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遇——千里九

作者:千里九  录入:03-15

 文案:

 他以为自己注定漂泊, 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 他最重要的人离他而去, 他心里发苦,却不知道,上天已经为他开了另一扇门 寻常人的江湖故事,这就是江湖遇。 霸道攻X别扭受,一对一,全民BL向,总有一对戳中你的萌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泛,红火 ┃ 配角:温直初,苏浅溪,单定 ┃ 其它:既然遇到,就别想走! 第一章:死门 左司温直初回来了。 左司温直初带了一名男妓回来! 死门上下到处议论纷纷。死门左司温直初,自上任左司死去之后,两年内都在江湖游荡,似乎 对左司这个位置并不感兴趣,而如今终于回来了,却带回了一名男妓?! 大家纷纷猜测,左司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奈何他能一出现就掀起死门的风雨?那位男妓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才能被传说中眼高于顶的左司带回来? 第一章 远处的山上,隐隐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近了 ,更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奢华的轿子,伴着笑声越来越近。 在这崎岖的山上,竟然仍不肯下轿,反而坐着华丽的轿子上来的,仅此一人,连在这山上权利大过一切的死门门主都未曾做过。守卫不由愣住了。 笑声越来越大,那声音虽是男音,但低沉带着磁性,说不出的好听。 突然,那声音停止了笑,轻轻冷笑一声,道:“胆子倒是很大,死门果然都是英勇的人才,左司到了你们居然不行礼通报,这是不让我进去呀?”他说的非常慢,一字一句,但语气却让人避不寒而栗。 守卫这才反应过来,“请左司恕罪,属下这就去通报。”声音中竟有些颤抖。这对训练极为严格的死门弟子来说,不得不说十分罕见。 不等弟子进去通报,从门里走出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年轻人,在轿子面前站定,抱拳道:“左司到,奴才未曾远迎,望左司见谅。” 这是死门主事罗九,虽然只是一个主事,但他在死门地位崇高。 没想到罗九赔礼之后,轿内居然传出了咯咯的谈笑声,似乎完全不把罗九放在眼里。众弟子不由得冷汗连连,要知道,死门上上下下都对罗九尊敬有加,没人敢对他如此轻视。 良久,笑声终于停止了,原先那声音又道:“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主事罗九,门主真是看得起我,竟是您这种大人物来接待。” 罗九似乎对他的傲慢无礼并不介怀,道:“左司抬举,奴才惶恐。奴才安排了简单的接风宴,为左司接风洗尘。” 轿内人微微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笑声又响起来。轿子一路进到内阁,排场非常。 轿子停下,众人屏息,只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左司是何模样。却见一男子首先从轿上下来,怀中居然还抱着另外一人。众人想瞧清那人的相貌,仔细一看,那人却蒙着面纱,只能从身形上判断那人应为男子。撇开那面纱男子相貌不谈,左司长相清俊,气质儒雅,一时让大家心中都升起一种“原来左司就是这个样子”的感觉。 “泛泛,累不累?先就餐还是先沐浴休息?”左司说着,并不将那男子放下。 “沐浴休息。”面纱男子道。 “我送你去。” 刚刚对着那面纱男还温柔似水,这下回过头来,却用冷若冰霜的声音道:“准备最干净的房间,马上带路。”众人对他的善变,皆是心下一沉。 罗九应一声,左司就抱着那男子跟着走去,那男子也不挣扎,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是无礼的,再瞧左司脸上的表情,宠溺不言而喻,这下可以肯定,那面纱男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男妓了。 死门在江湖上名声极高,历届门主都武功极强,这第九代门主红天下不仅武功独步天下,且行事果断,手段强硬狠辣,心机极深,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不忌他三分。红天下有三个弟子,死门更设有左右两司,就像两柄利剑,如虎添翼。几个高辈分的长老也很增强了死门的实力。 上一代死门左司在两年前死去,他将膝下仅有的一个儿子托付给红天下,红天下遂封他的儿子为新一代左司。可两年过去,那位新左司并不上任,左司之位如空悬,门主也置若罔闻。如今,新左司总算归来,但他的气势排场也在精简的死门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商泛在一大批门徒的注目之下,被温直初抱着,看起来温顺非常。任谁也想不到他的脸都快绿了。 这温直初竟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让他扮男宠也就罢了,居然还这样抱着他走,虽然明白这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商泛仍然不能接受被一个男子这般抱在怀中。 温直初径直把他抱入房中,早有人备好热水备用。温直初将商泛放下,道:“你先洗澡,这有丫鬟伺候着,有事叫他们就行。我先去见门主。” 商泛颔首。等到温直初携一干人等离开,商泛遣退下人,取下面纱,轻吐出一口气。 各种鸡皮疙瘩…… 商泛呼吸了几口空气,心思不可谓不乱。主事罗九竟然那么年轻,现在虽不知他能力多大,但看一众门徒对他的敬畏,显然绝不能低估他的作用,不知他是敌是友。他现在只见到一些门卫,仍可看出这些门徒训练有素,恪守规则。商泛早知道这一路必然是凶险万分,只是没想到刚到这里,就让他心底泛出不安。 想不通,还是先沐浴吧。 休整完毕,商泛坐到桌子旁边。 商泛在等温直初。 他在房内,门外只有两个守卫,是温直初带过来的。有丫鬟要来服侍,他直接拒绝。 说实话,商泛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应,他不喜欢帮派,从来也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况且一入这死门,生死似乎并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要怎么下手查?时间并不多。 “干嘛呐泛泛,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不知温直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商泛竟完全没发觉。自己没什么武功是一个原因,警戒心还是太低了。 “你再叫一句泛泛试试。”商泛道。温直初这样神色轻松的进来,外面肯定都是他自己的人手,不必担心偷听者。 “商泛啊商泛,不要这么没情趣好不好?我可没欠你二五八万的,看你这眼神,利剑似的,是要把我片成肉片?”温直初拿起商泛给他倒的水,坐在他旁边。 商泛看他一眼。 温直初厚颜无耻的对着他笑了笑,一口将水喝下。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你也没想到吧,那主事罗九那么年轻,我还以为他名声在外十几年了,应该是个老头子了。” “嗯。”商泛应一声。 温直初斜他一眼,又道:“红天下果然不是好惹的货色,他的三个弟子只有第二个弟子在,有两个在外面出任务还没回来。右司很年轻,不超过三十五岁。” 商泛沉吟了一下,“死门建在这深山上,易守难攻,看样子是废了一番功夫的。还有,进内院的时候你见到没?这一花一木居然暗含着五行八卦,心思缜密至此。在几代人手里就在江湖上有了那样的地位,确实是有原因的。” 温直初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的么,怎样?你对这些阵法有了解吗?” “我怎么会懂,只是几年前曾结识一位阵法高手,我无意中听他说过几次。我略微看了看,这应该是很初级的阵法,当然,高级的我自然看不出来。” 温直初道:“恩,这是当年死门建立时请当时有名的阵法师构思的,那位阵法师的阵法以简单灵活着称,看起来简单,破起来并不容易。这也是一种实力,能用最简单的东西得到最大的效果。”他看了一眼房门,悄悄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商泛,“这是死门地图,你看看。” 商泛打开布包,拿出地图。那地图绘在布上,不仅地点详细,还在旁边批注了阵法。那么详尽的内容全部包罗在一块并不大的布上,足以见绘图者技艺高超。 商泛略微看一眼,见温直初并没有给他讲每个地方的禁忌之类的事情,便把地图收好,道:“到时候我再仔细看看。” 温直初又笑起来。 商泛和温直初在这点上有很大的不同。商泛平时不说话,总是面无表情,说不喜形于色有点儿过,但情绪起伏确实是不大的。而温直初总是带着笑意,只在他情绪变化非常剧烈的时候才会收敛笑容,露出真正的情绪。有少数人能够分辨温直初什么时候真笑,什么时候假笑,商泛就是其中之一。 并不因为商泛多么会察言观色,而是他有一套自己的识人体系,和别人相处一段时间,他就会直觉的感应出你情绪的好坏。商泛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像刚才那个笑,商泛就能知道温直初是在习惯性的笑,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可以说是有些凝重的。商泛口拙,不知如何劝慰,也不知该不该劝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也许谨慎些是更好的选择。 外面风声突然大起来。温直初顿了顿,笑眯眯道:“泛泛,早点就寝吧。”说完便向外走去。温直初和商泛并没有住在一个房间,而是相邻而居。这是他们的一种掩饰,同时也减去很多麻烦。 眼见温直初开门正欲走出去,商泛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太过担心也只会适得其反,船到桥头自然直。” 温直初转身,狡黠一笑:“真是贴心呐,外面有守卫守着,好好睡个安稳觉吧。“说完走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商泛行走江湖好几年,朋友说不上很多,也不能说很少。很多人都是君子之交,点头即止。若不是得知那个消息,又碰巧遇见温直初,他们也只是比点头之交稍好一点的关系。 很奇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商泛似乎感觉到一种惬意,他和温直初似乎并不要说太多话,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温直初因为爱笑,似乎对谁都很好,商泛不爱笑不说话,似乎对谁都很冰冷。可商泛却能感受到温直初笑容背后的坚硬,温直初也能看见商泛淡漠之后的温和。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两个好友,携手同游,应该是非常享受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们必须要面对未知的死门。 似乎他们应该值得担忧,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可该担忧。明天还没有来不是么。 第二章:直初 时间过去一月有余。死门上下认识了新左司,也默认了商泛这位特殊的存在。本来传言这名男子是一名男妓,后来大家慢慢知道这男子原来是一名琴师,年轻时为了救助自己的父母,将自己卖予与京城第一妓馆明月楼十年。左司被他的琴音感动,将这男子赎身,并将他带上死门。 从表现来看,他们更像知己而并非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左司并没有和商泛同住,反而对他礼待有加;商泛话少,平日不肯多说一个字,也只愿意和左司秉烛夜谈。他们的关系更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商泛近来已经习惯死门对他的态度。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一个从妓馆带回来的‘琴师’,和温直初有暧昧,这种身份。 死门上下认同商泛的存在,熟视无睹就是他们认同的方式。 他知道温直初在办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进程如何。他不过问。第一是很信任温直初,第二是即便他知道温直初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他帮不上什么。 一个月的时间,商泛自己的事情进展也不大。他只是熟悉了死门的环境,暗暗进行了一些调查。但是知道的仍然非常有限。 思前想后,更加觉得如雾里看花,没有头绪。商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便披了件衣服,轻轻推门出去。 夜凉如水,他不敢走出太远,只在稍远的一个亭子里坐下,闭上眼睛,感受着舒心的凉风,呼吸着风从远处带来的香气,将不安的心绪镇定下来。等他睁开眼睛之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突然传来悠扬的琴声。 循声望去,在与他这个亭子相对的一个亭子里,有一个身影在弹琴。那琴音舒缓不冗杂,让商泛想起“蓝田日暖玉生烟”。 正沉醉其中,商泛突然瞥见那边亭子有一个人。商泛有点震惊,他刚刚望向那处时分明还没有人。那人着黑衣,就像隐在黑暗中,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凌厉,商泛根本无法发现他。 目光如炬,直直向他射来。 那是极具侵犯性的眼神,如果平日被人如此注视,商泛必定反感非常,这种情况下,心中警铃大作。 不能久留。 商泛几乎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即刻起身向房间走去。 可是双脚还没有完成它的使命,就在半路停顿。 打颤,全身的战栗就像本来微风吹拂的湖面,风忽然停止,湖面的涟漪还是争抢着把彼此推到更远的地方。 他没办法不停下。本来平常的曲子后面,琴音一转,一首他十分熟悉的旋律乘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商泛顿时心跳如雷,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这是他的曲子! 商泛听过很多曲子,正是因为他听过那么多曲子,这个时候他才会那么震惊。这首曲子,他在其他的地方从来没有听过,可见在江湖上并不流传;如今居然有第二个人会弹这首曲目!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人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他直直转身,向亭子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商泛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过去,那边的黑衣人肯定是个难惹的角色,但是他的双腿一抖,居然不能控制得向那边亭子走去! 越走越快,到最后他已经开始小跑起来,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商泛?你怎么了?” 商泛还没到那边亭子,一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吓了一跳,立刻停了下来。 温直初走到他身边,居然没有带上他惯有的笑,他面色凝重,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商泛失控。 “怎么了?” 商泛恍惚之间不知如何回话。他缓了缓,道:“没什么。是我有点魔怔,你看一下,那边亭子弹琴的人是谁?” 温直初顺着商泛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变。不是为弹琴之人,而是他也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那个黑衣人。黑衣人一看温直初向那个地方望去,身影立刻闪开,快如闪电,温直初只堪堪捕捉到一个背影。 “那弹琴之人是罗九。”温直初淡淡道。 “罗九?怎么是他?” “怎么了商泛,有什么不对的么?” 商泛闭了闭眼睛,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才道:“没什么要紧事,进去说吧。” 温直初也不多问,只一颔首,跟着商泛向房间走去。 商泛坐到桌子旁边,嘴紧紧抿着。 温直初给他倒了一杯茶。 商泛喝了一口,神色已恢复如常,不等温直初问,直接开口:“现在有突破点了。我要找的人估计和罗九有关。他弹的曲子,我只听那人谈过。” 温直初道:“恩。我这边的事情也算有点进展。” “说来听听。” “我现在可以确定那件事大概和红天下没有关系。我刚刚看罗九弹琴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黑衣人,估计就是红天下的二弟子红火。这个人十分厉害,不好控制,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红天下只收他做二弟子的原因,大概红天下对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商泛道:“我刚刚也看见了,十分危险的人物。” 温直初道:“恩。再过半月就是红天下七十大寿,我先去试探试探,估计到那时,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我现在已经有点头绪了。” 商泛道:“你叔叔呢?” 温直初笑了笑,“你是说温风莲?商泛我跟你说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早年就已经是个纨绔子弟,这是他们一致认为的,到这里之后,又整日游手好闲,对左司分内之事不闻不问,又表现的喜爱男色,说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之人是最好不过了。向我这样,门主红天下不来管我,但仍劝过我一两次,让我想想我死去的父亲,那右司非常看我不顺眼,甚至以我为耻,看样子是很敬重温风荷,而且见不得我这种无能之人上位。而我的亲叔叔温风莲呢,见到我只表现出对温风荷死去的难过惋惜,说他们兄弟情义如何深厚,回头就给我安排了两个长相标致的小厮。这就让我不得不起疑心了。”温风荷就是温直初的父亲,商泛以前在江湖上也略有耳闻。而温风莲,是死门的长老之一。 商泛点了点头。 温直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一口,继续道:“我来死门之前,从不过问温风荷的任何事务,若不是他死得蹊跷,我断然是不可能踏进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半步。待在这里让人气闷啊气闷。” 商泛转头看着窗外,道:“稍冷一点,这满院的梅花就要开了。” 温直初笑:“路人不赏,梅花开又如何,不开又如何?” 商泛是最见不得这种笑的。皮笑肉不笑,就像把所有的情绪都封装起来,只给你一副只会笑的皮囊,让人看不见心底的哀怨和悲伤。 商泛也不说话,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两个人就这样喝,不再开口,只盯着面前的酒杯,好像整个世界都包含在一杯酒中。 一壶酒大约马上要喝完的时候,温直初突然开口,“要是有月就更好了。对酒当歌,举杯望月,人要是能那么一直无忧无虑忘掉世间事,他所触目之世界,应当就是简单美好的了吧。” 商泛答道:“人生须尽欢,复饮在几时?” 温直初哈哈大笑,“跟我喝酒的莫不是酒量深不见底的,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酒量很差。今日才发现有人酒量比我更差。商泛,你是不是醉了?” 商泛也笑起来。两人笑的一发不可收拾,酣畅淋漓。 温直初道:“好久没过热闹日子了,红天下七十大寿的时候应当是热闹非常,期待的很呐。好了商泛,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最近会留意罗九的。” 商泛站起身,将温直初送到门外。 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几点星辰诉说着寂寥。 商泛躺倒床上,仍然思绪万千。一是今天听到那首曲子,确实在他心中泛起波澜,二是今天温直初情绪实在露得有点多。 商泛是在南方一个破庙认识温直初的。当时商泛去拜访一个名医,名医隐居山林,要去那个地方,破庙是唯一落脚的地方。 如果不是那场大雨,商泛肯定不会在那个破庙落脚,那么也许温直初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商泛对血腥味的敏感,温直初也可能已经死了。 商泛在破庙的一个稻草堆里发现了满身血痕的温直初。当时温直初身上的血都已经结痂,在草堆中奄奄一息,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商泛原来并不打算救他,可是离开的时候绊了一下,发出一点声响,温直初原本睁着的眼睛竟然睁开了,一动不动的看着商泛。 正是因为这一个眼神,商泛决定把他救下。 商泛是一名医师。学医自然是极苦的,但是商泛对那些枯燥的医书特别着迷,他从十岁起学医,一心一意,几乎每天都是医书医药作伴。 他要拜师学医,就去找最有名的医者。那位老者不肯收他,他就一直去,每天拿着新鲜的药草去问老者,整整一年,老者才肯收下他,让他拜了师,并提前说好,只准跟他学八年。 这是老者的规矩,几个徒弟都是如此。八年之后,商泛进入江湖,从此游遍大江南北,见识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医药医术,发展了自己的医术。救活了很多人,也对很多疾病束手无策。 商泛接人待物,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在他这里,没有应不应该救的问题,只有想不想救的问题。有一次他游到一个地方,有一个当地著名的孝子生了重病,本来商泛想去治疗,但见到那位孝子,觉得眼神并不诚恳,他就放弃了。他救过世人眼中的好人,也救过世人眼中的坏人。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谁手上又没有几条人命?他觉得要就他就救,他不想救就决不会出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方法,也都有自己的标准。商泛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加给他人,自然也就比较封闭,不肯轻易接受其他的想法。但是……因为有了那个人,他在这点上有了很大改变。渐渐也能多考虑别人的意见。 但他依然相信直觉。 所以在那破庙里,正是商泛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以救。 如果硬是要说个原因,也许是因为温直初见了他那样一个陌生人,只是觉得有点诧异,但是并没有求他救他,也不害怕商泛会伤害他。也许是因为温直初身上的伤口显示出温直初已经受伤一段时间,而且从破庙的状况来看,他并不是在这里受伤的,应该是从别处忍着伤口的痛楚一直走来的。 商泛给温直初包扎了伤口,从野外踩了一点草药,给他敷上。内伤商泛别无他法,只有加上一些简单的能够对内伤痊愈比较好的药草。荒郊野外,药材是很有限的,幸好商泛总是随身带着一些药。 商泛给温直初换了一次药,又留给他一些药物,一些食物。 商法没有给温直初留水,破庙的附近有一条小溪。 临走之前,商泛给温直初采了点药,并告诉他识别的方法。若是等商泛走了,而温直初若没有因严重的内伤而死,是必定要自己换药的。 商泛那时并不知道温直初的名字,他医人也从不问名字。 他告诉温直初他要离开,温直初却把他叫住,他原本以为他是要道谢,不想温直初却道:“我叫温直初。” 商泛对他印象深刻,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这个印象深刻是相对于其他病人而言,这点印象是不足以在商泛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商泛拜访完名医再到破庙处,已是一个月之后。他一直赶路,身心劳累,只得在破庙歇脚。 进了破庙惊讶的发现,温直初居然还在。 温直初并没有死,这点是足以让商泛惊讶的。当时救他之时,并不抱很大的期望,他只能医外伤,可是即便医好外伤,在那么严重的内伤面前,也是无济于事。 温直初的内伤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商泛顿时可以判定,此人意志极为顽强,不想死在这荒芜之地。商泛给他检查伤势,发现他的内伤居然比外伤愈合的更快一些,只是仍然很慢,所以他仍旧很虚弱。 他的外伤好的特别慢,毕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药材也确实太少。 商泛心中隐隐生出对温直初的佩服。他看得出来,温直初本来是可以离开的,虽然他伤势并没有好很多,但是他是可以离开的。 商泛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温直初留在这里,但是商泛想把他医好。 他和温直初在一起待了一个月。商泛对医病有一种虔诚,只要然决定要医治一个人,就会尽心尽力把他照顾到最好。 一个月后温直初外伤痊愈,内伤也有了较大的起色。 商泛是有要去的地方,因为温直初耽搁,现下温直初已经不需要他照料,商泛自然是不会再留。 温直初把他送到小镇边际,与他作别。 直到他走,温直初才对他道谢。虽然商泛救人并为谁的感谢,但商泛隐约明白,温直初之前不对他道谢,是觉得商泛并不一定能救他回来。后来他道谢,是感谢商泛救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他们或许不会再相聚。他也不会真的有机会去了解温直初的身世背景。 温直初算是到目前为止,他最默契最觉得惺惺相惜的一个朋友了。他们的友情不长,但真正的友情又岂是时间决定的。 商泛以前一贯只信奉君子浅交,这下他突然觉得,有一个可以真正说上话的朋友,也很好。 第三章:试探 一个多月,这时间让商泛把死门的地图刻在心里。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他对温直初也有些担心。 温风荷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因为他武功极高。温直初虽然是他的儿子,但是武功平平。武功高一些,总是能放心一点。 商泛最忧心的还是他自己的事情。温直初把他带上死门,一方面是因为商泛懂医,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但更多还是因为商泛有一件事,必须上死门彻查。 商泛虽然在江湖漂了多年,但对江湖上的事情并不上心,他知道那件事情的时候,心急如焚,查了很长时间,也只查到死门可能会有线索。 他要来死门,可是怎么来? 机缘巧合之下,他找到了温直初,温直初为了报恩,答应想办法把他带上死门。 商泛除了医病,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才能,也是偶尔有一次提及会一点儿琴艺,不想温直初竟以琴师的身份将他带上死门。 他本来想,他本来可以伪装成贴身小厮的样子随温直初上死门。后来温直初这样安排,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却有助于塑造温直初爱男色的形象。 商泛本来还担心,他以琴师的身份上死门,可是他那样的琴艺,明眼人是肯定能听出他的水准,继而对他产生怀疑。 后来上了死门他才发现,温直初弹琴弹得很好。 虽说比不上大师的水平,但是做个琴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温直初隔三差五的会到商泛房中来弹琴,屋外的人先入为主,当然只会认为是商泛弹的。 温直初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他插手,可是他自己的事情又要如何? 商泛在死门一个多月,毫无所获,前两天无意在亭子听见罗九弹琴,这才找到一个突破口。可是要怎么从罗九口中得出消息?罗九到底能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商泛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像罗九这样已经在江湖上混出名声的主事,肯定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心眼多,商泛并不担心被算计,只单纯的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累。 但是没办法,必须去找他。 找罗九并不容易。他没什么身份,不能命令他,而且门主生辰将近,事务繁多,罗九作为主事,上上下下都需要他亲自打点。 商泛想了好几种办法,都觉得不妥,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见他。事情是有了突破口,但似乎陷入僵局。 商泛本来是想弹琴。商泛只是会弹琴,但并不在行,他没有熟练的指法,对琴也没有很喜爱。真正懂琴之人一听便知他的斤两,所以这个想法让商泛非常矛盾。若是真正有人听出他的破绽,引起别人的怀疑,无论是他还是温直初都会陷入被动,更加不利于他以后行事。 究竟要怎么做?商泛在院落之中漫无目的的走,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望着四下陌生的风景,商泛急忙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一转身,商泛吓了一跳。 竟是那夜的黑衣男子站在他身后!他究竟跟了多久?商泛心惊,因为他竟浑然不觉。 人在思考的时候很容易被外界的东西所惊吓,何况这‘东西’是一个人,还不是普通人。 商泛吸了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记得温直初提过这人是红天下的第二个弟子,叫红火。 他究竟要干什么? 商泛拿不准他的意图,只好看着他。 这男子的长相并不能称上俊美无双,但是却十分迷人。商泛在心里暗自评论。那夜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相貌,这下看清了,商泛更加觉得他很危险。他的相貌若放在平常人脸上,可能只会觉得长得中等偏上,但这男子身上的那种气质,却生生让这张脸有种说不出来的逼人感。很有吸引力也是至高的危险。 商泛想,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他不可能看这个男子第二眼。被他直视会觉得被威胁。 正想着,那男子直直向他走来! 商泛此时走也不得,停在那里更是不得,总感觉有针戳他的鞋子刺他的脚。商泛把停在那男子身上的目光收回,立刻便感觉到一道目光,原来那男子还是一直在看着他。 商泛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他在情况不受控制得时候总会想骂人,任何时候都不例外。 好吧,还是走吧…… 商泛抬起脚的时候,红火正走到他身边。 商泛本来想拐一下,从红火旁边走开,没想到红火突然出手,手成掌,向他袭来! 商泛感觉到了他的掌风,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想拿手去挡,却忽略了…… 他没什么武功,可是对方却是一个练武人。 结果就是,商泛被一招劈到了地上。 商泛错愕,还有点生气。 可是更让他觉得神奇的还在后面。男子,也就是红火,突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要拉他起来?怎么回事? 商泛不理,想自己爬起来,但是他却再一次算错了他一个普通人和练武人的速度差。只见红火却快速的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拉了起来。 商泛都不知该放什么表情在脸上了。 他无法再面无表情,所有的疑惑、惊讶、不满都放在脸上。 红火极快速的昨晚这一切,直接扭头走人。走到半路似乎又觉得不对,便转身道:“失礼。” 商泛第一次觉得这么费解,这到底是哪一出?! 商泛一路回房,脑袋想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回到房间的时候商泛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学医要求心静,再加上他的个性原就如此,所以他情绪波动很少,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 下午发生的一切让他的情绪转了好几个弯,但即使转了那么多弯,他还是搞不懂红火的目的何在。 是试探?是的,这肯定是一种试探,但是他又不知道红火在试探什么,到死是在谁的立场上试探。是代表他自己还是红天下?还是温风莲或是其他人? 商泛做出了种种猜想,但仍然不得要领。正在冥思苦想之中,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商公子,左司请您到前亭一聚。”是丫鬟的声音。 商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轻声道:“我这就来。你去忙你的是吧。” “是,商公子。” 温直初有什么事情?还是到凉亭那种地方去说?商泛心底疑惑。 商泛走近凉亭,看了看,马上就明白了温直初的意思。 原来温直初约了罗九。 商泛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他快步走向凉亭,向温直初和罗九简单的行了个点头礼。 “泛泛,不必多礼,过来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主事罗九。”温直初一边说一边招呼商泛坐下。 商泛见罗九也坐着,自己站着并不适宜,便坐下,抱拳道:“原来是罗九大人,失敬。” 罗九回了一礼,淡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在这庭院之中,只是一个奴才,商公子是左司的朋友,自然也是罗九的主子。倒是听闻商公子才华横溢,罗九才是真正的失敬。” “哪里哪里。”商泛听罗九以前见他们是自称‘奴才’,今天却自称‘在下’,想来已经和温直初谈过一段时间。 左右的丫鬟给他们三人斟好酒。 “行了,你们不必贴身伺候,下去吧。”温直初遣退丫鬟,又向商泛和罗九道:“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酸呐,我可是个粗人,听了这些谦虚话就浑身不舒服。你们是成心让我不舒服不成?” 罗九摇摇头道:“是我的错。那在下就先干为敬,全当给左司赔罪了。”说完便一口饮下酒杯中的酒。 “别别别,我可不想跟你喝酒,传言你的酒量可是深不见底的,我和你喝那可太吃亏了。”温直初谈笑之间,又拿起酒壶把罗九面前的酒杯满上。 温直初又道:“还是言归正传。我此番将罗先生约出来,是因为泛泛是极爱琴乐琴音之人,前几日商泛无意中听的一曲,似是故人,转眼一看,原来是罗先生。泛泛很想知道这曲的谱子,就是不能知道这谱,和罗先生一个懂琴之人畅谈畅饮,想必也是一件开怀的事。” 商泛低头喝了一口酒。 罗九似乎吃了一惊,语速也不由加快:“故人?商公子以前听人弹过此曲?” 商泛道:“确实。我以前无意中听过这首曲子,因这曲子从未听过,印象很深刻。当时我去求谱,未曾求得。那夜我听这首谱子,刚开始只是觉得熟悉,后来才发现竟然就是那曲。这么好的曲子,我已经错过一次,就不想错过第二次。所以冒昧前来,不知罗先生能否将谱子借来一看?不知是哪位大师,竟然谱出如此好曲。”商泛顺着温直初的意思说,他真正想问的东西其实只在最后一句。 罗九又道:“不知你是在何时听谁谈过这首曲?” 商泛咳嗽一声,道:“那是很久之前,我当时年幼,路过一个小屋,琴音从小屋里传来,那人弹琴的技艺极高,一首曲目竟让我不知不觉忘记了走路。后来我去求谱,那人不理我,连门都没有开。我当时还有急事,不便久留,就先离开了。后来再到那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罗九显然很震惊,虽然很快的平静下来,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一口将酒喝下,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商泛心急如焚。看着样子很明显罗九肯定知道些什么,可是他实在分不清罗九到底是什么角色。 他装作无意的道:“有什么不对劲吗罗先生?请问可否将琴谱借我一看?这曲子曲风有点像琴圣作曲的风格,不知是不是琴圣遗留下来的曲目。” 说话间,罗九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情绪,他沉吟了一下:“曲谱自然是可以给你看的。那作谱之人并不是琴圣,而是我的一位故人。“他说着往怀里摸索,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商泛:“谱子就在里面。” 商泛其实一点儿不在乎琴谱是什么,他真正关心的是那位作谱人,但是这种情况下,罗九显然不愿意多谈他的那位故人,商泛只好伸手去接布包。 不料罗九递过来的布包却在半路一转,商泛的手僵在空中。 罗九抱歉道:“刚刚我又想起一事。我的那位故人脾气大的很,我原本以为他已经不在世上,所以觉得谱子给你看一下也无妨,可是现在一想他有可能还在,他要是知道我把谱子给别人看了,我可就遭殃了。” 商泛心思原本也不在谱子上,忙挥挥手道:“那商某人也不好强求。哎,只是不知罗先生的那位故人名字叫什么?在下对这首曲子实在喜欢,既然不能拥有,那知道作曲人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罗九却摇摇头:“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以前曾经说,人活一生,是活给自己看的,他不在乎别人对他有什么评价。所以请恕在下无法告知商公子。” 商泛也无法,只得点头。现在看来罗九平静如水,中间情绪变化那么大,现在却宛然什么东西都没发生过,如果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温直初眼见商泛脸色不佳,便向罗九抱拳道:“商泛近来身体不佳,外面天气寒冷,我怕商泛旧疾复发,只好先告辞了。失礼之处,下次我再亲自给罗先生赔罪。” 商泛朝罗九点点头,便由温直初搀扶着往房间走去。 罗九实在很厉害,那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稳住了。 商泛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肯定和他有关。 第四章:暗道 商泛坐在桌旁,觉得自己很燥。 他回想着罗九说的那句话:“他以前曾经说,人活一生,是活给自己看的。”这句话,那人也对商泛说过好几次。 罗九的心思他实在猜不透,更不知该如何下手去探寻。 现在的状况就好像瓮中之鳖,坐以待毙。 商泛本身不善于、不愿意主动与人打交道。现在这方面的弱势更加体现出来。 只能先查查罗九。商泛连夜修书一封,飞鸽传书给了他的一个旧友,号称江湖百事通的伍错。 罗九现在是一个线索。商泛还有另一个线索。 他要找那条密道。 众所周知,只有一条路可以上死门,就是商泛来死门时的那一条路。 这条路沿途有很多弟子看守,设关卡,关卡上有机关,硬闯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死门弟子又有很严格的等级制度,每个关卡互不连通,就算破了第一个关卡,也很难破第二个关卡,以此类推。 弟子们固定在一个关卡站岗放哨,每个关卡的弟子都是来自不同分堂,互不相识。 一条崎岖山路绵延不绝,共设十二道关卡,且行走困难。 世人皆说蜀道难,死门之道比蜀道更难。 这也是江湖上很多门派攻打死门,往往无功而返的原因。 但是传说中,除了这条路,还有另一条暗道直通山脚。 死门所在的山叫做仙霞山,以前死门还未创立之时,有些小门派看中这里,三三两两的盘踞此地。死门创立之后,首代死门门主看中了这个地方,收复了大大小小的帮派,占领了仙霞山顶。从第三代门主开始修机关关卡,以后的几代更是把关卡发展到极致。 仙霞山是块宝地,这么说不是因为它的地理地势,而是因为它养活了很多人。 所谓靠山吃山,仙霞山上药材极多,珍贵药材不少,还有一些药材是仙霞山特有的。 药农看中了这个地方,但是上山困难,他们便想着挖一条通道,直接通到山顶。 挖了好几代人,一点一点的,终于挖出了一条路。 死门占领仙霞山之后,刚开始还允许药农上山,可是后来管理越来越严格,药农只能在海拔很低的地方采一些普通药草,生活困难。 所以那条通道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附。 他们很小心翼翼的上山采药,希望能躲过死门的眼睛。 遗憾的是他们的希望并没有实现。 当时正在修关卡的第三代门主发现了这件事情,立刻想出了对策。 他把沿山的药农全部灭口,并且请人重修通道。 只有每代门主知道暗道的出入口,这条暗道还曾经成了死门的逃命路,救过几代门主的性命。只是没人知道它的出入口究竟在哪里。 商泛就是要找这条传说中的密道。 江湖上那么多觊觎死门的人都没有找到暗道,何况商泛。 不过既然上了死门,商泛肯定有所准备。 他只是需要一个时机。 温直初仍然很忙,但是忙在暗地里。他表面上仍然是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哥,每天都花很长一段时间陪商泛。 商泛找温直初的时候才发现温直初在江湖上的风评,怎么说呢,有点复杂。温直初喜欢结交朋友,但真正交心的朋友却没有几个。但是在与他见过面的人心中,他总是笑的脸庞至少能给别人留个好印象。 但是在辈分高一些的人心中,温直初完全就是一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温风荷实在太好了,他武功好,人品好,豪情万丈义薄云天,即使身在死门,江湖上并未对他有很多非议,反而敬他是位真正的英雄。 英雄的儿子也应该是英雄的,走着英雄走过的路,做英雄做过的事。可是温直初不是。 温直初是独子。年幼时喜欢游山玩水,疏于习武,整日懒散也就罢了,江湖上可以说他是真性情,少年豪情。 可等他成人之后,甚至已经快三十而立,还是那样整日无所事事,江湖就不得不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了。 温风荷不管他,这样的宽容在其他人的眼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放纵。 有一些和温风荷交好的老一辈,看不惯温直初这样,又怕温风荷老了之后衣钵无人继承,便总是放出一些难听的话,把温直初说的胆小如鼠,目中无人,胸无大志。 他们原来是想激温直初发愤图强,可是温直初面对这些,只是笑笑,无动于衷,还是该干嘛干嘛。 时间久了,也没人再来插手他的事情,可是温直初在江湖上的名声就这么臭了。 商泛最初听到这些传言觉得很疑惑,马上就明白这些非常不靠谱。 就他救温直初时温直初的表现,不说他有多强悍,至少他意志坚强,且不骄不燥,不可能像传言中说的那样。 他明明知道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是那样,但并不在意,也不想去证明什么。 商泛刚开始对这点还有点奇怪,后来和温直初接触的多了,就明白,他其实也在意大家对他的评价,但是这份在意和他抵触他父亲的心情相比,似乎不值一提。 温直初更加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不是做些什么来赢回自己的口碑。 商泛沉思。 他记得上次温直初情绪波动很大那次,似乎跟他说是由于温风荷死的蹊跷才上死门?但是以温直初之前对温风荷的排斥,又似乎说不过去。 到底这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商泛想不明白。 商泛以前的生活可以称得上逍遥,他挂心的事情不多,情绪变化不大。但是上了死门之后,他发现他的心底有了一个接一个的疑惑,而且还总是夹杂着惴惴不安。 提心吊胆的一天又一天……商泛突然有点想念以前跟他同路过一段时间,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自封江湖第一吃客的单定了。 商泛又在心里暗暗鄙夷了自己一下,心理素质的确太差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大概也是另一种体验吧。 商泛理了理头绪,打开门,想出去走走。 他所在的院子很安静,院里有一株梅花,还没开。 一阵冷风吹来,商泛裹了裹衣服。 上次莫名其妙的经历,始终让商泛觉得耿耿于怀,他后来都不怎么出门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红天下的生辰近在咫尺,温直初也跟商泛提过好几次。 不过看温直初现在的状态,离他的目的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商泛看着院子旁边的侍卫。 这些侍卫是温直初带来的,但是仅仅只是在外面花钱雇的,不会起什么作用。 真正能帮得上忙的应该是贴身跟在温直初旁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知道跟了温直初身边多长时间,武功很高,且一心护着温直初。 温直初没有说过,但是显然并没有把那个人当奴才。那个人管温直初叫“主子”,温直初叫他“情”。 商泛以前问过一次,温直初告诉他,那个人姓梅,名“情去”。 倒与这梅花同姓。只是叫“情去”,大概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应该每个人都有一些故事吧,那位“情”,温直初,或者其他人。 但是商泛觉得自己没有故事,他觉得自己是一张乏善可陈的白纸,没有任何人来探究,也没什么可探究。 商泛突然感觉到一阵仿佛从骨髓发出的冷。很孤单。 身边有人一对比,平日不觉得的孤单感,放大很多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商泛并不是想要安定的人,也还没到想要安定的年龄。 大约是常年漂泊在外,让商泛享受了过多的自由。因而过早的想要安定。 毕竟,自由的另一个称呼是孤独。 商泛有时候会很渴望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以前他有,现在那人失踪了,一个人,到哪里都是一样。 所以他来找寻。 如果也像温直初一样,就算只是一个叫“主子”的人在身边,……就好了。 商泛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他是不可能安定下来的人。他都已经忘了如何安定了。 漂泊是一种毒药,会上瘾。如果没有很好的解药,你会挑三拣四,舍不得放弃它。 漂泊是一种惯性,时间久了,你就忘了如何回到原点,停不下来,无法放弃。 商泛想,还是漂着吧。 也许有些人注定漂泊。 第五章:会见 转眼红天下的生辰越来越近。 红天下的生辰死门上上下下都要参加,商泛也不例外。 担心有人在红天下的生辰刁难商泛,昨天商泛的手“不慎受伤”了。 温直初和商泛在路上走着,他们去见红天下。 因为昨天温直初见红天下的时候,红天下突然提起在死门住了一个月有余的左司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商泛并没有产生恐惧或是紧张的情绪,所以他们才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据说西北蛮夷之地有一种特殊的仪式,他们那里有一种圣水,只要接受圣水的洗礼,就能长命百岁。”温直初故作神秘道。 商泛看也不看他:“我要去抢那个圣水。” 温直初吃惊道:“商泛你想长命百岁?现在就这么孤僻了,再怎么长岁还不是孤独终老?” 商泛淡然道:“我要抢来毁掉。” 转了个弯,商泛继续道:“免得你对那个圣水动心思。“ 温直初笑的如面春风。 商泛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知道以你这样的人品再怎么洗礼也是不可能长寿的,但是我怕那做圣水的也跟你一样死心眼,万一真给你长寿了,贻害人间。” 温直初乐道:”你怎么不说我长寿了,历史会倒退三十年?” 商泛突然快速道:“你没那能耐,历史要是因你倒退,前朝皇帝都会从土里出来找你的,毕竟他累死累活才使百姓安居乐业了那么一点点。” 前朝皇帝是位有名的明君,真正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 温直初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前方。 商泛刚刚那么快把那一句话说完,因为他也看到有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商泛在脑袋里面过滤了一下。他在死门一个月,基本上都在研究死门的地图和暗道,根本是不认识什么人的。 温直初突然严肃,转过头去,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 商泛看那个男子,身材很是魁梧伟岸,他回忆了一下之前温直初跟他说过的死门重要人物的大致形象,大概能确定下来,这样见了温直初不要行礼还面露不善的,应该就是死门右司范剑。 范剑皱着眉往这边走来,表情中带着的不屑几乎看不出来。 一直到他们相遇,两路人马皆是相对无话。 越是走近,范剑眉头皱的越深。他突然警告性的看了商泛一眼。 商泛才发现,自己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有点长。 但即便是这样,商泛心中仍有一些异样。范剑的眼神就好像对什么避之不及似的,好像商泛看他对他是一种侮辱。 温直初也感受到这束目光,突然以一种暧昧的声音道:“右司别来无恙呀?“ 范剑根本不屑与温直初说话。 在他看来,温直初就是一个运气好的软骨头。只因为他有个有身份的父亲,他便可以坐上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努力不来的位子;他废了多少工夫才当上死门右司,而温直初,到底有什么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有这样的左司,连他这个右司也觉得脸上无光。 “多谢左司关心。左司好雅兴,能与佳人同游。本司真是羡慕,若本司能不管右司之事务,得到半日闲暇与本司最喜爱的樱桃说说话,听她弹弹琴就好了。”范剑讥讽道。 “樱桃是什么身份,一个青楼女子怎可与泛泛作比较?!”温直初怒极反笑,“不过我对右司倒是佩服之至。右司果真是性情中人,我这样的俗人是完全比不上的。我可不能完全不在乎身份,像泛泛,虽然人在青楼,可身份是清清白白的。樱桃生在妓馆,确实是悲剧,但是她能结识右司,可就是下下签中的上上签,不幸中的大幸。” “哼!本司事务繁忙,先走一步!左司自便!“说完也不顾他俩,径直快步离开。 范剑本来是想讽刺温直初身在其位不谋其事,且沉湎于酒肉欢乐,也暗讽商泛地位低下。没想到却碰了个钉子。 范剑恨恨地想,温直初这种人,除了逞口舌之快还能干什么?以为自己有多强?根本就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废物。上代左司温前辈有这种不孝子,估计死也不能瞑目! 商泛看着范剑的背影,转过身来对温直初抿了抿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江湖上你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 温直初一改刚才的愤怒:“诶诶诶,泛泛,这你可错怪我了。我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这不,在不同环境不同对象的情况下,人是需要不同对待的。所以刚刚那傻小子幸运的很呐,可是得到我的特殊待遇了。” “这么说……”商泛正要说话,温直初忽然一顿,往范剑过来的地方叫了一句:“叔叔!“ “恩,初儿,叔叔可有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商泛转头。 这是温风莲……? 商泛心中有一点惊讶,温风莲和他想象的有点出入。 迎面走来的这个人,如果你看相貌,可以说是一个老者了。他两鬓花白,脸上有一个疤,疤的周围有很多细纹,看上去至少有六十五岁了。可是他实际六十岁不到。 还有一点,他和温直初并不相像。 恍惚间,温风莲已走到眼前,看了一眼商泛,道:“这位莫非就是初儿的那位……特别的朋友?” 他的停顿很微妙。 温直初答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商泛,泛泛,这是我的叔叔,大概你不知道,但是江湖人都知道温风莲的名号哦。” 商泛点了点头:“温前辈。“ 温风莲笑道:“有礼貌的孩子。初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温直初道:“带泛泛去见门主,到死门这么长时间,泛泛还没有去见过门主呢。” “是啊,我也说呢,一直听别人说左司有个特别朋友在死门上,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忘掉你叔叔了?有好朋友都不要带来见我一下?”温风莲语气带着一些不满。 “是侄儿的过错。只因泛泛刚过来之时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一直有恙,侄儿本想带他去拜访您的,可是觉得带着欠恙的身子过去见您,倒是对您的不尊敬。是侄儿考虑不周,还请叔叔宽恕。”温直初抱拳道。 “看你这孩子,就是礼数多。叔叔也不是真的怪你,既然你们要去见门主,我也不便在路上耽搁。只是千万记得以后带着这位商贤侄去我府看看我这孤苦伶仃的老人家。” “一定。那叔叔,我和泛泛先告辞了。”温直初欠了欠身,身体往旁边一侧,让温风莲先过。 商泛也跟着欠身。 待温风莲走远,温直初才轻轻推了推商泛,示意他往前走。 见了温风莲之后温直初就有些沉重,一直没再说话。 商泛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对事情隐隐有一些猜测,但是也仅仅是猜测。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红天下的书房外。 还不等温直初开口,守门的小厮便道:“左司到了啊。门主吩咐了,要是左司到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就是,左司,请。”说着便把门轻轻打开。 商泛跟着温直初走进去。 书房很大,红天下坐在书桌后面。 温直初抱拳道:“门主。” 红天下抬起头来,看了温直初和商泛一眼,缓缓道:“原来是左司。来呀,赐座。” 温直初道:“多谢门主。这就是我的好友,商泛。” 商泛也抱拳道:“见过门主。” 红天下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恩。左司的朋友果然气质非凡。听闻你是琴师?” 商泛道:“门主抬举。晚辈不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实话实说,晚辈对琴只是稍有涉猎。” 商泛和温直初坐下。 红天下道:“左司,可否让你这位朋友在生辰会上一显身手?鄙人对琴可是喜欢的很,既有会琴之人,不欣赏一番可就太可惜了。” 温直初道:“多谢门主厚爱。门主所托,本应义不容辞,只是昨日泛泛不小心把手伤了,怕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弹琴了。请门主恕罪。” 商泛把包着纱布的手露出来。 温直初果然还是有远见,想着有人会拿商泛开刀,便让他的手先“受伤”。 红天下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是鄙人没有听曲的福气,他既然是受伤,哪有什么恕罪可言?鄙人只怕商少侠在这仙霞山上住的不舒服,下人有所怠慢。” 商泛道:“多谢门主关爱。这里人杰地灵,晚辈只觉舒心。” 红天下点了点头。 沉默了几秒钟,见红天下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温直初道:“门主事务繁忙,不便过多打扰。属下先行告退。” 红天下挥了挥手。 商泛跟着对红天下抱拳,才发现红天下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就这一瞬间的晃神,温直初已经快走到门口。商泛急忙跟上。 可能是走得有点急,他出门的时候左臂碰到到了一个有些发硬的物体。 商泛走出门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那物体应该是一个人的手臂。 他回头,正好对上了—— 红火。 是他?! 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反应,红火已经悄无声息的收回了在他身上的目光,将他错愕的表情尽收眼底。 商泛这个人,红火觉得很好奇。又有些奇怪。 红火在死门待了这么长时间,甚至可以说是红火记事以来,都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奇过。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红火听说新左司要回死门上任,同时也听说了他带来了一个从妓院出来的琴师。 红火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他没兴趣知道新左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别提什么乱七八糟的琴师了。 一直到那次,红火出任务回来。 当时他的夜行衣还没有换掉。 罗九在亭子里面弹琴,红火便停下听了一会儿琴音。 红火看着罗九的方向,与罗九所在亭子相对的一个亭子里好像有一个人。 他想辨认出那是谁,没想到很快那个人就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眼睛向他扫来—— 心里打了个突。 红火不知怎么描述那双眼睛。那个人的方向是迎着光的,所以红火很轻易的能看到他的五官。 他的五官并不非常出色,但是他的眼睛,却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似乎淡然,似乎探索,似乎寻觅。似乎世界万物都包含在那双眸子里,看尽世间的彷徨,洞悉世间的哀乐。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红火心里的好奇突然掀起来,天翻地覆。 红火马上就知道他就是左司带来的那位琴师,叫做商泛。 他暗暗观察他,或者在他与温直初的谈话和互动的时候,或者在他自己独处的时候。 红火又觉得有点奇怪。 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琴师,他的言行举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应该是这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那种异样不知为何。 难道他的身份是假的?但是隔几天从他房间内传出的琴音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红火解开了商泛谜团的一角,却带来了更多的疑团。 他看到商泛走在院子里,似乎很专注的在想事情,对自己走错了方向浑然不觉。 红火跟在他后面。 好一会儿,商泛才回过神来,似乎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红火看他要转头,本来是要快速躲开的,但是心里又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他要试一试商泛。 他没带任何内力的一掌劈向商泛,商泛确实反应了过来,但是出手太慢,竟被他打到了地上。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早就感觉过,商泛内力微薄,但是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会武功。 商泛无声的看了他一眼,想要爬起来。 红火心生一计,便快速的握住了商泛的手—— 商泛的手有些粗糙,也有些地方有茧子。但是手指的茧却不多—— 一个以琴为生的人,指尖上却没有茧子,结果呼之欲出。 商泛还是愣愣的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出手扶他。 这样有点呆头呆脑的商泛,突然让红火的心中生出一丝愉悦。 但是这微弱的愉悦也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推到了九霄云外,也许就连红火自己也没发觉。 他现在知道商泛琴师的身份是假的,但是一个又一个新的疑问接踵而至。 商泛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应该和温直初是一伙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温直初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危害到死门? 红火暗中去青楼调查,不想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和左司一行在死门上的说法完全一样。 左司的确在明月楼为一个琴师赎身,但是左司是否带那位琴师上山就不得而知。 探子拿商泛的画像在那打杂的仆役,仆役皆说并不知道商泛的样貌。因为在明月楼里,必须严格依照身份等级,像商泛这种琴师,表演之时必须蒙面。 探子又去问主管等人,知道那位琴师的都说,琴师的面貌与画像上的无异。 “有几个人说琴师的面貌与画像一致的?”红火问。 “三个。知道琴师真正面貌的人不多。” 红火又去江湖上大规模的寻找,一无所获。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跟红天下说,他只能提前防范。 商泛啊商泛,你究竟是谁? 第六章:罗九 商泛和温直初回到庭院。 正要坐下,突然一个黑衣人闪进了院子中,沉声道:“主子,调查的事情有一些进展。” 温直初摆了摆手:“知道了,情。你先下去吧。” 原来是梅情去。 商泛本来还想问一下关于红火的一些事情,但是眼下温直初大概事务繁忙,便道:“你先去忙吧。” 温直初点点头。 商泛在院子坐下,倒了一杯茶。 正要喝的时候,耳中响起了飞禽振翅的声音。有一只信鸽向商泛飞来。 商泛拿手接住了,取下信鸽脚底的信,放走鸽子,向里面房间走去。 一系列动作用时极短。 他走到房间里,把门关上,打开信,快速的看了起来。 是从江湖百事通伍错那里来的,讲的是罗九的事情。 一直看到最后一行,商泛皱起了眉头。 那上面写“最近你是不是不救人改杀人了?江湖上有人在查你。” 有人在查他? 商泛平日生活也罢,行医也罢,行事都极为低调,他虽医好了很多人,但真正有联系的、知道他是谁的人屈指可数。 他在江湖上一没名气,二没钱财势力,也没几个人认识他,那么是谁在查他? 商泛回顾了一下他二十几年的时光,几乎没有仇家。 难道……是死门的人在查他?罗九?红火?还是温风莲?或者红天下? 商泛仅仅的皱起了眉头。罗九吗?他回想着信上所说的罗九生平。 罗九作为一个主事,在江湖这样一个只讲武功修为的地方有着一席之地,是极为难得的。 他在江湖上从小有名声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 十八年前,罗九初入江湖的时候,做的也是主事。当时他还年轻,在江南名家苏家做一个小主事。 罗九做的很好,他心思缜密,善于交际,在苏家赢得了一致好评。 但是两年之后,苏家发生了动乱,罗九离开苏家,从此在江湖上飘荡。他能力强,忠心不二,且每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都会有快速的发展,不管是财力或是其他。 所以后来江湖上又传罗九运气极好,谁得到了罗九谁就得到了一颗幸运星。 罗九服侍过很多主人,也经历过很多动乱,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他在人前自称奴才,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奴才,也没有一个人敢把他当奴才。 商泛见罗九的时候,就知道罗九是个很强悍的人,虽然他把他身上所有的气势全部收敛。 知道了罗九的生平又如何?仍然一无所获。 那么到到底是继续从暗道入手还是从罗九入手?从现实情况来看,两条路都不是最好的,但是目前没有其他的办法。 罗九好像知道那首曲子的作曲人,可是并不透露很多。从罗九当初的反应看,他似乎对这件事也极为关心。可是奇怪的是,从那之后罗九并没有找过他,也没有任何异样。 那个暗道,可能性也不大。他只是知道那人曾经弄到过死门的暗道,他也知道那人去暗道的原因,但是他知道原因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么简单。 商泛来死门,是看是否能找到那人去暗道的真正原因,或者,看去了暗道是否能找到其他什么线索。 但是到目前为止,商泛似乎完全找不到那人与死门的任何关联,除了罗九。 商泛的思绪就像揉在一起的线团,越想理清,越是纠结在一起。 他决定去找罗九。 但是……该怎么去找罗九? 又是夜,又是月。 商泛漫步出庭院,在亭子坐下。他记得也是这样的夜,月亮似乎还是那一个月亮。 那人会弹琴给他听,两人在房间里,青梅煮酒,香气撩人。 那人弹琴的时候,仿佛时间会静止,只剩下缓慢沉重的心跳。 你……现在在哪里?生命中,很多东西只有真正失去了,才会知道曾经的日子那么美。 以后便只能凭栏眺望,兀自回想。 一定要找到他。 琴音又响起来。是罗九。这次商泛想也不想,直接往那边走去。 这曲和上次的曲目不一样。 罗九弹琴的技艺很高。说他技艺高并不是他指法灵活或是其他,罗九的琴音是岁月积淀下来的。 一切东西,加上了岁月的味道,再不成熟也是成熟,再不瑰丽也是瑰丽。 “原来世上不止我一人有这忐忑、迷惘、不确定。罗先生的琴艺果真高超。”商泛站在罗九身后。 “商公子过奖。商公子才是真正的能人。世间会琴的人岂止你我,可是世间真正懂琴的人当真不多。商公子只听一曲,便能一语道破在下心事,在下佩服。”罗九站起身来。 商泛不想再你来我往的含糊客套,道:“懂琴又如何?无琴让我懂。” 罗九道:“听商公子言,似乎在怀念故人?” 商泛道:“怀念或者不怀念,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人不在,我怀念如何,不怀念又如何?“ 罗九沉思,并不言语。 商泛又道:“罗先生刚才之曲,是罗先生自己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若罗公子不介意,可与我分享一二,不说为罗新生解决烦恼,只想在这好夜好月,有人与你共享哀愁。” 罗九淡淡的笑了笑:“既是烦恼,又怎可与商公子多说,让商公子陷入我的烦恼?商公子好意,罗某感激不尽。只不过在这里,说说无聊话,似乎也是一件美事。” 商泛坐下。 罗九为两人倒酒。 商泛一口喝下。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商泛突然想说话。虽然也许罗九并不可信,但是商泛现在很强烈的想要说些什么。 商泛道:“我一直以为,人生不过是一条路、一盏灯,一个人。可是人不在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路也不见了。突然就不知人生到底为何。” 罗九也喝了一口酒:“每个人为的东西不一样。更多的人活着是责任。父母,妻儿。一个人待久了,这些责任就会越来越淡薄,所以时常会觉得孤寂。” 商泛把两人酒杯里的酒倒满:“罗先生也会觉得孤寂吗?” 罗九道:“那是自然。人人皆凡人。既然你会有迷惑和彷徨,为什么我不会有?“ 罗九这么多年,第一次想真心说些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满天的繁星:“若是星辰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好了。” 商泛道:“可能我已经习惯浑浑噩噩,反正就是这样生活,走着走着觉得迷失。迷失之后短暂清醒,清醒之后又开始迷失。但是也许迷失才是生活的本来要义。” 罗九只是喝酒。 商泛看了看湖水:“我只能做到不后悔。不管在这一路上,我曾经拥有什么,或者失去什么,我也只能尽力做到让自己无悔。”商泛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很怕失去那人。虽然他心里隐隐已经开始有最坏的打算。 如果那人死去了,那他以后要怎么生活? 罗九突然看着他:“干杯。” 一瞬间,罗九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罗九道:“我在等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生死未卜,我也早已经习惯一个人。可是现在突然有他的消息,我该如何?去寻找他?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我对他的印象完全停留在十多年前。” 罗九的眸光里有淡淡的黯然神伤:“况且,只怕是我也早就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 商泛哑然。他没想到罗九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 虽然罗九对他自己、对对方都有很大的不确定,但这无法抹杀罗九的痴情。 试想,谁能等一个人等十几年?谁能记得十几年前他的样子,他的音容笑貌?若不是那人已经完全刻在他的脑海里,并且不是一直在回想他,思念他,又怎会有那样的挣扎和彷徨? 商泛试着去感同身受,发现他实在无法想象。 他根本不可能等一个人等十几年!就算真的等了那么长时间,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沉默半晌,商泛道:“我无法想象。但是若真的是我,我会想,见面是不是两个人都希望的。或者,去见他,是不是我非常渴求的。如果你十几年一直念念不忘要找到他,那么现在找到了,再去思前想后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跟着心走,至少让自己无悔吧。” 罗九抬起头来,似乎挣扎,又似乎已经放开。 他们俩又开始猛喝。 可能是因为心有所想,醉意来的特别快。商泛平时谨遵“小酌怡情”,醉酒的情况很少。等他发现自己有些醉时,罗九已经起身,道:“与君一谈,胜读诗书。在下有事,不宜再喝。商公子是要继续喝还是?” 商泛摆摆手:“罗先生你先走吧。” 等罗九离开,商泛也不想再喝。他站起身,觉得头实在很晕,便想着赶紧回房歇着,否则弄出什么幺蛾子就得不偿失了。 他重重的摇了摇脑袋,往他自己的庭院走去。 如果半路没有杀出程咬金,他应该是很顺利的。 商泛静静看着站在他面前,挡住他去路的红火。 看起来商泛的确安静过头,可是实际情况是,商泛根本无法理解目前这种情况,更无法反应。 他推了红火一把。 红火动都没动。 “走开,别挡路。”商泛不耐烦了。 “你是谁?”红火沉声道。 “关你什么事?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商泛恶狠狠道。 “商泛。”红火突然叫道。 “干嘛?!”突然被点名,商泛有点措手不及。 “你来死门有什么目的?” “来找人。”商泛乖乖道。 红火正色,“找谁?” 他已经耐着性子回答了好几个问题了,怎么这个人还是在这里不动? “你到底走不走?”商泛隐隐有要动怒的趋势。 红火有点想笑,“你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就走。” 商泛看了一眼天空,道:“我是来找……” ! “红火?!”商泛清醒了,清醒的心惊肉跳。 红火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你在这干什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对,商泛连忙改口:“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红火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回到房间的商泛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娘的……到底是怎样?头疼欲裂,商泛索性爬到了床上。 红火看着商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七章:宴会 清晨,商泛从宿醉中醒来,脑袋里面仿佛全是浆糊,非常难受。 他试着去回忆,昨天是去找罗九,罗九弹琴,两人谈心。 他和罗九在谈心?! 他不是去找他打探那人的事情么?他最后怎么跟罗九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隐约记得罗九昨夜说等人,十几年之类。等的究竟是谁?他到底对罗九说了些什么啊,我的神啊…… 好像是说生活,迷失? 商泛记得,昨天他自己情绪是有点不对。 他其实没有什么倾诉的欲望,可是昨夜突如其来的伤感和诸多不确定因素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又有月,又有人……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罗九?商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不过经过昨夜一绪,商泛没有之前排斥和罗九打交道了。昨夜的罗九给他一种安稳感,正是因为有这种安稳感,商泛才可能对他说那么多东西。 罗九应该是可以交的朋友。 商泛穿衣下床,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忘掉了。他使劲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直走到门口,他才突然想起,昨天夜晚好像见到了……红火? 商泛惊,直接把已经伸出门槛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红火昨天怎么出现了?昨天他又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会吧…… 商泛虽然醉酒很少,但并不是没醉过。他一旦醉酒,就不怎么认人,虽不至于说胡话,但是话也不会少到哪去就是…… 商泛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红火必然是对他起了怀疑。 昨夜加上上一次的试探,结合伍错说的江湖上有人在查他,商泛越想越觉得是红火查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假设红火知道他的身份是假的,他会怎么办?他会不会告诉红天下?或者,因为商泛是温直初这边的,红火会不会对温直初有所怀疑,有所行动? 丫的,都是喝酒坏事。 商泛烦闷的想。 下午,温直初来找商泛,商泛便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罗九的部分,红火的部分,一一说了。包括那红火在路上劈了他一下,又拉他的事情。 商泛最后道:“估计现在红火已经知道我不是琴师了,而且他应该在查我的真正身份。” 温直初不疾不徐道:“商泛,听你这么说,我怀疑不止红火知道了,可能罗九也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了。” 商泛惊道:“罗九? 温直初道:“恩,是的。我刚才一直在想红火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扶你起来,然后又想到你上次问罗九要琴谱时罗九的反应大概就能确定了。是我太疏忽了,虽然买通了明月楼的几个人,又觉得我会弹琴,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竟犯了一个这么大的错误。”温直初难得的没有笑。 商泛沉思良久,突然抬头:“难道是茧子?” 温直初点头:“恩,经常弹琴之人指尖上会有一层厚茧,可你只是偶尔弹,就算有茧子,也能摸得出来,看的出来。罗九应该是看出来的,红火是摸出来的。我之前就一直觉得纳闷,上次罗九既然不愿意把琴谱给你看,琴谱递到半路又收了回去,难道他真的中途才想起来琴谱不能给外人看?现在想来,罗九应该早就对你起了疑心,就是想等你伸出手来,看你指尖是否有茧。说起来,这是特别笨拙的手法了,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察觉。”温直初又笑起来,神色轻松。 商泛看温直初的样子,心想温直初肯定是有对策,或者是这点插曲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他还是不放心,道:“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这是商泛一直担心的,他自己无所谓,就是怕连累温直初。 温直初把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至于。红火不是个多事的人,从来只管分内事,不怎么插手其他人的事情。他其实是红天下三个弟子中最漂的,他的心思不在死门上。所以他在确定你会危害死门之前,是不会对红天下说的,顶多是他自己盯着你。”顿了顿,又道:“至于罗九就更加不可能了。我看他很清楚你不会对死门构成什么威胁,他就不会采取措施。不管他地位再怎么高,毕竟只是一个主事。不过——我对他等的那个人倒是有点好奇呐。该不会和你找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吧。” 商泛看着远方,眼神虚无缥缈:“不知道。我也有这个猜想。可是……我确实不知道那个人的过往。” 温直初看着商泛,想了一下,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别多想了呗,找到他之后再找机会问问。跟你说啊,红天下的生辰快到了,那天就下暗道吧,怎么样?” 商泛道:“嗯。” 