有些自来卷。 陌生男子显然也被王子楠夸张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惊魂未定的望着他。 对方这种较为正常的反应让王子楠心下稍安,但仍有些警惕,“你是谁?你想干嘛?!” 男子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老实的回答,“我是今天新搬来的住户。”口音是浓浓的广东腔,貌似还有些耳熟。 王子楠脑子里快速过滤了一遍这栋楼里的住户,的确是没见过这个人。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陌生男子走进电梯门里,见他没动静,伸手按着开门键,探出身来说道:“王先生,你不进来吗?” “你认识我?”王子楠吃惊的皱眉。 男子表情有些微妙,“王先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王子楠一脸戒备的望着他,不说话。 男子神情更为尴尬,抬手捋了捋眼眉,“在C市,你的朋友遭遇车祸,是我跟老张负责这个案子。” 王子楠疑惑的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终于想起来他就是在C市殡仪馆给自己做调查笔录的两名警察中的一个。 “你是那个……警官?”王子楠支吾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 “袁磊。”对方好意提醒。 “原来是袁警官。”王子楠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电梯门因为被阻碍太久,不耐烦的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袁磊用眼神再次询问,王子楠立刻跳进电梯,伸手去按自己所住的楼层,却发现那个数字已经亮了。 “你住在15楼?”王子楠有些惊讶这个警察居然跟自己成了邻居。 袁磊点头,看到王子楠的神情便猜到他的想法。 “你也住在15楼?” 这回换做王子楠点头。 袁磊微微笑了一下,“好巧。” 电梯里陷入沉默。 王子楠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你怎么来G市?出差吗?” “不是,工作调动。” 王子楠心想也是,谁出差不是去住酒店,自己的问题真够脑残的。 袁磊看了他一眼,主动接过话题。 他告诉王子楠,处理完李家明的案子后,他就接到了调任通知,由C市调到G市。因为还没有成家,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调动手续一办完他就直接来到新单位报到。单位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安排宿舍,他便通过房屋中介租住了这里。 讲到李家明的事情时,袁磊下意识观察了下王子楠的反应,见他没有流露出特别悲伤的表情,他才继续讲自己的事情。 王子楠发现,袁磊这个人很细心,而且善于照顾他人情绪,只是比较内向。在殡仪馆接受询问那次,他的话并不多,自己对他也就没什么印象。 他回忆起身穿制服的袁磊,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颇有几分警务人员的职业威严。今天的他一身休闲夹克,加上那头蓬松柔软的卷发,就是一个略带羞涩的大男孩,前后差别判若两人。 王子楠觉得,制服这个东东,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袁磊要是穿今天这身衣服去抓贼,估计对犯罪分子都没什么威慑力。 电梯很快到达目的楼层。 “以后大家既然是邻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王子楠主动伸出手,对新邻居的到来表示欢迎。 袁磊稍有些不自然,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王子楠甚至注意到他的脸都红了一下。 这个小警察在不善交际这方面跟自己很有些相像,这让王子楠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一层。 跟袁磊道过晚安,王子楠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转身关门时,看到袁磊还站在自家门前。两人目光不期而遇,袁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王子楠善意的一笑,关上房门。 独处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王子楠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寂寞紧紧包围,让他透不过气来。 熟悉,是因为这里是他居住了整整三年的“家”。陌生,是因为这里没有了李家明,竟似完全变了个样子。 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两人温馨甜蜜的回忆,如今这些回忆却变成最残忍的利器,将他的内心慢慢切割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他慢慢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隔壁隐隐传来吉他的弹奏声,舒缓流畅的旋律穿透厚厚的墙壁,在房间里静静流淌,如溪水般轻轻从心田擦过。 王子楠那颗因为痛苦而痉挛到无法呼吸的内心渐渐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他长长呼出口气,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又是那个噩梦。 王子楠在杂草丛生、破旧荒败的乡间小路上拼命的奔跑,阴沉的天空令他的心情格外压抑。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究竟要跑向哪里? 没有答案,却停不下脚步。 前方再次出现那堵神秘的院墙与铁门,沉沉的雾霭与没有人烟的死寂令那扇铁门看起来,恐怖如同地狱的入口。 他想转身,想停下,想大喊。但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他的想法,他根本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跑越近,越跑越近…… 一个女人突然惊叫着朝他跑来,扑进他怀里。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声令人肝胆俱裂的枪声再次响起…… 啊!!!!! 王子楠终于大喊出声,冷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心还在剧烈的跳动。 这次的噩梦和在医院那次,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个女人。 这个梦究竟预示了什么?那个女人又是谁? 王子楠烦躁的揉揉头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皱起了眉。 虽然时间还早,他却已经毫无睡意。 收拾整齐走出家门,电梯降到一楼,门打开时袁磊居然站在外面。 他一身运动装,脖子上系着条毛巾,看来是刚刚晨跑回来。被汗水打湿的发梢柔顺的垂在额前,小麦色的肌肤因为运动的缘故微微泛着潮红,整个人显得健康而阳光。 7、骚扰 “早。”王子楠朝他点点头。 袁磊一脸惊奇,“这么早就上班了?” 王子楠道:“有紧急的工作需要处理。袁警官,你的生活习惯真的很好,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赖床而排斥晨练。”他自己就是这些人里的一个,今天早上要不是因为做噩梦,打死他也醒不了,闹钟都不管用。 袁磊腼腆的笑笑,“工作需要而已。……不用叫我袁警官,就叫我袁磊吧。” 王子楠点头说了声好,走出电梯。 袁磊似乎还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王子楠觉得,在内向方面,袁磊还要更胜他一筹。 “昨天在集团开会,太子爷到底给霍三公子吃了多少大便啊,刺激得他大冷天的不在空调房里好好呆着非要跑工地儿来!” 凛冽的寒风中,刘刘缩着脖子一边跺脚一边小声抱怨。 王子楠看了眼不远处正陪着银行行长视察工地进度的霍墨,低声道:“今天刮的是东南风,小心你的话顺风飘进霍总耳朵里,你就准备好铺盖卷回家吃自己吧。” 刘刘神秘兮兮凑到王子楠耳边道:“听说太子爷准备把这块地送给耀隆,银行怎么可能还会贷款给咱们星远?我看过不了多久,大家都得卷铺盖卷回家吃自己。” 王子楠想起昨天霍墨对金莎说过的话,轻声道:“霍总不会放弃星远。” 刘刘一翻白眼,“你怎么知道?盛康实业的金董事长已经把他当成准女婿看,霍墨早晚要回集团去争那张总经理的宝座,星远对他来说,不过是他跟老爷子闹别扭的筹码,争家产才是他的人生大事。” 王子楠斜了他一眼,“以后你少看那些无聊肥皂剧,脑子里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刘刘惆怅的望天,“智者总是最寂寞的。啥都不说了,自己给自己点温暖吧。”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的小袋子。 王子楠纳闷的看着他,“这是什么?” “暖宝宝,又名暖宫贴。” 王子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声音都变了调,“暖宫贴~?” 刘刘把小袋子直接贴到肚皮上,露出猥琐而满足的笑容,“果然是暖和多了。” 王子楠:…… “这个项目的施工设计已经完成,工程建设马上就要启动,用不了一年的时间,这里就会建起全国最大的冷链仓储物流基地。”霍墨指着眼前这片荒芜的空地,为朱行长竭力描绘出它未来的壮丽画面。 “嗯,是不错。”朱行长腆着啤酒肚,举目四顾。“不过这地方似乎偏了点,离码头的距离也不是很近啊。” “要建这么大面积的物流基地,港区里面已经没有合适的位置。这里目前虽然还是港区外围,但在未来两三年内,势必会成为新的发展重点。” 朱行长点点头,表示颇为赞同霍墨的分析,“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打算把这块地转让,要是那样的话,就算这里再怎么有发展,银行也不敢把资金贷给你们星远啊。” 霍墨脸色微变,“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这不过是竞争对手对星远的诋毁中伤,我们的项目进展非常顺利,不会有任何问题。” “呵呵,我只是随便说说。霍三公子的信誉如何,我还能不清楚吗?” 朱行长很亲昵的拍拍霍墨肩膀,心里想的却是,毛头小子书生意气,你用人格担保有个P用,不整点实惠的谁会贷款给你? 中午,霍墨设宴招待刘行长。因为没有见到预想中年轻漂亮的陪酒MM,朱行长的好脸色直接就被冷风吹到北冰洋。 作为星远市场部代表的刘刘实在看不下去,怕这顿饭真的变成自己最后的午餐,悄悄建议霍墨带朱行长去洗三温暖。 霍墨的答复是,要去你去。 最后陪朱行长前去的人是王子楠。刘刘在酒桌上就已经被人干倒,人事不省了。 王府公馆是G市最好的一家会员制大型会所,霍墨是这里的会员。躺在舒服的桑拿包间里,朱行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不是这里的会员,如果不是沾了霍墨的光,他还真没机会进到这么高级的会所里。 可惜没有小姐。 朱行长明白,像这种高级会所极其注重保护客人的隐私。能够为这种地方提供特殊服务的都是人间极品,而且人家绝对不会主动上门服务,而是单点,且费用高昂。 朱行长越想心里越痒痒。霍墨既然带他来这儿不会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吧? 包间房门一动,有人从隔间里走出来。 朱行长转过头去,是霍墨的那个男秘书。 王子楠朝他打了个招呼,在房间另一头坐下,闭目养神。他中午也喝了不少,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因为是在桑拿房里,王子楠身上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身材很好,皮肤细腻,骨架匀称,腰肢纤细有如女子,紧实而完美的腰线仿佛诱惑别人的抚摸。 朱行长原本只是无意识的一瞥竟发展到目光黏在王子楠身上再也拔不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对王子楠有了感觉。 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发了疯而立刻转移注意力。 只是他现在并不清醒,身体里过剩的酒精对某种欲望有极强的刺激作用,不论正常与否。 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专门喜欢搞那些漂亮的小男生,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不错,干嘛不试试呢,反正这里也没有小姐。 王子楠睡意沉沉,突然有股极其熏人的酒臭味冲进鼻腔。他睁开眼睛,立刻吓了一跳,朱行长那通红的酒糟鼻都快贴到自己脸上。 他伸手将朱行长推远一些,“朱行长,你……” 朱行长伸手搭住王子楠的肩膀,露出一个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猥琐笑容,“陪我玩玩怎么样?只要……能让我舒服,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看着朱行长那副堪比猪八戒他二舅的丑恶嘴脸,一股冰冷的愤怒从脚底板直接冲到头顶心。 理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警告,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童怀远刚拐进走廊,就跟迎面而来行色匆匆的王子楠险些撞个满怀。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王子楠的胳膊,鼻子一闻,皱眉道:“你喝酒了?” 王子楠原本有些心虚的神色在看清对方面容后,立刻变得冰冷,“请你放手。” 童怀远就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你怎么会来这里?陪客人?” 最后三个字深深刺激到王子楠,刚刚的屈辱遭遇让他对童怀远的疑问理解的方向有些误差。 他用力甩开童怀远,“跟你有什么关系!” 童怀远看着王子楠怒气冲冲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挑眉。 他扭头继续朝走廊深处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扇门虚掩着。他顿住脚步,慢慢推开门进去,里面桑拿房的门同样虚掩着。他迟疑了下,推开隔间的门。一个酒糟鼻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眼角边有些淤肿。 童怀远见过这个人,似乎是本市某大型银行的副行长。 他想到刚刚王子楠见到他时的反应和表现,心中有了几分了然。他蹲下身,试了下朱行长的鼻息,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童怀远放下心来,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 王子楠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他打了人,不管这个行为是否理智,都已经是既成事实,接下来要面对的,估计就是炒鱿鱼,也许还会有刑事指控,朱行长挨了打,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脑子里一团乱,回公司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干脆回家写辞职信。 他心不在焉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房间里凌乱得如同刚刚被飓风扫过,家具全部东倒西歪,地板上布满各种装饰物的碎片。就算大脑反应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家里被小偷光临过! 王子楠靠着墙角蹲下,抱住头,连打电话报警的力气都没有。 最近这是怎么了,倒霉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他这个人活着也没什么价值,对社会也没有任何贡献,所以变着法儿的刺激他好让他看破红尘主动回炉再造? 电梯门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王子楠没有抬头,依然保持着泥塑木雕般的颓废造型。 那人却朝他走过来。 “王先生,”是袁磊的声音。 袁磊走到近前,立刻注意到王子楠家大敞四开的房门和屋里的凌乱状况。 “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陡然凝重。 “大概是来过小偷了吧。”王子楠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袁磊抬腿就要进门,稍稍迟疑了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黑黝黝、冷森森的小手枪。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他身形敏捷的闪进房中。 王子楠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只是进个小偷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好像他家里还藏着某个危险的恐怖分子。 没有任何关联的,他想到早上的那个噩梦。 子弹贯穿身体时的冰冷触感是如此清晰,清晰到那仿佛根本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王子楠背后升起一阵凉意,对袁磊手中那把枪蓦然生出一股抵触之意。 袁磊很快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见王子楠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没事吧?” 王子楠见袁磊两手空空,手枪已经被他收了起来。摇摇头,“没事。” “你先到我家里休息一下,我叫几个同事过来勘察下现场,做个笔录。” 王子楠看了眼已经成为犯罪现场的屋子,默然点头。 袁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除了生活必备品和房东留下的一些简单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王子楠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略略环视了下四周,便得出袁磊还没有女朋友的结论——房间里没有摆放任何女性的照片。不过这个结论也不是绝对的,因为没有看到他的卧室。 沙发斜对面是主卧室的门,门微微敞着,可以看到床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吉他。 “你喝什么饮料?”袁磊站在餐厅门口问道。 “白开水。” 袁磊递给他一杯白开水,无声的在他对面坐下。 8、前世 “吉他弹得不错。”王子楠指指卧室的方向,“我昨晚有幸欣赏到了。” 袁磊挠挠头发,“对不起,吵到你了。” “不会,很催眠。”王子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太像是夸奖。 “我是说,我平时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听着你的吉他声反倒睡得挺好。” …… 貌似越描越越黑。 王子楠端起杯子默默喝水。 袁磊说道:“这是我高中时期的爱好。很多年没弹过了。” 王子楠点头,“我理解。你们做警察的工作都太忙。” 袁磊沉默片刻,才道:“也不全是因为工作。” 王子楠实在没话说了。 袁磊接过话头,两个人很快找到都感兴趣的共同话题——足球。 正聊到西甲这个赛季西罗的表现差强人意时,袁磊的同事到了。 两个警察仔细的察看了王子楠家的现场情况,取了指纹样本,拍了些照片,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就家里已经是现在这样,也提供不出什么太有用的线索。当警察问到丢了什么东西时,他才注意到,家里虽然被破坏得很严重,值钱的东西却一件都没少。比如李家明的高档音响,他的索尼相机。 “你确定什么都没丢吗?”警察A皱皱眉,“不是为了行窃,难道是寻仇?” 王子楠的心咯噔一下。 “不像是寻仇。”警察B似乎不太同意同僚的观点,“寻仇一般是针对人,不会针对没有意义的物品,从现场杂乱无章的情形判断,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小偷真是带有某种目的性而来,那么极有可能还会再次出现。 王子楠软软靠在门边,心中说不出是害怕还是郁闷。 袁磊对他说道:“这只是猜测,你不用太过担心。” 能不担心吗?这可是我家啊。王子楠恨不得干脆在门上直接贴上“隔壁是警察”的告示。 他明白袁磊是好心安慰他,勉强朝对方笑了一下。 送走警察,王子楠开始慢慢收拾战场一样惨不忍睹的房间。 袁磊走进来,蹲下身,和他一起整理。 王子楠有些过意不去,“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你。” “不麻烦。”袁磊头也不抬,“大家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他这么说,王子楠也就没什么理由好拒绝。 两个人把打碎的物品清理干净,倒地的家具重新摆好,翻腾出来的衣服棉被、书籍碟片还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一放回原处。 做完上述所有的工作,俩人都累瘫在沙发上。望着彼此的狼狈样子,同时情不自禁笑出声。 袁磊突然目光一凝,停在某处不动。 王子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酒柜后面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他和李家明的合影照。不知是被小偷无意间碰掉,还是刻意砸掉,镜框表面布满丑陋的裂纹,原本笑容灿烂的两个人,像被毁了容一般,面目狰狞。 王子楠起身走过去,拾起镜框。李家明去世以后,自己一直刻意回避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只是,记忆与感情是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两种精神存在。他可以把那些有形的东西统统装进柜子里,却无法将往日点点滴滴的回忆封印在脑海里。 “你饿了吧,要不要我叫份外卖?”袁磊站在他身后问道。 王子楠身形未动,只是点了点头。他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会暴露出情绪上的异动。 袁磊出门后没多久,王子楠的手机铃声响起。 “王先生吗?有份您的快递,麻烦下楼取一下。”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王子楠有些困惑,最近自己没在网上买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快递呢? “是谁寄来的?” “谢蕙兰。” 谢蕙兰是王子楠的妈妈。他前天还跟妈妈通过电话,对方没说有东西要寄给他啊。 “麻烦您能快点吗?我这还好多件儿要送。”快递员有些不耐烦了。 王子楠只好说道:“你等一下,我这就下楼。”先看看寄来的是什么东西再说吧。 走出楼栋门,王子楠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半个人影。他掏出手机给对方打回去,手机很快接通。 “王先生吗?你往前面花坛的方向走,那有辆送货车,我就在车里。” 王子楠按照对方所说的路线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了,花坛附近没有路灯,光线昏暗,隐约看见有辆车停在那里。 就快走到车边时,王子楠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种来自于直觉的危险意识驱使他快速回头。 一阵冷风袭面而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手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与此同时,另一根木棒重重敲击上他的后脑。 王子楠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实在很长很长,从出生到死亡一梦经历了26年的时光。 梦里的他还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萧逸。 “王先生,王先生?” 当来医院给他做询问笔录的警察第三次呼唤他的名字时,王子楠才从神游状态恍然回神。 只是他呆滞的目光和没有焦距的眼神都明显表明,他还没有恢复到神志完全清醒的状态。 两个做笔录的警察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有着长长刘海的大眼睛小伙子问道:“王先生,你最好再想一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跟什么人结过怨。” 王子楠木然摇头。 长刘海试图帮他开拓思路,“或者你身边的朋友亲人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还是摇头。 长刘海坚持不懈的开拓思路,“我们查到你的室友最近死于车祸。” 坐在病床另一头始终保持沉默的袁磊神色一动,飞快的看了眼王子楠。 王子楠空洞的眼神终于缓缓聚焦,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长刘海接着说道:“三个月前,你的室友李家明在本市购买了一套价值三百万元的房产,产权人却登记的是你的名字……” 王子楠双眸陡然睁大。 另一个留着小平头、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警察突然咳嗽了一声,长刘海立刻消音。 小平头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王子楠的面部。 他见王子楠流露出的震惊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猜测他可能真的不知情。 “王先生,我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查清你被人袭击的真正原因……” “你是想说这件事跟李家明有关吗?”王子楠打断小平头,“袭击我的人可能是李家明的仇人?” 小平头不动声色的微笑,“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你的这个案子从目前的证据情况看,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蓄意伤害。犯罪嫌疑人当场逃脱,他们使用的作案车辆是偷窃的,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锁定嫌疑人的身份,所以才需要对案情进行全面细致的分析调查。你不要多想,这只是程序需要。” 袁磊说道:“左队,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子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他现在不适宜长时间的交谈。” 小平头点点头,“那好,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聊。” 袁磊送小平头和长刘海离开,回到病房里,王子楠的坐姿都没有变过一下。 袁磊重新在床边坐下,开始削苹果。 “谢谢你。”王子楠轻声道:“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也许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躺在太平间里。” 袁磊眼中流露出一丝自责,“可惜让那两个人跑掉了。” “你已经尽力了。” 袁磊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 王子楠没有注意到袁磊的反应,他一直在试图消化警察刚刚带给他的那些信息,可惜脑子里装的全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的故事,作为王子楠的那部分记忆被可怜的挤在某个角落里,根本无暇顾及。 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究竟生活在哪个时代。 袁磊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眼前。 王子楠眼波动了动,慢慢抬起头,默默注视着袁磊,神情似有些恍惚。 袁磊心中一跳,握着苹果的手指有些发紧。 “你是不是想喝水?”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王子楠慢慢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脑子有些乱,想一个人呆会儿。” 袁磊的心轻轻放下,却又升起一丝失落。 王子楠在医院昏迷了一天,后脑缝了四针,苏醒后又观察了三天,才正式出院。 在这几天里,他每天都会梦见那个叫萧逸的男子,还有他短暂而传奇的一生。几天以后,他终于可以确认,这个男人,似乎,应该,是他的前世。 萧逸,1913年生于佛山的一个中产家庭,1930年进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也就是黄埔军校,成为第八期第一总队学员。毕业后,进入第三十九军服役。因为有胆有识,能文能武,被三十九军师长童万青看中,提拔为自己的副官。1938年10月,因自己地下党身份遭到暴露,死于童万青的枪下。 9、搬家 王子楠住院期间,许久不曾露面的房东居然提着鲜花水果来看望他。 “小王啊,这个时候让你搬家,真是过意不去。只是我那个亲戚的孩子来得实在太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这可不是为了涨房租,你千万别多想。”房东大婶一脸为难的表情,只字不提警察刚刚拜访过她的事。 不过她不说不代表王子楠就真的不明白。 他点头表示理解,“我现在身体还有伤,您能不能宽限两天,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 “没问题!你吴婶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房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可又怕自己话说得太满对方借机软托,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该抓紧还是要抓紧啊。” 王子楠出院时,是老三来接的他。他没告诉袁磊他出院的事,人家已经帮了他很多,他实在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对方。毕竟两个人的交情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如果不是手上有伤,他连老三都不愿麻烦。 坐在自家阳台上,王子楠一边欣赏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边默默喝着啤酒。 隔壁阳台传来悠扬的吉他声。 王子楠扭过头去,看见袁磊坐在和他相同的位置,怀里抱着吉他。 注意到王子楠投过来的目光,袁磊报以一笑,手指轻拨琴弦,流畅的音符如潺潺流水,倾泻而出。 不知谁 昨夜没有睡 叫醒了那一朵红蔷薇 短短的就在这一夜之间 全然盛开 是如此灿烂如此绝对 难道它也在想念着谁 莫非它也能体会我的眼泪 想起你我还会心碎鲜红的好像 我心中那道旧伤口流的血 爱在心中百转千回 多想再见你一面 让我知道你心中也感觉 我们的爱没白费 直到生命最后一天 你和我还深深怀念 袁磊的声音温润而低沉,带着一丝淡如轻烟的忧伤,没有刻意运用任何演唱技巧,看似平淡的语调却能一下子进入人的心坎里,将内心隐藏最深的悲伤轻而易举的释放出来。 王子楠神情专注的静静倾听,一曲终了,他朝袁磊做了个鼓掌的手势,然后两手合掌放在脸侧,表示太晚了他要去睡觉。 袁磊朝他微笑点头,却在他身影消失的一霎那,笑容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落寞。 王子楠走回客厅,掏出手机,拨通刘刘的号码。 “我记得你前一阵说跟你合租的人搬走了,房间现在还空着吗?” “空着啊,我正愁这事呢,你问这个干嘛?” “收拾好房子,明天我搬过去。” “现在这人心都特么长歪了。你跟家明在这儿住了三年,房东说轰走就轰走。要是换了我,不整得她鸡飞狗跳就坚决不搬。” 第二天一早,老三过来帮王子楠收拾东西。手里干着活嘴里还不忘唾骂黑心房东。 王子楠用没受伤的右手收拾一些零散的小件。 “不过,搬走更好,省得你整天介睹物思人心里难受。要不你干脆搬去我那儿?”老三停下手里的动作满是期盼的看着他。 王子楠头也不抬,“你那有你女朋友,不方便。” 老三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 有人来敲门,王子楠以为是袁磊,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陌生人,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 “王先生吗?有你的快递。”来人把包裹递给他,掏出一支笔等他签收。 被人袭击的阴影还没从心里消散,王子楠现在看见快递员就犯怵。 “我来签吧,你的手不方便。” 王子楠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老三已经相当麻利的接过盒子,唰唰两下撕开包装。 盒子里面是件蓝灰条纹的男式休闲毛衣。 王子楠立刻眉毛一跳。 “咦,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呢……”老三还没说完,连盒子带毛衣就被王子楠一把抢过去。 “收拾你的东西吧。”王子楠转身走进卧室。 盒子上没有写寄件人的姓名地址,不过就算没写王子楠也知道是谁寄来的。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短信提醒。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毛衣收到了吗?我的衬衫领带打算何时归还? 号码很陌生,不过猜也能猜出发信人是谁。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想再见到童怀远,但有些事情总要彻底划上句号才算真正结束。自己一直暧昧不清的态度也是对方百般纠缠的主要原因。 上次那个酒店的名字和地址,他记得很清楚。毕竟五星级的酒店在这座城市里也就那么几家。 还没到酒店门前,王子楠就让出租车司机远远的停下。酒店大门人来人来,他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来见童怀远。 不是没有想过把衣服直接交给大堂经理,只是依童怀远的人品,他怕对方以没收到为借口跟他继续纠缠不清下去。 掏出手机拨通短信号码,很快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到了吗?” “你出来一下,我就在酒店门口。” 童怀远沉沉的笑了,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就连笑声都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诱惑,“这么怕我?还是怕见到我之后控制不住想跟我上床?” 我是怕控制不住想揍你! 王子楠冷声道:“再不出来我走人了。” 童怀远懒懒道:“着什么急啊,有约会?” 王子楠烦躁的朝酒店门前瞟了一眼,身体突然僵住,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童怀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酒店门前,举着手机四下张望。 他的目光马上就要转到自己的方向时,王子楠一个激灵,闪身躲进身后的商铺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似乎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童怀远竟然和记忆中,那个亲手杀了自己前世的三十九军师长童万青一模一样! 眼前之人与遥远年代的那个人瞬间重合,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再次陷入回忆与现实分辨不清的思维混乱中。 “为什么背叛我?”一个身佩少将军衔、面容冷峻的军官举枪冷冷面对他。 “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我的信仰和良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没有背叛过任何人。”一个冷静到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这个声音真是我自己发出的吗? 少将冰冷的眼眸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如同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朝他汹涌扑来,“狡辩!全是狡辩!” 接着便是那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枪声! 王子楠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摇摇欲坠。 “先生你没事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他睁开眼睛,是店铺里的年轻女导购,看她的眼神,似乎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她。 “没事。”他抹掉额头的虚汗,低头冲出店铺,拐进旁边的巷子。 王子楠漫无目的的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直跑到气喘吁吁,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这才颓然坐到地上。 等他气儿喘匀了,准备回家时,才发现手边装衬衫的袋子早已没了踪影。 如果记忆能跟袋子一起丢掉,那该有多好? 王子楠沮丧的抹了把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上有十个未接来电,一半是童怀远,一半是老三。还有老三的一条短信。 东西都打包装好了,我家里有事儿,先走了。 王子楠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街边拦车。 早上六点钟,袁磊照例起床出门晨跑。打开房门,就看到对面的房门大敞四开,好几个工人出出进进的在搬箱子。 袁磊心里一惊,走到对面门前,王子楠正在客厅里指挥工人搬东西。 他扭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袁磊,朝他点点头,“早。” “你这是……” 袁磊绕过来回忙碌的工人,走到他身边。 “搬家。房东说房子有急用。……哎,那箱子里都是易碎物品,要轻拿轻放。”王子楠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袁磊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儿,就加入工人的行列,开始帮忙搭手。 王子楠连忙说道:“不用麻烦你。” 袁磊朝他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王子楠心里叹口气,搬家公司他是付了钱的,袁磊这么一来,他们的工作量减少,自己不但亏了钱,还欠下份人情。 好在自己欠他的人情貌似也不少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半次。找机会一块还吧。 东西都装上车,才发现有几个装了零碎物品的小箱子怎么也放不进去。 工头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对不起了,今天是周末,订车的客户太多,大车早就预订满了,您多包含。” 王子楠皱着眉头揉揉太阳穴,这也的确不赖搬家公司,谁让自己订的太晚呢。 袁磊走过来,“剩下的箱子用我的车送吧。” 王子楠还没回答,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快速驶到楼下,车门打开,童怀远施施然从车上下来。 看着慢慢朝他走来的这个人,王子楠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大脑仿佛变成一台失控的影碟机,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飞快播放着他与童万青从相遇、相识到相恶的全部过程,最后定格在他,不,是萧逸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童万青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他,手里拿着那柄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德国产鲁格P08手枪。 童怀远在王子楠跟前站定,微微一笑,“昨晚怎么回事?放我鸽子?” 王子楠狠狠掐了大腿一下,疼痛总算让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我今天很忙,有什么事能不能以后再说?” 童怀远扫了一眼搬家公司的货车,恍然道:“你终于决定搬去跟我一起住了?” 王子楠:…… 搬家公司众工友的表情立刻丰富起来。有两个人按捺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音量都控制的很小,但还是有个别单词诸如“搞基”、“同志”偶尔飘进王子楠的耳朵。 王子楠深吸一口气,“请你马上离开!” 童怀远视线扫过众工友,“你告诉他们具体地址了吗?我的住处是在……” 王子楠突然转头对袁磊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住吗?” 袁磊:…… 王子楠继续说道:“我现在答应你。” 