温直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到时候各堂主,长老们,左右司,三大弟子好,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都会上死门,人确实多,可是也是下暗道的最好时机,大家都庆祝生辰,最好掩人耳目。不过说到三大弟子,他们中的大师兄已经回来了,红火一直在死门上,小师弟却一直不在。要么,他是在准备一件很大的寿礼,要么,就是有事情绊住了他,他现在无法回来。” 商泛把这些听在心里,暗中计划,道:“那我在一小半的时候就离开宴会找暗道。” 温直初道:“你自己要小心。情在外面还没有回来,不知红天下生辰那天他能不能赶到。如果感到了,我就让他和你一起进去。” “不,我一人进去。生辰上难免会发生什么意外,你需要一个保护者。”商泛取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温直初,“这包药粉,可医可毒,关键时刻也许可以用上。” 温直初接过,瞟了他一眼,“喂,商泛,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呢,你可要好好留着这条性命等我报答。” 商泛浅浅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你还欠着我的恩情,你自己可得好好悠着点,要不染到时候我找谁报恩啊。” 温直初站起来,从屋里取出琴,顽皮的一笑,“好好欣赏本司的琴艺吧,琴师。” 商泛但笑不语。 转眼到了红天下生辰。 死门上下洋溢着喜庆的欢乐,这种欢乐建立在忙碌的人群之上。一大早,商泛这个庭院的丫鬟就一早被调走了。 人声鼎沸。声音不时穿过厚厚的围墙飘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被温直初派下去办事的梅情去回来了,这使商泛稍稍放了一些心。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有丫鬟来请商泛,让他准备入座。 商泛跟在丫鬟后面,一直到后花园。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花园,商泛在地图中见过,也曾和温直初一起到过一次。 整个花园摆满了小桌,三人一桌。人很多,但是秩序井然。 温直初远远走过来,拉着商泛的手臂到他所属的小桌坐下。 人们陆续就坐。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这种时候最是难熬。温直初一直和商泛说话,但是显得漫不经心,显然注意力并不在谈话上面。但是外人看来,他们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透出的亲密不言而喻。 似乎左司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了他身旁的男子上。 商泛心里已经快睡着了,表面上却还是要和温直初有说有笑。 温直初比他更加累一点儿,表面上和他有说有笑,实际上却要耳听八方。 商泛本来就不喜欢门派,这下更是觉得讨厌。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以前他绝对是不屑一顾的。他嫌麻烦。 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不知谁敲了几下鼓,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门主到——” 不知是哪家跑堂的金嗓子被请了来。效果好到无以复加,本来嘈杂的花园顿时安静下来。 红天下从后面走出来。 商泛突然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一句古诗——“千呼万唤始出来”。哎,确实不合时宜。 红天下道:“感谢大家来参加鄙人的生辰会,鄙人不胜感激。在座的各位都是为死门做出突出贡献的人,是死门的栋梁之才。在这里,鄙人作为死门掌门人,敬各位一杯,希望大家齐心合力,把死门做的更好!鄙人先干为敬!” 看红天下喝酒时颇富豪情的样子,商泛又想到一个词,宝刀未老。 商泛和众人一起举杯,把酒喝下。 红天下又道:“今日小酒小菜,大家务必开怀。不过宴席开始之前,鄙人似乎发现了一些新面孔,大概就是各堂新选出来的堂主。先让这些新人们先和大伙打个招呼吧。从这边开始。”红天下指了指温直初的方向。 意有所指。 有些堂主兴奋起来,人群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闹声。 温直初站起身来,先向红天下微微鞠躬,继而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左司,温直初。” 温直初说完这句话,现场二度宁静,随后爆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众人七嘴八舌。 “这就是新任左司?听说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能胜任吗?” “听说他是上任左司之子,应该不会很差吧,毕竟上任左司那么厉害。”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他虽是上任左司之子,但是只是一个会三脚猫工夫的软脚虾,还好男色,你看到他身边的人了没,说不定就是他的男宠。” “门主既然选他当左司,那肯定就有门主自己的道理,你们以为我们想到的门主会想不到?你们小声些,小心祸从口出。” “那又怎么了?我们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有实力我们自然服他,难道就因为怕惹祸上身,就没人敢说真话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温直初置若罔闻。 红天下脸色一变,底下鸦雀无声。 右司的桌子与左司相对,所以商泛能很清楚的看见范剑脸上隐藏着的不屑。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商泛心里给他打了个评语。 新堂主们开始一个接一个自报家门。红天下脸色仍然不好看,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没报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高昂的声音。 “师傅——” 第八章:暗道 风尘仆仆。 这是除了那个嘹亮的声音,商泛对来人的第一印象。 他叫红天下师傅,而三个弟子中的大师兄二师兄都在死门上,那必定就是他们的小师弟了。 红天下只听见他的声音,拉下来的脸便直接放晴—— “水儿,好小子,为师的生辰你这么晚才来,难道是在外面逍遥了不想回来了?你还把为师放在心里吗?” 红天下说出来的是责备的话语,但是语气中的亲近和宠爱把这句话的效果推到一种极致—— 话一出来,众人便立刻心知肚明,门主对这个小师弟红水应该颇为宠爱。 “师傅,你老人家怎么还责怪徒儿呢,我可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才好不容易赶上您的生日宴会的,您还骂我,真可委屈死徒儿了!” 言语间红水已经走到前面,在红天下面前站定。 “师傅,看看徒儿给您送来什么贺礼?”红水故作神秘的从身上拿出一卷布帛放在红天下面前。 红天下看到布帛,根本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大笑道:“好啊,水儿,拿下了砂月城的通商渠道,这可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贺礼,重重有赏!” 红天下话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红水居然在办砂月城的事情,而且办的如此出色。那布帛里装的应该就是与砂月城主的通商协议。 果然是分量极重的贺礼。 红水却道:“真是的,还没拆开呢,师傅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了,真是枉费了徒儿包装的苦心。师傅也知道徒儿一路受了很多苦吧,徒儿可要最好的赏赐哦!“一个成年男子,以这样的口气说话,众人完全不觉冲突、不协调,反而觉得红水可爱之极。 红天下哈哈大笑:“哦?水儿,你要什么赏赐?” 红水笑道:“尽管徒儿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可是还是没想好。但是师傅你不能赖账,等我想好的时候,我还是要赏赐的。“ 红天下故作严肃:“为师怎会赖账?你这小娃子,一旁待着去,慢慢想你要的赏赐,为师能满足的就一定满足你!” 红水咯咯笑着,在为他准备的小桌子后面坐下。 暂时被打断的新堂主自我介绍也彻底被打断了,送贺礼环节提前到来。 商泛对贺礼全无兴趣,只想着该如何从这宴会上脱身,脱身之后怎么安排去暗道的线路。 他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是红水在盯着他看。 红水长得很讨巧,尽管已经是成年男子,但是仍有些稚气未脱,所以他才敢那样撒娇。 要是换做一个肌肉发达的男子来说“师傅你怎么可以这样嘛!”…… 商泛被自己的联想恶寒了一下。 红水只和商泛对视了一眼,便把视线转开。他显然对温直初这个左司更感兴趣。 商泛想,这弟子三人,似乎只有大师兄他没有见过了。心随意动,他慢吞吞的转移视线,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打扰到别人。想看一下那位大师兄的真容。 看到了。 大师兄红木。远远看着似乎是个比较高大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忠厚的表情。 是这样啊。 商泛正要收回自己的视线,突然被另外一道视线钉住。 商泛连忙低下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他悲剧的发现,他一和红火对视,就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商泛想,如果要对死门上他见过的人做一个盘点,红火绝对会问鼎“最怪异”的宝座。 这人一副冷冰冰的高深莫测,让商泛没有看透的欲望。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商泛太注意红天下的三位弟子,忽略了身旁坐着的温直初。他刚刚只是一转头,就发现温直初一个劲的给自己灌酒。 温直初听到他的声音转头来看他。 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开始浑浊了。 商泛心里奇怪,按理说温直初这样个性的人是绝不会因为高兴或是其他什么特殊事件就把自己灌醉的人。 他怎么了? 耳朵里一直传来金嗓子的比如:“二弟子红火送千年暖玉,祝门主身体健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语,让商泛心烦意乱。 虽说温直初心思十分缜密,是个完全靠得住的人,根本不需要他来过多担心。但是商泛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众人送礼完毕,宴席开始。 身材姣好的舞姬上来,随着丝竹管弦之声翩然起舞。 先是那些堂主开始相互敬酒,须臾,酒就敬到温直初这里来了。 温直初来者不拒,他喝酒的架势真正有种江湖草莽的感觉,让很多豪放的堂主看了很是欣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敬酒都集中到温直初这里来了。 商泛神色淡然的坐在旁边,心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样你来我往的喝了快一个时辰之后,商泛发现,温直初喝多了。 他开始说胡话了。 “来啊,本司高兴,兄弟们,给我大口大口的喝,门主的生辰,必须喝个痛快!” 转身又道:“泛泛,你怎么不喝酒?喝呀,杵在这里干什么?” 商泛默默拿起酒杯。 还没把酒杯递到嘴边,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异味—— “呕!” 温直初吐得一塌糊涂。 商泛连忙拿手帕给温直初擦脸。 温直初完全不从他,一把把他的手推开,嘴里还嚷嚷着:“喝啊,别拦我,给我上酒……” 商泛眼尖的发现对面的范剑皱起了眉头。 温直初全吐在了桌子上,桌面一片杯盘狼藉。 眼尖的丫鬟要上来换桌子,被商泛拦住。 商泛向红天下抱拳道:“门主,左司不胜酒力,恐怕不能再喝,晚辈恳请门主让晚辈将左司送回房间歇息。提前离开酒宴,还请门主恕罪。” 温直初的职位高,自然坐的离红天下近。 红天下看到温直初满脸红晕,眼神浑浊的样子,也看到他实在喝了很多酒,便挥手道:“扶左司回去,好好休息。” 两个小厮上来把温直初架起,商泛向红天下抱了个拳,跟在后面。 那些长老堂主之类的身影也开始歪歪斜斜了。 温直初其实酒量不错么,放倒了那么多人。 走到温风莲旁边的时候,温风莲道:“好好让初儿休息。这傻孩子,没酒量还喝这么多酒。有劳商贤侄了。” 商泛看一眼温风莲,温风莲眼神清明,似乎完全没醉。他微微点点头,快步跟上小厮。 温直初在一路上还是不安分,一直东拉西扯,而且吐过之后,他身上的味道确实难闻。两个小厮不胜其烦,但是还是一路扶着他到庭院。 在庭院外,温直初又开始吐,吐的比刚刚在宴会上还厉害。等两个小厮把温直初扶到床上,他们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商泛摸出一些银子赏给他们,吩咐他们打些水来。 等水打来之时,温直初已经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商泛看了他一眼,道:“劳烦两位小哥。两位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我来照料。” 商泛拿布巾蘸水给温直初擦了擦脸。 小厮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温直初突然睁开眼睛。 他一把抢过布巾,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 “商泛你给我拿套衣服吧,这味道是在难闻。”温直初的声音低如蚊蚋。 商泛已经猜到温直初可能是装醉,虽然很惊奇为什么他装醉可以装的那么像,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从衣柜里拿出两套黑衣。 温直初走到里间换衣服,步履仍然有些摇晃。 他快速的换装完毕,走出来,就着刚刚擦脸的水洗脸。此时商泛也换好衣服。 等洗完脸,温直初抬起头来,眼睛里的浑浊已尽数褪去,神色恢复如初。 “走吧,商泛,我们去找暗道。” 商泛本想开口拒绝,但是看温直初的样子,显然是故意让众人觉得他喝醉,他俩脱身。温直初已经铁了心要和商泛一起去找暗道了。 温直初拿出一个非常细的竹管,轻轻的吹了一下,发出一声急促短暂的声音。 立刻,屋外传来声音:“主子。” 梅情去。 “情,你去打开暗道,打开之后,换下衣物,马上来和我会合,路上不可耽误。”温直初向外丢了一个包袱。 “是,主子。” “走吧。” 商泛跟在温直初后面。 今夜有些阴沉,没有月亮。黑暗是他们最好的保护。 一路小心翼翼,绕过庭院,接下来必须穿过一个长廊。 两人正走上长廊,突然听见重重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温直初带着商泛往旁边的灌木丛一闪。 险些暴露。 竟然是一队人马。 这个时候红天下的生辰,这些门徒不在宴会上保护着,怎么反而走出来了?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办?看样子宴会上出什么事情了。”商泛小声道。 温直初很久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着商泛,“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小心点,担心暴露。”转过头去又上了长廊。 穿过长廊,温直初突然停了下来。 商泛一直在想死门的事情,一边又提醒着自己不可以多想。他跟着停下,压下几口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面前是一座房子。 由于他们拿到的暗道地图是很多年前传下来的,这么多年,死门更替,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暗道在哪里。他们是按照最原始的方法,按照五行,以及日出方位等一系列复杂的演算判断出暗道的入口。 具体过程商泛知道的不是很多,大部分工作都是温直初做的。 温直初转身,对商泛说了两个字。 他没有发出声音,商泛从他的口型看,他说的是“小心。” 商泛点头。 因为有温直初在旁边,所以他更要小心。 他们前面这个房间是明亮的,看得出点了一盏灯。 温直初推门,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 温直初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最后还是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溜了进去。 商泛紧随其后。 商泛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卧房。整个房间倒是很简洁,桌子上的香炉环绕着浅浅一层烟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看这房间里的摆设和物件,这卧房的主人应该是有些地位的。 温直初也在观察房间,他的表情透着一种罕见的凝重,商泛看他一眼,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怎么了?”商泛小声问道。 温直初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我多想了。我觉得气息有点儿不对。” 商泛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只是皱起了眉头。 “刚刚那一队人怎么回事?” 温直初看着他,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宴会上除了一些事情。现在我们不能分心想其他,在这里要是不弄好就没命了。外面的事情出去再说。” 商泛突然感到,他只是很轻便随意的救了温直初一命,不需要花费其他的什么,救人本来就是他的本职。 但是温直初为了达成他的心愿,背负了多少已知的、未知的压力。 救命之恩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报恩的人却要花费巨大的工夫去偿还。 温直初检查了四周,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估计情那边快好了。他的动作很快,应该到这里只要片刻的工夫。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等他,先进暗道里,要快,越快越好。” 商泛坚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宴会可能出问题了,不管怎样,都要快。 话音刚落,一道沉重的声音从床下响起。 “入口在那儿,快!” 说话间,温直初俯下身子,一打滚就到了床边。床与地的缝隙不大,要是体形肥胖的人根本就无法通过。 温直初磨了进去。 然后便是轻微的一声,隔着木板的声音听起来失去了真实感。 商泛磨到床下,发现那入口并不大,只容一人通过。他把腿先放下去,一阵短暂悬空感之后,他落到了地上。 商泛看着眼前的暗道。 该怎么形容……只能说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本来他想象中,暗道应该就是只能容许一两人通过的狭小隧道。可是眼前的暗道,顶上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加固,看起来很坚实。整个通道虽向下倾斜,倾斜的角度不是很大。 通道的两边还有夜明珠,虽然夜明珠的大小确实不大,夜明珠的数量却是相当可观的。 温直初呼吸了几下,觉得空气还比较清新,便对商泛道:“这边的出口应该是通风的。好像这边还可以呼吸。” 商泛先感觉了一下,从衣袖里拿出一棵草。 这种草叫做草樾,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很高,若是它在某个环境中快速枯萎,那么这里,人肯定是不能待的。 这是商泛在走江湖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地方,一个年轻的盗墓贼对他说的。 但是正由于草樾的这个属性,它的植株也很稀少。商泛在来死门的路途中特意备下一株,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商泛看了一下,草樾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点了点头:“走吧。” 第九章:暗道(中) 还是温直初走在前,商泛走在后。 对于这个安排,温直初的解释是:“好歹我还有一点武功,怎么可以让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打头阵。” 越往下走,商泛越佩服设计暗道的人。 就拿夜明珠为例,夜明珠的间距不大不小,刚好合适。而且商泛细细的看过,每颗夜明珠的大小和发光亮度是不一样的,所以不同夜明珠之间的距离是不一样的。整个暗道的光线基本上均匀。 不过,这总共得多少颗夜明珠啊…… 这么多夜明珠,死门这些年来发展确实很快,但是怎么可能只是修一个暗道就花上这么多的夜明珠。 除非……死门和朝廷有联系。 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么多有的没的的时候,商泛对死门衰败还是昌盛一点兴趣都没有。 商泛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温直初却一直没来得及问的:“直初,你不是醉了吗?” 温直初没回头,只是轻轻道:“我是真的醉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假醉是逃不过那些老狐狸的眼睛的。”他看了看四周,又道:“只不过我醒酒很快。你也看到,我吐了很多东西,吐了那么多,酒基本上就醒了。人在江湖,哪能没有防身之技呢。平时有些时候我喝的更多。” 温直初声音里透着严肃。 温直初道:“这条暗道没这么简单。毕竟作为一条逃生通道,既要能自己逃生,又要能防追兵。虽然我们有图纸,但还是小心。” “嗯。” 商泛走上去,与温直初并肩而行。 “听!”温直初呼喊一句,语气中居然带了一丝惊慌。 商泛屏息,竟然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只是马上,打斗声就停止了。 怎么回事? 温直初脚步不停,道:“外面有动乱,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的正上方在哪里,反正事情越久,越是对我们不利。快走。”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 险。而且是未知的险。他们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情,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危险。”商泛听温直初低声道。他们脚步很快,一直没停。 但是很快,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面前全是大大小小的凹陷。 这应该就是图上所示的第一个关卡。 温直初道:“跟着我……“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脸色一变! 商泛也感觉到了,猛的回头。 “哈哈,这不是左司嘛?在宴会上醉着的左司现在应该在房间里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范剑站在他们身后,调笑的语气。沉着的表情。 来人是范剑,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商泛想,纵观死门这些地位比较高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各自的武功到底如何,但是他觉得范剑是里面最好对付的。 虽然他对温直初和商泛很反感,这是对他们不利的一个事实,但是这样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的人,大概不会对他们耍其他的小心思。 而且他看不惯温直初一些纨绔子弟的行为,那他应该会谨遵君子道义,不至于对他们构成太大威胁。 如果是红天下或者红火,红水之类的角色跟上来,那可就真的棘手了。 事实上,现在他们已经很棘手了。 “原来是右司啊,别来无恙。”温直初也好像松了一口气。 “温直初,难道你不要对你的行为解释一下?”范剑道。 “那右司,你又如何解释你跟在我们后面的行为呢?”温直初一边与范剑僵持着,一边想脱身的办法。 看范剑的反应,好像还不知道这就是那条暗道。估计他以为只是小通道之类的。 范剑刚才用了全力追上来,有些气喘,也根本无心观察周边的环境。 范剑轻蔑地看了温直初一眼,转而看四周看去 “这……” 范剑显然也发现了那些夜明珠。 “这么多夜明珠?”范剑沉思,“这难道是那条暗道?!” 温直初抱胸。 商泛觉得奇怪,为什么跟上来的是范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梅情去呢? 温直初也陷入沉思。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范剑是绝对不可能对情造成致命的伤害的,那外面肯定就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情收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温直初都相信,情的选择肯定对他们是最有利的。 “范剑,你从这里出去,并帮我们保守秘密,我就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你不是一直在找他们吗?” 温直初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直奔主题,抛出筹码。 “你知道我父母的下落?!他们在哪里?”范剑显然极为震惊,一把上前揪住了温直初的衣襟。 温直初定定的看着他:“交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会告诉你。” 范剑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要和我交易?你知不知道,在这里,碾死你,还有你这位琴师,就像碾死两只蚂蚁一样容易?”他突然放开温直初,扣住了商泛的脖子。 他的力度很大,商泛极为痛苦。不一会儿,商泛的脸色开始泛白。 温直初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随便你。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也不可能把你要知道的告诉你。” 温直初和范剑的眼神绞在一起。 范剑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愤怒,他的手剧烈的颤抖,商泛难受的想要咳嗽,但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直初不为所动。 他们都在赌。 范剑渐渐镇定下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温直初和他一直认为的温直初不一样。 很不一样。 他放开了手。 商泛脱力,他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扶着墙壁,一阵剧烈的咳嗽。 再多一会儿,他可就真的就没命了。 范剑道:“我可以交易,但你要先告诉我我父母的下落。” “不可能。”温直初扶住商泛,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范剑眉头紧蹙:“那要是你死在这里了呢?” 温直初想了想,“那你就跟着,但是不准伤害我们。若是我发现你有一个小动作,你就自己去找父母吧。” 范剑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讨价还价! 温直初似乎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不过,如果你只是跟着,那么就算是我死,在死前我也会告诉你我知道的。” 范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遵守承诺?” 温直初道:“你武功比我好多了。我骗你,你杀了我就是了。我很怕死,很惜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温直初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也许温直初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哪里,也许……算了,赌了。 范剑平复下来:“走吧。” 温直初扶起商泛。商泛也好多了。 商泛瞟了范剑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又盯着范剑仔细看了看。好一阵子,才移开眼睛。 范剑一直嫌弃商泛,潜意识里把商泛完全等同于温直初的男宠。所以他对商泛的目光极为厌恶。 商泛直接无视他的表情。 温直初看商泛好像知道了什么,轻声问:“怎么了?” 商泛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却是对着范剑回答的:“范剑,你确实头脑简单。但是你虽然极其看低我,毕竟没有杀我,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所以我跟你直说,你可能中毒了。” 范剑听前面商泛说他头脑简单的时候,怒不可遏,但是听到后面,他突然笑了:“哈哈,口出狂言!根本就不可能,难道你就对着我看了看就知道我中毒了?你想引起我的恐慌?我有那么傻那么好骗吗?”商泛不管他:“你是觉得你中毒是假,还是觉得我想讹你,故意把你说成中毒?人们对一件事情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持怀疑态度,往往是因为怕那件事情是真的。这是心虚。“ 不等他开口,商泛转过身,说道:“我们抓紧时间走吧,我只是提醒而已。” 温直初点头转身,留给范剑一个后脑勺。 看样子至少他们对他是采取信任的态度,否则不会完全把自己的空门完全暴露给他,范剑暗暗的想。 虽然他很想否认,但是确实,他好像隐隐约约开始担心自己中毒了…… 他娘的。 范剑骂了一句,不再多想,跟上。 温直初在最前面,道:“慢慢的,跟着我的脚步走。要是走错一步,就会有机关。” 范剑吃惊不已。想来这就是死门传说中的暗道,置身其中,有一种庄严的感觉。 三人小心翼翼的越过陷阱区域。 商泛集中精力,四下寻找,一路一无所获。 这本来就是很小的一个线索,他追着这个线索一直到这里,虽然早就猜到,大概来这里也是不能发现什么的,但是当这个结果真的摆在他的面前,他又不可抑止的失落。 如果这里找不到,那么那人在哪里? 商泛左右环顾,脚步不停,突然被一把拉住。 他以为范剑又要对他做什么,飞快的转头。 范剑指了指温直初。 商泛转头去看,才发现温直初已经停下来了。 “商泛……”温直初拿着地图不停得看,似乎要把那页发黄的纸看出一个窟窿。 “怎么了?”商泛向前走。 “这里,和地图上标的,不一样。”温直初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地图上。 商泛心下一沉:“怎么会?你再仔细看看。” 温直初把地图给他,道:“我看了很多遍了。”温直初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地图上这里是应该有一个机关的,但是现实这里却是一个分叉口。” 商泛抬头看前面,前面确实是一个分叉口。 商泛看着温直初给他指的那个地方,一遍一遍的看。 “怎么是这样?”商泛喃喃道。 温直初神色凝重的看着前面两条路。夜明珠的灯光毕竟还是昏暗,他往深处看,两边都是无尽的黑暗。 温直初道:“这个地图很老了,毕竟都是两百多年前刚刚建成时候的东西了。估计后面几代门主又翻新过。” 范剑这时候也走上来,“地图给我看看。” 商泛把地图递给他,和温直初一起,对着两条黑不溜秋的通道望啊望。 范剑当然一无所获。 温直初果断道:“商泛,你还要再深入吗?如果还要再深入,就在两条路中选一条路。” 第十章:暗道(下)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在这里停止,打道回府,里面肯定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 可是商泛实在不想放弃。 准确来说,商泛现在很迷茫。 要怎么选?谁来告诉他,怎么才能找到那人? 商泛看着凝视着前面的某一点,似乎想把黑暗看穿。 温直初看出了商泛的迟疑。 他把视线转移到范剑身上,道:“范剑,你现在可以回去。我们还要再往下,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只能在两条路里面选一条,而不管我们选哪一条肯定都是机关重重。你想好要不要跟我们下去。” 范剑也是两难。 最后,他好像下定决心般点点头,道:“走吧。” 其实范剑并不完全是为了他父母的消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作为一个死门人,他也想知道死门这条传说中的暗道到底有什么玄虚。 温直初道:“商泛,选一条路。” 商泛内心挣扎,焦灼无比。真的要下去?要选哪一条路?选错了怎么办? 温直初也不催他,而是开始观察四周的地形。 这暗道不知道用什么固定的,居然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坍塌。暗道的阴暗角落里因为没有阳光,所以没有植物生长。地下并不潮湿,应该有通风口。 温直初走近通道的内壁,用手感觉了一下,好像是石块? 确实是细碎的石块。 温直初拿手慢慢的摸索。 “咦?” 温直初转过去,发现范剑正对着那边内壁瞧的起劲,而且拿手在动什么。 温直初凑近去看。 原来放夜明珠的灯座是镶嵌在墙壁之内的,直接穿过碎石层。 范剑试着拿手去掰,没掰开,却意外的发现它可以转动。 由于他是直接把掰这个动作转换成转的,而他掰的力道很大,没掰开,他转的时候只是试试看,试试看当然就没有放松力道。 “别!” 温直初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一身,他们脚下的石板突地震动起来,他们瞬间失去了平衡。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他们脚下的石板往下打开,范剑由于完全没反应过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整个人直接往下掉,而温直初心里有所防备,几乎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范剑转动的那个夜明珠座,一把快速的拉住了范剑的手。 石板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漫天灰尘。 范剑也马上反应过来,猛的咳嗽几声,灰尘全部呛进了嘴里鼻子里。 范剑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往下看去—— 下面赫然是一排排铁锨!这些铁锨每根有半个手腕粗,顶部削的极尖。 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受重伤! 温直初也看到了下面的情况,但他显然无心关心那么多,他急促道:“范剑!快想办法上来!” 范剑回过神来,想找一个支点以便施展轻功,可是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范剑正冥思苦想,轰隆声又响起来—— 是刚刚那块打开的石板快速正合起来! 眼看就要合到他们面前。 范剑等石板到了身旁,突然放开温直初,双手猛撑石板,一个猛力,身体越了出来,再快速抱住温直初,往旁边一滚—— 他们滚到地上的时候,石块刚好合上。 实在惊险! 温直初吓出一身冷汗,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这种关乎生命的危险了。 而且对手还不是人,是机关。 温直初正要爬起来,突然内心一颤!他猛的抬头,商泛不见了! 温直初急忙放声喊道:“商泛!你在哪里?商泛!” 商泛听到了温直初的声音,可是他不能回答。 刚刚他听到温直初说“别”的时候,就立刻从纷繁的思绪中挣扎出来,他正要回头,地板却突然开始摇晃。 他发现脚下的石板往下倾斜,就好像一道门往下开一样。 情急之下,他没有选择,只好往就近的通道一跃。 咔嚓—— 清脆的一声。 商泛本来身体就不平衡,跳跃的时候也没找好着力点,一下之间脚扭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他一个不稳,整个身体跌在了地上。 他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正要起身,地板却再次摇晃起来——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第二次震动,身体剧烈倾斜之下向下滚去。 这条通道比他们刚刚所走的那段路倾斜很多,在翻滚的过程中,他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无奈他整个人前倾的趋势太大,所以翻滚的时候速度很快,他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滚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感觉身体一顿,随后翻滚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一个节点后,坡度没有刚才那么抖了。 商泛渐渐施力,终于停了下来。 脚踝疼痛,全身上下酸疼难忍。商泛脸色发白。 他隐约听见了温直初叫他,但他实在没办法发声了。 药师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后遗症,因为他们长期试药,身体会偏向对某一方面的抗药性。有些药师会渐渐不试药了,毕竟学医只是一门手艺,真的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反而得不偿失。 商泛从学医始也开始试药,他年幼时不懂,后来懂得这个道理,试药还是不加节制—— 他没什么可挂念的,也不怕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他只要性命在就好。 他后来渐渐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药物叠加效果。 他对毒药的抗性比一般人更强,普通的毒药对他效果不大,就是很厉害的毒药在他这儿的反应也比一般人好很多。 但是什么都有两面性。他的抗药性不仅仅针对毒药。这就意味着如果他患病,他必须花上比平常人更多的时间痊愈,因为很多常规药物对他用处不大,自能等自然痊愈,或者是找新药治疗。 这是循环反应,再过个几年,新药对他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就必须再去找药。 这是很多药师的通病,商泛还有一个特殊的情况。 他的痛觉特别敏感。 简而言之,就是他的痛觉比普通人重很多倍。在普通人看来,可能崴脚是没有那么痛的,至少还在忍受范围之内,但是商泛却疼到脸色发白,汗流不止。 以前那个人知道他的这个特质时,调侃他,说谁要是把他抓了,随便给他上点儿什么刑就一定可以让他直接招供。 商泛想了想也确实是的。但是谁会去抓他呢,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呢,不,应该说是弱点吧。 他想爬起来,但是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 缓了一会儿,他艰难的站起身来,倚着旁边的墙壁。 温直初的声音由远及近:“商泛?你在哪里?听到回到我一下!商泛?” “直初——”商泛艰难的叫了一句,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 “好像在这边,快!”范剑的声音。 不一会儿,温直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小人影,而后慢慢清晰起来。 “商泛,你怎么了?还好吗?” 温直初快步走近,光线太暗,没办法看清商泛的脸色,但是他看商泛痛苦隐忍的样子,就确定商泛现在大概受伤了。 伤口仍然疼痛万分,商泛咬了咬牙,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刚刚从上面摔了下来脚扭了一下。你们俩怎么样?没事吧?” 温直初上前架起商泛。 范剑在一旁帮手,道:“我们都没事。” 商泛道:“是我太执迷了。明明知道这里面不是这么简单,却硬是要勉强过来,连累了你们。” 温直初道:“我们没事,倒是你,这样子还是要下去吗?又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商泛道:“上去吧,现在只到这里就和我预期的差了太多,况且我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上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也不能再耽误了。” 温直初根本不用想,他知道不管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于是点点头:“商泛你走走看,能动吗?能走的话我们就扶你上去。” 商泛全身都不好受,但此刻不能休息,只能咬牙前行。 他一瘸一拐,稍微走一步,便感觉痛苦难忍,只好停下来休息。 温直初见他这样子,当机立断道:“我背你吧。” 温直初蹲在商泛面前。 见商泛没动,又看了一眼范剑:“范剑,帮一下,把商泛放到我背上。” 范剑想了一下,直接走到商泛面前将他背起,道:“我先背一段吧,这里坡度大,不好走。到了上面再换你。”见温直初好像要说些什么,他又道:“赶紧走。” 温直初也不耽误,走在他旁边。 商泛在他背上,不说话。他实在疼,而这里根本就没有办法采取什么医疗措施。要先上去,背他确实是最快的办法。 三个人此时都开始觉出了难受。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时间久了眼睛还是会觉得不适。 温直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口问道:“范剑,上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范剑其实并不轻松,因为走得是坡度不小的上坡路,还背着一个人。虽说商泛其实身形清瘦,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一些,但是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 不过这点他实在不放在眼里。练武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他又回想刚刚温直初救他的样子,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温直初和他之前想象的出入很大。 而且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一个是游手好闲,纨绔子弟;一个是冷静沉着,大胆果断。 温直初问出那一句之后,一直无人说话。良久,范剑道:“门主出了点事情。” 温直初道:“门主?怎么回事?” 范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走之后,舞姬表演歌舞的时候,门主脸色就有点不对。当时我们坐在前面的都看出来了,但是门主一直在僵持,我们当时也不以为意,毕竟门主太强了。只是没想到只过了一下门主就直接倒下了。” 温直初惊讶极了:“倒下了?胡所在没在宴会上吗?他没给门主看?“ 胡所在是死门上德高望重的医师,医术极其高明,救过死门无数人的命。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前辈或者医师什么的,不管是和他同辈的长老或者只是幼年孩童,他都要求直呼他的名字。 “他毕竟也老了。门主生辰的时候他身体也正不好,正在休养。他年纪已经那么大了,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超出预期了。毕竟他可是历史上唯一在死门说待了三代的人。” “那门主现在如何?”温直初还是觉得很疑惑,他也看到,门主一直精神矍铄,怎么会突然出事? “当时我们几人就已经把他送到胡所在那里去了。胡所在在医病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围观的,所以我们就出来打点事宜了。就只有红水在胡所在那里守着。” 既然已经问到这个地步,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问清楚了:“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范剑无言,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温直初这个问题。但只是停顿一下,他还是开口道:“我当时和红木一起安排那些堂主宾客的善后事宜,那些堂主还好,但是还有一些客人,和死门交好的一些门派主人,我们肯定要把他安顿好,不能让门主的消息传出。当时我正路过屋子外面,想找红火商量一点事情,没想到却看到一个黑衣人闪进他的房间里,我就跟了上去。跟他过了几招,外面就有人来了,他先收手,将我逼退之后碰了一个什么开关,就收手走了。我听见床下有响动,就暗想这下面一定有什么玄机,就翻下来了。那石板合的很快,我差点卡在中间。” 商泛微讶,原来这卧房居然是红火住的。 温直初一直知道这是红火的房间,所以才会选择在红天下生辰的时候来暗道,但是红天下既然病倒了,怎么还会回到房间来? 他急忙问道:“你怎么到红火的房间里来找他?他不是在前面处理事情吗,难道他中途回了一次卧房?!” 范剑猜到他在想什么,喘了口气,答道:“红火之前是来拿令旗的。你也知道,在死门上,门主的权利大过一切,没有门主的命令,死门上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三个弟子要调兵遣将的安排,就必须集合三面令旗来发号施令。不过我过来的时候,没在房间里面发现他,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其他人。可能他早就取了令旗走了吧。“ 商泛也皱起了眉头。如果红火也知道了这条暗道,那事情就不知道会往什么地方发展了。按照死门的规定,私自闯入暗道的惩罚是诛杀全家。 即使范剑一路上根本就没有看见红火也不能完全排除红火不知道他们进暗道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而且范剑进了暗道之后一直是穷追猛赶,也许他忽略了什么也不一定。 温直初的想法和商泛差不多。他忧心忡忡,为暗道的事情,也为红天下的事情。 他感觉到,死门风云变幻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第十一章:信任 本来范剑背商泛的时候,温直初还想着要在中途把商泛换到自己背上来,可是一直等他们走到暗道的出口,他才恍然,他太过陷入自己的思绪,把要背商泛的事情都给忘了。 范剑把商泛放了下来。 范剑到底是个练武之人,背了这么长时间,他虽然显得又些累,但是这些疲劳似乎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温直初拿出暗道地图,又确认了一遍开关。 他们又在暗道下等了一段时间,确定上面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小心翼翼的扳下开关—— 又是一片轰隆隆声,渐渐有微弱的光射进来。 暗道设在床下,又是夜晚,所以灯光很微弱,并不刺眼。 范剑首先上去。 床与地的缝隙实在太小,所以也没办法在上面接应。 商泛是第二个上去的。温直初在下面稳住他,他双手爬上去,由于一只脚无法用力,只好一点一点的磨上去。不过用的时间也不长。 温直初上来之后,发现范剑还没走,真诚道:“范剑,谢谢你。我先要把商泛送回去,你先去门主那儿吧,我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范剑一个利索的翻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温直初背起商泛,迅速从门口离开。 回去的比较顺利,不一会儿就到了庭院里。商泛道:“直初,把我放到庭院里吧,你有事情就先去,这点伤我自己会处理的。” 温直初不放心,还是把他送进了房间,轻轻把他放到床边,让他坐下。 确实没时间耽搁,他草草叮嘱了几句,便直接走到庭院。 一声口哨。 “主人。”梅情去一袭黑衣,半跪在他前面。 “情,发生什么事情了?”温直初问。 “一路上很顺利,只在快到密道时候碰见右司。和他正在过招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声音,担心暴露,把暗道的开关拉上之后我就回来了。之后有丫鬟来叫你,大约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我糊弄过去了。主人,没有完成任务,情去……” “情,你做的很好。我现在要出门,你悄悄保护。”温直初打断梅情去的话,大踏步向外走去。 范剑再见到温直初的时候,又小小吃了一惊。 温直初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就好像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眼睛里的血丝。 温直初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范剑几乎要以为暗道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了。 温直初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个弟子和几位长老都在。温风莲见是温直初,拉着他,让他坐下来。 温风莲道:“门主出了点小事情。刚刚胡所在已经出来见过我们一次,门主的病情应该已经控制下来了,但是具体原因胡所在还在查。” 温直初点了点头。他看着红火,想从他脸色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红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商泛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脚踝。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点药,但是仅仅停留在知道这个思想层次上。他不想去做。 这下要如何?继续在江湖上地毯式的搜索吗?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偌大的江湖,去找一个不混江湖的人,这么长时间一直杳无音讯,现在死门这条线索也断了。 他叹了口气,注意力集中到脚踝上。他用手仔细摸了摸,似乎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就凭刚刚那样的痛楚,伤到筋骨是错不了的了。 商泛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药水和药粉。 他换了一身衣服,擦了一下伤口,抹了药水和药粉。 这次又要多长时间才能好? 他记得,上次采药的时候手被割开一个口子,足足用了一个月工夫才愈合。 商泛躺在床上,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再去多想了。也许真的就像他和温直初说的一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商泛正要入睡,突然传来敲门声。他以为是温直初,毫不迟疑道:“进来。” 门被推开,居然是罗九。 商泛实在没想到会是他。红天下现在不是正很危急吗?怎么罗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暗道被发现了?! 罗九进来,弯腰抱拳:“夜深打扰商公子,实在是迫不得已。” 商泛急忙下床,道:“无妨。罗先生请坐。” 罗九并不入座,而是等商泛一瘸一拐的到了桌边之后,才与商泛一同坐下。 罗九看着商泛的脚,道:“商公子的脚怎么了?崴了吗?” 商泛漫不经心答道:“恩,不小心在路上崴了一下,并无大碍。”他给罗九倒上茶,这才正色道:“不知罗先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罗九道:“今夜死门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趁乱到这里与商公子一见。我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商公子并不是琴师,而是一名医师。” 商泛一震。 罗九是为了说这件事?商泛早就知道罗九知道他不是琴师的事情,但是没想到罗九连他是医师这件事情也知道了。 但是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罗九对他说这件事,目的是什么? 商泛的脸色变了又变。 听罗九的语气并没有要对他不利的意思,这就让商泛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直觉罗九对他说这件事并不是要威胁他或者图他什么,那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商泛喝了一口茶,“请罗先生直说。” 罗九也抿了一口茶,“商公子不要误会,罗某人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来是想恳求商公子告诉我一件事情。” 商泛看着罗九,内心狐疑不已,“罗先生但说无妨。” 罗九目不转睛的看着商泛,停顿一下,缓缓道:“罗某人实在冒犯。但是……商公子能否告诉在下,在你十岁拜入百里老人门下之前,是和谁在一起生活?” 商泛的脸色刹那间风云变幻。震惊、疑惑、怀疑、担忧、甚至还有一点儿愤怒。 “你到底想问什么?!”商泛差点拍案而起。 罗九也不再拘谨,恢复他神色自若的表情,道:“据我所知,商公子在百里老人那里学医之时,身边是没有亲人的。但是,你从来都没有在百里老人那里过过节,逢年过节你总会离开。商公子又没有亲人,那么过节的时候,商公子是和谁在一起呢?” 商泛最讨厌这样,很明显罗九已经把他的底细全部查清楚,却还是要以这种方式逼他说出来。顿时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罗九又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况且,有人说,曾经看到一位年轻男子去百里老人那里找过你。而且在几年里面去过好几次。商公子能否告诉我那人的姓名?” 商泛冰冷道:“罗先生要知道的事情不是都知道了么,干嘛还来问我,这不是多此一举?” 商泛这时候并没有慌乱,反而很镇定。罗九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才会来找他。但是,他之前对罗九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瞬间飞灰湮灭。 罗九认真的看着他。他自从知道商泛不是琴师之后,知道了商泛也知道那首曲子之后,就一直在调查。 他查到了一些眉目,也几乎能确定,和商泛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他从商泛以前做的一些事情可以推测出商泛的性格。商泛似乎有点软硬不吃,貌似性格怪异,实际上并不难相处,而且重情义。 罗九以极慢的语速道:“那个人爱弹琴。谈的一手好琴,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极高,琴声空灵。如果他一直弹琴,现在先在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望其项背。商公子以前在百里老人那里并没有学琴,但是那日见商公子似乎很懂音律,大概是商公子听惯了他的琴音,自然世间上大多数琴音你都能品出其中的感情?” 商泛死死的捏着杯子,怒气冲天。 但是马上,商泛所有莫名的情绪都不翼而飞—— 罗九竟然半跪在了他的面前!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罗九何以至此? 罗九道:“商公子不信任我是自然的。我只问一句话,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浅溪?” 商泛惊愕。事实上,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罗九怎么会知道那人的名字?自他们认识之后那人从来就没有向其他人提姓名的习惯。那人不混江湖,认识的人也很少,罗九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罗九找那人干什么?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罗九的企图。 难道…… 突然商泛的脑海里闪过什么—— 难道罗九上次在亭子里所说等的那个人就是他?! 罗九看见商泛的反应,心里已经有数。 各种疑虑、紧张夹杂在一起,夺去了商泛的全部思想。一时之间竟没办法做更多回应。 罗九到底找浅溪干什么?浅溪会想让罗九找到他吗?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浅溪在哪里,怎么去承载罗九的期望? 罗九是个很厉害的人。商泛看着他,突然明白,就算自己不说,罗九自己也肯定能查出来。对罗九这样的人而言,只要认定了一个目的,一定就会去做到。自己根本就阻挡不了他。 他现在找不到浅溪……那能不能让罗九找到浅溪?以罗九查他的情况来看,罗九的资源比他好太多。 说不定罗九能找到浅溪! 商泛快速把所有的利弊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从他之前查罗九的事情所了解到的,从上次罗九弹琴的样子,从他们谈心的感觉…… 脑子里各种情绪峰回路转。 转而看着跪着的罗九,看罗九的眼神,搜罗脑海里对罗九所有正面负面的信息。终于,仿佛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般,商泛站起身来,将罗九扶起。一言不发。 如果说在死门上,范剑给他的是正直的感觉,红火给他的是危险难对付的感觉,那么罗九给他的就是靠得住的感觉。商泛选择相信。 最后,他开口了:“是的,他是叫浅溪。不知道罗先生找他什么事?” 罗九震了一下。刚刚他只是猜测,现在商泛已经开口承认,那人仿佛近在咫尺。溪…… 罗九道:“我要找他。我没办法和你说清楚,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你不必担心,我不可能伤害他的。我起誓。” 商泛看到罗九的眼睛。他仿佛能从里面感觉出伤痛、震撼、还有坚持。 “浅溪……他是不是就是上次你说的你一直在找的人?” 商泛知道自己也许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发现,他没办法不问。他……很在乎。 罗九仿佛像一座石碑,一动不动。他点了点头。 商泛心里了然。一时感觉非常复杂。不知如何去思考。他这些年来对浅溪的过去都非常疑惑,浅溪不说,他也从来不问。没想到是这样。 没想到。 罗九又道:“请商公子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商泛抚了抚胸,深吸一口气,道:“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四个月之前就失踪了。我上死门就是因为他曾经找一个非常熟识的人要死门暗道的地图。我以为他上来了。” “什么?”显然罗九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商泛道:“就是这样。罗九,我暂时相信你。因为我也要找他,我怕他遭遇了什么意外。” 罗九道:“我以人头担保。请商公子细说。” 商泛道:“不要叫我商公子了。你和浅溪既然是一辈,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我自师傅那里学医满八年之后,就在江湖上漂泊,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每一年我生辰或者他生辰的时候,不管我们俩在哪里,都一定会到我们住的地方见面。但是四个月之前,他的生辰,我回去,他不在。我等了半个月,他还是没出现。后来我赶忙去找他,但直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罗九道:“你说的那个线索是什么?” “我在江湖上有一个老朋友,就是号称江湖百事通的伍错。他是我知道的唯一同时认识我和浅溪的人。我去找他打听,他说浅溪曾经找他,问他怎么样得到死门暗道的地图。伍错告诉了他。当时我也去找了那个人。那时候地图已经不在那个人手上了。” 罗九疑惑道:“江湖上怎么可能流传死门的地图?有地图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说来也很巧。伍错知道无意中知道地图在一个人的手里,但是他怕祸从口出,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浅溪大概都是他心底里认同的朋友,而且他也问过浅溪地图的用处,浅溪说是死门暗道里采一味特别珍贵的药材,伍错才把地图给他。” 商泛突然停顿。伍错跟他说的时候他就猜到,大概浅溪是想采药给他。他想伍错大概也知道是这个原因这才大胆告诉他那个地图的拥有者。 罗九也想到这一点。他看商泛很感怀,便安慰道:“没关系,继续说。” “恩。再说那个地图的拥有者,她其实是以前那个改造暗道的工匠的后人。他们家族昌盛一是,可是后来家中动荡,他们家生了很多旁支,有很多家族的人远离家乡。可能因为她是女人,又身在异乡,成了一个乡村鄙妇,所以很多查那个工匠的人都没有查到她。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说一个男子花钱将地图买走了。我问她那人的相貌,她只说了个大概,我一听,觉得很像浅溪,就想浅溪肯定拿了地图上死门了。我这才上死门来。” 罗九眉头皱起,眼睛看着桌面,仿佛沉思。 商泛叹了口气,道:“我到死门之后,还是想不通浅溪的目的。我觉得不像给我采药那么简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也知道死门暗道机关重重,他自己未必能过去。他其实是不太挂心我在学医方面的事情的,也不是说不挂心,但是可以肯定,在这种自己的生命都保障不了的情况下来给我采一株传说中出现的药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商泛喝了一口茶:“所以估计浅溪给伍错说的那个理由是假的。只是为了让伍错能够说出地图的所在。我上来之后一直在想他的目的,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你弹那个曲子之后,我倒觉得他和你有关的可能性更大。我本来是要以你为突破口去找他的,没想到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商泛的眼睛里又透露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确定:“我本来只是猜测,但是刚刚进了暗道之后我可以确定,他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才上来的。因为暗道里面没有光,根本没有什么药物可以生存。” 罗九斩钉截铁道:“我可以确定我从来没在死门上看过他。”他眼睛看着商泛,但是眼神没有聚焦,仿佛在理清自己的头绪。 他想了又想,道:“你怎么会有暗道的地图?” 商泛道:“我没有,是温直初有。” 罗九问:“温直初?他的地图是从哪里来的?” 商泛知道罗九在想什么,“我问过了,确定不是那位妇人手上那张。” 罗九点点头,沉默半晌,起身道:“夜深,我不打扰了。商泛,早点休息。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去找他的。” 商泛闻言转头,道:“罗九,我觉得浅溪上暗道的可能性不大。我进了暗道之后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我整个寻找的大方向都搞错了。” 罗九颔首。他突然有点欣赏商泛。毕竟他和商泛只见过几次面,双方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商泛在权衡之下选择相信他,而且就他说的话来看,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既然选择了走一条路,那就毫不怀疑自己的同伴。 罗九道:“商泛,你不必太过担心。你可能怀疑我和浅溪的关系,但我看你已经相信我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浅溪姓苏。” 商泛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发现,很多细枝末节似乎能串起来了。 那个当时罗九任职的苏家?后来整个家族都衰落的苏家……? 第十二章:过往 罗九走后,商泛久久不能平静。 和浅溪在一起的日子突然浮现在商泛眼前。 商泛记事很晚。也许是以前的生活太过磨难,所以他选择性的忘记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小时候的事情他大都不记得了,或者只是几个简短的画面。 他隐约记得他应该是生在一个大户人家,但是家道中落,家族几乎瓦解,他小时候过了几年好日子,最后落魄漂泊。 他离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做什么事情,他只要窝着就行了。他的奶娘一直没走,给他找东西吃。所以尽管是在外面,商泛也并不觉得生活有多苦。 奶娘是感染瘟疫死的。死的时候只剩皮包骨头了。 他听见别的人说,这是个命苦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瘦成这幅样子。就是没有感染瘟疫,只怕也快要饿死了。 谁都不知道,他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后来商泛开始一个人。一个小孩,一个乞丐。刚开始他吃剩饭剩菜会吐,后来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都吃,觉得凡事能填饱肚子的都是珍馐美味。 如果没有遇到浅溪,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商泛无法想象。 如果要比喻,浅溪应该是商泛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周围的黑暗。就好像没有颜色的画卷突然涂上了颜色而灵动有趣,就好像空旷的竹林突然飞进一群鸟儿,它们的歌唱带来盎然生机。 他第一次见浅溪的时候,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从来是不抢别人的东西的,奶娘死之前叮嘱他,就算饿死,也不能抢东西吃。 可是饥饿已经夺去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走在大街上,看见有人买了香喷喷的白馒头,他满脑都是馒头的香味,一个箭步过去,就把那人的馒头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没有追他。以前他捡别人东西吃的时候都可能挨打,何况抢东西吃。 他抢了两个馒头,只吃了半个。还有一个半被成年的乞丐抢走了,抢的过程中他死死抓着不放,被打的够呛。 他满身是伤。 那些乞丐也是一样,都是饿的不行。所以下手狠毒,根本不可能理会他这个小孩子。 他很疼,他仿佛又看见了奶娘。 后来商泛想,他父母的样子其实在脑海里面已经很淡化了,大家族的偏房生的小孩,本来就不可能真的得到多少关爱。他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死了,死前想到的应该不是父母,而是奶娘。 而当时年幼的商泛想起奶娘临终时说的话,不禁泪流满面。 奶娘,你在哪里,带泛儿走吧…… 他完全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坎坷的童年让他过早的看清人世,有和他同龄的孩子锦衣玉食,调笑他,打骂他,甚至最饿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他知道要活下去,他不能放弃。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他感觉他的世界坍塌了,一个孩子艰难讨生活的伤痛,和违逆了奶娘的遗志的深深自责。 他起身往集市走去。他一眼就能找到被他抢东西的那个人,因为他之前已经跟了他很长时间。 他走到那个人面前,跪下,头贴着肮脏的地面。 “我抢了你的馒头,你打死我吧。”商泛道。其实他那个时候已经生无可恋。 那人久久没有说话。 商泛就一直跪着。良久,突然有一个声音道:“你走吧。我不打你。”说着扔给他两个铜板,离开了。 商泛是来求死的,可是他实在搞不懂他的行为。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打他、骂他?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快速的把那两个铜板收了起来。 他站起来,还没站稳,整个身体就被拖曳着摔倒了地上。他的伤一点儿都没有好,他没有争夺的力气。 有个他们这里大一点的孩子王一样的人踩在他的脸上,对他吐唾沫,说:“你这个杂种,还配有钱?”说着抢走了他刚刚捡的还没捂热的两个铜板。 孩子王后面有一群小乞丐。他们围上来对商泛拳打脚踢的时候,商泛突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悲伤。 就在他以为他自己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你们住手放过他。这里有铜板,你们放手我就给你。” 他又听见了铜板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随后他被抱起来。他被打得根本抬不起头来看看救他的人长相,他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跟我走。”他听出来,是被他抢馒头的那个人。 商泛突然就湿了眼眶。 后来他问浅溪当时为什么要救他。 浅溪笑着说,是因为那些人打他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的眼神。不是愤怒,不是暴戾,而是深深的哀伤和怀念。就是一个眼神让浅溪改变了他的想法,从此,改变了商泛的一生。 商泛不知道浅溪从哪儿来。他们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定居。定居的小镇极小,他们住在离镇中心很远的地方。 浅溪教他识字,为他治病养伤。尽管浅溪一直说他不能给他很好的教育和照顾,但商泛已经满足到无以复加。 浅溪比商泛大十二岁,当时商泛八岁,浅溪二十岁。 那个时候浅溪确实处在一个年少叛逆的年纪,却肩负了另外一个小孩的人生。 浅溪给他的教育并不是灌输式,而是启发式。浅溪从不把自己的一些比较涉及原则性的思想加给商泛,他让商泛自己去思考,自己去想。 浅溪是商泛的救命恩人,也可以说是养父或者兄长。他年纪小的时候是他的良师,他长大之后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浅溪弹琴弹得极好。本来浅溪想让商泛跟着他学琴,想让商泛叫他师父。但是他很快发现商泛的兴趣和天分不在琴上。 他把商泛送去学医,是发现商泛确实对草药兴趣很深,而且确实是有一定的天分。 商泛十岁开始学医。他的师傅百里老人是极富盛名的一个医师,带出了很多弟子,有默默无闻的也有名声在外的。 百里老人,一介名医,懂得应该多让弟子们去见见世面,多看些病例的道理。所以他收弟子,从来只准在他那里学习八年。八年,不管你学的多还是学的少,他都会赶你走。 百里老人还有一个规矩,就是不管怎样,必须先拜他为师才能跟他学习医术。而且你如果拜了他为师,一生就不可以再认其他任何人作师傅。 刚开始商泛跟着浅溪的时候是叫浅溪师傅的。但是因为百里老人的规矩,浅溪就不让他再叫师傅了,而是让他直接叫他“浅溪”。 至于他姓什么,商泛一直都不知道。 商泛由于童年的经历及自身性格、兴趣的原因,学习极其刻苦认真。八年的时间里,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医上。兴趣加上努力,他进步极快,再加上主动试药炼药,不断探索,让百里老人数次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这也导致了他社交方面的缺陷。因为学习,他习惯性的绷着脸,很少笑,所以他进入江湖以后很少有人主动与他结交,都觉得他难相处,他在言辞上虽然不至于词不达意,但是伶牙俐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他学满八年之后,犹豫着要不要到外面学习,因为他不想离开浅溪,那么多年,他对浅溪形成了一种依赖,即是生活上的也是思维上的。 但他也知道浅溪一定会让他到外面去的。 所以即使后来商泛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年他都会回到那个小镇,那个小小的住所几次。 前几年浅溪完全待在小镇上,后来渐渐也会时常到远一些的地方散散心,所以他们就有了约定,每年浅溪和商泛的生辰两个人都要回来,回到他们的家里来。 商泛从来都不太过问浅溪的事情,他完全相信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过去来增加安全感。商泛虽然有好奇,但是这个好奇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浅溪不说,他就不问。 这样确实很好,但是……等到后来浅溪消失,商泛到处找不到他的时候,商泛才想,当初至少要问问他有哪些朋友的。 第十三章:谎言 新的一天。 本来商泛以为他昨天夜晚肯定会睡不着,结果他睡得特别安稳。 寻找浅溪的事情他现在就是担心也只是白担心。 商泛确实产生担忧的情绪,但是现下知道罗九在处理这件事情,担心很明显成了最差最多余的一种情绪。 不过他现在倒对死门的事情产生了一点兴趣。不知道昨夜温直初去看望红天下结果如何。 脚崴了,伤势虽然控制了下来,但是商泛的活动范围也就被限制在庭院那个小圈子里面。 他实在坐不住,一瘸一拐的移到了之前他习惯性看风景的那个亭子里。也许看看湖水,吹吹风,日子能够更容易过去。 商泛走上学医这条道路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时间说很长,确实很长,它让当初那个小乞丐变成了现在的成年人;十五年说短也很短,如果说要精通医术的话,这点时间根本算不上什么。 商泛从学医开始就一直没有闲下来过,刚开始的八年不用说,就是后来他踏上了江湖,真正完全闲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不是在赶路,就是在看病,或者在拜访名医,了解和学习不同的医术。 所以这样的时光对于商泛而言,倒成了一种难得。 商泛坐下来,感受着冬日的暖阳,心中突然有了几分闲暇的惬意。 曾经有人跟他说,人要学着在忙碌中学会怡然自得,不慌不忙。这是一种能力。 商泛现在觉得,也许他早年确实太专注于一个东西,而忽略了很多其他的欢乐。 如果可以的话,下了死门之后他想去听有名的说书人说一场书,去逛逛画市,尝试一些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或者,以后再去各地游历的时候,可以已一种更加放松的姿态更享受的心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他至少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坐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并非长袖善舞,但有着可以养活自己的技艺;尽管漂泊不定,尽管时常会渴望安定,但没有人的的生活没有遗憾,没有失落。 就像两条路,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看到这一条路的风景。与其对另一条路的风景猜测不已,念念不忘,不如享受自己这边的风景。 远处有人走过来。 商泛有意无意的观察,最后判断,那人是往他这里来的。 是范剑。 范剑,以前商泛给了他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评价。暗道之行过后,他倒是对范剑有了一些改观。 其实范剑这种人,适合和他做兄弟。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他必定是一个很重兄弟情义的人。 再中肯一点的说,范剑这个人侠道热肠,讲义气,光明磊落,爱憎分明。但是行事还是冲动,太过个人主义。 见他走过来,商泛站起身来。 商泛抱拳道:“右司。” 范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商泛。 他僵了一下,商泛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笑道:“右司直呼我名便好。” 范剑微微点头。 “不知右司找我何事?”商泛又笑。可能是心情着实很好,或者是,他更愿意看平时自得的范剑愣头愣脑的样子。 范剑突然发现,商泛笑起来,还颇有几分滋味。 天啊,在想什么!商泛快速甩掉头脑里莫名其妙的想法。认真道:“我来是想问,你到死门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最好坦诚一些。”自从从暗道上来之后,范剑就彻底对温直初和商泛这两个人改观。他从暗道里面温直初和商泛的谈话等等之类的感觉出来,商泛好像并不是温直初的男宠。如果不是想通了这点,想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主动找一个男宠谈话的。当然他也检讨了自己容易依照别人的第一感觉给别人下定论的个性。 商泛还是笑着,他突然有些明白温直初为什么有事没事总是笑了,“我简单的说,我是上死门来找一个人的。我本来是想去暗道里面查一些线索,现在发现,我查找的大方向错了,只好从别的方向调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像你保证,我不会对你,或者是死门的任何人造成任何威胁。包括这一草一木。” 范剑不说话,似乎在衡量商泛话的可信度。 商泛也不多说,范剑既然来找他,肯定是想私下处理他的事情,既然是私下处理,就有回旋的余地。 “那温直初呢?”相比于商泛,范剑对温直初的变脸更为深刻,也更想探究,温直初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他?”商泛有点惊讶,“他就是右司啊。他既然是死门的人,就更加不会对死门造成威胁了。” “那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死门暗道是死门的机密,要是被门主知道,你们全家都别想活命。”范剑口气很重。 “犯得着全家么,我家就我一个人。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不会让我活着下去的。但是我也跟你说了,我对死门暗道实在兴趣不大,也没有喜欢到处宣传的习惯。而且其实我也不知道暗道的开关在哪里。至于直初,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当面去问他比较合适。” 被戳中了心事的范剑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确实是想杀掉商泛。没有比死人更能守口如瓶的。 商泛看他这样,道:“这样吧右司,我们也来做个交易如何?我俩一命换一命。我救你,你放走我。我可以保证,我从来都不知道暗道在哪里。” 范剑听到他的话突然笑了:“你救我的命?I你哪有机会救我的命?要是你真能救我一命,我倒是可以交易,毕竟我的命比你的命值钱多了。只是你……” “右司答应了就好。那商泛就在这里谢过右司不杀之恩了。”没等范剑把话说完,商泛直接打断。 “你……”范剑直觉不对,他根本就没有性命之忧,论武功,商泛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那商泛如何救他?难道是上次商泛说的,他中毒了? 实际上,范剑出了暗道之后,便把那句话抛到了脑后。 他怎么会中毒?再者,就是他中了毒,商泛难道一眼就能看出来? 根本就不可能! “满口胡言!你以为我会……”范剑刚想骂商泛一顿,突然听到了温直初的声音—— “右司也这么有兴致来这凉亭看风景?” 温直初从后面走上来:“泛泛,刚刚还到处找你找不着呢,没想到你和右司在一起呢。” 范剑心道,温直初又开始吊儿郎当了。似乎在暗道里,温直初是被另外一个人附身一样。他很清楚的记得,温直初在暗道里是直呼商泛名字的,而现在却唤他“泛泛”。 商泛笑道:“是啊,心情好,出来走走,没想到偶遇右司,便一起谈了会儿。” 温直初坐下,商泛也坐了下来。 范剑突然想起温直初昨夜在暗道说的知道他父母的事情,昨夜他出暗道之后忙的不可开交,竟然忘记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温直初,你昨夜说知道我父母的下落,现在可以说了吧?”范剑心里其实是有忐忑的,毕竟他找亲生父母找了很多年。 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的父母,他才会在温直初说知道他父母的下落之后那么快的就答应交易。 温直初不看他,只是云淡风轻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范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连眼睛,都带上了红色。 他一把揪住温直初的衣服,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的举了起来,怒不可遏道:“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温直初脸色渐渐变红,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商泛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下了一大跳,他快步起身,拽住范剑的手,恳求道:“别,范剑,有话好好说。直初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说不定会知道什么线索。” 范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发红,手臂越收越紧。 商泛突然意识到,范剑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听得进他说的话! 他迅速转身,拿自己的身体去撞范剑,不说撞倒,至少先得想办法让他把温直初放下来。 范剑不为所动,一掌击向商泛,商泛瞬间被打到连接亭子的走廊上。 他想爬起来,脚又使不上力气,胸口隐隐作痛,只好拼命叫道:“范剑,住手!你要杀了左司吗?” 温直初已经快不行了。他其实是有武功的,但是颈项这种最脆弱的地方捏在别人的手心里,他的武功根本就用不上。 突然一个东西极快的飞过来,破风打在范剑的手上。 范剑吃痛,脱力放下了温直初。 一个黑衣人突然踏过湖面,掠到亭子里。 范剑不理他,又想去掐温直初的脖子。他现在完全忘记了温直初在暗道里曾经救过他的事实。 梅情去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抱起温直初,闪到一旁。 商泛看梅情去到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温直初以前跟他提过,他上次受重伤被商泛就回来之后,就找到了梅情去跟着他。在关键时刻救了他好几次,平时办事也是一把好手。 范剑看温直初被救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凝聚内力,快速像梅情去袭来。 一时之间,打的不可开交。 商泛看不懂那些武功招数,趁他们在打的时候他艰难站起身来,也找角落站着,希望能把温直初拉出战局。 但是他马上发现,梅情去和范剑的过招,他是不可能有机会插手的。 本来梅情去的武功应该哈略微高过范剑,但是由于要护着温直初,自然落了下乘。温直初仍然在咳嗽,一时之间恢复不过来局势越来越不利。 商泛看的正急,战圈一不留神之间,就打到了他这里来。他行动不便,根本无法走动,只好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范剑一个凌厉的掌风被梅情去闪过,就要向他劈来—— 突然他被整个从后面带了起来,堪堪躲掉了这一掌。是有人将他往后面拉了一把! 他还没回过头,就听见一个他极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左右司切磋武艺自然好,可是还是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是红火。 第十四章:悔恨 商泛行走江湖也有好几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由于从事行业的特殊性,他是见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的。 他也确实救过红火这种类型的人,但是次数究竟是很少,毕竟商泛这个行走江湖的意思,和那些剑客刀客的意思还是差很多的。他救过很多江湖人,但是更多的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百姓。 遇到这种在他心里被定义为危险的人,他一般不会救,因为你救了他,最后反而死在他手上的可能很大。所以他一般不和这种人打交道,经验很少,这是一个死循环,他因为经验少就更加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 范剑听到红火的话,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但那恶狠狠的眼神还是绞在温直初身上,就像把温直初钉死在墙上。 温直初这时候已经大体恢复过来,他站起身来,没有说话。 他现在还是不能确定红火是不是也进了暗道。 范剑见状,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凶神恶煞的看了温直初一眼,向亭子外走去。 “温直初,我们走着瞧!” 温直初叹了口气。他这才对红火弯腰,“多谢红二师兄。” 商泛窘,他一直很好奇这三个弟子在死门上权利虽大,但是确实一官半职也无,其他的人要怎样叫他们? 竟然叫做红二师兄…… 红火道:“左司客气。” 温直初早就知道商泛挨了一掌,他转过头来:“泛泛,你怎么样?” 商泛摇了摇头:“我没事。” 红火把目光转移到商泛身上,瞥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的移开。 温直初道:“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好好答谢红二师兄,望师兄见谅。改日必当亲自到师兄府上拜访答谢。” 红火点点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温直初又向红火行了个礼,对商泛道:“泛泛,我们走吧。” 商泛微微向红火弯了下腰,跟在温直初的后面。 商泛和温直初一步一步的走到庭院,商泛才惊觉,梅情去又不见了。 之前他们还没上死门之前也是这样,每次梅情去办完事情,只要交代完成一定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商泛道:“范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温直初答:“还能怎么办?他不能对我怎么样。虽然骗他是我的不对,我也只能想办法弥补。我是真心不知道他父母在哪里。” “我当时还以为你真的知道他父母在哪里呢。” 温直初轻笑两声,“当然,我自己都快相信了。既然是在说谎,如果那么快就被识破,那说谎的人可就太失败了。范剑恨我是正常的,骗他也实在非我有心。” 商泛想到红天下,又问:“那红天下怎么样了?” “不知道,应该是好一点儿了吧。我一直觉得他突然病倒很蹊跷。现在胡所在在医治他,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结论。” 商泛狐疑,“按道理说胡所在应该对红天下的身体状况很了解啊,怎么会要医治这么长时间?” “不知道,其实近几年都是胡所在的大弟子在调养红天下的身体,现在是情况紧急,必须要找他师傅。我想胡所在大概也要驾鹤了,他太老了。” “他大弟子难道不能诊断?胡所在年纪大了,他徒弟也不会很年轻吧?” “他有两个弟子,二弟子早就离开死门了,听说性格太张扬,在外面惹上杀生之祸,几年前就死去了。江湖上传言是这样,但是是否真正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他大弟子今年好像是五十来岁吧,从小跟他学医,医术也算很好吧,自从胡所在身体差了之后,都是他大弟子在给大家医病。他大弟子性格很随和,没有他师父那么古怪。” 商泛还是觉得奇怪,“既然他大弟子医术高明,应该也是能看出来吧,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温直初道:“大概是有点恐惧吧,毕竟红天下这次病倒的实在没有预兆,他的经验毕竟没有他师父那么丰富,大概他不想担责任,让他师父看更加保险吧。” 商泛摇头,他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一个医师,从他内心忐忑的医治第一个病人开始,其实就背负着巨大的责任和压力,再说那个大弟子都已经从医那么多年,岂会害怕?要是说觉得他师父更可靠一些才有些可能。但是他师父身体毕竟也不好了,不是吗? 商泛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索性暂时搁置在一边,说他自己的事情,“直初,昨夜你走了之后,罗九来找我了。” “哦?他找你干嘛?” “他跟我说那个人的事情。他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而且他也在找那个人。我之前就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那个人上死门的目的,昨夜罗九来找我,我心里也有数。说不定那人就是上次罗九说的一直在找到那个人。我还是选择相信罗九,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跟他说了。罗九现在去查了。”商泛看着远方,“感觉很复杂。” 温直初道:“既然罗九去找,那你就可以放心了。他的手段途径比你我好太多。如果他都找不到,估计你也不能找到。” 温直初的视线追逐着商泛一直看着的那一点,“而且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每个人的身边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但无论如何,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现在也还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不是吗。” 商泛点点头,“但愿。直初,我从来不怀疑我到这个世界来的目的,也从不怀疑自己的选择,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觉得很孤寂。这江湖上也有很多游侠,更多的人选择成家立业。只是……难道是我的感情是在负担不起一个家庭吗?感情稀少又淡薄。” “成家么……每个人选择不一样吧。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人不是吗,在你痛苦的时候能陪在你身边,在你高兴的时候分享你的喜悦。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有遗憾。我看过太多的人留恋花丛,身体满足了,但是心理空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见过很多人安家,在为小日子烦忧,获得平稳日子的快乐。其实人的身边哪需要那么多人,身边的位置也没有几个。你这样感情稀少的人才更显得珍惜昂贵。也许只是时间未到,也许,你要求太高了?”温直初调笑。 “从小我身边就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奶娘,我觉得那是世上最柔软的人,就好像水一样。我见过很多女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安定下来。也许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真正了解她们,她们让我没有安全感。” “人大概在某一个时间段会特别孤独。我之前也有,后来我就想通了。我一向自认活的潇洒,既然潇洒,就要潇洒到头。” 商泛想,温直初的性格的确比他洒脱。 也许是他对浅溪的不确定。毕竟他跟浅溪生活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以前心里有念想,想着不管怎样,我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自然人不会觉的孤独。如果浅溪和罗九…… 商泛不知道到底事情会怎样发展。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医术之外的东西,他也很少注意自己的情感。 也许,上死门是一个分水岭,也许,他以后的生活都会不一样了。 他想的确实是对的,但他不知道他的生活会以另外一种样子改变。 商泛看着身边的温直初,他平时不想问,但是这一刻突然想问,“直初,你上死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直初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他走到房间里。 商泛从他抖动的肩膀看出来,他的心里正在波涛骇浪。 “直初,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并…… “不,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商泛,坐。” 商泛坐下。 温直初的眼里流露出一些什么。 他缓缓道:“我上来是因为温风莲。” 商泛猜的没错,果然是因为他的父亲。 “我一直很讨厌他,从小是我母亲把我带大的。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很差,可是温风莲对她不管不问,我母亲忍气吞声,硬是咬牙把我带大。在我六岁的时候,母亲死了,这时候他才知道后悔,对着我母亲的尸身失声痛哭。可是有什么用呢?人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人死了他做给谁看?” 温直初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好像就是在平铺直叙某一个不相关的故事。 “母亲死了之后,他找人来带我,给我买很多东西,找最好的老妈子。可是我从那时候就开始恨他了。我母亲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他的不好,这更让我觉得恨。一个那么好的女人他不会珍惜。难道想弥补在我的身上?” 商泛认真的听着。这是温直初第一次与他讲他的事情。他一直觉得温直初的心里有一个伤口,所以才会总是笑脸迎人。假面笑容是他的伪装,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我十六岁就离开了,当时温风莲刚刚当上左司,我也没有住在死门上。我除了寻花问柳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我在报复他。就那样的生活了几年,他也不管我,总是定时给我送银子。他也知道我恨他。”温直初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伤痛。 “当时他在江湖上名声很大,与我形成鲜明对比。大概到二十岁的时候江湖上就陆续出现一些传闻,说我纨绔,游手好闲之类,他们说的对。可是后来继续那样的生活,突然觉得没意思,觉得愧对娘亲。这才真正沉下心来做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留言传了两三年,他们都已经默认我的形象了,我也实在没什么想法去挽回。其实他们说我反倒正中我下怀。一直到后面,我对他才慢慢改观。” 温直初说道这里,喉咙里似有哽咽。 “我当时认识一个人,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可是他和我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他父亲压着他学武,继承他的衣钵,他没办法反抗,如若反抗,他父亲就断了他所有的钱和路,让他没办法生存。他见到我的时候说非常羡慕我,我和他背景差不多,却能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但是虽然他父亲压着他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情,也让他放弃了真正喜欢的事情,他也不怨。毕竟,他父亲是真的爱他,而且他走上江湖才知道,他父亲教给他、硬是让他学的一些东西那么实用。” 温直初的眼眶湿润,他的口气中突然带上不甘:“直到他死后我才明白,他希望我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放任我飞,为我开创了最好的环境,生怕我折翼。我一直以为这是他出于对母亲的愧疚,但是后来才明白,他何尝不想要子承父业!可也就是因为我是他儿子,他才更要放我自由。”温直初的眼泪流了出来,“可是为什么我明白的这样迟!为什么他从来不逼我一件我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他对我一再纵容!为什么,我在他死前都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爹’!” 温直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擦掉泪水,“我始终不肯原谅他,始终觉得他对娘亲的亏欠应该让他有应得的下场。等我明白过来他对我的恩情,我却已无法偿还……他死的那样突然,那样蹊跷,纵使我再不孝,也要为他做最后这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就是查明他的死因。” 商泛心里震动。他感觉到温直初身上深深的无力与哀伤。 温直初的情绪太过激烈,他以手掩面,像个孩子一样啜泣不已。 商泛想,温直初那么隐忍的一个人,那时候给他治疗的时候,再痛苦也没有说过一个字,大概这样说出心里话的机会,很少。商泛知道自己安慰不了。 良久,温直初终于平复了情绪。 他仍然没有抬头,大概是不愿意让商泛看见他的样子,“我现在就快要确定基本知道凶手是谁了。我要让他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第十五章:中毒 商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很久都没听到温直初再说话。他转头一看才发现温直初已经睡着了。大概是昨夜都没怎么睡觉。 商泛腿伤在身,根本没办法搬动他,只好取了两件衣服披在温直初身上,轻轻走出去。 他想感叹,却也无从感叹。一些事情,自己不亲身经历,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就算真的感同身受又如何?你不可能真的代他承受痛苦。 他走出庭院,向丫鬟问了范剑的住处,回到自己的房间。以他目前的情况去找范剑并不合适,至少得等腿好一些再说。 红天下生辰的时候梅花还没有开花,等死门上的宾客都回去的,满院的梅花开了。虽然只是花苞,但那样点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是一种别样的生机。这也算给死门的安静清冷增添了一点色彩。 红天下貌似醒过来了,罗九一直没找他。 商泛在房间里换药。他的腿愈合的意料之中的慢,但比刚开始还是好一些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丫鬟时常会到房间里增添炭火 商泛很少被人服侍,总是一个人打点所有的事情,这样被照顾,感觉也还不错,虽然还没到享受的地步。 商泛的家在南方,那里就算是冬天,雪也下的很少。他听刚刚进来的丫鬟说,外面下雪了。 商泛不怎么喜欢雪。雪下下来是干净的,但是只要人在上面踩多了,就显得脏。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商泛就是不喜欢。 也算是他的一种小癖好吧 “商泛,赶紧开门,冻死我了!” 商泛过去开门。他这个房间,来的人除了温直初,就只有罗九了,而且罗九还只来过一次。所以只要有人敲门,基本上就能判定是温直初。 商泛才打开们,温直初就冲了进来。带来一阵呛人的凉气和几朵细碎的雪花。 “啊,受不了,太冷了,这山顶上的温度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商泛,赶紧关门,别杵在门口了,把热乎气都放没了。” 商泛白他一眼,把门关上,给在火炉旁瑟瑟发抖的温直初倒了一杯热茶。 好一会儿,温直初才缓过来,“我好几个冬天都是在北方过的,当时也没觉得这么冷,听说这山顶夏天都是刮是凉风,更别提冬天了,嘶……”边说还边吸了吸鼻子。 商泛看到他那样子都觉得冷,“那就待房间里别出去了呗年轻人。” “哈,商泛,还笑我呢,你自己出去转一圈试试,兄弟我大胆的承认怕冷,这有什么,嘿嘿。” 商泛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下肚,觉得自己似乎从温直初带来的寒冷中缓过来了,“有事?” 话说回来,这还是上次温直初跟他道出心事后第一次找他。 “恩,商弟莫急,哈哈,给你看这个……”温直初拿出一封信,递到商泛面前。商泛看着上面三个字“商泛启”。 “谁的?”商泛接过来,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纸条。 “罗九给我让我转交的,现在红天下的情况不容乐观,大家都恨不得一双手当两双使,何况他这个主事呢,他也怕引起其他人不必要的怀疑,所以就给我了。” 商泛点点头,快速浏览完。随后把纸条又收进信封里,放在灯上烧掉。 罗九在信里说,他现在已经动用所有的关系去找浅溪,但是因为门主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时无法脱身,所以只能在这先待上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浅溪有消息时,就带他下山一起去找。 温直初也不多问信的内容,只是一个劲喝茶,一杯喝完又倒了一杯,“商泛,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你这边的茶比我那边的好喝一些。” “你就吹吧你,茶叶和泡茶手法不都是一样的么?”商泛打了个哈欠,又想到范剑,道:“范剑怎么样?他之后没有有找你麻烦?” “对我有仇视是很正常的,不过那天的举动应该只是冲动吧,他后来也找我,说我在暗道里救过他,他是不可能再动手杀我的,但是不会轻易原谅我。”温直初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倒是你的伤怎么样了?” “情况还行,我不用太操心。现在想起来觉得我是不是太低估范剑这个人了,你差一点就死在他手上。” “那倒不至于。你以为情会让他杀了我?虽然当时我和情确实落了下乘,但他还是没那么容易就能杀了我。不过我倒一直很奇怪,范剑真的中毒了吗?如果他真的中毒了那他自己不可能没发觉啊?”温直初本来想说“你不会也在唬他吧”,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商泛不是会拿病症开玩笑的人,对医学疾病方面的,他有着超出一般人的认真和虔诚。 “是,他中毒的几率比不中毒还是大上那么一丁点儿吧。”商泛表情很随性,“其实我讲什么都没有用,关键是他自己得先相信吧,他现在不相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温直初知道商泛医术虽然说达不到巅峰的水平,但是确实很厉害了。而且这种厉害是有迹可循的,不是说什么年纪轻轻就是神医之类的,而是商泛确实见他医好过很多人,且手法精准,用药大胆,疗效显着。但是就算是这样,真的能看一眼就看出中毒吗?这也太神乎其神了吧? 商泛看温直初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医师,又不是什么名医神医,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的出范剑中毒?虽然确实是看出来的,但是没你想的那么神。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多神医就没人去学医了,反正你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人家的一丝一毫不是吗?”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说来话长。我得先讲一个故事。当时也是冬天,我游历到一个小地方,本来当天就想走,但是那天天下大雨,我就只好在那里留宿一晚。夜里的时候突然外面锣鼓喧天,睡不着找人一问才知道当地著名的一个大善人突然病倒了。” “当时我不以为意,既然是大善人,首先肯定很有钱,二来既然大家那么崇敬他,那肯定就会找最好的大夫。第二天,我要走的时候,发现路旁有很多妇人在哭,一问,原来是当夜那位善人病情恶化,已经快不行了。” “我当时就想着要去看一看,就让别人带路带到了那位善人的府邸。我道那一看,那善人已经奄奄一息,面上还是红润,顶多算是有一点苍白,但是脉象紊乱,对他来说,时日无多。之前的一些大夫为了保险起见,已经把善人的经脉封住。我当时看了就觉得很奇怪,我检查了一下善人的口,他的牙齿居然有些发紫,舌头很僵硬,我当时就猜测他肯定中了毒,而且中毒不浅。我当即就把他身上的金针去除了,因为他的穴位都开始发紫,显然是毒气汇聚,毒气汇聚的时候封脉用得好就好,外行人用反而会加速病人的死亡。我当时也只懂这些,所以没办法进一步治疗,只能看他等死。很多时候面对疾病束手无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众人簇拥着一位老者过来了。我闪到一旁,那位老者一把脉,脸色随即大变。他又检查了善人的眼睛,鼻口,突然倏地一下站起来,快速的往房间扫视了一遍,走到窗台边,突然一下就把桌子上的一盆植物摔在地上!众人吓了一跳,那老者突然又道:‘快点,把这盆东西洗干净了煮下去!煮的第一遍水倒掉,其他的水都留着,煮五次。把煮好的水端过来,植株备用。’” 温直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也懂了吧,那位善人中毒了,施毒者就是那株植物。我当时一直在旁边看着,后来那位老者跟我说了一下那种毒的症状。那种植物叫做‘长眠草’,是一种毒草,但是毒性特别低,基本没有。这种在深山里长得比较多,做观赏植物的少。长眠草有一个特点,虽然它毒性低,但是毒性可以积累的,在人体没有排出的方法。” 温直初也懂了,“所以时间长了就能造成剧毒?因为在体内积累了很多毒素?” “可以这么说。长眠草的毒素有稳定性,而且要积累到能够发病的量,是要很长时间的。也就是说,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体现出真正的毒性,潜伏期很长。假设那位善人前几年养长眠草,后面几年就不养了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是毒素对身体造成一些不大的影响。这种草的毒性就是这样,量少的话基本上不会对身体有很大损害,但是只要超过一定的量就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你说必须要一段时间才能使毒素发生作用,这个时间是多久?” “这个不一定,像那位善人就养了十四年。” 温直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株植物是养在小花盆里的吗?怎么可能活那么长时间?” “是,按道理一株普通的植物根本就不可能活上十几年,因为养在盆子里,没办法生根。但是这也是长眠草的神奇之处,一株长眠草从发芽到死亡,大概能有二十年。而且它对生存环境要求不大,也不是那种根系很深的植物。那位善人早前拥有了那株长眠草之后就一直顺风顺水,所以他把它视作吉祥之物,换土很勤,照料有加,这也是它能在一个不大的盆子里活那么久的原因。” 温直初啧啧称奇。 他又联想到范剑的病:“难道范剑就患上这种病?他中的是这样的毒?” “我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这几天我一直想,等腿好一点,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周围是否有长眠草。长眠草在平时见的很少,而且毕竟要很长时间才能有中毒反应,所以上次在密道里我才说只是可能。毕竟这种慢性毒条件还挺苛刻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温直初对这一点还是很疑惑。 “我后来去请教治疗那位善人的老人,他就给我介绍了这种植物和这种毒。中这种毒的早期是看不出什么的,到了量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发根会发黄。再后来,牙齿发紫,舌头变硬。这种毒是腐蚀脏器的,中毒越深,腐蚀越多,到最后,就是华佗转世也不可能救回来。那位善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体现出症状之后身体衰弱的很快,又治疗不得当,所以才会那么严重。” 温直初长长的“哦——”了一声。真的很神奇。 商泛还是继续说:“我本来对毒药这方面学习的很少,这样的毒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之所以对这种毒药记忆这么深刻以致于看见范剑就能联想出来,除了这毒药本身很奇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治病的老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名裁缝。他早年当过游医,后来安定下来就开了间裁缝铺子。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世界上的能人多得是,特别是医术,需要更长的时间去积累。我本以为我学的很不错了,见到他之后,我才知道我的眼界多么狭窄,需要学习的多么多。” 温直初认同。他早年也对一些老前辈不屑一顾,后来才知道,他们才是有真本领的人,摸索、领悟了很多年才在某一领域有所成就。 温直初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范剑中毒的?” “就是上次你带我去见红天下,在路上偶遇那次。暗道里我那么看他是为了给他心理施压,在那么暗的地方怎么可能看清。上次在凉亭我也确定了,他发根的确有点发黄。但是我对在毒理方面知道的全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所以他是不是真的中毒、中毒多深都不知道。” 第十六章:和解 温直初听了商泛的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丫鬟走了进来添了一些炭火,轻声道:“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 商泛对她笑了笑。 丫鬟出去,温直初道:“商泛,还是去看一看范剑那里吧,他毕竟不是个坏人。我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好。你找一个你有空,估计他在他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叫我就行。反正我一天到晚闲着。” “不如就现在?刚刚我们几个人从红天下那里回来,我看他往他房间去了……也不行,外面还下着雪,你的脚又……” “我的脚不碍事,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下雪的话就更加不是什么事了,既然现在行的话,那就现在走吧。”商泛打断他。 温直初想了想,现在就去不失为一个好建议,“那你把大麾披上,拿个手炉吧,找个小厮背你去。” 商泛草草收拾一下,打开门,却见一个身形相当清瘦的小厮站在门外。 商泛道:“你能背起我吗?看起来你比我瘦多了。” 那小厮对他神秘一笑:“公子放心吧,上来就是。” 旁边的温直初对他一个劲的笑,意味深长。 商泛上了清瘦小厮的背。还真别说,这小厮确实相当稳健,与身材魁梧的范剑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泛带着一个绒毛帽子,把头埋起来。他从小就没怎么被人背过,但这在死门上就已经被人背了两次了。 商泛其实心里没什么把握。他只知道那种植株产生的气味能积累成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可以提炼毒素——在厉害的毒药师手里,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如果是那样是话,他治好的几率那是小之又小。 商泛仔细回忆着那位老人给他讲的治疗这种毒的方法。时间虽然过去了几年,但是只要好好回忆,还是能想起来的。商泛对医药的记忆力还是不错。 刚回忆到一半,就听小厮道:“公子,到了。” 由于商泛趴在他背上,所以听起来声音有点闷,有点重。 商泛“嗯”了一声,小厮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一直在后面走的温直初也跟了上来。 商泛轻轻道:“谢谢小哥。” 那小厮又神秘的看了他一眼,笑了。 温直初走到前面,赏银,道:“下去吧。” 小厮点点头,弯着腰下去了。 商泛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哪里奇怪又说不上。 温直初扶着商泛,“走吧。” 商泛这才抬头看前面的房子。 ……难道死门的房间都是一样的? 上次进暗道的时候看红火的房子就已经有这个感觉,因为房子的外观和他、温直初的房间外观都是一样。现在看范剑的房间,这个疑问已经变成了肯定。 温直初扶着商泛进庭院。 还没进去,强烈的剑气伴着冷风袭来,眨眼间,商泛的脖子上面就多了一把剑。 难怪在亭子外面没看到守卫,原来范剑在练剑啊…… 商泛发现他心理素质越来越好了,剑都抵到喉咙上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就是右司的待客之道?”温直初拉着商泛退了一小步。 范剑重重的“哼”了一句,似乎完全没有把温直初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收了剑,“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 “所以右司不要请我们进去喝杯茶吗?而是要与我们在这里对雪谈心,听风谈情?” 范剑道:“我很忙,没空招待。左司还是到别处去吧。” 温直初道:“向来听闻右司大人有大量,今天温直初到此,是特地来赔罪的。这里好冷啊,有什么事不能进去说?” 范剑不好说什么,温直初已放下姿态,他不休不饶确实太不大度,又见温直初好像确实冷的发抖,妥协道:“青竹,给客人上茶。” 说罢直接扭头进房。 其实范剑不怎么记仇,温直初就是看出了这一点,笃定随便说点什么范剑都会让他进去,顶多来点小脾气就好像主人先走把客人扔在后面什么的。 温直初不知道的是,其实范剑不是不记仇,关键还是得看对象。 温直初搀扶着商泛在桌子旁边坐下,丫鬟斟好热茶。 温直初调笑道:“你就是青竹?真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 青竹咯咯笑了两句:“左司莫要取笑。” 温直初道:“怎么是取笑呢?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青竹,名字多空灵,人比名字更空灵。不知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范剑沉声道:“是我。” 脸色不善。 温直初还是笑眯眯:“恩,我本来只以为右司武艺高超,现在看来,右司正是文武双全。” 青竹退了下去。 商泛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长眠草,心沉下三分。 范剑道:“还请左司明言,找本司到底为何事?” “说了是来赔罪的么。”温直初喝了口热茶,觉得温度这才高了一点儿。 “如果是这样左司请回吧,我不接受。”范剑很直率。 “我知道你不接受,我也没想着你今天能接受,所以我会一直来的,直到你接受为止。”温直初抱着暖和的茶杯不想放手了。 “你想怎么样?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范剑又有要发怒的趋势。 “别急啊,我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温直初拉长了话,他发现逗范剑发怒是一件乐事,“赔罪么,当然要有点赔罪礼。”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素闻右司是爱花之人,小小礼物,望右司笑纳。” 商泛看见桌子上面摆了一块石头样的东西,里面貌似有一株小花。 范剑一眼就看出那花是珍贵的双蕊兰。 花不知用什么技艺封在一个平整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里,还一直保持着新鲜。 “你……”范剑不知该说什么好,温直初的这份构思确实巧妙。刚刚范剑还打算对他的所谓礼物一个眼神都不给,但他现在一看就喜欢上这小小的石块一样的物件。 “希望右司原谅直初的谎言,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温直初诚恳状。 范剑看着桌上的东西,也不去拿,只是看着温直初。 “看右司刚刚在练武,我和商泛就不做多打扰。右司不必多送。告辞。”温直初抱拳。 温直初扶着商泛,两人站起来,往门口走。 “算了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因为那点事情藏着掖着了。况且你当时也救了我。你的东西我也不要了,你拿走吧。”范剑认命般道。 温直初转身看着范剑,“右司气量之大果然非常人可比。至于这礼物,还是送给右司。” 范剑把那石块拿在手里,手心传来一阵冰凉的惬意,“这礼物对你来说肯定也特别珍贵,大丈夫岂能夺人所好。” 温直初又道:“右司爱花,我也爱花。这东西只要在爱花的人手里,都是一样。不过——”温直初话题一转,“我倒是听说右司有很多珍贵的植物花朵,能否让直初一开眼界?” 范剑道:“当然无妨。我这就领你去看。” 商泛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字:服。 就好像明明比温直初那小身板强大很多倍的敌人都能快速被秒杀。更关键的是,好像温直初的所有招数都对范剑特别有用。不管范剑再怎么张牙舞爪,温直初使一点点小力气就能让他乖乖为出卖自己,为温直初办事。 不过,实话说,商泛也不知道温直初刚刚那番话真实的有几分。 不过就算再怎么假意,他的目的还是看范剑又没有中毒不是吗?范剑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乖乖让你看他的植物花园,你再跟他说他中毒人家只可能暴跳如雷。 范剑把他们带到一个小小的房间。从朝向上来看,这是最容易让植物受光的地方。 很多植物,商泛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开花的不开花的,而且那里面居然是暖的。有些植物在这样的低温下会冻死,范剑还想办法把屋子弄热了。 这是得多喜欢它们啊…… 商泛一株一株的寻找,忐忑非常。这个不是……这个不是……是这个! 找到了!在植物中藏着一株长眠草。 商泛状若随性的问道:“右司,我刚刚看您房间里也有一株植物,怎么只放一株呢?是一直摆在那儿吗?” “不,每天青竹都会都是更换的。” 商泛又左看右看,指着那株长眠草问:“那是什么草?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范剑看了一眼,“那植物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我一个下属送给我的。这种植物有种奇特的香气,沁人心脾,非常好闻。而且放在这里四五年了,都一直没有死去。所以我很喜欢它。” “能活这这么久?”商泛作惊讶状。 “是啊,我也觉得很神奇。平常也没特殊照顾,就算松松土施点肥之类的。大概植物中也有长寿和短寿吧。” “哦,这样啊,那那株是什么?” “那株?那是四季海棠。” 商泛又随意问了几颗植株的名字。内心却狐疑不已,怎么只有四五年的时间范剑就表现出了症状?而且看范剑把这些植株放在外面,就算是每天轮着一次放在卧房,也要轮很长时间吧,时间应该不会有四五年这么多? 温直初这时问道:“我以前认识一个人。那个人奇爱植物,每天都要抱着一株植物睡觉。他说植物能舒缓他的心情。” 范剑点头,“可能真是这样。我遇见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和它们待在一起,只要过上几个时辰,就会心平气和。” 商泛道:“右司真是爱极了它们。” 商泛还想问点东西,来不及开口,青竹就走了过来。 “公子,郭长老请您去商讨事宜。” “我这就去。” “既然右司不方便,那我就改日再来拜访。”温直初道,“我和商泛还是先回去。” “这样也好。招待不周,敬请见谅。” “哪里哪里,右司太客气了。”温直初边说着边扶着商泛。 几人回到房间,又步过庭院。 范剑抱拳致歉:“在下先走一步。” 温直初和商泛回礼。 那个清瘦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又过来了,把商泛背起。 第十七章:解毒 商泛和温直初回到房间。 商泛掸去身上的雪花,道:“那小厮是谁?” 温直初道:“不知道,红木,就是红天下大弟子给我派过来的,说是照料我。” 商泛道:“我总觉得他有点儿怪。” 温直初道:“当然了,这种照料就是一种变相监视啊,但是我倒很喜欢那小子,很有趣的人。” 这好像是温直初交朋友的法则,就算是阵营不同,他也能客观的根据自己的感觉和别人相处。 “嗯。”商泛应道,“不过范剑那件事有点棘手了。就算他经常会和长眠草在一起,但是时间上还是太短了,四五年,跟还没到发病的时候。” 温直初揉了揉太阳穴,“有没有其他的可能?难道是那个症状就一定是长眠草毒?”温直初刚刚也看了范剑的发根,确实发黄。 “我行医这么多年,反正就只知道这一个毒。在加上有长眠草,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了。也许是我才疏学浅。”商泛没有任何愧疚感叹的语气,本来就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他不会把任何自责的东西加在自己身上。 “那假设他确实是中了长眠草的毒,那时间上怎么解释?” “也许,还有其他的玄机。我不知道,只是有一点个人猜测,不能完全确定。” “什么猜测?” “也许……也有知情人知道长眠草的毒,他用了我不知道的办法加速了毒素的挥发和在范剑体内的积累过程。可能他是用了什么药物,或者是和其他的植物混合,那些炼毒师的厉害远非你我能够想象。”商泛看着温直初,神色复杂。 “知情人?”温直初双手绞在一起,如果真的有这个人,这个人会是谁? 死门上懂医的人吗?那就是胡所在那一支的人。这种毒药这么偏,还要制造催化的东西,基本上排除了其他人的可能。 胡所在代表着死门的医学力量,他手下虽然人数不多,却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是这样,那答案很显而易见,肯定是死门上懂医的人,就是胡所在那一支。关键现在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私人恩怨还是针对整个死门的?红天下现在也病倒了。” 商泛想了想,道:“红天下现在到底在怎样?” “他醒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很虚弱。胡所在居然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而且现在胡所在的身体估计比红天下更差了。” “怎么可能?”商泛惊异,像胡所在那种那么老资质的医师,而且跟了红天下那么长时间,必然是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就算不能完全看出是什么病症,也应该能大体确定病症的类型,进而用药? 商泛缓缓道:“是胡所在看不出来,还是他不想看出来?或者看不出来比看出来更好?” 温直初睁大了眼睛。 事实上,就是他不猜测这里面的缘由,红天下的三个弟子也不可能不猜测。但是他根本就不会往这边想,胡所在已经辅佐了三任门主,他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所以大家虽然觉得很疑惑,但是还是没有猜忌胡所在。 “胡所在有什么目的,他干嘛非要这么做?” 商泛见温直初的表情那样,大概就知道温直初的顾虑 “我也想,可能你们大家都不会怀疑胡所在,毕竟他是那样德高望重。但是往往越是不被怀疑的人就越应该被怀疑。也许胡所在不是为了他自己,也许他权衡之下,会选择那么做。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温直初眉头深深皱起。 现在死门危机重重,温直初本来只是想查出温风荷的死亡真相,但是他现在身在死门,根本没有选择。只有陷入这个漩涡,否则他不仅自身不保,还很可能会连累商泛和情。 还是要一件一件事情的处理,越是紧急越是要安之若素。温直初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商泛道:“不过,我觉得红天下的三个弟子都不是普通人,我们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吗?也许我们高估了对手低估了他们几个。” “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先这样吧,先给范剑解读毒,需要我怎么做?” 商泛想了想,“我只知道那一种最简单的解毒方法,还有一种方法复杂而且风险大。你先把那株长眠弄过来吧。我把解药制好,你想办法让他服下。服下刚开始会有一些反应,你把他弄过来,我要观察服药反应。最近死门事务繁多,他估计事情很多,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中毒进程会不会更快,所以我们得先给他解毒。还有,这种方法未必有用。他积累毒药的进程太快了,但愿有用吧。” 温直初道:“那我先计划一下吧,到时候跟你说。我先回去了。” “嗯。”商泛把温直初送到门口。 温直初走后,商泛不再想死门的事情,倒是有点担心罗九。担心要是死门真的出事情他会被牵连,也有点儿担心温直初。 脑袋里还一闪而过了红火的脸。 夜幕降临,寒风凛冽。 商泛一个人吃饭,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让丫鬟收了筷子。 商泛想,要是能找本医术来看就好了。当初上死门的时候,以防万一,他一本医书都没有拿。 他盯着窗户看。 眼看着丫鬟端着水走进来,商泛问:“你知道哪里有书可以看看吗?” 商泛奇怪的看着那个丫鬟红了脸。 商泛这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问一个丫鬟算是怎么回事?她又不可能知道。 “算了,你下去吧。” 商泛突然发现,自己连这丫鬟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丫鬟做事做的很好,很规矩,做完自己的事情就走,这样本分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商泛渐渐习惯了她,但也没给她特别的注意。 既然以前没有问,那还是不要问了。 商泛讨厌牵扯不清的麻烦。他没有嫌弃丫鬟的意思,实际上他自己身份也没有多高贵,他反倒很尊敬她能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丫鬟看商泛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红脸道:“我先下去,公子洗漱完了叫我。” 商泛应声。 不过不知道名字怎么叫?“不,我这就洗,洗完你就拿出去。” 商泛把脸洗完,把药换了,想着温直初会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 他猜应该还得等个五六天。 不过温直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夜晚梅情去就把长眠草送过来了。 倒是弄得不错,拿一块大布把植物包裹着。商泛拿手帕沾了一点水捂住口鼻,把布扯开,将长眠草拔了下来。 范剑要是看到他拔草肯定会伤心死。 因为梅情去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估计丫鬟们都睡下了。 商泛把药浸在水里,再到厨房里去。 温直初在厨房等他。 温直初还是处理的很好的,厨房没有人,火烧的正旺。 商泛把长眠草煮了几次,水装起来,植株备用。 他把那点水小心的装在一个葫芦里,把植株装好。他把葫芦递给温直初,“你要怎么给他服用?怎么让我观察服药反应?” 温直初道:“那当然是明天就给他服用。我给他用药,我观察反应,你告诉我要注意哪些,我回来就告诉你。” 商泛想了想,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服药第一天,温直初回来道:“他服过药之后五脏六腑都像火烧一样,疼痛难忍,鼻子里流出紫色的血液。” 第二天,温直初:“疼痛的更加汹涌,眼睛也开始流血液,全身发紫,无法动弹。” 第三天:“疼痛好转,流血现象更加严重,神智不清。” 商泛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是怎么给他服药的?他能让你在旁边看着吗?” 温直初笑:“很简单。就是青竹。青竹是他身边的贴身丫鬟,只要打通青竹就可以了。服药、乃至隐瞒病情,都需要青竹帮忙隐瞒。现在外面都是流言蜚语,传右司得了重风寒,无法下床。” “其他的人没有发现破绽?难道范剑感染了风寒其他都没有人去看吗?” “范剑生病从来不喜欢别人去看,他不看大夫,因为信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会出问题。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估计大家都习惯了。说到底是他的这个习惯帮了我们大忙。” “那怎么青竹会听你的话?”毕竟貌似青竹和温直初只见了一面?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功夫再细说。倒是范剑的病情,怎么服药之后反应会这么剧烈?” “是这样。长眠草的毒素聚集体内,普通方式无法排除,现在反应越剧烈说明毒素排的越快。之前我还在担心这种方法会不会有问题,现在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商泛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两粒形状不规则的药丸,“我用长眠草的根茎混合一些药粉做了这个,随意捏的形状,你明天去喂他最后一次药,观察,等到他全身出细小的疹子了,你就给他服一颗,六个时辰之后再服一颗。这毒基本上就算排的差不多了。后续还有一些护理之类的,我想青竹都会做。” “好。最近死门有些人好像蠢蠢欲动,想来是要发生一些大事情了。我看罗九很很忙,各种事情都要处理。他最近又没有找你?” “没有。”商泛只能祈求早点找到浅溪。 他发现,到了死门,自己的问题没有解决,反倒是遇到另外一些事情占领了他的全部思维。 浅溪,你还好吗? 第十八章:惊变 死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最德高望重的、经历了三代、一生为死门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医师胡所在仙逝了。 死门白色一片,众人惋惜、难过,在回望胡所在一生的时候又觉得崇敬万分。 红天下状况还是不好,是红天下的几个弟子、左右司、几位长老把他的后事办理了的。办的很隆重,死后荣光,是希望这位老前辈能够回到灵魂安息的故土。 商泛也忍不住感叹。人的一生看似很长,实际上太过短暂。 商泛去参加葬礼的时候没什么很大的印象,众人的心情看起来都很低迷,低着头都没怎么说话。商泛也郑重的鞠了一躬,表示对这位老医师的尊敬和赞叹。 有一个人跪在最前面,大概就是胡所在的大弟子。那人眼眶红肿,有点狼狈,却深入人心。 商泛对他印象深刻。 院子里的梅花已经全开了。 如今商泛的腿伤好了个大概,范剑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 范剑调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敌对温直初——他迷迷糊糊中是知道温直初在给他喂药的,他觉得是温直初要害他,但是没得逞。 完全没有想到身边的青竹。 温直初不以为意,又吊儿郎当。他之前对欺骗范剑又那么一丝歉意,毕竟事关人家的父母,但是他现在已经做出了补偿。 商泛也不以为意,他只是觉得范剑人还不错,值得一救。 商泛和温直初在这一点上倒是有共鸣,就是讨厌欠别人的情。 后来商泛才知道青竹原本就是温直初的人。是温风荷为了以防以后温直初上死门之后遇到麻烦,先给他布置了一些人手。青竹就是其中的重要一个。 罗九关于浅溪的事情好像也有眉目。只是现在罗九仍然无法脱身。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商泛不知道温直初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商泛总觉得,为亲人报仇,听起来确实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可是谁又能保证里面没有隐情?如果是温风荷自己错了呢? 温风荷自己希望儿子为自己他报仇吗? 商泛又想,要是浅溪有一天被人杀掉,他自己肯定也回去报仇的,明明知道这种方法根本没有用处,无济于事。 商泛在死门已经待了两个月,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一旦罗九把事情处理完,他肯定就要离开。至于直初……只能祈祷他平安顺利了。 商泛踩在积雪上,听着它发出“沙沙”的声音。外面还是很冷,商泛仍然要出来,因为他只有在这种清冽的情况下下能保持思绪的连贯清醒。 在外面只待了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只好进房间。 距离胡所在逝世也过去了几天,好像大家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也许真的,人死如灯灭,只能被偶尔想起一次,越往后,心中就越是难激起涟漪。 商泛打开门,却见里面站着一个白衣人。他惊吓。 那白衣人转过身来,他才放下一口气,原来是梅情去。 “主人让我告诉公子今夜会有剧变,他让我先接公子去一个地方。” 商泛来不及咀嚼梅情去话语里的意思,只稍稍想了想,便点头。他收拾了一些药物带在身上。作为医师,只有一点药品能够防身了。 梅情去把他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商泛看一下,大概是议事殿这样的地方。梅情去把他藏在一个暗房里。 那暗房居然镶嵌在墙壁里,特别小,只能容一人。 梅情去把门关上,道:“主人是请你来帮忙,因为他怕会有意外,他控制不了。主人要我时刻保护你的安全,公子请放心。” 商泛点头。 梅情去把暗房的门关上,又做了一些掩饰。 过了一会儿没有响动了,商泛想大概梅情去到暗处了。虽然商泛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商泛此时心中打鼓,冷汗也流了下来。他轻轻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竟然温直初都控制不了?请他肯定是想他在有人受伤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医治,说明有人会受伤。他的房间离这里较远,温直初不会不顾他的安危,说明,很有可能有人会受重伤。 梅情去和他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吃过晚饭过后了,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商泛在暗房里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惴惴不安。他大气也不敢喘,但是还是惧怕有人会发现他——那些内力深厚的人可以很轻易的发现别人的呼吸,不管躲在哪里。 商泛一遍又一遍的调整自己,回忆小时候背过的医术内容,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平复了下来,心跳回复正常。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暗房的门板虽然不厚,但是隔音效果却很好。如果不是商泛聚精会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未必能听见脚步声。 很多脚步声想起。显然是有人进来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概人来齐了。商泛不能确定外面究竟有多少人,但是现场嘈杂的声音并不大,大概人数不会那么多。 突然静了下来。 有人开口道:“左右司,长老们。我想最近死门正碰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前不久胡所在走了,这对死门而言,是非常大的损失。现在,我要向大家再宣布一个噩耗,请大家千万自我保重——”接下来是长长的停顿。 商泛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死门上有地位却的人出了红木,其他人的声音商泛都听见过。 这个停顿会不会太长了…… 商泛刚想到这一句,就听见刚才的声音说道:“我们师兄弟的师傅,也就是大家敬慕仰仗的门主,今晨仙逝了。”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怎么红天下会突然逝世?这离胡所在逝世才几天时间! 显然有人的想法和商泛是一样的,有个陌生苍老的声音突然道:“门主一个月前生辰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前身体也一直很好,况且他武功盖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红大师兄,你难道不要给大伙一个交代吗?” 应声一片。 红木道:“莫说是您,郭长老,试问哪一个死门人不悲痛?!但是您的问题我实在无法作答。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师兄弟、左右司、还有一些长老们都已经看到,师傅的身体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们想尽办法想挽救,但是……”红木停了下来,商泛猜想,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痛苦。 没人说话。 商泛也没想到,红天下说死就死了。 红木又道:“今天早上,我们师兄弟和左右司照例去请安。师傅一动不动,我们这才发现,原来师傅已经……” “师傅老人家的功绩,我们无法忘怀!但是奈何天妒英才?!” 商泛觉得红木口才不错。 突然又是一片嘈杂声,大概是众人在议论,在感叹。 商泛心道,就是这件事吗?这件事应该不至于要把他喊来?重头戏大概还没上场。商泛越发专注的听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阵,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知谁道:“门主临走时,又没有说谁是下一任门主?” “师傅三天之前就召见了大家,宣布大师兄为下一任门主,当时各位也在场,难道忘记了吗?”红火的声音。 又是一片喧哗。看样子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服众。 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是吗?可是我这里也有一封信,是门主生前写的,他在信里认命大长老温风莲当新门主。门主果然英明,也知道死门不能放在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手上。” 话语一出,商泛立刻知道温直初叫他来的目的。看样子是长老集团和门主弟子集团的利益冲突。 想来也很能理解,历代门主都是从门主弟子里面选的,而实际上长老都是一些有资历的前辈,功劳大,且那些老一辈更容易倚老卖老,拿经验说话,产生摩擦是早晚的事情。况且在死门上,长老的地位不仅低于那些并无名分的门主弟子,还低于左右两司,这也不是那些老家伙们能够接受的。 但是商泛没想到的是,明明知道枪打出头鸟,那为什么温风莲还要去当那出头鸟?没有足够的准备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温风莲到底会做怎样的准备? 那人话一出,立即引起几个长老的附和。温风莲倒是一直没有说话。 说到底,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商泛不出意外的听见了范剑那个大嗓门的声音:“长老们你们是不是糊涂了?门主根本就不可能留下其他的书信!” “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我为死门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小子出生了吗?你凭什么凌驾我们之上?” “你说什么?!我这个右司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平时敬你们是长老,对你们何尝不是礼待有加?你自己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难道能做我这么多事?”范剑有点动怒。 墙壁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商泛好像听见了走动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听见。 商泛等的心惊胆战,又听见红木的声音:“长老们是对红木有意见?有意见可以直说,红木必定思考采纳。但事关新门主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 在商泛的脑海里,红木就一直是上次红天下生辰见的那个温厚老实的样子,没想到他说话也是这般掷地有声。 “是红大师兄在开玩笑吧。我们可是有门主的亲笔信的。” “明眼人都知道亲笔信和亲口说的差距。你们当中有些人不是还在现场吗?哈,你们不就是想篡位?”红水显然不想那么多废话,“那就用实力说话。” 红水有点沉不住气。 “红师弟莫急。大家有话好商量。这样,只要你们让出门主之位,你们师兄弟三人在死门上的权利不变,还是任享荣华富贵。”温风莲开口了。 但是商泛没想到温风莲开口说出的话这么没脑子。红木不用说,他不让就已经是门主了,死门上还有谁的权利大过门主?至于他的师弟们,显然是他们自己的师兄当门主比较好不是吗? “长老们这么笃定,看样子是给我们兄弟几人准备了大礼?废话不要多说,拿上来吧。”红火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还是红二师兄明事理。我做新门主么,首先当然是要清除那些身在其位不谋其事的。那第一步肯定就是撤掉这名不副实的左司温直初了。直初,对不住,虽然叔父很想留下你,但是叔父不能徇私。” 下面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对,扯下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商泛心里叫了一声糟。 温直初无所事事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不知红木会如何回答? “对不起温长老,我想你搞错了。温直初是我的左司,并不是你的左司,你没有任何权利处置他。” “是吗?呵呵,没想到么,这么废物的左司你们还用,果然是知人善任啊。” “那也跟你无关。”居然是范剑?没想到他会站出来为温直初说话。 虽然站出来说话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商泛现在非常受不了这个暗房门,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突然听见温风莲大喝一声,随后迸发出一声长笑,“哈哈,你们现在才感觉出来吗?” 感觉出什么?商泛一边告诫自己注意呼吸,一边又忍不住脑补外面的样子。 “你……温风莲,你下毒?”红水惊异的声音。 “哈哈,你意识的太晚了。” 第十九章:结果 下毒? 温风莲给他们下毒? 温风莲道:“哈哈,为了推进死门的改革,是要采取一点措施的。” 红火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镇定:“我们竟然毫无察觉。你是怎么下毒的?什么毒药?” 温风莲道:“没想到红二师兄这么厉害,现在还有工夫和经历和我说话。行,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人群中突然有一些骚动,商泛听一个声音小声说道:“怎么是死?我们不是说只是做做样子让长老们的地位高一些吗?不是说好还是让红木做门主?” 温风莲暴怒道:“你们这群猪的智商就只能做一辈子的长老!我们现在对他们三兄弟这样,他们要是真的当上门主,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们?我要是当上门主,我发誓,各位长老们不仅安全无忧,而且长老们将是死门上唯一的高层!” 没人再吱声。 那些关于利益的保证永远是政治家们的筹码。至于到底有多少人真正兑现,那就值得考证了。 温风莲又道:“既然今日已经是你们的末路,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身上的毒不是我制的。这么厉害的毒药我做不出来也下不来。这位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不知道是谁出现了,引起一阵喧哗。 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各位,别来无恙。” 红水道:“居然是你!你要出卖我们?” 那人道:“谈不上出卖,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阵营。这‘云霄’感觉怎么样?这可是我好几种毒药炼制出来的加强版,就是为了你们这些武功高强,内力不俗的人而准备的。我有心吧?哈哈,各位不必谢我,好好享受。” 制药? 突然又听见温直初的声音:“你作为胡所在的弟子,怎么这样对待死门的人?” “你们马上就不是死门的人了。我有何顾虑?” 原来这就是胡所在的那位弟子。 哐! 突然听见了兵器声。一片惊呼。 “大师兄,你怎么样?丫的,陈琰你有种就冲我来! 红木受伤了? 见血,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别那么激动啊水水,可惜你一个大男人长了这么娘的一张脸。就给了红木一剑你就这么激动了?那我要是马上杀了他,你是不是就要和他一起去死?” 红火道:“陈琰,我们待你不薄,你何以至此?” “哈哈,荒谬!这就是你们说的不薄?你知不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是权力!为什么你们不允许我们行医的人有权?因为我没有你那么深的武功?哈哈,你现在也看到,你武功再怎么高也还不是任我宰割?” 商泛心想,难道他们真的中毒了? 温直初突然开口:“叔叔。” 温风莲笑地轻佻,“怎么了,好侄儿?求饶吗?行,以后你乖乖当我的狗我可以放了你,让你多享受几年时光。” 温直初看也不看他,“温风荷是不是你杀死的?”他的声音不稳,似乎在挣扎。 温风莲顿了顿,“哈哈,你现在知道了?那那个杂种死的瞑目嘛,怎么了,好侄儿,你要找我报仇吗?” 众人吃惊。 温直初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杀了他的。他武功比你高不止一点。” 温风莲道:“那还是要感谢陈琰。要不是他先把那杂种毒倒,你父亲不会那么好杀的。” 温直初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为什么?” 温风莲道:“看你要死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你父亲温风荷可是好人,他抢了我的女人,也就是你娘亲,这我就不说什么了,哼!可是他居然怀疑你娘亲对他不忠,因而使你娘亲郁郁致死!他抢了我所有的荣誉,同是在死门,我努力那么多,只成一个长老,他却是左司,处处高我一等!可是这些都不算,我没办法对他下手。可是后来你猜我知道了什么?哈哈,那杂种是我爹娘从外面捡来的!一个杂种,杀了当然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好侄儿,你也只是一个杂种生的另一个杂种。你没有资格姓温。” 温直初不再说话。 这时陈琰又开始了:“其实你们都不是最惨的。你们这些毒只是让你们受一点点折磨然后就能把你们送上天堂。可是你们最可爱的右司,就没那么简单了。他中的毒和你们可都不一样。范剑啊范剑,对不住咯,我也是因人而异么。你那么喜爱植物,最后却是因为它们而死。” “什么意思?”范剑不明所以。 “还不懂吗?你有一株长眠草,那玩意是有毒的,毒素无法排除,能积累。本来么,你得到那植物才四五年,根本不碍事,可是我嫌他积累的进程太慢了——就给你加了点催化剂。你的五脏六腑怕是被腐蚀的差不多了吧。哈哈,你死了之后我得好好研究研究那长眠草,提炼提炼。” “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败类!”范剑骂道。 “别废话了,哈哈,受死吧红木!”温风莲的声音。 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 “长老且慢。此时还是多想想,从长计议为上。”罗九也来了? “罗九?区区一个主事还来管死门的事?给我让开! 温风莲气急败坏。 “不可能。”罗九简洁道。 随着这句不可能一起的,是激烈的兵器相撞声。一时打斗激烈,无人顾及说话。 商泛心急如焚,到底发生什么了? 打斗声响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怎么,你们居然没有中毒?”陈琰强烈不甘。 “怎么可能没中毒?中毒了难道不会解毒吗?你的施毒手法还是很好的。”红水打哈哈道。 商泛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 商泛进暗房的时候就知道温直初绝对知道些什么,能把他都安置过来,岂会乖乖中毒? 又听见红木道:“诸位长老,除了温风莲以外,其他人我不会杀,只会稍微做点处置,你们犯了错,但是死门的未来也需要你们。我死门虽然设立左右司和弟子制度,但死门上下哪一个人不是对你们尊敬有加?在我们心中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今日你们受温风莲挑唆,我不计较,也请诸位长老不要放在心上,继续为我死门奋斗,如何?” 下面没人说话。 温风莲道:“你们听他的可就吃了大亏!他以后一定会把你们一一杀害!” 红火哼道:“笑话!你们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要杀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何必多此一举?你们倒是可以看看温风莲长老,现在就这般心狠手辣,跟你们约定好了仍然出尔反尔,以后谁和你们兵戎相见的可能性更大,你们想想就知道。” 又是一阵兵器声。 红水道:“温风莲,我劝你还是不要反抗。” 陈琰这时候突然道:“不可能!你们根本不可能解我的毒!这毒的解药我都还没炼制出来你们怎么可能解毒?” 红木道:“不要忘了你的手艺是谁交出来的。” 陈琰恍然大悟:“是那个老家伙?没想到死了还不让我好过。他也知道你们都不可能知道我下毒的方式所以就先给你们解药?死东西!” 红木不管他:“各位长老,你们意下如何?” 沉默良久,一位长老道:“全凭门主做主。” 一阵应和。 红木声音依然平稳:“那好,那长老们就先下去休息吧。至于温风莲温长老和陈医师就先留下来,我们要共同商谈一些事宜。明日我会下书到各分堂,为老门主举行盛大的哀悼会。” 脚步声响起。 商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下局势应该已经控制下来了吧。 正在商泛神经放松的间歇,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惊呼,温直初声音急速响起来:“商泛,快来!” 紧接着陈琰的声音:“哈哈,你们解一次毒有什么用,……我难道不会……再下吗,哈哈,就是我死也要找一个垫背的!” 暗房的门被梅情去打开。 商泛站到众人眼前,他看着场面一间混乱。 红木不知道为什么倒在了血泊里,温风莲已经死在地上,陈琰眼睛紧闭着,已经断气。 温直初紧张道:“商泛,快点过来!” 红水道:“快点找人请大夫!难道死门除了一个陈琰就没人懂医了?其他的弟子呢?” 红火沉声道:“你是不是懂医?快点过来看病!” 商泛走到红木面前,“之前我先说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红木情绪激动:“不懂你就给我让开!你什么来历?怎么搞的?我们不是把他身上所有的毒药都换走了吗?怎么他还能施毒!” 罗九这时道:“稍安勿躁。请商泛看看吧。” 商泛看了下他的症状,道:“他并没有中毒。” 他又检查确认了一遍,“你们现在不要说话。” 红水刚要发作,听他这句话又安静了下来,他问:“左司,他不是一个男宠吗?他真的懂医?” 温直初没回答。 倒是范剑开口了:“先相信他吧。” 商泛看着红木还算清醒,道:“红木,你身上有两处刀伤,伤的很深,本来这对你是没什么影响的,只是,陈琰给你下了一点东西,你的血不会凝固,会一直流,所以你现在很虚弱。” 