在场众工友的下巴掉了一地。 有人小声说道:“我又相信真爱了。” 童怀远:…… 袁磊见王子楠眼眸中的求助与纠结,很镇定的点头,“我很高兴。” 10、同居 王子楠立刻吩咐工头,“把东西全都搬上去。” 工头为难道:“那工钱……” “工钱照付。” 工头虽然觉得很匪夷,但顾客就是上帝,他很痛快的把指令传达下去。 工友们干劲十足的开始卸车,他们觉得今天早上的这场围观比老板突然发了三倍工钱还要激动人心。一位长相稚嫩的小哥甚至忙里偷闲刷了条微博。 文能提笔控萝莉: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直播小三挖墙记,三方全是男人啊啊啊啊啊!!!鉴于客户隐私,无图无真相,各位抱歉了![害羞]@四屉大馒头 @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 @草根男 @正版苍老师 @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后面马上跟了一溜评论。 我爱大魔王:求图求真相![花心] 这个社会需要正能量:恶心的基佬,啊呸! 威武大银妈:好有爱啊![花心] 铁树不开花:在一起在一起! 巴巴巴豆回复这个社会需要正能量:你的心理也太阴暗了吧,还有脸叫什么正能量![鄙视] 性感调酒师:后续呢?不是直播吗? 织围脖的龙猫:转发微博 …… 袁磊看了童怀远一眼,领着搬家工人重新上楼。 童怀远一步一步把王子楠逼到车边,“什么意思?”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王子楠努力做到面无表情,“没什么意思,只是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 童怀远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当真呢?你跟他不是来真的吧?” “跟你没有关系。” 童怀远眼神一闪,长臂一伸,搭在货车的车厢门上,将王子楠圈在中间。 “一日夫妻百日恩,鉴于咱们往日的交情,我好意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个警察走得太近。” 王子楠用力将他推开,受伤的左手由于用力过猛一阵剧痛。他别过脸,头也不回的冲进楼里。 童怀远在楼下站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回车里,慢慢发动车子,驶离小区。 王子楠站在窗前,目送童怀远的车子离去,直至消失不见。他转身对工头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把东西再搬下去。” 工头闻言哭笑不得,“今天不是愚人节吧?王先生,就算你看我们兄弟几个不顺眼,也不带这么玩我们的啊。” 袁磊走过来,“既然都搬进来了不如就在这儿住下,还能帮我分担一部分房租。” 王子楠满是歉意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刚才……”利用了你这四个字,他实在难以启齿。 袁磊无所谓的笑笑,“其实你住在我这儿也好,那个案子还没有破,有了什么新线索,我还能第一时间通知你。” 在通信技术已经无比发达的今天,这个理由着实有点牵强。 但再牵强的理由也比什么理由都没有的好。 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该如何结束就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 王子楠揉捏着太阳穴,点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是刘刘。 “老大,你是搬着箱子自己走过来的吗?我都等你半天了!” 王子楠举着手机走到房间一角,“哥们对不起啊,我另找着地儿了。” 刘刘大叫,“你早说啊!我昨晚上光打扫卫生就干到半夜,一想到你要来我激动的一宿没合眼……” 王子楠捂住手机,小声道:“就当是锻炼身体吧,你最近又胖了,也该减减肥了。” 因为不知道会在袁磊这儿住多久,王子楠只把生活必需品从箱子里取出来,其他的杂物箱都原封不动摞在卧室墙角。 王子楠正收拾着,袁磊过来敲敲卧室的门,“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王子楠点头,“好。” 进了浴室,王子楠想到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他的左手受了伤,穿脱衣服都很不方便,所以每天洗完澡都是直接披上浴衣完事。但那是在自己家,现在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他就不能这么豪放了。 他斟酌了一下,决定忍一忍不洗澡,光洗个头就完了。 他就着水龙头里的热水草草洗了个头,正准备擦干时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毛巾进来。 不得已,他只能求助袁磊。 “袁磊。” 正在厨房忙活的袁磊听到王子楠的喊声,跑到浴室门边,“什么事?” “能帮我找下毛巾吗?就在我床边的箱子里。” 袁磊跑进王子楠的卧室,打开黑色皮箱,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摔得支离破碎的镜框,里面是王子楠和李家明的合影。两个人都是外形俊朗,站在一起相当赏心悦目。 “找到了吗?”王子楠的声音再次从浴室里传来。 袁磊赶紧放下镜框,拿出毛巾,合上皮箱。“找到了。” 他回到浴室,王子楠还撅着屁股趴在洗手台上,他没穿上衣,赤裸的脊背在浴室灯光的照耀下,泛出瓷器般的晶莹光泽。 王子楠用余光看到袁磊走进来,伸出手想接过他手中的毛巾。 袁磊走到他身后,将毛巾直接覆在他的头上,轻轻揉擦。 王子楠立刻站起转身,拿掉遮住视线的毛巾。 袁磊无声的凝视着他,双眸漆黑如墨。 王子楠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逝,他还没来及捕捉到那感觉代表的含义,对方就已经如同调皮的精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袁磊说道:“你的手有伤不方便,我才……想帮你一下。” “谢谢。”王子楠想从他身边绕出去,发觉两个人距离有点近,他只要往前走半步,自己的胸膛就贴到对方的卫衣上。 他只好用眼神暗示袁磊。 袁磊脸一红,后退一步说道:“晚饭已经弄好了,就在餐厅里。” 说完,他步伐僵硬的先走出浴室。 王子楠靠着洗手台,用毛巾狠狠擦了擦脸,拿起挂在一旁的衣服,慢慢套在身上,慢慢走出浴室。 袁磊做的是西餐,牛排配意面,还有一瓶红酒。 他知道王子楠用刀叉不方便,很细心的帮他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王子楠叉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味道相当不错。” 袁磊端起酒杯,“祝贺你乔迁之喜。” 王子楠嘴里的牛肉险些喷出来。从公寓的这一间搬到那一间,连楼层都没变,这也算乔迁吗? 王子楠想起那些搬家工人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心里就阵阵无语。 一个长相很稚嫩估计超不过二十岁的小工友还重重握了握他的手,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慨表情。 虽然内心各种脱线,他还是端起酒杯,说了声谢谢。 之后俩人便默默用餐,默默喝酒。 袁磊正在思考找一个合适的话题打破沉闷时,王子楠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过突然失忆的经历。” 袁磊握着刀叉的手指一紧,“没有。” 王子楠视线始终停留在酒杯上,目光有些出神。 “我有过。念高中时,我曾经在香港的一所中学就读过两年,后来因为一场意外,那两年的记忆便从我的脑海里奇异的消失了。我妈妈说,我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伤到了脑神经的缘故。直到现在,对于那两年的经历,我的记忆中还是一片空白。” 他轻轻晃动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折射下闪动着流丽的光彩。 “我一直以为,忘记和失去是人生中最悲哀的事。直到最近,我想起了更早的一些事情,很多事情,就像原子爆炸一般瞬间装满我的脑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才明白,忘记就是放下,能够忘记一些事,也是一种幸福。” 袁磊牵牵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这个原本很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困难无比。手中的刀叉也变得沉重,几乎无力握住。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说的很对,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周一,王子楠穿戴整齐去上班。 八点四十五分,霍墨准时出现在电梯门口,额头贴了块橡皮膏。 据刘刘的小道消息,周末时老爷子过生日,霍墨回大宅祝寿,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 王子楠目送霍墨走进办公室,立刻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咖啡,尾随而入。 “霍总请用。”他恭恭敬敬把咖啡放到桌子上,连同一封辞职信。 霍墨在桌前坐下,拿起辞职信,没有打开信封,又轻轻放下。 王子楠主动开口解释,“上次宴请银行的朱行长,我动手打了他。” 霍墨眼皮不抬,食指轻轻敲打着信封,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啪啪”声。 “理由。” “他对我性骚扰。” 霍墨眉角抽了抽,又抽了抽,缓缓抬起头,无声的审视王子楠。 王子楠的表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仿佛他刚刚跟霍墨说的不是被人性骚扰,而是咖啡被煮焦。 霍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几不可见的皱眉,将杯子放下。咖啡的确是煮焦了。 “朱行长被打的事我知道,只是我听到的版本和你说的不太一样。”霍墨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握于胸前,“据派出所的人说,朱行长是在王府公馆门前被打,对方是几个地痞流氓,而且他们对于打人的事实供认不讳,朱行长虽然是挨打的一方,却主动提出要跟对方和解。” 王子楠演技再好也无法继续不动声色下去,他吃惊的看着霍墨,就像他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来。 霍墨接着说道:“朱行长的人品如何,我很清楚,对他挨打这事儿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那个打电话报警的人——”他盯着王子楠,一字一句道,“居然是童怀远。” 11、出差(一) 王子楠表面力持镇定,心中情绪却是剧烈起伏。 他想起那天在会馆走廊上与童怀远的偶遇,难道说是他出手帮自己解围,还是那个朱行长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道天谴惩罚他? 信现实还是信上帝,这实在是个问题! 霍墨再次开口,“你在星远工作了三年,考绩一直不错。” 考绩不错,我给你当秘书的第一天你居然说没见过我? “不过——”果然,转折后面无好话,接下来就该是毫不留情的批评,证明像他这样不思进取碌碌无为的人本来就不适合星远,就算他自己不走将来也难免被炒鱿鱼的风险,所以自己提出辞职是比较明智的决定。 “现在已经是年底,为了离职而放弃年终奖,就不觉得可惜吗?”跟预想中南辕北辙的对白令他诧异抬头。 霍墨黑色的双瞳犹如一潭深邃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就算你想走,也等过了新年再说。我不想让星远在业界留下个没有人情味的风评。” “谢谢霍总。” 这么大的一个坡儿他要是再不下,那就不是白痴,而是相当白痴了。这年头工作并不好找,如果不是真的干不下去,谁也不会没事儿跳槽玩。何况他还没找着下家,根本没地儿可跳。 下班回到家,袁磊还没回来。王子楠洗了个澡,煮了一袋泡面,又开了一瓶啤酒。他最近失眠越来越严重,如果不喝点酒,根本无法入睡。 吃完泡面,王子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继续喝啤酒。 这是一个相亲类节目,节目里主持人和嘉宾妙语连珠,High翻全场,王子楠却看的昏昏欲睡。 等他打了个盹,再睁开眼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袁磊还没有回来。 王子楠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等下去,回屋睡觉。 哪知躺在床上,睡意却又渐渐消失,萧逸那些充满悲剧色彩的沉重往事悄然潜进脑海,深深折磨着他的神经。 王子楠的胃开始隐隐作痛,翻了几次身后,疼痛感越来越重,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只好起床找胃药。 正在翻箱倒柜时,大门响了一声,像是有人进来。 他立刻打开卧室房门,看到是袁磊。 袁磊正在玄关轻手轻脚的放鞋,看见王子楠从房间出来,歉然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事,我还没睡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加班?” 袁磊点头,“最近有几件大案子,比较忙。” 他看王子楠还站在门前,问道:“有事?” “我胃口有点痛,你有胃药吗?” 袁磊立刻点头,“有的,你等等。” 他拉开客厅茶几的抽屉,很快找出一瓶胃肠安。 “我们做警察的,一旦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胃病基本上就是我们的职业病。” 王子楠接过胃肠安,说了声谢谢,又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在局里吃过了。” 王子楠哦了一声,“那我不打搅你了,晚安。” 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吃完药,重新躺回床上,耳朵却不由自主注意着客厅的动静。 浴室的门响了一下,接着响起哗哗的水声,袁磊似乎在洗澡。很快,水声停止,袁磊从浴室里出来,走进自己的卧室,再没了声音。 黑暗的房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与方才不同的是,此刻的寂静中似乎多了一份安宁。 王子楠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他醒来时,袁磊已经走了。餐厅的桌子上,摆放着面包和牛奶,牛奶甚至是加热过的。 他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香甜爽滑的牛奶经过喉咙,进到胃里,却变成沉沉的负担。 这个世上,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现代人习惯了冷漠与互利的相处方式,一旦有人对自己好一点,反倒会无所适从,甚至心生恐惧,觉得对方是带有某种目的性。 王子楠不想将这种市侩的思维模式套在袁磊身上,哪怕这种市侩几近真理。 他觉得就算是想一想,就算对方并不知道,对他也是一种伤害。 袁磊是个好人。 还没到公司,王子楠就接到霍墨的电话。 “订两张今天飞三亚的机票,越快越好。晚上八点有个宴会。” “好的。请问和您一起去的人是……” 得赶紧跟那人要他(她)的身份证号码,八成是金莎。除了上次开会见过一面,王子楠还从没跟金莎正式打过交道,有点怵头。 “你。”简洁的吐出一个字,霍墨就挂断了电话。 王子楠一愣。 订好机票,坐车去机场的路上,霍墨扔给王子楠一叠资料。 “美国林氏集团主办的慈善晚宴。这个晚宴进行得很低调,业内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通过在林氏工作的朋友才刚刚得知。” 王子楠接过资料,装订精美的资料册首页,八个硕大的繁体字金光闪闪:永昌顺隆、裕丰祥泰。 “永裕林家是美国老牌的华裔家族,林家世代经营商行、买办,早在十九世纪中叶,当数以千计的中国人怀着淘金梦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西海岸时,林家人已经开始投资参与美国铁路的建设。到了上个世纪初,永裕就已经在美国拥有两座金矿、五座葡萄酒庄园、一家报馆、三藩市一半的烟草厂、纺织厂、制鞋厂、中药店……,几乎三藩市的各行各业都能看到永裕的影子。” 霍墨顿了顿,接着说道:“林家的基业虽然都在美国,但与国内的联系却一直很紧密,与很多政要大员都有姻亲关系,今天晚宴的筹办人林思翰的曾祖母就是民国时期行政院长谭延平的长女。” 正在努力消化资料里各种信息的王子楠手上动作一顿。 谭延平的长女谭仪芳于1936年5月结婚,那场盛大的婚宴几乎邀请了国内所有的豪门政要。童万青也在邀请之列。 萧逸那时刚刚成为童万青的副官不久,跟随上官一同前往。 精致的美食优雅的音乐,绅士彬彬有礼,名媛巧笑倩兮。 到场的来宾中,童万青就算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也是最不容忽视的一个。 一身得体的蓝色军装,即便是坐在那里,军服仍然平整笔挺地紧紧贴在他那匀称的肢体上,显出精悍干练的阳刚之气。再配上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容,愈加散发出英气逼人的男子气概。 就连萧逸也不得不承认,童万青完全符合人们理想中的军人形象。 连他都这么想,更不要说到场的那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 童万青的家世同样不容忽视。 童家是满洲正白旗,官宦世家,背景显赫。童万青的祖父曾担任前清户部侍郎,他本人也是委员长相当器重的得意门生,黄埔嫡系,年纪轻轻便是少将军衔,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他还单身。 若干名媛按捺不住雀跃的芳心,以各种明示暗示或委婉或直接的方式接近童万青。 爱屋及乌一般,连带萧逸都接收到不少娇滴滴羞怯怯的潋滟秋波。 婚宴结束,中央银行行长之女刘海梅如愿以偿得到由童万青担任护花使者的机会。 童万青的专车将刘小姐送到公馆门外,两人依依话别了好一阵。 萧逸抽根烟的功夫,再一转身,刘小姐的玉唇正贴在童万青的面颊上。 他立刻被烟呛到,尴尬的别过头。 脚步声传来。 萧逸站直身体,“师座。” 童万青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上车。 萧逸赶紧钻进前座。 “师座,回公馆吗?” “去河边。” 清凤拂面,明月映水。 高挂红灯笼的弄堂里,歌女婉转的吟唱随着河水一路飘飘荡荡,似与朦胧的月色融为一体。 两个欣长的人影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路,漫步在秦淮河边。 “南京虽然有钟山,钟灵毓秀,一条秦淮河却断了它的龙脉之气。” 童万青缓缓开口,“这也是南京贵为六朝古都,却皆是短命王朝的原因。” 萧逸道:“师座这般曾去西洋留学的新派人物,也会迷信风水之说?” 童万青身形站定,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神情专注,“风水其实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涉及天文、地理、建筑等多个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也是一门科学,或者应该叫做东方科学。” 萧逸心想,你大晚上不睡觉把我叫到河边来,就为了给我讲风水吗? “你好像还没有成家吧?” 萧逸微愕,肃容答道:“大丈夫在世,应当先立业,后成家。何况倭寇未灭,何以家为。” 童万青身形未动,月光映照在他的面容上,光影下那英挺的轮廓好似水墨调成般。 “先立业,后成家。”他像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萧逸的回答,嘴角缓缓扬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好。” 萧逸正在猜测他笑容里的真实含义,童万青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萧逸怔住,心跳刹那间紊乱。 童万青的笑容似乎带有某种魔力,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仿佛脑子发了烧,心跳断了线,不是病,却能要人的命。 这是他们相处三年里童万青唯一一次对他展露笑容,他把这个笑容牢牢印在脑子里,刻在心底,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这里介绍的只是永裕集团庞大架构的一部分。林氏企业覆盖行业范围很广,我们目前只需关注他们在物流界的发展动向,精力太分散不易抓住重点。” 霍墨滔滔不绝讲了一通之后,发觉王子楠似乎没什么反应,一皱眉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12、出差(二) 王子楠恍然回神,端正一下坐姿,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道:“按照您刚才所说,一百年前的林家已经富可敌国。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林家的财富积累已经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如今林氏子孙又要涉足物流界,大概也只是闲来无事玩玩吧。” 霍墨的眉头慢慢展开,视线投向车外,“林思翰是永裕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嫡长孙,林氏家族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林家既然允许他做物流,应该不会只是玩玩。” 王子楠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霍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车外,没再开口。 王子楠低头继续研究资料,车里除了哗哗的翻页声,再无别的声音。 直到上了飞机,王子楠才想到他出差的事还没有告诉袁磊。 他拨通袁磊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空姐开始温柔的提醒乘客关闭通信工具。 他只好发了条简单的短信,之后关闭了手机。 “啧啧,瞧瞧这身材,这Style,你要是去走秀,我们家的小Model们可都要没饭吃了!” 一个油头粉面的娘娘腔翘着兰花指,扭着小蛮腰,在霍墨身边绕来绕去,摇头摆尾。 霍墨一身Brioni手工定制的黑色小西装,窄窄的腰身,修长的裤腿,将他衬得愈发玉树临风。 他们两个一下飞机,就直奔这家名为“帝豪”的高级私人会所。娘娘腔是这里的首席形象顾问,叫阿may,他和霍墨似乎交情不错,看得出霍墨是这里的常客。 阿may为霍墨打理头发的功夫,王子楠从更衣间里出来,一身简约复古的白色西装,做工精湛,剪裁合身,衬得他整个人俊美无匹。 阿may扭头看到他,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 “perfect, perfect!” 阿may两眼放光,围着王子楠不停的转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将白色演绎得如此圣洁高贵的人,简直就是天使降临人间!” 王子楠发现阿may是个真性情的人,只要是他认为符合美丽标准的人,都会不加吝啬的大施赞美,不论对方贫富贵贱。 阿may将王子楠拉大霍墨身边,望着镜中的二人,眼神可以称得上是陶醉了。 “太完美了,太般配了,般配的可以直接去宣誓了。” 霍墨、王子楠:…… 阿may意识到自己的措词似乎不太恰当,拍了下手掌,干笑道:“以新郎和伴郎的身份。” 王子楠实在忍不住笑意,扭头咳嗽了两声。 霍墨的脸色黑如锅底。 阿may识趣的走开,他的女助理继续为霍墨打理头发。 王子楠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立刻有发型师过来为他吹头发。 他刚想闭上眼打个盹,觉得有些不对,睁开眼,身后的发型师换成了阿may。 王子楠有些受宠若惊,以他小秘书的身份,哪享受得起这么高级的待遇? 阿may神秘的一笑,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是gey。” 王子楠从镜子里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霍墨,霍墨闭着眼睛,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阿may接着说道:“我也是。” 王子楠微微点头,“看出来了。” 阿may有些得意,“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王子楠道:“我觉得你是纯零号。” 阿may竟有些不好意思。 王子楠接着说道:“我也是。” 阿may:…… 阿may看了眼还在闭目养神的霍墨,脸上流露出嫉妒的神色,“你是他的相好?” 王子楠道:“虽然有些失礼,我还是很好奇你嫉妒的人是谁?” 阿may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朽木,“当然是他了。” 王子楠忍不住嘴角往上翘,“像你这么好的眼力,难道看不出他是个直男吗?” 阿may的表情高深莫测,“像你这么好的观察力,难道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吗?” 王子楠:…… 虽然心灵受到小小的打击,阿may还是有些不死心,“你真的是纯零号?” 王子楠闭上眼,以行动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阿may有些遗憾的耸肩,开始认真敬业的做起他的本职工作。 时间差不多时,“帝豪”派出会所专属的加长林肯送霍墨和王子楠去晚宴现场。 “刚才我看你和阿may聊得很开心。”霍墨状若不经心的问道,“你们都在聊些什么?” 王子楠回答:“时事政治。” 霍墨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时事政治?” “对。阿may觉得本·拉登被击毙的消息是假的,是美国放出来的烟雾弹,他确信这个人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 霍墨的表情像是被惊到了 ,“然后呢?” “我举出大量的事例反驳他。” “……然后呢?” “他还是不肯相信。不过,他觉得跟我聊天很愉快,这一点倒是被您说中了。” 霍墨沉默片刻,开口道:“不要跟他走得太近,这个人……性取向有问题。” 王子楠陷入沉默。 阿may性取向有问题,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知道霍墨提醒他是好意,然而恰恰是这种善意的提醒让他的内心愈加不舒服。 就像鸡蛋A对鸡蛋B说,瞧,那个鸡蛋长了一身毛,真恶心,离他远一点。 鸡蛋A却不知道鸡蛋B的内心也是猕猴桃。 王子楠觉得自己就像混在一堆鸡蛋里的猕猴桃,虽然表面是光滑的,其实内心长满了毛。 车子在香格里拉酒店门前停下,高大帅气的门童立刻走上前,恭敬的打开车门。 今天的慈善晚宴是半公开性质,所有嘉宾都要凭邀请函入场。所幸霍墨那位在永裕集团任职的朋友已经准备好一切,一下飞机就有人在机场拿着邀请函等候他们。 这次的晚宴是中式的,因为还没有到用餐时间,大部分人都没有入座,而是各自与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霍墨。”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走过来。 “是许文俊。我在澳洲时的大学同学,现在永裕下属的鑫辉物流公司任高级主管。”霍墨低声对王子楠说道。 说话间,许文俊已经走到霍墨跟前,颇为熟稔的搂了搂霍墨的肩膀,“老同学,几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霍墨难得一见的淡笑了一下,“你也没变。” “我以为你会带女朋友,没想到带了位男朋友。”许文俊朝王子楠眨了眨眼。 霍墨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王子楠对于一天之内中枪两回的杯具遭遇也很无语。 “你不是说林思翰今晚会出现吗?”霍墨的语气有些不悦。 许文俊对霍墨明显变冷的态度不以为意,他把胳膊搭在霍墨的肩膀上,一手叉腰,叹了口气道:“利用完了就把人家甩到一边,太让人伤心了吧?” 王子楠刚从侍者那里要过一杯果汁,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许文俊那恶寒的语调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手里的果汁都险些洒出去。 霍墨不着痕迹的一错膀子,许文俊的胳膊就自动滑了下去。“改天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许文俊嘟囔了一句,整个身体又朝霍墨靠过去,故意贴得很近,直到霍墨两条眉毛几乎都拧到了一起,才故作神秘的说道,“你想见的人就在你的八点方向。” 霍墨眼神一亮,立刻朝许文俊所指方向望去。王子楠也好奇的回过身去,硕大的落地窗旁,几个衣着气质都很出众的男女正聚在一起聊天。 王子楠还没来得及去猜哪个是林思翰,就先看到一个熟人——童怀远。 “他怎么也在这儿?” 霍墨比王子楠更不待见童怀远。 许文俊顺着霍墨的眼光望去,“你说耀隆集团的童总?他是巧合,我们林总刚刚在大堂碰巧遇见他。像童总这样一年里在飞机上呆的时间都比在家里多的大忙人,哪是我们小小的鑫辉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一周之内看见童怀远不下三四次的某人对许文俊的说法表示深深的怀疑。 “童怀远右边那个正在看表的男人就是林思翰?” 许文俊的表情很自豪,“我们林总很正吧?” 霍墨:…… 王子楠觉得,其实今天最杯具的人是霍墨。看他现在隐忍克制的表情,如果不是还需要许文俊的帮忙,他一定会装作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离他远远的。 王子楠看了眼林思翰,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斯文秀气的男子。 童怀远举起手中的红酒,远远朝他微笑示意。 王子楠立刻转回头。 既然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到对方那火辣辣的目光就黏在他的后背。 他忍不住活动了下肩膀。 许文俊很关切的问:“你后背痒痒?” 王子楠生怕他说出类似“我帮你挠挠”的惊人之语,立刻说道:“没事。我去趟洗手间,失陪。” 他朝霍墨点了下头,随便拽住身旁经过的一位侍者,问清洗手间的位置,立马闪人。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大厅的方向传来激情澎湃的讲话声,接着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晚宴正式开始。 王子楠回到大厅,发现他和霍墨的座位居然被调到主桌!要知道宴会的座次都是事先早就安排好,清清楚楚写在邀请函上的。也就是说,他不在的这十几分钟时间里,霍墨不但跟林思翰接上了头,而且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友谊迅速升华到坐在一张桌子的亲密程度。 没想到霍墨这个人看起来很无趣实际上有着很高明的社交手腕。王子楠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霍墨左手边就是林思翰,右手边和许文俊之间有个空位,王子楠坐上去之后才发现,他的正对面就是童怀远。 童怀远好整以暇的注视着他,就像一头大型食肉动物注视着自己美味可口的晚餐。 13、老唱片 王子楠一坐下,许文俊就先开口道:“王先生好像在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啊,肚子不舒服?” 先不论他的猜测是否有道理,这种话题貌似不适合在饭桌上讨论吧。 王子楠说道:“我被砂子迷了眼。” “请恕我冒昧,今天外面没有风,这里距离海边也有一段距离,王先生怎么会被砂子迷了眼呢?” 王子楠端起红酒喝了一口,“世上很多事情原本就很难用常理去解释。” 许文俊一副顿悟的了然表情。 正在和林思翰低声交谈的霍墨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童怀远盯着他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 王子楠甚至考虑是否借用下许文俊刚刚的说法跟霍墨告假提前离席。 所幸坐在童怀远身边的一位女士主动与他交谈,将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这里转移开。 王子楠暗暗松了口气。 许文俊突然探出身子对林思翰说道,“林总,这位就是霍总的秘书王子楠王先生。” 林思翰首次正视王子楠,脸上露出优雅却不失真诚的微笑,“幸会。” 王子楠微微欠身,“林总好。” “林总,霍总身边可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他选人和做事的眼光,跟你很相似呢!” 王子楠很佩服许文俊这句看似夸奖霍墨实则抬高老板的马匹拍得相当不着痕迹不落俗套! 林思翰微笑着看向霍墨,“大家既然是校友,处事理念有些近似也是正常的。” 王子楠恍然,原来霍墨和林思翰还有这层关系。 霍墨说道:“文俊有些夸张了。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彼此玩笑惯了,林总不要介意。” 林思翰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自己被台上的主持人点到。原来是主持人终于结束他那听似慷慨激昂,实则废话连篇的开场白,邀请林思翰作为此次晚宴的主办方上台讲话。 林思翰一走,许文俊便主动承担起招呼客人的责任。 “本来这次宴会只是我们公司的一次内部聚会,有几家平时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执意要参加,说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现在这样。” 他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王子楠了然。林思翰所在的鑫辉公司虽然只是永裕旗下的一间小公司,可永裕集团堂堂皇太孙的显赫身份却是一面超级至尊金字招牌,任谁都不会错过结交认识的机会。就比如霍墨。 让他比较艳羡的是鑫辉公司的福利待遇,选择这么豪华的地方搞员工聚餐,这么慷慨的老板去哪里找? 许文俊猜出他心中所想,“怎么样?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很人性化吧?王先生要不要考虑一下来鑫辉啊?”他很无耻的当着霍墨的面挖墙脚。 霍墨冷冷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子楠正要开口,对面飘过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耀隆的员工福利也很优厚,王先生要不要一并考虑呢?” 戏谑的语气流露出说话之人其实没有多少诚意。 王子楠:…… 霍墨盯着童怀远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许文俊笑道:“童总说的一点不假,我可以作证。要不是我发过誓要一辈子跟林总从一而终,我都想跳槽去耀隆了。” 你的老板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王子楠说道:“我们星远虽然规模上比耀隆永裕这样的跨国公司要稍逊一筹,但企业氛围却是很好,老板员工亲如一家。我觉得工作最重要的不是赚钱多少,而是是否开心。”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要吐了。 许文俊拍着王子楠的肩膀大笑,“老弟你说的太好了,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开心,不开心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霍墨说道:“你今天话太多了吧?” “放心,我不会真挖你的墙角的。王先生这么能干的人要是真来了鑫辉,我不就没饭吃了吗?” 像你这样的人还能爬到高管的位子,老天爷也太恶趣味了。 王子楠飞快扫了一眼对面,童怀远早就重新与旁坐的美女聊得火热,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逗得美女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无耻。 王子楠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评价,尽管童怀远现在的表现相当绅士,跟无耻这个词一点都沾不上边。 王子楠发现,虽然童怀远跟童万青有着相同的样貌,他就是没有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更不要说在他们中间划上等号。 不过这不代表他在看到童怀远时不会想起童万青。 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他都不愿见到,不愿想起。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让他想起那些前世的记忆,这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反倒平添了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既然那些记忆短时间内不可能被淡忘,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避免接触到有可能启动记忆之门的人和事。 对付顽固病毒,物理隔离是最有效的防护方式。 林思翰的发言比那个啰里啰唆的主持人简短多了。他讲完后下一个议程就是开吃。 丰盛的大餐端上桌后,原本被主持人前面那番长篇大论打击的昏昏欲睡的众人立刻精神一振,大厅的气氛无声的掀起一个小高潮。 舞台上也没闲着,歌舞、演奏类节目轮番上演,王子楠甚至见到几个总在电视上看到,但就是记不住名字的非着名演员。 霍墨是个话不多的人,一顿饭吃下来也没见他跟林思翰说上几句话。这张桌坐的人都是永裕的合作伙伴,跟林思翰非常熟悉,他们聊得都是跟永裕或者林家有关的话题,霍墨也插不上嘴。 王子楠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防御童怀远的突然进攻上,自然顾不上帮自己的老板撑场子。霍墨话少,他比霍墨话更少。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许文俊的作用来。整张桌子,就靠他一个人撑全局,敬酒、夹菜、说吉祥话、讲冷笑话,玩得不亦乐乎。 王子楠突然发现这个人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却非常懂得调节谈话气氛,有些话听似不靠谱,但仔细体会,却是每一个字都过了脑子的。 几个助兴的小节目演完,主持人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搬出今天的重头戏,也就是本次宴会的主题节目——慈善拍卖。 一件又一件或价值不菲或有特殊意义的拍卖品挨个呈现在众人面前。 来参加宴会的人,除了鑫辉公司的员工和王子楠,个个非富即贵,这种炫富斗富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反正自己爽了就好,至于值与不值,谁在乎呢? 每件拍品都被在座嘉宾以高出底价若干倍的价格拍走。 “既然人家非要上赶着来蹭吃蹭喝,怎么好意思让人空手而归?”许文俊笑得相当不怀好意,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王子楠看了一眼一直微笑不语,只在主持人落锤时跟随大家一起鼓掌祝贺的林思翰,想到他也是这场恶作剧的重要参与人之一,心里就有些无语。 “感谢各位的善心。可以预见来年的春天,山里的孩子们就能坐在宽敞明亮的新校舍里郎朗读书了!”主持人激动万分,“那么接下来这件拍品,将是本次拍卖的压轴物品!” 压轴的通常都是最好的。在座嘉宾纷纷交头接耳,表现出对这件神秘物品极高的关注度。 主持人对自己营造出的火爆气氛极为满意,继续对拍品的介绍:“这件拍品本身的价值也许不是全场最高的,却意义非凡。它诞生于一百年前,历经战火的洗礼,却依然完好无损。它是一个家族百年历史的见证,记录了美国华裔百年的发展与辉煌,它就是由本次慈善晚宴的举办者、鑫辉公司总经理林思翰先生捐赠的,哥伦比亚公司于1926年出版的一张老唱片!” 现场的气氛有些冷场,很显然大家都没能理解一张唱片与一个家族的百年发展史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张唱片看起来的确很普通,又不是什么珍藏限量版,就算再冤大头的人,也想不出把它拍回去能有什么用。 “这张唱片的主人是我的曾祖姑婆。”林思翰不知何时重新回到台上,一改方才的温润笑容,神色有些凝重,“上世纪三十年代,她来到中国,抗战爆发后不幸遇难。林家人几十年来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找到她的遗骨。这张唱片,不仅仅是曾祖姑婆的遗物,更是寄托了林家人对她的哀思。我将它拿出来拍卖,一方面是为山里的孩子尽一份绵薄之力,另一方面就是想借助在座各位的力量,寻找曾祖姑婆的遗骨。她的名字叫林毓婉,曾在燕京大学任教……” 林毓婉三个字出现在耳边时,王子楠脑海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留着齐肩长发,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甜甜酒窝的女孩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你叫什么名字?” “萧逸。” “哎,等等!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呢?”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我叫林毓婉。” 14、初遇 1937年12月,长沙近郊。 “格老子的,军车你们也敢拦!活得不耐烦啦!” 