众人心下一沉。他们都是江湖人,当然知道血止不住会怎样。 商泛认真的看着红木的眼睛,道:“你不要害怕,我现在先感觉一下你的穴位,你会感觉到一小股真气在你的体内游走,但是不要害怕,放松……对,你不要动用任何真气内力反抗,否则流血会更加严重。……对,好,我现在要用针来刺激穴位,你会感觉到疼痛,但是请相信你自己……”商泛拿出针。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针灸穴位止血的。 “好,你现在意识很微弱,但是请想想你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东西。我现在在你的伤口上敷一点药,还是会很痛,但你务必保持清醒。” 商泛拿出一些药粉洒在伤口上。 “恩,你很坚强,请感知一下自己的伤口,你会感觉到血液又重新回到身体里,你所拥有的还是健壮有力的身体……” 商泛趁红木的注意力转移,迅速把所有的针换掉,二度刺激。他的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过了一会儿,众人惊喜的发现红木胸膛上的伤口血液开始凝固了。 商泛站起身来,“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他失血很多。你们现在去照料吧。” 第二十章:离开 众人赶紧把红木抬起,送去休息。 商泛走出门口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陈琰。 陈琰真的很厉害。抗凝固剂……根本就是最平常的药物做出来的东西。关键在于这种创新的思维。 还没回到庭院就被叫住,竟然是上次的那个清瘦小厮。 他蹙眉问:“红木到底救不救的回来?” 商泛道:“你要是担心他不如去照料他。我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关键在于他自己。” 一旁的温直初今日反常的一直没有说话。 商泛也想说话。事情发生太乱,他自己明明又不是死门中人。 半路又杀出第二个程咬金。 范剑看着温直初道:“是不是你救了我?为我解了那个什么长眠草的毒?” 温直初斜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范剑追问道:“是不是?” “不是。” 说完绕过他直接走。商泛想,范剑真是不会挑时候,温直初脸上明明写着“凡人勿近”四个大字。 可是范剑哪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我知道是你。” 温直初头也不回,“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管不着。” 商泛和温直初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商泛想,温直初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可是他自己的事呢?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深深的挫败。 他记得罗九在他走的时候对他说的话:“时机成熟,已经知道浅溪的位置。他很好。再过几日不出意外我们就可以下山。” 但愿真的是那样。 商泛知道很多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喝酒。就比如眼前的温直初。商泛不喝酒,因为他还没养成这样的习惯。温直初一杯一杯往自己嘴里招呼。 “商泛,朋友一场,估计再几日就要和你作别。为何不喝个痛快?”温直初也听见了罗九说的话。 “干杯。”商泛拿起酒杯。 他们俩本来想去外面喝酒,但是实在太冷了。 “商泛你知道吗?我都觉得我没脸去跟温风荷上坟。甚至没脸叫一声父亲。就是报仇了又如何?” 温直初喝一口酒说一句话。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没有什么背负。我是注定要一被子背着这样是愧疚了。” 商泛不想看温直初这个样子,他总觉得这样的面貌并不适合温直初,便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知道温风莲要篡位的?” “这世上有一句古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行事太过乖张。有心人一查就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大概是他之前做什么坏事一直得逞,不管是杀我父亲还是网罗那些长老们,故而防松了警惕。这死门上下,谁不是心思缜密?就看那最忠厚的大师兄红木吧,看起来他那么温和,实际上却是雷厉风行,一针见血的。不过他是有些计谋和智慧的,倒是很适合当门主。” “那陈琰呢?” “是你那日的话提醒了我。后来我们查出来,门主竟然是中了毒而死的。门主每日都要吃丹药,祈求长生不老。陈琰在丹药里面加了毒药。胡所在为了包庇他,就说没查出来。不过胡所在大概觉得没办法过自己那关,就把那种药的解药给了我们。我们后来也中毒了,但是提前服用了解药,所以才没事。但是中毒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反应期,这才让温风莲伤了红木。” “你们怎么会联合在一起的?” “这还多亏了罗九。是他在我们几人之间斡旋,把我们全都说服。其实他们师兄弟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就是我和范剑,矛盾都是有很多的。但是罗九就是做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反正大家都暂时放下了成见。你在暗房里也多多少少听见了一点,那个暗房也是罗九跟我说的,是他让我把你安排在那里的。罗九办事效率之高,远见之精准,确实让人佩服。” 温直初虽然脑子不清,但是说话条理性还是在的,“你在暗房里听可能觉得就是一个反间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东西在里面。可是实际上花了我们很多精力才把事情查清楚、把局设好。本身这样配合就是很让人受不了的事情,他们兄弟几人眼高于顶,要让他们放下姿态并不容易。但就算这样配合还是出了意外。我敢说,如果我们几个人中间只要一个人有二心,事情就不可能办的那么顺利。我本来想不通为什么罗九要这样帮我们,因为他只是一个主事,谁当家做主对他而言都是一样。后来我才想到了,他要拿这个作为和红木谈判的筹码,这样你和他才能离开。” 商泛心里也感叹。 真的是不身在其中,就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温直初喝了一口酒,道:“不过我想红木的眼界更大。他是个有远见又能听得进别人话的人。这样的人只会让死门更上一层楼。” 商泛心中的疑惑基本上都已经明朗,他问:“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温直初道:“不知道,我估计还要在死门上待一段时间。不过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我这些日子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死门上。事情解决了我倒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情陪着。” 商泛仰头喝下一整杯酒,尝出了苦涩。 又是分别时。 这两个月的日子突然历历在目。商泛突然觉得有点忘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再一回忆,觉得之前二十五年的时光什么都没有留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让所有的遗憾混着酒,一直吞入腹中。 喝到最后,商泛精神有点儿恍惚,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大家爱喝酒。因为它给你提供一片朦胧,让你忘记今夕为何。 他起来的时候又是头痛。温直初什么时候走的他没有印象了,他也不再去多想什么。昨夜他们已经进行告别。 日子还是过。商泛放下所有的防备,觉得舒心。 在最后的这几天感觉到舒心。 他后来给红木看过几次,红木命硬,日渐好转。 陈琰的确是有心计之人,他之前就刻意削弱死门的医药资源,他没收弟子,就是在旁边帮忙的小童都只有几人。他确实掌握了死门的命脉,他死后,死门的医疗受到了重创,几近瘫痪。 医药人才需要从头培养。 他来的时候坐着轿子,身边是温直初,一路忐忑。来的时候心中带着目的,有焦虑。他离开的时候身边是罗九,心中复杂苦涩,离目的近了一步。 红火作为死门的代表来送他们,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山脚。 走得时候温直初并没有送他。商泛知道,见面反而徒添不舍。 红火道:“死门事务繁多,只能送二位到此。望二位一路平安。” 罗九道:“多谢相送。请回。” 红火抱了抱拳,又看了一眼商泛。商泛朝他点点头。 他们身边穿行着许多参加红天下葬礼的人。 红天下的时代过去了,红木的时代正要到来。 商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仙霞山。山顶上似有云雾缭绕。 罗九淡淡道:“人生总是有这样多无法控制的离别。因为知道自己的目的,所以这样的离别并非无法忍受。” 商泛转头,和罗九并排走着。 身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他再无关联。 商泛道:“你说的线索是什么?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罗九道:“说来我们要去见的这个人是一位故人。是我和浅溪之前认识的。不知道你听说过她的名号没,她就是绣碧娘。” “绣碧娘?” “正是。说起来她也算与苏家有点关联,算是苏家的表亲。没想到,光阴荏苒,当初那个大小姐脾气的小丫头如今也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 “就是那个绣工巧夺天工的绣娘?倒是有所耳闻。可是浅溪怎么会在她那里?” “准确一点的说,溪是被掳去的。以前她对溪有意,可是溪不喜欢她,她也是痴情,竟然后来一直没有嫁人。至于掳溪的原因,尚不可知。” 两人一直赶路,沿途鲜有休息。 一路上商泛渐渐平静下来,可能人的心情和地理也有点关系,离得越远心情就会越平静。 可以商泛还是感觉到了罗九的不平静。这种不平静几乎微乎其微,但是商泛还是感觉到了。罗九越来越沉默,之前他们还会有交谈,到后来交谈几乎没有。 直到在目的地站定。 一座很朴素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府邸的吧,一点儿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这主人是有些名气的。听说这位绣碧娘的绣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绣工不说,人们谈论的是她的创意。比如她绣一件衣服,衣服可能只是普通的,但是她能把那些绣花和衣服特色结合起来,每处的绣花相辅相成,精美绝伦。她的手好像天生就是生下来刺绣的,她的绣品甚至在宫廷里面有着一席之地。 商泛没看过她的绣品,但他在很多不同的地方都有听过绣碧娘的名声,大有有口皆碑之感。 不多时,他们就已经到府邸中间。 这里既不是兵营重地,也不是什么门派驻地,门口就只有几个守卫,墙也修的不高。 他们很容易就翻了墙,里面比想象的还要冷清,一路上就只遇到几个丫鬟。 “他在哪里?”商泛问道。 “不知道,找。”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花工夫找,因为他们听见了悠扬的琴声。 商泛心中涌现出种种感觉,这半年的时间寻找他的情景历历在目……最后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终于找到他了。 身边的罗九反应更大。 找到溪了,可是……这就好像近乡情怯,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商泛也觉察出罗九的迟疑。他果断道:“别想多了,走吧。” 他们循着琴声,找到那个房间。门口有两个守卫。 怕声响过大,他们现在外面贴着墙壁听听里面的动静。 一曲完毕。 商泛听出来这是一首曲子名叫《思念》,以前浅溪常常弹。 是他!商泛几乎马上就确定。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苏浅溪,你能长点出息么,这么长时间了,一大姑娘都能变成大妈了,要不是当初碰到你,估计我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你要不要这么矫情?还放不下?” “是我耽误了你。” 瞬间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突然涌上心头,商泛的眼眶突然湿润。 罗九刚刚一直收着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就好像浓浓的感情从呼吸里释放出来。 是溪。 第二十一章:浅溪 绣碧娘道:“你想太多了苏浅溪。前几年我确实是为了你,我之前发过誓,为了你终身不嫁。可是过了嫁娶的年纪,我自己也看开了,这世上有情就能终成眷属吗?大了反而看清了,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很幼稚。我后来看到一些那个时候关系不错的姐妹,她们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了夫君操碎了心,为了大局牺牲自我,渐渐这些姐妹的情分全淡了,我越发觉得,我不要那样的生活。这么多年,我也活得不错。苏浅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不要想着要为我负责。自己的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你只是众多因素中的一个。” 苏浅溪道:“碧聆,多年不见,你豁达许多。” 原来绣碧娘的名字叫碧聆。 绣碧娘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原来一样傻。” 苏浅溪道:“碧聆,你让我先回去一趟吧,有个人我必须回去见一趟,这么久不见我他该急疯了。” “就是你那个徒弟?” “他不是我的徒弟。” “那是什么?我不管,我在这里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把你抓来陪我,陪多长时间当然是我说了算。” 商泛再也不想多等,他率先走道门前。 两个守卫平时挺闲的,因为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最近绣碧娘没接什么生意,所以来求绣品的人都越来越少。所以两人一下消化不了商泛的突然出现。 其中一位守卫反应还算快了那么一点儿:“你是谁?来干什么?” 商泛道:“我找你们绣碧娘的客人。你进去只管通传,说商泛道就可以了。” 商泛还算有礼貌,所以那人看了他几眼就进去了。 商泛正等着,门突然被打开,半年都没见到的脸庞,还是那样熟悉。 “商泛!你怎么来了?” 商泛走过去,他双手有些发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浅溪看到商泛的样子,立刻猜到:“商泛,你是不是找我去了?” 商泛不说话,苏浅溪轻轻抱了他一下,他才开口,“浅溪。” 苏浅溪道:“别站门口了,先进来喝杯茶吧。” 两人进房。 商泛看见绣碧娘,行了个礼。 绣碧娘一点都不老,加上擦了一点胭脂根本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商泛猜绣碧娘大概也有三十几岁了。 绣碧娘道:“原来你就是浅溪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啊。行了,你在这住几天陪浅溪。苏浅溪,怎么样?现在人也来了,安心吧。” 苏浅溪无暇顾及碧聆,他给商泛倒了杯花茶,“商泛,找我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对不起,我之前也不知道……” 绣碧娘打断道:“你是叫商泛?你不要怪浅溪,是我把他请过来的,一直没让他回去。” 商泛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实实在在的在自己面前,心定了下来。他问道:“浅溪,你有没有上死门?” “死门?商泛你找到那里去了?天……我根本来不及去死门就到这里来了。商泛,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死门,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这一路全是白搭。浅溪根本就没有上去,整个寻找方向都搞错了。 商泛摇头:“我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我就是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想去死门?真的是为我采药吗?” “这……”苏浅溪迟疑。 绣碧娘惊异道:“苏浅溪你居然想着上死门?就是只有一条路上去的那个死门?听说外人根本就上不去,你干嘛上去?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人在上面?”看样子绣碧娘对死门的凶险也是早有耳闻。 “对不起,商泛,我是上去处理一点私事。” “私事?苏浅溪你不要命了?”绣碧娘道,“我看你一生都栽在那死小子身上了,换一个人,十几年了谁还记得?你还上去找他?说不定他已经有妻儿,孩子可能都很大了。” 有妻儿……十几年……商泛心里已经确定,大概浅溪就是上去找罗九的。 浅溪和罗九原来真的有一段过往? 商泛心里五味杂陈。 “碧聆。你也说了,个人的选择是他自己决定的。我的选择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不要那么激动。” “我不要激动?他负了你!” 负?罗九负了浅溪?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谁负谁的问题。只是大家的选择不同。” 商泛道:“那个人是不是叫罗九?” 苏浅溪刚开始还有点疑惑,马上反应过来,神色黯然道:“他叫罗环之。他以前在苏家做九主事,大家都叫他罗九。”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浅溪,你能告诉我吗?在死门上我见到一个叫罗九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那个罗九说他也在找一个人。十几年。” 苏浅溪僵住,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商泛看他的样子,就是有再大的疑问都不想再问了。但是他必须问清楚,因为罗九现在就在外面。 但是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罗九来了,看起来罗九也并非无情,商泛反而觉得罗九是痴情之人。 下定决心,商泛不想再看浅溪为难,“浅溪。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找到这个地方?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是罗九带我来的。他现在就在外面。” “什么?!”浅溪马上反应过来,“他人在外面?不,我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找个地方……”他站起来,左顾右盼,着急地想要找藏身之处。 “他刚刚也听见你的声音了。对不起浅溪,是我自作主张。” 浅溪安静下来,像断了线的木偶。 “溪。” 门从外面被推开,罗九站在门前。 他又叫一句:“溪……”语音颤抖。 苏浅溪如被雷击般站在原地,脸上闪过的表情太多太快根本捕捉不住,最后只剩下不可置信,“环之……?” 这句“环之”又好像让苏浅溪清醒过来,他不见他,往相反的地方走。 可是一间屋子就这么大,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罗九似有千言万语,但又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一声沉重的哽咽。 这一记哽咽让人震撼。如果不是心情激动到这样的地步,怎能发出如此悲痛如此伤怀的哽咽? “溪……别走,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走,让我一找就是十七年……溪……溪……给我个机会解释,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说到后面,罗九的眼里似有泪花。 “不必了,环之,这么多年,我们早就不是原来那年少无知的时候了。我不需要解释,你走吧。”苏浅溪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不过,但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对他了解万分,完全听出了他平静之后的波澜。 “溪……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练习解释的原因,但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无论什么样的解释,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再旧事重提也只是揭人伤疤。溪……我离不开你。我知道我是自私,但是如果我的自私也能让你体会的些许快乐,那我就要自私到底。溪,跟我走吧。” 苏浅溪突然转过头来,语气接近咆哮:“罗环之,你凭什么让我跟你走?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你会减少我的快乐?罗环之你太狂妄了,你对我的感情就这样笃定,是不死觉得我一辈子都无法逃出你的五指山?” “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罗九心乱如麻,但是关键时刻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好了,你们俩一定要在这里苦情给旁人看吗?苏浅溪,虽然我的确觉得你很没出息,但是你这歇斯底里的样子不正是说明你在乎他?其他的人你根本就不会为他们浪费一个表情。罗环之,你也知道你对浅溪不住,但是平时那么长袖善舞的你现在居然连个话也说不清楚,声音哽咽。我看我和商泛还是先出去,你们俩好好聊一下,有什么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最后不管做了什么决定,自己都不会后悔。商泛,和我出去,给他们空间吧。”绣碧娘道。 别说,商泛倒很喜欢绣碧娘讲话的方式,不矫揉造作,透着那么一股子直爽劲儿。他又回忆起过来的路上,罗九那不确定的样子,快到这里的时候简直寝食难安了。 他点头,道:“浅溪,不管你是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他们正要走,突然屋顶传来一阵响动。 “溪!” 视线一直放在浅溪身上的罗九瞬间动了起来。 罗环之快速冲过去,把苏浅溪抱在怀里,往旁边一带——几乎在同时,几块瓦片摔在了苏浅溪刚刚落脚的地方!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绣碧娘,我又来咯,哈哈哈……” 商泛看到站在他前方的绣碧娘把脸几乎皱成一个包子。 “你娘的,怎么老是到老娘这里来?老娘招你惹你了?” 苏浅溪从罗环之怀里挣开。 罗环之把苏浅溪的慌乱看在眼里,他轻声问:“溪,这是谁?” 苏浅溪瞪了他一眼,似乎不想跟他说话,但刚刚确实是他救他,不情愿道,“不知道,是一个贼,偷碧聆很多次了。” 这时一个与刚刚那粗犷音完全挂不上钩的一个身板从房顶上瓦片掉落的窄小地方飘下来。 “哈哈,绣碧娘,原来你叫碧聆啊?聆是哪个聆?灵动?凌厉?没想到你这女人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终身不嫁,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样吧,你也一把年纪了,哥哥也就不嫌弃了,跟了哥哥吧。”那身材瘦长的男子道。 从外貌上看,那男子四十有余,脸上有一道浅疤,皱纹不多。如果没有那道疤和那辨识度极高的粗犷音色,那分明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 “天,你这无耻小贼,上次没抓到你算你走运,这次居然敢对姑奶奶出言不逊?我……” 商泛看到那男子极快的掠到绣碧娘跟前,作势要去摸她的脸。 “啊啊,你这个登徒子,居然还想非礼你姑奶奶我?看我不打死你!” “碧聆,我没有非礼啊?快告诉我聆是哪个聆嘛。”那男子根本毫不费力的躲过了,嬉皮笑脸道。 “还敢躲姑奶奶?”绣碧娘几下打不着,索性插着腰站着不动了。 “好么,让你打,不过这里人这么多,我一个大男人多没面子啊,好碧聆,我们出去打。”这些话是那男子一边做一边说的,话说完,他已经把绣碧娘抱到了门口。 “你娘的,快放我下来……”声音快速消失在听觉范围。 众人:“……” 第二十二章:开始 商泛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商泛步出门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罗九说的:“溪,十几年了,你的样貌还是没有很大改变,可是,我已经老了……” 确实,岁月并没有在浅溪脸上留下很残酷的印记,只是在眼角有些许细纹。也许是一直清醒寡欲的生活,没有很多烦心的事情,人会比较轻松,老的比较慢。 可是,商泛想,容颜又能代表什么呢?容颜是最容易变化的,从小到大,改变了这么多,然后渐渐老去。人们感叹岁月,是因为它使人们容颜变老吗? 更重要的应该是,岁月沉淀了人的思想,使人身上多出那份积淀出来的气质。 商泛漫步在院落中间,绣碧娘的府邸本来就不大,商泛索性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见到浅溪,商泛才知道,罗环之对他那么重要。浅溪从来不曾因为其他的事情动那么大的气。 商泛本来看不开,就好像身边一个最重要的人突然被生硬的抢走了,而且那人是以以前的过往打败你,他出现的比你早,更早的占领那人心中的位置。这些商泛都无法改变,他何止晚了一两年? 商泛现在还是看不开,但是已经能够不仅仅只专注在自己的想法和心情上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浅溪有一个地方一直空缺着,浅溪刻意遗忘掩饰,但是那空缺就在那里,从来没被填平。也许只有填平那个空缺,让伤疤结痂,浅溪才能从心底真正快乐,而不总是夹杂落寞。只是,他从来都知道,那个填平空缺的人不是他。 以前商泛想不通,后来商泛终于明白,缺少的那块,是爱情。他和浅溪之间,有亲情,有友情……很多情分,就是唯独没有爱情。 商泛对罗环之并不放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商泛不知道罗环之之前为什么要放弃浅溪,他既然放弃了一次就能放弃第二次。但是商泛又不确定,因为真的,最能改变人的是时间。十几年的时间,铁杵大概都磨成针了,罗环之难道还意识不到浅溪的好,感情的可贵?况且就是在死门上,或者在一路过来的时候,罗环之给商泛的感觉是忠实可靠。 他们两个到底会如何选择? 商泛看着湛蓝的天空。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没事就看。 商泛平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龙阳之好,只是觉得那东西离自己很遥远。商泛潜意识里很排斥其他人,稍微靠近一点,只能使他全副武装。所以商泛一直觉得他注定孤独一生,不会娶任何人,不会拖累任何人。 而浅溪的事情,使商泛在还没对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情做出反应,就已经接受了——浅溪是爱男人还是爱女人根本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不会破坏浅溪在他心目的丝毫形象。 商泛想,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关键你是要找到一个能让你灵魂安定下来的另一个灵魂。这样,在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去有他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家。无论男女。 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商泛感觉有人走近了。 “商泛。”浅溪在身后叫着。熟悉的语音语调。 商泛转过身,“浅溪。” 浅溪似乎有点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商泛说。 商泛见状,轻声笑道:“浅溪,原来我还能看见你这么局促的一面啊,真难得。” 这句话大约使浅溪心安一些,心里不再觉得有什么事情要端着不说。两人的气氛终于回到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随性自然。 本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就是自然,有了隔阂还怎么能尽兴? 浅溪道:“商泛,这些东西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我自己都走不出。” 商泛道:“所以你想好给我什么补偿。” 浅溪浅笑,商泛这样就说明商泛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亏欠良多。 商泛以前说过,他对他有依赖,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可是浅溪觉得,依赖也是相互的。也许从他救下商泛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个男人会在以后给他依赖。商泛渐渐长大,给予他宽容和照顾。 如果不是有商泛,这么多年,他大概也不能活的这样平凡而快乐。 他想对当初救下商泛的那个苏浅溪说,苏浅溪,你做的对极了。 苏浅溪不再想其他的那些顾虑,如果他在商泛面前不能放下心来,还能在谁的面前放心?他感激的冲商泛一笑。 “我真的很吃惊……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我和罗环之,也都是旧事了。当年苏家还很昌盛,罗环之只是一个小主事。我很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罗环之则不一样。” 苏浅溪看向远方:“我那时性格直接,热情冲动。我直接跟他说了我的想法,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他也确实答应了,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非常开心的两年。可是后来我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我其实在苏家也是半点地位也无,就是这样苏家人也不可能允许这样败坏风气的事情发生。苏家人就去和罗环之说,说只要离开我,让我娶个女人,就把他升做大主事。” 苏浅溪语音颤抖,显然回忆的非常痛苦,“罗环之以为我只是一时情动,以为他只是一时心动。就答应了。他还演苦肉计让我答应成亲。我本来成亲就已痛苦万分,一直没发现他的异常。知道成亲那一天罗环之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一气之下离开苏家,后来一直是一个人,直到遇见你。再后来苏家就败落了,我知道了也觉得没所谓,那样冷漠的家族只是把人利益最大化。” 商泛没想到是这样的经过。一颗赤诚的心,把所有一切都奉献,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把自己交给了他。可是他转头又把你论斤两把你卖了。这样的伤口该留下怎样的疤?浅溪那样重情的个性是怎么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有什么资格来找你!我上了当!我还以为……”商泛怒不可遏。 浅溪一只手放在商泛手臂上,试着让他平复,“商泛,你先冷静。那时候刚刚从苏家出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多年,我反复想这件事情,我也是有错的。我应该让他更多的感受到我的爱意,最重要的是,没有和他加强沟通。在他受诱惑的时候也没有陪在他身边。” “这怎么能怪你?他已经有了那个心,难道是你陪伴就能解决的?” 苏浅溪叹道:“不管怎样,那都是一段青葱岁月的美丽记忆了。你还年轻,当然会好强,非要争个对错,可是在爱情里面,哪有那么多对与错可讲,其实是没有纯粹的对错的?两个人从来都是相互的,他这样对你,肯定有你的一部分因素在里面,这样说你懂了吗?” 商泛一下子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语。不过说了一下子他的怒意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了。 苏浅溪道:“而且,我未尝不觉得当初他的选择对我们彼此都是最好的。如果他不是这样选择,说不定熬到苏家动乱我的下场会更惨。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有后面的日子,知道我原来那种公子哥的生活是那么的腐朽、狭隘、不值一提。我应该感谢他,给了我们重新选择另外一种生活的机会。” 商泛道:“那现在他的意思是?” 苏浅溪蹙眉,“这就是我现在觉得很纠结的。我其实对他还是有情分,只是很淡了。我宁愿更加自由的生活。这么多年,我没有爱情也照样活得很好,以后我也能。只是罗环之他执念很深。他想要我跟他走。我倒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有愧于我,想补偿我才会这样说,还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不过两种情况似乎都不是我情愿看到的。” “而且——”苏浅溪转折,“他以为我跟他走就能解决问题?我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面,这么多年,各自的性格不可能没有改变。只怕是变得面目全非了。也许现在停止还能有一段好回忆,以后在一起再破裂,连那些美好的回忆都会消耗殆尽。” 商泛愣神。 商泛觉得他现在没办法做出正确判断。信息太多,他没办法整合在一起,他需要一个人冷静思考一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苏浅溪你必须承认,其实你就是对你们这段关系不确定不是么?”绣碧娘也来了,一针见血。 苏浅溪没有说话。 绣碧娘坐下,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也问了自己很多次,这样的选择应不应该后悔?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我还是不后悔。因为对于爱情,虽然没有得到,但是我做出了努力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对于自由,我选择了坚持,就算失去了很多,但是有舍才有得。” 绣碧娘四处张望,好像在躲什么人,“苏浅溪,我也是和你隔了十几年没有见面。我的感觉是,你其实没有放下,你重感情,对罗环之用情很深,而且你心里不是没有恨。你现在说担心以后会怎样,就是说你是设想过和他在一起的情况的。没有感情还会设想吗?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也确实存在。我觉得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你就只需要问自己一件事情,要是如你所愿,现在罗环之走了,你以后又是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更加的思念他?会不会想,要是我跟他走了就好了?” 苏浅溪看着远方,。 绣碧娘见他久不说话,又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罗环之。但是我也算对他有些了解,他的改变我想你不是没感觉到。毕竟十几年,如果说是愧疚,愧疚能让一个人对你念念不忘十几年?也许,你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就当是重新认识。这样不管结局如何,我想大约你都会没有遗憾。朋友一场,我可不喜欢你整天郁郁寡欢的死样子。” “哇!碧聆,你说的真好!嫁给我,我保证让你的余生都不用再刺绣了。我会养你、照顾你、呵护你的。”那个男子简直阴魂不散。 “啊啊,怎么还是躲不掉你?怎么会有人无耻到你这个地步?”绣碧娘一下子跳了起来,往男子的反方向走。 “碧聆……别走啊,我要娶你嘛,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呢。碧聆……” 旁边的浅溪笑出声来,“没想到还有碧聆觉得头疼的人。” 商泛总算是渐渐理清了头绪,他道:“浅溪,你的打算如何?” 苏浅溪只是摇头,不说话。 他们在一起住了半个月。罗环之在等苏浅溪的回答,商泛也在等他的回答。 那个男人还是一直骚扰着绣碧娘。不过商泛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柳延。 最后,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们得到了苏浅溪的回答。 苏浅溪决定跟罗环之走。 离别的时候苏浅溪对商泛说:“商泛,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就找个人作伴。这次我这样选择,还是想跟着心走。每年还是你生辰和我生辰,我们在小镇碰面。” 商泛道:“嗯。照顾好自己。如果他再怎样就回来。我的身边一定有你的位置。” 苏浅溪点头,眼睛里似有泪花。 商泛和罗环之无声的对视,就像约定。罗环之对商泛点点头,便是最郑重的保证。 绣碧娘泣不成声。柳延一直站在她身边。 商泛离开了绣碧娘的府邸,往小镇的方向走去。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他需要去那成长的地方找一些继续飘荡的勇气。 他不知道的是,通常身边走了一个人,又会出现另外一个人把位置补齐。 他只知道,生活又开始了。以他不喜欢的开头开始。 但是无论怎么样,生活在继续。心情在更新。人朝前看,很好。因为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景。 第二十三章:故知 商泛一路往南。 他的脚程实在算不上快,天气寒冷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的心情。 就好像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对,好像有一个地方空了,浅溪走的时候他觉得心里有点泛苦。别无他法,只能目送着浅溪的背影远去。明明舍不得,就是不能挽留。商泛自己离开的时候其他的感觉都随着地理的距离越拉越淡,感觉都汇聚到一种。 是难受。 夹杂着苦涩和怅惘。 他之前觉得,如果不重新回到小镇里面去寻找一些勇气,他就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能不能有力气再走。但是他在路上的时候突然醒悟过来,就算他回去了,也于事无补。只是更加睹物思人罢了。 所以带着抗拒,他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 随便找的一个地方,酒很香,不知品种的梅花开满大街小巷。 商泛住一个小却干净的客栈,也不接任何医病的生意,准确来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大夫。他身上有积蓄,可以在这里心情自得的住着。 他住的是一个靠窗的房间,开窗就能闻到客栈门前种的梅树的梅花香。他有时在窗台边倚着,没有目的的看过往的行人,看他们谈话、做事,猜想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这个镇叫做梅林镇,因为这个镇子还没开发之前,是一整片的梅林。小镇更像是生在梅林中间,街上都梅香扑鼻。 在冬季的时候总是有一些文人骚客,或是江湖游侠到这里来品梅谈梅,所以平日稍显冷清的小镇在这梅开的日子倒是热闹非凡。人多的时候商泛觉得他们倒不像在游梅,反而是在游人。 街上游人游人,客栈思人思人。 场景可入画。 也许是旁边总算有些人吧,商泛好多了。他很清楚有些困境需要自己走出来,至于办法,找一找总是有的。 反正,什么都敌不过的,是时间。 这日,商泛照常开了窗,却见街上人少了一些,仔细一看有好些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去了,那边隐隐还传出铜锣声。 平时小镇并没有这些能够被大伙围观的事情,商泛突然生出一些兴趣。 他走下楼,出了客栈,混在人群中间。越往前走声音就越大,只听见锣鼓声,并没有人讲话的声音,大概还没开始。来来往往的人口中谈笑,商泛听了几句,知道前面是有人在比武招亲。 果然,走近一看,人群中间是一个高台,横梁上贴着红色大纸,上面“比武招亲”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等了一会儿,一个老者突然走道高台中央,抱拳道:“哈哈,老夫有小女荔枝,长得伶俐可人,孝顺勤快,年芳二八,恰逢这满园桃花盛开,老夫特意在这儿扎下擂台,比武招亲。大伙儿前来捧场,老夫感激不尽。现场只要看上了小女,且尚未婚配的,谁成为这场比武招亲的擂主,老夫就把小女嫁给他。” 下面汉子们吼叫声一片。 商泛定睛一看,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子,大概就是那位即将被嫁出去的新娘。隔得有点儿远,商泛只能看清个大体轮廓。 比了几圈,商泛的兴致就撑到了极致,要是那打擂之人武功高些还好,但是看了几个,上去的都是江湖草莽,几个壮汉打架,看一两下还行,看多了也会视觉疲劳。 还是去其他地方吧,人都聚集到这里,其他地方的人肯定不多。 还没走,擂台上又一个人被打了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掠到了台上。 “在下单定,也想娶那位漂亮妹妹,所以前来打擂,我武功不太好,请多多让着我呀!” 商泛在最初的惊讶惊喜等一系列感觉飘过心头之后,心中只能感慨:这样打擂的开场白,确实是单定的作风…… 既是故人,哪有不会之理?商泛之前的闷气一扫而空,往前面挤去,直到能看清单定的脸。 单定在擂台上似乎游刃有余,明明打的轻松,表情却很纠结,一边大家,嘴里也不闲着,“啊,不要打这里!啊,好痛!” 就在他“好痛”的呼声中,已经有好几位壮汉被撂下擂台。 还不错么……商泛赞叹,不过不错归不错,就算是看单定打架,他也就快耗光了他的耐心。这还得多久啊,难道单定真想娶那个女孩儿? “让我来会会公子。”一个青色身影落到台上。 商泛不想等下去,又不想就这么离开,只好用不大的声音呼喊一声,“单定!” 刚刚感觉了一下风向,他站的地方刮的是逆风,应该能把声音吹到单定那里去。单定的武功应该是不错,能听到吧? 果不其然,台上单定马上转过了头,向商泛的方向看来。他几乎不费功夫就看到了商泛。 “啊啊啊,我好痛啊,打不了了,漂亮妹妹看样子是娶不了了,这位兄台,漂亮妹妹就先让给你了,在下先走一步。 话音没落,单定一个翻身翻下台,几乎是飞到了商泛面前。 “商泛,怎么是你!”单定笑得特别夸张,他一下抓住商泛的肩膀。 “是啊,我也纳闷啊,怎么是你。”商泛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单定闻言大笑,“哈哈,我当然是过来吃的,我可是天下第一吃客!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哈哈,太高兴了,他乡遇故知,我们俩找个好地方,兄弟请你喝酒去!”单定搂住商泛的肩膀,把他往人群外带。 商泛心里当然也是喜悦,但他的喜悦和单定比,几乎看不出来。看单定,整张脸没有一个地方不笑,笑声爽朗,路人频频回头。商泛的喜悦就显得小多了,他一路只是微笑着,偶尔发出两声大笑。 不管表达的方式如何,但是商泛的喜悦真的不比单定少。 “商泛,我们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吧!我好想你啊,而且你这浪迹天涯的,想找都找不到你。你到这儿来干嘛?”单定从见了商泛那刻起,嘴就没合上过,笑纹愈笑愈深。 “哈哈,我也挺想你的,好歹也有那么一两次吧!你都说了么,我浪迹天涯,所以到这里也没什么奇怪吧,你呢,又来吃什么美食?” “哼,才想我一两次?”单定佯装生气,但一想到商泛竟亲口对他说出想了,他又满足起来,“我来喝酒啊,据说这里有很多品种的梅花酿,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了,喝了好多种梅花酒了!你来了我就不要一个人喝酒了,有人陪喽。”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是啊,哈哈,你把好酒准备着,我考虑陪你喝上那么几天。”商泛看着土财主模样的单定,实在忍不住笑。 “各种好酒,保证你喝得尽兴。” “走!” 商泛和单定在一个客栈停下。单定指着客栈道:“这就是卖梅花酒最有名的客栈,住进来可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啊。” 商泛看了看,“我客栈还在这前面,我说怎么我也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了怎么从没看见过你,原来我们住的远啊。” “是啊,要不然我们能一起多喝好多酒呢!” 商泛和单定进了客栈,因为后街在比武招亲,客栈里人并不多。单定点了酒菜,和商泛边吃边聊。 “你喜欢比武招亲的那个姑娘?”商泛干了好几杯酒之后,开口问道。 “没,就是去瞎闹。我可不去做耽误人家女孩儿的缺德事。” “是么,没看出来啊,哈哈,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是这些小姑娘们的救世主么,怎么最近不救人了?” “拜托,商泛,你记性还能再好一点儿么?这话我就只说过一次吧?以后你要是这样在你面前我可什么都不敢说了,得老老实实像个呆瓜一样待着?”单定往自己嘴里扔了块牛肉:“最近生意不好做,做一笔生意就要花好长时间,难道是我技艺下降了?行业竞争大啊!赚钱难,吃遍各地美食的计划又不能耽搁,你说忙不忙?。别说,这两三年,我连朋友都没怎么交了。” 商泛像看鬼一眼看着单定,“丫的,我从没听过杀手有什么行业竞争!是你自己游手好闲了吧!” “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我是那种回顾吃喝玩乐不顾事业的男人吗?不过,最近生意单子确实有点儿难接,难道是谁在暗中和我作对?按道理说我现在在杀手界好歹也有一点名声了,不至于都不找我杀人啊?”单定抓了抓额头。 “你个杀手能得罪什么人?难道有人寻仇来了?”商泛白他一眼。 “杀手么,毕竟不是什么积阴德的行业,当初做这行……确实是我主动的,既然选择了就要走到底嘛,哈哈,这么为我担心,好温暖啊!”单定拍了一下商泛的肩膀。 “得了吧你,好好顾着自己性命一点儿!” 商泛以前和单定认识的时候,单定从来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吃货,知道他们认识了一段时间、相处越来越好、甚至好到可以把对方当兄弟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单定是一个杀手。 商泛很吃惊,在他看来,杀手就应该是那种杀人不见血,冷血无情的人。更加不会和别人交朋友了,因为很危险。可是单定喜欢和别人交朋友,喜欢聊天。大大咧咧实在不像是做杀手的人。 他当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单定给了他一个白眼,很牛的说:“你这是思维定势。你以为我能交多少朋友?不是人人都能知道我是杀手的,我是杀手这件事情也和我喜欢吃、喜欢说话没什么关系。一个是我的谋生手段,一个是我的兴趣爱好,完全不冲突。以你的说法,你这沉默寡言的性格,看起来就很像做杀手的人咯?” 很多以前的片段一闪而过,商泛觉得很奇妙,他在死门上的时候还在想,要是能见到单定就好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他和单定相处起来,自然、舒心,单定喜欢说,他就听,单定的乐观开朗弥补了他在外的沉闷感。 不过他们其实对一些东西倒是有很多一样的看法,聊得来么,自然是有共同点的。单定很清楚商泛并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他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缺少一个说话的对象,习惯性沉默。 两人喝了好大一桌子酒,可能是因为梅花酒度数不高,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喝了好多酒,商泛还是不觉得醉。 在大冷天里,喝着烫好的酒,呼吸着梅花的清香,谁说不是人间乐事? 单定酒量很好,他喜欢喝酒,也喝得多。两人一段乱侃胡诌,竟就到了深夜。 “单定,时间不早,我回客栈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商泛起身,略微有些不稳。 “我看你也不怎么醉,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啊,我上去睡一觉。明天咱俩接着叙。”单定冲他一阵傻笑。 “行了你,赶紧上去,我走了。” 商泛走出客栈,路上起了一点冷风,感觉极其舒爽畅快。 一路回到客栈,和店小二说话,商泛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 他终于知道,他乡遇故知,真的是一件多么喜悦高兴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砂月 有人说,遗忘一件事情的最好办法就是马上投入到另一件事情,商泛遇到单定之后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因为不管你做什么事,身边总是有人陪的,独处的时光变少,脑子里就不会总是想起自己身上的缺口。你的精力放在同行人身上,打造出另外一种两个人的快乐和欢喜。 刚开始游人络绎不绝,到后来梅花谢了,热闹却仍然不减。后来商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要过年了。 今年过年有点晚,已经在谢花之后了。 商泛对春节没什么感觉,他大部分春节是和浅溪在一起过的,两人平平淡淡一过,和平常差不太多。以前他也在外面过过年,因为路途遥远回不去小镇,所以只好在落脚的地方凑合过。 但是单定却不一样。他对春节表示出了极高的热情。 “过年诶,当然到处都是喜庆啊,我在春节前的一个月和后一个月都是不接任何生意的,纯吃喝玩乐。多好啊,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办什么事情也都特别好说话。”单定咬着一大鸡腿说着,咬鸡腿没什么,关键是他们是在大街上,雅不雅观那就只能路人们评判了。 单定吃东西很慢,美名曰这样才能真正品出佳肴的滋味。所以他衔着那鸡腿已经过了两条街了。 “那你要到哪儿热闹?”商泛问道,同时也在想自己要去哪儿过春节。 单定终于把鸡腿吃完,扔掉骨头,擦了擦嘴,道:“当然是和你一起过了,地方我随意。我一个人过了好多个年了,太冷清。” 商泛罕见的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落寞。 “你怎么不找个人成家?”商泛转身过了一个转角。 “你不知道吗?都是那些姑娘们要求太高了看不上我啊。好苦恼的,她们瞧我长得秀气,人也瘦瘦的,就觉得人家没有男子气概了,以为人家很娘。”单定翘个兰花指继续道,“其实人家很粗壮的,她们脱衣服检查一下就好了。没办法,姑娘们都不给我一个机会展示给她们看,我还和谁成亲去呀!” 商泛轻轻瞄他一眼。 “呀,商泛,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人家会觉得你对人家有意思的!哈哈哈,言归正传,你不是也没成亲么?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吧,怎么不找个贤惠妻子生个大胖小子?”单定哈哈笑道。 “我?姑娘太多了选不过来。”商泛乐道。 “哈哈,你这闷瓜,姑娘们会看得上你?都会往兄弟我的怀里钻的!说嘛,你愿不愿意和我过年?” “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你去。” “那就在这儿别走了吧,搬来搬去麻烦的很,这里除了梅花酿应该还有其他的酒,我们把所有酒都尝一遍在走。”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哈!” 商泛突然发现单定的笑很有感染力。 于是他们就在梅林镇度过了这个春节。商泛觉得,这应该算是他一段艰难的日子了。老天待他不薄,把单定这开心果在他觉得困难的时候送到他身边。 后来商泛也知道,那时候刚好也是单定很艰难的时候。不知是有人暗中找他作对还是怎样,他前阵子被其他的杀手追杀了。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拨,第二拨还没等到,就遇到了商泛。被追杀,自己的生意也没怎么做,都已经在吃以前的老本了。当然,老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就是了。 单定搬到了商泛住的这个客栈,他本来想让商泛搬过去的,但是他那个客栈房间要过年关门,商泛这个客栈一直开业,所以只能这样。 客栈是一个中年男人开的,客栈老板一家就在客栈里过了年。客栈里除了商泛和单定两人,就只住了一对赶路治病的夫妻,客栈老板人很好,把他们几个人叫去和他们家一块儿吃年夜饭。很热闹,商泛实实在在觉得热闹开心,虽然只是些陌生人,但是这些陌生人的慷慨和和善让他觉得温暖。 单定也很高兴,喝的有点高。打更的声音响过,家家户户响起爆竹声。 真是爆竹声中辞旧岁,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 商泛把单定扶到房间里,给他擦了擦脸,又给他脱鞋子睡觉。爆竹声已经没了,四周是专属于黑夜的安静。他睡不着,回到自己房间躺下,没去回忆这一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了一点,也不知道浅溪和罗环之在哪里,浅溪是否快乐安康。他觉得自己似乎能放开了,就算真的没有放开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欣喜于这种改变,破天荒的在心里祝福起他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来。在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他想,明天得给那对夫妻看看是什么病。客栈老板腿脚也有些不利索,似有旧疾,也给他好好看看。 也许是因为地方的原因,原本他习惯早起的惯例居然被打破了,连着好几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单定仍然要到很晚才起来,还埋怨商泛起得早,衬托他自己起得晚。 总之,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神奇二字来形容了。处处让商泛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就这么一直到了元宵。商泛有离开的想法了。 他把这事和单定一说,单定也恍然大悟,这里毕竟不是永久的桃花源。单定比他更迅速的收拾好了东西。 在正月十六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客栈。客栈老板送了他们很远,因为商泛治好了困扰他多年的腿疾。直到最后那句“保重”说过,商泛到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驿站,商泛想,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终点吧,先下总是没有不散筵席的。 商泛把心里的不舍压下,喝了一口粗茶,看着单定呼呼地喝了两大口热茶,直到他放下杯子,商泛才问:“单定,你要去哪里?估计这里就是我们作别的地方了。不过见到你,我还是觉得幸运、高兴。你留个地址给我以后我好飞鸽传书给你,一定要再一起出来喝酒。” 单定心里仿佛也感觉到了这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的离别,他的脸苦瓜状:“我现在还没有府邸啊怎么办,你怎么找我啊,你有府邸吗?哎,以后联系都不行,真他娘的讨厌!” 商泛想了想,道:“那我们约定一个日子,把信寄到一个共同的地方去,让别人帮我们转一下信就可以了。怎么样?” 单定道:“这是个好主意!那我们就每月十五吧,寄到……寄到杭州樊枣那里去吧,他是我铁哥们儿,会给我帮忙的!” “樊枣?就是那个有名的说书人?” “在杭州那块小地方他是小有名气啦,怎么样,我跟他说一声就行了。”单定闪着眼睛看着商泛。 “行,就这么定。” 单定又换上沮丧的表情,“哎,真的不想分开!我要去砂月城,路途遥远,来回都得好几个月,你又不知会飘荡到哪里去……” “什么!你也去砂月城?”商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内心还是忍不住狂喜,心跳的厉害。 单定眼睛亮了,“这么说你也要去砂月城?” 商泛猛点头,“是!我就是要去那里!你去那里干嘛?” 商泛说是的时候单定简直快跳起来了,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喜,“天啊我们俩还在盘算怎么联系呢,原来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我去砂月城查……”他压低声音,“查杀手追杀我的事情,你去那里干嘛?” 商泛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挚爱的东西突然失而复得,“我去那里拜访一个人。” 单定道:“你又去学习?商泛,你是不是这辈子就只关注学医这一件事情了?按理说你现在医术已经算高明了,怎么还要不断学习?你得多花点时间在其他的事情上面么,不要成为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比如,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要多关心我体贴我啊……” “得了吧你,我还不够关心你体贴你?不是说我一直要学习,不是说我非要自己的医术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是不知怎么,我好像有点停不下来。也许,我的生命里除了医术和少数几个朋友真的一无所有了。” “别别别,别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行么?有我在,你会发现生命是多么的辉煌美好的,哈哈,我就是来拯救你这迷途的小羔羊的。再说了,其实你也挺不错的了,生活很简单,专注在学医上面不是很好么?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会打扰到你。不管怎样,你人还是很好的了,要不然我标准这么高怎么会挑你做朋友?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又能同行了!我们应该好好喝一杯!” 商泛觉得,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单定这里都不叫事情,虽然本身他这件事情也确实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就像单定说的那样,总是好的。他们之前有过种种设想,没想到最后两个人要去的地方是同一个,一路上,又是好友陪伴,怎能不快乐? 单定又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他说话没什么条理性,总是想到哪里说哪里。一直到走出驿站,他嘴里还囔囔着,“商泛,你到底有多厉害啊,我都看你医好好多人了。” “走吧,废话这么多,你总是看我医好人,只是因为你没看到我束手无策的时候甚至医死人的时候。” 不管学什么东西,到了一个地步,就会突然遇到一个瓶颈,想进进不得。商泛感觉他自己就是这样,所以他一直在找突破的方法。从死门上下来之后,他感觉到了他的突破点在哪里,那就是毒理毒药。而砂月城,说到底还是罗环之给他介绍的,说他有一个从小的青梅竹马是学毒的,现在人在砂月城,他如果想去的话,罗环之帮忙推荐一下就行。商泛心里本来有些抗拒,但是这样确实省去了他再去找其他人的工夫。 就这样,商泛和单定两人,骑着两匹马,表面上是在赶路,实际上是半游半走的性质。单定对很多东西都有兴趣,拉着商泛看东看西,还美名说是要注意培养发展各方面的兴趣潜能。 他们就这样游了四个月,春天都要过完,已经有些热的时候,抵达了砂月城。 砂月城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城,按定义来说应该是一个国家。它不在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说是归顺朝廷,每年都有朝贡,但那些朝贡对于富庶的砂月城来说不值一提。砂月城是个富有的地方,朝廷当然觊觎这块肥肉,但是又没办法,因为从很多年前砂月城和朝廷结下文书,朝廷永不攻打朝砂月,砂月也永不进犯。这规矩一直传承下来,到现在两国的国君都没有打破,相处还算和谐。 其实砂月城的领土相对中土来说虽然少,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幅员辽阔。商泛和单定从一条山路进了城,走了几日,总算走到繁华地带。 这才是真正告别的时候。 不过在一个地方总是好一些,地理距离近,人心里大概就会有底一些。 商泛和单定作别,七问八问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仆役 商泛看着眼前普通的宅子,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陈府”。他回想一下,罗环之好像说过他的那位青梅竹马叫做……“岳名仙”?是夫家姓陈? 宅子外面有几个守门人,商泛上前拱手道:“几位小哥,烦请进去通传一下,我找岳名仙岳夫人。几位小哥只要抱罗环之的名字即可。” 其中出来一人,道:“你在这稍后片刻,我去请示我家夫人。” 砂月的人讲话和中原不同。虽然不至于听不懂,但是语音语调还是有很大区别。 等了一会儿,刚进去的人出来了,和气道:“夫人让你跟我来。” 商泛跟在后面。他觉得,就凭这守门人的礼貌劲儿,这家人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外面看起来很平常的府邸里面却别有一番景致。商泛之前就知道岳名仙嫁给了砂月的一个人,后来两口子把家兴的不错,现在他们家也算富甲一方。 商泛以前见过的富人一般都把自己的府邸修的富丽堂皇,走廊啊过道啊,镶金镶银无所不用其极,外观也要做的大气磅礴,财大气粗。而进了这府邸,外观就很普通不说,里面摆设也很简单,但是格局倒是匠心独运,一路花卉树木繁多,时下正是万花争艳的好季节,所以花香撩人。 他们绕过一个湖,湖水清澈见底,还能看见成群的金鱼。 商泛在心里感叹,这宅子的主人看样子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直到走到一个亭子边,前面带路的仆役停了下来,说了一声,“到了。” “多谢小哥带路。” 商泛步入亭子,里面坐着一个女人,旁边一个丫鬟伺候着。 “岳前辈。”商泛行礼。 “你就是环之介绍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个很温婉的声音。 说实话,商泛一路上对这个岳名仙有过几次猜想。首先,一个用毒且用毒到一定水平的女人至少应该颇有气势,和绣碧娘一样。再者,听闻岳名仙是个贤内助,且颇有商业头脑,手段多,路子广,她们家能取得今天的成果,她是功不可没的。那这样的人应该又很精悍,又很大气。 见了岳名仙本人商泛才知道,自己真的就像单定说的一样思维定势太严重了。眼前的岳名仙完全是一个温婉的夫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彪悍之气。 “晚辈叫商泛。” “嗯。”岳名仙点头,“你为什么想要过来学毒?” 商泛精简道:“我感觉现在我遇到了一个瓶颈,需要在一个方面有所突破来解决这种情况。” “学毒?你突破的方法就是学给别人下毒?既然是环之推荐来的,我自然不会赶你走,环之说你是个可以倾囊相授的人,我保留意见。你要在我这里学习可以,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无偿的。”岳名仙讲话也很精简,她似乎并不想说其他什么,进入谈判非常之快。 “全由夫人做主。”商泛道。 “嗯,”岳名仙还是那样柔和的表情,“我也算长辈,也不好为难你,我也不图你其他的什么。这样,最近我们家里出了点事情,事情特别繁忙,刚好需要一个从中原的人当佣人。你把人伺候好,我自然会让你有所收获。至于收获的多少,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伺候谁?” “你放心,肯定不会给你特别重的活,就会普通的跟在客人身边的仆役、小厮。小厮你知道是什么性质吗?就是做这样的事情。” “好。”商泛嘴上应着,但是心里却惊异非常,怎么会是这样的要求?商泛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留在这里,做个小厮倒没什么。 虽然这对商泛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行了,我会先安排人教你具体怎么做的。当然,你学毒,我会给你提供药品和场地。敏敏,带商泛下去,安排一个小厮教他干活,现在先带他去药房偏房。” 岳名仙身后的那个丫鬟走了出来,道:“跟我走吧。” 于是商泛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仆役之旅。 敏敏带他绕啊绕,终于抵达了那所谓的药房偏方。药房是一件并不很大的房子,地理位置很偏僻,估计是担心其他的人不小心闯进去出事。而偏房,就是药房旁边附属的一个小房子。 “你先进去看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带你去找教你的人。” “多谢。” 商泛进了那小房间,里面药材之类都分门别类的放着,药品种类还算齐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快速的看了一会儿就马上出去,跟着敏敏,去找叫他做小厮的人。 敏敏个头很高,骨架挺大,看起来是个五大三粗的姑娘,行动却很轻盈。 敏敏道:“你要把这每一条路都记住,我先带你稍微熟悉一遍,到时候教你的人会再跟你说。你是中原人,你这次要伺候的也是从中原来的,他们是贵客,你更要好好服侍,不能有半点差池。平时不要多嘴,谨言慎行。” 商泛在后面认真听着。敏敏转头看他听得颇为专注,又道:“我们说话腔调不一样,你多听听就习惯了。” 商泛道:“多谢……提醒。” 敏敏突然笑了,“你不必这么拘谨,我们都是下人,而且出了这里你未必真是下人。你直接叫我敏敏就行了。下人间都是直呼名字的。” 商泛不要意思的笑了笑,敏敏见他的样子,又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放轻松点,没那么难相处。不过虽然你在外面可能不是下人,但在这里是一视同仁的。所以且不可端着自己的架子。” 商泛本想再道一句多谢,又觉得自己是有点拘谨,便“嗯”了一声。 敏敏带他见他的那位“师傅”,他原本以为应该是主管之类的人,没想到是个年龄挺小的小厮。 敏敏把商泛留下,和那小厮叮嘱了几句,又叮嘱了商泛几句,就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学习。”那孩子开口了。 “我叫商泛。” “恩,我看你还算有礼貌,你先给我交二两拜师钱吧。” 不知为什么,商泛总觉得这小孩有点像那种打家劫舍的,他忍住笑,给了那小孩二两银子。 “真是乖徒儿,”那孩子昂首阔步的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你以后就叫我师父,听到没?” 商泛为难道:“可不可以不叫?我以前拜过师,我师父不允许我再在外面拜师,这是师门规矩。” 那小孩仔仔细细看着商泛,看了好一阵才道:“那好吧,看你真的很乖,那你以后就叫我郝仁吧。这是我的名字。” “好人?哪个好哪个人?” “就是……就是郝仁啦!你废话怎么这儿多!到底听不听我的!” “……” 后来商泛才搞清楚“郝仁”到底是哪两个字,后来他才知道郝仁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总之,没有什么波折的,他在砂月陈府住了下来。 郝仁年纪虽然小,但是确实对怎么让被服侍的人舒服很有一套。商泛从来不知道服侍人有那么多细节要注意。郝仁给商泛列出了很多紧急、注意事项,要不就是嫌商泛动作慢,要不就是嫌商泛做事毛躁。嫌弃的结果就是每次商泛做的不合格,就必须陪给郝仁那个“师傅”“担心费”——两串冰糖葫芦。 才几天时间商泛已经罚了很多根冰糖葫芦了。 几天时间里他都没见过岳名仙,他原来以为岳名仙是先让他学习怎么做小厮再让他学习,可是就在一天早上他去找郝仁学习的时候,郝仁瞧了他好一会儿,说他脸色发青,他才知道自己中毒了。 他不知道岳名仙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他这才感觉到,岳名仙是有真才实学的,以给他下毒这种方式教他学毒。 于是,商泛一边学习如何做一个尽职尽责让主子感到绝对满意的小厮,一边忙着在那小小的药房偏间里给自己解毒。每当他把自己的毒解了的时候,岳名仙就会见他,教他配毒方法、提炼方法、施毒方法。岳名仙的毒药很刁钻,普通的毒药她给你加一点其他的什么东西,又变成了另一种毒药。有时候商泛明明知道自己解药应该是某几种药制成的,但是他就是解不出来,因为每一单种药的分量、药的先后顺序千变万化,要做无数次尝试。 商泛不能解毒的时候,岳名仙会暗中给他解毒,也会传授他东西,数次让商泛觉得神奇。到最后,这几乎变成一种较量了。商泛每次解开毒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赢了一场棋局,他对解毒的热情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要想集中一个男人的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激起他的斗志。 岳名仙的方法和中原不一样,这也是商泛能这么快适应这种方式的原因。商泛之前确实是遭遇瓶颈了,中原的一些方法他司空见惯,到了砂月之后觉得新奇、神秘,这帮助他更好的调整心态,更迅速的投入到新的学习中。 学无止尽啊。 到他正沉醉在解毒炼毒之间的时候,郝仁跟他说,他要服侍的那位主快到了。 准确来说,其实他要跟谁连郝仁都不知道。据说这次来的是一个商队,商队里面有一群人,有好几位身份比较高的人都必须配备仆役。府上还有其他几个中原来的小厮,到时候商泛要和他们一道随那些“主人们”挑选。 郝仁也给他加紧了教导,商泛在擦桌子的时候无数次的想,他当时真的应该问问死门上那位服侍他的姑娘叫什么名字的,太不容易了。 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府邸里突然热闹起来。一上午郝仁都没来教导他,估计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商泛对那些客人们全无兴趣,因为他忙着思考怎么解身上的毒。 下午吃完饭,分总管把他叫到一间房里候着。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其他的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中原口音。这肯定就是其他的小厮了。 商泛明白,这下大概就是他们被选的时候了。 郝仁说这是他们这里的传统,客人来了都是自己选下人的,这是对客人的尊重。商泛突然有一种赶集买菜的感觉,那些人就是买菜了,他们这些人就是菜。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商泛心里已经把所有可能的配药过了好几遍的时候,他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尊贵的客人,这是我们这里的一些仆役,都是中原来的,会和刚刚你们选的当地仆役一起服侍你,请随意挑选。” 商泛把头死低着,尽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商泛突然想到,如果好几个人来,那他们选的先后顺序难道不会产生分歧? 只听一个男音道:“两位堂主一路辛苦,堂主先选吧。” 擦!这不是他的声音么! 商泛猛的抬头,看着前面的人,目瞪口呆。 第二十六章:怀疑 商泛看着前面的人,久久无法言语,他前面的人好像也愣住了,不过马上移开了视线,看着他询问的对象。 商泛见状,马上低下了头,怎么会是……红火?! 商泛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对啊!当初红天下生辰的时候就说红水打通了砂月的通商渠道,而岳名仙又是砂月的商贾大户,这样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想到? 另外一个声音道:“还是门使先选吧。” 红火坚持道:“不,堂主为死门鞠躬尽瘁,先选个仆役而已,是应该的。” 两个堂主见他坚持,只好先选。 商泛心砰砰直跳,。他们这里的仆役不止三人,不被选上就是最好的了,再去服侍其他的人也行。或者先被这两个堂主选上也可以,他实在是不想和红火打交道。 那两个堂主也不知是看出了红火和他的端倪还是怎么,视线压根都没落到他身上来。 两个堂主各自选了仆役,商泛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天,千万不要选我…… “我选他。”红火的声音在他斜面响起。 不是正面!红火选的不是他?商泛一抬头,眼神里的光彩瞬间熄灭了,他失望的看见,红火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的方向。 搞什么啊,商泛无力,他在死门上见到红火就算了,毕竟死门是红火的地盘,为什么到了砂月,已经出了中原,他还能碰到他,而且还成了他的小厮? 红火三人选了之后,被选好的三人就被带出来,立即被派到所属的房间服侍。 商泛有一个搭档,是砂月当地的,和他一块儿服侍。那搭档以前商泛倒是见过一面,没什么交流。他冲商泛一个劲的笑,商泛理都没理他,没办法,还没缓过来呢…… 到了房间,商泛总算回过神来,他对走在他旁边的人道:“我叫商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坚。” 罗坚比商泛高一些,肌肉很发达,看起来魁梧有力。 “罗坚,我想问你个问题,我们这些下人被选了之后能和其他的下人换吗?” “这当然是不能的,我们被选了就一直要服侍到客人离开。而且一定要让客人满意,要不然会扣月俸。” “那为什么不要丫鬟来服侍?” “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啊,从来都是男人侍奉男人,女人侍奉女人。怎么,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罗坚看商泛语气急促,问道。 “没……谢谢你。” 死心了。 商泛把所有的条件都想了一遍。最后他灰心的发现,要是他想在这儿学习,他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那么他就必须服侍而且是好好服侍红火。 思来想去,商泛觉得自己没办法改变现状,那就只有改变自己。 这样一想,他觉得其实红火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只是红火给他一种被威慑的感觉,他觉得很危险,所以对红火有些偏见。 想通了之后,商泛的心里好歹也算平静一些了。他和红火,应该也算他乡遇故知吧,只不过不是惊喜是惊吓罢了。 下午,郝仁又抽空来见了一下他,叮嘱了他一些事宜。虽说商泛确实是给自己了点思想建设,但是心里还是没什么底。他对着桌椅来来回回擦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直想要怎么和红火相处,或者红火是不是会对他有什么不利,结果他满心准备着,红火却一直没有来。 商泛突然想到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红火难道是想先磨平他的斗志? 夜晚吃过饭,商泛还是在红火房间里候着。 渐渐有了睡意,商泛想,待会儿这边搞定了还是要到药房里去,这次的毒是有点麻烦。不知道岳名仙是不是对商泛满意,她现在已经开始教商泛下毒方法了,让商泛觉得他和他以前知道的那些普通下毒方法真是弱爆了。不过,商泛本来就是比较专注学医解毒,没怎么学习下毒。 岳名仙说,一个学毒的人,最差的才是学解毒,而第一,应该就知道该怎么防止自己不中毒。这就要对下毒方法了解的通透,而且还必须有足够的敏感度,心里有所防范。 商泛这段时间睡眠不多,他白天要学着服侍客人,小厮可不仅仅只是搬东西擦桌子,还得想主子所想思主子所思,各种周到。夜晚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要睡下的时候,他才回到那小药房里,真正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很专注,常常到深夜也忘了睡觉,所以在白天越发显得困了。 困顿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居然都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本来他也是站在外面等红火的,罗坚看他很疲劳,就让他进房间等,顺便休息一下。 他本来已经半睡半醒,突然听见一阵咳嗽声,他猛的惊醒,站了起来,红火已经站在他前面了。 “……” 商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不快过来,公子要休息了。”罗坚在后面解围道。 商泛灰溜溜的走到后面,头低着。 红火按道理也是带了人马过来的,也许还会有服侍的人。商泛想,红火应该不怎么习惯让陌生人服侍他的。但是为什么房间里只有他和罗坚两个下人?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去猜你的主子是什么想法,边都没擦到。 “你们叫什么名字?”红火坐下,罗坚适时给他倒了茶。 “小的叫罗坚。” “……商泛。”商泛想,别看罗坚大个子的,手脚比他不止利索一点点。 “商泛啊……你是从中原来的?” 商泛在心里白了一眼,“是。” “行,那罗坚你去外面守门吧,让商泛服侍我。” “秉公子,罗坚是我们这里公认的手脚快、心思周到的,公子远道而来,只怕我这笨手笨脚不能让公子感到宾至如归。公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商泛知道自己说这话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是他实在不想在里面服侍。 罗坚捏了一把汗。 红火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商泛。 罗坚见状,适时道:“小的先下去了。” 红火道:“以后都是这样,你在外面服侍,商泛在里间服侍,明白了吗?” 罗坚道:“是,公子。”说着把门带上。 “……”商泛无语。 兵来将挡!看他能耐我何? 红火突然站了起来。红火比商泛高,身材也比商泛魁梧,让商泛顿时有了压迫感。 红火站在他面前,不开口,只是看着他。半晌,开口道:“抬起头来。” 商泛抬起头。郝仁跟他说过,做下人,不知怎么处理的时候低着头就行了,这招几乎是万能的。商泛想,看样子这万能公式只适用于郝仁,并不适用于他。 “你……”红火停顿着,好像在斟酌到底该先问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商泛稍稍向后退了一点儿,“我没什么目的。我是服侍您的仆役,公子。”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谁让你相信了?“您相不相信我管不着。” “商泛,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突然眼前一晃,红火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极慢道:“你应该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商泛突然怒了,擦,他惹着死门了?三番两次被人掐脖子。 红火并没有怎么施力,商泛发声还是很自如,“红火,我们俩无冤无仇吧,我的目的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碍着你什么事了?” 红火也听出了商泛口中的怒气,“呵,这就怒了?你之前到死门上,现在又到砂月城,你以为我会认为这是缘分,是巧合?你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红火的手渐渐收紧。 “我操你大爷的,我怎么知道你也会过来!”商泛不挣扎,他知道没用,他对付红火,就像鸡蛋碰石头。他也不能施毒用药,要是被岳名仙知道了反而是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毕竟,红火是他们家的客人。 红火看着商泛的眼睛,那眼睛闪闪发光,璀璨有神。 缓缓,他放开了商泛,“我累了,服侍我休息。” 商泛有火无处发,只能恨恨的去收拾被褥。 “拿水来,我要洗脚。”红火施施然的发号着施令。 商泛冲出去,去火房端水。 一路上,商泛的心情渐渐平复。其实红火怀疑他是有道理的,谁曾想到他们俩会在砂月城再次见面?如果他是红火,他也会怀疑的,毕竟表面上看,红火地位身份都比他高,是有利可图的那一方。 他端着水,一直想到门口,觉得其实红火对他还不错了,只是恐吓了一下他。 “要不要我帮忙?小心点,不要和客人们发生什么冲突,忍一忍就是了。”守在外面的罗坚道。 商泛感激的冲他笑了笑,心里却没什么感觉。他不觉得有什么。罗坚提点一个新人,并不能说明他人有多么好。商泛对他不怎么信任就是了。 “公子,洗脚吧。” “怎么这么慢?好了,笨手笨脚,我就不挑了,过来给我脱鞋,洗脚。”红火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商泛不说什么,过去给他脱鞋。郝仁教他的时候,是给他讲过怎么脱鞋的,他也拿郝仁示范过几次。他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是那种不舒服毕竟很微弱。他行走江湖,总是一人在外自我照顾,并没有什么放不下来的架子。而且作为医师,要照顾病人,所以也没什么不能做。他只是想着,快点完吧,否则一拖再拖我又解不了毒了。 他给红火洗完脚。 红火一直看着他,商泛眼皮也没抬过一次。 “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红火沉吟了一下,“没了。” 红火躺在床上,商泛为他盖好被子。已经入夏了,一床薄被。 “那小的先告退了。” 红火看着商泛的背影,惊异他就是打个水的工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而且洗脚什么的都没有露出一点痕迹。 红火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到“能屈能伸”这个词。马上,他又自我否定般的摇了摇头,就这么一件事情就能屈能伸了?不至于。 下午红火选仆役的时候,就觉得商泛的身形有点熟悉,但是由于商泛头是低着的,他也就没多想。直到商泛突然把头抬起来,他才觉得震惊,怎么他会在这里? 红火之前是对商泛有些好奇,所以在死门上确实关注了他好一阵子。他之前一直猜不透商泛的身份,后来商泛医红木的时候,他看商泛娴熟的手法,联想平日商泛沉静的气质,基本就可以判定商泛是个医师。死门出了那么多事情,红火也无暇顾及他,只是最后送他和罗九走的时候,觉得商泛很独特,不是他以前生命里见过的任何一种人。 不过死门一别,新门主上任,事务更加繁忙,红火早就把这么一号人物抛之脑后,谁曾想在砂月城又看见了他,还成了他的贴身小厮。 红火断定商泛不可能真的是这里的小厮,他虽然会做事,但是手法不熟练,甚至是有些笨拙的。况且如果做了多年小厮,那必定是相当会察言观色的,他刚进来的时候,商泛愣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小厮们的机灵和反应。 那商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之前商泛在死门上确实没有做什么不利死门的事情,甚至还救了红木一命,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砂月?这次难道真的是巧合?会有这样的巧合?会不会和这次的事情有关联?如果有关联,那商泛代表着谁,是谁的棋子? 第二十七章:尴尬 隔天商泛起来的时候,身在药房。 商泛炼药总是会忘记时间,后来他干脆把自己的铺盖卷儿搬到那小房间来了。反正天气也不冷,小药房也离睡觉的通铺很远,他在房间的角落里铺了个床铺,困了就睡,省时省力。 他起来,走到专给仆役们准备的地方洗漱了一下,敏敏就过来让他通知红火今早和老爷夫人一块吃饭。 今天起得实在不算早,商泛收拾好一切,端着脸盆拿着毛巾到红火的房间里去。 红火已经穿戴好一切,在桌子旁边看书,似乎已经看了好一阵子了。 “公子,洗漱吧。”商泛见红火没问,他也就没提自己起晚了的事情。 红火洗漱完毕,商泛道:“今早老爷夫人请公子一块过去用早膳。罗坚会带您过去的。” 红火看商泛,他眼睛下面有一片青色,“怎么,你起得比我还晚还是没睡好吗?” 商泛忙道:“对不起公子,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郝仁说过了,有什么错误,良好的认错态度是关键。 红火也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样子,走出门外。 商泛心里狐疑,就算死门要过来商谈事宜,也应该是红水不是吗?怎么会是红火过来? 商泛把床铺好,搞了一遍卫生,又把红火换下来的衣物洗了。 他在房间里等啊等,红火似乎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找人一问,才知道红火已经和罗坚出去了,连晚饭都特意嘱咐不回来吃。 商泛松一口气,他实在累,一下午闲暇,至少也是个缓冲。 下午他又到药房里,研究了一会儿毒药,还小睡了一下。精神好多了。 晚饭完毕,他到红火的房间里候着。 伺候人真的辛苦,完全牺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还得时时想着主人的作息,不能偷懒,不能不知心,真是……简直是在供着一座菩萨。 夜晚,红火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这次商泛学乖了,他一直毕恭毕敬的站着,红火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多话。他寻思着要是红火觉得他很闷的话就是最好不过的了,最好把他换掉。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我要洗澡。”菩萨开口了。 “是。” 商泛又怕被说手脚慢,万一红火不满意,闹到岳名仙那里去就麻烦了。他和罗坚把浴桶搬到房间里,又提了水,气喘吁吁。 他觉得没他什么事了,正要出去,菩萨的声音响起来:“你去哪儿?帮我洗。” “不是吧,你……”商泛惊觉自己说话实在不合身份,转换语气慢吞吞道:“公子……小人实在不会……”商泛又怕红火说他不合格,改口道:“小人……” 红火看他那么窘,顿时心情大好起来,“快点,就擦个背,至于么你。先给我脱衣服。” 商泛不好再说什么,搓背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几乎用一步一步磨着走到红火旁边。 郝仁之前跟他说,“有些主子是喜欢别人服侍他洗澡的,但是还有些觉得自己身体很隐蔽,不可以给别人看,随意不会让你给他洗澡。不要洗最好,如果要洗,你就当在洗白菜就可以了。” 洗白菜……他一件一件脱着红火的衣服,觉得……有点困难。 不过这也没挨多久,因为天气原因,衣服穿的不多,一下子就脱完了。 红火跨进浴桶里。“我先洗,你候着,到时候要擦背我叫你。” 先搓背不行么!! 商泛把衣服摆好,站远,低头。 红火瞄了一眼,心情非常愉快。他是没有让别人给他洗澡的习惯的,人在洗澡的时候比较放松,防御性会降低。让商泛搓背,他也是一时兴起,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让他帮他洗澡,不过商泛的反应实在乐到他了,他才随口说出搓背一事。 他看商泛实在坐立不安,便好心道:“行了,过来擦背。” 商泛战战兢兢,拿着布巾,咽了好几口口水,擦起背来。他擦的很轻,实在……怎么说呢,他以前也尝过女色,但是和接触男人的身体给男人洗澡,还是头一回。 “重一点,你挠痒痒吗?” 看红火好像有要转身的迹象,商泛一把抓住他的肩,道:“你别回头,我擦重点就是。” 商泛闭了闭眼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拿着布巾快速搓起来。商泛平时自己洗澡的时候很慢,因为他觉得很放松,这会儿拿着布巾就像暴风过境,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背洗完了,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稳了稳,道:“公子,洗完了。” 说实话,红火就是一走神的工夫,商泛就已经搓好背了 红火顿了一下,道:“行了,你去外面候着吧,到时候叫你。”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了开门声。 真够快的,就是洗个澡搓个背,至于么? 红火认真洗起澡来。 外面的商泛吸了好几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干嘛呢?不就是洗个澡么,同样是一副硬邦邦的身体,红火有的他也有,不至于这么怪异?他想,大概是浅溪和罗环之的事情有点影响他,他在搓背的时候想他们俩想了好几次。 等到红火再叫他的时候,商泛又平复了。红火看着他平静的走进来,倒水拿衣服,就好像刚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能这么快控制自己心情的人,也非常人吧。 接下来的日子相处还算愉快。商泛又解了好几种毒,学了极重下毒方法,他想,以后要给红火下下毒,看他会不会发现。 商泛能有时间解毒也得益于红火。红火不是个废话的人,白天的时候一般都是带着罗坚出去,基本上见不到人,晚饭根本就不会在府上吃。夜晚回来顶多就是让商泛搓个背,商泛搓着搓着的就习惯了,后来红火连背都不让他搓了。 虽然他们在来砂月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但是他们俩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就好像最普通的主仆一样,商泛伺候红火,红火也不为难他,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事情基本上没有。虽然…… 如果真的要挑骨头肯定是一挑一大把就是了。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天气已经很热了。 商泛不知道红火要在这里住多久,他也不问其他的人,免得祸从口出。看红火你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他好像会在这里常住,又好像明天就回收拾走人。所以商泛的结论是,红火肯定是到这里来办事的,而现在,事情还没办完。 他渐渐了解到岳名仙和她丈夫是做布匹生意的。在砂月,一般的布匹差不多,但是砂月这里有一种特殊的蚕,吐出来的丝极软,做出来的布料比在中原舒服许多。 商泛自己是没穿过那种料子,不过红火倒是穿过,他洗衣服的时候感受了一下,确实很柔软。 人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红火一早就出门了,商泛昨天解了毒,上午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下午一个人闲的无聊。 离开了砂月之后自己要到哪里去?不知道单定的事情顺利吗? 商泛把玩着一个杯子,看着杯子外缠绕的花纹,突然觉得在砂月的日子也不错。至少有事情可做,人活的充实。 突然传来一阵响声,门被推开了。 商泛吓了一跳,快速放下杯子,他以为是红火回来了。一看,才发现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溜了进来。 “商泛……”郝仁一屁股坐下,摆一张苦脸。 “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了?不用去伺候你的二少爷?” “伺候他妹!老子见他不爽,谁爱伺候谁伺候去!”郝仁气呼呼的。 “怎么啦?又闯什么祸了?”商泛很了解,二少爷看郝仁看得很重,而且郝仁每次气呼呼的来找他都是他自己犯了错。 “这次不是的!商泛你不知道,他以为他自己是个少爷就了不起了吗?就可以不把我们当人看了吗?” “怎么了?仔细跟我说说。”商泛正色,二少爷把郝仁捧在手心里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把他当人看? “还不是看不起我!这几天我还是尽心服侍,他自己却阴阳怪气的,一件小事就对我发火。我以为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认错态度特别好你知道吗?他还一点改变都没有,照样不给我好脸色看。烦死了,刚刚还说我就是一个奴才,让我不要管他!是啊,我懒得管他!老子不伺候了!” “别冲动,郝仁,你先……”商泛刚要说“冷静”两个字,突然“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好啊你,郝仁,满府找不到你,原来你又到他这里来了!跟我回去!”二少爷站在门边,怒气冲天。 “凭什么!我就不和你回去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就跟你说了,我不伺候你了怎么样!”郝仁怒气未消,不顾一切的吼道。 “行啊郝仁,翅膀硬了是吗!有靠山了是吗!我倒要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的靠山!”他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下人,在这个时间却在主子房间里谈心聊天,好大的胆子玩忽职守!我现在命令你,郝仁,还有你,马上到我房里来!本少爷要好好的惩罚你们!” 郝仁还想顶撞,被商泛一把拉住。 商泛对他摇了摇头,“乖,我们过去吧,你不是也教过我吗?不要和主子顶撞,这可是你说的。没什么,主动认个错就行了。” “我有什么错!” “别,我们再不过去,待会肯定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为我想想不行吗?再说二少爷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真的把我们怎样的。”商泛一顿乱说,其实他哪有时间去了解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先把郝仁哄过去再说,他还想待在这里学毒呢,好不容易有所突破,把事情闹大他就没有任何机会留在这里了。 郝仁想了想,仍然很不服气,但是又不想连累商泛,只好妥协道:“好吧,我可以过去,不过我不会认错的。” 第二十八章:迁怒 商泛和郝仁一路尾随。 商泛觉得实在很蹊跷,二少爷看见郝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那么愤怒?二少爷也应该知道郝仁是教他的人啊。 他前前后后联想了一下,二少爷进门的时候,说的是,“你又到他这里来了”,又?商泛心惊,难道二少爷对郝仁的占有欲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都不允许他和其他的人说话了? 商泛从见郝仁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孩子灵动可爱,郝仁也表现出了对他的喜欢。后来商泛看郝仁不知道写自己的名字,于是时常会教他写字,郝仁也喜欢学,经常会来找他,而且进步非常快。 待得越久,商泛就越觉得奇怪。向郝仁这种年纪不大的仆役,一般主子都会教他读书写字的,这样能帮到主子更多。可是商泛问郝仁的时候,郝仁说,他服侍的二少爷从来都不教他识字。这已经让商泛觉得诧异,二少爷是个满腹经纶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小厮目不识丁? 二少爷之前就显得很反感商泛,还私下找过商泛,不允许他教郝仁识字。 ……把这些都联系到一起,商泛心里渐渐有数。 不过他实在无法承认二少爷的做法。难道只是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就要把郝仁的翅膀折断?对郝仁来说,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一辈子都留在这小小的府邸里。郝仁不可能不憧憬外面的世界,他越憧憬,就会反抗的越厉害,到他真正成长的时候,二少爷再用这么剧烈的方式,要么,真的让郝仁完全毁掉变成一个只懂应承的人,要不然就是郝仁最后走了出去,但是两败俱伤。 商泛神色凝重。他感觉到二少爷是个很自我的人,这样的人要怎么说服他? 不过,现在要面对的显然不是说服他的问题。 二少爷进房之后坐下,胸口还是起伏着,显然现在仍旧极为愤怒,郝仁站在一旁,倔强的不肯低头。 “怎么,你还不认错吗?”二少爷斜着眼看着郝仁。 “认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是你自己看不起我,娘的,狗眼看人低!是啊,我就是一奴才,供您使唤的,我认不认错又有什么不同?” “什么,你骂我是狗?”二少爷怒发冲冠。 郝仁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言辞不当,但他嘴硬,“怎么了?你还不是看不起我!” 商泛想插一句什么,但是他们说话频率太快,根本接不上嘴。 “好,我不跟你计较,只要你保证,以后不要再和这个人来往!”二少爷指着商泛。 “凭什么?我就要和商泛来往,我喜欢他!”郝仁理直气壮。 商泛在心里暗道一句,糟了…… 果然,二少爷双目圆睁,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喜欢他?!” 郝仁道:“是啊,我就是喜欢他,不喜欢你!” 商泛转身拉着郝仁,想让他别说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声音破风而来,背上突然一下锋利的疼痛,空气中马上就汇聚起血腥味。 “不准你碰他,你这狗奴才!”二少爷收回鞭子,嫌恶的看着商泛。 商泛收回拉扯郝仁的手,他想,他的背应该已经皮开肉绽了。 “你干嘛打商泛!你怎么可以打商泛!丫的,我和你拼了!”郝仁的眼睛红了。 商泛心道,你别说话了,郝仁,你越说他打得越狠。 果不其然,二少爷见郝仁要上来夺鞭子,又是一鞭。 商泛疼的连吸几口气才缓过来。 郝仁也急了,看着商泛瞬间惨白的脸色,他的声音中隐隐有了哭腔,“别打了,你这死人别打了!” 二少爷哪停得下来,眼见一鞭又要飞来。 郝仁一拉一扑,那鞭子就落在了他身上。商泛被郝仁猛力一拉,跌在地上。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郝仁,你怎么样!没事吧!”二少爷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郝仁会扑上来,他扔掉鞭子,扶着快被抽到地上去的郝仁。 郝仁本来心里极其委屈,这样一鞭又大有屈打成招之意,他又怒又伤心,泪落如珠。 二少爷一看郝仁的眼泪,顿时慌了神,“郝仁,不哭了,是我错了好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猜忌嫉妒的,不该打你的,郝仁,乖,不哭了,好不好,来人呐!拿药来!”二少爷着急朝外喊着。 “少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喜欢商泛,他教我识字,教我好多东西,我想学认字……你不要打商泛……”郝仁抽噎着,语不成句。 “好好,我不打了,我错了郝仁,你要学习我不阻止你,我亲自教你好不好?”见没人进来,二少爷大吼一句:“来人!人都死光了吗?拿药来!不,我这里有药,我自己去找,郝仁,你等等我……” 有几个守在外面的仆役把药拿了进来,阻止了要去找药的二少爷。 “商泛……商泛也要药……”郝仁心里委屈,眼泪竟停不下来。 “好好,你乖乖上药,我找人帮他上药好不好?你,你下去把商泛扶起来,给他上一样的药,明白了吗?” 被点名的仆役把商泛扶起,扯到伤口,一阵疼痛。 过了刚刚那一阵,那疼痛已经转换成麻了,仆役一拉扯,麻中牵扯出尖锐的痛。那仆役不管他痛不痛,径直把他拉着,商泛没什么力气,那仆役就直接拖着走。 商泛现在也无暇去管郝仁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暂时,二少爷应该不会怎么样了。 拖他的人是位彪形大汉,把他拉出去,就势就要把他的衣服撕开给他上药。商泛连忙阻止,天啊,再这样,估计就要断送在这汉子手上了。 商泛断续道:“这位大哥……我先不上药……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药吧,就不劳烦大哥了……二少爷那边我不会乱说的……大哥扶我起来便是。”说着还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那汉子本身就不耐烦,见商泛这么说,就把药塞给他,恶狠狠叮嘱道:“记得上药,免得二少爷那里不好交代。”说完人也不扶,走了。 商泛只得自己摸索着站起来,没办法,他对疼痛实在无能为力。 眼看着过了饭点,商泛好不容易走到小药房里,换了件衣服,也不处理伤口。 他经不起二次疼痛,反正那些药作用对他不大。 又把上次郝仁特意送他的香囊挂在身上。 天气热,不过幸好已经是晚上,汗出的不多。他步履缓慢的走到红火的房间里,背上的伤口应该不会那么快结痂,但是至少不会流血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估算红火应该快回来了,饭也来不及吃了,就算去吃,也没什么可吃了。 商泛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一下,又倒掉,把杯子放回原处。 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麻的很,火辣辣的。 他扫了一眼房间,不需要再次整理,便打算到门外去候着,顺便吹吹风。走过来还是出了点汗。 他走到门外,门外无风。 就算没风他也不想进去了,走过来走过去麻烦,万一扯到伤口还得疼。于是就在外面等着,没想到只等了一会儿红火就回来了,比平时还早了一点儿。 他连忙把门打开,进去把茶倒好。 红火一进来就皱起了眉,“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太浓了,赶快把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扔掉。” 商泛走出门,把香囊放在走廊的角落里。又从外面打了水,给红火洗脸。 他这次用的时间比平常长,红火竟也没多说什么,就着水洗了脸。 商泛正想把水撤掉,就听红火道:“换一盆水进来。你动作太慢了,让罗坚去换。” 罗坚果然很快的把水换了进来。商泛现在也不想去想红火到底满不满意了,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红火不满意,他也没办法,由他去了。 商泛本来以为他又要洗脸,不料红火撩开了袖子。左臂上赫然是一个伤口。 商泛竟没有闻到血腥味。 红火道:“把伤口给我处理一下。” 商泛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伤口已经简单的撒了一些药粉,掩盖住了气味。 “坐。”商泛淡淡道。 红火依言坐下。 商泛把他的袖子卷起来,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剑伤。他拿布巾仔细把伤口清洗了,“你有药没?” 红火拿出一包药粉,一些白布。 “忍着点。”商泛把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用布把伤口缠好。红火一声不吭。 “天气炎热,要经常换药。最好半天到一天换一次。等伤口结疤就把布撤了。” 红火轻轻点头。 “我去倒洗澡水。” 商泛把脸盆端起来,还没走出第一步,红火突然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商泛顿了一下,“小事。” 红火在商泛背上拍了一下。 商泛一个踉跄,差点把水倒在地上。他把盆子重新架到架子上,看着红火。 “脸色都白了,怎么,你没上药?自己不好上药?” “谢谢公子关心。小人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商泛没好气道。 商泛想,红火受伤回来,心情肯定不怎么样。再给他摆点脸色,他应该就会发火不理了。 可是事实证明,当对象是红火的时候,商泛的料想总是错的。 红火看着他,突然笑了,“商泛,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查出你是什么目的,但是……算了,这么说吧,你在死门上对死门有恩,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 商泛觉得他笑的诡异,话更加莫名其妙,“第一,我只是救了红木,牵扯不到死门。第二,我的目的与你无关。第三,你要管我?你怎么管我?” 红火不把他的敌意放在眼里,道:“我当然有办法管。” 第二十九章:悸动 红火神色淡然的坐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夜晚的时候你能离开去休息吗?” 商泛脸色一白,他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要这样?” 红火也在想为什么这样。 大半个月的相处,他和商泛鲜少交流,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是不可否认,商泛给他安静、舒适的感觉。他本身对商泛就好奇,可是商泛却视他如敝履,并不愿意和他有过多交集,只是不失礼节的服侍着他。原本这种“自己做好分内事,不节外生枝”的做法对红火来说是很受用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他心里却有种莫名不爽。 商泛来服侍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奇怪,为什么平日不施香气的商泛身上突然会那么香?他看到商泛的背之后就了然,因商泛出了些汗,衣服有些黏在身上,露出一条长长的凸痕。红火何许人也,一看就知道那是鞭子打出来的。 不过叫住商泛确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也许是因为商泛惨白的脸色还是咬牙硬撑,也许是商泛那愠怒的语气让他也生出一丝火气,就是想要压制他。 谁知道呢,红火不在乎这些,他只会遵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红火笑道:“这个你别管。” 商泛擦了擦脸上的汗,他现在需要平静,平静……擦,他快要爆发了。 好不容易他终于咽下自己的怒气,停顿一会儿,“你想怎么样?” 红火满意的点点头,露出轻微的“孺子可教”的表情,“很简单,上药。” 商泛道:“具体点。” 红火看了一眼房梁,好像在思考什么可行的方法,没过多久,道,“我帮你上药。” 商泛冷笑,“你?我只是个下人,怎可弄脏了公子的手?况这大夏天的,汗臭难闻,我可还没洗澡的。” 红火浅笑,“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过来。让罗坚给我弄水进来,我洗完的时候我不希望你还没洗完。” “……” 商泛理都不想理他,走了出去,盆子也不拿。 下人们洗澡的地方是个大房子,有个大池子,里面放了水,集体浴室。商泛极不习惯这样的地方,他就算一个人在外,能够适应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但还是忍受不了大家一块洗澡,还有说有笑的。 他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宁愿就拿水擦擦也不愿意挤到里面去洗澡。后来郝仁发现了这点,就告诉他离他那小偏房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可以凑合去洗一下。商泛这才如释重负,每天都是去那条小溪洗澡。 那说是条小溪,其实是条狭长的河道,只是到了这里水流很少了,而且很窄。商泛沿着那条溪流的上游一直走,没到头不说,路上也没看见人在用水,大概是因为水流确实比较少的缘故。 溪流的水不多,但是洗澡还是勉强凑合的。 小溪的位置很隐蔽,商泛走了好一阵子走到那里,洗了澡。背部有伤不方便,商泛沉下身体,让溪水冲过自己的身体,反复几次,就算草草洗完。 他估算一下时间,红火肯定早八百年前就洗完了,再从这里走过去,红火估计都睡了。 随他发火去,商泛这人,之前他会跟你生气,最后直接不理你,免得糟蹋自己的心情。 对于红火,他没什么可说的。以前他是觉得危险,相处久了,觉得虽然有些神秘,但还是比较正常的一个人,也不斤斤计较,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主子了。 仅限于此。 商泛拿着自己的衣服,甩甩头,回想了一下之前学的下毒方法,要不要给红火试试?不,要是被岳名仙看出来麻烦就大了。或者给他下了毒之后马上就给他解了?还是算了,要是弄出什么意外就得不偿失了,他还想红火快点把事情办完走人呢。 “你这小厮当得不错啊,还得主子亲自来找你。” 商泛猛的抬头,似从梦中惊醒,“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应该很隐秘不是吗?他怎么能找到这里? 红火站在他面前,商泛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你就住在这里?一人一单间?果然是特殊待遇么。” 商泛收起愕然,他猜想肯定是某个时候他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这是我的事。” 红火发誓,“这是我的事”、“不关你事”这两句话已经排在他厌恶的句子榜首了。 “快点,时间不早,我明早还有事。”红火面无表情。 商泛想发作,又不是我来求你的?好像自己是债主来讨债似的。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进了房间。 红火进了那小小的偏间,瞠目结舌。 看外观你绝对想不到里面的陈设会是那样。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药物罗列在一个个小隔间里,台子上面配药的小罐子星罗棋布,里面各种药物的气味混合着,散发出袭人的味道。 商泛从角落里拿出茶杯茶具,倒了两杯,递给红火一杯,“粗茶,要是口渴就凑合着喝,吃不下就算了。” 红火接过那杯茶,还没凑到鼻边,便闻到了一股清新冷冽的香味,沁人心脾。在各种药物的味道这么混杂的地方,那股香还是直达心底。 红火喝一口,眉头微皱。 这茶不知是什么做的,虽然气味好闻,味道却极苦无比,难以下肚。看一眼商泛,只见他淡然自若的喝着,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原本拧在一起的眉毛也舒展开来了。红火怀疑,难道从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是不同的茶? 红火无论如何不肯再喝,却突然品尝到一股清甜淡雅的滋味,直逼心房。就好像一下子五感全被打开,宛然漫步在花丛中,一片生机黯然。 红火惊愕之极,又喝了一口。 这次滋味却又不一样,浅浅的,渐渐品出了茶本身的清冽。红火又喝了几口,顿觉全身舒畅。 只能啧啧称奇。 商泛目睹红火变化的全过程,也不说什么,“好了,你现在要干嘛?” “上药吧。”红火还是捧着茶杯。虽然是热天热茶,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燥热,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商泛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反驳也不是,应承也不是,这样的情况,以他和红火的立场,实在觉得诡异之极。 商泛还是有点不甘心,他搞不懂红火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明白,不管他怎么问,红火都不会正面回答的。 红火看商泛似乎杵在原地,轻声道:“没有那么纠结。上药我就走了。” 商泛摇了摇头,他起身把灯拿起来。 这里毕竟只是偏房,灯光不是很亮。商泛捻了捻灯芯,叹气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立场在哪里。” 红火道:“这需要立场吗?我选择相信你,这还不够?” 商泛一震。 信任……他以前也是选择凭感觉去相信,就算有时候也确实头破血流,但他从不曾退缩。就算是在死门上面对着罗环之,事关浅溪,他还是选择遵循自己的感觉。 他把灯拿到床边,把上衣脱下。 红火看着他背上血肉翻腾,心里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他从没觉得平时看都不看的伤口会这么触目惊心。 商泛递给他一包药粉,“由下而上,动作能有多快就多快。” 红火接过来,听见商泛语气里的凝重,没有由来的一阵紧张。 背上只有两条伤痕,但是看得出来,使的力气极大,而且是带了一些内力鞭打的。 商泛闭着眼,咬着牙,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了好一会儿,红火还是没有动作。他不禁回过头来,“红火,你怎么……” 就是现在!红火拿着药粉,按照商泛交代的方法,快速的洒在伤口上。 “啊……”商泛没有任何准备,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一阵撕心的辛辣疼痛。 还好红火虽然是第一次给别人上药,但是动作很快,尖锐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会儿,马上就是细细碎碎的酥麻辣痛,整个背就像火烧一样。 商泛想穿上衣服,一下之间,竟完全没有力气。 这就是商泛不愿意上药的原因。上了药之后本身就对他用处不大,但是这种上药过后的比受伤放大好几倍的疼痛却是他不能忍受的。 红火看商泛久久没有动作,也不知道商泛现在正在挣扎,只平淡道:“你怎么样?” 向他这种混江湖经常受伤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觉得受伤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换药也根本不值一提。 商泛咬牙答道:“没……没事……呜。”断断续续。 红火一震,他恍惚听见了一声呜咽。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上前把商泛扶起。 商泛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红火道:“你怎么样?” 商泛做起来,手向后伸,想把衣服穿上,又无可避免的挤压道伤口,引来一声闷哼。 红火帮他把衣服穿上。 商泛在疼痛的时候,易感怀,进而产生一些脆弱的情绪。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他拢拢衣服,站起来,看也不看红火,就往外走。 红火好似愣在原地。刚刚那声呜咽一样的东西,尖锐的撞破他的胸膛,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心脏的跳跃,好像要挣破胸腔。 商泛推门出去,响动惊醒,红火大为惊异,忙跟了上去。最后一个残留的念头是,商泛的腰,很细。 商泛在草地上漫无边际的走。微风吹来,总算是抚平了他那些脆弱的神经,让他渐渐心如止水。 偏房离陈府的主宅远,旁边是有一片广袤的土地,也没种植什么,好像是荒废的。 商泛每每无法面对和解决他突如其来的脆弱,只能逃避。他又寻到那条小溪边,沿着旁边的小径走。 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红火的脚步声很轻,几近没有。 好一会儿,商泛回过头道:“你还要跟着么?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明早去伺候。” 红火也在等风安慰他燥热的心,闻言,他走近商泛,隐隐觉得他的眼眶红了。 实际上他也不可能看清商泛的眼睛到底有没有红,月光实在晦暗。 “你……真的不告诉我你到这里来的目的?”红火这段时间查商泛,毫无头绪。就连陈府上的人都不知道,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新来的仆役。他试图去找和商泛一起离开死门的罗九,却也找不到。 商泛叹一口气,绕过红火,往回走去,“红火,我们真的不相干,你问了又有什么用?我根本不可能做任何不利死门的事情。说白一点,死门是兴盛是衰亡我都不关心。你不必把关注的焦点放在我身上,那样你会耽误自己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大夫,怎么去管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我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但是如果你硬是要揪着我不放,浪费的只是你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或者,你现在直接杀掉我就好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红火快步上前,和商泛并排走在一起。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平静的声音,红火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无助。 红火并不觉得言语有什么说服的力度,要说不怀疑,事情实在蹊跷。要说怀疑,确实也没有有力的证据,难道真的这样的相遇都是巧合? 红火很明确,他自己在办的这件事情,不可以有任何差池,关乎死门的存亡。是相信?还是继续彻查商泛,继续怀疑? 红火明显感觉自己心中的天平倾斜了。好像他已经快相信商泛了。难道商泛有这种能力能够使别人很快的相信他? 两人都没再开口。 风突然大起来,舞动两人的发丝。 眼看着自己的小屋已在眼前,商泛略微思索,对红火道:“今天,谢谢。” 说完,走上台阶,开门进屋。在要关门之际突然听红火道:“你明天陪我出去。” 商泛把关了一半的门猛然拉开,“什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对砂月完全不熟悉,跟在你身边只是累赘啊……” 门前哪还有红火的影子。 第三十章:检验 走在路上,商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红火走了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研究他中的毒。岳名仙现在给他下的毒越来越厉害,昨夜他睡觉时就隐隐感觉到身体内部的不适。岳名仙也告诉他,给他下毒这种方法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真正很强效的毒药就算是解了毒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或者是身体内部的创伤,或者是神经方面的。还有些毒药的毒性效果多重,她的一些毒药中毒太深还会产生幻觉。所以之后她不再给商泛下毒了,顶多拿动物做实验。 事实上,这次他中的毒有值得说道的地方,除了昨晚,他基本上就没有任何不适,从外表上,也没有任何症状,根本看不出来。 他走到红火的房间,本想打个招呼去取水洗漱,进了房间才发现罗坚已经把这些事全部处理完了。商泛这才想起昨晚红火跟他说的要他跟着出去的事。 难道真的是真的?红火难道不知道这样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手无缚鸡之力,要是遇到危险,不但帮不上忙,而且也许还会拖后腿。 他站在门外,见红火出来,便一路尾随。 “红火,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四下无人,商泛悄悄问道。 红火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商泛和他对视良久,以为他要回答自己的问题,不想红火只是看了他几眼又不理他,往前走了。 “做下人的不要废话。”红火大步走着,留下这么一句话。 “……” 用过早膳,他和红火出门。 他自从进了陈府就没出去过,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只是一路跟着,不说话。 红火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闲逛。既不要商泛带路,也不要商泛服侍。 走了一个多时辰,商泛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红火走路时快时慢,一直没停下,他早上本来就没有吃东西,觉得头昏眼花。 原来罗坚一天到晚做的是这样的工作……比他就在屋里呆着累太多了。 红火感觉到他不稳的气息,却也不停下来,直到到了午膳时间,他才率先走进一个客栈。 商泛心里泛出一种“苦尽甘来”的心酸感,不过马上他又觉得,也许不进客栈对他来说会更好。作为一个小厮,他是不能上桌子的,主子吃饭的时候他得在旁边看着。 红火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也不坐下,就看着商泛。 看了好一会儿,见商泛还是不懂他的意思,红火皱起眉头。 倒是一直站着,引来了店小二。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店小二利落的上来,擦凳子擦桌子。 商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红火是要他擦桌椅。 在府里的时候桌椅每天都擦,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商泛心里虽然觉得失职,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饥饿已经盖过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菜上来,一时香气环绕。 红火拿起筷子,商泛仍然在后面站着。 红火点的都是中原的菜色,吃的津津有味。商泛来这里之后吃的不多,实在不怎么习惯这边的饮食。如今美食摆在自己的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吃。 红火吃东西吃的不快,甚至有些慢的。没有点酒,慢条斯理,颇有优雅之风。 商泛无语,干脆眼不见为净,转头看向客栈外面。 客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不知为何,商泛总是感觉不舒服,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红火吃完了饭,又开始带着他走,一走又是一下午。 商泛快虚脱了。 两人都不说话,商泛现在跟着红火的动作已经完全是机械性的了,缓不过来。 他怀疑红火是故意的,这么没有目的的溜是为哪般?难道红火到这里半个月每天都是这样? 还不停下来……怎么还不停…… 仿佛是听见了商泛内心的呼喊,红火总算是停了下来。 商泛扭头一看,心里哑然。 “迎春楼”。那诡谲的气氛,姑娘们欢笑的言语,胭脂水粉的浓烈,让体力不支的商泛一阵恶心。老鸨笑的花枝招展,迎着红火,直接进了内院。商泛尽量远离着,但还是被那呛人的香味熏得阵阵反胃。 但是这样的气味却也让商泛更加疲乏。 商泛一路尾随着,只见老鸨轻车熟路的把红火带到一个房间。出来之后,也没有问商泛什么,商泛只好在外面守着。又饿又累,商泛已经没办法去想其他任何一个东西了。 商泛记得以前去一个很高的山上采药,当时天色晦暗,仿佛随时要下大雨。他要采的药恰在山顶上,路途漫长。山上湿气重,又将要入冬,山顶上温度低,无法过夜,只能在当天来回。当时他一路上山,完全不顾及半山腰的任何药草,爬了一个上午,还没到顶。天色阴沉仿佛黑云压城,再加上心里很急,生怕一天之内无法来回,只能一个心思的往上爬。越到上面越是云雾缭绕,雾气打湿了额上的碎发,身体燥热,衣物全湿凉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露水。当时也是这样,他心里无法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往上、往上…… 不过这个时候比那时好像更累。那个时候是轻装上去,只是又热又冷,现在他东西都没得吃,腿脚也是酸疼不已。 “商泛。” 商泛一回神,恍惚听见红火在叫他。 他听得不真切,只怕是自己听错了,集中精神,听房间里面的响动。 “商泛。” 这次听实在了。 “公子。”商泛应道。 “进来。” 进去?进去干嘛?商泛心里还在狐疑,疲劳的身体却率先做出了反应,推门走进。 突然闻到一股清香。 红火接住倒下去的商泛。他轻轻把商泛放在床上。拿起布巾给他擦了擦。 红火旁边还站了一人,见状,道:“怎么,他有什么问题?还要你这么兴师动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 红火没答话,只是点头。商泛比在死门上的时候更瘦了,眼睛下面厚厚一层青色,红火心道,怎么会这么不成人形? 那人道:“那就快点吧,我先给他施针。” 那人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套针具,灸进商泛的几个穴位。商泛动动,眼睛终究是没有睁开。 “好了,现在可以问了。” 红火点点头,看着商泛。 “你的真实名字是?”红火问道。 一直沉睡的商泛突然开口,道:“商泛。”仿佛是在说梦话,眼睛还是闭着的。 “你去死门的目的是什么?” “找浅溪。” “浅溪是谁?” “是我……最重要的人。” 红火顿了顿,接着问。 “你到砂月来干什么?” “来学医。” “你和砂月的人有勾结吗?” “没有。” “你是不是对死门有什么图谋?” “不是。” “你为什么要救红木?” “本能。” 红火又问了几个问题,商泛的回答都是,就是一个行医的,和死门没关系,也不会害死门。 红火皱起了眉。他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商泛的回答,他的心里会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在怕,万一用这种方法查出商泛是卧底,自己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现在他不必再想那么多了,商泛是清白的。 “好了。”那人走近,把针拔出。 “咦?他中毒了。”那人看着针,有些惊讶。 “中毒?中什么毒?”红火急忙道。 “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是别管。” 红火也知道这点,只是…… “好,要查的你也查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那人从窗户一跃而出。 红火看着商泛舒缓下来的脸,心中一片复杂。 …… 商泛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踢他。踢了一下,间隔一会儿,又踢一下。 红火踢了商泛好几下,见商泛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又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商泛,起来。”红火踢得稍微重一点儿。 “滚开,你是谁啊让不让人睡觉?”商泛猛的一下坐了起来,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嘶……” “商泛,快起来,该回去了。” 他的正上方传来红火的声音。 他上下左右地看,发现他应该还是置身于青楼之中,走廊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外面守着吗?难道他就在这里睡着了? “还要睡吗?你这小厮当的比我这主子舒服多了。”红火冷哼一声,下楼,留下一个英气逼人的背影。 商泛跟上。 一直到陈府,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红火一路上并不开心的样子,似乎并不愉快,但也没多说他什么,他也不好多说,一路诚惶诚恐状。 红火和岳名仙打了招呼,回到自己房间。 “罗坚,你去厨房拿点东西,我还没有吃饭。送过来后去外面守着。商泛,你,在这候着,我得好好教教你身为一个贴身小厮的本分。” 罗坚看红火一脸阴沉,赶紧下去。 商泛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惹红火生气了? “公子,小人不知何处做的不好,还望公子明示,以便小人改正。” 红火睨着他。 商泛不再说话。他发现只要红火这样看他,就肯定不会开口告诉他什么。他想,至少我还掌握了一些主子的习惯么。 罗坚把饭菜送上来,一溜烟走了。 “商泛。” 商泛从睡梦中被人叫醒,本就劳累,站了一会儿上眼皮又快贴下眼皮了。听红火这么一叫,猛的一下站直。 要教训了?教训他中午吃饭没给擦桌椅?教训他在妓院房间外面睡着了? “坐下吃饭。” “啊?” “听不懂吗?” “没。”商泛古怪的看着红火。 “怎么,不坐下,累得坐不了了么?” 商泛一屁股坐下。 “不会拿筷子?还是让我喂你?” 商泛把第一口饭菜放到嘴里的时候,想的还是,怎么,这样吃饭总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红火看起来又很正常…… “快点吃饭。你这样看我是要吃我?” 商泛吓一跳,赶紧扒饭。 第三十一章:配角 吃了一碗饭,渐渐饱了。他心有所想,一顿饭吃下来竟然没品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就吃饱了?你一天没吃饭了吧。”红火放下筷子看着他。 “够了。”商泛答道。 “不行。再吃一碗。再瘦下去就没有人样了。我可不想后面跟个瘦鬼。还是这里的饭不对你胃口?” 商泛思索一下,又添了小半碗饭。红火这才罢休。 “吃完你就回去休息。”红火不打算再吃,又补充道:“先给我换药。” 商泛吃完饭,收拾一下桌面,拆开红火手上缠绕的布巾。 红火愈合能力惊人,一天时间而已,伤口跟昨天俨然两个样子。 商泛换了一次药,“按照这个趋势,再过个一两天就可以把布撤下来了。” “恩。”红火应了一声,“你那个伤口也要换药吧。” 商泛道:“不必,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红火皱眉:“你不会打算不上药吧?我可不想每天后面跟一个走不动的人,还得我停下来等。” 商泛也不恼,“你嫌走不动可以换人。” 红火挑眉。 商泛一想学毒的事情,也不敢对红火太放肆,只得解释道:“涂药对我来说用处不大,涂不涂都是一回事。” 红火垂下眼。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商泛一进自己的小药房把门关上就直接扑到床上。大约一刻钟之后又起来,泡了点茶,喝一口,舒服了那么一点儿。 爬起来,继续研究药。 房间里本来是有火炉的,但是天气太热,商泛就把火炉搬到外面。刚把药架起来放在炉子上,就听见了脚步声。 “听说你被老二打伤了。”岳名仙走到他面前。 “不碍事。” 两人进门。 “原本你应该也是客人,只是府上确实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情,只好委屈你。我看你体质也有些特殊,就给你带了点药,对你背上的伤口应该也有些帮助的。我在这里给我家老二赔罪。” “夫人言重。” “没有什么言重不言重的,这是你中的毒的解药。从今天开始你得抓紧时间学习了,多融汇贯通,我也没有很多机会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就先思考一下,等见面的时候再问我。”岳名仙递给他一个小瓶,“今天教你如何来调剂各成分的分量以达到最好的效果,也给你教如何制作能致幻的药物。我们时间不多,一个时辰。” “恩,夫人,我们开始吧。” 岳名仙讲解的细致,条理性也强。 岳名仙离开的时候,商泛感觉,自己被洗礼了。事实上,好几次岳名仙走得时候,商泛都觉得自己被洗礼了。 今天回来的比较早,也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在药草上。商泛脑海中红火的样子转瞬即逝,他收敛心神,把精神力集中到药草上来。无论如何,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学习。其他的事,能少管就少管。只要真的不牵扯到自己的利害,也可以随他去。 研究了一炷香的时间,商泛觉得困顿,实在坚持不下去,便打算洗澡歇息。 他拿了衣服走到小溪边。水虽然凉,但是舒适。商泛把全身浸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背,就好像漂浮在上面。上面的伤口仍然狰狞。 洗完,商泛把岳名仙给他的药涂上。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在清凉中隐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辛辣,让商泛赞叹不已。 “岳名仙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这东西真绝了。”商泛自言自语道,他从来不敢想,居然有这样的药,能让他一丝痛楚也无。 他起身,刚穿好衣服,却听见草丛中传来细碎的声音。 “谁?” 夜里的凉风吹在身上,四周鸦雀无声。 “是我多想了?”商泛洗了换下的衣服,晾在绳子上。 全身舒坦,简直完美。商泛沉浸在岳名仙的药给他带来的清凉中。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天上大大小小的星星漂浮着,精妙绝伦。 “商泛。” “红火?你在这里干嘛?”商泛看鬼一样看着他。 “来找你。” “找我?这么晚了找我?” “……嗯。” 商泛想到什么,突然问,“你刚刚有没有到小溪那边去?” 红火顿了一下,“没有。” 商泛放下心来,他想,就是红火真的过去了,也不可能让他发现的。红火的武功应该还是很高的。 “找我干什么?” “呃……你昨天泡的茶,我觉得很好喝。”红火随口道。难道要他开口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怎么鬼使神差到这里来了么? “就这个?这茶是药材泡的,药材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怕你泡不出来那个味道。这样吧,我刚刚泡了些,我给你倒一杯。” 红火想拒绝,但是看着商泛,话到嘴边,“好。” “恩。” 商泛开了门,给红火泡了一杯茶。 红火也奇怪,喝了茶就要走。 “你别送了,早点休息吧。” “……” 我也没想送的好吧。商泛想着。 他看着红火离开的背影,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一大早商泛去红火那儿报道,准备开始一天的千里行。 那么一天到晚的走……千里行。商泛觉得这个名称相当不错。 太阳出来,照在身上,觉得一种没有温度的舒适。仿佛大地都有生机,一切重新开始。 红火早就梳洗完毕。商泛跟在后面的时候想,今天红火的眼睛好像有点肿。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可是好像也没有特别晚?那就是两人的作息时间不一样,红火肯定都睡得特别早。 不过,话说回来,沐浴在阳光中的红火,还是有那么一点味道的。好像阳光洗涤了所有的杂质,换上一种纯净的可触摸的真实。 放在红火身上,那就是他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阳光将他黑色衣服的边镶上金丝。真是美好的早晨。 商泛想着,前面的红火却猛然停了下来,气势逼人的看着他。商泛想,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红火就是这样看着他的,让他觉得危险,慑人。可是不知是因为这上天给予的毫不吝啬的阳光还是因为他和红火这段时间的相处,商泛觉得他可以完全将这过分有神的目光熟视无睹。 不过,怎么红火总是喜欢走路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而且每次都是用那恶狠狠的眼光看着他? “你看什么?”红火开口道。 “……”商泛一下子被噎住,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他只得回一句,“哦。”眼睛还是没从红火身上离开。 透过光亮,商泛的眼睛折射出一种惑人的颜色,就像琥珀,令人着迷的颜色。 红火突然发现,商泛的瞳孔颜色比平常人更浅。一般人的瞳孔是深褐色,少数是纯黑色,而像这样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很多的,红火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得不承认,很漂亮。 商泛探究地看着红火,“公子,走吧。” 红火这才回过神来,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看了一眼商泛,才向前走去。 商泛受不了的想,要不要走这么快?要不就不走,要走就狂奔。 他甩甩头,快步跟上。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一上午红火又带着他在砂月溜达 他突然佩服起红火,这样走,要不就是为锻炼身体,要不就是即使这么走,红火还是能以掩人耳目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两种都让商泛钦佩。只是后者可能性大的多罢了。 中午又是那个客栈。 这次商泛眼疾手快,抢在前面去擦桌椅。 擦了之后他看红火的脸色,看不出一丝情绪。 换了另外几样菜,还是中原菜色。 还好有准备,早上吃了点东西。商泛心里想着,又开始漫无边际的看风景。 对面原来还有一个茶楼啊,这样相对的格局,视角倒不错。只是看外面的装修,应该是很高档的茶楼了,格调很好。 “诶……美人……这边,看这边……”对面有人冲着这边喊。怎么看起来挺高档的一个大方招待的都是一些素质低下之人? “商泛,坐下一起吃饭。”红火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公子……这……不太合适。”商泛推辞道。 “让你坐下就坐下。这么不听主子的话?”红火口气里明显的不善。 “哦。”红火坐下来,盛饭。 “对面怎么这么闹?”红火看一眼对面楼,皱眉道。 商泛经过昨晚那纠结的一顿饭,总算觉得没那么忸怩了。他夹了一块木耳道:“不知道,对面楼有人在喊美人。” “美人?”红火疑惑。 “是啊,不过我看这里也没什么美人啊。难道是在叫你?”商泛调笑。 红火看着他。 商泛噤声。 吃饭的时候也是商泛比较放松的一个时刻,吃饭的时候,只要有人说话,他就会无意识的和别人调笑。商泛想,这一点难道是单定培养出来的?好像也不是,以前他和浅溪吃饭的时候气氛也很轻松。 商泛置身在瞬间僵硬的气氛中,总觉得这样吃饭,压力无形。他给红火夹了一块豆腐,“呐,多吃点。” 商泛原来是想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夹了菜之后,他发现,气氛更加僵硬了。 左右都不是,商泛想,就这么吃一顿饭,就快把他早上的好心情全磨光了。 没吃几口饭,楼下传来喧哗声。 商泛和红火置若罔闻,安静的吃着饭。 喧嚣一路蔓延到楼上。 商泛和红火仍然吃饭,头也不抬。 喧闹声一路延伸到他们坐的桌子。 商泛抬起头,红火还是不紧不慢的吃饭。 “红……公子,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快点吃饭。” 商泛想,这也吃的下?一大群人围观。 从人群中走出一人,甜腻的唤了一声:“美人……” 商泛戳戳红火,“叫你呢。” 红火抬起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来人嘻嘻一笑,“不,美人,我是叫你呢。”商泛感觉一个人挨着自己坐下。 凳子不长,商泛往旁边磨了磨。那人也跟着商泛磨了磨。 红火皱起眉头。 商泛无法,只得看着来人。 却见一张极为邪魅的脸。比女子毫不逊色,甚至那魅惑更加入木三分;上扬的眼角,极细的眼尖,饱满的薄唇。肤色比商泛白皙不止一倍,已是趋于病态的白,这样的白配这样的脸,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商泛人很白,这样的白基本上是因为他很少晒太阳,而来人的白,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红火重重哼了一声,眉头皱的更深。 商泛转过头。 那人笑的极柔,“美人,你是谁府上的仆役,是不是卖身给别人了?从今天起跟着我怎么样?我去给你赎身,让你自由。” 看样子来人是从他的着装看出来他的身份。 “这不是小公子吗?”人群中有人惊讶道。 “就是县太爷的公子?传说中嗜色如命的那个?”有人惊讶道,引起一阵议论。 “少说些话,担心祸从口出。”有人喝道。现场顿时安静,看样子是来人的随从之类。 “你我素不相识。”商泛淡淡道。 来人道:“我叫朱佩珏。你叫什么名字?” 商泛不答。 那人完全不以为意,“我们这就认识了嘛,别这么冷淡。哦,我懂了,是你主子不允许你说话对吗?你的主子就是坐着的这个人?看样子是了。”朱佩珏突然坐正,声音陡然变冷,“这是你家的小厮?现在他归我了。” 红火道:“你是谁?” 并没有要发怒的感觉。商泛想,红火还是沉得住气的。 “你没听他们说?我是县老爷的儿子。现在找你要你这美人仆役。”朱佩珏嫌恶的看着红火,语气里重重的不屑。 红火道:“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不可能。” 朱佩珏冷哼,“行,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做可能。” 商泛心道,这人不知来头如何,总归是比他和红火有权势的。自古官和民斗,都只有一个结果。 商泛道:“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朱佩珏对着商泛,声音又甜腻起来,“还是美人善解人意。人家是想找美人去我那里一聚。” 第三十二章:笑容 商泛道:“一聚?不知这聚的内容是什么?” 朱佩珏道:“美人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嘛。人家就是想给你画张像。” 商泛听“美人”的称呼听得鸡皮疙瘩一地,道:“我叫商泛。商人商泛指泛。” 朱佩珏道:“商泛?好名字,人家以后就叫你泛,我喜欢泛这个字。” 商泛心道,泛总比美人那个称呼好太多。 此时人越聚越多,有人小声道:“这就是美人?我看长的也就是普通水平之上么,不知道哪里好看。” 商泛趁机道:“小人相貌平平,不知公子这美人二字从何而来?小人惶恐。” 朱佩珏道:“别听他们瞎说,那是他们不懂欣赏。你知道吗?昨天你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你不经意向外一瞥,眸子灿若星辰。而今日第二次相见,不只是你的眸子,你的整个五官都美丽之极。你的美他们不懂欣赏我懂就是了。” 商泛心里发毛。 商泛偏房所生,为何他的娘能做偏房?那相貌肯定是很重要的因素。商泛从未过多关注自己的外貌,但是他也很清楚,绝对没有朱佩珏说的这么夸张。 商泛听不下去,道:“公子的一片心意,小人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小人现在栖身之处,老爷夫人们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无法忘怀。若小人真能有幸得到入画之机会,自然十分荣幸。只是小人断不可能离开现在的主子。还望公子成全。” 朱佩珏道:“你不要把我说的这么坏,我能理解啦!好啦,我不强人所难就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灵感突现,你现在就到我府上去吧,最好留宿一夜,我明天再把你送回去怎么样?” 红火的眉头已经千沟万壑,“不行。最多今天晚上。” 商泛生怕红火惹出什么幺蛾子,“小人愿意现在就随公子走。只是这府上的规矩,小人也是不能不遵守的。求公子理解。” 朱佩珏叹一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过,既然美人这么说,哪有不言听计从之理。我们这就走吧。” 朱佩珏搂着商泛的肩膀,站起来,冷冰冰道:“诸位看戏倒是看的不错,只是这看戏的戏钱,你们该如何算?” 众人作鸟兽散。 商泛扶额。他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好好吃一顿饭,就发展到这地步了。红火不知现在感受怎样?对了,红火! 商泛睁开朱佩珏的臂弯,“公子给我片刻时间和主子说几句话。” 朱佩珏放开了他,往楼下走,“我在楼下等你哦!” 商泛深深无力。以前他也遇到过这种一下柔媚一下冰冷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是这样的。那些人基本上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还是说,中原人和砂月人审美有差异? 商泛看着脸色阴沉的红火。 “那个……”商泛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不错么。这么短时间就打的火热。” 商泛就是等红火先开口,但红火说出的话实在让他愤怒,“红火,觉得莫名其妙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不要跟我摆脸色,这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但是下午无法服侍你。还是劳烦您自己逛吧。” 不等红火说话,他直接下楼。一直到看见朱佩珏那笑嘻嘻的脸,无暇愤怒,只觉得无比头大。 刚刚走出客栈没几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等等。我要一起去。我是他的主子。”商泛一晃神的工夫,红火已经站到他旁边。 朱佩珏道:“你真是让人讨厌。不过看在我泛的份上就算了。泛,我们走我们的,让你主子跟在旁边,你觉得怎么样?不要在跟我说恳求我了,我提前满足你,怎么样。” 商泛无法,只好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先去选一件衣服。” 朱佩珏搂商泛几次未果,只好把手放下,只是贴近得走着。 红火跟在后面。 他知道这样没什么颜面,可是他就是想跟。 他看着朱佩珏和商泛紧贴的身体,心头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了。 朱佩珏在一大批衣服中挑选。拿着衣服在商泛身上比试。 “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受虐待了?”说着瞪了红火好几眼。 “啊,这个颜色不适合你的气质。” 又换一件,“这个不错,就是有点大。” “泛,我跟你说哦,这家店是我朋友的,怎么样,不错吧,你身形和我差不多,骨架比我还小一点儿。我定做了好几身衣服在这里,挑一件我穿起来比较贴身的给你穿。也是有这个店子,要不然怎么可能有做好的衣物呢?恩,这个不错,泛,这里面有隔间,暂时拿来试衣服吧。” 商泛拿着那件绿衣进去换。 这衣服还是有些样式的,几个小设计都不错,商泛在心里评判着。 走出来的商泛看到朱佩珏眼睛一亮。 那件浅墨绿的衣服以普通白衣打底,衬得商泛颇有几分出尘气质。 商泛还没感受完身上柔软的布料,就被朱佩珏一把拽住。 “泛,现在到我那里去吧。真好看,这件衣服我送给你了。”朱佩珏赞美不已。 商泛被半拖半拉进入了朱佩珏的宅子,甚至连门都没怎么看清。 一路上碰到一些丫鬟和仆役,毕恭毕敬的请安。似乎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好了,你站在外面,我现在要给泛作画。”朱佩珏冰冷的对着红火下达完指令,拉着商泛进了一个房间。 红火看到商泛勉强忍受朱佩珏的样子,心情一下就舒畅起来。 逛完衣服到朱佩珏的府上的时候就已经不早,商泛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夜晚了。他见红火还是等在外面,突然觉得一阵温暖。 “走吧。”商泛叫红火,他已经重新换回小厮的服装。手里拿着布包,装的不知是什么。 “恩。”两人并排。 “他那么腻你怎么都没送出来?”红火语气里没有情绪。 “他在修画稿,说是有些细节不完美。”商泛答道。今天的经历在他这么多年的日子可以称上奇异之最了。从朱佩珏那里出来,总算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心情还算轻松,也就没注意到他现在还是红火的小厮。 “我们去哪里?回去吗?” “……回去吧。” 一路上,红火感受到商泛心情的愉悦,“你很高兴?” 商泛轻笑,“是啊,从那里面出来了不值得高兴吗?” 红火一听他的理由是这个,轻舒一口气。 商泛道:“其实我总感觉,朱佩珏不应该是这样的。不管是哪种面貌,都不是他原本的个性。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都隐藏起来了。” 红火道:“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 商泛一下收心,“你……这个,哈,今夜星星真亮。” 红火白了他一眼。 商泛尴尬的笑。 红火发现,这是商泛第一次对他笑。这条街尚算繁华,很多灯笼。灯光下,商泛的眼睛流光溢彩,牙齿白白。 红火猛一下转过头去,不再看商泛。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朱佩珏会说商泛是“美人”了。商泛的五官远远看去,确实是不太出色的,只会觉得眼睛还算漂亮,可是这脸很耐看,看越久越能体会到其中的精致。 原来商泛的五官生的是很好的,只是有轻微不协调。但他笑起来,就把那种不协调全部调动起来,唇红齿白,灵动非凡。 而今天那身衣服……很配他。 商泛见红火没说什么,也就不开口说话。一直走到陈府,他的愉快心情也挥发的差不多了。 两人刚进门,就见一个身影向商泛扑来。 “商泛,你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你伤口怎么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不会挨打的……”郝仁伏在商泛怀中,内疚不已。 “郝仁,你先走,我待会再去找你,你看见没,我主子还在前面呢。”商泛拍了拍郝仁的头,想把郝仁扯开。 “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央求二少爷放我出来见你的,他只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商泛,我好想你。” “就是这样,那我还是要先跟我主子说一声是不是啊?你说你就这么冲上来让我主子怎么想啊,你也知道的是不是?好啦,先放开我。” 郝仁放开商泛,嘴还撅着。 商泛看着杵在旁边的红火,红火的脸色黑得吓人。 “公子……我想请一下假。”商泛心里有些打鼓。 “哼!”红火重哼一声,离开了。 “商泛,你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管了,我们俩一块说说话么。”郝仁恳求状。 商泛思考了一下红火的态度,“好了,那我们就去说说吧,你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郝仁惨兮兮道:“只有一刻钟了。” 商泛道:“那走吧,有什么想说的?” 两人边走边聊。但是府上是不允许下人这样的,郝仁把商泛带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商泛道:“看你是有什么疑惑?怎么了?” 郝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很羡慕你这样的。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做我们这行的。我以前从没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自从见到你,我觉得,好像我应该是有另外一种可能的。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可能在哪里,是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这么觉得。” 商泛笑,“是么。你现在还小,以后很多事情会渐渐明白的。” 郝仁不开心,“二少爷也说我小。可是我真的觉得不小了。都十七岁了。” 商泛惊讶,“什么!你十七岁了?” 郝仁道:“是啊,再过两月就十八岁了。” 商泛实在没看出来郝仁这么一副小小的样子居然就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八岁,这样的年龄,他在干什么?怕是在外面闯荡吧。而郝仁……十七八岁分明是应该去外面见识大千世界、展翅翱翔的年龄。 第三十三章:漩涡 商泛道:“……你是卖身到这里吗?” 郝仁的大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不确定,“不,我是被二少爷救来的。我不知道我亲身父母是谁,我是否有兄弟姐妹。二少爷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商泛道:“二少爷有没有提过要让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郝仁低下了头,“没有。” 商泛道:“怎么会这样?” “你不要说二少爷的不好,他对我真的很好。” 商泛再问:“二少爷娶妻了没?” “没有。” 郝仁的眼睛里似乎在挣扎。他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才能……所以在牢笼里的人特别向往、羡慕外面的生活。外面的人又渴望笼子里面安逸的生活。学不会知足,永远都是求而不得。 他看了一眼商泛,“商泛,和你见面已经很好了。你好好的吃饭上药啊知道吗!我要走了,时间要到了。到时候二少爷又要不高兴了。” 商泛面色凝重,良久,点了点头,“郝仁,别灰心。有些事情是需要等待的。不要丧失希望。” 郝仁也点头,“那我先走了。” 商泛一直在想郝仁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怎样对郝仁来说是最好。可是难道就因为不确定就要把郝仁飞翔的权利掠夺? 二少爷啊…… 一直走到红火的房间,商泛都没抚平他的眉头。皱起的不仅仅是眉头,更是心。 