一个头戴钢盔的大兵从车上跳下来,朝一个身穿蓝色棉布旗袍,一副学生打扮的年轻女子恶狠狠的吼道。 蓝裙女子面容有些发白,眼中却毫无惧色。 “长官,我们是燕京大学奉命西迁的师生。一位同学在路上得了破伤风,病情紧急。请让我们搭车去省城……” “搭别的车去!这是军车,延误了军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大兵粗鲁的将蓝裙女子推到一边,转身要回车里。 女子上前拦住他,急急道:“长官,通融一下吧,人命关天……” “再废话老子毙了你!”大兵哗啦一声拉开枪栓,黑黝黝的枪口对准她。周围其他的学生惊得尖叫连连。 女孩脸色虽然更加苍白,脚步却未挪动分毫,直直站在大兵面前,眼中是绝不妥协的坚毅。 “怎么回事?车为什么停下了?”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 女孩倏地回头,一个年轻俊逸的军官正朝她走来。 大兵收起枪,“啪”的行了个军礼,“萧副官,有几个学生拦车。” 萧逸微微皱眉,视线扫过路边站立的几个学生,树下坐着的那个男生看起来像是得了重病。最后,视线定格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女孩看他像是个当官的,上前一步说道:“长官,我们的一名学生患了急症,危在旦夕。希望长官通融一下,准许我们搭车前往省城医治。” 萧逸说道:“你们的困难,我很同情。只是我也有军务在身,抱歉,爱莫能助。” 女孩原以为萧逸看上去性情温和,一定会施以援手,没想到他拒绝得干净利落,登时有些傻眼。 萧逸转身要走,手臂突然被拉住。 “长官,人命关天,你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 萧逸还没说什么,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军人的天职是打仗。救死扶伤,那是医生干的事。” 萧逸面色微变,掰开女孩的手,转身道:“师座。” 女孩顺着萧逸的目光望去,一名身披呢料大衣的军官站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面目冷峻,不怒自威。注意到她的目光,军官眯起眼睛,眸色沉沉的打量她。 他的目光太有威压感,女孩额头很快就冒了汗,手心里也湿漉漉的,却依旧硬撑着与他对视。 萧逸见女孩已经是随时都有可能晕倒的状态,有些不忍,开口道:“师座,这几个学生也是担心自己的朋友,一时情急才会做出拦车的举动。” 童万青看都不看他一眼,沉声道:“你们知道这是军车吗?” “……知道。” “擅拦军车。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们抓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面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女孩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攥紧双手,故作镇定道:“该我承担的责任我自会承担。只是希望长官看在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白白消失的份上,救救我的学生。” 童万青抬起带着雪白手套的右手,理了理袖口,对萧逸说道:“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女孩虽然已经有些绝望,但还是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一步窜过去,拦住童万青的去路。 “我想问您一下,军人打仗的目的是什么?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拯救千万人的性命吗?难道千万条生命值得您去救,一条生命就不值得救吗?再说,军人铁血,并非冷血。难道您手下的士兵在战场上受伤,你也会弃他们不顾吗?” 萧逸微微动容,望向女孩的目光多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童万青却是目光转寒,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如夜空的寒星,冰冷而锐利。 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童万青迈动脚步,从女孩身边直直走过。 女孩身体一晃,面容已是惨白,眼中有泪光闪动。 有人扶住她的手臂。 女孩诧异的看着萧逸。 萧逸低声道:“你等一下。” 他转身跑到童万青的专车旁,像是说了句什么。 很快,他又跑回来,脸上带着笑容。 “师座说,允许你们搭车了。” 女孩又惊又喜,泪水潸然而下。 “别愣着了,快把病人抬上车。” 女孩如梦初醒,回头招呼路旁的几个同学。 军车里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和各种武器装备,那几个男生还能凑合挤一挤,女孩子就不太方便了。 萧逸又跑去童万青那里请示一番,回来对女孩说:“那些个大兵身上太脏,你就坐在师座的车里吧。” 说心里话,她宁可跟一群男人挤在又黑又冷的车篷里,也不愿坐在温暖明亮的吉普车里面对童万青。 然而,眼前这个军官温暖的眼眸又令她无法拒绝。 上车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开始后悔了。 虽然童万青一直都没有看她,也没开口说话,她还是觉得车里的空气压抑得令她无法呼吸。 坐在前座的萧逸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去省城?” 女孩回答:“这条路是通往省城的唯一大路,这几天频繁有军队经过。我猜你们的目的地就算不是省城,也必定会经过那里。” 萧逸笑了一下,“你们这些学生,平时连校门都没出过,一下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 女孩神情有些难过,“苦到不苦,就是一路上看到很多逃难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长官,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萧逸脸上笑容不在,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日本鬼子不会长久的,我们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女孩发现,眼前男子温和的外表下,其实有着锋利坚韧的一面,就像是一柄带鞘的利剑,平时温文尔雅,一旦出鞘,就是剑动四方,饮血方归。 一直未发一言的童万青目光淡淡扫过车里的两人。 视线经过萧逸时,二人目光有短暂的对视。 萧逸立刻察觉到,童万青似乎有些不悦。 虽然他身形未动表情未变,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可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心里不高兴。 萧逸目光闪了闪,扭过头去坐好。 女孩因为聊天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恢复到紧张状态。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车开得再快些。 上天似乎真的听到她的祷告。萧逸对司机说道:“再开快些。” 女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进城之后,众人七手八脚把患病的学生从车上抬下来。 “长官,谢谢你!”女孩真心实意的向萧逸道谢。 “你应该感谢的人是师座。”萧逸望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吉普车,放低声音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是外冷内热。” 女孩甜甜一笑,“我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她见萧逸要走,赶紧喊住他。 “你叫什么名字?” 萧逸回转身形,“萧逸。” “哎,等等!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呢?” 萧逸望着女孩充满期盼的眼眸,有些无奈。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女孩很认真的回答:“我叫林毓婉。” “好!这位女士出价三十万。三十万一次……,这位先生出价三十五万!” 主持人兴奋的声音透过话筒在整个大厅回荡,“三十五万一次!” 王子楠死死盯着对面的童怀远。 童怀远靠坐在椅背上,神情轻松,仿佛刚刚举手出价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 察觉到王子楠异样的眼眸,童怀远慢慢转动眼珠,慢慢对上他的视线。 目光无声的碰撞中,似乎有火花迸出。 童怀远缓缓扬起嘴角,目光愈加灼灼。 “三十五万三次!恭喜这位先生!”伴随着拍卖锤的落下,是全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主桌望过来,大概是都想知道本场拍卖最大的冤大头是何许人也。 王子楠霍然站起,离开主桌,直直朝一个方向走去,一直走出大厅,走到露台上,再无路可走。 他双手紧紧攥着露台的栏杆,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跟害死林毓婉的凶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即便那个人只是碰巧跟凶手长得一模一样。 童万青杀死萧逸,这个事实并没有让他心里产生太多的恨意。毕竟两人是敌对关系,你死我活,生死胜负,各安天命。 只是林毓婉是无辜的! 他想起那个布满阴霾的早晨,林毓婉向他跑来时决绝的眼神,中枪后的无助与惊慌…… 王子楠紧紧抱住头,懊悔和自责像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你没事吧?” 王子楠心里一松,幸好,来的人是霍墨,不是童怀远。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我突然有些胃痛,想先回酒店。” 霍墨看着他,眼中似有各种情绪翻涌滚动,又似什么都没有。他点点头,“好的。” 酒店顶楼的小酒吧里,王子楠坐在吧台上,一瓶接一瓶的喝着啤酒。 酒精的麻醉虽然不能帮他彻底摆脱痛苦,但哪怕能够暂时逃避一下现实也是好的。 事与愿违的是,他今天偏偏就越喝越清醒。 脑海中童万青与林毓婉的身影不停的交替出现,如同两个争夺他灵魂的魔鬼,令他的神智越来越混乱,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掏出手机想给老三打个电话,试图通过聊天来转移一下大脑的注意力。 找出号码,按出拨通键,电话很快接通,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电话中传出,“子楠?” 是袁磊! 王子楠惊得险些把手机扔出去。他拨通的竟然不是老三的号码,而是袁磊的! “子楠?是你吗?”电话那头袁磊关切的询问持续不懈的传来,“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 王子楠想都没想就直接按掉电话。 他能跟袁磊说什么?我现在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天。 袁磊跟他的关系还没熟到这份儿上吧。 有人坐到他身边,伸手拿过他手边一瓶刚打开还没来得及喝的啤酒。 “心情不好?” 王子楠双拳紧握,竭力压抑住胸口翻涌的怒意,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15、电话传情 童怀远对于被骂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慢悠悠喝了一口啤酒。 “你打算什么时候从那个警察家里搬出来?” 王子楠将啤酒瓶重重放到桌上,发出的巨响立刻吸引了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 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刚到走廊里,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 王子楠顺势一卸肩膀,手肘猛然击出。 他虽然没学过小擒拿,可萧逸学过。 童怀远眼中露出微讶,身体一侧,躲开他的手肘。王子楠身形未转,右拳用力向后挥出。 童怀远飞快攥住他挥来的拳头,顺势一拧,别在他的身后。 王子楠疼得一咧嘴,酒劲儿都醒了不少。 童怀远用力一推,王子楠就被按到墙上。 “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新学的?”童怀远紧紧贴到他身上,嘴唇轻轻摩挲他的耳垂。“不会是那个警察教你的吧?” “跟你特么没关系!” 王子楠用力想挣脱,童怀远的手臂却似钢铁浇铸一般,岿然不动,反倒是他被反拧在后背的手臂越来越疼。 童怀远看到王子楠脸上的痛苦之色,后退半步,放开他的手臂。 王子楠倏地转身,再次将拳头奉上。 童怀远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头一偏,躲过他的拳风,同时攥住他的两只手,用力按到墙上。 这回两个人面对面贴到一起,姿势既暴力又暧昧,看两个人的眼神,暧昧的成分似乎还要多一些。 童怀远用自己的腿别住王子楠试图继续发起攻击的双腿,俩人的身体就此严丝合缝。 “你跟他上过床了?”虽然姿势很火辣,童怀远的眼眸却清明得没有一丝欲念。 王子楠牙齿咬得格格响。 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到最边却变成,“上过了,怎样?” 看着王子楠挑衅似的眼眸,童怀远神色陡然一沉。 王子楠的肌肤突然一阵颤栗,类似某种巨大危机的预警,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童怀远的唇已经贴到他的唇上。 他的手脚都被制住,唯一还能活动就是他的头。 只是不论他的脸转向哪一边,都丝毫不影响童怀远对他嘴唇的攻城略地。 走廊拐角处有脚步声传来,王子楠想告诉童怀远有人来了,嘴刚张开一点点,对方的舌头就趁虚而入。 童怀远的吻技很好,舌尖上好像跳跃着火苗,紧紧吸附住王子楠的舌尖,从舌尖到舌根,逐一舔舐,然后转到牙龈,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口腔黏膜,又轻又快,在介乎于碰触和离开之间尽情地挑逗。 王子楠几乎就要迷失在这个吻中,直到耳畔传来口哨声。 仿佛一道炸雷劈到他头顶,将他瞬间劈醒。 他睁开眼,几个老外站在走廊不远处,很惊奇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还朝他们伸出大拇指,“痕邦!痕邦!” 虽然他的中文很不标准,王子楠还是听懂了。 他咬牙低声道:“放开我!” 童怀远松开王子楠的手,改成搂着他的肩膀,对那几个老外说道:“He‘s very cute。” “Yeah,Yeah,a cute boy。” 几个人边点头边笑着从他们身旁走过。那个竖大拇指的金发小伙子还朝王子楠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王子楠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几个老外刚刚离开,他立刻推开童怀远,大步离去。 “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童怀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王子楠走得更快,闪身进入正要关闭的电梯门,拼命的按关门键。 所幸童怀远没有跟过来。 回到房间,王子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童怀远最后的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 他说的当然不是事实,他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又怎么可能心生喜欢? 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自以为是到不可理喻的人? 王子楠越是想睡越睡不着,只好起床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 一瓶还没喝完,王子楠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在跑了三趟厕所后,他终于确定,自己吃坏肚子了。 精疲力竭的躺回床上,王子楠不知怎的就想起刘刘上次失恋后两个人一起喝酒时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把我和她之间的一切,全都跟这瓶酒一起喝进肚子里,然后变成粑粑拉出来。 如果拉肚子就能把那些烦心事一并清除体外,他也不介意多拉几次。 心里这么想着,眼皮却开始打架,睡意渐渐上涌。 就在见到周公的前一秒钟,手机突然响起。王子楠闭着眼拿过手机,准备直接按掉,继续睡觉,谁知错按了免提键,一个声音急促的响起,“子楠,我是袁磊。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瞌睡虫顿时飞到千里之外。 王子楠不自觉坐起身,手指用力的握着手机,脑海里飞速闪过袁磊此时给他打电话的若干理由,“你好。” 袁磊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松了一口气——虽然看不到,他却能分外清晰的感觉到。 “对不起,这么久才给你回电话。我刚刚……在出任务,不方便。你不会怪我吧?” 王子楠总算想起是自己先给人家打的电话,接通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挂断,袁磊担心他才回拨过来。 袁磊的声音里有奔跑后的喘息之意,电话里偶尔还有汽车经过的声音,他似乎正站在大街上。 王子楠突然意识到袁磊职业的特殊性。他是一名警察,这么晚的时间,这么冷的天气,他还一直待在外面,想必是在办理很紧要的案件。 他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寒冷的冬日之夜,袁磊独自一人,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密切关注着某个罪犯的动向。寂静的黑暗中,电话声突然响起,惊跑了正准备作案的罪犯,令他几个月辛苦的蹲守功亏一篑…… “对不起。”他满怀愧疚的道歉,“我刚刚的电话……影响到你的工作了吧?” 警察出任务时是不是都不能接电话?他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处分?王子楠越想越是自责。 “没事。”袁磊反过来安慰他,“我想,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可偏偏你的电话又断了,我刚才待的地方不方便给你打回去,一时走不开,又怕给你打过去时你休息了,或者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真是急得我要命。” 如同那晚在袁磊家的浴室里,两人无声对视时那样,王子楠心里又升起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要融化开来,糯糯的,湿湿的。 “我没事。”手机里,王子楠的声音带有一丝异样的鼻音,“刚刚……我只是心情不太好。现在已经好多了。”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 “子楠,”袁磊的声音缓缓响起,平静之中却又暗潮汹涌,“我想见你。” 王子楠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听着电话里袁磊那平稳的呼吸声,许久,才道:“我在三亚,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王子楠准时出现在酒店豪华的自助餐厅。霍墨已经到了,正在喝咖啡。 “胃口好些了吗?” 王子楠点头,“好多了,谢谢霍总关心。” 霍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眼窝处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 “我有轻度的神经衰弱,比较认床,换个地方睡就会容易失眠。” “很多人都有认床的习惯,我也一样。”霍墨微微点头,“所以我这个人平时很少出差。” 王子楠心想,你是等着我说不胜荣幸,能跟总经理得一样的病吗? 幸好霍墨又端起咖啡,目光重新回到面前的财经杂志上。 王子楠立刻拿起餐盘,去餐品区选食物。 当初为了躲避童怀远的骚扰而搬进袁磊家里,这个行为本身就带有很浓的利用色彩。因为利用了袁磊单纯而热诚的心,自己对他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对方明知被利用却给予他一如既往的体贴与照顾,给他的内心带来愈加沉重的负担,沉重到他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离开。 袁磊昨晚在电话中那句极其类似告白的“我想见你”,却让他心中有种云开见月明的豁然之感。 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就是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隔着那层窗户纸,各种猜测猜疑忐忑压抑,一旦把纸捅破,才发现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各种压力瞬间消散。 与其一味回避不如直接面对。如果袁磊真的对他有意思,两个人试着交往一下也无妨,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两个人到底合不合适在一起呢? 这是他昨晚在酒精的麻醉下,状态极其不清醒时做出的决定。 今天早上醒过来他就后悔的要死。 他为什么要把航班时间告诉袁磊?难道自己内心真的期盼袁磊来接机吗?他真的会来吗?如果他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做? 自己是真的想清楚要跟他交往吗? 王子楠深深觉得,他的这个糊涂决定把两个人本就微妙的相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混乱。 用完早餐,王子楠在电梯口等霍墨。 电梯来了,两人依次走进去,王子楠伸手去按关门键,电梯门徐徐关闭。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电梯门收到感应,再次开启,童怀远站立在电梯门外。 因为有霍墨在场,王子楠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很装逼了打了声招呼,“童总。” 他简直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童怀远目光扫过电梯里的两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王子楠继而佩服童怀远的演技,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两个人根本不认识一样。 这个装逼犯!!!! 霍墨从头到尾都没跟童怀远说一句话,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童怀远却转过头来,嘴角边扬起一抹笑容,“昨天的晚宴,没有机会跟霍总攀谈,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面,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霍墨牵了牵嘴角,就算是笑过,“只要童总不再对星远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倒很乐意结交童总这样的朋友。” 童怀远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懒洋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味来,“霍总果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电梯到了童怀远要去的楼层,童怀远走出电梯,转身微笑,“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说这话时的眼睛却是看着王子楠。 王子楠忍不住瞄了一眼霍墨。 霍墨依旧没什么表情。 直到坐上离开三亚的飞机,王子楠才明白童怀远那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真正含义。 童怀远居然跟他们坐的是同一个航班! 16、博弈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坐在航班头等舱里,童怀远气定神闲的朝霍墨两人微笑。 王子楠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低头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霍墨在过道站定,皱眉道:“我不喜欢靠窗的位置。” 来的时候你的位置就靠窗,怎么没听你说不喜欢呢? 王子楠站起身,往里挪了一个座位。 童怀远就坐在过道的对面,霍墨一坐下,就如同在两人中间竖了道屏障,王子楠立刻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霍墨朝童怀远问道:“童总也去G市?” “应霍董事长之邀,参见贵集团的新年晚宴。” “……东海集团的新年晚宴还有一周才举行。” “那就顺便参观一下G市的风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霍墨:…… 尽管一直没有回头,王子楠也能想象出童怀远脸上一定挂着他那招牌一样童叟无欺牲畜无害的可恶笑容。 他觉得,童怀远是他见过的人中最能将表里不一演绎到极致的人。 他的人品跟童万青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王子楠怔住。 他怎么会给童万青如此高的评价?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前世,和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人。 头等舱里一片安静,只有飞机引擎巨大而枯燥的轰鸣声,以及偶尔经过的空姐轻声细语的问候。 王子楠闭目假寐,思绪却回到那个激情与热血、战火与理想并存的年代。 萧逸刚走出军部大楼没多久,就被人盯上。借着买包香烟的功夫,他状若不经意的转身,眼角余光立刻捕捉到两个人影快速闪进巷中。 萧逸皱起眉头。 不久前,同样潜伏在三十九军的一名同志因为叛徒出卖,身份遭到暴露被军统逮捕。虽然在被秘密押往军统集中营的路上被成功解救,由于自己也参与策划了营救行动,很快便引起军统注意,成为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 他的行动因此受到极大限制。 萧逸站在路边看似悠闲的抽烟,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思考如何才能摆脱特务的跟踪。 街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 “还我河山,勿忘国耻!” “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高举标语的游行队伍渐渐走近,响亮的口号声振聋发聩,在城市上空振奋飘荡。 街道两旁的居民纷纷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还有住在二楼的居民从自家窗户里挂出长长的标语,声援学生们的壮举。 萧逸退到路边店铺的窗根下,注视着从自己身边源源不断走过的游行队伍。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萧逸眼睛一亮,一个想法出现在脑中。 前方的游行队伍似乎出现混乱,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是学生们惊慌的呼喊。 “警察来啦!” 整齐的游行队伍很快被闻讯而来的大批军警冲散,学生们没有应对经验,开始惊慌失措的胡乱奔走。 几声急促的枪声响起,仿佛一枚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场面顿时失控,学生们尖叫着,像受惊的兽群漫无目的疯狂奔跑。 “大家别慌,不要乱跑!” 林毓婉和其他几名老师竭力呼号,企图控制住混乱的局面,却是有心无力。 很快,汹涌的人流将她和其他老师冲散。 人潮之中,一些跑得慢的,被别人撞倒在地后,便被无数只脚践踏而过,再也没有机会起来。 林毓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脸色发白的站在人流中央,却仿佛身处湍急的洪水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汹涌的浪头拍进水底。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扶住她的肩膀。 林毓婉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如同天使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萧逸。 “跟我走。”来不及多做解释,萧逸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奋力拨开周边的人潮,朝街边慢慢走去。 平生以来第一次被年轻男子搂在怀里,林毓婉觉得一呼一吸间,满满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不禁脸颊一阵阵发热,心怦怦乱跳。 冲出人流后,萧逸松开林毓婉的肩膀,握住她的右手,“跟我来。” 林毓婉还沉浸在两人方才紧紧相拥的情境中,连跑过几条巷子都不知道,直到周围彻底陷入安静,再也听不到游行队伍骚乱的声音时,她才恍然回神。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天主教堂。 “警察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萧逸朝林毓婉微笑道,“现在应该安全了。” 明明很普通的笑容,此刻在林毓婉的眼中,却是炫目灿烂如同太阳神的光芒。 刚刚稍有些平复的心跳再次剧烈起来。 她不敢让萧逸看到她的窘状,低头转身,推开教堂的大门。 做弥撒的时间已过,教堂里空无一人。 阳光从大大的彩色玻璃窗里透进来,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琉璃纱,软而轻绵。 空气中无数的灰尘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流动,愈加衬出教堂内的安详静谧。 林毓婉走到圣坛前,闭上双目,双手握于胸前,似在虔诚祷告。 萧逸慢慢走到她身边。 “原来你信教。” 林毓婉睁开眼睛,望着圣坛上的圣母像,“我的家人都是很虔诚的天主教徒,包括我自己。” “有信仰是件好事,它能让你在面对困难绝望时,在你心底留一盏明灯,不至于因为痛苦迷惘而迷失了方向。” 林毓婉眼神亮了起来,“高登神父曾告诉我,主不会为我们摆脱痛苦,他给我们坚强的力量。你的话跟他说的很像呢!” 萧逸扫了一眼从小门里进来开始默默打扫卫生的教堂义工,走到钢琴前坐下。 当流畅而熟悉的旋律自萧逸手指下流淌而出时,林毓婉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仿佛胸腔里一直蓬勃跳动的心从此再也不属于自己,而是插上一对翅膀,飞到那个人的身旁。 “Beautiful dreamer!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林毓婉跑到钢琴边,眼神中满是惊喜。 “我母亲出生在美国三藩市,二十岁那年,她回国嫁给了我父亲。”萧逸微笑抬头,“史蒂芬.福斯特是她最喜欢的作曲家。” “怎么会这么巧?”林毓婉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家也在三藩市,而且我最喜欢的作曲家也是史蒂芬.福斯特!” “那这么说,咱们还能算是半个老乡了。” 林毓婉静静聆听着,一曲终了,她定定凝视着萧逸,眼眸中仿佛有星光闪耀,“二十岁生日时,我曾经许下过一个心愿,当我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出现时,他能亲自为我弹奏一曲Beautiful dreamer。” 萧逸一直噙在嘴边的笑容僵住,他抬起右手整理了下军帽,以掩饰尴尬的面容。左手却在合上琴盖时悄悄塞入一根香烟。 “那我预祝你的梦想早日实现。”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可除了温和,再没有别的含义。 林毓婉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她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刚才的话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重新积蓄到足够多的力量,那可能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萧逸再回到军部时,童万青的房间里似乎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童师长,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赔上自己的大好前程!” 萧逸心中一沉,说话的人是军统华南区区长丁彦复,他来找童万青,想必是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 “我的前程掌握在自己手中,别说是你丁区长,就是戴老板也无法左右。” 与怒不可遏的丁彦复正好相反,童万青的声音一如平常,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他的处变不惊在丁彦复眼中却是十足的不可一世,愈加刺激了他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丁彦复是杂牌军出身,他总觉得那些出身高贵的黄埔嫡系看他的眼神有如看一条上门讨饭的流浪狗。 “童万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童万青首次拿正眼看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出一丝兴味,“哦,那童某倒要拭目以待了,丁区长可要表现得卖力些,不要让童某失望。” “你!……”丁彦复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就是主动上门自取其辱来的。 萧逸适时出现,轻轻敲了敲半敞的房门。 “师座。” 童万青目光转向萧逸,眼眸中的冷意悄然化解。 “回来了。” 萧逸点头,“文件已经给司令部送过去了。” “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等等!” 丁彦复咬牙切齿的瞪了童万青一眼,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当我这个大活人不存在吗?我等了他这么半天,你说放走就放走,笑话! “萧副官,能问一下你今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吗?” 萧逸看了眼童万青,“奉师座之命,给警备区司令部送一份紧急公文。” “送文件用得了那么久吗?萧副官是不是还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啊?” 丁彦复的目光咄咄逼人。 萧逸犹豫了一下,“在路上遇到警察冲击学生游行队伍,我送一位朋友去教堂躲避。” 他看着童万青,“这个人师座也认识,就是来长沙的路上那位拦车的林老师。” 丁彦复怀疑的盯着童万青,见对方面无表情,又将视线移回萧逸,“你们在教堂都干了些什么?” 萧逸还没回答,童万青先开口,“就算他们是去宣誓结婚,难道丁区长还要表示反对吗?” 萧逸眼角一跳,目光偷偷瞄向童万青。 童万青却没有看他。 “我……” 丁彦复刚一开口就被打断,“再者,军统的人既然跟了他半天,难道真不清楚他们在教堂干什么吗?丁区长还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来这儿捣乱,我们三十九军的枪杆子可不是吃干饭的。” 童万青边说边开始慢条斯理擦他那把最最珍爱的鲁格P08短管手枪。 丁彦复心里有些没底了。 他的确早就知道萧逸跟一个女学生去教堂的事,可教堂里的情形如何,他却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本来是打算挑拨离间,引起童万青对萧逸的怀疑,自己好能顺利摸清这个人的底细,没想到童万青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有心跟他来硬的,又怕惹毛了童万青,对方真的请自己吃枪子儿。 据说在淞沪会战中,一名三十九军的将领抵抗不力擅自撤兵,被童万青当场击毙在前敌指挥部里。那个将领是北伐时期就跟随委员长左右的得力亲信,委员长却说,带兵的人有的是,童万青只有一个。 丁彦复觉得,如果童万青真的请自己吃枪子,委员长那句话估计就会改成,军统的狗有的是,童万青只有一个。 他愤愤瞪了童万青一眼,走近萧逸。 “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哼!” 萧逸对丁彦复色厉内荏的恫吓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看着他走出房间,轻轻关好房门。 “过来。” 萧逸心中一凛,慢慢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望着桌子另一边那个身形瘦削、坐姿挺拔的身影。 “你真的是共产党?” 童万青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刚刚问萧逸的只是吃早饭了没有。 萧逸很坚定的摇头,“不是。” 童万青静静凝视他,漆黑的双瞳幽暗而不可测,似乎可以看穿一切。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你骗我,”他缓缓将黑色的鲁格P08放在桌上,“我会亲手了结你。” 17、接机 机身强烈震动了一下,王子楠蓦然惊醒。空中小姐用极其温柔的声音提示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他重重吁了口气,抹了把脸,才发觉脸颊和额头都是冰凉的。 尽管心情极其压抑,他还是忍不住朝那个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坐在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霍墨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睁开眼睛,投来无声的询问。 他轻轻摇了摇头,转头望向窗外。 机舱下方是城市灿若银河般耀眼夺目的夜景。一座城市,不论白天多么嘈杂繁乱,到了晚上,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有奢华与美丽。黑夜用它黑暗的力量掩盖住人们所不想看到的一切丑陋与虚伪。 到了出站口,王子楠意外的看见金莎和霍刚。 霍刚远远朝霍墨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接着就满面笑容的朝走在前面的童怀远伸出手,“童总,我代表东海集团欢迎你的再次到来。” 童怀远伸手跟霍刚握了一下,“霍总亲自来接机,童某不胜荣幸。” “家父本来要亲自来的,只是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老人家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和童总当面赔罪。” “霍董事长太客气了。……” 那边两个人在聊天,金莎也没闲着,怒气冲冲走过来。 “你去三亚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她这句话本是对着霍墨说的,临末偏偏又扫了王子楠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他,跟霍墨沆瀣一气,知情不报。 王子楠心里比窦娥还冤。肖静宜以前跟金莎是什么关系他不清楚,金大小姐可是从来也没主动跟他建立过情报关系啊! “你别看他,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我让他保密的。”霍墨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王子楠和金莎同时看向他,目光是一样的惊讶。 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帮别人说话? 若是换做寻常的女人,一定会因挂不住面子而跟霍墨大吵大闹。可金莎显然不是个寻常的女人,她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集团公司今晚要宴请童怀远。你去不去?” 霍墨没有立刻回答。金莎又扫了王子楠一眼。 王子楠马上明白自己已经是个多余的人,正想着寻个什么样的借口走开,就听到有人喊他,“子楠。” 他心中压力陡增,默默转身,望着朝他走来的袁磊。 他真的来接机了! 王子楠扭头对霍墨说道:“我一个朋友,失陪一下。” 霍墨眼中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王子楠走向袁磊。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说完这句,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也是碰碰运气。你知道飞机经常会晚点。”袁磊看了下表,“我是请假出来的,一会儿还要回局里。” 王子楠立刻说道:“那你赶紧回去吧,正事要紧。” 袁磊笑笑,“不急。反正家里离机场不算远,我还有时间送你回去。” 袁磊话中那句“家里”让王子楠心中别的一跳,脸颊竟有些微微发红。 他想了想,说了句“你等我一下。”