商泛进门,弯腰道:“公子。” 红火好像刚刚端起饭碗,正要吃饭。看了商泛很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轻叹一声,道:“吃饭了没?没有就坐下吃饭。” 商泛一直在想郝仁的事情,也没多说什么,坐下就吃。 红火看商泛的样子,心情更差了。 商泛放一口饭在嘴里,道:“这饭菜有点凉了。” 红火不置一词。 商泛道:“你不是在等我吧?” 红火几乎要跳起来,仿佛被戳中心事般,“谁说我等你了?这饭菜刚刚端进来就是这样!”他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不愿意吃你就走。我是伺候不了你。” 商泛道:“别生气。我心情有点不好,如果冒犯了你,请见谅。” 商泛给红火夹菜。两人相对无言。 商泛心里真真乱的真切。 红火…… 这几日红火好像有些疏远他。明明还是平常的样子,可是商泛就是很清晰的感觉出来。 就算是在一起吃饭,红火也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商泛心里诧异,不知是哪里没有讨好他。 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红火心情不好,甚至红火阴沉着脸对他摆脸色的时候,商泛心里也没有任何害怕恐慌的情绪。 他就是感觉,红火不会对他怎么样。 疏远就疏远,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俩还是照样吃饭。照样每天在街上走。 不同的是,商泛生活里又多出了一个人。 朱佩珏不知怎么找到了陈府。 这离上次客栈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红火和商泛也有好几天维持那种不冷不热的氛围。 他和红火还没吃完晚饭,突然有人敲门。这敲门声急促,完全不是罗坚敲门的感觉。下人们敲门不敢这么大声,只能轻微的敲敲以引起主子的注意。 商泛纳闷,这是谁?怎么罗坚在外面没有拦住他? 红火同样疑虑,放下筷子,道:“谁?” 无人答话。门突地一下被推开。 “泛,好久不见,好想你哦!”朱佩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进来,搂住商泛的脖子。 商泛听到他的声音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扯开朱佩珏的手,放下碗筷,“公子怎么……这么晚了会在这里?” 朱佩珏毫不在意商泛的反感,“我可找了你好一阵才找到你的,这几天比较忙,就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商泛道:“公子言重。” “不管你严不严重的,我刚刚已经和你的老爷夫人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同意我带你出去玩,呵呵,吃饱了没?没吃饱我带你出去吃。” 商泛瞄了一眼红火。 朱佩珏看在眼里,将商泛拉起,对着红火道:“借你小厮一用。”语气如冰霜。 红火道:“我不同意。” 朱佩珏看着他。红火站了起来,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气势。 红火比朱佩珏高,两人仿佛刀枪火影,一触即发。 朱佩珏突然轻笑,“据我所知,死门在这里可不轻松的呀,你们那三门使……”欲言又止状。 红火脑门上青筋暴起。 商泛之前听死门的两个堂主称呼红火“门使”,估计是红木上任之后给他们的职称。这三门使,莫非是红水? 是啊,红水到底去哪儿了?居然是红火来这砂月城。 朱佩珏见红火不说话,打开他的折扇慢慢扇着,笑道:“那我先和泛走啦。泛,我们俩出去玩。” 他把商泛拉着往门外走,姿势透露出无法拒绝。 商泛走到门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红火一眼——红火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视。 商泛一时无法察觉出那双眼睛里面其他的情绪,一晃神,被朱佩珏拽出了门外。 那种眼神……商泛见过那样的眼神,但是从没在红火身上见过——那里面藏着愤怒,不甘。 为什么愤怒,为什么不甘?商泛原来以为只是那种“我的东西就算我不用,你也不能拿走”的心思,可是刚刚那一眼,似乎红火眼中包含着更深的东西。 “泛,我和你说话,你怎么这么不专心呐。”朱佩珏一半抱怨一半撒娇。 “公子……” “诶,不准再叫我公子。其他的称呼随你叫,干嘛非要个这么生疏的名字。我想一个,佩珏?珏?珏珏?” “……叫你佩吧。” “好。”朱佩珏开怀大笑,似乎很是满意。 “公……佩,你找我什么事情?”商泛随便道。 “找你玩玩,聊聊天啊。生活真是没有乐趣,所以得自己创造点乐趣啊。” 商泛笑,“你和我久了会发现我更加无趣的。” “那可未必,你也不看和你聊天的人是谁。泛,相信我,今天带你去体验一下一些好玩的东西。中原里没有的。”朱佩珏神秘一笑。 商泛自知无法推辞,“那就有劳了。” 朱佩珏道:“泛,你是极好的,但是你的主子就差劲的很了。我说真的,你跟我吧,你主子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还是能给你。” 商泛嘴角上扬起一个小弧度,“多谢抬爱。”他微笑着看着朱佩珏。 朱佩珏看到他眼里的坚持,放弃般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不勉强你。哎哟,怎么我身边就没你这般深得我心的人呢。真是让人伤感。” 深得你心? 商泛转过头看着前面的路,淡淡道:“时间未到而已。” 朱佩珏抬眼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没有聚焦,“以前总说中原人是最死板最无趣的,可是……分明不是如此么。他也是,你也是……” 朱佩珏突然停了下来,慌张道:“没,泛,我就是说你很好啦!” 商泛轻轻摇了摇头。 突然想起一事,商泛问道:“……佩,死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否告知我一二?” 其实根本就不能问朱佩珏,毕竟他们并不熟识。 可是在商泛这里,并没有所谓的那些国与国之间的条条框框的障碍,他不属于任何帮派,不需要坚守某一立场。 朱佩珏淡笑,“泛,你和死门是什么关系?” 商泛道:“没关系。” “没关系的话那就是最好的了,我现在让你知道什么事情反而是把你拉下马。有时候无知的人才最幸福。” 商泛不做声。 朱佩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不过既然是你想知道,我当然是要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的。不过我先说在前面,不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少一点为妙。” “嗯。” “也就是一些利益冲突。其中关系相当复杂,牵扯到很多帮派,甚至不只是帮派之间的利益。死门也是其中之一。怎么说呢,死门,在我看来,应该就是一颗小小棋子吧。” “……” 这样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棋子……商泛突然笑了,跟着朱佩珏转过一个分叉口,“这样啊。” “泛呐,怎么你对其他的事情这么关心,倒不关心你旁边的人了。你让人家情何以堪呐。” 商泛浅笑,“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朱佩珏收起自己的折扇,“跟着我就是了。” …… 回到陈府的时候很晚了。商泛略加思索,决定还是不去找红火了,直接回药房。 一路走,心情不错。他觉得朱佩珏人还可以。不是因为他带他去玩之类,商泛知道朱佩珏肯定不是简单之人,但是就从目前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来说,他觉得这人不错。 “……” 商泛现在已经非常习惯在他这小药房前面看见红火了。 “……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两人同时开口。 “呃……”商泛斟酌着字句,“是有点晚。” 红火不悦道:“以后不准这么晚,明白了吗?”话音未落,红火就感觉到一阵挫败,他自己因为死门无法阻止商泛和朱佩珏出门,现在居然跑到这里来指责商泛了。 “喔。”商泛乖乖道。他看红火似乎陷入某种不好的情绪,试探道:“这么晚……你是来喝茶的是吗?” “……是。” 第三十四章:袭击 从此,只要朱佩珏来找商泛,红火总是有些不正常,但是无一例外的都会在他那小药房外面等他。有时商泛会和他争吵,但是夜晚不管两人之间的氛围多不好,红火还是会去找他要茶喝。 几乎成一种习惯。 不过就是这样的相处还是有些用处的。两个人的相处,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都更加自然。商泛觉得,其实褪去了那危险的表象,红火也不是那么难打交道。 两个人来来去去,总是要说些话的。商泛也不想掖着,渐渐地和红火说话平常起来。也不是和浅溪那么放松的聊,但是确实没什么矫情的成分在里面了。 可能红火也比较放松,所以他们俩谈话渐渐走上正轨。有时还能在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上聊上一段时间。 可是……商泛想,他心里还是有芥蒂。 这日商泛洗澡完毕,觉得头发有点长。他嫌头发长了碍事,隔一段时间就会剪一次。自古都说身体发肤出自父母,头发是不能剪的。商泛觉得不以为然,他的父母对他何尝有过父母应尽的责任?既然这样,他在外面生活为什么还要受那两人的约束? 他去房间里找剪刀。不凑巧,红火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红火看来开门的商泛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还冲着他,黑线道:“你这是干什么?” 商泛收起剪刀,不好意思笑笑,“没,我想剪头发呢。我先倒茶给你喝啊。” 红火今天心情不错,因为今天朱佩珏没来找商泛。 “剪头发?” “恩,呐,给你茶。” 红火喝一口茶,“为什么要剪头发?” 商泛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长。” 红火似乎不能理解剪头发这种行为,商泛也不指望他了解。眼看着他喝了茶,两人一块走出去,商泛随手拿上剪刀。 往日他们喝了茶,可能还会聊上一两句,今夜商泛忙着剪头,没工夫招待红火。红火也不着急离开。 商泛把湿头发搁在左肩膀,一点一点开始剪头发。不敢剪太快,他有一次咔嚓一声一下子把一把头发剪了,把头发放到后面让人一看,一条笔直的斜线。渐渐他剪出了心得,自己也能有所把握了。 红火看他剪了好一会儿,突然动了,“我给你剪吧。” “你?”商泛口里应着,动作不停。 红火一下子走到他旁边,还没等他反驳,就把剪刀操在了手里。 “诶……你会不会啊……”商泛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了清晰的剪发声。 ……商泛在心里祈祷,把这头发弄得能见人就行了,不要求太高。 同样的风吹拂在两人身上。这是第二个人替他剪头发。以前浅溪也只替他剪过一两次。 他的头发在红火手心里。红火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 在酥麻的剪发声中,商泛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红火剪头发剪得不慢,可是商泛心中却觉得这时光好像不再流淌。商泛的心中一阵暖流。 “好了。”红火把他的头发捋了捋,“效果不错。”语气中还颇有两分自得,看样子对自己的首次成果相当满意。 商泛摸了一把头发,感受着那份柔顺。他来来回回摸着发尖,“恩,谢谢。” 商泛对着红火真诚一笑。 红火僵了一下,“我先走了。”红火好像每次在他笑的时候,就会不正常? “恩。” 这次剪头发其实原本是不在两人的预料之中的。商泛突然想剪头发,红火恰巧出现,突发奇想替他剪。 可实实在在的,就是在这次之后,商泛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东西,变了。他不知道红火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心里确实是这样。仿佛是一个节点。过了那个节点触发某些变化。 两个人之间突然有了那种细水长流的氛围。 红火还是带着商泛出去,不过也不会一天到晚的走了,走上一会儿,再歇息一段时间。 刚开始商泛觉得红火到他那里去是浪费他学药理毒理的时间,后来倒宁愿空出一点时间和他一道。 商泛这个人,把身边的人分的很清楚,会为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情。只有真正他认同的朋友他才会为你挪自己的时间。 由此可见,时间真的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改变了他和红火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不知道红火是怎样看他。可是他看红火,总觉的看不透。但他也觉得看不透没什么,他不想把一个人完全的了解,他交朋友,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心里藏着什么。只要感觉到对方是一样的真心就好了。 他之前觉得红火很危险。相处之后还是觉得红火很危险,深不可测。但是这种危险和那种危险又不一样,他有直觉红火这种危险性并不会向着他。虽然他时常不知道红火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他在红火面前怡然自得。也许他早就承认了红火那种神秘干练的气息。 商泛不想否认,他确实是对红火产生了“放心”的情绪。也许是这半个月来红火和他之间的相处,已经能让他放下心来。 商泛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实在不觉得这样的改变有什么不好。人与人相处,自然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么。 商泛这几天,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白天是这样,晚上回到小药房里居然还是这样。 这种感觉是无迹可循的,有时候突然就有那样一种感觉,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就像被人监视。 他和红火走在路上。他们之间的气氛早就有所变化,自从上次和红火一起吃过饭之后,红火就不让商泛再跟在他后面了,之后都是并排走着。吃饭的时候红火也会叫他一起吃。两人根本就不像主仆,甚至比一般的朋友看起来还要和谐亲密一些。 身边的红火还是和以前一样。 商泛不知道红火的打算,既然他能感觉出来,难道红火不能感觉出来?不可能。 红火看商泛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很烦。第一次觉得死门的这些东西让他身上有枷锁。 终于忍不住,商泛道:“红火,你感觉到没?总感觉有人在跟着。” 红火收起手中折扇,转头看着商泛。又转过头去,良久,道:“恩。” 商泛看出他的为难。 现在不应该再问,可是心里又确实憋得慌。他的好奇心并不旺盛,可是事关自己,他实在非常想把事情弄清楚。 商泛其实不知道自己容易把情绪体现在脸上。平日里情绪很少,身边没什么人,他潜意识里是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容易就泄露出自己的情绪的。 可是事实是,对于那些混江湖的,见过各色各样不同路数的江湖人来说,商泛的表现简直可以用“直率”二字来形容了。 红火看着商泛想说却又要顾及他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阵发软。 红火道:“商泛。不管怎样,你都不必理会这些前后左右的人就是了。其实他们从第一天我们出来之时就开始跟了,只是这几天他们故意把自己的气息暴露出来。他们肯定有什么预谋,所以凡事都要小心。不过,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商泛吃惊,“这么多天一直跟着我们?” 红火转过头去。 这下知道了事实,商泛心里更加不安了。 商泛忍无可忍,认真的看着红火,“死门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红火不答话。 商泛知道就是他问了红火肯定也不会有任何回答,事关死门,而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而且有些事情,也许不知道会更好一些。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怕更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道理商泛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心里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他没什么立场要求,但是…… 身边的红火突然道:“商泛,别想太多了。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有些事情,并不只关乎我们,我身上还背负着其他很多人的生死。我……”红火矛盾,只能看着商泛,试图表达自己的某种心情。 “我明白。”商泛勉强一笑。 “恩,这里人多嘴杂,不宜多说。”红火道,转身进了一个暗道。 “怎么了?”商泛看着脸色猛然沉下来的红火,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麻烦来了。商泛,保护好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红火不看左右的路,直走,口气是少有的郑重。 “怎么了?这边人还很多不是吗?”商泛暗自把所有的毒药准备着。 “说不清楚。他们快来了。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刚刚我们走的时候遇到好几个岔路口,每次遇岔路口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强烈的被监视感。所以我们好几次都是选择这种不适感比较低的方向来走的。我刚刚才感觉到不对劲,肯定是有人故意用这种方法让我们走他们设计的路。这里不比中原,变数未知,我们走的这个暗道是那种感觉比较强烈的一个地方。但是,这样不按他们的套路来,他们也肯定就知道我知道了。所以,袭击可能要来了。商泛,千万小心。来者不善。” 第三十五章:劝告 话音刚落,细碎凛冽的破风声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呼啸而来! 红火早在他们出招的瞬间就感觉到他们的招数,他弯下腰,把商泛往旁边一带—— 就在这时,另外一种与风摩擦的声音蔓延过来。 极快的鞭子宛若起舞,袭向红商二人下盘。 上面是剑,下面是鞭! 红火快速将商泛转了个身,拖着商泛的腰,往中间的缝隙跃去—— 不料,一排雨向他们落脚的地方射来——不是雨,是针!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商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的说不出话来,就在商泛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红火突然拿出了武器。 那是一把折扇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是折扇。扇子只能打开一半,可这东西却能全开,就像一块圆形的手绢。整块面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黑不溜秋。 红火把武器飞了出去。 金针应声落地。 这么坚固? 商泛来不及多想,因为后面的人又攻了上来。 红火把商泛推到一旁,转身一个打滚,滚出好几米远,把战斗圈拉到另外一边。 商泛以前就猜测红火的武功应该跟厉害,今日一见,竟比他料想的还要强上许多。那件武器在他的手里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收放之间,敌人的身上已经添了不少伤口。 如果红火是一个剑客,或者是刀客之类,商泛可能还能有一些比较——他以前是看过其他的人用刀用剑的。这是商泛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武器,他无从比较,但是他还是从第一眼就看出红火的厉害。 最使商泛觉得好的倒不是红火的攻击能力多么强,而是他的防御能力。有人说最好的防御是进攻,可是商泛确实隐隐约约看到红火的攻防有序,有条不紊。他没什么武功,而战斗却极快,自然只能看个大概。 红火的武器其实一点不利于防守,因为对手用的是长武器,而红火的是短武器。虽然红火可以把武器飞出去以达到攻击的目的,可是对上这么多远攻武器,红火很显然是吃亏的。 可现实是,红火身形灵活,游走在几个对手中间,倒也不是特别吃力。 那利落的一甩、一跃、一收、一挡转眼之间已经化去敌人好几拨攻势。 胜负渐渐趋于明显—— 就在商泛快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又来了几个黑衣人飞腾而来,加入了原先的队伍!这些黑衣人的武器又各不相同,有斧有锤,有矛有盾,也有没有武器的—— 商泛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红火能不能应付?就算能应付,会不会受伤?商泛心急如焚。 还没看到更多,突然,商泛的身体被整个提起,一个人捂住他的口鼻,身形快如闪电的闪进了另外一条小道。 “商泛!”红火惊呼,一顿之下,露出一个破绽,被几人联手制住,局面在一瞬之间就已经呈现一边倒的转换。 “呜……呜!谁!”商泛被身后的黑衣人抱起来的瞬间,已经眼疾手快的给身后人下了药。 商泛一路挣扎,那人不为所动,虽中了毒,但仍旧带着商泛走出好远,直到走到一处偏僻处。 那人把商泛放下,“嘘……是我。” “怎么是你!”商泛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揭下蒙面,惊异不已,那面纱下赫然是单定的脸! 单定笑道:“是啊。是我。” 商泛实在无法消化这个事实,愣愣道:“单定,你……怎么会在那里?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我?” 难怪,刚刚被挟持的时候,商泛在冥冥之中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让他疑惑不已。 “是啊,我……怎么说呢,哎,兄弟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查事情查的我死去活来的,根本没法脱身,辗转打听到你在陈府也安顿的不错,所以就没去看你了。” 商泛缓了一会儿,才从被挟持——故人相见这个转换中回过神来,“难怪呢,我感觉那么熟悉。你把这个服下,我刚刚不知道是你,给你下了点药。” 单定接过去,一脸不满,“什么嘛,这么点时间就把我忘记了?我你都认不出来了?还给我下药。说吧,怎么赔罪?” 商泛对着那张伤心的脸,一时语塞,“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没想到会是你。不过平常见朋友哪会用这种方式来见?好,就算我的错了,你想要什么?” 单定道:“不许找理由找借口,”他把那粒药服下,“那就罚你亲手给我做一顿饭吧,怎么样?” 商泛快速点头,“这个提议不错。” 单定夸张道:“你怎么答应的这么随意!好啦,我是说真的,我这么找你出来肯定是有事情的。你好好听我说。” 商泛站直身体。 “首先,砂月这里真的是一趟浑水,我没想到你居然也插进来了。你在陈府可以,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和你说比较好。剩下的你自己做判断,最重要的是,千万要小心,提高警惕。” 单定看着远方,“刚刚那个和砂月人打斗的人是不是死门的人?你知道死门和砂月城之间的联系吗?” 商泛道:“只知道他们有通商往来。” “你怎么看死门?如果我现在要你回中原,你会回去吗?” 商泛想了想,还是没办法不问其中的缘由,“因为死门?” “是。” 商泛低下头,看着单定的衣角,“你冒着危险来跟我说,我没有理由不走……可是实在很疑惑。” 单定了然。 他蹙眉道:“那我就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给你说说。这么说,我以前去找你的时候,有几次都发现你和死门二门使在一起,之前就想跟你说,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且——”单定紧紧看着商泛,“我能看到的,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到。所以,现在在盯死门的人都会以为你和是死门有什么关系。你肯定也成为被众人监视的对象了。我必须先很直白的问一句,你和红火是什么关系?” 商泛心下一沉,“朋友吧。” 单定眼神流转,“这样就行。你现在是不是做二门使的仆役?之前一直是他们小师弟在这边打点一切的。这个你知道吗?” 商泛想了一下,“这个知道。单定,我之前因为一件事情在死门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和红火,也就是二门使有交集。死门我了解一点,但是了解的不多。” 单定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如今是二师兄过来吗?”他顿了顿,“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小师弟出事了。” “出事了?”商泛歪着头,“怎么是这样?出什么事?” 单定坐了下来,示意商泛坐下。 商泛和他面对面的坐着。 单定道:“这还要从长说起。这么说,中原这么多年来和砂月都没有任何联系,顶多是边境的人小规模的往来。而这次,死门和陈家这么大规模、明目张胆的通商交易,势必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不管在中原还是在砂月。我到砂月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之前那队交易的人马在回中原的途中,到中原和砂月的边境的时候,被全数杀害。现在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中原人干的还是砂月人干的。估计……那个什么小师兄也死掉了吧。” “什么?红水他……” “嘘……”单定对商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先别想那么多,我们时间非常有限,必须长话短说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接着说,所以,现在其实死门已经受到重创,他们这个二门使过来,肯定就是查他们小师弟死亡消失的事情。而他自己过来,无疑也是自寻死路。我好几次看见你跟在他身边,这样他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以为其他的人会放过你吗?必定会受到波及。你是因为学医到这里来,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得吗?而且……这次死门面对的势力大而复杂,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的。这就是我让你离开砂月的原因。”单定神色肃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商泛,仿佛在等他的某个回答。 商泛震惊之极,他没想到红火每天看似平常的在砂月城走,原来是顶着这样大的危险! 商泛道:“是什么样的势力?” 单定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个……你觉得什么样的势力能够算的上大?除了这些江湖人的争斗,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东西在里面。我不好多说,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小小的江湖人,干嘛要为这样的事情把自己享受余生的机会断送?想想你最重要的人吧,他们不会希望你把自己留在这样的地方的。”单定尽力把商泛说服。 “那你呢?”商泛蹙眉。 单定既然能知道这些事情,肯定也是有自己的途径和关系在里面。或者单定本身自己也就与这件事情有关。他冒着危险来说这些…… 单定爽朗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我更加危险的地方都待过,何况这小小的砂月?而且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啦?我是杀手,哪里危险就要往哪里钻啊。我自己的事情比这麻烦多了,都等着我去处理呢。” 突然,单定一下站起,“有人来了,我不能久留。事情是这样,看你自己如何抉择。我走了,后会有期。”声音随着身影消失在渐渐晦暗下来的天色里。 单定一个跃身,飞到旁边的巷子里。心里想着,刚刚其实要向商泛讨点毒药的。 他抬起头看前面的路,却发现前面有一个人,那人正对着他笑。 单定对那人回了一个微笑。 第三十六章:踌躇 脚步声由远及近。 “商泛,你怎么样?”红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商泛转头,看着身后的红火,仿佛刚刚浴血,身形踉跄往这边走来。 商泛心里突然一阵恐惧,三步作两步的跑过去,“红火你怎么了?伤严不严重?” 红火摇摇头,“不碍事,都是皮外伤。”他看商泛掩饰不住的担忧,心里就像温柔的包起来。 江湖人都是这样,个人管个人事,你受伤了,顶多是关系比较近的人跟你提一两句,这样被人担心还是第一次。 红火平时是不屑别人给他这样的担心的,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却让他十分受用,暖到心里。 商泛似乎没受伤,可是红火还是不放心,“你呢?刚刚那个黑衣人呢?” 商泛的注意力刚刚还在红火受伤这件事情上,这下被问,实在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是我的一个故人来提醒我要离你远远的? 商泛无法说出口,为了掩饰,只好抓住红火没受伤没染血的那只手,把头低下,沉默一下,缓缓道:“我刚刚给他下了点药,他听到你的脚步声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红火心道,商泛真的一点都不会撒谎。 他不愿意说,红火也不多问,只要他没事就好。 商泛不知道,他刚刚被劫走的时候,红火心里一瞬间排山倒海般的心慌,一下子杀招尽出,还是无法脱身,更加的焦急与不安。 红火想,也许前面这个人,真的走近他心里,站稳了山头,甚至还在开垦更多的土地。 商泛见红火不再问,又重新看着那些伤口,那些血实在触目惊心,“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还没事?我先给你上药。” 红火阻止了商泛,“其实这里大部分是别人的血。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陈府再说。” 商泛架住他,“能走吗?这样走会不会触碰到你的伤口?不,还是我背你吧。” 红火笑,“没那么严重。这样很好。” 红火看起来不壮,可是还是很有重量的。他其实不需要扶也能行走自如,只是会有些吃力罢了。他没有把自己完全放在商泛身上,他怕商泛劳累。 红火看这商泛认真驾着他走路,生怕他磕磕碰碰的样子,顿时心像被涂了蜜糖,伤口好像也不痛了。 红火只希望着,这条路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好在出事的地方离陈府也不算太远,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门口的仆役眼疾手快的把红火驾着进了房间。 岳名仙和他的丈夫也来看望了。 这是商泛到陈府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见这位当家人。陈老爷又高又大,岳名仙站在他旁边显得尤其小巧。 “红兄弟,砂月的情况着实复杂,仅凭我们两家之力怕是也阻挡不了。红兄弟在我们的地盘上出事确实是我们保护不周,我们心里愧对。红兄弟还是先把伤养好,具体事宜我们再作打算。红兄弟可以放心,在陈府里是不可能有人敢动你一丝一毫的。”陈老爷衷心道。 “陈老爷费心了。老爷不必多担心,红某的伤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我向来习惯自己处理伤口,只需留下仆役二人即可。” 陈老爷道:“那我只能听红兄弟的了。我和贱内也不多打扰红兄弟了。你们是红公子的仆役?无比好好伺候,若是贵客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们是问。” “是。”商泛和罗坚齐齐答道。 陈氏夫妻走后,屋内只剩下三人。 “罗坚,你去打水来。” 商泛给红火处理伤口。满是血的衣服,走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干了,摸着发硬。商泛把衣服脱下,身体上错落分布着几处伤口。 罗坚打水过来。 红火道:“我手这里受了点伤,抬不起来。商泛,待会给我处理伤口。” 商泛拿起布巾沾水擦其他没受伤的地方,极为细致、认真。 “忍着点。”商泛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红火脸色一白。 商泛把伤口涂过药,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一阵清凉幽香。 上次岳名仙给了商泛那种能让他只感受到轻微疼痛的药品,商泛后来自己又研究了很多次,多次试验配出一款药,又请教了岳名仙,终于制成了手上的这种药物。 红火感到一只手指抚上他的手臂,慢慢的,经过伤口,感受到一阵舒适的凉,伤口仿佛放松下来,之前的僵硬伤痛不复存在。商泛的手仿若神奇,拂过每一处伤口,也让红火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就好像在燥热的天气吹到延绵不断的凉风。 很舒适。 商泛看着手下的伤口,罕见的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医人无数,产生过各种各样的情绪,而这次,这种感情他只觉得陌生。 他只想试出浑身解数,让这伤口快点好。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红火踉跄着去找他问他有没有事情的样子。 “好了。”商泛站起身。 “是不是对每一个病人你都会这么认真?”红火突然开口。 商泛仔细想了想,“认真是必然,程度还是有分别。” 红火已彻底放松下来,恍若开玩笑的说:“什么时候更认真?” 商泛专注着手里的布巾,他搓了搓布巾,拧干,“伤势更严重的高于伤势不严重的;药材少的高于药材多的;更重视的人的高于不重视的人的。” 红火调笑,“那我是属于哪一种?” 商泛尴尬,他端着盆子,“你么……自己想吧。” 商泛和罗坚走后,红火看着自己的伤口,良久,闭上了眼睛。这次来的人和以前不一样……死门,还有……商泛,不能出任何意外。 “呵,这么点伤就成这幅样子了?”从帘子深处走出一个人。 红火一点儿也不意外来人的突然出现,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存在,“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过来?形势这么不利你不是不知道。”话虽这么说,红火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来人会被外面监视的人发现。 那人看着红火的伤口,“我当然知道。” 红火突然睁开了眼睛,“你来是想告诉我那件事情?门主那边全部打点好了?” 那人点点头,“红火,你越来越不济了么,那么几个人就把你伤成这样。” 红火站起来,“你这种处境还敢打探消息?有任何蛛丝马迹被别人知道你都死定了。” 那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至于么。我刚刚在那边听陈老爷说的。” 红火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那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当然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红火挑眉,“时机成熟?” 那人叹一口气,“红火你真无趣。我马上就要走了。门主那边忙不过来,我再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别的我不多说,你自己悠着点儿吧,特别是你的仆役。” 红火背起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当然不会管,浪费我精力。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听不听在你。” 红火皱起眉头。 商泛回到药房里。 红火的伤势确实不很严重,给他包扎一下红火就让他回来了。 商泛回到自己的地方,看着熟悉的药草,一个多月……觉得他好像早就习惯了这小小房间的每一个摆设。 他回到房间前面的空地上,坐着,昂头望天。 就像单定说的,如果再来一次,他也许不会这么好运了。如果红火不能像这次一样全身而退,那他在旁边也肯定凶多吉少。 单定说势力很大的人……除了江湖里的人,看不惯死门独占鳌头和砂月通商的,或者在砂月忍受不了陈家和死门通商的,或者是其他。 在这之上……民,兵……那就只有执政的了,那就是朝廷。 商泛知道,也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还想学更多的医术,而是…… 红火。 他其实真的已经把红火当成朋友……而且是好友。他知道自己不能左右红火的任何一个决定,他留在这里甚至只是拖后腿,但是……他就是莫名的有些放不下。 可是红火……商泛皱起眉头。 红火……还有一点他想不通。这件事情他放在心里,每每想到总会如鲠在喉,他没办法不在意。 他心中矛盾非常。眼前浮现出他和红火相处的种种,最后停留在今天红火找到他那担忧的眼神上。 商泛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眼前的小药房,一个多月的时光,他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他又想起了浅溪,想起他们之前的……应该算是故乡吧。 他已经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浅溪了。以前约定的每个生辰两人见面,今年是实现不了了。上个月浅溪生辰的时候他人在砂月,如今他马上要生辰,浅溪在罗环之身边。 对于这些改变的东西,商泛真是毫无办法。 第三十七章:推心 商泛给红火换了药。 红火罕见的没有出去,也不叫商泛服侍,只是待在房间里。 商泛之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两天没见红火,才想起,这两天红火都没到他这里喝茶。喝茶?他终于恍然,他明明可以给红火泡茶放在红火房间里不是么。 说做就做,商泛当即泡了茶,送到红火房里。 红火刚刚洗完澡,一开门看见是他还有些诧异。 “你……来干什么?”红火看着站在门前的商泛。 “给你送茶。以后你就不必每天到我那里喝了不是吗?” 红火听前半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喜悦,听到后半句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你嫌我每天去你那里?”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给你送茶又不是说你以后就不能来了。” “恩,那走吧。” “现在?” “恩,怎么,不方便?” “那倒没有。”今天岳名仙已经来教过了。 “那就行了,走吧。” 商泛想,他应该明天早上再过来送茶的。 两个人并排走着,没说话。其实没说话的时候也不错,异国他乡,有个相知的人一起走着,不是很好吗? “怎么,你今天心里有什么事情吗?”红火问道。 “……是有。”被猜中了心思。 “怎么,是关于什么事情的?说来听听。” 商泛看着满天繁星,“天气真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红火保持着自己的不动声色,“是因为朱佩珏?” “没,因为他干什么?你是不是对他很反感,怎么有些针对他。我个人感觉他人还是不错的。” “……”红火确实很反感朱佩珏。 “那是怎样?因为府上的事情?你学医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红火,我以前有跟你说过我是来学医的吗?你怎么知道?”商泛脚步不停,头也不转。 红火见状,心里有数。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红火和商泛相处这一大段时间,对商泛也是有所了解。商泛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情肯定在商泛心里藏了很久了。 “红火。这段时间我不说其他的,我觉得咱们还是算朋友吧,怎么说,我以前也和很多人认识过,交过朋友,但是你好像和我那些朋友都不一样。我交朋友是跟心走,而我心里好像早就承认你了。但是,始终有一件事情,让我无法不介怀。” 红火心里一沉。 “我直说吧。我不知道死门现在在经历多么困难的时期,但是……你那晚,第一天带我出去那次,在那间青楼里,睡着之前,我清楚的闻到一阵香气。” “不巧,我在其他地方是闻过这种气味的。所以……我知道你怀疑我是正常的,因为你身上有责任。我也不知道你究竟从我口里套出什么秘密。你那天整天带着我走,不让我吃饭,也是想让我身体疲劳,中招的可能性更大吧。” 商泛的语气很淡。事实上,他本来是想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的,只是暗中对红火有所提防,给他打了个低分。 可是……也许是朱佩珏把他叫出去,每天回来,他总能看见红火在他房间面前等待的身影,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家”的感觉;也许上次红火给他剪头发更让他动容;也许是上次红火受伤找他的样子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记忆犹新。这些天的相处,有平淡有波折,却也给他沉寂已久的心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好像……突然,不孤寂了,或者说,没那么孤寂了。 证明就是,浅溪离开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他了。浅溪刚离开的时候,他是日夜想,觉得心里空了。就算是在梅林镇遇见单定,两人诸多欢乐,商泛还是觉得,那只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那个空还是在那里。 而最近……他睡觉的时候,觉得,那个空好像小了。他每天不是学习毒理,就是和朱佩珏在砂月游玩,再是和红火每天散步。生活似乎充实起来。 而他明白,带来这种改变的,是红火。 他心里遏制不住的越来越对红火放心,可是这件事情,就像他心里的刺,他每次在后面看红火的时候,这根刺就扎得他疼。如果……如果不是后来他和红火的改变,他是决不会说的。 “对不起。”红火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里极其震撼,他仿佛能感觉到商泛心底的那种矛盾。不知为何,这下悬着的心突然有一种落地的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说不出来,把心充盈得满满的。他知道,商泛在这种时候把话说出来,已经是极信任他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心里,发了芽。或者是,在他心里,商泛开疆僻壤,把他的心神占据大半。 “商泛,我现在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但是死门现在情况确实很危急。我知道我也没办法解释我的行为,刚开始确实是不相信你的。事到如今,一句道歉确实不能说明其他的什么,但是……”红火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商泛听红火的语气,心中的不确定已经消去大半,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红火,只是理解归理解,这东西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没办法很轻松的说道。这不是一次把你心里的话用手段逼出来的事,而是事关以后你能不能相信这个人的事。 “商泛……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第一次跟别人解释我的行为。我身上肩负着死门的担子,我个人无所谓,但是死门不能有任何差池。一次都不行,我无法再花更多时间去考察你是否对死门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你是对我这个人不放心,我现在没办法证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 这话果然是红火能说出来的话。 商泛沉默。 就是这样,一件事情放在心里,自己多加揣测、怀疑,原本事情可能并不是那样,你不说出来,就会真的以为事情就是你认为的那样。但是说出来之后,就像一个倒刺长在肉里,在挑刺的时候是非常疼痛,可是挑完之后马上恢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会完全消失。 难的是,很多人宁愿把事情放在心里,也不愿意把事情说出来共同解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怯弱,但是总是要学着走出去。 商泛见红火仍是紧张,笑道:“好。我明白你的立场。只是……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就是了。我的原则是,你怀疑,我无所谓,我走开就是了。不过现在既然说清楚,那就好了。不过,你那天到底是问了我什么?这种方法我只听人说过,都说已经失传了,谁还会用这个?” 红火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风吹在身上,商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红火突然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甜蜜。 “也没问什么,就是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的回答就是不是卧底啊,是来砂月学医的啊之类的。至于这种方法,本来是从偏远少数民族传来的,具体是谁,恕我不能说。”红火看着商泛,觉得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 商泛对红火说那夜的事情,本意是因为交朋友到一个比较深的地步,心存芥蒂让他觉得心里非常矛盾。 他不知道的是,他把事情挑破,俘虏了另一个灵魂。另一个也许还隐约徘徊在爱情门外一直迟疑着不敢进来的灵魂。 商泛放心下来,又想起单定讲的事情,“死门真的遇到这么大的危险了吗?原来不是红水负责砂月城的吗?怎么换你来了?” 红火转头,正色道:“红水,出了一些事情,在砂月出了一些事情,他就是我到砂月来的原因。可以说,在砂月上发生的长老们篡位的事情相比于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严重?”商泛故作惊讶,““所以你上次受的伤是也是这个原因?” “不,这里面事情很复杂,我现在也不知道。” “恩。”商泛一时不知怎么去询问更多内情,就是他问了红火也不可能说,只好道:“那你平常要小心一点,哈哈,好像我跟你说这件事情也没什么立场,你武功比我高太多了。” 不料红火却炯炯有神的看着他:“我会的。” 看的商泛心里发毛。 “咳,对了,死门上现在怎样?温直初还在上面吗?”商泛不自在的转移话题道。 “他走了。你走后,春节前不久,他就下死门了。”说起温直初,红火顿时觉得,商泛身边的闲杂人等太多了,“你和温直初是怎么回事?” “就是朋友啊,因为我要到死门上找人,要上死门。你上次把我迷晕后难道没有问我这个吗?说道死门,我想到一个问题,”商泛转过身看着红火,“你知道我们几个人下了死门暗道吧?” “恩。”红火把商泛的身体掰正,“专心走路。” “那你,当时有没有跟着我们下暗道?” 红火点头,“我确实下去了。当时我刚好回房间拿令旗,感觉到你和温直初的气息,就躲在一旁。”红火知道商泛的疑问,应该在死门上,商泛离开后温直初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尾随你们下去的。说起来,我比范剑还先下去。范剑下去之后只顾追你们,当时我贴在暗道顶上,他也没发现。后来你们决定要返回,我抢在你们前面试出了那个开关,就比你们先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时直初还说,他进房间感觉气息有点不对。” “那……浅溪是谁?”商泛问道。 “是你问我问出来的?那方法真神奇,居然能让人自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浅溪……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比温直初还重要?” “恩。是最重要的。” 商泛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而且都比他先出现。红火现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越发把商泛当成自己的在考虑。他想,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第三十八章:置腹 “你来砂月学医?找岳名仙学医?我上次看你给红木医病,觉得你医术应该不低了,怎么还要一直学习?”红火不解道。 “学无止尽,这就和你们练武的道理是一样的。比如一个武功秘籍,它得分几层几层的吧,学医也是一样。每个人都会在一个地方卡着,我之前就卡了一段时间,来砂月城是想有所突破。你觉得我医术很厉害?其实还有好多我不会医、不能医的疾病,也医死过人。” “恩,你学医多少年了?”红火看着商泛,商泛神色里都是认真。 “学医?学医只学了八年。倒是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年。你呢?你武功很高吧?” “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从小跟着师傅学武功的,但是我们师兄弟三人学的武功路数又不一样,这就是师傅的用心。我们三人都是孤儿,我是师傅杀了父母之后抢回去的。我从来都知道这一点,虽然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是也确实改变了我的一生。可能我对他不是特别亲昵对死门不是特别上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红火的眼睛看着远方。 商泛是第一次听红火说起他的过往。以前两人说话,捡东西就聊,随意的成分更大一些,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正式。 “嗯。”商泛应了一声,不知怎么接口。 “你父母呢?” 商泛看着天空,他们俩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小房间的外面,他在门口摆了两个凳子,是红火经常去找他之后他摆上的。他坐在右边的凳子上。 “我其实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可能是我性格原因,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家庭观念,我不知道我父母生下我的意义在哪里。小时候过过一段苦日子,也不是很苦,也曾对世间丧失信心。后来我就遇见了浅溪,和他度过后来的生涯。如果说你师傅改变了你的一生,那浅溪就是改变我一生的人。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商泛回忆着,但是回忆得很浅,没有带入过多的情绪。 “浅溪……是长辈?” “可以这么说吧。他的定义太复杂了,所以说,他是我非常,应该是最最重要的一个人了。”提到浅溪,商泛笑起来。 “那他人呢?”商泛有点嫉妒浅溪了。 “他……总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总该有自己的生活的。” 商泛似乎不愿多谈。 红火看出这一点,他在商泛旁边坐下,“那你下了死门之后干了什么?也有小半年的时间吧,从死门到砂月不用这么长时间?” “我和罗环之,哦,也就是罗九,处理了点事情,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过了年。向我这种漂泊为生的,好像到处都是家。但是其实心里清楚的很,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们的家。”商泛不想泄露太多这样的情绪,不再言语。 红火仿佛看见商泛的落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不说这个了,你打算在砂月待多长时间?”商泛扭头道,他心里也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应该还要一阵子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你上次的鞭伤好的差不多了吧?是谁打你的?” “恩,好的差不多了,岳夫人……不,陈夫人给了我一点药,很好用。我给你用的那种药,就是后来抹在你伤口上让你感觉特别清凉的那一种,就是她给我的。我自己研究了一下,还没怎么成功呢,不过比其他的药好用多了。” “你打算留多长时间?你离开砂月之后去哪里?”红火问。 “我……大概不会待太长时间了,可能要走了吧。去哪儿?回中原吧。” “这就回去了?学的差不多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一些个人原因吧。”商泛实在不知该不该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回中原哪里?” “漂着呗。至于具体地方,不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不说话又不说话的好处,只要两个人不觉得有什么就好,这也是一种别样的默契。 红火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人,这个人,好像不费什么周折的就打入了他的内心最深。 他由最初的好奇,慢慢发展到动情。也许爱情来得实在太晚。他身边的这个人,他不知道他的背景、不知道他在某一个时刻的心情,但是他就是愿意以他为伴,只要他为伴。 他心里一直在排斥,他感觉到自己对商泛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他对朱佩珏的愤怒,还有时不时占据心头的占有,商泛被劫持走的心慌,这都不是对一个正常朋友该有的。如果商泛是个大姑娘,他可能二话不说把这姑娘娶回家,可是他不是。 所以他心里有很矛盾,很多次刻意远离,刻意排斥。但是似乎一点儿作用也无。 他一方面很克制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方面又遏制不住的给商泛更多关注。 终于在这个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夜晚,他的心安定了。 就算前方真的有什么阻碍,他也会把身边这个人,死死攥在手心。 “对了,”红火突然想到,“你多大了?看起来二十二?二十三?” 商泛道:“我吗?马上就要二十六了。” “是吗?一点看不出来。我已经过了二十八了。” 商泛笑道,“年龄有什么关系。府上有个叫郝仁的,就是上次把我截在路上那个可爱孩子,他现在十七岁,我照样和他是朋友啊。你也看不出来他有十七岁吧,我之前以为他顶多十五岁呢。” 说道郝仁,商泛微皱起眉头,他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说他的事情。至于那二少爷,走之前一定要找他谈一次话。 红火看了一下天空,“你今天还要学医吗?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先走了。你别每天都到那么晚。你看你下巴,尖的能戳人了。” 商泛站起身,眯起眼笑,“好,我注意。” 红火走后,商泛想,把心里的那个疙瘩说出来真好。可是……那件事情,单定说的那件事情,他到底要不要说?他难道就真的不说一句话的离开? 可是……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占据了商泛的心头。 第二天,商泛感觉到了红火的变化。 以前两个人也是一起吃饭,饭吃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是…… “吃这个吧,这个挺好的。这个也不错。” 但是红火从来不会这么……这么甚至可以算的上刻意的给他夹菜。 怎么了?难道经过昨天一谈,红火现在也真心把他当朋友了? 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下午,红火叫商泛出门。 “你的伤好了吗?就这么出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商泛紧张道。 “不至于。我的伤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况且你医术很好,我现在已无大碍。自然是要出去的,我有我的思量。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受伤的。” 对着红火凝视的眼,不知为什么,商泛一阵毫无由来的心虚,他别开了头。 红火也也转开了头,不说什么。 商泛有些心慌地想,只是每天在砂月城走,红火的目的怎么达到?怎么查红水的事情?他的那两个堂主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从来都没看见他们和红火一道?是分开的? 走了一段时间,身边的红火突然道:“你为什么总是在外面漂泊?难道从来没有想要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吗?” 商泛一直在想红火的事情,一下惊愕,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思考了无数次,所以衔接的也还算自然,“不是啊,总感觉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时间去磨合,需要包容,需要信任,好多好多东西。虽然……我这方面是比较空白,但是这么多年,也见过很多人分分合合的了。我总觉得……不知道如何给别人人家想要的,其实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怕给不起。也怕人家满足不了我。要是到时候厌倦了呢?因为从小经历的原因,我也怕家庭责任感会不够,支撑不了自己的家庭。说到底,呵呵,也许还是怯弱吧。这么长时间,反而觉得一个人没那么麻烦。你呢?你成家了没?” 红火道:“没有。因为一直没有遇到动心的。其实像你更应该走出去吧。两个人肯定会有矛盾,但是就是因为有矛盾就放弃天下人?况且不管什么感情都要能经受住考验吧。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关键是找一个适合的人,投入进去就好了。” 红火其实很想说,你觉得我怎么样?但是,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依红火的感觉,商泛是很独立的一个人,但又不是死钻牛角尖的那种。生活么,谁没有个磕磕碰碰。谁没有热恋?但是最终的趋于平淡。平淡之后,看的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宽容。 红火也不确定最后他究竟能不能够和商泛适合。但是既然已经动心,就没理由错过。 红火和商泛的区别就在这里。红火更加主动,商泛则习惯性被动,习惯性等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逼自己做决定。 “你看那些人去哪儿?”商泛突然发觉,人群的流动方向性很强。还有人口里不知说些什么,往那边走去。 红火随手拉了一个人,“劳烦告诉一下,大家这是去哪儿?” 那人道:“你不知道吗?那边在举行诗集会。这附近一带有名的画师一人提供一幅画作,其他的人依照画作题诗。谁要是让画师满意了,谁就能要求画师为他作一幅画。” “挺有趣的,要不要去看看?”商泛道。 “好,走吧。” 两人随着人群走到“诗集会”举办的地方。 这是一处亭子,比较大的亭子。亭子的几个柱子上都悬挂着几幅画。亭子旁边有人带了纸笔,奋笔疾书。商泛凑近一看,原来是在作诗。 “怎么,原来这边作诗都不是念出来的吗?”商泛惊讶道,如果不念出来,怎么会有公平性可言? 旁边有人答道:“你是错过了。刚刚作诗环节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些作诗的人都是被画师确定下来的了,他们是在把自己作的诗写下来。” “原来这样啊。”商泛道,“看样子我们真是错过了。那请问这诗集会是多久举办一次?” 那人道:“一月一次。” 商泛看有几幅画前面没人题诗,倒是聚集了很多人,大概还是在思考对诗。他看向红火,“我们去看看吧。” 人很多,商泛一个个看过来,赞叹不已。他对作画是一窍不通,但这位并不妨碍他欣赏。就是从那些化作的精细程度,也可以看出画师的用功和功力了。 商泛一路看过去,红火跟在他身后,很认真的看着,不时点头摇头。商泛凑过去道:“你懂画吗?” 红火道:“稍有涉猎。” “略有?那你给我讲解一下那幅画。”商泛随手指这旁边的一幅画像,隐约看出来是个人物像。 红火移步,看见画作,不由愣了愣。 商泛跟上来,一下之间也惊愕在原地。 商泛看红火看着他,支吾道:“别,我也不知道朱佩珏把画画成这样了,他画的时候我不在旁边。这个,还是换一副画作评论吧。” 画中正是商泛。墨衣轻垂,背影孤傲,转头一笑。明媚婉约,欲说还休。 红火道:“就这幅画。我仔细看看。” 商泛道:“这和本人差的也太多了。画师果然就是画师,留下某一瞬间,让人遐想不已。你看吧,这边画的只是半个脸,旁人怎么会知道另一半的阴影里是什么?朱佩珏果然画技惊人。” 商泛总觉得看别人这样对他的图画品头论足,实在怪异,催促道:“红火,走吧,别看了。要是你硬要看的话你就自己看,我先过去那边了。” 红火道:“急什么,我又不是在关注着画里的人,而是在欣赏朱佩珏的绘画技巧。” 商泛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道:那你自己看吧,我还是过去吧。”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 红火看着他的背影,所有的惊叹都含在嘴里。 看了画之后,商泛就急忙拉着他走。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你在这地方待了这么久不一样没人认出你来么,所以画像和真人还是有差别的。” 商泛笑道,“是啊,看我这装扮,人家压根就不会怀疑到我这里来。” 红火心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商泛真的不想在大众面前过多曝光。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焦点,那样会让他觉得,在某一个大环境下,自己会慢慢偏离自己原本的样子,总是有苦衷。 既不要被无视也不要被重视。商泛觉得,自己要求真多。 第三十九章:醉吻 今天是商泛的生辰。 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今早商泛翻看日历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就是这个日子,以往都是和浅溪一起过的,出了去年。 今年竟然又没有一起过。 商泛在砂月城之前曾经给浅溪发过一封信,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两人做出了不在一起过今年生辰的决定。 浅溪的生辰比商泛早上一个多月,刚好是不冷不热天气宜人的时候。今年……有另外的人陪他一起过吧。 这离上次的袭击事件已经过去三天,商泛在考虑什么时候跟红火和岳名仙提出离开的事情。 他站在红火的旁边,走路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红火感觉今天的商泛有点沉闷,他以为是商泛在学医方面遇到了什么问题,这方面的事情红火不便多问,所以也只是在心里担心,表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夜晚他俩回来的时候,陈府外面的守卫说,今早他俩离开之后,有人送了一个东西,指明要给商泛。 “给我的?”商泛疑惑,谁会直到他在砂月城?难道是单定? 他半信半疑的接过盒子。 等到里面打开一看,是一封信和一双鞋。 每年,浅溪都会送商泛一双鞋。商泛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打开信,手微微颤抖。 红火在旁边等着,内心也是惊异不已。 商泛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诉说着分别这段时间浅溪的故事、感悟。他先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一遍,接着又极认真、逐字逐句的看第二遍。 看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把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 红火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怎么有人给你送鞋?这个寓意好吗?” 商泛道:“不是什么寓意,只是习惯罢了。今天……”商泛突然笑了,“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啊,我都不知道,生辰快乐。”红火惊讶,内心种种打算。 “谢谢。没什么,老一岁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那……送这个的人,是……浅溪?”红火试探道。 “猜的真准。是他。啊,我先回去写个回信好不好?今晚我就不吃饭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看商泛的样子,大概只要红火说出一个好字,他后脚就会走。 “这样吧,你到我房里去写。饭还是要吃的,吃过饭在写也是一样不是吗?我那里比较近,时间一算,也差不多。”红火拉住商泛。 商泛思索了一下,“这样也好。那我们走吧。” 可是一心些回信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他只快速的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乐颠颠的去写回信了。 红火看他认真写得样子,只吃了几口饭就失去了胃口。 商泛写的很快,都没怎么停顿。他心里早就有很多话想对浅溪说,所以写起来一气呵成。 “好了。”商泛把信折起来,放在信封里装好,在信封上写上“浅溪启”三个字。 红火在他说“好了”的时候就走过来,看着他写完最后三个字,评价道:“字写得不错。” 商泛心情愉悦,“一般只有自己写字写得好的人才会夸别人的字写得不错。” 他眼睛弯弯看着红火,“你先洗澡吗?耽误你很长时间了吧,我先回去。” “这样,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我马上洗完,我们一起去你那里喝一杯。好歹也是你的生辰,我什么都没准备,只好和你陪你喝个痛快了。” 商泛没怎么思索就点了头,“好,那我去外面等一会儿。” 红火果然很快洗好了。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酒。 “这么晚了,怕是其他的酒肆之类的地方也关门了。这酒应该还能下口吧,我上次喝的时候觉得不错,就带了一点回来,刚好派上用场。”红火道。 “恩,我回去之后也得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今天天气实在有点热。”商泛心情不错。 “好。” 等商泛洗完澡之后。两人坐在凳子上。拿着酒,一人一小罐。 商泛一口酒下肚,“这酒真醇香。” 他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他时常有感于天空的浩瀚,人的渺小。 “红火,你说,什么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商泛突发奇想。 红火看着商泛的侧脸,想了一下,“我觉得,每个人心里是有一个天的。每个人其实应该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他们做什么事情,会依照自己内心的尺度。所以,每个人承受能力都不一样吧。” 红火顺着商泛的视线搜索,“你很喜欢看星星?我第一次到你这里来的时候就看你在看星星。” 商泛笑,“恩,觉得星空真的很奇妙,也觉得人很渺小,离天空好远好远。” 红火看了一下四周,心生一计,“想不想更加接近一点?” 商泛扭头,“更加接近?爬房顶上去吗?” 红火摇头,“你看那边的大树没?” 离商泛洗澡那条小溪不远的地方有一颗参天大树。商泛远眺,笑着摇头,“我可不是爬树那块料。” 红火道:“哪有让寿星爬树的道理?要上去,我自有办法。”不等商泛同意,红火已经率先站起来,商泛只好跟着。 两人走到大树下。商泛看着眼前的大树,心中一阵退缩。 “怎么上去啊……啊!” 还没说完,红火一下环住他的腰,抱着他一个借力,就飞到了一个树枝上。商泛一声惊呼。 红火把商泛放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坐着。 “天,我怎么忘了你是会轻功的……还没反应过来就上来了,真神奇。有功夫真好。”商泛惊喜,摇晃着悬空的腿。 “我在你旁边,不就等同于你也有功夫了?”红火看商泛不安分的样子,“小心点,担心摔下去。” 商泛嘴角上扬,“不是说你在我身边就等于我有功夫?有功夫的人会让自己摔下去吗?” 红火心里美滋滋。 “不过这上面很可能有虫子之类的,等我先撒点驱虫药粉。”夏天蚊虫很多,商泛总是随身带着驱虫药。 “好了。”商泛拍拍手,仰头喝了一口酒。 他的下巴线条非常流畅。不知为什么,越看商泛越觉得对眼。红火想,要是看其他的人喝酒,哪里会注意到什么下巴线条? “呐,别杵着,来,干杯。”商泛碰了一下红火。 红火也喝酒。但是他马上发现商泛喝的比他猛多了。 开始他是觉得商泛很开心。慢慢他就感觉到,这种貌似开怀的畅饮里,有着一种让人觉得出来的东西,一寸一寸的割着心。 是落寞。 “怎么了?不开心?”红火看着他。 商泛喝了酒之后,眸子更亮了。 “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商泛满不在乎的挥手。 红火想,他真的要时刻担心商泛掉下去了。商泛有点醉了。 “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站在你这边。”红火迟疑了一下,还是揽住商泛的肩。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空。红火,你也有这种经历吗?很好的人,突然站到了别人的身边。你无法阻止,只能笑着祝福。”商泛仰头,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 “别喝这么多,你要醉了。”红火抢过他的酒罐一摇,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喝的这么多?” “别抢我的,怎么连喝酒你都要抢我的!”商泛挣扎着要去抢他手里的酒罐。 “安分点!别乱动!”喝醉的人力道出奇的大,红火只能开口喝止。 本来红火只是象征性的喝一喝,结果商泛真的一下子安静下来。用受伤的眼神望着他。 红火心里一紧。赶忙把手上的酒扔掉。 红火拍拍商泛的脸蛋,“好了,不是要吼你,要安静一点知道吗?要不然真的会掉下去。” 商泛点点头,好像懂了,就是把头枕在红火肩上。 红火呼吸更紧。 “晕……”商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醉的这么快还敢喝的这么凶?好了,现在带你下去,乖乖的别乱动听到没?”红火敲了一下商泛的头,商泛马上用手捂住头。 红火觉得这个时候的商泛像极了刚刚出生的小孩儿,什么都不会,只会完全按照自己的内心行事。 很可爱。 红火抱着商泛飞到地上。 红火把商泛抱进房里,一路还想,商泛真的太瘦了。一个男人这样的分量,必须好好补一补。 红火把商泛放在床上,商泛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那卖酒的说这酒醉的特别快,没想到是真的啊……”红火嘀咕,脱掉商泛的鞋子。 全部弄好,红火看着床上的商泛,睡得香甜。 平日闪亮的眸子现在紧闭着,鼻子随着呼吸一动一动,平时浅淡的嘴唇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颜色红艳,饱满欲滴…… 红火心里怦怦直跳。 他不可遏制的向商泛的嘴唇凑近。 红火的内心觉得趁人喝醉偷香这种事情非常的没品,但是……商泛仿佛有一种魔力,把人深深带向那泥潭。 红火凑到商泛跟前,商泛鼻息之间还散发着酒的醇烈香气。 红火抬眼一看,长长的睫毛……红火低头,亲了下去。 很柔软的触感,似乎和红火以前的经历都不同。红火很讨厌女子触碰他的嘴唇,可这次…… 似乎很美妙。 红火轻轻舔舐着商泛的嘴唇,由外向内,触碰到商泛的牙齿。 “嗯……”商泛轻哼。 红火以为商泛有什么不适,立刻准备撤开,看商泛发生了什么情况。 没想到就在这时,商泛把牙齿张开,伸出了舌头。 红火当机立断,和商泛细细吻起来。 商泛的吻完全出于本能,回应,缠绵。 ……红火马上就感觉到,自己有反应了。 “嗯……”商泛又哼了一声,仿佛非常不适。 红火恋恋不舍的放开,帮他把被子盖好。 整理完毕,他深深的看着商泛。 转而扭头,飞快向外走去。 于是,当天陈府很多人都感觉身边刮了一阵风,一个黑影从自己身边掠过。大多数人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有部分人说,闹鬼了。 至于红火回去究竟干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四十章:决定 商泛是被一阵尿意憋醒的。 之前光顾着回信,根本就没怎么吃饭,然后又是喝酒。 解决完,商泛反而没有任何睡意了。可能是因为夜晚没怎么吃饭的缘故,商泛并没有觉得有很大的不适,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在院子里坐下来。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冷,到房子里披了件衣服,继续坐。 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一个人这样安静坐着了。 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很好,可以漫无边际的想很多事情,更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 商泛觉出一种久违的安谧。 何谓久违?因为商泛已经很久没这样自己一个人了。 平时要不就是学药学毒,或者是和红火在一起,倒真的没有这样空余的时间。 商泛不太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实在话,也不是很在意。他现在真正想的,是要不要离开的问题。 在夏日的星空下喂了好一会儿蚊子,睡意又渐渐袭来,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商泛起身回屋睡觉。 明天……就是明天吧。 “什么?商泛你要走了?”郝仁睁大着眼睛,“为什么?这里有什么不好吗?有人对你不好你跟我说就是了,是这样吗?” 商泛看着郝仁,在他刚来那段日子里,确实是郝仁给了他陪伴,让他压下心底的身在异乡的不适与寂寥。到后来,知道郝仁的事情,商泛心底更生出一种遗憾与怜惜。 他在内心里是把郝仁当做弟弟一样了。 “郝仁,不是这里有任何不好。实际上,这里都很好。”至于平时一些另外一些仆役对他的刁难,商泛完全不放在心上,他的目标不在做仆役上,根本就不会为那些无聊之人分心。 “那是为什么?”郝仁心急之下,扯住商泛的袖子。 “郝仁,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你肯定也知道我来这里是办一些事情的,事情办完了,当然要回去了。”商泛心底生出不舍。 “在这里不好吗,待在这里陪我不好吗!再待一段时间吧好不好?”郝仁摇着商泛的衣角。 “郝仁,对不起……可是实在不行。”商泛平时与人分别,不敢轻易表露出自己情绪,可是面对着郝仁,却无法不把这种浓烈的不舍表现出来。 “商泛,我最近还想找你的,可是你老是不在,我还想跟你说我在二少爷那里学了好多字!少爷说我马上就可以学习文章了,他说我将来可以读好多好多书籍!我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我还恳求少爷教我写你的名字了,你看,是不是这样?你看我表现这么好,你不要走了好不好?”郝仁蹲下,从旁边折了跟树枝,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扭扭曲曲的“商泛”两字,让商泛动容。 