转身回到霍墨那,“霍总,一会儿还有事吗?” 霍墨停下与金莎的交谈,扭头看他。 王子楠解释道:“要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站在不远处的童怀远似乎感觉到什么,扭头望过来。 袁磊接收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眉峰微动,直直回视,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竟似在无声过招。 霍墨扫了眼袁磊,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 银色的SUV无声行驶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袁磊神情专注的开车,目光直视前方。 王子楠目光微侧,袁磊轮廓分明的俊逸脸庞被车窗外霓虹灯和广告牌交错闪烁的光影映射得忽明忽暗,有种平日不曾见过的忧郁和深沉。 王子楠觉得车内的气氛过于压抑了些,调整了下坐姿,正在想以什么话题开头好。袁磊转过头来,笑着问道:“三亚好玩吗?” 他一笑起来,整个人立刻阳光了许多,跟方才那个忧郁青年大相径庭。 王子楠回答:“只是出席了一个晚宴,哪儿都没去。” “晚宴有意思吗?” 他斟酌了下措辞,“……高潮迭起。” 遇到故人的曾侄孙,疑似杀人凶手转世的童怀远拍下被害人的遗物,这样的晚宴用“高潮迭起”四个字简直不能形容其精彩程度的万分之一。 袁磊迟疑了一下,“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工作上出现了些失误,被老板骂了。” 这是他花了一整天想好的说辞,这种理由最不需要解释,也不用担心会穿帮。反正袁磊又不可能去找霍墨对质。 袁磊想了想,道:“你现在的工作不开心吗?” 王子楠耸耸肩,“还好。工作嘛,哪有事事都称心如意的。” 他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音响里放出的第一首歌就是Beautiful dreamer。 他立刻切换到电台。 电台里的主持人正义愤填膺的评论昨晚的一场球赛,不时有热心观众打进电话来发表各式观点。 王子楠似乎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一直没换台。 袁磊借换挡时不动声色的扫了王子楠一眼。他的表情似乎在很认真的听节目,眼神却暴露出他其实在走神,电台里播的是什么,他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 琉璃般剔透澄澈的眼眸中,有种欲说还休的迷惘,更衬得他双眸似水,魅惑而迷离。 袁磊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心开车。 汽车很快驶到小区楼下,王子楠将行李拿下车,看到袁磊打开车门走下来。 “我上楼拿点东西。” 他说着去接王子楠手里的拉杆箱。 王子楠闪身躲开,“谢谢,我自己能拿。” 袁磊看着王子楠走进楼栋,目光闪了闪,跟在他的身后。 电梯里,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话。王子楠感觉到,袁磊时不时投到他脸上的目光,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我想见你。 这句包含太多内涵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脑海。 似乎是受不了袁磊目光中的灼热,王子楠不自然调整了下站姿。 电梯终于到达十五层。 王子楠走出电梯的一霎那,顿感外面的空气比电梯里凉爽了许多。 打开房门,他放下箱子,先奔厨房。 方才电梯里的温度实在太高,让他有种体内水分都被蒸发殆尽的感觉。 刚给自己倒了杯水,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转身,发现袁磊跟自己近在咫尺。 “我饿了,想煮包泡面垫垫胃。”袁磊扬起手臂打开王子楠头顶上方的橱柜门,目光却一直未离开王子楠的眼睛。 “你要不要来一包?” 王子楠艰难点头。喉结因为吞咽口水而上下滑动。 袁磊的视线随之下滑至他修长光洁的颈项。 很显然,袁磊的眼神传达给他的信息,让他觉得对方现在最想吃的并不是泡面。 袁磊的手臂缓缓落下,直接放到王子楠的后脑。 他果然不是真想吃泡面! 王子楠刚刚确认了这个事实,腰肢已经被轻轻搂住。 对方动作虽然轻柔,却是不容拒绝。 王子楠睁大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英俊容颜。 袁磊的五官不似童怀远那般轮廓分明,唯独两道剑眉,线条清晰而流畅,将他清秀的五官衬出几分傲气,几分野气。 王子楠发现自己此刻内心的矛盾点不是该出哪只手揍他的鼻子,而是到底要不要拒绝他! 袁磊是个好人。 好人就一定要接受吗? 自己真的已经看清楚内心所想了吗? 王子楠还在挣扎纠结中,袁磊的唇已经印在他的唇上。 正如他所预料的,袁磊的唇很柔软,带有一种阳光般的味道。与童怀远疾风骤雨般的热吻不同,他的吻温柔而舒缓,小心而郑重,仿佛不仅仅是在吻自己的情人,更是世间最最宝贵的珍爱之人。 王子楠甚至从他的吻中清晰的感觉他身体里跳动的那颗真心。 这种感觉在童怀远的吻中完全体会不到。 后者的吻只有欲望和占有。 王子楠踮起脚,主动回吻他。舌尖化作指腹,描绘出他的唇形,那是软糖一般的柔软,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 袁磊的呼吸开始粗重,王子楠的回应令他有些不能自己。他手臂用力,将王子楠搂得更紧,舌头迅速顶开他的嘴巴,勾引着他与他吸吮舔舐、缠绵不休。 王子楠的腰肢因为袁磊力道加重而不由自主向后弯曲,也亏得他身体柔韧性好,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依旧不妨碍两个人激情的亲吻。 而且,这样的姿势毫无疑问也更加撩人。 袁磊放在他腰肢上的手不受大脑控制的伸进他的牛仔裤里,抚摩他光滑挺翘而富有弹性的臀部。 袁磊掌心的炙热和双腿间的硬挺让王子楠明白,他已经忍耐不了多久。 袁磊的吻开始向他的脸颊下巴耳垂游移,边吻边观察他的反应。 “要不要去卧室?” 他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王子楠没有马上回答。 袁磊有些失望,但也决定尊重王子楠的意愿。他正准备去浴室冲个凉,王子楠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就在这儿。” 袁磊的动作停顿了六秒钟。 六秒钟后,他一把抱起王子楠,转身放到身后长长的餐台上。一边继续亲吻,一边褪掉他身上的牛仔裤,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18、迷情 虽然手边没有润滑剂,但厨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食材。 袁磊随手抄过一瓶炼乳,涂抹在王子楠的股间,脱掉自己的长裤,一个挺进,便长驱直入。 王子楠发现,在色字面前,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反应,就是一个急字。面对情色,再温柔的绅士也会化身虎狼,尽情展露自己雄性本能的一面。 袁磊在他体内激烈的撞击着,尽管敏感的内壁被粗热的分身粗砺的摩擦着,王子楠心里却升起一种从不曾体会过的满足感。如同一颗漂泊的心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全、很安定,连带那些前世记忆给他带来的困扰都无形中消散了很多。 和李家明在一起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他的确很喜欢家明,但他不确定这种喜欢究竟是不是爱。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彼此付出的爱未必对等,总要有一方付出的更多一些。 他们两人中,李家明无疑是多付出的一方。 这种认知曾经一度令王子楠很愧疚,觉得自己亏欠了家明。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能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依赖。 如今,袁磊带给他的这种安全感是否就代表了爱呢?他不能肯定。 自己是否已经爱上袁磊?他也不能肯定。 爱情,真是一个让人徒生烦恼却又无解的命题。 袁磊抬起王子楠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敏感部位贴得更紧,撞击也愈加深入。 王子楠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的声音立刻刺激了袁磊的兴奋点,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腰肢,完全抽出再迅速的猛烈贯穿。 “唔……” 王子楠的上半身不由自主抬起,内脏似要被顶穿的恐怖快感袭来,后穴不自觉的阵阵收缩蠕动,死死咬住硕大的灼热。 袁磊觉得灵魂都要飞上天了,动作愈加疯狂。 王子楠的身体随之剧烈摇晃着,身下餐桌发出阵阵不堪重负般的刺耳摩擦声。 他的两条笔直修长白皙嫩滑的长腿无力的架在袁磊胸前,白色的衬衫扣子解开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两颗粉嫩的茱萸,从袁磊的角度看过去,触目惊心的性感。 袁磊俯下身,温润而缠绵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最后吻上了嘴唇,舌尖探入,缠绕吸吮,缕缕银丝溢出嘴角,闪出晶莹的水光。 “子楠,我爱你。” 袁磊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重重喘息。 王子楠心中一震。 两个人的激烈战斗并不只限于厨房。第一回合结束后,双方似乎都意犹未尽,战场很快转移到卧室。 人类几千年文明史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用无数个活色生香的例子充分证明了床上才是最适合做爱的理想之地。 没有了作战场地的拘束,袁磊将自己的作战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且,有了餐厅那场战斗垫底,他总算恢复了自己绅士的一面,将这一回合演绎得极其柔情蜜意,完全以对方的感受为自己奋斗的最高要求,将王子楠一次又一次带上快感的巅峰,直到对方精疲力尽,眼睛都要睁不开时,他才尽情释放。 王子楠趴在被子里,正要沉沉睡去时,无意识睁开眼睛,看到袁磊在穿衣服。 “去哪里?”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竟有种不经意间勾魂夺魄的性感。 袁磊心头的邪火又开始蠢动,他俯身轻轻吻了下王子楠的脸颊。 “去加班。” “……你不累吗?” 王子楠不可置信的抬头,手臂撑起上半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赤裸的肌肤,简直要诱人犯罪。 袁磊不得不扭过头,“最近有个很重要的案子,同事们都在忙,我不去不合适。” “那你一定要找机会休息啊。” 王子楠的关心令袁磊倍感窝心,他转过头来,却看到王子楠趴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 袁磊心中一阵苦笑,轻轻帮他盖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门。 王子楠觉得自己睡着没有多久,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床铺一沉,有人躺到他的身边。 他睁开眼睛,发觉天已经大亮了。袁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对着他,眼中笑意盎然。 “早。” 王子楠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噌的就坐起来,快速穿衣服。衬衫袖子还没套进去,突然腰肢一紧,一股大力将他重新带回床上,袁磊的笑脸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 “别闹,我上班要迟到了。” “那就不去了,请天假。” 袁磊一个熊抱,将他压得严严实实,目光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流连。 “要不要来一场morning sex?” 袁磊的眼眸中闪烁着幽异的火苗。 王子楠躲闪着他凑过来的嘴唇,“我真的要迟到了”。 袁磊也不坚持,重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餐桌上有早点,别忘了吃。” 说完翻身躺到床的另一边,紧紧抱着枕头,一副准备睡到天荒地老的表情。 王子楠拍拍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我倒休。” 袁磊刚说完这话,就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王子楠哭笑不得。都累成这样了还想morning sex,他真当自己是super man啊。 不过,想起他昨晚那振聋发聩的表白,王子楠又笑不出了。 昨晚的疯狂,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不论袁磊是何想法,之于他,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如果非要准确的定位,还不如说是在各种混乱局面心理压力共同发酵之下,为了避免出现精神错乱的杯具结局,老天主动送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很好的宣泄突破口。 不可否认,他们两个配合的相当好,过程也是相当愉悦,如果只是随便玩玩,一定会成为他记忆中一份美好的回忆。 袁磊的告白却在他本就已经负担累累的心底又添上浓重的一笔。 他应该只是说说而已吧。 王子楠不确定的想着,走出房间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袁磊睡得很沉,身体弯成基围虾的形状,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就像一个单纯得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儿。 他轻轻叹息,悄悄掩上房门。 王子楠来到公司,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圣诞节。按照星远惯例,每年的平安夜都是星远雷打不动的年终聚餐日。 他掏出手机,想给袁磊打个电话,一想到他还在睡觉,就改成发了条短信。 今晚公司聚餐,晚些回去。 没过多久,就有短信回过来。 你是骗我的,你根本没跟他上过床。 发信人是童怀远。 王子楠大脑反应了几秒,才弄懂童怀远的这条短信是什么么意思。 如果是在昨天,王子楠大可以理直气壮的给他回过去,我跟谁上床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或者,干脆就不理他。 现在,他依然可以不理睬他,只是这种不理睬却不再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多了一点点心虚的成份。就像是偷吃忘抹嘴被抓现行的感觉。 我干嘛要对他心虚,我脑子进水了吗? 王子楠不可思议的揉着太阳穴。 手机铃声响起,是童怀远。 王子楠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险些按了接听键。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盯着它的眼神就像盯着定时炸弹。 手机坚持不懈的响了一阵,终于停止。 他松了口气。 只是心还没完全放下,铃声再次响起。 他看了眼总经理办公室紧闭的房门,伸手按掉电话。 十分钟不到,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 他干脆直接关机。 聚餐选在平安夜其实很不人性化,让处于热恋中的年轻员工颇为怨怼,不过由于每年的聚餐都很丰盛,还有花样繁多、奖品丰厚的抽奖活动,没有一个人会舍得不去。 今年的聚餐选在一家日式料理餐厅,整整一面墙的包间,中间的隔板通通打开,长长的桌子从这头一直通到那头,就跟日本山口组聚会似的,新奇又热闹。 员工与领导座位交替,没有主次之分,大家都开怀畅饮,把这一年积累的怨气或者喜气都统统释放出来,溶解在酒杯里,至于是灌到自己的肚子里还是别人的肚子里,那已经不重要了。 年终奖今天已经发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酒桌上也就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王子楠和刘刘坐在一起,对面是刘刘的顶头上司——市场部的章经理,章经理左手边是财务部的经理孙雯雯,右手边是霍墨。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 刘刘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的说道:“说有一只北极熊,因为雪地太刺眼了,必须要戴墨镜才能看东西,可是他找不到墨镜,于是闭着眼睛爬来爬去在地上找,爬呀爬呀,把手脚都爬的脏兮兮的才找到墨镜。戴上墨镜,对着镜子一照,这才发现:哦,原来我是一只熊猫!” 众人都觉得身上一冷,酒立刻醒了不少。 “一个胖子从十二楼摔了下来——结果就变成了,死胖子!” 桌对面章经理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知道刘刘经常背地里骂他是死胖子。 “你们都知道剩女是怎么分级的吗?”刘刘嘻嘻笑着。 王子楠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轻咳一声提醒刘刘注意点。 “25到27岁是‘初级剩客’,她们有着大好的青春,会为继续寻找自己的伴侣而奋斗,被称为‘剩斗士’;28到31岁‘中级剩客’,她们整日忙于事业无暇寻觅对象,被称为‘必剩客’;32到36岁是‘高级剩客’,不管是事业还是情感上,她们有实力,有能力,还在等待机会,被尊称为‘齐天大剩’;36岁以后就没希望了,被称为‘斗战胜佛’。” 孙雯雯的脸立刻比锅底还黑。再有几天,她就要修成正果,光荣地成为一名斗战胜佛了。 王子楠干笑几声,用力拍打刘刘的肩膀,“呵呵,所以说咱们俩现在已经都是剩斗士了。” 这句话本来是想打个圆场,结果事与愿违,孙雯雯的脸色黑中带青,头顶甚至隐隐有电闪雷鸣之象。面相不太像要成佛,反倒有化魔之势。 王子楠使劲给刘刘的盘子里夹菜,“吃菜,吃菜,你不是最爱吃刺身吗?怎么不吃了?” 刘刘置若罔闻,还不肯收手,“你们知道人生最大杯具是什么?美人迟暮,英雄谢顶……” 王子楠眼看着章胖子那锃光瓦亮的秃脑门冉冉升起一缕青烟,一记铁砂掌拍到刘刘的后心上,震得他连连咳嗽。 “叫你别喝那么多,现在喝大了吧。”他看向霍墨,“我带他出去醒醒酒。” 霍墨点头默许。 19、炮灰NPC 刘刘真有点喝高了,被走廊里的小风一吹,立时酒劲上涌,哇哇吐了起来。 王子楠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皱眉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又失恋了?” “恰恰相反。”刘刘直起腰,顺口气,接着说,“应该说我终于找着人生的真谛了。今天是哥们生日,请哥们喝酒吧。” 王子楠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你的生日还一年一变啊,我记得你去年过生日让我请你喝酒的日子可不是今天啊!还有前年!” 刘刘笑眯眯一搂他的肩膀,“我哪天心情好,哪天就是我的生日。里面太乌烟瘴气了,找个清净地儿,就咱哥俩,接着喝。” 刘刘说的清净地儿就是指Waiting Bar。王子楠看他虽然一脸嘻嘻哈哈的表情,可心里一定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 他扶着刘刘在墙边站稳,“你在这儿醒醒酒,我进去跟霍总请个假。” 进到包间里,众人还在互相起哄敬酒,除了章胖子和孙雯雯周围的气压有点低以外,总体上还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和谐火爆场面。 王子楠走到霍墨跟前,弯腰低声说:“霍总,刘刘有点不舒服,我先送他回去。” 霍墨没有回头,微微点了点头。 他扶着刘刘刚走到门口,手机里来了条短信,居然是霍墨发的。 你等我一下。 王子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又不敢贸然离开,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刘刘这会儿的酒劲好像比刚才还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走路都没了力气,靠在他身上,嘟囔着,“怎么不走啊?” “马上,马上。”王子楠一边拿话敷衍他,一边频频回头。 霍墨很快就出现在视线里。他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快睡着的刘刘,说道:“我送你们。” 王子楠:…… 不知是不是喝酒了的缘故,他的反应有点迟钝,霍墨都拿着钥匙去开车了,他才对着空气弱弱的说了句“不用了。” 对方根本就没听见。 等霍墨把车开过来,说什么也晚了。 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奔驰车里,童怀远静静目送霍墨的英菲尼迪扬长驶去。 司机说道:“童总,龙哥这几天来过好几次电话了,您要不要先回台湾一趟?” 童怀远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袁Sir吗?有时间出来坐一坐?……怎么会没什么可说呢?捷通那个案子你不是查得很不顺利吗?” …… 刘刘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估计司机是谁他都没看清楚。 王子楠低声报出刘刘家的地址,就屏息静气,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开口。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他把车开到了岔路上。 “……我们好像走错路了。”这回不开口不行了。 霍墨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一点要拐弯的意思都没有,车子笔直的朝前行驶。 “霍总……” 王子楠有点坐不住了,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 霍墨侧头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王子楠发现霍墨的眼睛长得很漂亮,甚至带点女性的秀美。只是平日里表情太过冰冷,长相上的柔美全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所掩盖。 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与往常别无二致,但眼中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王子楠心里愈发没底,他回头看了眼刘刘,刘刘早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你谈谈。” 王子楠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个中间有什么事情严重到了“必须”要谈谈的地步。 只是上了人家的车,想什么时候下车,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了。 车子一直开到江边。 江对岸正在放烟火,绚烂的烟花照亮整条江面,一对对情侣互相依偎,享受着甜蜜的幸福时光。 霍墨将车子熄火,扭头问道:“下去走走吗?” 他有说不的选择吗? 王子楠默默打开车门,走到车前,欣赏烟花。霍墨也走过来,两个人并肩而立。 王子楠没说话,他知道霍墨会先开口。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霍墨果然先开口,而且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子楠震惊的望着他,就好像霍墨突然之间变成了外星人。 霍墨看到王子楠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转过头,望着天上的烟火。 “我以前是不相信的,总觉得所谓前世不过是道观庙宇为了骗人钱财杜撰出的荒谬邪说。直到前段时间,我突然想起好多事,好多跟现在的我根本无关的事。我没有办法解释这是为什么,所有现代科学原理在这件事面前统统都不成立。我不想把自己当成疯子,只好安慰自己说,那可能是我的前世。” 王子楠看着霍墨的眼神,好像已经确定他就是外星人。 霍墨有些懊恼,“我之所以想跟你谈谈,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也跟我一样……,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王子楠此刻的表情,就像霍墨是外星人派到地球上的特工。 霍墨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记得一个叫林毓婉的女人?” 王子楠:…… 霍墨继续说道:“或者,我应该叫你萧副官?” 王子楠:…… 霍墨觉得自己铺垫得差不多了,开始郑重介绍自己,“你也可以叫我顾海生。” 王子楠:…… 王子楠之前的表情也很呆滞,但呆滞中却是震惊的成份居多,他现在的呆滞表情,却让霍墨觉得,他是真的对顾海生这个名字没印象。 霍墨尴尬的摸摸下巴,“我是林老师的学生,在学校西迁的途中,因为得了破伤风,林老师冒着生命危险去拦三十九军的军车。后来因为一次意外摔断了腿,林老师不得已,又去求助童万青……” 霍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前世整个就是一杯具人生。 王子楠的面瘫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原来你叫顾海生。” 霍墨:…… 霍墨觉得自己的前世不光是个杯具人生,还是一炮灰杯具人生。 “唱片是我交给林老师的家人的。” 他拢了拢衣领,抬头仰望星空,“那场意外之后,我千方百计通过长沙城里的教会联系到美国大使馆,通过大使馆联系到林老师的家人。没过多久,第一次长沙会战打响,日本人重重封锁道路,林老师的家人进不了长沙城。几个月以后,我才跟他们见上面。只是……”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愧疚之意,“她的骨灰却意外不见了。” 王子楠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用力裹紧大衣,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呵出的阵阵白雾似乎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霍墨问道:“要不要回车里?” 王子楠摇头。虽然由里到外的寒冷,连心都要冻住了,他还是希望江风能吹得再猛烈一些,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你真的以为那是场意外吗?” 霍墨瞳孔骤然收缩,“你的意思是……” “那不是意外。”王子楠静静说道,“是谋杀。” 霍墨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愤怒,“真是童万青杀了林老师?” 王子楠眼中流露出一丝犹疑,“我不能肯定。” 他当时背对着童万青,并没有看到他开枪的过程。而且,一颗子弹不可能同时射杀两个人,他和林毓婉并未站在一个方位。 他沉吟着说道:“能复述下当时的情景吗?” 霍墨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 “那天早上我醒得很早,总觉得心里烦躁得的很,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天还没亮就起床。谁知刚走到外面,就听到城里的方向传来枪声,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朝校门口的方向跑过去。接着,我看到林老师跑进山上的林子里,我怕她有危险,就跟了过去。跑了没两步,听到林子里响起枪声。” 霍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烟花已经停止了燃放,王子楠却仿佛依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爆破声。 当他还是萧逸时,枪林弹雨的场面经历过无数次,唯独那一次的枪声深深刻印在脑海里,清晰得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那种临死前独有的仿佛溺水般的冰冷感觉开始向他周身蔓延。 霍墨特意观察了下王子楠的表情,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愤怒或者仇恨,面容平静,一如平常。 “我立刻觉得不对劲,发了疯似的跑进树林。就看见你,不,应该说是萧副官,还有林老师,都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周围站了很多举枪的国军。童师长半跪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我大声问他出了什么事,林老师到底怎么了。他却置若罔闻,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然后,我就看到让我震惊无比的一幕。” 他不错眼珠的盯着王子楠,“童师长慢慢抱起萧副官,紧紧搂在怀里。” 王子楠再次陷入呆滞。 “直到过了很久,我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王子楠:…… 霍墨抿了抿嘴唇,朝江对岸望去,“你知道,童师长这个人,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内心坚硬如铁。哪怕断手断脚,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我……真的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也会如此悲伤的哭泣。” 王子楠:…… 江边一处僻静的咖啡馆里,袁磊跟童怀远相对而坐。 “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袁磊冷冷盯着童怀远。 “我想说什么你心知肚明。”童怀远悠然看着他,目光同样没什么暖意。 “不要打王子楠的主意。”他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 袁磊先是一愣,愤怒的火焰继而在眼眸中升腾。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童怀远打断。 “我想他还不知道你接近他的真正用意吧?” 袁磊怔住。 童怀远嘴角边浮起一抹高深的笑意,“你放心,我童某人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我会让子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只是,我很好奇的是,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袁磊双拳紧握,怒视童怀远,“你要是敢伤害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童怀远失笑,“伤害他的人究竟是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袁Sir,这句话我同样奉还给你。只要让我知道他因为你受到伤害,我同样不会放过你。” 20、矛盾 …… “后来,我看童师长抱着萧副官坐在那里实在太久,便忍不住提醒他两个人伤势危及,是不是应该先送进城去治疗。童师长说,不需要了,他已经死了。” 霍墨依旧在继续讲述他前世的经历。 江风愈加凛冽,吹到脸上像小片刀一样,割得脸颊生疼生疼。 今年的圣诞,似乎格外的冷。 “我那个时候真是傻到家了。”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也早就感觉到了,只是……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应该还有救,林老师和萧副官都是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后来呢?”王子楠打断他,“后来又怎么样了?” “后来林老师和萧副官的遗体都被送到三十九军的驻地,童师长整整守了萧副官两天两夜,才同意将他的遗体火化。之后,他把林老师的骨灰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她的家人,我就再没见过他。” 王子楠紧紧抓着大衣的领口,全身都已经冷得快要失去知觉,只有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他表面虽然看不出任何异样,内心却早已被霍墨的讲述掀起滔天巨浪。 他真的没有想到,萧逸死后童万青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 亲手了结了自己这个叛徒,他不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就算事情的结局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心里为什么比知道真相之前还要痛苦呢?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比得知李家明的死讯时还要痛,比子弹穿透心脏时还要痛,痛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王子楠微微弯腰,紧紧抓着胸口,竭力忍耐着,等待着那最最难熬的一波疼痛慢慢过去。 霍墨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王子楠摇摇头,慢慢挺直腰背。 他明白,这份痛苦并不属于他王子楠,而是属于萧逸。 是萧逸残留在他意识深处已经所剩无几的独立灵魂将它残缺不全的躯体化作全部力量发出的最后呐喊。 童万青与萧逸,他们的恩怨情仇就此划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霍墨静静开口,“如果当初不是我失足摔下山,林老师也不会再去求童万青,他也不会因此而误会你们,也就不会……发生以后那些事。” 王子楠问道:“你以为童万青是为什么要杀萧逸和林毓婉?” 霍墨沉默片刻道:“难道不是情杀?” 尽管很好奇霍墨所谓的情杀是指谁跟谁有JQ,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王子楠:“……童万青要杀萧逸,是因为得知了他的地下党身份。” 霍墨微愕,“……那他为什么要杀林老师?” 王子楠沉吟了一下,“你当时听到几声枪响?” “一声……或者是两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没有太听清。” 王子楠道:“应该是两枪同时射出,我和林毓婉几乎是同时中枪,这就说明当时除了童万青,还有一个人也开了枪。” 霍墨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都已经被打死了,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王子楠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就算现在的状况再混乱,他也没忘了霍墨是他老板。 霍墨也很快明白过来这个问题问王子楠有些不太合适。他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那打死林老师的人是童万青吗?” “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王子楠说道,“难不成还要把他从坟墓里揪出来鞭尸吗?” 霍墨的眼神有些微妙,“你好像不怎么恨那个人。” 王子楠揉揉鼻子,正要回答,不料霍墨的话还没说完。 “是不是跟童怀远有关系?” 王子楠:…… 王子楠觉得有必要将原来对霍墨这个人没什么心机的评价推倒重来。 霍墨接着说道:“那天的慈善晚宴上,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怪。” 霍墨在东海干不过太子爷的传闻是不是假的啊,他不会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吧? 王子楠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很怪异,“你不会认为童怀远也是……” 他省略了后半句,为的是让霍墨自己想想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霍墨果然闭口不言。 王子楠松了口气。不管霍墨的猜测是否有道理,他只要别往歪道上想就行。他不想把他和童怀远之间的那点猫腻事闹得世人皆知。 “阿嚏!” 霍墨突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王子楠赶紧道:“还是回车里吧,不然你该着凉了。” 霍墨点点头。 两人回到车里,霍墨启动车子时,王子楠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想起那些前尘往事的?” “几天前,我回家给父亲祝寿,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等我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许多离奇的事情。你呢?” 王子楠耸耸肩,“跟你差不多。我是被人打晕了以后想起来的。” 两个人正聊着,后座睡得正酣的刘刘突然毫无预兆的坐直身体,眼睛直瞪瞪的望着车前方。 王子楠和霍墨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刘刘突然开口道:“毛主席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 霍墨的头顶一长串一长串的问号滚动浮现。 刘刘说完这句又直挺挺的躺下,面容安静,呼吸均匀,还有轻微的鼻鼾声。 问号变成省略号。 王子楠尴尬的解释:“他这是说梦话。” 霍墨虽说是老板,今晚却很尽职的当了回车夫。先把睡梦中的刘刘送回家,接着是王子楠。 尽管王子楠婉拒了好几次,霍墨还是坚持己见,善始善终。 回到家里,餐厅的灯亮着,屋子里却没有人。 王子楠在冰箱门上找到一张贴纸,上面写着:我去单位加班,你早点休息。 他刚把贴纸揭下来,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 到家了吗? 是袁磊。 王子楠回了条:刚到。 袁磊:早点睡吧,我在局里。晚安。 王子楠拿着手机把这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出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或者说,它最特殊之处就是太平常太平淡了。 平常到就好像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平淡到就好象他昨晚根本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一样。 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光凭这几个字根本猜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难道说是因为得到了所以不在乎了吗? 王子楠自嘲的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得离谱。 他将手机放到桌上,转身走进浴室。 袁磊还举着手机,等着王子楠回复他的晚安短信。 手机却再没了声息。 有人推门进来,正是王子楠被人袭击住进医院,给他录口供的那个小平头警察。 小平头看见袁磊躺在沙发上,一皱眉,“你怎么还不走?” 袁磊将手机揣进口袋,“我今晚就在这儿睡。” 小平头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腿,“要睡回家去睡。让局长看见了还以为是我虐待你。” 袁磊闭着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小平头无奈的摇头,转身正要出去,像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捷通那个案子上头又有了新指示,专案组可能要撤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 王子楠早上醒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袁磊竟然躺在他的身边!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看来自己的睡眠质量是越来越好了。 袁磊身体侧躺着,右手枕在头部下面,似乎还在沉睡。他躺的很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碰到王子楠,以免弄醒他。 王子楠悄悄撑起上半身,床的轻微颤动立刻惊醒了袁磊。 袁磊揉揉眼睛,长臂一伸将王子楠搂到怀里。 鉴于昨天早晨的状况,王子楠以为他又想来场morning sex。 意外的是,袁磊只是单纯搂着他,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是要接着睡。 王子楠掰开他的手臂,“我该上班了。” 袁磊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没有继续用强。 王子楠边穿衣服边说道:“你这两天怎么连续是夜班?在外面蹲堵嫌疑人吗?” 袁磊闭着眼睛点头。 “跟你们领导说说换个人,大冷天的光继着一个人耗也不是法子啊。” 袁磊继续点头。 王子楠停下动作低下头,“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袁磊突然一个虎扑将他按到床上。 “你关心我?” 王子楠失笑,“我当然关心你了。” 袁磊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别这么对着我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王子楠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你接着睡吧,我走了。” 他将袁磊推到一边,起身快速穿好裤子,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 袁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颓然躺到床上,四肢大大摊开,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这句话我同样奉还给你。只要让我知道他因为你受到伤害,我同样不会放过你。 童怀远昨晚的警告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无力的捂住脸庞,将那声深深的长叹努力压回心底。 王子楠刚到公司,就收着袁磊发来的短信。 下班早点回来,有烛光晚餐等着你,^_^。 王子楠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终于有了重新恋爱的感觉。 “你今天怎么啦?都傻笑半天了,到底中了多少啊?” 公司食堂里,刘刘举着汤匙在王子楠眼前晃了又晃。 王子楠拿开他的勺子。 “什么中了多少?” “彩票啊,不是中彩票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我高兴你不开心吗?” 刘刘叹口气,用筷子挑起眼前青椒肉丝中少得可怜的肉丝。 “看到朋友失意,我会难过;看到朋友得意,我会更难过。这就是人性啊人性……哎,别走!” 刘刘见王子楠要走,急忙叫住他。 “我昨晚怎么回家的?” 王子楠重新坐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刘刘被他的眼神搞得愈加心虚。 “我就隐约记得好像有人送我回家。” “那个人就是我。” 刘刘摇头,“还有一个,我越想越觉得……那个人跟霍墨有点像啊。” 王子楠善意修正,“不用怀疑,就是本尊。” 刘刘的下巴险些掉下来,“那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王子楠认真的想了又想,郑重求证,“你觉得多大尺度才算得上不该说的?” 刘刘冷汗都下来了,“很大尺度吗?” 王子楠惋惜的看着他,“最高指示。” 刘刘整个脑袋埋进桌子里,闷声哀嚎,“完了,他一定以为我是在调戏他!” 王子楠:…… 21、电梯门事件 王子楠正想告诉他没他想象得那么严重。刘刘已经抬起头来,四十五度角望天,眼神明媚而忧伤。 “怎么办?他要是因此发现我与众不同不为人知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一面,对我的感情从此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可是我又不喜欢男人,万一被我拒绝他会不会去跳楼殉情……” 王子楠瞄了一眼食堂门口,面无表情道:“霍总刚刚从门口经过。” 刘刘正在喝汤,听完一口汤全喷了出来。 “他会不会听到了?!!!” “我会为你祈祷他没听到。” 刘刘一张脸顿时垮下来。 “完了!我会不会被炒鱿鱼啊啊啊!!!” 不堪忍受他的高分贝噪音,王子楠捂着耳朵皱眉道:“行了,别嚎丧了,霍总刚才没来。” 刘刘瞪大眼睛,“真的?” “这个时间他还在Nobu餐厅用餐,当然不会出现在这儿。” 刘刘用力捶了下王子楠的肩膀,“你小子耍我!” 王子楠起身收拾好餐盘,“这是给你个警告,以后不许随意拿老板开玩笑。” 快下班时,霍墨突然决定召开一个紧急会议,王子楠是他的秘书,当然也要跟着加班。 趁参加会议的各部门经理激烈讨论时,他悄悄给袁磊发了条短信。 还在开会,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去。 袁磊很快回过来:没关系,我等你回来一起吃,^_^。 王子楠本来要回不用等了,想了想,这条短信终是没发。 会议一直进行到八点才结束。 部门经理们都走了以后,王子楠还要留下来整理会议纪要。 霍墨经过他的桌子,“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霍墨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用不用帮你叫份外卖?” 王子楠摇头,“不用,谢谢,我一会儿回家吃。” 霍墨不再说什么,迈步离开。 八点半,王子楠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 他伸了个懒腰,快速收拾好东西,一溜小跑跑到电梯前。 电梯很快上来,他走进电梯,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希望数字能变得再快一点。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 门外站着童怀远。 王子楠要说心里不震惊那简直是在骗鬼。他竭力装出很淡漠的表情,目不斜视走出电梯。 童怀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强硬将他拽进电梯,随手按下关门键。 “你干什么!” 王子楠大怒,用力想甩开他。 童怀远置若罔闻,将他直接推到壁角,同时按亮大厦顶层的按钮。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不接是因为没听到,没听到是因为这个号码已经被拉到黑名单。 王子楠回应他的是自己愤怒的拳头。 可惜拳头只挥出去一半就被对方攥住,童怀远顺势一拧,就要上演在三亚酒店走廊里的一幕。 王子楠既然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让自己吃第二次。他见势头不对,立刻撤步转身飞起一脚揣向童怀远面门。 他的反应速度是敏锐的可惜身体素质是不给力的。 以他现在这幅小身板跟当年学咏春拳长大的萧逸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萧逸一个高抬腿能够到自己肩膀,他现在是鞋上得去脚上不去。 所以那一脚飞踹不但没碰着童怀远反倒让自己抻了筋。 他痛得五官都移了位。 童怀远一见不对,立刻松手将他按坐在地上,迅速抬起他的右腿。 “绷直!” 王子楠痛得冷汗都下来了,他明白童怀远是要进行急救措施,也就没再反抗。 “你以为你是谁,方世玉还是苏乞儿?你知不知道只要使得劲儿再大点,这条腿就废了。” 童怀远轻柔且快速的揉捏着他韧带受损的部位,手法相当熟练。 王子楠有点看不透他了。 他真的很不明白,就算现在的自己很废柴,上辈子好歹也是训练有素身手敏捷的军人,怎么就会打不过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童怀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电梯到达顶层,叮的一声开启电梯门。童怀远随手按了一楼,电梯开始缓慢下降。 “我十五岁就拿到全台湾跆拳道比赛国中组冠军了,你打不过我很正常,完全不必有任何的心理阴影。” 王子楠:…… 童怀远看着他一脸沮丧的表情,烦躁压抑了多天的郁结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我们聊聊,明天我要回台湾,走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王子楠语气强硬,“那天晚上的事原本就是个错误,唯一可以弥补的方法就是将它彻底忘记。童先生,你很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真的很没意思。” 童怀远眼中的阴郁再次集结,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容,“你以为那个警察跟你就是一路人吗?” 王子楠脸色微变。 童怀远说完这话心里就有点后悔,他已经有点摸透王子楠的脾气,是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型,自己把话说的太刻薄刺激得他逆反心理更重,很有可能就真的跟那警察在一起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放开他!” 伴随着一声怒吼,是一阵凌厉的风声。 童怀远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背后风声不善,迅速就地一滚。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快,肩头还是挨了重重一脚。 一个人影裹着极重的怒气冲进电梯,照着童怀远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童怀远的冠军奖杯也不是白拿的,虽然肩膀吃痛,他还是快速抬起左臂挡住袁磊的拳头,右拳同时击出。 两个人就这样拳来脚去在电梯里近身肉搏。 王子楠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大喊道:“别打了!”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根本不听他的,依旧我行我素,很快两个人就都挂了彩。 王子楠忍痛从地上站起来,奋力扑到袁磊身上,死死抱住他。 “别打了,快住手!” 袁磊身体被王子楠制住,童怀远也不屑于趁人之危,两人就此停手。 “我的腿受了伤,他是在帮我治伤。” 王子楠飞快向袁磊解释。 袁磊这才注意到他发白的脸色。 “你的腿怎么了?” “抻着筋了。” 袁磊的手立刻伸向他的大腿,边掐边说道:“去医院吧,伤着韧带就麻烦了。” 童怀远的脸色刷的就沉下来。 王子楠怕他再说出让袁磊误会的话来,赶紧拿开袁磊的手。 “童总谢谢你,刚才的事是场误会,您别往心里去。您要有事就先走吧,慢走不送。” 童怀远挑眉看着他。 王子楠使劲朝他眨眼睛。 袁磊抬起头来,他立刻移开视线。 童怀远整了整领带,暂且压下心头的怒意。 “他说的很对,你最好去医院看看。” 童怀远说完,迈步走出电梯。 王子楠刚松了口气,童怀远又回过头来,对袁磊说道:“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王子楠一愣,袁磊面色深沉,对童怀远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袁磊扶着王子楠上车,电梯门事件发生后,袁磊一直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王子楠看着他发动车子,小声说道:“我不去医院,我还没吃晚饭,我要回家。” 袁磊握住档把的手一顿,转头深深凝视王子楠。 王子楠坦然回视他,目光清澈明净,如同山间的泉水,纯然无垢。 袁磊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两个人来之不易的珍贵感情。 他朝王子楠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好,不去医院,我们回家。”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袁磊精心准备的丰盛大餐已经冷掉,不过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的两人顾不上冷热,一顿风卷残云就把冷菜扫了个精光。 填饱了肚子,袁磊找出酒精棉球跟红药水,让王子楠帮他上药。他的左眼角被童怀远的拳头打出一片淤青。 王子楠边上药边说,“真看不出来你平时文质彬彬的,真动起手来居然那么能打。” 袁磊的伤口被酒精棉球刺激得直咧嘴,“我怎么说也是警察,要是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多没面子。” 王子楠失笑,“他可不是普通人,人家好歹是跆拳道冠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立刻噤声。 袁磊不动声色道:“他跟你聊得挺多啊。” 王子楠转身收拾好药箱。“……瞎聊。” 袁磊从背后抱住他,亲吻他的耳垂。 “你喜欢他?” 王子楠的身体陡然僵硬。 袁磊意识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讪讪松开手。 王子楠头也不回的径直走进房间。 袁磊在他房门外徘徊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打开房门。 房门没锁,似乎是个利好的信号。 王子楠面朝窗户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袁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钻进被子里,试探着搂住王子楠的身体。 王子楠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身体僵硬依旧。 袁磊讨好似的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身体,直至对方完全放松。 “对不起。” 他的声音真挚诚恳,发自肺腑。 王子楠轻叹一声,他其实早就原谅了他,之所以没有主动讲和,是因为他自己心虚。 他转过身定定注视着袁磊。 他的眼神一直都是袁磊最无法抗拒的死穴。 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袁磊的唇就已经自动自发的吻上对方。 王子楠很配合的回应。 很快两人都气喘吁吁。 王子楠的腿受了伤,袁磊本来决定今天不碰他,但显然他的身体并不听从理智的决定。 而人有的时候大脑是受身体支配的。 他喘息着低声说道:“我从你后面进,不会弄痛你。” 王子楠无奈的点头。 袁磊驾轻就熟脱掉他的睡裤,用自己分身顶端冒出的透明粘液抚弄了下他的后穴,便徐徐挺进。 开始他还能做到让动作和风细雨些,王子楠一声抑制不住的呻吟立刻让他的兴奋升温。律动不受控制的剧烈起来。 王子楠很快就痛得受不了而连连喊停。 袁磊只能抽身而退,但像这种做到一半却不得不停下的状态是最难受的。 他颇有怨言,“你怎么会伤到韧带呢?” 王子楠不敢回答,这事解释得越细误会就越深,而且极有可能把他和童怀远的老账给翻出来。 他轻轻握住袁磊肿胀炙热的分身。 “今天先这么将就一下吧,过几天我的伤好了再好好补偿你。” 袁磊被王子楠许下的美好愿景弄得心驰神荡,狠狠吻住他的嘴唇,同时紧紧握住他的手,快速上下抽动。韧带的事儿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 22、新年晚宴 之后几天,王子楠果然没再收到童怀远的骚扰短信或者骚扰电话。 因为怕那个家伙再次抽风跑到公司来,他把对方的电话从黑名单又恢复到白名单。 坳不过袁磊的坚持,王子楠还是去医院检查了下腿伤。 医生给他开了瓶正红花油,同时奉送他两句话。就算再怎么崇拜刘翔,他也已经过了成为田径运动员的年纪。如果不想后半生在轮椅上渡过,最好少做跨栏之类的危险动作。 每天只要袁磊不加班,给王子楠擦药的工作就责无旁贷落到他的头上。只是每次都以专业尽职的家庭医生面目出场,以化身色狼将病人扑倒结束。 但也仅仅是扑倒。医生说了,半个月之内禁止一切激烈运动。 看着袁磊欲求不满郁闷狂躁的眼神,王子楠深刻觉得,要是杀人不犯法,袁磊没准儿会一枪崩了那个医生。 不过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种疯狂的举动童怀远也许做得出来,袁磊一定不会。 ……他怎么什么事都能联想到童怀远呢? 王子楠深深为自己犯贱的思维而感到不齿。 另外,有感于过于废柴的身体素质,他为自己制定了一套循序渐进的健身计划并严格付诸实施。不求达到以前的巅峰状态(事实上也不可能达到),但至少可以自保。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东海集团华丽丽的新年晚宴终于到来。 东海集团的新年晚宴,是人人都想去,可又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晚宴不仅会邀请本市政商各界名流参加,还会有很多当红明星前来助兴,最最重要的,是东海集团为宴会准备的丰厚奖品。 每年宴会的一等奖基本上都是辆小轿车,哪怕是末等奖,对于一般的小职员来说,也都是相当有吸引力的。星远公司年终聚餐的奖品已经算是很给力,可跟东海集团的大手笔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按照惯例,东海集团每年都会给星远公司三个名额。霍墨的女伴是金莎,这个没有任何悬念。而且金莎是集团公司的人,自然不用占用星远的名额。另外两个随同霍墨一同出席晚宴的,每年基本上都是章胖子跟孙雯雯。 虽然孙雯雯口头上总是说这种宴会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根本就不想去。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星远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出席晚宴的嘉宾,都是功成名就的精英人士,其中不乏未婚单身男青年,能够与他们中的一个(当然N个更好)发生一段(或者N段)浪漫的邂逅,是孙雯雯一直坚持不懈的追求。尽管几年来这个目标始终未能达成,但并不影响她愈挫愈勇的恨嫁之心。 然而今年的平安夜,刘刘那关于斗战剩佛的论调和美人迟暮的感叹两者双重打击之下,孙雯雯终于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明确表示拒绝出席晚宴,这个炙手可热的名额就咣当一声砸到了王子楠的脑袋上,令星远公司一众单身未婚女性相当扼腕。 这种为数不多的接触到上流社会的稀缺机会,每个女人都不想错过。 所以王子楠不管走到哪儿,周围都是一片羡慕嫉妒恨的幽怨眼神。 这种名额给他有什么用,简直就是浪费资源啊浪费资源! 每一位剩斗士必剩客的眼中都流露出同样的意思表示。 “我真搞不懂那些女人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当人家上流社会都是脑残啊?” 公司食堂,刘刘摇头晃脑的感慨着,“嫁入豪门就一定幸福吗?那些有钱人哪懂什么叫做真爱?他们肯为自己的女朋友大半夜排队就为了买到最新版的Ipone4吗?女朋友生病的时候能为她端上一碗亲手熬成的小米粥吗?能在寒冷的冬日清晨穿过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给她送份热早餐吗?” 王子楠冷不丁插进一句,“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刘刘:…… 王子楠:“所以你的女朋友最后都选择了高富帅是有道理的。” 刘刘嘴角抽搐,“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死胖子,你不是被他附体了吧?” “章经理就坐在你斜后方五十米处,需要验明正身的话转头就可以,慢走不送。” 刘刘嘿嘿一笑,把汤匙当成话筒伸过来,“王秘书,对于这次能够有机会出席东海集团的豪华晚宴,你有什么感想吗?” 王子楠很配合的做认真思索状,“我希望能中头等奖。” 据说今年的头奖是辆红色雪佛兰。一个大男人开红车虽说过于亮骚了点,但总聊胜于无。这几天他腿伤走路不方便深刻体会到了没有车的痛苦。虽然有袁磊给他当车夫,但也不好总是麻烦他。 刘刘撇撇嘴,“还有别的吗?” 王子楠补充道:“如果头等奖有困难,一等奖也行。” 一等奖有三个,奖品是欧洲七国深度双人游,时间不限。等袁磊有空的时候,正好可以两个人一起去玩。 刘刘的眼神简直就是蔑视了,“还有吗?” “实在不行的话哪怕中个末等奖也行,我要求不高的。” 末等奖是一套双立人的厨具,据说中奖率高达70%,要是连这都抽不中那真是人品问题了。 “老大,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刘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来次屌丝逆袭,泡个富家千金从此跻身上流社会?” 王子楠慢条斯理的模仿他刚才的语气,“人家上流社会都是脑残吗?再说娶个豪门就一定幸福吗?” 刘刘目光立刻转为崇拜,笑嘻嘻捶了他一拳,“有志气,哥们没看错你!” 王子楠拿起汤匙正要喝汤,就听到刘刘又说了一句,“真要遇见好的可得给哥们留着啊!” 王子楠的汤匙啪嗒掉到汤碗里。 周末的夜晚,尽管恼人的寒流自圣诞节时就一直滞留本市赖着不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香格里拉酒店豪华宴客厅里的火热气氛。 衣着光鲜的宴会嘉宾酒杯中的液体在水晶大吊灯的折射下,泛着金黄炫目的色彩,一如大厅的绚丽与奢华。 王子楠端着一杯红酒,静静站立于某个角落里,等待着抽奖那一刻的到来。 越是身处于这种高朋满座的环境里,他越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上流社会的聚会果然不适合自己。 章胖子跟他一块到,由于刘刘的缘故,他们两个也一向不对盘,简单聊过几句之后,章胖子就飞奔到集团公司的几位高管身边,不遗余力的拍马屁去了。 王子楠喝了口红酒,决定等抽奖环节一结束,马上回家跟袁磊过二人世界。 “王先生!”一个相当热情的声音。 王子楠微调了下面部表情,转身含笑点头,“许经理。” 是霍墨的老同学,鑫辉公司的许文俊。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许文俊夸张的四处张望,“霍墨那个家伙没有陪着你?” 王子楠的面部肌肉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勉强保持笑容,“许经理说笑了,霍总当然是和女朋友在一起。” 许文俊一脸恍然加惋惜的表情,恍然可以理解,惋惜却是为毛? 王子楠见他目光闪烁,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抢过话语权,“许经理怎么也会来参加晚宴?” 据他所知,鑫辉跟东海集团并没有业务往来,而且鑫辉的老巢也不在本市,按理说跟东海集团没什么交集。 许文俊慢条斯理的从西装口袋里抽出请柬,在他眼前一晃。 “因为我有这个,保安也没办法啊!”说完他还甚是得意的哈哈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的笑话很高明吧?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啊?” 王子楠的确对他刮目相看。 每一次见面,都重新刷新了他的忍耐极限,让他惊奇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忍耐力还是有着相当宽裕的下限空间。 他强忍着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淡定的陪抽风男一起笑,“这样啊,这请柬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抽风男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赞赏的点点头,“就是啊,居然被你猜到了。哎呀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王子楠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 “其实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抽风男终于恢复正常,朝某个方向努努下巴,“我主要是陪林总。” 王子楠视线随之转动,果然看到一抹欣长挺拔的身影被埋没在重重包围之中。 “林总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许文俊摸摸下巴,感叹道,“所以说男人长得太帅也不好,一般帅就可以了。” 王子楠对他这句话选择自动屏蔽,问道:“林总这次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出席宴会吧?” “东海的确有些项目正在和鑫辉洽谈。不过——”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飘向宴会厅门口,“如果你去问霍墨,他一定会解答得更详细。” 宴会厅正门响起一片掌声,霍氏家族成员集体亮相。 东海集团董事长霍东海一共有三名太太,五个子女。除了二太太(也就是霍墨的生母)刘怡寮八男〗慊翎埃ㄒ簿褪腔裟陌茫┰对诎闹蓿渌硕嫉狡肓恕?br>太子爷霍刚与二小姐霍琳都是大太太陈宁真所生,五少霍辰今年刚上高二,系三太太吴佳倩所生。 霍家的基因底子好,三位太太也都是风华绝代,几位少爷小姐站到一块,还真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众人都是用尽全力的鼓掌,脸上流露出羡慕欣赏的表情,至于心里是不是真的羡慕、真的欣赏,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霍墨的手臂里挽着一身盛装的金莎。一身火红色低胸开叉礼服将她的气质烘托得如女神一般,性感又高贵。光滑如玉的颈项间一条做工精美的钻石项链璀璨夺目,星光闪烁。 “三少跟金总的婚期应该快了吧,据说老爷子明示暗示已经催过好几次了。” “应该是,那条项链据说就是三少送给金莎的订婚礼物。” 王子楠身边两个东海某子公司的高管正窃窃私语,他们的音量不大,王子楠不着痕迹的凑近了些,刚好能听得到。 高管A的语气突然神秘起来,“哎,你听说过吗?据说老爷子当初有意把金莎许给太子爷,可太子爷死活不要,这才……” 高管B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听过,听过!你说太子爷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盛康实业拥有东海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这么大一块金山他不但不要,还主动让给三少,他是不是觉得双方势均力敌斗起来才更有意思啊。” 王子楠听八卦听得正起劲,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他下意识转头,贵宾席上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举杯朝自己微笑示意。 这个人他不认识。 紧接着一个他认识的人出现在视野。 童怀远搬开椅子坐在黑衣男子的旁边。 “警方正在调查捷通公司,你居然还跑到大陆来,当心再也回不去。” 黑衣男子慢悠悠喝了口红酒,“童老弟说笑了,我赵某人跟捷通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大陆的公安再怎么不讲道理也不能诬陷好人啊。” 童怀远沉沉盯着他,“李家明已经死了,你还不肯收手吗?” 黑衣男子扬起的嘴角噙出了一抹意味深长,“这话应该是我问童老弟吧?” 23、惩罚 童怀远面色微变,飞快扫了一眼王子楠,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怎么,心虚了?” 黑衣男子没有放过童怀远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迟迟没有对我动手,就说明那东西还没拿到。不知我猜得对吗?” 黑衣男子脸上的笑容如同大战前夕的诡异平静。 童怀远表现得比他还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衣男子失笑,“童老弟,你这样可就不太厚道了。” “你们在聊些什么?” 霍刚走过来,在黑衣男子的另一边坐下。 “本来还想为二位做下介绍,没想到你们是认识的。” 黑衣男子笑道:“童总裁是全台湾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哪个台湾人敢说不认识他?” 童怀远道:“那主要是因为赵总结婚太早的缘故。” 霍刚哈哈大笑。 童怀远起身说了句失陪,转身离去。 霍刚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黑衣男子盯着人群聚集的方向,“你那个三弟看上去很不错啊。” 霍刚面色一冷,“不许打他的主意!” 黑衣男子微愕,“你不是跟他关系不好吗?难道是假的?” 霍刚避开这个话题,“你怎么会认识童怀远?” 黑衣男子灼灼盯着霍刚,目光愈加高深,只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露出烦躁的表情,才缓缓开口,“童怀远的父亲是‘竹海盟’前任帮主。” 霍刚怔住。 宴会厅角落的洗手间里,霍墨刚刚洗完手,就看到霍刚脚步带风的走进来,然后反锁上洗手间的门。 霍墨伸向纸巾的手顿住。 “爸爸过寿那晚,推你下楼的人不是我。”霍刚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是我妈。” 霍墨眼中的讶异被一抹深沉的嘲讽取代。他慢慢转过头,轻轻抽出柔软轻薄的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手。 霍刚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仿佛被霍墨攥住手里揉捏的不是纸巾,是他的心。 “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说完了吗?”霍墨整了整笔挺的西服,走到霍刚身前三步的距离停住,“如果说完了,麻烦请让让。” 霍刚深深凝视霍墨,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任何一点可以窥探到他内心世界的蛛丝马迹。 可惜没有成功。 “老爷子就要开始讲话了,两个儿子居然都不在场,你想让所有人看他的笑话吗?” 与霍刚的压抑隐忍相反,霍墨两手插在西裤口袋,神态轻松,气定神闲。 霍刚突然问道:“你真打算跟金莎结婚?”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而且——”霍墨上身倾斜向霍刚,“既然是大哥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我,我当然要好好把握。” 他本来是借机向霍刚挑衅,直到看到对方眼眸中似乎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他立刻站直身体,从霍刚身边走过,去拧洗手间的房门。 一双手臂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一转,霍墨的后背就牢牢贴在房门上。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滚烫的吻便落到他的唇上。 霍墨陡然睁大双眼。 宴会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东海集团董事长霍东海先生开始做新年致辞。 童怀远刚走到洗手间门外,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霍墨气息不稳的冲出来,后面是霍刚。 两人见到童怀远,都是一愣。 童怀远先开口,“王子楠在里面吗?” 霍墨木然摇头。 童怀远点点头,“那好,不妨碍你们了,请继续。” 霍墨、霍刚:…… 宴会厅另一头的洗手间里,王子楠在盥洗台前徘徊了两遍,才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个时候董事长一定是在做新年致辞,他是为了避免在董事长讲话时因为太过无聊而睡着才跑到这里来。 跟童怀远没有一点关系,就是这样。 他在洗手间里待了足足二十分钟,如果不是怕错过抽奖,他真想一直在这儿待到宴会结束。 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童怀远斜倚在墙边。 王子楠想远远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这个疯子! 王子楠大惊失色,这可是公共场所,他又想抽什么疯? “快放手!” 王子楠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童怀远脸色阴沉不为所动,拖着他一路前行,随手推开一道虚掩的房门,进屋,锁门。 这是一间贵宾休息室,因为霍董事长讲话,所有人都聚到前厅,休息室里刚巧没人。 “谈谈吧。” 童怀远大马金刀堵住门口,整了整因为两人的拉扯而弄歪的领带。 王子楠冷声道:“你想谈什么?” “就谈一下你从那个警察家里搬出来的具体细节问题。” 王子楠冷笑,“我为什么要搬?” 童怀远眼神一冷,“你看上他了?” 王子楠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正在交往。” 短暂的沉默后,童怀远再次开口,“你真的跟他上床了?” 王子楠还没回答,童怀远朝他迈近了一步。 尽管压力陡增,他还是坚持着没向后退缩。 童怀远又迈近一步。 王子楠的坚持有些动摇了。 正在考虑从他身旁冲过去开门的机会有多大,童怀远突然伸出手臂用力一推。 王子楠身体失衡朝后倒去,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一副孔武有力的身躯随后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童怀远迅速脱起王子楠的裤子。 王子楠心中的震惊甚至超过愤怒。 “你疯了!” 他抡起拳头照童怀远的脸就是一拳。 童怀远用腿死死压住王子楠的膝盖,两只手既要忙活他的裤子,又要制住他奋力挣扎的上半身,自然没有第三只手去挡他的拳头。 他的嘴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童怀远满不在乎朝地上吐了口血痰,他的口腔内壁被牙齿给撞破了。左手迅速攥住王子楠再次挥过来的拳头,用力按到他的头顶。右手已经成功解开他的皮带,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内裤。 王子楠发现童怀远太特么有当强奸犯的潜质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就不要玩火。” 童怀远淡定的微笑跟嘴角边未干的血迹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风暴核心般的恐怖怒意。 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王子楠心中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勇气,首次战胜他一直以来对童怀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避让。 自己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何必老是畏畏缩缩隐忍退让呢? 就是自己毫无原则的妥协退让才令对方越来越有恃无恐气焰嚣张。 想通这一点,王子楠心里顿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恍然清明,看向童怀远的眼神陡然凌厉,气场也随之发生变化。 童怀远的手隔着内裤抚上他的分身。 王子楠双目倏地睁大,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场和气势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条件反射般弓起后背,一个鲤鱼打挺,两人便从沙发滚落。 童怀远的肉搏经验要比王子楠丰富得多,借着地势的变化,他再次将王子楠压在身下,叉开他的双腿,右手牢牢握住他的分身。 要害部位控制在人家的手里,王子楠的反抗力度和强度随之弱化了许多。 “童怀远,你特么混蛋!” 他满面通红,目光简直要杀人。 “怎么,弄得你不舒服?你的宝贝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童怀远的笑容坏坏的,手上故意加重揉捏了两下。 一阵耻辱的快感顿时袭遍全身,王子楠无地自容的扭开头,“童怀远,你杀了我吧!” 童怀远动作一顿。 王子楠趁机推开他的身体,滚到一边。 童怀远竟然没有阻扰,静静看着他一脸悲愤的低头整理衣服。 王子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收拾妥当,站起身冲向门边。 “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今后再让我知道你和那个警察不清不楚,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轻易的放过你。” 童怀远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威胁之意,但谁也无法否认,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王子楠连转身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一门心思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屈辱与污秽的房间。 手机铃声响起,他以为是袁磊,却是Waiting Bar的胖托尼。 “出事了,你快过来!” 托尼的声音是罕有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 “刘刘被人打了。” …… 王子楠赶到Waiting Bar时,酒吧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刘刘愁眉苦脸的坐在角落里,一个男子正在给他的脸上药。 “哎呦喂,你轻点!” 王子楠大为惊讶,快步走过去,先对那个男子点点头。 “林总,您怎么在这儿?” 男子正是鑫辉公司的林思翰。 林思翰一脸苦笑,“一言难尽。” 刘刘莫名其妙,“什么林总?你们认识?” 王子楠在刘刘身边坐下,“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鑫辉公司的林总。” 他边说边朝刘刘递了个眼色。 刘刘可能是脑袋被打得不轻,反应有些迟钝,依旧一脸茫然。 林思翰问道:“你们是朋友?” 王子楠点头,“同事。” 他见林思翰的西服上有几处不寻常的褶皱,立刻有了不妙的预感。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刘刘摸摸脑袋,林思翰替他回答:“几个无赖见我不是本地人,想玩神仙跳,刘先生看不过去,仗义出手,我们就……” 他做了个拳击的动作。 王子楠低声问刘刘,“你今天喝了多少?” 刘刘摸着脑袋使劲想了想,“两杯吧,伏特加。” 王子楠了然,如果不是喝醉了脑袋不清楚,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刘刘身上。 林思翰露出歉疚的表情,“其实我当时是装醉,想逗逗那些人,刘先生以为我真被下了药……,都怪我玩心太重。” 王子楠无语的扫视凌乱的现场,先别说被砸坏的这些桌椅酒水,光是酒吧今晚的营业额损失就不会是个小数目。 他觉得自己打工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都白干了。 他招手叫来正在收拾残局的托尼。 “酒吧今晚的损失,全部由我来出。” 林思翰立刻站起来,“事情由我引起,当然要由我来负责。”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唰唰签上名字,撕下递给托尼。 “给贵店带来麻烦,我诚心向您道歉。贵店的损失,由我一力承担。具体金额,您看着写就好了。” 刘刘瞠目,脑袋凑近王子楠,“你这个朋友出手够大方啊。” 王子楠伸手把他的脑袋推开。 托尼看了看王子楠,见他默然,接过支票,又朝他眨眨眼。 “你朋友的身手不错,中国功夫,嗯嗯?”说着还比划了几下,“怎么样,我学得像吗?” 王子楠心中默念,你那不是中国功夫,你那是功夫熊猫。 24、住院 王子楠诚心诚意向林思翰道谢,“刘刘的事,谢谢你了。” 刘刘大叫,“我才是见义勇为的那个……” 王子楠一把把他的脑袋按到桌子上。 林思翰微笑,“刘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 王子楠点头,“他脑袋清醒的时候更有趣。” 刘刘不满的抬头,“你这是对待伤员的态度吗?……哎呦!” 他痛呼一声,捂住肚子。 王子楠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刘刘脸色苍白,冷汗自额头大颗大颗滚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林思翰皱眉道:“送他去医院吧。” 王子楠问道:“林总,您开车了吗?”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王子楠站起身,“麻烦你照看他一下,我去路边拦车。” 林思翰点头。 现在已经是深夜,天上稀稀落落开始飘起小雪,空旷的街道上一个车影都没有。 此刻的天气状况不好,雪花落地后很快融化,道路变得湿滑。除非有急事,一般人不会愿意开车出来,出租车也一样。Waiting Bar所在的位置又比较偏僻,远离闹市区,没有出租车会愿意过来。 王子楠不停的看表,十分钟过去了,他却如同等待了十个小时。 他朝大路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依旧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 他掏出手机,拨通袁磊的号码,对方竟然关机了。 没有心思去想对方关机的原因,他继续翻找手机通讯录,打算向老三求助。 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是童怀远。 “在哪?”童怀远的问话简洁利落。 “我现在没功夫跟你磨牙,我的朋友得了急病,我要送他去医院。” 王子楠声音急促,语气坚定。 童怀远稍稍沉默了一下,“你们在哪儿?” 王子楠一愣。 童怀远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王子楠有些迟疑,但还是报出了地址。 “在原地等我。” …… 童怀远挂掉电话很久,王子楠依然维持着通话时的姿势,直到手指尖冻得失去直觉,才缓缓放下手臂。 不愿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告诉他地址,更不愿去想内心为什么会跳得那么厉害。 尽管非常不愿承认,他却不得不承认,那是雀跃中带着一丝期盼的跳动。 他拼命回想童怀远对自己做过的种种劣行,尤其是今晚这件。 这个方法很有效,成功的将心头那丝诡异的悸动压制下去。 雪越来越大,风也越刮越猛。 天已经很晚,大部分的霓虹灯及广告牌都关掉了电源,不再闪烁,只有路灯在漫天的飞雪中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 王子楠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身边这盏昏黄的路灯。 黑暗的尽头有光出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移动,等到近一些,他终于看清,是童怀远的车。 车在他跟前停下,童怀远从车上下来,皱眉看着他,“怎么站在路边等?这么冷的天冻病了怎么办?”他边说便脱下自己的外套。 “不用,我不……”冷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已经被包裹在充满童怀远独有气息的温暖中。 望着近在咫尺的黑亮双眸,王子楠不自觉呼出口气,一股热气朝着对方的脸颊扑面而去。 童怀远双眸闪了闪。 王子楠立刻转身,朝酒吧走去。 童怀远默默跟随。 寂静的小巷中,两人的脚步声竟出奇的和谐。 王子楠不由自主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童万青和萧逸漫步于秦淮河边的情形,与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人,一样各怀所想的心思。 唯一不同的,当时是萧逸跟随着童万青的脚步。 王子楠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将胸腔里翻涌的那份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回心底最深处。 酒吧里,刘刘虚弱的躺在沙发上,不住的小声呻吟,身上盖着林思翰的外套。 童怀远见到林思翰,两人都有些意外。 王子楠甚至觉得两人飞快交换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眼神,他还没有猜出那个眼神代表的含义,两人表情都恢复正常。 童怀远朝林思翰点头道:“林总也在这儿,真是好巧。” 林思翰也点头,“真巧。”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 王子楠提醒道:“可以去医院了吗?” 童怀远打量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刘刘,“当然。” 把刘刘弄上车,王子楠对林思翰说道:“今天的事,多亏有您帮忙。很晚了,您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林思翰隔着车窗望了望刘刘,点点头,又对童怀远说道:“童总,接下来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童怀远无声行了个美式军礼。 等童怀远的车绝尘而去,林思翰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他完全可以搭童怀远的顺风车啊,这么晚的天,又下着雪,叫他去哪里打出租车?难道要靠两条腿走回酒店吗? 林思翰无奈的叹口气,拨通手机。 “文俊吗?打搅你休息了。我在外面……,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他茫然四顾,当初一时心血来潮叫出租车漫无目的的在城里瞎逛,觉得这里看起来很幽静雅致才停下游玩,没想到玩出个乌龙。 “……手机可以定位,对哦,我怎么没想起来……,呵呵,那麻烦你跑一趟了。” 王子楠两人把刘刘送到最近的医院,急诊室医生一通忙乎,最后确诊,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要病人家属来签字。 “他的家属在外地,在本市也没有亲人,我替他签可以吗?” 王子楠跟医生商量。 医生们讨论了一下,点头同意。 看着刘刘被推进手术室,王子楠转头对童怀远说道:“谢谢你。” 童怀远难得没有露出他那几乎是习惯性的讥讽表情。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子楠,“我本来以为你一见面会先骂我是无耻混蛋。” 王子楠淡淡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忘恩负义。” 童怀远目光一窒,脸上又流露出在晚宴贵宾室与他近身肉搏时的那种奇怪表情。 这一瞬间,王子楠差点就要以为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童怀远,而是童万青。 他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所幸童怀远很快转身,走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叠在一起,相当赏心悦目。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 王子楠瞧了眼走廊另一边的长椅。 童怀远一字一句道:“过、来。” 王子楠斟酌了下敌强我弱的现状,考虑到在公众场合他还不至于做的太过分,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走到童怀远身边坐下。 童怀远露出满意的表情,拍拍右肩,示意他靠过来。 王子楠双臂环肩,低头闭目养神。 童怀远不满的撇嘴,但也的确没做出格的举动。 手术室外静悄悄的,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寂静中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医院里明亮而温暖,原本前一秒还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的王子楠,下一秒就在这如温室般温暖而宁静的环境中进入梦乡。 梦外的世界很平和,梦里的世界却不平静。 偌大的城市被一片肃杀的气氛笼罩,人们的脸上充满惊惶、恐惧和忧虑,大街上不时有一辆辆载满士兵或军用物资的军车驶过。 一座欧式风格的医院里,萧逸躲让着或脚步匆匆的护士、或步履蹒跚的伤兵,缓步前行。 据联络员送给他的情报,近期会有一批重要军用物资运抵长沙,其中包括极其紧缺的珍稀药品盘尼西林。长沙地下党组织希望能得到这批盘尼西林,以提供给极其缺乏药品的新四军使用。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批军用物资达到长沙的准确时间,萧逸也不知道。 全长沙知道这个情报的人只有负责特级军需物资审批的童万青和长沙伤兵医院药剂科主任刘末梁。 去问童万青,那是自寻死路。去问刘末梁,未必就不是自寻死路。 他跟刘末梁虽然见过几面,却从未打过交道,要想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取得对方的信任,还要达到推心置腹,能将机密情报和盘托出的程度,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萧逸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烦躁之下,掏出香烟就要点上。 “长官,医院不允许吸烟。” 一个俏生生的小护士提醒他。 “对不起。” 萧逸赶紧把烟收起来,朝小护士笑了笑。 护士脸蛋一红,低头快步走开。 萧逸的目光无意识的跟随着护士行进的方向,很快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毓婉站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 悬挂着“院长室”门牌的房门打开,一位学者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前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简单寒暄话别后,医生又走回门里。 林毓婉上前几步,“总务长,怎么样?” 中年学者面色凝重,缓慢的摇头。 林毓婉呼吸一顿,有些无法接受,“那顾海生的腿……” “怕是要保不住了。”总务长叹了口气,“盘尼西林属于特级军需物资,除非军方同意,就算院长出面也没有用。张院长也是看在和我是老同学的面上,才让顾同学住进这所医院。可医院里,但凡属于军需物资的范畴,都要有本地驻军最高长官的签章才能使用。”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还是不死心。 “主管军需物资的是三十九军的童万青,据说此人性格十分孤僻,难以接近,前阵子一位政府要员的太太生病住进这家医院,也是因为动手术需要盘尼西林,他都没有同意……,哎,林老师,你要去哪?” 总务长诧异的看着林毓婉朝医院外飞奔而去。 “我去找童万青!” 还没跑出医院大门,林毓婉的手臂就被人攥住。她吃惊的回头。 “萧副官?” “你们的谈话刚刚我都听到了。”萧逸松开林毓婉的手臂,“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去找师座。” 林毓婉不解,“为什么?你不是曾说过,他是个好人吗?而且上次我们贸然拦车,他最终不是也同意了吗?” 萧逸有些无奈,“这是两回事。涉及到原则问题,师座不会做出任何让步。你越是去求他,越适得其反。” 林毓婉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表情,无力的坐到台阶上。 萧逸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毓婉扬起头,两行清泪从她悲伤的眼眸中直直滑落,这种隐忍的流泪的模样,竟有一种溢满悲哀的别样美丽。 萧逸的心仿佛不经意间被触动,有些刺刺的心疼,但也仅仅是心疼。 从她的言谈举止中,他能感觉到她良好的家庭出身。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应该是在父兄爱人坚强臂膀的庇护下,过着安逸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在战火硝烟中,用她柔弱的肩膀去承担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沉重责任。 萧逸叹口气,他的确很想帮她,但是,有心无力。 三十九军部大楼外,童万青压低帽檐,弯腰走上吉普车。萧逸帮他关好车门,一溜小跑绕到另一头,开门坐进前坐。 铁门徐徐打开,吉普车缓缓驶出大门。勤务兵乘坐的摩托车随后跟上。 一个女子突然冲到吉普车前头。 吉普车猛然刹车,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一脸煞白的下车,朝女子大吼道:“不要命了!想找死吗!” 25、雪夜情深 萧逸稳住身形,立刻回头去看童万青。 童万青表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紧绷的嘴角暴露出他此刻的心情绝对不能算好。 萧逸开门下车,走到林毓婉面前。 “林老师。” 林毓婉睁开方才因为车辆迎面而来的恐惧而闭上的双眼,她看了看萧逸,尽管双腿还有些发软,她还是咬牙走到车门前,朝一直纹丝未动的童万青深深鞠了一躬。 “童师长,请您再次救救我的学生。” 童万青直视前方,眼波平静如水,林毓婉甚至怀疑就算她方才当场被汽车撞死,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个学生因何受伤?”他淡淡问道。 林毓婉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如实以告,“去山崖边摘梅花。不过他这么做是为了……” “张院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童万青打断她,慢慢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我的答复是——” 林毓婉的心就像在十级台风的海浪中上下颠簸。 “不同意。” 林毓婉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符。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一旦他做出决定,任何人都不可能令他改变。 谁都不能。 童万青的目光瞄向静立一旁的萧逸。 萧逸只得跟林毓婉说了句,“林老师,你还是回去吧。”之后转身上车,吩咐司机,“开车。” 吉普车缓缓启动,童万青又恢复到方才的坐姿,腰杆笔直,嘴唇紧闭,冷酷的表情就如同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改变过。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他的目光总时不时扫过前排萧逸的后颈,引起对方后背汗毛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萧逸不自觉转了转脖子。 “你最近跟她经常联系?” 不用问,萧逸也明白童万青话中的她是指谁。 “只是在医院偶然碰到过一次。” 他实话实说。 童万青不再发问,车里陷入沉默。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只是此时的沉默与方才的沉默相比,多了几分思索和探究。 吉普车开出去有一段距离,林毓婉突然发疯般跑到街角处,跳上一辆黄包车。“追上前面那辆吉普车!” 一直在打盹的黄包车夫好像还有些没睡醒,笑道:“小姐,您是拿我们这些苦命人寻开心吧?还是您觉得我这两个轮子两条腿能跑过那四个轮子没有腿的啊?” 林毓婉摘掉耳朵上的金耳环,又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只金手镯,塞到车夫手里。 “只要你追上他,这些就都是你的。” 车夫的表情比刚才还像是在做梦,动作却不可谓不快,拉起黄包车就开始飞奔。 林毓婉见他连地点都不问,反倒有些担心了。 “你……确定能追上吗?” 车夫头也不回的回答,“你今天上我的车算是找对人了,长沙城里谁不知道我大黄就是一会动会喘气儿的地理图啊?那吉普车往哪条路上一拐,我就知道它要奔哪儿去。城里哪条道能跑汽车,哪条道只能跑黄包车,没有我大黄不清楚的,咱们抄小路,一定能追上它!您可坐稳喽!” 大黄果真没有骗林毓婉,不过也没全说实话。这一路上,每每觉得跟丢了或者跑错路时,大黄就会停下问问路边的同行,有没有一辆军用吉普车从这里经过,而每次,这些热心的黄包车师傅们都没有令林毓婉失望。 一栋简约质朴的德式风格小洋楼前,林毓婉再次看到那辆吉普车。令她惊喜的是,童万青刚刚从车上下来。 童万青看到她,面目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中有一抹讶异闪过。 林毓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冲上前就直接说道:“童师长,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恳求你,救救我的学生。只要你答应,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童万青扬眉,眼中露出一丝兴味。他的面容虽然比方才看上去缓和了许多,熟悉他的萧逸却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我想林小姐是误会了。”他低头理了理袖口,而后抬头,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我之所以会拒绝你的请求,并非你我之间有何私人恩怨,也并非童某趁人之危,伺机要挟,所以林小姐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他的话着实有些伤人,林毓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某还记得林小姐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童万青相当不给面子的打断她,“如果我手下的士兵在战场上受伤,我是否会弃他们不顾?” 林毓婉不再开口,她已经猜到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在战场上,每天都有士兵阵亡。一支盘尼西林就可以救一个人的命,可大多数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年轻的生命在我面前死去。林小姐,你知道比见死不救更加残忍的事情是什么?是选择。我每天都要在无数条生命中抉择,哪些人还有重返战场的价值,我就选择救他,其他人,只有等死。你一定会觉得我冷血,但在金条也买不到盘尼西林的现在,我,只、能、这、么、做。” 童万青顿住,空气仿佛在这一霎那凝固住,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萧逸也默然,因为童万青说的都是实情。 林毓婉一直沉默。 童万青语气貌似和缓了一些,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寒冷如冰,“现在,你要我放弃能挽救一名士兵的机会,去救你那个替别人摘花摔断腿的学生,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林毓婉微微垂眸,似乎是在思索。 童万青没有催促她,却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萧逸悄悄攥紧了拳头。 片刻,林毓婉缓缓抬头,目光执着而坚定。 “人都是自私的,于公,我的确不该向您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然而于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学生就这样成为残废。他现在虽然还是一名学生,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上阵杀敌,成为一名勇敢的士兵。就算他上不了战场,也能通过别的方式报效国家。” 见童万青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快速说道,“当然,这些理由对您来说,都不过是借口而已。我只是希望您看在生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份上,救救他。” 说完,她垂下头,膝盖弯曲,慢慢跪在地上。 萧逸惊讶得睁大双眼。 童万青没再开口。 林毓婉垂下的目光正好能看到那双黑色亮面皮鞋,鞋尖笔直的对着她,半晌,皮鞋动了动,向左面一转,离开了。两个勤务兵随后跟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走掉了! 林毓婉双拳握了握,暗暗给自己打气,不管怎样,尽人事,听天命。 萧逸蹲下身,“林老师,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毓婉目光低垂,一动不动。 萧逸无奈的起身,走远两步,转头看了眼泥塑木雕一般的林毓婉,开始在原地徘徊。 右手刚刚摸出香烟,还没点上,童万青的勤务兵跑过来。 “萧副官,师座找您。” 萧逸走进童万青的书房,萧万青处理公文,眼皮不抬道:“你想帮她求情。” 萧逸走到书桌另一头,伸手摘掉军帽,捋了捋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的刘海。 “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童万青撩起眼皮,目光深沉,“你觉得我应该同意吗?” 萧逸缓缓摇头。 童万青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头发长了,该剪剪了。” 萧逸把刘海重新塞回帽子里,啪的一个立正,“是,师座。” 童万青的目光胶着在文件上,朝他摆摆手。 萧逸敬了个军礼,转身出门,关门。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童万青才再次抬起目光,望向房门的方向。 尽管那里空无一人,他还是毫不费力就勾勒出一个清晰挺拔的背影。 只有那个人转身背对自己时,自己才能毫无保留的将目光深深投向他。 似乎大多数时候,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的,也仅仅是个背影。比如在吉普车里。 每一次那个人跟在自己身后,他都无数次想回过头去正大光明的正视他。 只是他不敢。 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更多无法控制的举动,将两人目前这种小心而微妙的共处局面彻底粉碎。 其实,能够维持现状已经很好了,他不敢奢求太多,他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这种失望有可能带给他的痛苦,将是他最最无法承受的惩罚。 只是现在又冒出个林毓婉。 这个女人将他内心掩饰得很好的那点小小期翼蒙上一层阴影,带来一丝不确定。 他不确定那个人对她只是出于道义上的关怀还是因为别的特殊感情。 毕竟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英雄美女、宝剑佳人才是符合伦理正途的理想追求。 童万青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他心里愈加烦躁,文件上的方块字也变成一团杂乱无章的混乱符号,在他眼前跳来跳去。 童万青将公文重重放到桌案上,闭上眼睛,轻轻揉捏已经皱成一块疙瘩的眉心。 萧逸回到房间,立刻拉开窗帘,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还跪在冷风中的林毓婉。 天色渐渐黑了。 林毓婉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经历了最初那段最难熬的阶段,现在反倒不怎么难受了。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寒冷。虽然临近二月,夜里的气温还是很低。她身上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但在夜晚的寒风里,跟没穿没什么区别。尽管身心都已经被冻僵,她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原来冻死这种死法真的很痛苦啊。林毓婉心里想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前方传来脚步声。 她欣喜抬头,看到的却是萧逸。 萧副官,童师长答应了吗? 林毓婉很想这么问他,嘴唇却抖得厉害,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逸蹲下身,将手上厚重的军用棉大衣披在林毓婉身上,用力裹紧。 “回去吧,不要再做这种徒劳无用的努力,你自己的命就是不是命了吗?” 两层外套的温暖终于起了点作用,至少她可以开口说话了。 “只要努力就不会没有收获,就算无用至少也要尽力。” 萧逸没有再坚持,对方的态度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林毓婉惊讶的望着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将自己搂得更紧的萧逸。 “萧副官,你……” “两个人的力量总要大过独自一人,我陪你一起。” 寒冷的冬夜里,萧逸眼眸中的明亮神采胜过满天的繁星。 林毓婉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而且,不仅仅是感动。 她轻轻把头靠在萧逸的肩上,连同自己那颗真挚而执着的心,一起交给身旁这个男子。 26、误会 咣当!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王子楠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头居然靠在童怀远的肩膀上!身上还搭了一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他立刻抬起头,又被一只大手强行按回去。 病床已经推到他眼前。 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 “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掉口罩,“手术很顺利,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你们最好不要打搅他。” 王子楠看了看病床上的刘刘,他还在麻醉状态,睡得人事不省,但面色还算红润,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了。 “阑尾炎是小手术,没什么可担心的。” 王子楠转头看童怀远,后者耸耸肩,“我小时候也做过。” 你也会有小时候? 王子楠下意识里总是把童怀远归在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一类。 童怀远看了眼拥挤的病房,已经没有可供陪床的空间。 “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去我车里再睡一会儿?” 王子楠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虽说刚才睡得并不长,但那个实在令人愉快不起来的梦赶跑了他所有的睡意。 他摇摇头,转身坐回长椅上。 “我在这儿等刘刘醒过来。你走吧。” 童怀远在他身边坐下,“不如我们去吃东西。” 尽管从昨晚到现在,他没吃过任何东西,胃里早就空空如也,还是摇头拒绝。 跟童怀远单独在一起的危险系数太大,他宁可多饿几个小时等刘刘醒了再说。 童怀远仍不放弃,“我是真的饿了,肚子饿。” 不然你还会哪里饿? 王子楠眼神无意识撞上童怀远的眼眸,对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立刻挪开视线,脸有些微微发红。 “好。” 医院周围吃饭的地方虽然不少,但这个时间还在营业或者说已经营业的,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王子楠拿起一个巨无霸,正准备恶狠狠咬下去,手机突然响起,是袁磊。 他接通电话,还没出声,袁磊的声音急切的传过来。 “子楠你昨晚没回家吗?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我没事,是刘刘住院做手术。对了,我昨晚打你的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我昨天出差了,今天早上刚下的飞机。”袁磊的语气有些含糊,“你在哪家医院?” 王子楠报出医院名称,袁磊便挂了电话。 童怀远从洗手间出来,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个腿堡。 “谁的电话?” 王子楠顿时呆若木鸡。 他居然忘了童怀远还在这儿! 他的脑子是不是忘在家里压根就没带出来! 童怀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袁磊?” 王子楠低头大口大口的咬汉堡。 童怀远的吃相要比他优雅得多,只是那份优雅中多了一分森森的冷意,让王子楠觉得,对方似乎恨不得自己是在嚼他的肉,喝他的血。 王子楠见吃的差不多了,说道:“我一个人回医院就可以了,你回去休息吧。” 童怀远静静看着他,“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永远不值得信任的恶魔,袁磊才是那个代表爱与正义的天使?” 王子楠淡淡开口,“不是,你身上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而我需要一个能带给我安定安稳的人。” 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童怀远的神色异常平静。 “如果我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呢?” “理由。” 童怀远失笑,“你觉得袁磊能带给你安定安稳的理由是什么?” “感觉。” 童怀远嘴角边的笑意更浓,嘲讽也更浓。 “还有他的真诚。” 童怀远想了想,站起身。 “走吧,我送你回医院。” 王子楠正要拒绝。 童怀远继续说道:“我很真诚的请求送你回医院。” 王子楠无话可说了。 医院门前,王子楠解开安全带,正要说谢谢,童怀远突然凑过来,吻上他的唇。 王子楠用力想推开他,却被对方捧住脸,吻得更加投入。 他只能改成去掰他的手。 从车外的人看来,就好象两人吻得难解难分一样。 王子楠终于掰开他的手,直接推门下车,连无耻、混蛋都懒得骂。 然后,他就全身僵硬的看着站在他正前方的袁磊。 袁磊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上愤怒,也说不上难过,任何情绪反应都没有。他手里还提了份餐盒。 童怀远朝袁磊的方向扫了一眼,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王子楠还直直站在原地,如同被人点了穴。 袁磊朝他走过来。 “吃早饭了吗?” 他居然还能点头。 袁磊抬起手中的餐盒。 “鱼记云吞面,你说过他们家的云吞很好吃。” “刘刘还没吃早饭。” 王子楠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袁磊点头,“那就好,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下表,“其实,我刚接到上面通知,有个紧急任务要出差。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你不是刚出差回来吗? 王子楠很想问,偏偏这会儿语音功能又关闭了。 袁磊不再开口,眼神中却似承载了千言万语。 王子楠的语音功能终于正常了,“那你路上小心,安全第一。” 袁磊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上了辆出租车。 等出租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王子楠才想起来他还没有跟袁磊说再见。 出租车里,袁磊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早上十点有趟飞往香港的班机,你还来得及回去收拾东西,祝一路顺风。童怀远。 袁磊扫了眼短信,直接关机。 王子楠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拿着手机苦苦思索该怎么跟袁磊解释刚才的事。 其实,刚才的事是个误会。——烂俗且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苍白借口,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烂俗程度仅次于第一条。 我是被强迫的。——尽管是事实,但这种把责任推给第三方的说辞有违他的做人原则。 你愿意相信我吗? 王子楠已经把这条短信输进手机里,又逐字逐字的删掉。 他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需要乞求对方信任的地步? 两个人既然相爱,不就应该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吗?就像他全心全意信任袁磊一样,难道袁磊就不应该同样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吗? 他决定不再对早上的事进行任何解释。 刘刘睡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喊饿。幸亏有袁磊送来的那份云吞面,暖胃又贴心。虽说暖的是刘刘的胃,贴的是刘刘的心。 不过用刘刘的话说,东西好吃最重要,至于是吃到谁的肚子里,就不用计较的那么清楚了吧。 一碗面还没吃完,来了两个探病的不速之客。 霍墨和许文俊。 “我谨代表鑫辉公司总经理林思翰先生向您奉上诚挚的问候,祝您早日康复。” 许文俊把一个大大的花篮摆在刘刘床头。 刘刘看了一眼,“你那花篮挡着我的云吞面了。” 许文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 王子楠赶紧把云吞面重新递给刘刘。 刘刘端着面碗,对霍墨说道:“霍总,对不住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霍墨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子楠,跟我出来一下。” 王子楠应了一声,看了眼许文俊。 许文俊连连摆手,“你们去忙,这儿有我呢。” 霍墨两人一走,许文俊脸上的笑容立刻回收。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不错眼珠的盯着刘刘,目光灼灼。 这小子到底有哪里好,让林思翰魂不守舍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要不是自己拦着,他早就一马当先冲到医院来了。 许文俊那堪比X光的视线把刘刘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遍,还能没能看出他有任何一点异于常人或者优于常人的地方。 这个结论非但没有让许文俊觉得欢喜反而让他更加郁闷。 比败在强大敌人手上更悲催的是败在猪一样的敌人手上。 尽管对方的眼神很诡异,沉默的气氛更诡异,还是丝毫不妨碍刘刘欢快的享受云吞面。 他把对方的这一异常反应归结于他也没吃早点。 刘刘开始吃的更快。 “他到底看上你哪儿了?”许文俊突然开口。 刘刘嘴里全是面条和云吞,腾不出舌头回答问题。再说他也没明白许文俊在说什么。 “以前的恋情太清淡了,所以这次打算换个重口味的,拿你尝个鲜?” 刘刘被一粒小小的胡椒粉呛到,一个惊天喷嚏的结果,就是他口腔里那些嚼烂的没嚼烂的面条云吞整体搬迁到了许文俊的头发跟脸上。 许文俊连坐姿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到防御模式。 热闹的病房顿时安静下来。 许文俊开始真心后悔,他早上为什么要拦着林思翰,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然后坐在相同的位置上,亲身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重口味,从此端正三观,走回正途。那将会是一个多么有纪念意义的早晨? 医院天台上,霍墨开口说道:“这几天,我查过童怀远的资料,他跟童万青的确有渊源。” 王子楠没有想到霍墨是要跟他说这个,一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霍墨握住天台边缘的栏杆,目光看向远方,“国民党兵败后,童万青去了台湾,在新竹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养子,叫童广军。1956年,童万青死于胃癌。” 霍墨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侧头看了王子楠一眼。 27、解释误会 王子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悄然紧握。 霍墨继续说道:“童万青生前曾有恩于当时台湾第一大社团‘竹海盟’帮主赵永乐,他死后,童广军被赵永乐收为义子,后来成为‘竹海盟’的帮主。童怀远就是童广军的独子。” 王子楠这才露出吃惊的表情,“童怀远是黑社会?” “童广军十几年前就已经退出‘竹海盟’,将帮主之位让给赵永乐的嫡孙赵龙星,专心经营耀隆集团,现在的耀隆集团虽然是从黑道洗白过来,但至少表面上看跟‘竹海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王子楠沉默不语。 霍墨换了个站姿,“虽然童怀远跟童万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这几次我跟他的接触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我对童怀远的事不感兴趣。”王子楠打断他,“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刘刘那需要有人照顾。” “等等。”霍墨拦住他,“如果童怀远……就是童万青呢?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而且反复想过很多遍。 就算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前世仇今世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王子楠摇摇头,他已经不是曾经的萧逸,童怀远也不是当年的童万青,谁也没有责任义务要将前世的债继续背负到今生。 “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是要坐牢的。就算我再怎么恨他,也不会做出得不偿失的傻事。何况这只是你我的假设,没有证据,讨论这个问题也是毫无意义。” 霍墨嘴角牵了牵,对王子楠过于官方的回答似乎不以为然。 “星远决定跟鑫辉公司合作,共同建设新港1号地项目。这个企划目前得到了集团董事会的认可。”霍墨突然改变话题。 王子楠微微有些诧异。这么重要的事应该属于商业机密了,在没有对外公布前霍墨为什么要告诉他?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他的秘书? “你这么做,是为了对付霍刚跟童怀远?”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思路,尽管他不是一个多嘴的人,王子楠觉得还是有必要摸清一下霍墨的真正意图。 霍墨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身,走回天台边缘,寒风中,他瘦削的背影竟有几分萧索落寞。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东海创立星远吗?” 王子楠没有出声,因为这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 “我大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又是嫡长子,由他来继承东海集团是迟早的事。只是大妈她并不这么想。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霍氏的继承权,而是要把所有非嫡出的子女统统赶出霍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大哥争,但我却不能不顾及我的母亲跟妹妹。” 霍墨的语气有些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 “我妹妹患有很严重的自闭症,生活无法自理。母亲长年陪伴她在澳洲治病。她们都是我生命里最最至亲的人,就算不为我自己考虑,只为她们能有一个平和安逸的后半生,我也必须离开霍家,靠我自己的能力养活母亲和妹妹。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卖掉了我在东海集团的所有股份,这才有了后来的星远。” 王子楠有所动容。 “我这么做,就等于彻底放弃了对东海的继承权。今年年初,盛康实业加持了部分东海的股份,成为东海第二大股东,金伯伯与金莎的股份加起来已经足以对董事会形成相当大的影响力。金莎觉得,如果我重返东海,与大哥争夺继承权,并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当大哥提出与耀隆合作的企划时,她才会表示支持,目的就是以星远的牺牲换取老爷子的同情与愧疚,为我重返东海乃至争夺继承权铺平道路。她如此用心良苦自然都是为了我,只是,她却并不明白星远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霍墨转头看着王子楠,“我不在乎那个总经理甚至董事长的位置,在我心里,它们远远没有母亲跟妹妹重要。所以,我才决定要跟鑫辉合作,目的就是为了保住星远。不过,我想要你知道的是,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对付谁,更没有想过要利用谁,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误会。” 王子楠无言以对,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过是随口问了句,就引出对方一番长篇大论的辩解。这种情况下,不论他对他的观点是顺应还是否认,都有矫情之嫌。 真看不出来霍墨冷淡疏离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心啊! 王子楠摸摸鼻子。霍墨依旧无声凝视着他。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气氛。 王子楠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袁磊。他转身走远两步,接通电话。 袁磊没有立刻出声。王子楠的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霍墨一直不动声色的望着他。 不想让他看出异状,王子楠只好先开口,“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 王子楠在原地故作闲适的小范围徘徊踱步,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状,脑子里其实已经乱成了一团。 袁磊为什么要道歉,要道歉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有些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因为我的怯懦和私心。”袁磊似乎也在字斟句酌,语速有些缓慢,“我这次会离开得久一点,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解释。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补偿你的机会。” 王子楠越听越觉得这应该是他的台词啊!袁磊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的。” 有霍墨在场,他不想说太多,等身边没人了他再给袁磊打回去。 袁磊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只好又加了句,“再见,一路顺风。” 袁磊缓缓开口,“再见,保重。” 放下电话,王子楠怎么想怎么觉得袁磊的情绪不大对头。如果说是因为早上看到童怀远强吻他这一幕,那他的情绪反应是很生气很愤怒才对,可电话里的袁磊却并没有让他感受到这些情绪,而是很纠结很矛盾。 他到底怎么了? 王子楠想到他刚才所说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只是又想不通他能对自己隐瞒什么事。 算了,想不通就不要想,反正等他回来,自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王子楠跟霍墨回到刘刘病房,许文俊已经走了。同屋的病友绘声绘色的向他们讲述了刚刚发生在刘刘和许文俊之间关于一碗云吞面的故事。 霍墨看向刘刘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拖出去直接凌迟。星远好不容易拉来这么一个超级航母级的合作伙伴,现在八字刚有一撇,霍墨当然不希望发生一丁点可能影响到双方合作进展的事。 