这是他看过的最让他感动感怀的字! “不要这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郝仁,你要学着长大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商泛以前无数次说过这几句话。确实有好几次商泛是带着遗憾的情绪,可这次,商泛觉得……也许他是在自我安慰。 在这种时候要郝仁学着长大……这难道不是最深刻的残忍? 商泛不忍心看郝仁的表情,想说“郝仁,我以后一定会到砂月来看你”,话到嘴边又无法开口,未来的事情他怎么去保证?现在一时之快,将来粉碎的,就是一颗赤诚之心。 商泛道:“郝仁,我现在去和夫人作别。明天我走,带你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不好!”郝仁一下子跑开,手还不断在脸上擦拭着,仿佛在拭泪。 商泛重重叹一口气。 时间犹太多事情无法左右,无法改变。只能学着去适应。 商泛看着郝仁的背影,一直到郝仁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还是远远看着,眼中情绪不明。 良久,他转过身,向花亭走去。这个时候,岳名仙一般都是在花亭。 果然。 他走近,行礼,“夫人。” 岳名仙看他一眼,照样喝茶,“何事?” 商泛直接道:“夫人,中原发生一些事情,晚辈必须回去处理,恐无法在在夫人这里学习毒理。夫人对晚辈的教导和启发,晚辈铭记在心,誓不敢忘。” 岳名仙直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有事,我也不便阻拦。谈不上什么恩情,你记着就记着,记不得也无所谓。” “晚辈惶恐。” 岳名仙突然对身后的敏敏使了个颜色,敏敏退下去。 岳名仙手一挥,“坐。” 商泛依言坐下。 岳名仙道:“我现在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原本是罗环之介绍来的,我却让你当仆役,中间你还受了伤。虽说确实是因为陈府出了事情才让你做仆役,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这个长辈的不对。我在这里自罚一杯。”岳名仙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夫人……”岳名仙动作太快,商泛一时之间也没能阻止。 “你不必多说,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处理事情有自己的原则和分寸,这我不会多管。关于你学毒,我承认,你确实是个可塑之才,对药理和一些方法有着超高的领悟能力,肯下工夫,能耐得住寂寞,将来必是这方面卓绝的人才。” “夫人谬赞。” 商泛一直不知道,原来岳名仙这样看得起他!他能感觉到岳名仙并不讨厌他,但是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她能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岳名仙仿佛看穿了他一般,笑道:“你不必紧张,我说的是实话。我很高兴,现在的人都太过急功近利,能找到你这样潜心学习,不骄不躁且有一定天赋的人,确实是很难得的了。” 这时候敏敏走了回来,递给岳名仙一个布包着的东西。 岳名仙结接过,把那东西递给商泛,“这个给你。你叫我前辈,这个称呼我应了。既然是前辈,那就送给你一点东西,你收下。” 商泛接过,心中的感激无法言喻。 岳名仙又道:“这是我当年学毒的时候我师傅写的一本书。我师傅和其他的人用毒方式什么都不一样,他早年不出名,没人承认他,他还是忍耐住,没有被外界影响同化。他一直潜心研究了三十年,直到他后来声名远播的时候,他已经老了。这边书来之不易,是他一生的心血。我现在把它给你。” 商泛惊讶之极,心中顿时沉重:“晚辈何德何能……” 岳名仙打断道:“我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话。我一生没有收徒,嫁人为妇是一个原因,再来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不希望我看上的人这样没有一点底气。” 商泛看着手中包裹,他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分量,一时说不出话来。 岳名仙其实很喜欢商泛这小子,特别是在她看来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和她夫婿当初的样子还有点像。但在表面上,她却道:“好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熟读这本书之后也在书旁边做了一点批注,你要是觉得有益的话,就多看两遍。” 商泛坚定道:“必定熟读。” 岳名仙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商泛道:“就在这两天吧。” 岳名仙道:“那好。今天晚上我给你上最后一课吧。” “多谢夫人。” 从岳名仙那里回来,商泛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他不知道他如何能得到岳名仙那样的肯定。他又看了一眼怀中的布包,更加觉得,这样的厚望,他一定不能辜负。 商泛决定,明天离开。在离开之前,和岳名仙说,和郝仁说,还有,就是要和红火说了。 商泛一早起来就直接找的郝仁,也没去红火那里服侍了。这段时间,其实他压根就不能算是一个仆役了,红火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他做。所以他现在被养的胆子很大,觉得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还是早晨,大约是过完早饭点一个时辰左右。砂月人将早饭看的很重,早饭一定要吃且务必准时。 他走到红火所在院子外面,看着里间的屋子,脚步停下来。实在……不知为何,他现在觉得对红火说是最难开口的。 还没挣扎完,红火就从房间里开门出来了,眼睛锁着院子外面的商泛,唤道:“商泛?” 商泛心里咯噔一下,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红火。” “怎么了,商泛?今天怎么这么晚?我去你那里找你你也不在。”红火看到人来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你去找我了?我……去夫人那里了。”商泛含糊道。 “去夫人那里?夫人找你有什么事情?”红火追问。 “是我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商泛开口道,“是我向夫人辞行。” 红火的眸子暗了下来,“你要走了?” “是。”商泛的眼里还是看不出情绪。 “这就要走……不过走了也好……”红火呢喃道,“是中原出了什么事情?” 红火突然反应过来,忙拉着商泛,“先坐。” “是,中原出了一些事情,我必须回去一趟。”商泛还是低着头。 红火见商泛是这个反应,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昨天夜晚的事情你记得吗?” 第四十一章:劝告 商泛抬头,觉得疑惑,“昨天晚上?不就是喝酒吗?我们俩……好像是上了那颗大树?”商泛睁大眼睛看着红火,似乎在求证。 红火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是又感觉到比刚才更为严重的失落。要是……商泛知道就好了。 “是吗?”商泛见红火久不答话,生怕昨天酒醉出了什么意外,急忙道:“昨天我酒醉冒犯你了是吗?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我醉酒之后是会比较反常,真是……我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不起……”商泛情急之下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头发。 “没,昨天晚上你没对我做什么事情。”红火忙阻止道。 倒是我对你做了一些事情。 “是吗?那就好。真的,如果真的对你说了什么胡话之类的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真的。你醉酒之后还是很正常的。” 闻言,商泛再次不好意思笑起来。经过这一茬,他之前心中的紧张倒是消去不少。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死门真的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吗?你自己在这里小心。我不问其他的什么,但是你自己要千万保重。” 红火认真看着他,“我会的。” 商泛转过头,看着远方。 红火看着他的侧脸,“那你要到哪里去?”知道你在哪里,以后处理完死门的事情,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要去找你。 “我也不知道。之前不是说过么,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了,四海为家吧。天涯如此之大,若是有缘,是必定会再见的。”商泛睫毛有些颤抖。 “你也说天下如此之大,若只是静待缘分,你知道缘分那种东西什么时候会来?”红火话说出口,在心里又暗下决心,就算我们俩没缘分,我也要让我们俩有缘分。缘分么,创造创造就有了。 商泛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对于这些事情,他一向被动,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去找某个人。说到底是担心寻找到那个人之后,那个人早就忘记了你和他之前的友谊。 红火看商泛似乎陷入纠结,“没什么,如果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去找你的。” “恩。”商泛也看着红火,两人一时无话。 但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商泛没有意识到,红火的这句“我会去找你的”是一句不大不小的承诺。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句和平常话,他们也始终会做到。 更何况是对于一个心中有人的人。 红火看着对面的商泛,天知道,他其实很想狠狠吻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去描绘在他看来无比美好的唇形。 商泛看着红火老是盯着他的嘴唇看,道:“我嘴上有什么东西吗?” 红火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转开视线,“没有。” 商泛脸微微泛红,“我有一个朋友,在江湖上比较有名,号称江湖百事通,如果你要找我,他也许会是一个途径,不知为什么,不管我在多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他都能找到我。” “难道是江湖百事通伍错?”红火惊讶,没想到商泛还认识江湖上这号人物。 “对。” “好。其实我在砂月也待不长了。”红火压低声音说。 商泛了然,只是看着他,并不发问。可是……红水不是死了吗?这样的仇恨,难道死门不报?不可能,江湖人最重义气,是不可能不报仇的。要不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死门知道这个仇报不了,所以不再在这里浪费多余的时间。商泛联想到红火的受伤,越来越觉得是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 商泛皱起眉头。 红火倒了一杯茶,放在商泛面前,“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就在这两天吧。” 红火道:“其实最近陈府也不好过,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免得发生什么事情你受到波及,你可是一点武功也没有的。” “陈府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因为和死门的通商,陈府也受到很多当地商会的排挤,而且这些排挤,是有组织预谋的。现在陈府也不好过。你看到没,罗坚都被调走了。现在人手缺少的很。我想当初陈夫人把你留下来做仆役也有这个考虑。毕竟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现一个闲杂人等,对陈府是有害无利的,但是如果只是一个小厮的话就好太多。” “是吗?刚刚我见陈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当然了,你怎么会看得出来?”红火轻笑,“人家可是老江湖,你还太嫩了。” 红火的语气轻松,并没有调笑轻视的成分在里面,商泛也不好意思的笑。 红火道:“那我明天去送你?不行,我不能,我暗中派两个人保护你吧。” 商泛笑着摇头,“不必,我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哪里需要这样保护。” 红火霸道道:“我说需要就需要。你不必再说其他的了,这事我说了算。” 盛情难却,商泛只得作罢,“好吧。” 商泛道:“我待会要去见二少爷,下午再过来你这里吧。” 红火疑,“二少爷?见他干什么?” “只是一些私事。” 红火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二少爷是不是就是上次打你的那个人?” 商泛忙挥手,“那点伤不算什么。早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情。我见二少爷要谈论的事情比这件事情重要多了。” 红火抱胸,“不行。我要跟你去。你就要走了,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商泛想了一下,这样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万一说到一半二少爷脾气上来,给他来两鞭怎么办?他虽然口上说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要是真的受伤了,估计他养伤就要花去很长时间,还怎么回中原? “好。那就谢啦。” 商泛走到二少爷的住处,红火在暗中跟着。 郝仁站在少爷房间外面,见来人是商泛,眼睛先是亮了,又马上暗淡下去,不情愿道:“你来干什么?如果你是来告诉我你不走了的话我就欢迎,如果是其他事情,那你就回去吧,我不接待。” 商泛虽然知道郝仁现在还在生气,心中却不是滋味,“郝仁,我要见二少爷谈一点事情,二少爷在不在?你进去通传一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郝仁不情不愿道:“你还是要走吗?” 商泛点头。 郝仁道:“那我不接待你。你回去。” “郝仁……”商泛刚要劝慰,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仁,让他进来。” 郝仁不情愿道:“少爷,为什么?我不想让他进去,我不想让他走!” 二少爷道:“听不听话?让他进来。” 郝仁看敌人一样看着商泛,好一会儿,才道:“听到没,进去吧。” 商泛哭笑不得。 商泛进屋,行礼,“二少爷。” 二少爷正在看书,他头也不抬,“什么事情?” 商泛开门见山道:“我是想和二少爷谈一下郝仁的事情。” 二少爷突然把书放下,“谈论郝仁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 商泛淡然道:“我只是对二少爷提一些建议,听不听在你。既然你那么在乎郝仁,那么听一下又何妨?” 二少爷隐隐有发怒趋势,“我和郝仁,不需要你一个下人来说什么。” 商泛道:“二少爷,你是少爷,我是仆役,可是我不是你的仆役,是陈府的仆役。二少爷,我看你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才来一说。” 二少爷冷冷道:“这些对我不管用。” 商泛不管他,“少爷,和郝仁相处这么长时间,我也知道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这个年龄分明不应该被你这样关在这里。我听说你以前也在外面闯荡过一段时间不是吗?我想少爷您比任何一个人都能体会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而你,表面上说对郝仁好,实际上却是硬生生把他的翅膀折断。我敢说,要是郝仁再大一点,你不放他出去而是一直把他养在这小小笼子里,他会恨你一辈子。” 二少爷暴怒,一下子把书砸在商泛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仆役我自己知道怎么管,你一个外人说什么说?我说这样对郝仁是最好的那就是最好的!” 商泛也被激的有些火气,“好?你敢说这样是最好?这样,哪里是养人,分明是养……”商泛想说畜生,但又担心在外面的郝仁听见,只好闭嘴。 二少爷显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一下气不过,挥着鞭子就要打来,商泛早就防备着,堪堪躲过。 二少爷见一下没打着,恼羞成怒,“你还敢躲?” 眼见第二下就要打来,此时商泛已被逼入死角,躲无可躲。 突然,一人破门而入,一把抓住马上就要打到商泛身上的鞭子。 “你给我放开!”二少爷对红火吼道。 “二少爷打人我管不着,不过二少爷如果要打商泛,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我被二少爷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陈府的人,只是一个中原来的客人,打一打没什么关系。” 二少爷气极,“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红火道:“我从来不这么认为。相反,我以为二少爷一定会打我。” 二少爷倏地一下把鞭子收回,“你来这里干什么?做客人就要有做客人的本分。” 红火揉揉手,“我来也是想说说郝仁的事情。” 这次换在红火身后的商泛惊讶了。 二少爷好不容易将怒火平息,这一句又挑起了他的怒火,“他娘的,你管什么!你要说什么?!” 红火淡然道:“据我所知,现在陈府也不好过。你自己本身就分身乏术,我想你自己也认识到你处理问题上的不足。你以前被陈府保护着、惯着,不知天高地厚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这样的时机,是你该长大的时候了。将来你也要独当一面,代替你父母的。你其实早就意识到这样的方式对郝仁是最差的。你自己内心也很矛盾,一方面是一直有郝仁陪伴的惯性,一方面又是自己的良知。现在是你可以做决定的时候了,放手吧,给郝仁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二少爷的手剧烈颤抖着。 红火继续道:“我知道做这样的决定很难。可是本来就是有得有失,你想先得到什么,就必须先放弃一些。你只需想一下,如果你这样做,多年之后的自己会感谢当时的你还是对现在的决定充满悔恨?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觉得你不是懂这些的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只是说一说,具体还要你自己做决定。” 第四十二章:失踪 本来商泛是打算离开之前带郝仁出去玩一天,结果没能实现。 虽说二少爷同意了,但是郝仁不乐意。商泛无法,劝慰不得,只好在第二天一早辞行。 一大早商泛就和红火打过招呼,约定好不必再送。红火心里复杂,不舍。 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他飞奔而去,和商泛一起离开。 死门上的事情已经成熟,也可以离开了。红火昨夜跟陈老爷提出,三天之后死门一行人就要离开。 红火想了一下死门的事情,断断续续,又无可避免的想起商泛的音容笑貌。 红火心中还是有一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最后动心的对象会是这样一个人。 红火之前就去过小倌馆,虽未尝过男色,但是心底对这些事情倒也可以接受,所以即便最后确实爱上一个男人,他内心也没有太多挣扎。 一个强悍的人拥有绝对的主权,他不需要看别人脸色,强大的内心让他可以对别人的看法说不。 就是不知道商泛会不会有这样坚韧的内心。红火笑了下,就算商泛没有也没关系,他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伤害。 红火不自觉的考虑到以后了。 他从不对没有把握的事情做无谓设想,这次却是意外。 他估摸着商泛应该已经和陈府一行人打过招呼,现在大概已经上路。 红火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找随行的两个堂主布置一些相关事宜。 其实这一次,他只是起一个迷惑视听的作用,这两个堂主虽然办的事情不多,却帮助极大。 一天很快过去,红火晚上吃饭的时候非常不习惯,他已经习惯对面坐着一个叫商泛的男人,经常不经意的给他夹菜。 不知为什么,商泛离开的越久,红火心里就越是焦躁,就好像心中隐隐会有预感,商泛会出事。 一顿饭吃的半点滋味也无。 新来的仆役正要把饭端出去,突然有人来了。 红火一看来人的样子,心就猛的沉了下去。 那是跟随着商泛,被红火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商泛人身安全的两个人。 而如今回来的两个人身上确是伤痕累累! “怎么了!” “启禀二门使,我们护送到路上的时候,在下午时分找到一个驿站,进去休整的时候,那位公子被劫走了。” “谁?” “三个黑衣人,从穿衣上来看是砂月人。” “只有三个人?” “是。” 红火心突地纠起来。他早就想到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身边的人离开,没想到还是在半路上被劫走了。这两个保护的人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仍没有死,还能回来报信,肯定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是那些人不知道商泛只是一个局外人!和死门没有任何关系。 都是他平日,和商泛走得太近,这才让人发现破绽。 红火心里种种想法,最后干涩道:“你们先下去养伤吧。” 两人下去后,红火不再面无表情,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这下该怎么办?死门的事情已经耽搁不得,可是如今商泛被抓,他又不可能置之不管。可是,就算他要管,他要怎么去管?如今砂月势力错综复杂,商泛可能被不同的势力抓去,而他在砂月又没有任何可信的根基,没有可以查的途径和方法,这要怎么办? 红火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平时,他不可能是没有办法的那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能处理。而现在,这样毫无办法的状况让他从内心觉出一种深深的恐惧。更深层次的就是怕商泛会遭遇什么意外的恐惧。 商泛…… 红火心中的负面情绪一下子铺天盖地,他连喝几杯茶,直到品出那茶里的清凉,他的思绪才稍稍平静一些。 他注视着手中的茶杯。 自从上次商泛把茶泡在他房间里之后,他的房里就只有这一种茶了。今早,商泛泡了这一壶茶才走,今天在外,一直没喝,如今再喝到,泡茶的人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啪!”红火打了自己一巴掌,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途径……不行,他还是必须先把死门的事情处理好,这样才能为救商泛争取更多的时间。 红火起身,往陈老爷的房间里走去。 死门一行要离开砂月了。 来的时候很低调,走的时候依然很低调。 红火骑在中间,大声向陈老爷陈夫人作别,“多谢老爷夫人款待,死门上下感激不尽。” 陈老爷道:“门使言重。是我们照顾不周,门使心胸宽广,不和我们计较。” 红火抱拳,“老爷夫人不必再送。保重。” “保重。” 红火骑在马上,心中想的还是商泛。 昨天商泛失踪之后,他马上就和陈老爷提出马上回中原。他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很难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情。在陈府,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离开可能会好一些。 而且,那些人把商泛劫持了,不就是一种试探,想让他离开?他必须先稳住那些人再作打算。 一队人马走出砂月城外。似乎并不着急,仍然迟缓。 夜晚,他们找一处客栈休息。 夜色袭人,一个黑影混着夜色,一下盾进砂月城,直奔县衙府而去。 朱佩珏今天很高兴,和几位老友重逢,喝的多了点,一直到深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你们不要进来,去准备水给我洗澡。”朱佩珏含糊不清的下达了命令。 一进门,看见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 他笑嘻嘻地坐下来,“你谁啊?胆敢擅自闯入县衙府?” 红火道:“我是谁我想朱公子不会不知道。小人来是想求公子一事。” 朱佩珏收敛笑容,“哟,这眼高于顶的二门使还在我一个小人物面前自称起小人来了,这可折煞我也。”他马上又笑起来。 红火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小人来求公子救一救商泛。” 朱佩珏倒了一杯茶,抿一口,“凭什么?” 红火语音中带着焦急,“没有凭据。所以是来求。” 朱佩珏直直看着红火,“你总算不是那副死人样了。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不知道吗?我让你跪下来你肯跪吗?” 红火只考虑了一下,倏地一下跪了下来!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来求朱佩珏。他早在来这里之前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想要救商泛,来求人,比起自己的尊严和不甘,他更愿意放弃这些换回救商泛的机会。 朱佩珏吃惊不已,但是他马上隐去了这些情绪,“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救他?” 红火道:“凭你一句话而已。” 朱佩珏虽然只是县令之子,能耐却不是没有。也绝对不是外表那样没有任何能力。甚至……朱佩珏是有途径和势力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红火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来求他。 朱佩珏看红火的眼睛,那里面的眼神他熟悉不已,他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 他停顿一下,“你知道,我是一个非常计较的人。我可以答应你救人,你要怎么来回报我?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随你定。” 红火是真的豁出去了。他在来之前也没想到他能为商泛牺牲到这个地步。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朱佩珏眼波流转。 “什么时候?” “现在。” “不行。我还有遗憾,现在死去,心里不甘。我还有很多话要对商泛说。” 朱佩珏笑了,“是么?等到以后你肯定又不会认账了,我打不过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红火断然道:“那就断我一手。” 话音刚落,红火从怀里掏出武器,猛的一下就往自己手腕刺去! 朱佩珏神色淡然,“你要是真刺下去我肯定不会救他。” 红火的武器已经刺到手腕,鲜血流出,听到朱佩珏的话,他一个猛力,硬生生把武器停在手腕肉皮上。 “你答应了?” 朱佩珏缓缓道:“救他?什么情况?” 红火道:“他在回中原的路上被三个黑衣人劫走了。黑衣人故意没有杀我留下我人,让他们回来报信。我看过我手下人的伤口,很寻常。” 朱佩珏皱眉道:“把你血淋淋的手拿开,看的我反胃。你回去吧。救不救的回来我不知道。你也知道现在砂月的局势远不是一人势力可以左右的。” “多谢。”红火诚恳道。 “你的命我要了也没什么意思,欠着我这个人情吧。如果真的救回来,就欠我两个人情。”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你要记着你现在的话。我的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的。”朱佩珏笑的肆意,“你可以走了。” 黑影跃出窗外。 朱佩珏看着夜色,良久,转过头,抹除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第四十三章:势力 已经离开砂月六天。 一路是茫茫荒漠,高温难忍,行进缓慢。 红火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六天,他由原来的焦灼、猜测慢慢转变成一种悠长的自责和怀念和挥之不去的担心。 朱佩珏那边一直没有好消息,红火每天夜晚还是会到砂月,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但是还是一无所获。 他的心中隐隐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只得一次一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商泛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两个人并没有经过什么考验,甚至他都没有跟商泛说出他的心意。但是每天夜里睡觉之前,他就是能回忆起商泛的每一个细节。不管是笑着,还是一副高深模样的面无表情,都显得鲜活。 红火平时一贯冷静,形势越是险急他越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在死门上,一向是他起稳定军心的作用。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很多时候,很多死门中人面对亲人的危险和不可测的时候会完全失去他们原来的冷静睿智。 商泛……千万不要有事。 红火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担忧,深入骨髓的担忧。他望着眼前的荒漠,心情怎么也无法放松。 商泛知道自己被劫持了。 一个黑衣人罩了一个黑色布袋在他头上,一路颠簸,似乎是上了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停了下来,把他关进一个屋子里。 “给我老实点,要是弄出什么风吹草动你就死定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警告着商泛,扯去他头上的布巾。 声音非常熟悉。 商泛眨了眨眼睛以适应屋里那小小的光亮,抬头,心中了然,惊讶道:“罗坚,怎么是你?” 罗坚笑道:“就是我。你现在不要多废话。明天一早去见主人,把你知道的全部交代,知道没?你最好识时务一点,否则吃亏的人是你自己。” 商泛眉头深锁,“你不是陈府的老仆役么,怎么会……” 罗坚不耐烦打断道:“我的事情你不用管。” 商泛心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对话,收起自己的惊讶,“你让我交代什么?” 罗坚道:“你还装傻?” “还请明说,哑语我不在行。” 罗坚一下子掐住商泛的脖子,“在这里你最好清楚你我的身份。你以为我还是陈府那个和你一样的小仆役?你看清楚了,你现在在我的手上,你的命在我这里。不错,我确实是要留活口,但也只是留活口你懂吗?” 商泛一下施力想要挣脱,不想罗坚岿然不动,“对不起,我知道了,你放手吧。” 罗坚冷哼一声,把商泛放下,“知道就最好。到时候见了主子,把你知道的死门的事情全部交代,听到没?” 商泛斩钉截铁道:“死门的事情我不知道。” 罗坚道:“知道么,有知道的结果;不知道,就有不知道的后果。你可以不知道,没关系,享受一下后果就是了。” 商泛不再回话。 罗坚道:“你仔细想想吧。我们俩也算是老相识,我不为难你,也希望你给我这个面子。” 离开的时候罗坚还回头添了一句,“做个好梦。” 把你关起来看你能不能做个好梦? 商泛坐下,思索着明天应该怎么回答。 是,事实就是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被掳来的路上心中就已经清楚,肯定是因为死门的事情被卷进来了。 纵然单定之前特地来提醒他,他还是没能改变这结果。 死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商泛试着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细枝末节全部串起来。 首先是红水。红火到砂月是因为红火失踪,而红水很可能已经被杀害了。杀他的是砂月人的可能性更大。 单定上次所说的,死门和陈府通商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上次在死门暗道的时候那么多的夜明珠……那些超越江湖的力量…… 商泛把所有的东西联系起来,渐渐有了自己的猜想。 那么,就是:红水先到砂月,遭遇意外,红火来查明事情真相,可是收到砂月很多势力的阻挠。这些势力觉得他和红火走的很近,以为可以从他这里知道死门的一些秘密。 不……没这么简单。 商泛想起了单定的话,说这势力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势力?民,兵?那就是……朝廷? 如果是砂月的朝廷不想死门和他们内部通商呢?朝廷方面会出面阻止这样一件事情吗? 朝廷不一定会……可是朝廷下面的人未必不会。 那么这些人阻挠的目的在哪里?想破坏中原和砂月的联系?想叫板中原朝廷的统治? 确实,这些年来,砂月的经济快速发展,很多地方的繁荣程度都大大超过了中原,很多中原人慕名而来,最后在砂月定居,壮大了砂月的人马,也更加拉动了两国的经贸。按理来说,在中原和砂月交界的地方,通商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如果砂月方面要管,怎么会只针对死门? 针对死门? 对!以前那些边贸只是小打小闹式,百姓自发形成,没有什么组织性和规模性。可这次,死门显然是大规模的很正式的通商。难道是杀鸡儆猴? 可是死门和砂月通商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阻止? 还有!商泛脑海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死门拿到砂月的通商途径,到底是门派单纯的行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死门离砂月并不是最近最便利的,为什么最后是死门拿到通商而不是其他门派?论实力、轮便捷,死门都不是佼佼者。难道是死门背后有什么势力在支持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样的势力会是什么?官兵?……朝廷? 朝廷! 商泛想起死门暗道里的夜明珠,心又沉下几分。 假设死门真的是朝廷的爪牙,那么朝廷打的这副牌是为了什么?死门在这中间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砂月的朝政之事商泛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中原朝廷,商泛还是知道一些的。 三年前,新帝登基…… 商泛突然觉得,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 如果真的上升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冲突,那么死一两个人根本就不足为奇。每一次战争之前就会有很多牺牲者。他虽然和死门一点关系也无,可是别人如何能相信?他一个中原人身在砂月,根本只能等死了。 他知道的非常有限,根本就不知道这次罗坚口中的“主子”要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浅溪……单定……温直初……那些朋友们。 还有红火。 也许今生再不能相见了。 直到天快亮,商泛才混混沌沌睡去。 昨夜一夜都在想死门的事情,一直想不出头绪。到后面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商泛还是无法坦诚面对死亡。 他知道现在凶多吉少,但是他确实对人间,对这些朋友们有眷念。 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 一个汉子走了进来。 商泛仔细一看,不是罗坚。 马上心里了然,罗坚肯定是回陈府了。毕竟罗坚现在还算是一个卧底,事情没完全办完之前他肯定还会继续潜伏着。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潜伏的时间越长,能得到的可靠消息就越多、越重要。 来人把商泛绑起来,拖着出了门。 商泛出了门才发现,原来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小院落。 汉子拉着他穿过走廊,一路拖着他,走得极快。 突然在一件房间面前停下。 房间外站着一个类似仆役的人,看见商泛被带上来了,扯着嗓子喊道:“人带来了。” “进来。”一个男音在里答道。 话音刚落,那个汉子一脚踹来,商泛一个踉跄,摔进房里。 纵然商泛已经在心里很不情愿的做了回不去的设想,但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些人像对待猪一样对他。 他的手被绳子系着,一个晚上,手已经完全僵硬了,磕磕绊绊好几下,才缓慢的爬了起来。 你抬头,前面坐着一个男子。 还没看清男子长什么模样,突然膝盖猛的一疼,有人踢在他的腿上。 商泛无法施力,挣扎几下还是无法站起,只好跪了下来。 旁边一个人道:“好好跪着说话。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商泛心中的愤怒到达一种极致。 他以前不管走到哪里,不说得到什么样的礼遇,但是这样的侮辱却是第一次。 他之前心里还有点战战兢兢,这一下突然觉得豁出去了,反正不管他怎样,结果就是结果,他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改变不了为什么还要提心吊胆? 他眼睛直直看着眼前男子,心中吃惊这个男子居然长的如此邪魅,邪魅中暗藏着强大的气势。 吃惊归吃惊,商泛还是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男子突然笑了,“胆子倒是大得很。中原人也不全是胆小鬼么。” 旁边下人又重重踢了他一脚,“还犟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老实点!” 商泛眼睛一点儿也没从男子面前移开,“还请明示。” 那男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不说话。 下人又踢了他一脚。 下人下脚又快又狠,每一次都踢得商泛生疼。 商泛的脸完全白了。 第四十四章:营救 那男子突然手一伸,阻止了一直在踢商泛的人,“住手。” 商泛一直忍着这极致的疼痛,他情急之下咬住自己的嘴唇,等那男子叫停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被咬破了。 男子开口道:“真的要让我来提醒你?我提醒你可以,可是你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 商泛吐出一口唾沫,“如果你是想知道死门的事情,那我必须跟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你问几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呵,倒是很有骨气嘛。你确定吗?我看你这小身板,才踢了几脚就受不了了,接下来的你要如何承受?不过,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身形单薄的人受刑了。那滋味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商泛不为所动。 可是他的心却已经沉了下来。如果真的要对他用刑,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去死。 那样的痛苦,寻常人都不能承受,何况是对他?! “如果是那样,那你不如杀了我。”商泛毫不迟疑道。 “不不不,我最不习惯打打杀杀了。冲你这一直直视我的胆量,我决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一下,”那男子见商泛突然瑟缩了一下,心情突然好起来,“或者,我破格给你提醒一下?首先说吧,你和红火是什么关系?” 商泛道:“朋友关系。” 男子抚摸着自己的眉尖,“朋友呀……既然是朋友你会不知道死门的计划?你不知道死门后面的势力是什么?” 商泛道:“你会告诉你的朋友你所有的打算所有的计划吗?如果你不会,红火自然也不会。” 男子放下自己的手,“哼,很嘴硬么。看样子是不需要我来多余的怜悯了。来呀,上东西。” 商泛心里突然很绝望。 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绝望,因为他时刻记着他幼时那次的绝望,决心不要第二次尝那种感受。 可是这次,这绝望来的猛烈,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抵挡不住。早就听闻砂月的刑罚“鬼神变色”,如果让他那副样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现在就把他结果了。 昨天他被掳来的时候,正在吃饭,一下就被束缚住手脚,下毒都没来得及。 不过当时没来得及下毒不代表他现在没办法下毒。 至少他毒死自己的能力还有。 他在等。如果真的要对他用刑,他选择死亡。 生命固然值得眷念,可是若是以极致的痛苦来换得一次生命,商泛宁可选择不要。 “沙沙……”外面响起脚步声。 商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在死之前,他会回顾他的一生。可是他没有。 实际上,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想。 那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下。 “禀告主子,死门一行人离开了。” “离开?现在突然离开?”男子很是惊讶。 商泛睁开眼睛。 “你下去,派清影的人跟着,看他们在搞什么。探明回来再报。” “是。” 那男子看着商泛的眼睛,里面清明一片,似乎已经下定什么决心。 他看得出来眼前跪着的这个人很怕上刑,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是无法伪装的。可是怕归怕,这个人又很快冷静下来,好像有了脱身的方法。 是什么? 难道……这个人真的根本就不知情? 以红火的性格……这个人不知情的可能性…… 下人把刑具拿了上来。 商泛看着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颤。 男子又笑起来,“你真的不要交代?只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了哦。” 商泛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很怕上刑,如果你硬是要逼我,我宁愿选择死,你们的目的照样达不到。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和红火确实只是普通朋友,比较聊得来而已。” 商泛说完那句话,不再开口。 男人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有一股魔力。 他阅人无数,自然可以看出来眼前这人确实是下定了决心。下定了去死的决心?难怪…… 可是下定了决心的人的眼睛都会这么亮吗? 下人吆喝起来,把刑具架到商泛身上。 商泛最后看了前面的男子一眼。闭上了眼睛。 商泛奇怪的是,最后一瞬间,他想的人不是浅溪,居然是,红火。 “且慢。” 商泛正要咬下毒药,那邪魅的男子突然开口,商泛一惊之下,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六,把刑具弄下去。”男子吩咐道,“我先放你一马。如果死门再有风吹草动你就死定了。还有,别拿死来威胁我,你死了对我造不成任何影响。六,把他关起来。” 那个叫六的人把商泛拽出去。 很神奇的,没有死。 算是逃过一劫。 可是……这情况也不必没死强多少。 没有一点食物,甚至连水都没有。上次的踢伤还在,这样的饥饿完全是雪上加霜。 那个男人是在报复么……报复他威胁他? 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人给他送了一点水。 第四天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行了。 男人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商泛,问旁边的人,“六,他叫什么名字?” 六答道:“叫商泛。” “商泛?才几天这样子了?睁开眼睛呀?”他站着,就好像拥有某种绝对的权利。 商泛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再跟他说话,可是实在睁不开眼睛。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男人看着商泛,突然觉得有点惊奇,“咦?怎么这样看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让我想想……” 男人拿脚勾一下商泛的头,“想不起来了……不,不是这样,”男人用脚商泛转了一个边,“好像是这样?” 男子自己站到商泛脚旁。 “是他?”男子好像认出商泛般,口气里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转念一想,心里有了主意。 “六,好好照顾着他。务必让他醒过来,我有重要事情,不能有任何差池,明白吗?” 六大约已经服侍了男人很长时间,开口问道:“主子,这是……” 男人笑道:“不必再问。去做就是了。关键不在于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背后有一个人。” “小的领命。”六叫了两个下人,把商泛扶起,轻放在床上。 隐约中有人给他喂水,喂稀烂的食物。 有了食物,商泛恢复的非常快。 他看着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人。虽然这人只是偶尔过来送饭打扫,可是这样的待遇还是让商泛觉得不可置信。 这是对待俘虏的方法吗? 商泛不知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在第二天还没有任何人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一些。肯定是想让他饿到虚脱,再进行某些计谋。 人在这样的时候防备力和意志力是最薄弱的。 他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现在不会那么紧急了。之前那个男人的探子来报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知道死门的人已经开始返回中原了。 估计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那个男人现在可能知道某些东西的念头不再那么迫切,或者本来,这个男人就是想让死门离开砂月。 所以才那样饿着他,就好像逗他玩一样。 不过商泛心里倒是很明白,自己还是人家碗里的肉。要是人家不高兴了,还是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所以他并没有那种幸存下来的喜悦。 他被囚禁在这里,没有人知道……真是讽刺,活了这么长时间,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他现在被这样招待着,就实在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了。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说,这都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这样越想,反而让商泛心中生出一种恐慌。 男人背手站着。 “你来了。” 朱佩珏在男人后面站定。 “我是来要人的。”朱佩珏压制住心中所有的情绪,开口道。 男人转过身来,“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朱佩珏道:“条件?” 男人道:“还是和当年一样聪明,一样懂我。你确定你是来要人的吗?你要是决心不够就请回吧。” 朱佩珏咬牙道:“你故意把消息放出来给我不就是想让我过来么?直说吧。” 男人狂妄的笑,“可是如果不是你要这个人,我再怎么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也不会来的,不是吗?” 朱佩珏手攥紧,“那就说吧,什么条件。” 男人道:“那就……陪我睡一觉吧。” 朱佩珏一下松开了手。 “什么……?”他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这么一些时间不见耳朵还不好使了么?我说,陪、我、睡、一、觉。”男人向朱佩珏的方向走来。 朱佩珏连连后退几步,“……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告诉你陈就,我是说真的,不是和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陈就一下子把朱佩珏逼紧。 朱佩珏低下头,马上又抬起头,仿佛要拉回自己的气势。 “陈就……当初你那样把我甩开,现在又是这样,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你的配角!” 陈就突然放开了朱佩珏,眼睛转了一下掩饰住心底所有的情绪,笑的云淡风轻,“这就是我的条件。至于答不答应……你自己决定。” 商泛一直提心吊胆,这些人越是对他好就越觉得有阴谋。他怕自己到时候会死得更惨。 直到他被送出这座府邸。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离开的这么随意。 甚至他离开的时候,站在砂月城中,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的时候,还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第四十五章:担忧 “佩……?” “泛。” 商泛看着眼前的朱佩珏。 刚刚有人请他去见“他家主人”的时候,商泛还以为又有人对他不利。 那人七拐八绕的把他带到这个偏僻的小屋,一开门,却见朱佩珏在里面。 难道朱佩珏也要对他做什么事情,对死门有什么企图?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之前朱佩珏去找他的时候,有一次就曾经拿死门相要挟。 可是,就他们相处来看,朱佩珏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泛,想什么呢,赶快过来。最近是不是吃的不好?我准备了一桌子菜,赶紧过来吃。”朱佩珏招呼他。 商泛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佩……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好?难道……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朱佩珏坐下,“你赶紧先吃,你不吃我不会说的。” 商泛知道拧不过朱佩珏,只好坐下,趴了一口饭就停不下来了,“真好吃。” “那当然了,这可是中原来的名厨做的。慢吃点。” “你不吃吗?”商泛边吃边说。 “这个味道我吃不太习惯,你专心吃就好。”朱佩珏笑的灿烂。 商泛刚开始确实是沉醉在美味的食物里,到后面就想赶快吃完,问一下朱佩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吃完了。” 朱佩珏给下人递了一个颜色,下人把东西收走。 “我看你是有一肚子想问的,你想问什么,说吧。”朱佩珏脸色有些苍白。 商泛急切道:“是不是你救了我?” 朱佩珏笑眯眯,“果然还是泛最能和我心有灵犀呀。当然了,你有难我马上就感应到啦~” 商泛道:“真是多谢。救命之恩,誓不敢忘。” “别那么严重。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说起来,你在砂月确实是待不得了,你还是应该马上回中原。我会暗中派人马保护你回去的。”朱佩珏收起了一贯的笑容,正色道。 商泛心中突然泛起浓浓的温暖和感动,“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可是你却助我良多。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才能……”虽说朱佩珏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商泛可以肯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哪有这么轻易就能把一个人救出来的?那个囚禁他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朱佩珏挂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矫情了。千万别对我用这一套呀。” 商泛抱歉的笑。 “不过——”朱佩珏话锋一转,“其实这次虽说确实是我救了你,不过还有一个人是功不可没的。你以为我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你?估计连你失踪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呢。” 商泛怔住,他确实没往这边多想,就是想着肯定朱佩珏为了救他付出了一些心血,“还有一个人?”商泛想,难道是单定?可是单定又不认识朱佩珏。难道是红火?可是红火又和朱佩珏不对盘。 朱佩珏看商泛久久猜不出来,突然觉得红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给你点提示哦,就是这段时间和你走的很近的人。” “走的很近?难道是……红火?”商泛试探道。 “聪明。”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失踪了?”商泛狐疑。红火不是离开砂月了吗? 朱佩珏摇摇头,“他说他派了两个人保护你,你被掳走的时候他当天就知道了。然后——他跑来求我救你。” 商泛内心震动,“求你救我?” 朱佩珏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树,“是啊。” “怎么会?他之前就不怎么喜欢……”商泛心里震惊,差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朱佩珏却一点也不在意,“是啊,他是不喜欢我。我也讨厌他。不过,他就是来求我了啊。而且,为了让我出手救你,他还向我下跪,不惜断手相逼。”朱佩珏索性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断手?!他把自己的手断了?”商泛声音一下拔高。 “是啊……他把自己的手断了。”朱佩珏神色异常认真。 “怎么会……怎么会为了我把手断了?死门现在这么危急,他把手断了……那么出尘孤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把手断了……”商泛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朱佩珏被他的反应有点儿吓住了,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既然是为了你把手断了,也算是断的值了。” “不……根本就不值……为了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值……”商泛悲伤道。 朱佩珏道:“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一只手换一条人命,怎么不值?要不是这只手,以他,独身一人在砂月,是根本救不了你的。况且……这是他愿意的。他愿意跪在我面前断手来救你。这是他的选择。” 商泛垂下头。 “泛,不要拖延时间。现在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这就送你走。相逢即是有缘,江湖与你相遇,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商泛道:“别说是上天的恩赐。平时都是你在宽容着我,我又何尝为你这个朋友做了什么?我根本就算不上是称职的朋友。” “是吗?我觉得你为了做了很多事情。那么多个夜晚,不都是你陪我在砂月城里度过的吗?况且,我就是感觉你很对味。和你相处起来觉得轻松自在,这还不够?好啦……我觉得你给了我很多其他人不能给的东西,这就够了。别煽情了,赶快走吧,事不宜迟。” 商泛无法言说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他突然觉得平时他对朋友付出的实在太少。 商泛想了一下,“红火他们现在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你能不能把我送去和他会和?” 就算真的回到中原,估计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见到红火。他也不可能再去仙霞山了,如果要相见,也许现在追上去是最好的办法。 朱佩珏温柔笑道:“当然可以。就是你自己辛苦一点。” “我没关系。真是劳烦你了,虽然你一再强调自己不需要这这些外在的感谢,我还是要说,我的命是你救来的,不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定在所不辞。” “好啦,我知道了。越,好生护送商公子,在保证商公子舒服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让他和死门的人会和。会和之后,你继续护送,直到安全到中原,明白吗?” “小的领命。”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上前。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直到面对着漫天的荒漠,商泛的心中才真正理出自己的思绪,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被救出来了。 心中充满的,是对红火的担忧。 断手……我商泛何德何能,让你为我断手?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商泛会骑马,在江湖上,一个混江湖的不会骑马倒显得例外。 可是商泛从来没这么高强度的骑过马。一路从辽阔的草原骑到中间的荒漠,再到草原。 十几天的工夫,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随行的叫越的人曾几次建议商泛慢些赶路,商泛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觉得,一刻的时间都是耽误。 终于在这种近乎极限的赶路下,红火带领的队伍出现在视线中。 商泛和随行的人员仿佛从天边飞奔而来,掀起了死门的骚乱。 红火第一个看到过来的几人。 远远的,从一个小点慢慢变得清晰。 红火全神贯注戒备着。 多日的赶路和在队伍与砂月之间的往返让红火非常疲惫。他的内心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商泛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队伍还是继续赶路,红火绕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悄悄拿起自己的武器。 这个时候……砂月这个时候不至于就派几个人来?红火内心疑惑不已。 近了……红火隐约能看出人形。 他全身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这个身影是…… “商泛!”红火忍不住大呼一声,猛的挥鞭,向那边赶去。 “红火!”商泛一下勒住马,一个翻身下来。突然一个趔趄,商泛几乎摔倒地上,情急之下用手支撑起来,这才缓解掉脑子的眩晕。 “商泛,你怎么样?又没有受伤?”红火见状,急忙从马上跃下,上前将他扶起。 “没事……我没事……赶路太急,下马太快,头有点晕。倒是你……红火,你的手没事?!”商泛不顾身体的不适,一把抓住红火的双手。 “本来就没什么事啊?” 商泛不信,将红火衣袖掀开,看到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怎么受伤了?你的手没有断吗?” 红火肯定道:“我的手从来没断。只是……受了点伤。” 商泛皱眉,还是在他的手腕上摸着,“那怎么朱佩珏说你手断了?” 红火一下领悟过来,思索一下道:“哦,估计是他看错了,当时手出了很多血,他可能看花了吧。你看——”红火举起自己手腕摇了摇,“我的手什么事情也没有。” 商泛看着红火的手,似乎真的没什么事情,又一把抓住,生怕再受到什么伤害,“没断就好,吓死我了。” 红火笑了,“看你这样子俨然就是一个江湖草莽了。” 商泛不好意思道:“赶路赶得太急了,也没注意这些东西,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家,注重这些干什么。” 红火的手还被紧紧攥在商泛手里,看着商泛傻乎乎的笑容,之前所有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他情绪激动几乎不能自已,“真的是你……我真怕以后见不到你了。” 商泛觉得这句话有点儿奇怪,一下子之间又没反应出是哪里奇怪,只好先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倒是你,要不要那么傻……下跪断手什么的,为了我,何苦呢……” 红火毅然道:“我愿意。为了你都愿意。” 商泛这才发现他们俩之间竟像久别重逢的爱侣一般,脸色不禁微微泛红,轻轻放开了自己的手。 红火灼灼的看着他,“商泛,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四十六章:表白 “有话要对我说?”商泛疑惑,“什么事情?” 红火转头看了一下队伍,已经走离他们一段距离,再看商泛风尘仆仆,略带疲惫的样子,想了下,道:“这样吧,现在也快要天黑了,我们也已经进入中原的管辖范围之内,前面有几户客栈,先到前面休整一下再说吧。” 在商泛心中,知道红火没有出事的惊喜已经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爽快应道:“好。” 两人跟着队伍行进了一会儿,聊得漫无边际。 果然,才一下子,天就黑了下来。 红火下令队伍休整。 其实说是队伍,人马也并不是很多。就是一些随从,连一路带的物品都很少。 商泛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衣服之后,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 他们下榻的这个客栈是一个小客栈,不过很舒适。 商泛步出客栈外,远远的就发现红火在等他。 “洗了个澡果然感觉好多了。”商泛心情全然放松,他突然觉得,能活着从砂月回来,真好。 红火其实很担心商泛在砂月遇到什么,刚刚一直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人把你抓了的?他们抓了你之后又没有对你怎么样?” 商泛出了的时候带了一把扇子,他拿着扇子扇着,“是一个男人,怎么说呢,之前没见过他,总之是一个很邪魅气势很足的男人。他们倒是没有对我怎么样。” 至于中间的东西,商泛觉得自己还是幸运。既没有受到什么刑罚,也没有受到太多的侮辱。 红火道:“商泛,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一般讲谎话的时候你就会低头。” 商泛一下抬起头,“是么……” 红火神色还是很严肃,“告诉我吧,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商泛别过脸去。他现在越发觉得红火这样看着他让他心慌。 商泛清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也没什么,他们就是想让我说出死门的一些事情,我哪里会知道,所以就说不知道了。他们当然就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饿了我两三天什么的。其他倒是没有了。” 红火紧张道:“饿了你两三天?你有没有出什么事?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商泛汗颜,现在应该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受的折磨其实还挺少的么…… “没事,一点儿事情也没有。朱佩珏救我救的很及时。就是不知道他为了救我花了多大的功夫。还有你,”商泛虔诚的看着红火,“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可是……答应我,下次再也不要为了我下跪断手什么的了。” 恰巧遇过一颗大树。 红火突然一下转身,一下子把两只手搭在树上,把商泛禁锢在怀里。 商泛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红火危险的看着他,“为你做的事情,我愿意。” 商泛心跳的极快,他把头低下去不看红火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内心的澎湃。 红火松开一只手,轻捏住红火的下巴,让他直视着他。 商泛的眼神仍然闪烁不定,就是不愿意看他。 红火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我,商泛。” 商泛无法,只好看着他,眼眸亮晶晶。 红火再次发现,只要一被商泛这样看着,就会不知觉深陷。 仿佛着魔般,红火低下了头,轻轻触碰上商泛的唇。 商泛脑袋里面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一瞬间,忘记了挣扎。 红火闭上眼睛,细细啃咬着。 商泛看见红火的陶醉和认真。 红火以为商泛的不动作是对自己的默许,唇舌更加灵活起来,锲而不舍的攻击商泛的牙关。 商泛这才回过神来,拿手抵着红火的胸膛,想把红火推开。 红火纹丝不动。 商泛挣扎的越来越厉害。 红火睁开了眼睛,惩罚性的咬了一下商泛的嘴唇。 “呜……”商泛发出一点声响。 红火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商泛的唇,但还是把商泛圈在自己怀中。 他眼神激烈,表情狂魅,“我对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你,商泛。” 商泛震动了一下。极度的惊愕之下,嘴唇微微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商泛呢喃着。 红火不给他任何机会,又吻住了他的唇。商泛的唇原本就微张着,红火很快长驱直入。 “呜……不!”商泛挣扎。 红火不为所动。 推搡不得,红火的力气出奇的大。挣扎不得,红火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让商泛心中有些瑟缩。 转眼之间,红火攻略城池,商泛节节败退。 商泛不停挣扎,想把牙齿合上又怕咬了红火,一来一去之间,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商泛心中一下下定决心,突然一下卯足全力,猛的把红火推开。 红火有些猝不及防,口中带出银丝。 商泛脸一下爆红,忙用手擦自己的嘴唇。 红火轻笑一声,只舔了一下双唇,似乎在回味。 好一会儿,商泛觉得自己可以发声了,“红火,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俩都是男人,我这样的人,怎么能……” 红火打断道:“是男人又怎样,关键对象是你啊。要是我对你恶心,我还会亲你吗?而且,你这样的人怎么了,我就是爱上你了。” 商泛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红火看商泛的样子,不想把他逼得太紧,毕竟这种事情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他把撑在树上的手放下来,拉住商泛的手,缓缓道:“你不知道知道你被劫走的时候我有多么心慌。我一生很少动情,很多人只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连爱慕都谈不上。你……可以说是第一个吧。” 商泛并没有把自己的手睁开,压抑住自己内心各种各样的感受,勉强开口问道:“可是……怎么会?我们认识也没多长时间?” 红火嘴角向上弯起,笑道:“也许在死门上,你就已经吸引我了吧。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就那么一眼,我的内心就很震撼,被你的眼睛深深吸引。再来是在砂月,你的陪伴,你的神态,你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也许爱上一个人真的需要一些理由,但是我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清楚。” 商泛沉默着。 说心里没有任何感情是假的,可是……他就算真的对红火有好感,也是停留在朋友的层面上?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承认他,认可他的一切,让他眼眶湿润。可是……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感情,本能的想要把红火往外推。他不知道能不能和一个人在一起。 红火捏了一下商泛的手心,“怎么你一个大男人也喜欢胡思乱想?这种事情不需要想太多了。是不是一个人待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忘了该如何去接受另一个人了?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喜欢我更好,如果不喜欢我,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商泛还是不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火停下来,把他的头掰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看见商泛眼睛里的闪躲,心里有些黯淡,他亲吻了一下商泛的脸颊,“慢慢想。我们有很多时间。” 商泛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还是有些恍惚,根本无法从刚刚红火的……告白中缓过来。 他最后只能记得红火坚定的对他说的话:“商泛,我知道你内心有一道门,其他的人很难进去。你对自己不够有信心。可是,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你内心所有的胆怯,我们一起走出来,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害怕一些东西,但是相信我,我虽然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对你如何如何,但是只要我还爱着你,我就一定不会放弃你,一定会陪伴着你。” 陪伴么……自从浅溪离开之后,商泛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词了。他又想起浅溪和罗环之,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事情会在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不是排斥两个男人在一起,因为在他内心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跟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行走江湖,也见过龙阳之好,虽然不多,但是也确实有人生活幸福。连浅溪都是的,不是吗? 男人和男人……如果两个男人真的要在一起,那么,两个人都必须拥有强悍坚定的内心,否则根本就经历不了外面的风雨。 他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吗?他真的不知道。 实际上,商泛心里也很明白,他其实是可以接受红火在一起的。只不过,现在红火的敌人是,他心里这么多年的孤寂和一个人过惯了的习惯。 红火一个人而已,怎么能打破? 商泛内心非常纠结。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份责任。 可是要在一起,必须衡量更多的东西,包括自己能不能负起责任。 他真的喜欢红火吗?这种感情真的是可以厮守一身的爱吗? 商泛躺在床上,不该想的该想的全部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知道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沉沉睡去。 一连数天赶路的疲惫和内心的不确定让商泛睡得死沉死沉。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不知如何去见红火,不知见了红火会不会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跟他说他心里还是不能确定? 商泛真的说不出口。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商泛也多少有些了解红火,他知道红火是那种看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可是再怎么不放弃的人心也是肉长的,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等到商泛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做好准备去见红火的时候,才知道一早上的时间做的都是无用功。 红火留下一个死门的门徒,告诉商泛,他们已经在凌晨的时候走了。死门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会让红火就这么离开?商泛的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七章:牵挂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红火这样不说一句就离开?红火不是会这样不说一声就走的人,况且还是在他们俩处在这种关系的时候。 死门……肯定发生大事了。 商泛心中是深深的无力。 朱佩珏叮嘱要好好护送商泛回中原的那个叫越的人非常尽责,一路上把商泛照顾得非常好。 他走在回中原的路上,四周已经开始是树林了。一路来砂月的时候是悠闲万分,身边还有单定作陪。 回去的时候心中担忧,却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他不知道红火会出什么事情,直觉告诉他,这次来者不善。 真是……不知不觉已经站在红火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了。 他终于明白,红火之前对他说的,他被劫走的时候那种心慌。 可是他却不是心慌。红火心慌可能是因为红火还有办法可想。商泛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挫败,无能。 同行的越话不多,却似乎能把握住商泛的心情。商泛赶路还是很快,但是比刚开始相见红火那会儿已经慢上很多。越总是能在商泛甚至有些走火入魔的不顾一切的赶路中阻止商泛。 商泛终于明白这种毫无办法只能等死一样的处境,他觉得自己快被自己的种种设想逼得走投无路。 这样的担忧,发疯般的孤寂,是商泛以前在浅溪失踪的时候也没有体会到的。 他给伍错发了一封书,伍错迟迟没有回信。 时间又过去大半个月。 他终于进入中原的管辖区,人烟开始多了起来。 这是一个边陲小镇,信息极不发达。 在这里,终于等到伍错的回信。信中说的含糊,像是处处有口难言。 越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别,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商泛已经平安到达。 