刘刘被霍墨的眼神吓到,不停的朝王子楠递眼色求助。 王子楠只能说道:“霍总,刘刘他不是有意的。” 霍墨无力抚额,“这话应该去跟许文俊说。” 刘刘急得直咬被角,眼泪汪汪的看着王子楠。 王子楠想了想,“我想许经理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霍墨冷冷看着刘刘,“以后跟鑫辉有关的项目,全部由你负责。再出一点问题,你就拿着辞职报告来见我。” 霍墨走了以后,王子楠又陪刘刘待了一会儿。 刘刘边抹冷汗边说道:“刚才可真够凶险的,哥们够意思哈。” 王子楠削了个苹果递给他,“你也该长点心了,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刘刘大口咬着苹果,含糊不清道:“客户就是上帝,这本来就是我们营销人员的职业操守。装儿子不会,装孙子还不会吗?放心,哥们有的是气量。” 王子楠正要说他果然成熟了,刘刘又说了一句,“大不了回家多扎他几个小人呗。” 王子楠:…… 袁磊出门果然很久都没有回来。 王子楠曾经打过他的手机很多次,结果都是关机。 他心里渐渐有种不好的感觉,甚至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到公安局去问一下。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条袁磊的短信:我很好,勿念。 他立刻把电话回拨回去,还是关机。 他心里愈加不安起来。这种不安并非是担心对方的安危,而是觉得似乎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变化在悄然发生。 童怀远也再未出现,连条短信都没有,从他的生活里毫无预料的突然消失,让王子楠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他突然发现,没有了童怀远一惊一乍的突然袭击,不用再提心吊胆防备他流氓式的无礼侵犯,这种又恢复到跟从前一样和平安宁的正常生活,他居然有些不适应了! 难道真是人不犯贱枉少年吗? 王子楠自己都有点想吐了。 与鑫辉的合作正式提上议事日程,原来的项目规划全部重新调整,王子楠每天都忙得一塌糊涂。霍墨虽然说过鑫辉的项目由刘刘全权负责,但那只是一时的气话,这么重要的项目怎么可能交给刘刘一个人? 星远公司专门成立了新港一号地开发项目组,刘刘王子楠甚至东海集团的一些人都是项目组成员。 刘刘只负责具体跑腿儿的事,从他每次从鑫辉公司在本市设立的办事处回来时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就知道许文俊没少给他穿小鞋。 不过刘刘也的确没再给霍墨捅篓子,如果每次项目组与鑫辉公司召开联席会时,他偷偷往许文俊的咖啡里吐痰的事不算篓子的话。 鉴于自己也扮演了知情不报的不光彩角色,每次开会时,王子楠都尽量不去看许文俊,避免自己因为某些实在反胃的联想而忍不住真吐出来。 28、出国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 料峭初春,星远收到一个国际物流会议的邀请函,会议地点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 对于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会,霍墨一向是能不去就不去,这次却不同。会议的主办方是嘉德实业国际贸易公司,永裕集团旗下最大的子公司。 林思翰热情邀请霍墨前去捧场。 于是,当这座城市的人们还裹着厚厚的外套在寒冷的春风里瑟瑟发抖时,霍墨已经带着王子楠和刘刘踏上前往吉隆坡的缤纷之旅。 “让我用马来西亚的天气来说想你~——!” “让我用马来西亚的天气来说爱你~——!” 阳光、碧海、清新舒适的海风、闪闪发亮的沙滩,还有身着比基尼的辣妹,风光旖旎而迷人,一切都说不出的赏心悦目,除了刘刘的歌声。 刘刘的声音高亢而嘹亮,极其富有穿透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微的五音不全。 霍墨捂着耳朵皱眉道:“你给我消停点!” 刘刘嘻嘻一笑,朝着海滩张开双臂,“美女,我来啦!” 王子楠等刘刘跑远,才问道:“为什么要带刘刘来?”这种会议按理说应该是市场部章经理参加才对。 霍墨面无表情,“这是林思翰的特别要求。” 王子楠眼皮一跳,觉得霍墨话里有话,看他的表情又看不出任何异状。 “晚上林思翰做东,给我们接风。” 王子楠点头,“好的。” 酒店里,王子楠刚走进电梯,发现手机没带。他对霍墨说道:“你们在大厅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点东西。” 霍墨点头。 王子楠回到房间,走到床边,忽然觉得房间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环视了下四周,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之处。目光转到阳台时,阳台的门是敞开的,长长的白色纱帘随风轻轻摆动。 王子楠慢慢弯腰,拿起床上的手机,慢慢转身,走向房门。 从床边到门口,不过几步之遥,王子楠却觉得这段路是他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那十几秒钟,他后背的寒毛都是直立的。 走出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他才发觉,手心里全是冷汗,后背也湿漉漉凉飕飕的。 刘刘跑过来,“先别关门,我也有东西忘在房间里。” 王子楠拦住他,“你要拿什么?” “钱包。” 王子楠继续拦着他,“今晚又不让你结账。” “吃完饭我还有安排呢,你就不想去体验一下异国人民的夜生活是多么的奢侈糜烂?”刘刘朝王子楠暧昧的眨眼。 王子楠拽着他朝电梯方向走,“今天你想怎么体验都行,我请客。” 刘刘大喜,照着王子楠脸颊就是一口,“哥们我真是爱死你了。” 王子楠面无表情擦掉脸上的口水,“好啊,今晚不许点小姐。” 刘刘顿时哭丧着脸,“你不至于的吧!” “我和女人只能选一个。” 两人边说边走进电梯。 电梯里空无一人。 王子楠按亮一楼的按钮。电梯徐徐下降,降至八楼时,电梯门打开,上来一个年轻男子。 刘刘正对着镜子理头发,没注意进来的这个男人,再说他对一切雄性生物都不感兴趣。 王子楠却不由自主看了那个人一眼。 这个人五官长得很立体,有点像混血。他走路时步伐节奏和频率都非常协调匀称,而且是前脚掌先着地。经常练武的人都知道,这是练武之人的特性。 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是一个往里收缩的放松的“八”字手型,这是经常拿枪的特征。 王子楠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男子走进来后站在王子楠和刘刘两人中间的偏后位置,他经过王子楠身边时,王子楠立刻捕捉到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其实已经很淡,被掩盖在浓浓的古龙水香味之中,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发觉,但王子楠不是普通人。 上辈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使他对这种味道熟悉得就像自己肢体的一部分。 这个人受了伤,而且很有可能是枪伤。 他立刻联想到自己返回房间时,藏在阳台纱帘后面的人有可能就是这个人。而他在自己离开后不知用何种方法翻下两个楼层,来到八楼。 刘刘终于停止了自恋行为,靠在电梯厢壁上,百无聊赖的吹着口号,目光老实不客气的打量这个人。 王子楠陡然紧张起来,生怕刘刘做出什么举动,刺激到这个身份不明之人的敏感神经。 男子的目光快速扫过他的后背。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王子楠拽着刘刘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电梯。 男子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 霍墨坐在大厅沙发上,见他们出来,站起身,“可以走了吗?” 王子楠点头,目光扫了眼那个男子,男子目不斜视走出酒店,上了一辆停在酒店门前的出租车。 王子楠大大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霍墨打量他,“你脸色不太好。” 刘刘揽住他的肩膀,“大概是今晚要请客,心疼的吧?” 霍墨问道:“请什么客?” 刘刘对于今晚出去哈皮的时不打算让霍墨知道,他自知失言,朝王子楠扮个鬼脸,没敢再乱讲话。 幸好有人走过来,“星远公司的霍总吗?” 霍墨看向他。 来人递过一张名片,“我是林总的司机,林总让我前来迎接三位。” 他微微侧身,“三位请跟我来。” 三个人跟着司机上了酒店门前一辆加长劳斯莱斯。 刘刘悄悄跟王子楠说:“咱们霍总好大的面子啊!” 王子楠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不是霍总面子大,是霍总的手下面子大。 林思翰这边也来了三个人。按照林思翰的说法,今天既然是鑫辉做东,就要尽到地主之谊,鑫辉的三个人,一人负责陪一个。所以,座位的安排分别是霍墨、林思翰、刘刘、许文俊、王子楠,还有一位是会议主办方嘉德实业印尼分公司的陈经理。 对于林思翰的安排,许文俊直抽眉角,对着刘刘时眼睛里只剩下白眼仁,看不见黑眼仁。 刘刘对于挨着许文俊也很不满,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许文俊了。 “刘先生爱吃什么菜?……这个龙虾做得很不错,你尝尝看……,还有这道咖喱蟹,是这里的名菜哦,来来来不要客气……” “谢谢林总……林总我自己来……太多了吃不了……真的吃不了了~……” 刘刘鼓着两个腮帮子使劲吃都赶不上林思翰给他夹菜的速度,满桌子的菜几乎有一半都摞到他的碟子里。 王子楠无语的看着一脸淡定自己照顾自己的霍墨,真心有些怀疑他跟林思翰是不是串通好的,想想又觉得不能够,霍墨不是那样的人。 一顿饭吃下来,东道主很热情,许文俊很暴躁,霍墨不好不坏,刘刘则摊在椅子上,撑得直翻白眼。 王子楠问他,“还去哈皮吗?” 刘刘有气无力,“当然要去了,吃这么多不消化消化怎么睡得着?” 林思翰说道:“我知道吉隆坡有家夜店还不错,不如我请你们去。” 刘刘立刻坐直,“真的?” 王子楠道:“怎么好意思老让您破费。” 林思翰耸耸肩,“嘉德实业在吉隆坡有分公司,费用从他们公司账上出,既然嘉德主办的会议,招待来宾也是应该的。陈经理,我说的对吧?” 陈经理连连笑着点头,“当然,当然。” 永裕集团的皇太孙开了口,哪是一个小小的分公司经理敢反驳的? 王子楠觉得,林思翰才是真正的扮猪吃老虎,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实则相当老奸巨猾。 霍墨说道:“我就不去了,回去还要研究一下明天的会议资料。” 林思翰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文俊,你送霍总回酒店。” 许文俊:@#¥%&…… 王子楠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准确。 全世界的夜店不论装修有何差别,DJ水平如何,都有一个绝对的共同点,就是非常非常之吵闹。 王子楠在舞池边的沙发坐了会儿,就被那音响效果堪比战场的火爆重金属舞曲搅得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起身走上二楼的吧台,这里虽然也算不上清静,但几块玻璃幕墙多少起到些隔音的作用。 他要了杯啤酒,坐在吧台边慢慢喝着。 有人坐到他旁边。 他只是习惯性扫了一眼,却是连呼吸都停住。 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电梯男没有看他,也要了杯啤酒,悠闲的喝着。他坐的姿势很特别,后背斜靠在吧台上,整个身体扭向外边。这个姿势看起来很懒散,却是最佳的防卫姿势,一旦有人对他突然袭击,他的手和脚都可以不受束缚的同时还击。而且,视线也不受阻碍,可以随时观察全场的动静。 王子楠正想不动声色的离开,电梯男开口了。 “中国人?” 王子楠一怔,电梯男转头看着他。他只能点点头。 电梯男喝了口啤酒,朝他点点头,“我也是。” 王子楠很怀疑的打量了下他的长相。 电梯男接着说道:“我父亲是中国人。” 这么说你母亲就不是了。 王子楠对他的家世背景不感兴趣,挪动了下屁股,正要从高脚椅上下来,电梯男又问道:“你是军人?” 王子楠身体立刻像被定住。 电梯男打量了他一下,“你的眼神很锐利,坐立行走却缺少职业军人的雷厉,或者你只是接受过短期军事训练或在军队里待过一段时间?” 王子楠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眼光很到位。 只是他为毛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电梯男目不转睛盯着他。 王子楠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29、任务 拥挤的舞池里,刘刘站在几位辣妹中间,卖力的表现着。 他外形好,身材佳,腰肢灵活不亚于女子,出众的舞技引得辣妹们拍手叫好。 刘刘愈加得意,又做了几个迈克尔.杰克逊舞蹈中的经典动作,引得一片口哨声。 林思翰没下池跳舞,而是靠在舞池边的吧台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刘刘的舞技。 大厅里响起一阵密集的鼓点声,DJ大声说了句什么,语气很兴奋,可惜是英文,刘刘听不懂。 舞池中的男女立刻兴奋的大声尖叫,口哨声此起彼伏。 刘刘正茫然时,四周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刘刘的视网膜被黑暗完全笼罩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他视线范围内的男女彼此搂抱在一起。 黑暗中很快响起让人气息不稳的喘息呻吟声。 刘刘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虽然他眼睛看不到,光听声音就足以联想到足够多的画面。 有人从背后轻轻揽住他的腰肢。 刘刘惊惶回头,嘴唇立刻贴上另一张柔软湿热的唇。 那个人身材很高,胸膛很宽,而且是平的。 他被一个男人亲了!!!! 一颗原子弹瞬间在刘刘大脑中引爆,将他的脑袋炸成空白一片。 王子楠正和电梯男对峙时,PUB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他条件反射一般从椅子上跳下,迅速蹲下身。 黑暗大约持续了三十秒钟,灯光再次亮起。 王子楠见没有异状发生,这才站起身。电梯男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吧台上放着他用过的啤酒杯,王子楠甚至以为方才的一幕其实都是他的错觉。 他飞奔下一楼,与正要上楼的林思翰险些撞个满怀。 林思翰拉住他,“你去看看刘刘吧。” 王子楠心一沉,“他出事了?” 林思翰点点头,神色有些异常。“他吐了。” 王子楠没反应过来,“吐了?” 林思翰抬手捋捋眼眉,“他在洗手间。” 夜店三层的走廊里,电梯男推开一间包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只有一个带眼镜的西装男子。 眼镜男见他进来,立刻招手道:“小傅。” 傅炎钧走到眼镜男对面坐下,“钱带来了吗?” 眼镜男将一个黑色皮箱放到茶几上,啪的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美金。 “客户对你很满意,酬金多加了百分之二十。” 傅炎钧老实不客气接过皮箱。 “你给我的资料里可没提那个印度人会泰拳。” 眼镜男尴尬的推了推眼镜,“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对了,老板说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 傅炎钧皱眉道:“你知道我的规矩是任务最短间隔三个月。” 眼镜男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点。“好在这是你最后一次出任务了,早做完早休息嘛。退休金已经打到你的账户里,很大一笔数目啊,我就算工作三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钱。” “你要是羡慕的话我会跟老板推荐由你接替我。” 眼镜男立刻摆手,“谢谢了,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才行。我现在这样挺好,知足了。” 傅炎钧道:“目标是什么人?” 眼镜男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童怀远。 傅炎钧扫了一眼,“看起来很难缠。” “好对付的小角色也不会交给你啊。” 傅炎钧说道:“我受了伤,不能保证结果。”他解开衬衣纽扣,露出左肩缠绕的绷带。 眼镜男连连点头,“老板说了,既然交给你,就全权由你处置。” “老规矩,先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眼镜男小声道:“客户问,能不能打个折?” 傅炎钧一皱眉,“韩国人?” 眼镜男眨眼。 “台湾人?” 眼镜男用力眨眼。 傅炎钧重重靠在沙发靠背上,“可以。” 洗手间里,刘刘抱着马桶,吐的惊天动地。 王子楠站在他身后,“是不是水土不服啊,要不去医院看看。” 刘刘头也不回,虚弱的摆手。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王子楠搀扶着他走出去。 林思翰就站在洗手间门外。 刘刘一看见他,立刻捂住嘴,扭头冲进洗手间,让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再次响起。 王子楠解释道:“大概是吃坏肚子了。” 林思翰点头,“大马的气候太潮湿了,他可能不太习惯。” 王子楠说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多年形成的生活习惯很难被改变,一旦换个环境或者换个活法,就会非常不适应,甚至会生病。” 林思翰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 王子楠继续说道:“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他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所以您不用担心,等他回G市自然就没事了。” 林思翰表示赞同,“你说的没错。不过你们既然是我邀请来的,我当然要负责到底,刘刘的健康问题交给我好了,我会照顾好他。” 王子楠有些无语,“林先生……” 他的手机响起来,居然是刘刘。 王子楠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刘刘低声道:“他走了吗?” “没。” “快让他走!”刘刘的情绪有些暴躁。 “……有点困难。” “那你跟他说,他要还不走,我就死给他看!” 王子楠放下手机转身道:“刘刘说,你要不走,他就死给你看。” 林思翰:…… 洗手间里传来撞墙的声音。 王子楠的手机再次响起。 “老大,我说说而已的啊!”手机里传出刘刘抓狂的嚎叫。 他的声音很大,王子楠觉得不用自己复述林思翰也能听得很清楚。 林思翰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账单我已经签过了。” 王子楠很配合的点头,“那不妨碍你了,再见。” 林思翰走了以后,刘刘也没心思再呆下去,两人返回酒店。 刚走出夜店门口,就碰到接他们去饭店的那个司机。 “二位是要回酒店吗?林总让我送你们。” 刘刘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拐弯上了便道。 王子楠说道:“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司机有些为难,“可是林总吩咐过……” “你回去就跟他说已经送过了。”他朝司机点点头,就去追刘刘。 刘刘沉着脸,走得很快。 王子楠只好拦住他,“你走的方向反了。” 刘刘停住脚步,“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王子楠很诧异,“刚来就要走?这不大像你啊!”他试探着问道,“你跟林思翰……” “什么都没有!”刘刘的表情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王子楠换了种问法,“你是不是招惹他了?” 刘刘的情绪变得愤怒,“是他招惹我好不好!” 王子楠沉默了下,“你说过,客户就是上帝。” “对,老子是说过。可装孙子也有个限度,他爬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老子还要忍他吗?他做梦!” 王子楠看着他,“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刘刘捶了下他的肩膀,“这才够义气!” “霍总真要炒你鱿鱼的话,我会帮你说话。” 刘刘呆了一下,“有那么严重吗?” 王子楠摸摸下巴,神色变得凝重,“希望不会。” 刘刘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坚定了。 王子楠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刘刘双目望天,神情愈加困惑。 王子楠内心轻叹,转而开始同情林思翰。 第一天的会议结束后,主办方在会场所在的花园式酒店里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露天派对。不同肤色、发色、眸色的俊男美女济济一堂,“波”涛与眼神齐飞,秋波共长天一色,各种美色各种媚。 王子楠跟刘刘一人端着杯红酒,站在吧台边缘欣赏满园春色。 “白天开会的是这些人吗?” 因为怕撞见林思翰,刘刘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睡觉,连房门都没出去过。 “男的西装革履的是,打扮很亮骚的不是;女的穿得少但表情很正经的是,穿着和表情都不正经的就不是。”王子楠边解释边找出例子指给他看。 刘刘眼睛提溜乱转,望着身材惹火的性感女郎们双目放光。 “你说这些人的老婆都知道她们的老公在外面干些什么吗?”他指着一个正跟身材相貌都超正的东南亚女郎跳贴面舞的中年大叔问道。 “有些事情,看得太透反而不快乐,还不如幼稚的没心没肺。” 刘刘斜眼打量王子楠,“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老气呢?” 王子楠喝了口酒,没说话。 算上上辈子,他已经活了五十岁,说话能不老气吗。 几个泳装美女嬉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以极其优雅的身姿跃进湛蓝清澈的泳池里,成功吸引了派对上包括刘刘在内百分之八十男性的目光。 一只玉臂揽住刘刘的手臂,刘刘转过头,呼吸都停顿了。 一位穿着低胸吊带配超短裙的亚洲美女朝刘刘娇媚的一笑,“帅哥,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吗?” 刘刘的目光陷在美女深V型的乳沟里拔都拔不出来,“……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王子楠正抱着肩膀看戏,突然觉得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自己的左臂,一位肤色较深的东南亚美女斜倚在自己身上,用僵硬的汉语说道:“帅锅,一个人吗?” 王子楠微微侧身,很巧妙的抽出自己的胳膊。 “对不起,我……” “他有伴了。” 一个醇厚低沉的男中音在他身后响起,语气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王子楠倏地回头,惊诧的望着如同凭空冒出来的童怀远。 东南亚美女看看王子楠,又看看童怀远,嘟囔了句“死Gey”,转身离开了。 童怀远在王子楠跟前站定,微微一笑,“能请你喝一杯吗?” 王子楠发觉,他居然清楚的记得童怀远在他生活里消失的时间是三十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种什么样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想让童怀远见到的表情。 他只能扭过脸去。 花园对面的一座摩天高楼里,一只黑色的枪管无声无息从窗户里伸出。 傅炎钧调好瞄准镜,镜头一阵晃动,从若干头顶晃过,画面最终稳定下来后出现在镜头中的人是王子楠。 傅炎钧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镜头缓缓平移,对准童怀远。 童怀远毫无所觉,仍在对着王子楠微笑。 傅炎钧的手指已经放到扳机上。 镜头再次移动,王子楠出现在视野内。 瞄准镜的精准度非常好,镜头内的王子楠表情清晰,如同站在眼前。 他突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射过来。 傅炎钧条件反射的低头隐身,历经生死的他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在剧烈的跳动。 30、混乱 霍墨回到房间时,发现落地窗前的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是个相框。 他拿起相框,相片里是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两男一女。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笑容比洒落在身后草坪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那是我们人生里最好的一段时光。” 总统套房独有的小吧台啪的一声灯光亮起,霍刚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静静望着霍墨。 霍墨脸色一沉,“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刚走过来,从霍墨手中拿过相框。 “那时候你住在金伯伯家里,我还不知道你是我弟弟。我总是欺负你,可每次金莎都护着你。那时候你就像金莎的小跟屁虫。” 霍刚嘴角边浮起一抹笑意,眼中难得出现属于明亮色调的神采。 只是这种回忆的温馨气氛并未感染到霍墨。 霍墨冷冷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霍刚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一下,恢复以往的精明沉稳。 他耸耸肩,“这世上,钱的确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足够帮我开一张房卡。” 霍墨不满的皱眉,看来这家酒店的员工素质与它的星级指数并不能完全匹配。 “这个房间我已经订了。” 霍刚大大咧咧躺到床上,“没关系,我不介意跟你挤一挤。” 他朝霍墨眨眨眼,“我们小时候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霍墨一字一句道:“我介意。” 霍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跟金莎睡过?” 霍墨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请你出去!” 霍刚慢吞吞站起身,踱到霍墨跟前,站定。 他的身高比霍墨高出一点,每次两人对视时,身高上的优势总能为他的气势加持不少,这也是霍墨最痛恨的一点。 霍刚无声的凝视霍墨,目光炯炯,无所顾忌。 似乎身在异国他乡,周围再没有熟悉他们的人,种种家族恩怨全都抛在国内,他的感情也不用压抑得那么辛苦。 相较于霍刚眼底的暗潮汹涌,霍墨神色冷漠如常。 霍刚心底一声叹息。 “我这几天都在大马。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们谈谈。” 霍刚转身刚走出房间,身后就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他在门外站立了一会儿,迈步离开。 霍墨焦躁的扯掉领带,扔到床上,又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霍刚走时没有带走相框。 三个孩子花朵一样的笑脸并排展现在他的眼前,纯洁美好得让他对被冷酷的现实折磨得越来越世俗的自己一阵自惭形秽。 他把相框翻过去按到床上,一会儿又翻回来,手指从三个人的脸颊上轻轻抚过。 那是我们人生里最好的一段时光。 霍刚的话在他脑海中淡淡响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心底深处翻涌而起,冲击着他的鼻腔,湿润了他的眼眶。 花园里的露天PARTY现场,DJ换上一首欢快的舞曲,将气氛烘向一个小高潮。 王子楠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冷意,下意识抬头朝对面望了一眼。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童怀远问道:“怎么了?” “没事。” 王子楠摇了摇头,那种怪异的感觉依旧没有消散。他望了眼不远处跟美女打得火热的刘刘,考虑着如果这时候把他拽走的话,对方会不会直接坐地撒泼。 童怀远不满的站到他面前,“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已经准备扣动扳机的傅炎钧因为童怀远突然变化位置而不得不停住动作,童怀远现在和王子楠站在一条直线上,只要风向稍稍有所变化,子弹就会射穿王子楠的脑袋。 “怀远,子楠。” 林思翰走过来,拍拍童怀远的肩膀。“你们都在这儿。” 他嘴上是跟这两人打招呼,眼神却飘向刘刘的方向。 刘刘似乎又没少喝,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林思翰对童怀远说道:“听说你最近很忙,赵龙星还老是缠着你?” 童怀远飞快的看了王子楠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异常反应,才说道:“童家和赵家几十年的交情,有些忙能帮就帮。” 林思翰深有所感的点头。 王子楠说道:“刘刘好像喝醉了,我先扶他回房间,失陪。” 说完不等童怀远有所反应,他直接转身离开。 傅炎钧等的就是现在,手指立刻扣下扳机。 童怀远上前抓他手臂,“等等……”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危机感突然涌向他的四肢百骸,王子楠猛然回身推开童怀远。 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击中他身后的一盏装饰彩灯,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在场三人同时变色。 童怀远立刻揽住王子楠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他闪到花丛后面。 林思翰则冲向刘刘。 与此同时,派对的入口处突然一阵混乱,几个相貌凶恶、貌似地痞流氓的大汉冲了进来,一路推推搡搡,直冲童怀远而来。 派对上立刻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大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凭直觉尽量能躲多远就闪多远。 几个混混很快就冲到童怀远面前,亮出片刀就朝他身上招呼过去。 童怀远推开王子楠,闪身躲过对方的片刀,飞起一脚正中那人的后心,片刀男A在惯性的作用下,两步加速跑就直接跳进泳池里。 片刀男B举刀正要从童怀远背后偷袭,被王子楠一啤酒瓶砸中后脑,顿时眼冒金星,失去人生的方向,不由自主的在原地画圈。 童怀远朝王子楠吼道:“你后面!” 王子楠一弯腰,小片刀擦着他的头皮削过去,他趁势将手中的半截啤酒瓶用力向后一捅,片刀男C一声惨叫,捂着肚子退到一边。 王子楠的不错身手立刻吸引过来至少一半的火力。只是他的身手照比普通人虽然强些但跟上辈子的巅峰状态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眼高手低的结果就是漏洞频出,几次差点被人砍中。 童怀远被几个人同时缠住,分身乏术之下,看着王子楠那边险象环生,心急如焚。 幸好林思翰及时过来帮忙,王子楠压力骤减。 一个混混刚刚举起酒瓶子,就被林思翰一脚踢飞,酒瓶直直飞出去,正好砸在某个灯光电源控制器上,然后,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就上演了:装点成各式图案的小彩灯一个接一个的爆掉,灯泡碎片、小装饰物的碎屑满天飞。 众人终于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纷纷尖叫着抱头鼠窜,现场一片混乱。 对面的大厦里,傅炎钧早已收拾好狙击枪,人去楼空。 童怀远终于摆平身边的NPC,一把抓住王子楠的手就往外跑。 “等等,还有刘刘……” 童怀远拉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放心,有林思翰在,他不会有事。” 几个还有战斗力的混混跟在后面狂追。直到夜空里响起警笛声。 混混们适时停止追赶,在警察到来之前做鸟兽散。 童怀远却并未停下脚步,拉着王子楠继续向前跑,好像他们才是需要逃避警方追捕的那个。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街上一路狂奔。 带着花香的暖风柔柔吹拂到王子楠的脸上,一辆辆汽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街道两旁色彩斑斓的店铺招牌、广告灯箱交相辉映,充满东南亚风情的夜色中有种不真实的美丽与梦幻。 王子楠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我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挣脱开他的手,坚定而决绝的走掉? 在他侧前方领跑的男人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的奔跑,步伐坚定得似乎异常清楚目的地在哪里。 他们一路跑到独立广场。 王子楠弯下腰,不住的喘粗气。如此长距离的奔跑已经让他没有多余的体力去问对方为什么要来这里。 童怀远突然指着他大笑起来,直笑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王子楠被他的笑弄得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自己手里居然还牢牢攥着个啤酒瓶! 王子楠走到喷水池前的大理石上坐下,就着大理石台阶轻轻一磕,雪白的啤酒泡沫立刻冲出瓶口,喷向天空,他迅速用嘴去接,泡沫顺着嘴角流过线条完美的下巴,流进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他擦了擦嘴角,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突然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童怀远在看他。 他又把纽扣重新系好。 童怀远在他身边坐下,拿过他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 王子楠看着他轻松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抛开明显黑社会性质的那几个混混不提,躲在暗处朝他开枪的那个人绝对是想要他的命。 童怀远又喝了口啤酒,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是短信。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恐怖分子自己站出来声明负责了。” 王子楠不解。 童怀远解释道:“他叫傅炎钧,一个杀手。” 杀手这个字眼,让王子楠立刻联想到电梯男。 “傅炎钧的祖父曾经是一名国民党少将,与我的祖父是同僚。” 童怀远的祖父自然就是童万青。 王子楠心里一沉,有些意外“祖父”这两个字如此轻松的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有人朝我开枪?” “直觉。” 童怀远目光有些深邃。 王子楠想起前世他还是萧逸时,有一次跟随童万青进山剿匪,那时他刚进三十九军不久,还只是个小排长,因为偶然从山匪的枪下救下童万青,从而引起他的注意,进而晋升为他的副官。 当时童万青也曾经问过他相同的问题,而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谢谢你救了我。”童怀远的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王子楠没说话,从他手里拿过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童怀远静静凝视他,唇角轻扬,眼睛里也满满都是笑意。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至少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王子楠望着眼前成片的草坪,万寿菊清新的花香随着晚风阵阵飘拂到他的鼻间。夜色美好得让他有种让时间就此停止的强烈愿望。 我与你之间,有可能成为朋友吗? 你到底是谁?是单纯的童怀远,还是前世向我举枪的那个人? 童怀远还在等他的答案。 王子楠保持沉默。是否认,还是默认,只有风儿知道。 31、噩梦 刘刘果然没事,事实上他连派对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还把送他回房间的林思翰当成了王子楠。 他喝得实在有点多。 林思翰费力的把刘刘架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轻声唤了两遍,“刘刘,刘刘?” 刘刘睡得死狗一样,半点反应皆无。 林思翰无奈,转身离开。打开房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刘刘的长相属于唇红齿白型,睡着时脸上不再有平日里惯常的猥琐表情,红红的嘴唇配上因为喝了酒而粉嘟嘟的脸颊,看起来相当讨喜。 林思翰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他朝门外看了一眼,轻轻掩上房门,锁死。 刘刘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不知在做什么好梦,不停的吧唧嘴。 林思翰俯下身,视线从他的五官上细细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张娇嫩的小嘴上。 刘刘的唇形偏厚,从林思翰的角度看,就像是故意撅着嘴,等他来亲。 林思翰毫不犹豫就吻了上去。 这张唇的滋味有多美妙,他已经领略过。 这一次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他吻得愈加肆无忌惮,温热的唇和舌不住地吸吮他柔软的唇瓣。 刘刘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呜咽哀鸣,林思翰则趁机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狂热地在他嘴里肆意翻搅。身体同时覆到他的身上,双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 虽然还没全醒,刘刘的身体已经开始自动自发的挣扎,在林思翰身下不停的扭动着。 他越是动的厉害,林思翰心里的火烧得越旺。他的嘴继续啃噬刘刘的双唇,双手探向对方的裤子,开始解他的腰带。 刘刘突然一皱眉,后背猛然弓起。林思翰还没摸清状况时,刘刘已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林思翰的舌头还在刘刘的嘴里。 那些污秽物沿着两人嘴角间的缝隙蜿蜒而下。 林思翰这辈子也忘不了此时此刻如同噩梦一般刻骨铭心生不如死的恐怖遭遇。 王子楠和童怀远回到酒店时已经很晚了,大堂经理飞奔过来告诉他警察来过做笔录的事,童怀远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大堂经理似乎跟童怀远很熟,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便识趣的退走。 童怀远住在十五层,王子楠住在十层。 电梯到达十层时,王子楠迈步朝外走,被童怀远拉住。 “要不要去我房间?”童怀远低声问道。 王子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会邀请自己的朋友回房间过夜吗?” 童怀远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不过现在正是他和王子楠关系的缓和期,有些事情也不宜操之过急。 他撇了撇嘴,松开手。 王子楠走到房间门外,掏出房卡刷了一下,没反应,再刷一下,还是没反应。 他伸手敲门,“刘刘,刘刘你在里面吗?” 屋里没反应。 王子楠眉头皱的更紧,难道刘刘出去了?他在大马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 他正想去问霍墨,房门从里面打开,林思翰站在门里。 王子楠有些讶异,他的目光投向林思翰身后,看到刘刘趴在床上,后背是赤裸的。 王子楠脸色顿时一沉,语气中已经带上怒意,“林先生……” “如果我说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愿意相信吗?” 林思翰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王子楠终于注意到他一脸菜色,“出什么事了?” 林思翰示意他先进来。 王子楠走进房间,关好房门。 林思翰说道:“刘刘又吐了。我只是帮他收拾了一下,你不要误会。” 他这么一说,王子楠的确闻到屋子里有股又酸又臭的气味,虽然窗户全部打开,味道还是没有散尽。 王子楠看到林思翰的衬衣上也有一些呕吐物的痕迹,“他吐到你身上了?” 何止是吐到身上啊…… 林思翰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又要呕吐,虽然他已经吐过好几次。 王子楠歉然道:“对不起林先生,刘刘他喝醉酒就是这样,你不要介意。” 林思翰无力的摆手,“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王子楠看着他颓唐的背影,总觉得事情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摸摸下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刘刘。看来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得等他醒过来再说。 