商泛又是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只身在江湖……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让他难以忍受。 又赶了几天路,商泛到了一个比较大的镇,这里也越来越接近死门所在的区域。 在这里,他碰到了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商泛呐,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商泛走得疲惫,正想休息,看见路上有一个客栈,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商泛的心里打了个突,“直初?” 温直初站起来,走到商泛身边,轻轻给了他一拳,“怎么,看到我这么惊讶?” 商泛听见这声音,终于确定下来,一下抱住温直初,“直初,怎么是你!” 温直初咳嗽道:“商泛,在砂月这么一段时间,你越来越奔放了。”嘴上这么说,手却是轻轻拍了拍商泛的背。 商泛放开温直初,满不在乎道:“那又怎样?我高兴。” 温直初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听到你这木头说这样的话可太难得了,我真是三生有幸呐。” 商泛拉着温直初的手臂坐下,“直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温直初一副土财主模样,道:“当然知道了。我是谁呀,江湖上的风声哪有我不知道的。” 商泛了然的笑,“是啊,我这样小人物的行程你都知道了,相当不错么。” 温直初道:“商泛,怎么我感觉你从砂月回来之后就变了呢,”温直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说,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了。” 商泛喝了一大碗茶,“真是渴死了。人情味是什么东西,能拿来解渴吗?” 温直初一副“你看吧”的样子,“是吧,你以前哪会这么说啊。” 商泛正经道:“特意来见我?” 温直初道:“比较无聊么,想着都一年没见你了,就过来见一下嘛。” 商泛看着客栈外面的街道,“是啊,当初一别,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小二,上两斤好酒!最好的都给我上!”温直初豪情万丈道。 商泛知道温直初在江湖上是很有些方法的,不然怎么能知道他在砂月,而且是从砂月回来?他仔细想了一下,温直初不可能真的跑到这里只为见他一面。 温直初是这样一种人,他不会刻意去为你改变自己的行程。比如他之前要去北方,就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去南方。不过,如果他要去南方,而你恰巧也在南方,只要他真的把你当朋友,他就会绕些路去和你喝酒相聚。 之前商泛和温直初在一起,还没上死门的时候,温直初就就曾经去见过一个朋友。大方向是一致的,只是绕了一些路。 想到这点,商泛想了一下一路的方向,“你是要去哪里?去砂月?” 温直初高深莫测道:“商泛,你简直可以去挂个锦旗算命了。” 小二把酒菜端上来。 商泛给温直初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好友相聚,干杯!” 两人把酒喝下,神清气爽。 酒过三巡。 商泛也已经喝的差不多,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的担忧仿佛也找到一个出口。酒真的是好东西,你原本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不敢说出来的东西你通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商泛道:“我最近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很长时间。我……要去找一个人。” 温直初还是很清醒,“哦?找谁?竟然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商泛道:“是啊,可能……我也不知道。直初……我问你一件事情,你知道最近死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直初看着他,“到底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啊……你居然会来管门派的事情了。你以前可是最讨厌这些帮派啊之类的。” 商泛脸红通通的,看着酒杯,不说话。 温直初摆摆手,“看什么呢看,难道是在酒里面找自己的倒影?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其他的意思。死门的事么,”温直初突然凑过来小声道:“我当然也知道一些。这里人多嘴杂,你个醉鬼我说了你能听进去吗?” 商泛认真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温直初哭笑不得道:“那就是了。我看你比去年我见你的时候老了好多,不就只是一年么?看你这么累,来,还是先扶你到床上去吧。” 商泛的意识还是很清醒,只是身体好像不听大脑的指挥。他是不想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温直初身上的,可是温直初一把他拖起来,他的身体就好像一滩烂泥般完全失去了着力点。 “怎么这么沉啊商泛你到底吃了多少啊……”温直初嘴里轻轻抱怨着,神色却很轻松。 “红火真是料事如神,居然猜到你的行程了。”温直初把商泛放到床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放在商泛的鼻子下。 马上,醉的可以说不省人事的商泛眉头就皱了起来,悠悠转醒。 “你现在感觉怎样?要是不舒服就先洗把脸。”温直初把盆端到他旁边。 “不,呕——!”商泛一阵反胃,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一下子吐出大半。 “对不起,直初……” “这有什么的,我当初醉酒你不是也这样伺候我么。”温直初拿布巾给商泛擦了擦脸,把秽物端了出去。 再进来的时候商泛已经基本醒了。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直初?”商泛虽说醉了,但还是能够明白发生了什么,也隐约听见之前温直初提过的红火之类……? 温直初拿布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手,“是有点事情要和你说。其实,我们分开的这一年,我事情也很多,哪里会有精力去查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去了砂月,包括现在我在这里等你,都是有一个人提示我的。” 商泛歪着头,“谁?” 温直初做出一个想不通的表情,“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人……居然是红火。我之前是不在这里的,当时我正要去砂月,在路上碰到他。红火也确实是一个人物,把我的行程等等调查的一清二楚,随后就跟我说了你在砂月,正往这边赶的事情。” 说到这里,温直初的表情突然变的有些微妙,“我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还跟我说了你的大致脚程。我一路过来的时候都在想,这应该是他给我下的一个套,让我顺路往这边来,来见你一面。原来觉得他是有什么阴谋,可是我又确实见到了你,就越发想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是……见了你之后,我好像有点懂了。” 温直初叹一口气,“原来他是想让我过来解答你的疑惑啊。” 商泛也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他在这里见到温直初是缘分。 想一想也确实是的,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缘分。 可是,红火…… 商泛想起那天晚上红火定定看着他的样子。 温直初道:“你……和红火……” 商泛表情微变。 温直初这话说的很慢,他把商泛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当下心里明白了一些东西,最后笑道:“好像关系不错么。” 商泛答道:“恩,在砂月的时候相处的不错,算是朋友吧。” 想到死门,商泛忙问,“死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温直初恍然大悟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红火要暗示我过来了。他知道别人说不清这其中的东西,反而只会让你胡乱猜测。红火,他是真的很在乎你感受么,要不然转这么大的弯干嘛。不过这方法,也真是绝了……” 温直初想了一下事情的本末,道:“不过事情……对死门非常不利。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死门中人,但是我还是不希望死门出什么事情,毕竟这是温风荷曾经待过的地方。可是……这次的势力,根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知道,以一两人之力,根本就无力回天。” 商泛紧张之极,他心里不安感一下子浓烈,“到底是什么?” 温直初道:“朝廷派兵攻打死门了。” 第四十八章:巨变 商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死门只是一个江湖帮派而已,朝廷何以出兵去攻打?” 温直初低头道:“说是死门勾结叛逆分子密谋谋反,还很是摆出了一些证据。” 商泛直直摇头,“密谋?死门密谋?死门有那个能力吗?” 温直初眼神深邃,“一个江湖门派而已,当然不足以谋反。这次帝王清除了几个余党,刚好死门被牵扯进来。” 商泛怔怔道:“我还是不能相信……” 温直初叹一口气,“我这么说吧。我觉得,死门虽然实力还是有的,但是说谋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况且,要是以前有人说死门和某个党派勾结我可能还会相信,可是进了暗道之后,我就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你也知道,夜明珠在我们这里是极其贵重的,是夷邦之国送来的贡品。那么多的东西难道那些余党能拿到?我倒觉得……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大。” 商泛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 温直初语气极轻,“谁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同样,既然是朝廷想要灭死门的话……那么死门真的就不可能有任何理由存在在这世间了。” “可是,为什么?”商泛心里反复比较,他也觉得这个方面的可能性更大,可是还是无法相信。 温直初看着商泛的眼睛,“你也猜到了是吗?在暗道上看见那些夜明珠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死门……之前的那些门主肯定和朝廷有所往来。而这次新帝登基三年,根基已基本稳定。现在又是红木刚刚接管死门没多长时间,根基不稳,新帝在这个时候想置死门于死地是非常容易的。至于新帝为什么要置死门于死地……我也听说了,新帝是个心气高傲的人,也许……他不能接受朝廷这样默默培养着这样一个死门吧,或许是,他认为死门会对他不利。具体原因我们怎么去能去猜。” “那现在死门上的人呢?” “不知道。听说是围剿了几次。红火还没过去的时候是第一次,红火过去了之后好像又围剿了几次。现在好像退兵了。我们这些人也是没什么办法的,所以我也根本没到那里去浪费时间精力了,直接往砂月这边过来了。” 围剿?!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那死门不是易守难攻吗?”商泛突然想到这点。 温直初道:“确实是这样。可是他们这些主要的骨干都不在死门上。朝廷方面也知道死门上易守难攻,所以就分批分量的把死门上的高手引下来了。或者是以谈生意为由,或者是以觐见为由等等。像红火,根本就不在死门上,甚至远在砂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根本没什么生还的机会?”商泛眼睛黯淡下去。 温直初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如果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活着的话,那朝廷也太不济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帮派也搞不定。不过——我一直觉得,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对。你看红火从砂月往死门那边赶的时候,他心里肯定清楚死门发生那么大事情了,但是他见了我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跟我说你的行踪,你不觉得不合常理吗?还有,之前我就问过他,他在我们进暗道那会儿也是进入了暗道的。他如果看到了那些夜明珠,难道心里不会有猜想。死门上知道夜明珠存在的人有掌门人红木、红火、甚至范剑。他们……难道真的什么也不会防范吗?” “可是……他们能想到这个程度上来吗?普通人就是看到了夜明珠会想到朝廷有一天会攻打他们吗?”商泛还是觉得可能性真的很小。 “所以这也是我疑心的地方。所以,很多事情现在还无法定论。” 商泛在死门上的时候,当时一心想找浅溪,根本就没怎么关心死门的局势。他把思考的重心转移到砂月,仔细回想在砂月的时候红火和他说的话还有其他人的一些表现和反应。 “死门到底是如何拿到砂月的通商的?这是他们自己的力量还是有人在背后支撑?” 温直初听到商泛说这句话,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在砂月发生了什么?红火怎么会突然道砂月去?” 商泛快速答道:“据说是红水在砂月回中原的时候遇袭,全军覆没,红火是去查明事情的。” “红水?我倒是忘记这号人物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很蹊跷。即便红水死了,死门真的会派人去查明事情吗?在砂月他们什么根基都没有,一旦砂月的人想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反抗的力量。你也说了,如果红水是在回城的途中遇袭,怎么确定是砂月的人做的呢?这个时候派人过去根本不严谨。” 商泛一直没考虑到这方面,他沉吟了一下,“红火在砂月也受过袭击。” 温直初扶着自己的脑袋,摇晃几下,“不,让我整理一下思绪。我们想死门的目的……这样细枝末节,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样胡思乱想没什么用。如果跳出去想一想……之前我们说到哪里来着?对,通商。” 商泛脑袋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线索搅得一团糟,“通商怎么了?是说最开始的通商?难道……你的意思是,刚开始的时候,死门拿下与砂月的通商途径就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温直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刚刚说太多反而混淆视听。假设一下,如果刚开始死门去砂月通商就是有人在背后支持,这个背后支持的人是谁我们先不知道,然后通商之后,红水在路上遇袭……” 商泛道:“这样的话死门肯定会有所警觉,也许他们会察觉到这是一个圈套,他们也许就会采取什么应对措施逃过这一劫?以红火的武功,应该从那些军队手上逃走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温直初看了商泛一眼,轻轻摇头,“你是站在过于乐观的角度上想了。就算红木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圈套那又怎样?他们能不能猜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我说,结果不知道之前,根本是无法轻易做结论的。” 商泛仰头,“是这样。” 刚开始还是惊异、简直是心坠下来那样的不安。可是确实……他们这样的局外人又怎么能对局势产生影响。 担忧归担忧,商泛还是不可抑制的想红火。 如果红火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那么当时,那个夜晚,是不是他能给出不一样的反应。这样的话,红火是不是不会有所遗憾。 可是马上商泛又自我否定。就算答应了红火又如何?人,总是要在不满足中保持清醒的。况且,真的无法做决定。 红火…… 商泛和温直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一起待了两天。再没有讨论有关死门的任何事宜,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等到两人要分别的时候,商泛突然想起一点,一直跟在温直初身后的梅情去不在了。 “直初,梅情去呢?”温直初要走的时候,商泛忍不住发问。 “他……出了一点事情,最近……也许以后都不能跟在我身边了。”温直初似乎满不在乎的笑。 商泛知道不应多问,只是无奈笑笑。“我们下次见面又不知在什么时候了。” 温直初道:“江湖两字,有时真的让人觉得无可奈何。如果有一天,我能安定下来,你能安定下来,那我们在寻找彼此的时候,大概都会朝某一个固定的方向。可是……要是寻常,那真的就是只能相遇于江湖,看天意安排了。不过,也没什么的,这一系我能这样和你相见,下次就依然可以。现在呢,你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温直初的笑,仿佛是看透一切之后,依然能给你宽厚包容。 商泛一时感怀,什么东西仿佛要从眼眶里出来。 这样仿佛你做什么事情他都会站在你这边,永远有一个人你不必担心背叛。商泛本身不是一个要这么割舍不下的人,可能是在死门上他和温直初培养的那种信任和来自朋友之间真正放下心来的相处,让他总是把温直初放在心中很深的位置。 “保重,直初。” “保重。” 商泛二十几年的生命里,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很多人讨厌他,也有一些人总是站在他身边给他保护和宽容。 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朋友真的让他动容。 不管是在你有难之时二话不说站出来帮忙,还是在平时生活里偶尔惦念的平常情谊。 至于接下来的路……商泛不知道该怎么走。 死门遇袭的地方他知道。那地方离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也不是很远,也就是十来天的路程。 温直初走后,他知道自己不能逗留,心中还是苦楚着无法做出决定。 商泛看着自己无意识选择的路。他在心里暗自自我嘲笑,娘的,一个大男人,难道这点勇气也没有吗? 难道一辈子都不能战胜自己性格中脆弱的那部分? 难道就一直把这个问题摆在这里,妄想着它自己能够自己解决?明明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就算中间让自己难过、退缩,就算结果不能让自己满意,总算是尝试一回了不是吗? 难道这个时候不能有点勇气? 况且……对于红火……难道还要再自欺欺人么? 商泛自己也有点分不清是爱情还是友情。但是像红火那样能够那么明确的区分出来的,真的很多吗? 关键是自己,很在乎他,这还不够成为一个理由? 至于以后的、未来的,他们时间还长,不是么。 终于下定决心,商泛快马加鞭往死门遇袭的地方赶去。可是半路上突然收到一封信,改变了他的方向。 第四十九章:寻找 这封信是从浅溪那里来的。 浅溪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商泛现在已经回到中原,给他发了一封信,说在伍错那里等他。 伍错……之前他是给伍错发过一封信,估计伍错就是在那里知道他回中原了。 伍错的家并不顺路,是另外一个方向。 商泛心中纠结,不知道应该先去找浅溪还是先去找红火。 就在这个时候,商泛听到一个消息,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江湖几个门派,看死门现在的处境,联合起来,联合攻打死门。死门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过街老鼠。 商泛在客栈歇脚,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又沉下几分。 一位剑客模样的人向旁边一位刀客道:“你知道么,七大门派联合起来攻打死门了。” 刀客喝了一口酒,满不在乎道:“那又怎样?现在死门的处境,现在不灭更待何时?死门这些年发展越来越好,几大门派早就看不惯了。现在这么好一个机会,朝廷都围剿了,一个叛逆邪教肯定是人人得而诛之。” 剑客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死门虽然不是什么正派,可是也确实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几大门派明显是趁人之危。” 刀客道:“你以为朝廷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尽杀绝?朝廷就算到其他的门派一定会出手。那几个高手不是还有一两个没死么,朝廷真的要把他们逼死的话也没那么容易,是要花大工夫的。可是让这些门派来就好多了,门派里都有高手,而死门人单力薄,不是这些门派的对手的。” 商泛东西也来不及吃,匆匆打包一些干粮,又上了马。 现在不能去见浅溪,必须先找到红火! 商泛感觉心中压着东西,根本就停不下来。 一路上,又听到不好的消息,说死门在朝廷围剿下勉强剩下的几个人,在这次几大门派的围攻之下一个人也没留下。 死门,一个月之前还在江湖上活跃的一个门派,一个月之后完全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商泛一路走,心一路下沉。 红火…… 死门被七大门派围攻的大方是一座小山,相对于之前朝廷最后围剿的地方,比商泛原来驻扎的地方还近一点。 三天的路程,商泛硬是在一天就赶到了。 商泛看着眼前这座小山。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也许是人去楼空,山脚下被践踏的稀烂的花草表示相当数量的人之前来过这里。 商泛心里怦怦直跳。 越往上,地上的脚步越乱,到处是残败的花草碎屑和泥土绞在一起。 他在前一个小镇买了一些常用药品,买了两套衣服直奔山顶而来。 商泛一个晚上都在赶路,一夜没睡却一点也不疲劳。他迅速的上了山。 这本身就是一座空山,上来的人很少。要不是因为这一次战役,估计这个人根本就完全不被人所知。 快到山顶的时候,地上就开始隐隐有血迹。开始有尸体。 这样子……难道是从山脚一直打到山顶?可是也不对啊,山脚除了凌乱的脚步,其他的,血迹什么的并没有。 商泛心里也无暇顾及这么多,往山顶快速奔去。 尸横遍野。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这战役是在两天之前发生的,天气炎热,尸体在阳光之下暴晒,已经开始腐臭。 商泛围了一个面巾,开始一个个检查。 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商泛隐约就知道,红火也许真的如传言般,死在这山上了。可是商泛又不死心,像红火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死掉? 一路上,都是“红火不会死,不会死”的信念支持着商泛,可是等商泛真正看到这么多尸体,这个信念瞬间就坍塌了一角。 “红火!” 商泛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一阵风突然刮来,那极致的恶臭险些让商泛背过气。 山顶就这么大…… 不行,不能放弃!商泛逼迫自己振作起来,开始在尸群中穿梭。 断手、断脚。有的人脸是朝下的,红火把他们的脸一一翻过来。 这些人死法不一,死状残忍。 红火只是查看了几个人,就有一股气仿佛往上面来,恶心难受。 “啪啪!”红火打了自己几巴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没有……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整整一个时辰,商泛在尸体堆里穿梭,看到麻木。渐渐变成一种机械式的条件反射。 他看到前面不是红火的脸,心中复杂,好像又期望着快点找到他,以解脱自己,但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马上,商泛心中又生出一点小小的生机,这个不是他,红火还可能还活着…… 检查完所有的尸体,商泛站在尸体另一边的尽头。 汗水将他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打湿,粘在身上。吹着山顶上闷热的空气,商泛突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现在要怎样?还要去找红火吗?要怎么找? 极度的压力、混乱的思绪瞬间爆发,所有的疲劳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涌来,一下之间,头痛欲裂。 他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缓缓蹲了下来。 这样的处境……身边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所有的后果和过程都是一个人承担。商泛一下觉得,自己的内心没有自己原本想象的那么坚韧。甚至……很脆弱。 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就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商泛想,也许,红火真的要在他的记忆中顽固的赖上一辈子了。不管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商泛终于平复下来。 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觉得自己可真够废的。 不过……也许是多日累积的东西突然得到了宣泄,商泛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头痛跟着慢慢消失,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站起来。 既然还没有找到红火,那么就不能放弃! 他一下站立起来,动作太急,脑袋一阵眩晕。 双脚一阵无力,商泛急忙跨出一步,想找一个着力点,情急之下绊到一个什么东西,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 “啊!”他的身体一下往下倾去。 他站的地方刚好是山顶的边缘,他一下跌倒,往山下滚去。 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是反应过来,也没办法做出回应。 身体剧烈翻滚,商泛闭上了眼睛。 呵,来山上找人,人没找到,倒把自己的命搭上了。浅溪还在伍错那里等他。还有……红火,你还活着吗?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商泛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商泛忍不住骂出声,“这他娘的运气也太好了!” 这座山虽然不高,但还是很有些特点的。这一面和刚刚商泛上来的那一面不一样,那边山平缓,上升慢,这边山势却极陡,近乎垂直。商泛滚下去的地方垂直下去刚好长了一棵大树,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刚好延伸过来,把商泛卡在了中间。 商泛向下看了一眼,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树叶,视线根本无法触及到大树之下的部分。 商泛并不怕高,站稳了之后马上环顾四周地形,希望找到上去的路。 无果。 这里地势险要,没有摔下去本来就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上去的路? 商泛试着用手爬上去,手攀上一个突出的石块,刚一使力,石块就掉落了下来。 这样也不行……商泛心急,难道真的要困在这上面了? 他上山的时候求速度,所以卸下了大部分行礼,随身只带了两天的口粮和一些水。要是离不开这里,那就和等死无异了。 突然有一阵风从山下吹来。 商泛没有办法,索性坐了下来,风吹着,他的心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商泛这几天一直奔波,屁股就没落座过,一坐下来,全身便叫嚣着疲劳、酸痛。 他揉着自己的腿,好一会儿,才勉强支起一点力气。 他曲起膝盖,往山下看去。 这颗大树的根还在更加下面的地方,枝繁叶茂。树枝和叶子阻挡住了商泛的视线,根本无法看出下面是什么。 ……下面会不会有路? 这个想法振奋了商泛,他忍住身体的不适,站起身来,用手拨开浓密的树叶,希望能看到下面是什么情况。 树叶的浓密程度超过了商泛的想象。他就算拨开了一层树叶,下面还有好几层。 商泛放开树叶,在自己身上抹了一点防虫药。 这么大的树,有个蛇蚁什么的在所难免,还是提早防范。 商泛试着把自己吊起来看一下,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要像个什么办法下去?下去了能找到路吗? 就算找不到也必须下去。 有了。 商泛一个猛力把自己衣服下摆撕开两条布料,把碍事的树枝系在两旁。 一下下的,从树枝与树枝的缝隙中往下爬。 树枝实在太多,好几次商泛衣服都被挂住,无法行动。 等他慢慢磨到大树根部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 这颗大树生在悬崖上,主树干部分非常粗壮。 商泛终于爬到了主干部分,他找到一个地方,站稳了,往下看。 就是这个!商泛惊喜的看到大树下方的坡度变小了。虽然比上来的路还是陡上很多,可是至少下去是没什么问题的。 仔细一看,高度快及人的杂草中间有一条小路。 不知是谁留在这里的,是附近的人要上山所以走来的?不管怎样,商泛心里狠狠振奋了一下,只要有路就能下去。 他正小心翼翼拿手抓着一个枝干准备下去,眼睛余光突然瞟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一个山洞?! 第五十章:等待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商泛往山洞里吸引。 里面会是什么? 人对未知的东西容易产生恐惧,商泛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进去,应该尽快下去。 可是只要他一转头想要下去,仿佛就有一个什么东西牵扯着他。 商泛站在原地想了想。一咬牙,一个借力,跨出一大步,一下跳到山洞的边缘。 他捏了捏身后的包袱,轻轻走了进去。 外面艳阳高照,可是山洞里面却是相当昏暗。商泛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光线,重重顺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还没走几步,商泛看见前面趴着一个人影。 “砰砰!”他感觉心快要跳出嗓子。是谁?! 他不动声色的把药粉准备好。 “前面的是谁?”准备就绪,商泛对着那个方向喊道。 那人纹丝不动。 “要是说不了话就动一下!”商泛慢慢靠近。 难道是死了?怎么会死在这里?难道是本来要跳崖的?是死门的人还是几大门派的人? 商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把脚步稍稍放大了一些,慢慢走近,终于看到那人的样子。 商泛想,自己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刚刚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红火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 商泛之前在心中坐的种种假设、种种哪怕是安慰般的自我说服全部在这一刻崩塌了。 红火……死了。 他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还黏在上面,一张脸再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气息,安静如新生婴孩。 商泛就那样僵在那里,一个动作也不能做,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他缓缓蹲了下来。 他心中不能接受红火死去的这个事实,他手摸上红火发凉的脸庞,用力摇晃着,“红火,你没有死对不对?你是吓我的对不对?你还没听到我的回答怎么可以现在就死去呢?我现在跟你说,就算最后要后悔,我还是想和你试一下啊!红火!你给我起来听见么?我不许你就这么死去……” 商泛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神采,他只是不停摇晃着,嗓子一下之间仿佛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也仿佛睁不开。 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梦魇。但是身在其中的人却清楚的知道,这是真的。 这个人……曾经那么霸道的对他说过以后不再让他一个人的话。 “红火,你不是说以后都不再让我一个人了吗?你怎么,说了的话都做不到吗?你又要让我一个人吗?” 良久,商泛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对劲。 死人的皮肤……应该已经凉透了才对,而红火……好像只是低温? 商泛猛的放开红火,头贴近他的胸膛,贴近他的脖颈。 那舒缓的、没有任何力度的心跳仿佛是来自天际的风声。 商泛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红火,你没死?太好了!不……现在要先救你……” 商泛看着红火的伤,刚刚雀跃起来的心又黯淡下去。这么严重的伤……就算有回天之术,怕是也很难救的回来。 不过,只是稍稍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商泛马上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开始自己的救治。 红火是他见过受伤最严重的病人。但是那又怎样?已经到这个地步,红火还是坚持着没有死去,他作为一个医师又怎么能放弃? …… 这是商泛从医生涯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治疗。 喂水、擦身、处理伤口、敷药,用真气感觉红火内部受伤情况,每个步骤都细心到位,唯恐出现任何差池。 商泛心里非常明白,红火的命留到现在非常不易。他受这样程度的伤,其实要放弃非常简单,要坚持困难之至。这样的生命,值得每一个人尊重。 他又如何不该使出浑身解数? 商泛感受了一下,红火受的内伤非常严重。至少有三种不同的武功招数的人伤害过他。 这些招数要是在寻常人身上,可能一招就致命了,可是红火…… 商泛突然觉得不能下手。 他怕红火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那样会死的更快。 他现在……可能半条命都不到了。 把一切都基本上处理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商泛从外面捡来干柴火,升了火。 这样的夜晚,如果没有火,红火怕是真的就要死了。 这里并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之类,红火应该受伤之后在这里待了一些时间。 红火也确实很聪明,如果不是在这山洞里,而是直接躺在外面,估计他一天也撑不了,早已暴晒而亡。 商泛把火升好,将一路带来的衣服铺一身在地上,盖一身在红火身上。处理完这些之后从刚刚看见的那条路下山,以最快的速度买了药材和食物、布巾和衣服。又带了能带的最多的水。 可是要上去的时候,商泛发了愁。 原来这个地方,下去容易,可是要从下面上去,是十分困难的,更别说商泛身上还带了那么多东西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赶路花去商泛很多精力,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找其他的路了。 只能一下一下的,一步一步,走稳了,爬实了。中间好几次从爬到一半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商泛只是给自己几巴掌,继续向上爬。 想比红火,他可轻松太多。而红火,一刻也耽误不了。 真正爬上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深夏的夜里吹来阵阵凉风,纵然商泛全身燥热,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进入山洞一看,红火还是没什么起色。 在进山洞之前,商泛也曾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一进来的时候,红火可以是睁着眼睛的。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基本上微乎其微。 可是等商泛真正看到红火还是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的时候,商泛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不过这点失落倒也不至于在商泛心中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商泛又拿着水给红火喂了点。凝视着红火的面容,商泛心里罕见的非常平和。 之前的焦虑没了,之前的疲惫好像也没了。好像就这样看着他,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哪怕是……红火真的起不来。 一个晚上的时间,商泛守在红火身边,不敢离开一步。生怕错过红火的任何一个反应。 而实际上,一个晚上,红火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山洞外天渐渐变白,商泛的心沉下去几分。 他稍稍洗漱,吃了点东西。好几天没睡觉,竟然睡意全无。 第二天,红火还是没什么反应。 商泛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希望,自己的医术能够更好一些再好一些。以前他遇到病人,能救就是能救,不能救就是不能救,从来都不会对自己有太多菲薄的情绪。 可是……这一次,突然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是不是……只要我医术再好一些,红火就会醒来? 实际上,商泛已经给红火用了自己所能配置出来的最好的药和他所试验过的最好的治疗方式。 红火还是不醒来。甚至他的心跳,还是如以前一样微弱。 此时商泛也已经快到极限。 那么长时间、高强度的赶路,上山之后又是找人、不眠不休的照料,就是铁打的人,也绝对受不了。 商泛的心里一直有一根线拉着他,告诉他,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他也知道他自己不休息好根本也是得不偿失的,可是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那么安然的去睡。 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商泛真的已经受不住了。 他手抓着红火的手,这样只要红火一有反应,他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 一片混沌。 红火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体不知道被什么包围了,就像是灌了铅,抬不起来,没有任何余地。 一个很温暖很轻柔的地方一直在召唤他,红火很累,只想找一个放松的地方好好休息。 他想过去那个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 他觉得不耐烦,觉得不对劲,一直想要摆脱,一直想往那边去,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攫住了他的手。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仿佛有千万斤重,全部压在眼皮上,想要挣脱,挣脱不得,想要逃离,逃离不得。 而且只要他稍稍一动,就感觉身体被凌迟般的极致疼痛。那个温暖的地方一直散发着光芒,好像在向他挥手。 他渐渐的忘记了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他想往那边柔和的地方去。他觉得手上有些碍事,想把那东西甩掉。 他只是想放松下来,为什么这样拉着他不让他走? 红火怒了。 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红火觉得实在奇怪之至,这奇怪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 直到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熟悉的声音喊道:“红火。” 第五十一章:救治 好像所有的阻碍在瞬间被打破,红火睁开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不明白自己置身何方。 记忆好像出了断层。 身体疼痛,内息不稳。红火一口气提不上来,心中一阵恐慌,这是怎么回事? 喉咙干裂,想发出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东西?石壁……似乎是山洞?! 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呼啸苏醒。 和几大门派交手、没能及时脱身、身受重伤。坠下山顶之时无意发现这个山洞,躲了进来,没有任何食物和水,马上就失去了意识。 如今他居然醒过来了? 他想起刚刚在梦里的呼喊,这才发现有人趴在他旁边,好像是在睡觉。 他想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可是身体沉重非常,根本抬不来哪怕一丁点儿。他转动眼珠,始终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再一用力,头顿时昏沉。红火只好放弃看清那人的想法。 突然发现那人的手紧紧握着他的。 原来……刚开始在那梦境一样的地方一直拉着他的人,是他。是不是……如果不是这个人,他根本就醒不过来? 那样的伤……苏醒过来,真的是万幸。 他突然想起商泛。不知道商泛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来找他?不,说不定商泛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受伤,也不可能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他差点就再也回不去。 在弥留之际,红火心中想的,是商泛。 分别之后,死门的事情应接不暇,危险万分。哪里有什么时间顾及这儿女之情? 他没想到,原来商泛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占据这么深的位置。临死的时候最后想的,居然是他。 虽然已经醒过来,红火的身体仍然非常虚弱,不一会儿,马上又犯困起来。 “呜……”红火试着引起那人的注意。 那人动了。 马上,他的身体震了一下,爬了起来,看着红火。 是商泛!? 红火在脑袋里面有很多种猜想,就是独独没想到这个救他的人会是商泛。不管是时间、地点都不可能。 “红火,你醒来了!渴了是吗?稍等一下,我马上拿水给你喝!”商泛的眼睛比平时亮上一倍不止,他起身去拿水,结果起得太猛,一下子没站起来,又坐了下来。 红火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商泛一点不在乎这点东西,往自己脑门上拍了几下,“我睡得有点晕,对不起,水马上就来。” 红火看着商泛忙碌的背影,心中的某个地方,突然发烫。他眼眶湿润。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如此幸运遇上这么一个人?能够这样给他救赎。 商泛看着红火不舒服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把水放在他嘴边,“是不是不舒服?能不能喝水?我看你很虚弱,喝了水马上就你马上就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红火迟迟不张口。 商泛刚刚的狂喜现在已经平复一些,他看红火这样,大概是根本没有力气张口。 他想了想,喝了一口水,给红火哺去。 红火睁大了眼睛。 喂水也是个技术活。 商泛其实有点反感别人的触碰,这种情况下,没有其他更快捷的方法是其一,还有一点就是商泛确实下定了决心。 面对着将来的爱人,这又有什么呢? 可是真正喂起水来可就没有商泛想象的那么容易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喂得很快,红火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喝那么多,于是水就从他们的唇缝间流了下来。 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商泛总算是掌握了一点诀窍。 他撬开红火的牙关,慢慢的悠长的一点点把水哺过去。 喝完水,商泛的脸红的不成样子。 不过现在也不是顾这些的时候,他拿布巾给红火擦了擦脸,想给红火擦身体,见他有些抗拒,就放弃了。 “你现在还很衰弱,先休息一下吧。不过记得一定要起来。我在这里等你。” 等红火睡着,商泛又给他换了一次药。 终于……最危险的阶段算是过去了吧。 商泛心中一时复杂,不知怎么去感怀。看到红火舒展的眉头,一滴晶莹的泪滴从商泛的眼中落下。 商泛从来都没有为谁哭过。哪怕是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他看见红火奄奄一息觉得红火已经死掉的时候都没有哭。可是红火醒来的这一刻,商泛再也忍不住。 他甚至想大声说出来!感谢命运,始终垂怜他,给他和红火再一个机会。 商泛心情澎湃,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睡去。 他本身就十分劳累,心中的担子放了下来,自然睡得死沉死沉。 红火并没有睡很长时间。他睡不着,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睡了太长时间。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商泛还是趴在他身边。此时外面应该已经很亮,山洞里光线难得的充足。 红火的头还是不能动,但是因为商泛的脸是朝他这一边,他刚好可以看清商泛的脸。 ……黑眼圈为什么这么重? 红火看见商泛穿的破破烂烂,几乎蓬头垢面。可是不管怎样,这还是他最爱的那张脸。 商泛……为了救我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红火突然觉得感动、幸福。幸福难道不就是这样吗?能在茫茫江湖中遇到这样一个人,你怜惜他,他珍惜你,这就够了。 红火心中不无感慨。 又想到死门。 不知其他的人怎么样了……应该已经脱身了吧。不过,以后就在没有死门了。 商泛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趴着睡,姿势维持太久,一下子根本无法站起来,全身抽痛,这几天的疲劳好像全部爆发了。 “嘶……”商泛僵硬的站起身。 突然看到红火在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虽然红火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商泛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能看出来红火是在担心他。 “我没什么事情,红火,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商泛捶了捶自己的背,“等一下啊,我背现在很难受,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 快速弄完这些,商泛又拿水喂了红火一点。 红火多日没醒,但是他的清洁工作商泛还是做得很好,所以红火并未感到很大的不适。只是身体上的衰弱让红火有些心慌。 不过看到商泛在一旁,明明知道商泛没什么武功,红火的心还是放了下来。 好像知道……前面的这个男人不会让自己出事。 “你现在吃一点东西。我带上来的这些东西太粗糙了,你吃不了,我下山去给你买一点,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我马上就上来了。”商泛拿布巾给红火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道。 “这样,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商泛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 红火只是微微皱着眉看着他。 商泛道:“你是不想让我下去?我怕我遇到危险?或者是……把这个地方暴露了?” 红火眨眨眼睛。 商泛抬头想了一下,“可是也不什么都不吃啊。这些干粮太硬了,你根本咬不动。” 红火狡黠的看着他。 商泛脸红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喂你?” 红火高兴的眨眼。 ……商泛想,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吃了一点东西,红火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 可是商泛还是不满足,“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我要给你检查检查。” 红火内心语:“其实你脸色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看你累的。”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外伤,待会拿真气过一下,看你内伤现在怎么样。要是疼的话就眨眼睛,好吗?” 当商泛动用着体内微薄的真气在红火身体里游走的时候,红火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商泛有一点内力却一点武功也不会了。原来这个内力是这样用的。 被人用真气进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商泛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边行进着,一边说话转移红火的注意力。 “对……你是这个穴位受伤最大。先调理好你的外伤,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内伤怎么医治。我不能帮你,只能你自己去探索。” “这个穴位,在很疲劳的时候扎一下就能暂时恢复精神。”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商泛说话,红火就听着。慢慢觉得,那种滋味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人的一生中总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在记忆中闪闪发亮。 红火知道,每次趁他睡着的时候,商泛总是会下山。尽力给他配最好的药,最适合吃的食物。 刚开始的时候恢复的非常慢,甚至连话都不能说。 商泛也仿佛知道红火内心的焦急,总是耐心的陪在他的身边,为他分析身体的每一个变化,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的是什么。 这样红火才放下心来。就算不知道自己身体怎么了也没关系,身边有人陪着就是了。 刚开始的时候红火动也不能动,连如厕也要商泛帮忙。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无能为力是一种最大的羞辱和不堪。 商泛在陪他、抱他去的时候都不说什么,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细心给他擦脸擦身、亲吻他的脸颊。 商泛不说话,但是你就是能感觉到他。仿佛是在告诉你,没关系,不管怎样,我在你身边。 红火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热泪盈眶。他从来不知道,商泛有这么温暖柔和的部分。 红火的勇气让他赢回一颗心。这颗心可能怯弱,可是只要确定了心意,就会给你最纯真浓烈的爱。 第五十二章:甜蜜 在山洞的这段日子,虽然条件艰苦,两个人还是渐渐过出了一种惬意。 红火的复原能力很强,过了刚开始那段时间,身体就以令商泛羡慕嫉妒恨的速度恢复着。 现在说话是没什么问题了,而且行动上基本上也已经自如,只是内伤还是比较严重。 红火看商泛一副高兴又不太服气的样子,“怎么了?” 商泛叹了一口气,“在感叹你年轻、身强力壮。” 红火笑,“我可从来不知道你心态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商泛道:“不是心态老不老,是身体比较老。” 红火搂住商泛的肩膀,“怎么回事?我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好像特别怕疼。上次你受伤的时候我故意碰你一下,你就直接把脸盆给松手了。我给你上药你好像也特别无法忍受。我还纳闷呢,我力道也没那么大啊。” 商泛心里吃惊红火居然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这你还记得呢?不过我和怕痛是真的。以前浅溪就说我,要是谁把我抓了,稍微严刑逼供一下我肯定就全部招了。” 红火直接无视掉浅溪,“这么严重?” 商泛看着山下的风景,“你知道医师一般体质会比较特殊,我也是的。我……痛感比一般人强烈,而且这些普通药物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每次受伤都要很长时间愈合。这……也算是我的弱点吧。” 红火吃惊道:“我从来没想过这点,真是疏忽。那你平时总会有个病啊痛啊的,这些要怎么忍受?” 商泛淡淡道:“忍着呗。还能死啊怎么的。” 红火敲了一下商泛的头,“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商泛脸微红。 红火凝重道:“那你之前被人抓去的时候没受伤吗?砂月的刑罚听说是很残酷的。那些人又没有把你怎么样?” 商泛觉得有点累,鼓起勇气微微靠在红火肩膀上,“没有。他们本来是想逼我说出来的,正要用刑的时候,就有人来报说死门从砂月离开了么,那个人就没对我怎么样了。” 红火开心于商泛的转变,他轻轻搂着商泛,“我还是有点想不通。就算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从砂月离开,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放你走?” 商泛道:“你就让我撒一次谎不行呀!”他看红火一脸担忧的样子,心一下就软了,“其实他们也打算逼我说的。不过我肯定是忍受不了那种东西的,就以死相逼了。让我那么痛死不如自己给自己个痛快——”说到这里,红火突然紧紧抓住了商泛的手,商泛宽慰一笑,“别那么紧张。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后来那个人也没给我上刑了,饿了我两天,朱佩珏就来了,我就被救走了。再后来,就是去见你了。不过,总是觉得朱佩珏救我不容易,那个男人,我觉得很危险。当然——”商泛深深看着红火,“你为了我,更加不容易。” 说了这句话,商泛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红火觉得……商泛这个样子,只能用秀色可餐四个字来形容。 他心随意动,一下抓住了商泛的唇。当然,是用他自己的唇抓住的。 商泛刚开始是没什么安全感的,可是他感觉到红火的温柔,一下觉得,可以完全把自己交给他。 两人刚开始吻得非常抒情,后来渐入佳境,渐渐难舍难分起来。 商泛想,就在一起吧。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都不能再遇到一个叫红火的人了。不管什么事情,都必须走出第一步,不是吗?总是那么别别扭扭他自己他也烦。 红火心里再怎么舍不得,还是放开了商泛。 在这样下去……难免擦枪走火…… 可是,该死的,现在他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允许。 商泛的脸还是红着,让红火想咬一口。 事实上,红火也确实这么做了。 “现在身体不行,等我身体恢复了,我就要好好把你吞、吃、入、腹。”红火凑近商泛,狠狠说道。 商泛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缓了缓,慢悠悠道:“还不知道是谁吃睡呢。” 红火哈哈大笑。 “不过……你这样子可不行,现在年轻还好,要是以后这样经不起疼痛也不是个事。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去寻找名医,一定要把你这毛病治好。”红火目光坚定。 商泛笑道:“好。” 商泛突然想起什么,“红火……死门……真的不在了吗?” 红火看商泛一脸说不出来的样子,“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商泛,你以后就是我最亲密的人了。就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商泛没说话,轻轻亲了一下红火的嘴角,算是回答。 红火抱住商泛,把脑袋放在商泛的肩膀上,“你答应了……我,我……” 商泛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以后……两个人努力在一起吧。我会学着更加坚强的,努力守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红火语气有些哽咽,“好。” 抱了一会儿,红火放开商泛,“我给你讲一下死门的事情吧。” 商泛点头。 “死门……真的灭门了。” ……商泛以为,红火要说的是,死门没事。 商泛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什么。我想死门的事情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你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听。” 商泛想了一下,“知道死门被朝廷围剿,被门派追杀,灭了门。再之前的就是,和砂月通商,红水一行遭遇意外,全军覆没,你去砂月调查。嗯,就这么多,之前的就不知道了。” “比我想象中还知道的多一点儿么。”红火笑道,“确实是这样。死门确实是灭了门,可是……也不完全说是灭门。……这么说吧,先从砂月说起,我去砂月,其实是为了混淆视听,吸引包括朝廷和砂月当政之人的目光。” 商泛惊讶道:“砂月当政之人?难道这事还牵扯到砂月朝廷?” 红火点头,看着远方,“其实……新帝登基原以来,其实一直就想把我们除掉,而且……很可能新帝是拿死门做诱饵试探砂月。他……大概不安于和平,想要扩张。不过我在砂月那段时间,还想清了一件事情。恐怕……根本不止朝廷,连砂月有一些人都想挑起战事。两边的人都不满足,死门只是一个试金石和牺牲品而已。” 商泛心中震惊是有的,但是毕竟现在不是在那种紧张的氛围下,所以只是觉得惊讶,仿佛自己已经出了那个圈子了,“这样?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死门真的猜到朝廷会对死门下手吗?那死门怎么还是被灭门了?” 红火道:“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而是跟着你和温直初进了暗道才觉得不对劲的。不过,真正说起来,死门现在虽然被灭门,但是还是有一些人残留的,这多亏了一个人——红木。我这个大师兄啊,现在想来真是不简单。平时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好像什么东西都能给你。实际上,他才是死门上最精于心计、最有远见的一个人。你还记得死门上温风莲想要夺位的事情吗?” “当然。” “其实那件事红木早就知道了。红天下是被慢性毒药毒死的,虽然红木自己说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但是我觉得以他的智谋,根本不可能想不到这件事情。他一接替死门之后就把暗道的事情、和朝廷一直有联系的事情跟我和红水说了。那时候就开始布置防范了。他断定新帝不会放过死门。他也是有一些人脉和手段的,所以他提前就做了准备。外人都以为红水死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死。他一直待在砂月,全军覆没死的那个人只是个替身。你还记得我那会儿怀疑你的时候不是有个人给你施针让你说出事实吗?那个人就是红水。” 商泛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原来是这样。” 红火继续道:“这次死门上死的死逃的逃,死门是真的不复存在了。不过我们这些人也并非无路可去。两年前,江湖上就新生了一个小组织,是个杀手组织,现在名声虽然不大,还是有些能力的。这个组织叫“破风”,是红木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佩服他就是在这里,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察觉了,还给自己留了后路。死门上一些比较衷心的人物现在都在破风里待着。这也算是金蝉脱壳吧。红木很早之前就想摆脱朝廷,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死门和朝廷的事情知道的都早。我敢说,如果红木参政的话,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政客。” 商泛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受这么重的伤?红木他们现在在哪里?” 红火道:“撤退的时候我殿后,中了几大门派的埋伏,一时没有脱身,受了重伤。他们的情况,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吧。倒是你,看你前面几天一直很疲惫的样子,是不是为了救我吃了很多苦头?” 商泛道:“没有,就是赶路赶得急了一点,没怎么休息罢了。也真是老天保佑,要不是我突然从山上摔下来,要不是没发现这个山洞,那可能我们俩真的就是永别了。” 红火紧张,“从山上摔下来?” 商泛白了他一眼,“别那么紧张,我现在人不是好好的么。就是找你的过程曲折了一点,我倒是不觉得累,如果不付出一点东西,怎么能找到你?再说了,我付出的也不算什么。”见红火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商泛转移话题道:“现在你行动也比较方便了,再过个几天你好一点我们就下山吧,住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的。” “好。”红火应道。 和商泛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第五十三章:完结 两人下山的时候,商泛收到一封急信。 从浅溪那里来的。 浅溪之前发信给商泛,说和罗环之在伍错那里等他。 商泛当时迟疑着不知道去哪里,结果听到死门被围剿的事情之后就快马加鞭找红火来了,连信都没给浅溪回。 浅溪以为他出什么事情了,不回信从来不是商泛的作风,因而更加担心。 他托人找了好久,才把信送到商泛手上。 “红火,我大概先要去见浅溪。我之前急着去找你,没给他回信,估计他都急坏了。可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红火拉着商泛的手,看着他,“我这点伤没什么,反正内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的。刚好我也要去找红木他们,怕是他们那边也一直不知道我的死活。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就马上去找你,顺便见见浅溪,好不好?” “嗯。”商泛点点头,和红火吻别。 对,就算红火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俩还是停留在吻这个程度上,两个人都很喜欢亲吻,也颇有些乐此不疲。 商泛不是个很重欲望的人,但是欲望要是来了他也不会抗拒。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和男人做过,和红火在一起,他也不是很在乎上下问题,就是担心会很痛。 商泛骑在马上,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为什么红火不提要求? 离红火越远,他就越是想念。一边想红火,一边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两个大男人,又不是那种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也没什么值得忸怩的。 商泛突然发现,和红火在一起之后,他变开放了。 还是之前就一直是这样,只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揭示他的本性? 行进几天,终于见到浅溪。 商泛进了院子。 浅溪还是和以前一样,见了商泛,一拳就招呼了过来,“你个死小子,怎么都不给我回个信?你是要我担心死吗?”罗环之站在浅溪旁边,以保护者的姿态。商泛对他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商泛自知理亏,“对不起,浅溪。” 浅溪很是生气,“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兔崽子,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啊?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理由你就死定了。” 商泛放下身上背的行礼,坐下来,喝茶,“浅溪,坐。” 浅溪一看商泛的架势,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了,“商泛,到底是什么事情?别以为故弄玄虚我就会原谅你了。” 商泛淡然道:“我去救人了。” 浅溪简直快爆发了,“什么时候救人不是救人?就不会先给我回个信吗?” 商泛道:“我是去救我的爱人。耽搁了,对不起。” 商泛什么时候会以爱人称呼别人了?他平时看起来沉闷,实际上是最在乎这些事情的人。谁能有资格被他称做爱人? 浅溪的口张的能塞一个鸡蛋了。他吃惊道:“你的爱人?是哪家的大姑娘?没听说最近这一代有谁成亲啊,难道你和人家私定终身了?” 商泛想了一下,“没有。”他是没和红火私定终身啊,顶多两情相悦在一起了而已。 浅溪受不了的打了商泛一下,之前的担忧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光的八卦眼睛,“你倒是快点说完啊,你是要急死我啊。” 商泛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我的爱人,是个男人。”看着浅溪目瞪口呆的表情,商泛继续道:“这个人罗环之还认识。是死门上的人,名字叫红火。” 浅溪已经完全错乱了,“怎么回事?环之,红火是谁?不对,商泛,你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问题是,你以前不是喜欢女人吗!”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 商泛道:“以前也没多喜欢女人,这次,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挺喜欢的,就在一起了。” 要是放在以前,商泛绝对不可能眼睛眨也不眨的说出这番话的,他这么别扭的一个人,怎么说的出口? 就是在很久之后,商泛回想起来,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非常的不可思议。 浅溪皱眉,“你不像是在开玩笑,商泛。你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要面对什么要承担什么吗?你做好准备了吗?” 商泛道:“我既然已经跟你开口,你也肯定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 浅溪道:“我知道你的个性。可是……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孤僻、别扭的商泛最后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还这么坦荡荡的承认了。我现在倒是对这个男人有些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影响我家商泛到这个地步?” 商泛道:“他现在有点事情,办完事情之后他会往这边来的。” 浅溪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今天商泛给他太多意外了,一个就够他消化的了,何况这么多?看着商泛认真的脸,浅溪叹道:“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的。只是……你们会遇到比寻常人更多的艰难。你们没有子嗣、没有任何确定的关系,不仅要面对两个人内部的一些矛盾,还有来自外部的压力。如果真的你决定和他在一起,那么就必须全身心投入进去,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相互鼓励。千万不能退缩,你一退缩,等于所有的担子都要对方一个人承受,明白吗?” 商泛仔细咀嚼这几句话,好一会儿,点头道:“我会的。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系的。” 商泛走后,浅溪看着罗环之。 “环之,我第一次看见商泛这孩子这么认真。对象还是一个男人……怎么说呢,真的担心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阻碍。” 罗环之淡笑,“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红火是一个强悍担当的人,商泛虽然有点别扭,但我觉得这样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那肯定就会付出自己的全部的。至于你说的阻碍,两个人不经历阻碍怎么能体会到对方的好?一段感情要是不经过磨难那估计也是没什么生命力的了。我们俩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他们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哪里需要我们去操这些多余的心?他们的生活,自己选择了,自己就要负责。而你么,拥有我就够了,哪里还要去担心这些呢?” 浅溪道:“环之,等那个叫红火的人来了,我要单独和他会会。” “单独?”罗环之笑了,“你是要报复他把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商泛抢走了?” 浅溪闷闷道:“嗯。” 果然红火来的时候被浅溪叫过去单独谈话。 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等在外面的商泛心里打鼓。 罗环之走过来,“你在担心红火?” 商泛道:“就是担心浅溪回为难他。” 罗环之道:“你觉得浅溪会吗?要是浅溪听到你这话该心酸了。” 商泛放松下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多谢提点。” 红火从浅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商泛迎上去,“怎么样?” 红火笑道,“就像……见老丈人一样。不过,浅溪真的挺年轻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和罗九一辈的。也完全看不出来,罗九这样的高手,居然最后和浅溪在一起了。”红火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对浅溪和罗九在一起这件事特别震惊,这一下总算是好一些了。 “那浅溪和你说了些什么?” 红火道:“也没说什么,就警告我要把你照顾好之类的。这个我当然会的。” 商泛不信,“真的只是说了这些?” 红火无辜道:“是啊。” 商泛站在原地,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这可是一下午耶!怎么可能就只说了这个? 他抬头还想问些什么,不想红火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商泛只好跟上。 至于浅溪到底和红火说了什么?既然有人有心让他变成一个秘密,那就让它一直秘密下去吧。 浅溪和罗环之走后,商泛和红火也打算离开。 浅溪离开的时候说,很高兴终于出现一个人,能够让他放心的把商泛的手交到他身上。 商泛也高兴,浅溪和罗环之终于放下以前的种种,重新一起生活。 离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红火和商泛两个人也没骑马,就是走着。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商泛问。 “去任何地方都行。不管去哪里,两个人就是了。”红火拉着他的手。 是啊,不就是这样?不管怎样,在一起就足够了。 生活还在继续,我只要确定,你在我身边。 分别的这天晚上。 两个人睡一个房间。 红火的伤已经好了。 其实是订的两个房间,只不过要睡觉的时候红火过来了。 商泛开门,见是红火,结巴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红火推门进来,“想来就来了呗。” 商泛和红火相对坐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道:“死门……哦不,破风的事情怎么样?” 红火道:“还可以。那边事情搞得还行,有很多对死门忠心耿耿的人都留了下来。暂时不需要我去操什么心。倒是听说范剑这阵子好像在找温直初,好像是有什么事情。” “直初?范剑找他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没话说了。 红火突然颇有深意的盯着商泛,商泛不好闪躲,也只好凝视着他。 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突然,红火站了起来。 商泛吓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红火邪邪一笑,“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红火亲吻着商泛,顺势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 渐渐的,商泛也有了一些反应。 两人都很是情动,红火一路亲吻,慢慢剥掉了商泛的衣服。 红火亲了一下商泛的腰,感觉商泛有点瑟缩,“怎么,有点怕?” 商泛面色潮红,“怕痛。” 红火道:“不怕,我有润滑的东西。” 商泛的脸更红了。 红火在他耳边调笑道:“怎么像个纯情的大姑娘一样。商泛,你不会没有……那个过吧?难道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商泛突然把红火翻到身下,“你要试一下吗?” 商泛啃上红火,从喉咙一直向下。 红火又一个翻身,“你可真热情。我喜欢。” 其实……红火说的也很对,他确实是商泛第一个男人。 事情完了之后商泛趴在红火身上。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甚至到后面,还很是有一些快感的。 红火大约是很疲惫,给商泛处理完之后就睡着了。 商泛看着红火安静的脸庞,轻轻在他脸颊印上一吻。 原来以为自己会漂泊一生。 没想到上天给他送来这样一个男人。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谁也不知道你的那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这就是江湖遇吧,遇上一段爱情。 正文完
推书 20234-03-15 :组团重生之该选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