第二天,刘刘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王子楠只好自己陪霍墨去会场,好在霍墨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刘刘为什么不来都没问。 趁午餐休息的时间,王子楠跑回房间,把正呼呼大睡的某只从床上挖起来。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刘刘睁着惺忪的睡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林思翰在房间都干了什么?” 刘刘大惊,“林思翰昨天来过吗?” 王子楠:…… 他抹了把脸,“你还记得昨晚谁送你回来的吗?” “你啊。” 王子楠:…… 刘刘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林思翰来过,那他有没有对我……” 他紧张得抱住被子。 王子楠说道:“别瞎想了,人家林总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对你下手。” 刘刘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忍住。 王子楠接着说道:“你昨天喝醉酒吐了他一身,找个机会跟人家道歉。” 刘刘的神色更加茫然。 王子楠心底轻叹,兴许林思翰对刘刘的念想就此打住,坏事也算变成好事。 之后两天王子楠再没见到童怀远,酒店的露天酒吧经过短暂维修后,依旧照常营业。那几个混混也再没来过。 一切正常得如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霍墨突然变得神出鬼没起来,王子楠甚至在酒店大堂看到他跟霍刚站在一起。 霍刚居然也来了大马,这让王子楠很不可思议。 会议最后一天,主办方邀请所有参会人员乘坐豪华邮轮,出海举行盛大的海上晚宴。 晚宴很隆重,邮轮也够豪华,不过王子楠却没什么兴趣参加。 他很讨厌坐船,因为不会游泳。 只是他最终还是上了这艘邮轮,因为刘刘想去。 如果他当时能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打死他都不会上这条船。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哇!”刘刘趴在甲板栏杆上,吐得稀里哗啦。 王子楠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知道自己晕船还来,吐得很舒服吗?” 刘刘虚弱的靠在他肩膀上,“我这不是没坐过这么高级的邮轮吗?” 王子楠嫌恶的推开他,“你就犯贱吧你。” 霍墨和林思翰走过来。 林思翰说道:“要不我叫人用快艇送刘先生回去?” 刘刘立刻挺起胸脯站起来,“我没事,我挺好的。” 海浪掀得船身颠簸了一下,刘刘一个踉跄,王子楠赶紧扶住他。 “这船也太不稳了哈……,你们先聊,我去船舱里休息一下。” 刘刘晃晃悠悠进了船舱。 林思翰说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一会儿。” 霍墨点头,“忙你的去吧。” 林思翰走后,霍墨问王子楠:“你见过童怀远了?” 王子楠眼神一闪。 霍墨继续说道:“刘刘告诉我的。” 看来他那晚没完全喝大啊。 “童怀远到底是不是童万青?” 王子楠摇头,“我不知道。” 霍墨犹豫了一下,“说句我不该说的,我总觉得他对你……” 霍墨话只说了一半便适时打住。 王子楠沉默。 甲板上的露天舞池里,一对对衣着亮丽的男女正在翩翩起舞。 霍墨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你对他……” 王子楠看到童怀远穿过舞池里的人群,朝自己走过来。 “我去看下刘刘,失陪。” 他说完转身下了船舱。 王子楠走到休息室门外,听到里面传出谈话声,似乎是林思翰。 听壁角毕竟有些不道德,王子楠觉得还是暂时回避比较好。 邮轮最上层是个装修豪华的酒吧。王子楠坐在吧台边,欣赏着乐队现场演奏的爵士乐。 有人坐到他旁边,赫然是电梯男。 傅炎钧朝王子楠举了举杯,“王先生?” 王子楠竭力掩饰心中的震惊与诧异,“傅先生?” 傅炎钧失笑,“童怀远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啊。” “这条船不是私人邮轮吗,怎么什么人都能上来?” 童怀远大刺刺坐到两人中间,目光不善的看着傅炎钧。 “如果我没记错,国际刑警好像还在通缉你吧,用不用我给警方打个电话,兴许还能得一大笔奖金。” 傅炎钧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别忘了是我救的你。” “你请我吃枪子儿,我还得感谢你。” 傅炎钧探头对王子楠说道:“我跟王先生好像挺有缘分,有时间一起喝一杯?” 童怀远挡住他的视线,“他没时间。” “我问的是王先生,不是你。” “你问谁都一样。” …… 王子楠站起身,“我还有事,失陪。” 傅炎钧看着王子楠的背影,对童怀远说道:“你真以为那几个混混是冲你来的吗?” 童怀远眼中精光一闪,“什么意思?” 傅炎钧淡淡道:“这条船上混进了几条小鱼。” 童怀远脸色一变,快步走出酒吧。 傅炎钧对着手中的酒杯说道:“你好意提醒人家,人家连句谢谢都不说,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 休息室里,刘刘站在距离林思翰两米开外的位置,一脸戒备的瞧着他。 林思翰一脸苦口婆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我两次跟你Kiss,你都吐了。我不明白,是我的技术不好,还是你不喜欢我吻你?” 刘刘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两次?!!!你特么什么时候又偷亲过我!!!!” “上次你喝醉酒我送你回房间……,sorry,我一时也是情难自禁……” “去你MD情难自禁!”刘刘冲过来揪住林思翰的衣领,“你个变态,叫你偷亲老子……” 海上风浪有些大,船身晃动得愈加厉害。 刘刘胃里一阵翻涌,张开嘴就哇的一声。 林思翰看他脸色不对就知事情不妙想闪身避开,怎奈刘刘就是死死抓着他不松手。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刘再次吐到自己身上。 他现在心里一点旖旎之念都没有了。 王子楠七拐八拐走进船舱狭窄的过道,手拿托盘的侍者偶尔会跟他擦肩而过。 再拐过一个节楼梯,前面就是休息室。一个高个子男性侍者朝他迎面走来。王子楠微微侧身,打算让他先过。 侍者不紧不慢走过他身边,突然出手如电,抓向他的咽喉! 32、情报 他动作很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王子楠有心想躲,怎奈身手跟对方相比还是差了些。他只能伸出手臂将对方的招式挡开。 侍者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中途改变招式,手肘猛然击向王子楠小腹。楼梯处地方狭窄,王子楠无处躲避,被对方击中要害,痛得弯下腰去。 一个冰凉的硬物抵在他的后腰。是一把手枪。 “王先生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侍者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只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对于他的承诺,王子楠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尽量放松身体,让对方明白他已经放弃抵抗,脑子里则飞快转动,思索脱身之策。 侍者低声说:“跟我走,别说话。” 他用手搀扶着王子楠,朝与休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每当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侍者都会用枪捅捅王子楠的腰眼,暗示他别想耍花招。 王子楠表现得相当顺从。再没有足够的把握时,他不会轻举妄动。 虽然这个人未必敢开枪,又或者他用来威胁自己的未必是真枪,但王子楠不敢赌,因为他怕死。 没有死过的人,不知道死的滋味。死过一次的人,就绝对不会再想死第二次。 伪装成侍者的杀手带着他快速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他对于自己想要走的线路似乎相当熟悉,明显是有备而来。 两个人很快来到船的尾部,享乐的人们都集中在前甲板,这里除了各种大型机械设施,没有一个人。 王子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几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只不过看起来都不大像好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口袋。 杀手侍者说道:“王先生,委屈你一下了。” 王子楠立刻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博一下是不行了。他突然一脚重重踩到杀手侍者的脚面,趁他痛得跺脚时,手肘猛然击出,同时去夺他手中的枪。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枪还没有到手,他的后颈重重挨了一下,立刻双眼发黑,脑袋发晕。 有人按住他的手臂,一块带有浓烈药味的手绢捂住他的嘴。王子楠极力挣扎,意识却渐渐模糊。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手绢突然松开掉落,一直被禁锢的手臂也获得自由。王子楠瘫倒在地,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他勉强睁开眼睛,可能是吸入药物的缘故,他的视力有所下降,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被几名歹徒团团围在中间,打斗似乎很激烈。 就算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也能认出,那是童怀远。 王子楠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朝船头的方向走去。只要能看到人,他们就能得救。这些歹徒还不至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 有人突然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向船的边缘。 因为药物的原因,他的身体还很绵软,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个身体都被拽到悬空。 下面是一艘汽艇,有人在汽艇上接应,只等着船上的人把他抛下去。 这种高度摔下去他绝对会死掉! 王子楠全身的毛孔直立,求生的欲望令他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臂不肯松手。 寂寂夜空上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 王子楠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正对上童怀远大惊失色的眼眸。 不等他跑过来,王子楠跟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劫匪一道以正常的重力加速度重重跌落大海。 耳边风声呼啸。药物的作用终于完全战胜王子楠的意识。 我不会游泳。 这是他昏迷之前大脑最后的意识。 一九三八年的寒冷一月,长沙伤兵医院。 萧逸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戴着大口罩的护士小姐正在给自己量体温。 “我怎么了?”他艰难的开口。 “你的身体很虚弱,现在需要休息。” 护士小姐的柔声细语就像催眠符,萧逸的眼皮又沉沉的黏合上了。临睡前他好像依稀看到窗边有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样貌,似乎是一身军装。 他再次醒来时,护士叫来了医生。 “你以前是不是感染过肺结核?”医生问。 他点点头,“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岁吧。” 医生与旁边的人轻声讨论了一下,说道:“因为严重的风寒,使你肺内遗留下的结核杆菌再次感染,而且,这次的情况要比你幼年时那次发病要严重得多。” 萧逸抑制着咳嗽两声,“林小姐怎么样?” 他还记得自己是被童万青的勤务兵强行架走的,林毓婉毕竟是女孩子,她的情况说不定比自己更糟。 “林小姐也患上严重的风寒,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萧逸松了口气,“那就好。” 医生与护士面面相觑,“长官请放心,既然童师长下了命令,我们医院自当竭尽全力救治你。” 医生离开没多久,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来到病房,是药剂科的刘末梁。 “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童师长特批在你的救治方案里加上盘尼西林。” 萧逸摇头,“不用,现在盘尼西林这么紧缺,不要浪费到我身上。” 刘末梁有些诧异,“童师长既然已经同意了,你又何必拒绝呢?” “替我谢谢师座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 刘末梁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样,“我很欣赏你的牺牲和奉献精神,但我也想劝你一句,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要懂得珍惜。而且盘尼西林虽然紧缺,也不至于因为你就影响到其他人的使用,明天下午就会有……” 他话未说完就突然消音,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萧逸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依然摇头,“我心意已决,你就不用再劝我了。” 刘末梁有些魂不守舍,顾不上再劝他,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匆匆离开。 萧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嘴角缓缓浮起一个笑容,心里雀跃得只想放声歌唱! 他真的成功了! 虽然差点赔上自己的半条命,但至少努力没有白费! 欣喜的同时,他想起同样付出艰辛却不知结果如何的林毓婉,心里升起一抹愧疚。 他昨夜的行为,并非只是单纯想要帮她。 他早就知晓风寒会引发他体内的肺结核。他其实是在赌,用自己的命赌童万青对他的关心程度,赌获得情报的几率大小。 虽然他的行为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地方,他依然觉得对林毓婉有愧。 不管怎样,是他一次又一次利用了她的单纯与善良。 萧逸深深叹了口气,将愧疚感暂时压在心底,开始飞快思索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情报送出去。 晚上,童万青来到病房,劈头就是一句,“为什么停药?” “那药太珍贵,我不能用。”萧逸坦然望着一脸冰霜的他,心里有点虚。 不是因为对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让他看不懂却莫名心慌的东西。 童万青走近些,俯身双手撑在床边,冰冷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怒气,“为了那个女人,你觉得值得吗?” 萧逸有些尴尬,“师座,我想您误会了……” “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萧逸怔住。 童万青面色不变,“用摧残自己身体的方式向我施压,逼我妥协?” 萧逸突然觉得心脏有些疼,像是有人用小片刀一刀一刀在割它,疼痛感甚至超过被寒夜的冷风侵袭过的肺部。 难道我这次不光是患上肺结核,连心脏都出了问题? 童万青冷冰冰说道:“那么我要恭喜你,你赢了。” 萧逸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色通红,五脏六腑都似要咳出来。 童万青目光一软,抬起手臂轻抚他的后背。 萧逸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看见童万青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与心疼。 “师座,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童万青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目光与他平视。 “你是在跟我赌气?” 萧逸转头看他,明白他指的是停药的事。 童万青灼灼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别开眼睛,“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跟别人赌气,我违抗了师座的命令,理应受到惩罚。” 童万青眯起眼睛,“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抗命,这么说你是明知故犯了。” 他身体前倾,朝萧逸又凑近些。萧逸立刻有种周身全部被他的气息包围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自然,好像他们两个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走到哪一步? 萧逸被自己的结论惊到了,心里拼命的自问这是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童万青看出萧逸在走神,心里愈加不满,身体又靠近一些,近到他只要再往前伸一点点,就能吻上萧逸的唇。 童万青发现他心里的挣扎已经不是能不能亲,而是要不要亲?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控制身体的冲动是件如此不人道的事情! 萧逸终于结束神游状态,然后惊悚的发现童万青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庞。 童万青的眼睛很亮,鼻子很挺,唇型……很完美。 萧逸有些呼吸困难,半天才憋出一句,“师座,我是肺结核,会传染。” 童万青:…… 33、国际刑警 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童万青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在王子楠脑海里回荡,大有魔音穿脑,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怎么样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好熟悉,是谁呢? “烧已经退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声音比较陌生。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哦,想起来了,是童怀远。 “从各项指标的检查结果看,他的生理机能全部运转正常,应该可以苏醒了。” “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童怀远语气相当不耐烦。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陌生男子回答得很干脆,“除了轻微脑震荡,他的身体没有其他任何受伤的痕迹。不过,从那么高的船上摔倒海里,他的精神可能受到极大的惊吓,这也许才是他至今依然昏迷的主要原因。” “那他究竟什么时候会醒?” “从医学上来说,昏迷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生理昏迷,一种是意识昏迷。他的情况很明显属于第二种。”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以后就是植物人了吧?”童怀远语气里带有明显的不可置信。 我不要当植物人!王子楠在心里大声呐喊。 “这倒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你也不必太紧张。从他陷入昏迷到现在,还不足36小时,再耐心等一等,如果一天以后他的情况还没有改善的话,我会采取其他治疗手段。” 你不会打算给我上电椅电棍吧?!!!! 王子楠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医院精神病院之类的恐怖片,直吓得浑身发抖。 当然他现在只能做到心里发抖,他的身体要是能抖,童怀远摇也能把他摇醒。 “阿远,你最好先去休息一下,几十个小时不合眼,你的身体也要熬不住的。” 没有任何回应。半晌,陌生男子叹了口气,接着脚步声响起,像是有人离开了。 喂!喂!不要走啊!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王子楠努力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就像紧紧缝合在一起。他想扭动身体,四肢却像不听大脑指挥了一般。 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缓缓抬起,接着手背感受到温热而细腻的触感,像是贴到某个人的脸上。 “你快醒过来,就算我求求你。”有人喃喃低语,是童怀远。 …… 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感动、感伤、苦涩、心悸……总之,百感交集。 今世缘,前世债。大概说的就是他们这样。 王子楠觉得,不论童怀远究竟是不是童万青,他们今生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始终都无法做到以一颗平常心面对那个人,无论前世今生种种因果。 他始终都无法做到在面对那个人时能够无动于衷,内心坦然。 从两人有肌肤之亲那一夜起,童怀远就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对方的种种蛮横霸道不讲理,让他忽视了种子的存在,更加忽视了它的力量。 等到两人纠缠愈深,让他有种越陷越深的恐惧时,他才发现,种子早已在他不知不觉中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砍不断,挖不走,牢牢占据着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让他不知该将袁磊摆放在何种位置。 王子楠内心有一半被愧疚感深深折磨着,另一半却无法自拔的沉浸在童怀远难得展露的温柔攻势里。 他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也就不用去面对这个永远无解的难题。 昏迷后的第48小时,在童怀远的私人医生约翰与童怀远讨论是否对他上电击手段时,王子楠适时醒了过来,避免了沦为小白鼠的噩运。 约翰是个混血儿,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五官十分精致立体。他很健谈,在王子楠最初醒来的两个小时内,他便用风趣幽默的谈吐、妙语连珠的口才成功拉近两人的距离,双方交谈的十分融洽。 大概是约翰表现得过于热情好客,有些喧宾夺主之嫌,很快就被童怀远以“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为由给打发走了。 比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之地还要令人不安的是独自一个人面对童怀远。 王子楠沉默得就像一个自闭症少年。 “向你开枪的人不是我。” 童怀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王子楠莫名的心惊。他忍不住抬头打量童怀远,猜测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童怀远表现得很平常,“是他们的人,我跟那些人中的一个打斗时,对方手中的枪走火,结果打中他们自己人,连累你掉下海。” 王子楠不错眼珠的看着他,“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 童怀远沉默。 王子楠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 童怀远神情有些高深。“你昏迷的时候,警方来过。我能猜到那些人的幕后主使,但我还是建议你先听听警方的说法。” 王子楠沉默片刻,换了个问题,“我为什么不是在医院里?” 热情的约翰告诉他,他所在的地方是童怀远在吉隆坡郊区的一座私人橡胶园。他在大马做地产投资,当地人对他很尊重,还给了他一个拿督的勋位。 “医院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劫持你的人动机不明,很难说他们不会再次出现。” 王子楠委婉的提醒他,“你刚刚说过,大马也有种职业叫警察。” “警方到现在还没有破案,这就是他们无能的表现。” 王子楠明白跟童怀远讲道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我现在既然没事了,也该回酒店。刘刘他们想必等的很着急。” “你什么时候离开大马,我亲自送你去机场。” 王子楠觉得他在昏迷时那些关于种子大树神马的内心独白其实都是错觉,他怎么可能对童怀远这种不可理喻的人形生物动心呢? 童怀远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固执过于偏执了些,“我已经通知了霍墨你醒过来的事,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到。” 王子楠只能点头,“谢谢。” 比霍墨来得更快的是当地警方。 警察一共来了四个人,让王子楠感到意外和吃惊的,是其中一人竟然是袁磊! “袁磊?” 看着这个在他生活里出现和消失同样突然的人,王子楠惊讶到无以复加。 袁磊神色复杂,却罕见的保持沉默。 王子楠突然有种预感,事情要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真相也许是他难以接受的惊心动魄。 四个警察分坐两边。 “王先生,关于2月10日发生在‘公主号’邮轮上的枪击事件,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配合。” 警察的汉语不是很流利,但还听得懂。 “可以。”他点头。 另一名警察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童怀远,“童先生,能否请你回避一下?” 童怀远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不能。” 警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样不符合程序……” “王先生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长时间会客,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童怀远摆出一副“要么答应要么走人”的架势。 警察的脸色黑了青、青了白,尤其是坐在袁磊旁边的那个,几乎就要跳脚,被袁磊死死按住。 “王先生,可以陈述一下那天晚上在游轮上发生的事情经过吗?”警察最终选择了妥协。 王子楠想了想,“那天晚上我的朋友晕船,身体不适,我打算回休息室照顾他,在船舱过道里被一名侍者用枪挟持,我被他带到船尾,他的几个同伙等在那里,要将我绑走。后来……” 他看了一眼童怀远,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道:“童先生赶来救了我,我自己却不小心掉进海里。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一名警察问道:“那天劫持你的匪徒,你以前是否见过?” “没有。” “匪徒一共有几个人?” “大概五、六个吧,我没数。” “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王子楠摇头,“当时天很黑,我没看清。” “如果你再见到他们,能否认得出来?” 他思索片刻,“说不好。”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劫持你?” “没有。” “那有没有说要带你去哪里?见什么人?” “没有。” 负责问话的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接着问道:“那你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仇家?” 王子楠摇头。 警察似乎没什么要问的了,两人同时望向始终未发一言的袁磊。 “子楠,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他终于开口。 王子楠还没开口,童怀远忽然说道:“香港警察在大马随意查案,询问证人,这样就符合程序吗?” 刚刚问话的两个警察神色有些尴尬。 王子楠吃惊的望向童怀远,童怀远却躲开他的视线。 他的双手陡然紧握。 袁磊还没开口,他身边那个一直面色不佳的警察先跳起来。 “童怀远,你别太嚣张。案发现场的子弹壳和手枪都在,偏偏死者身中子弹型号对应的手枪不见了,你别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这名警察的口音也是浓浓的广东腔。 童怀远嗤笑一声,“阿Sir,破案要讲证据,这个不用我教你吧?你刚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两位警官,我说的没错吧?”最后这句话他是对那两个大马本土警察说的。 两名大马警察拼命向袁磊使眼色。 袁磊对他的同事说道:“你先出去。” 那名香港警察愤愤瞪了童怀远一眼,起身出去。 两个大马警察察言观色一番,也跟着走了出去。 袁磊看向童怀远。“我要跟子楠单独谈谈,请你回避。” 童怀远征询的望向王子楠。王子楠则没有任何表情。 童怀远目光闪了闪,站起身,走出大厅。 大厅里一时寂静得只能听到墙角钟摆的滴答声。 没有人愿意先开口,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 袁磊首先打破沉寂。他紧紧握着拳头,陷在沙发里的上半身笔直而僵硬。 “有件事我骗了你,其实我是一名香港警察,隶属香港警务处国际刑警科。” 王子楠靠在沙发背上,双臂环肩,看似姿势悠闲,其实手心里全是冷汗。 袁磊见他没什么反应,神色愈加黯然,但仍继续说下去,“去年,为了调查一起跨境贩毒活动,我们与大陆警方合作,在案件的调查过程中,我遇见了你。” 34、调查(一) 王子楠想起与袁磊的第一次相遇,是在C市的殡仪馆,李家明的葬礼上。难道…… “家明的死跟你调查的毒品案有关系吗?” 王子楠被自己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心跳的厉害,整个身体连同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目光灼灼等待袁磊的回答。 袁磊的神色很慎重,“李家明所在的捷通国际贸易公司是家台资企业,企业法人虽然是个普通台湾商人,但真正的后台老板其实是台湾三大社团之一——‘竹海盟’总护法赵启安。赵启安曾参与多起跨境贩毒活动,目前是我们的一号调查对象。” 王子楠对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很不满意,“那这和家明的死有什么关系?” “捷通公司是赵启安用来洗黑钱的重要途径。而李家明是捷通公司管理层唯一的一个大陆人,他到捷通后很短的时间内便升迁至销售总监的职位,这一点很不寻常。而且,从他与捷通老板董志成的情妇同车出游这一点来看……,也是疑点颇多。” 袁磊最后几句话说得很含糊。王子楠用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袁磊所说的“情妇”是指在车祸中一同丧命的那个年轻女人。 弄清楚这里面复杂的多角关系后,王子楠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李家明怎么会跟老板的情妇搞到一块儿,他的车祸究竟是人为还是偶然,就算他是因为桃色丑闻被杀,又怎会值得警方兴师动众的调查,而且还是国际刑警?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填满他的脑袋,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很快被下一个问题否定,一时间,他的脑子里纷乱如麻。 “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袁磊沉默稍许,缓缓开口,“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李家明曾经参与过贩毒活动。” 王子楠不假思索的开口反驳,“不可能!我很了解他,他从来没做过违法的事。” 袁磊没说话,表情有些古怪,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难过。 大厅里再次陷入沉寂,钟摆指针枯燥而单调的滴答声令人无比烦躁郁闷。 王子楠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有些激动的心情,竭力捋清脑海中的思路。 “你是说,那起车祸,不是一次简单的交通意外,是吗?” 袁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去年年初,李家明的账户突然多出一笔三百万的巨款,我们只能查出这笔巨款来自海外,却无法查出汇款人是谁。” 王子楠的心猛然一紧。他想起几个月前被冒牌快递袭击后,警方来给他做询问笔录时,也曾提过李家明用巨款购房的事,还说房子写的他的名字。 那时他刚刚恢复前世的记忆,脑子里正是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个信息只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圈,便被抛至脑后。 李家明买房的事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原来,他买房的钱竟然是…… 王子楠用力摇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答案,“既然你们都查不出汇款人是谁,那就证明不了他跟贩毒集团有关系。再者就算他的老板有问题,那也不代表他就一定有问题。” 袁磊并未打算要反驳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我们还有其他证据。” 王子楠立刻追问,“什么证据。” 袁磊没有回答。 从他的眼神里,王子楠已然明白,其他证据都属机密,目前不能告诉他。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多零星的片段在脑海里快速闪过。李家明遭遇车祸,袁磊突然出现,家中意外失窃,自己被人莫名袭击,紧接着在邮轮上又莫名被劫……,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经过大脑重新整理组合,似乎串成一条清晰的脉络,而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的关键词,就是袁磊所说的“贩毒集团”。 “你来G市是为了查案?”王子楠突然问道。 袁磊楞了下,点点头,“是。” “那住到我家隔壁呢?也是为了查案?”王子楠语气听似平常,给人的感觉却不平常。 袁磊微微变色。 对方这一反应落到王子楠眼里,分明就是“心虚”二字。 王子楠闭上双目,掩住眼底的痛苦之意。他再次深呼吸,“我家失窃还有我被袭击的事,都跟贩毒集团有关吗?” 袁磊点头,“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但可以肯定就是他们所为。” “他们到我家到底要找什么?” 袁磊沉吟片刻,说道:“一份账目。可以证明捷通参与毒品犯罪的有利证据。” 王子楠沉默良久,“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害死了家明?” 袁磊面色凝重的点头。 王子楠感到一阵晕眩,手臂用力支撑住沙发扶手,眼前一阵发黑。 “子楠……”耳边传来袁磊关切的轻呼声。 王子楠抬手抚额,哑声问道:“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袁磊再次沉默。 王子楠心里像被根针刺到,细而尖锐的痛令心脏猛地紧缩成团。 他不告诉自己实情,也许是为了保密,也许是因为那时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也是犯罪分子的同伙,甚至,他刻意接近自己都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种苦涩的感觉随着痛点慢慢扩散开来。 “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毒贩在你家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这次的劫持事件,虽然疑犯全部逃脱,但从他们遗落在现场的枪支及其他线索分析,很有可能就是贩毒集团指使。”袁磊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若不是童怀远对我们的调查极度不配合,案件侦破也不至于如此停滞不前……” “我累了。”王子楠打断他的话,语气僵硬而疲惫,“我想休息一下,袁警官请回吧。” 疏离的语气,还有那明显拉开距离的“袁警官”,令袁磊的表情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子楠,对不起,这些事我不应该隐瞒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王子楠站起身朝楼上走。 袁磊急忙拉住他。 “子楠,别这么对我,我整整一个月没见到你,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到此为止吧,袁警官。”王子楠平平注视着他,“你用什么身份想我,以警察的身份想疑犯的男朋友?你是想破案想得快要发疯了吧?” 王子楠冷漠的神情和尖锐的话语深深伤到了袁磊,因为强忍痛苦,他的脸颊和嘴唇都在颤抖。 王子楠也没有想到这么刻薄伤人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人们常说最深的伤害往往是来自最亲近的人,大抵说的就是自己现在这样。 他不忍再看袁磊的表情,用力甩开对方的手。 袁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子楠,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别抛下我。” 王子楠心中一震。一个仿佛被遗忘许久又仿佛从来不曾记得的画面脑海中悄然浮现。 医院的走廊里,一个男孩也是这样死死抱住他,呜咽着苦苦哀求。 “子楠,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别抛下我。” 还是少年的王子楠一脸困惑,不知所措。 一个女人突然冲过来拽开男孩,尖利的叫声同时响起,“放开我儿子!你还嫌害得他不够惨吗,你这个魔鬼!他已经全都不记得了,你别再骚扰他了!” 那个女人是王子楠的母亲谢蕙兰,那一天是他从香港玛丽医院出院的日子,也是他对香港唯一的记忆。 王子楠不确定的看着袁磊,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袁磊神情陡然紧张,“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以前的什么事? 王子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他越是拼命回想,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越是跟他有意捉迷藏,除了让他的头越来越痛,想不起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们还要谈多久?” 童怀远站在大厅门口,看到王子楠发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到一起。 “我刚才说过,子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算你是警察,这样折磨一个病人也是不道德的行为。”童怀远站到两人中间,将王子楠拉至他的身后,“我现在请你离开,马上。” 袁磊看都不看童怀远一眼,伸手去拉王子楠的手,“子楠,你跟我走。” 童怀远怒极反笑,用力推开袁磊,“姓袁的,你觉得我童怀远好欺负是吧?” 袁磊突然拔出枪对准童怀远。 童怀远眉毛一扬,“袁Sir,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袁磊面色深沉,瞳孔深处的情绪却深不可见。 王子楠冲过来按下袁磊的枪,“你冷静点!” 袁磊眼波终于有所起伏,无声的凝视王子楠。 王子楠被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痛楚与隐隐的乞求触动,原本因他的刻意隐瞒而硬起的心肠不由得又软下来。 童怀远一看他表情的变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刻有种多年苦心经营一朝就要全盘皆输的重大危机感。 “子楠,别再被他骗了……” 王子楠转头对他说道:“我回酒店去住。” 童怀远不可置信的指着袁磊,“他这样欺骗你,你居然还不醒悟?!” 王子楠无言以对。 袁磊对他有所隐瞒,那是职责所系,他其实并不怎么恨他。他心里更多的是失望。在经历李家明的出轨后,袁磊的真诚和善良,曾经深深打动了他,让他对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总算还留有一份希望。 然而到头来,一切依然是假象。 只是,道理虽然明白,他却不想在童怀远面前承认。凭什么别人都是错的,只有他自己才是最正确的。 王子楠说道:“谁没有骗过人,只要出于善意,没有伤害到别人就好。难道你就没骗过人吗?” 童怀远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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