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风相随 下——歌花不歇

作者:歌花不歇  录入:03-11
第三十章 何随略显疲惫地坐上沙发,抬头看站在面前的于霖宇:“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于霖宇嘴里反问着,并没有看何随,而是摆头仔细观察着整间屋子。 他用目光细细地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一个呆在犯罪现场的警察一样,认真细致唯恐遗漏掉任何一个线索。何随不明白的是他要寻找什么线索,又要来证明什么。但是疲惫的思绪已经没兴致去探问了,于是何随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于霖宇令人不明所以的行动。 只是看已经不能满足于霖宇,他从何随面前移开了脚步,深入到房子的腹地之中。 绕过客厅、厨房、阳台,最后站到了几间卧室前。 除了夏黎住过的那间房是锁着的,其他的房间只要拧动把手就能进去了。一间是书房,与往常一样,里面有一个塞满书的书柜和一个大办公桌,除了书柜中和桌子上,地上也都是凌乱堆放着的书籍和资料。何随基本上是一个月收拾一次,所以除了那一天,书房里的景象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另一间是何随的卧房,于霖宇几步上前,掀开了拱着的被褥,除了空气外什么也没有,他又走到卫生间探了探头,同样的空荡荡。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地从何随的房间出来,于霖宇站在了最后一间锁着的房门前。 “你在找什么?”客厅中央何随冷淡的声音传来。何随闭着眼,只有于霖宇在房间里走动的响动大得刺耳。他在脑海中描绘着对方行进的路线,根据声音的远近判断着对方现在的方位。何随并非不在意于霖宇这样肆意走动的行为,他的领地意识虽说不上严重,却也有着应有的底线。但是那一点点地不舒服并不足以让何随严厉地阻止于霖宇的行动。毕竟如果没有发生太多的偶然与意外的话,于霖宇已经是这个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之一了,而等事情都结束之后,等一切都回归正轨之后,他也许也会回归这里。 他们应该是亲密的关系,应该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关系。 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何随,又有什么理由对于霖宇莽撞的行动感觉生气。 何随只是想了一会就不再注意于霖宇的动静,他转头望向阳台外,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窗帘在风的吹动下飘然摇曳着。 何倚风会去哪里? 何随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的。 也许他该让于霖宇先离开,最近的何倚风不太令人放心。 何随站起来,他想去阳台外看看,确定一下何倚风在哪儿。按照之前的经验的话,何倚风没有去医院的时候,即便不在屋子里——有时是被何随欺负了之后赌气走掉,有时是心血来潮地想看星星看月亮——也不会离开地太远,总之会在何随能够肉眼观察到的范围内。 何随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的计划,就在于霖宇的声音中回过了神。 不知何时回到何随面前的于霖宇扁着嘴,口气不善地对何随说:“把钥匙给我。”然后示意了一下,“就是那个房间的钥匙。” 之前夏黎住着的房间。夏黎被带走后何随就把那房间锁了起来,因为夏黎的一堆东西衣服杂物都还堆放在里面,为夏黎好好保存的方法就是何随直接关了门闲人免进,等夏黎回来后自己打包整理去。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人来了。 “那里面没什么。”何随对于霖宇说。 “我知道,你让我看一下。”于霖宇不耐地说。 何随皱着眉看着于霖宇,他很少对于霖宇发脾气,但并不代表对于一些无理取闹的行为也要忍让。 “既然没什么你干嘛要锁起来。” “霖宇,你到底怎么了!”何随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 于霖宇抿着嘴不说话,就像是故意要和何随做对一样。很快他就看到了进屋之后被何随随手扔在一边桌上的钥匙串。于霖宇也不问何随了,眼疾手快地把钥匙抢到了手里。 何随冷淡地看着他,同时沉默。 何倚风的异样,不久前艳丽的火光,情况不明的夏黎……像包裹住何随的密不透风的网,让人在烦躁的高压中难以顺畅地呼吸。比起那些,何随已经没有其他的精力去照顾于霖宇的喜怒无常。 随便吧。何倚风在心里自嘲般地想。 明明这么长的时间都相安无事,也许走到这里也就是极限了。当他渐渐失去耐心,渐渐懒得去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也许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钥匙和锁孔摩擦的声响持续不止,何随感觉自己的耳膜被撕裂地生疼,却无法停止这种厌恶至极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于霖宇才终于试出了房间的钥匙。 也许只是一小会,也许是很久之后,于霖宇拽着一沓衣服扔在了何随身上:“这些衣服是谁的??你有别人了对不对,他是谁!” “夏黎的。”何随说,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夏黎?”于霖宇明显是质疑的口气,“他不是自己有房子吗,怎么会住在这里。” “我怎么会知道。”何随按住额头,他不想和于霖宇吵起来,却抑制不住烦躁的心情。 于霖宇不屑地冷哼:“何随,你在骗我吧,你以为我会这么单纯吗?” “霖宇,别闹了,今天你先回去。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好好谈谈。”何随努力振作起精神,以尽量温和的口气和于霖宇说。 “不用改天,今天就可以了,不然你先告诉我,那天跟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于霖宇华中带刺,丝毫也不放松。 何随愣神的一会才反应过来于霖宇说的那天指的是哪天,那个男人指的又是谁。 何倚风的身份是何随不打算透漏给于霖宇知道的。但是想起那天的场景,何随就觉得现在于霖宇这样的质问很好笑。在脑子没转过来之前,他的话就已经先出口了,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般地说:“你有资格问我吗?” 说出口后,何随就后悔了。他已经假装无知了那么久,而最不该在现在这个时刻戳破事实。 果不其然,于霖宇不敢置信地盯着何随,仿佛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小孩,一直以为他自己藏得很好吧。瞬间的失措过后何随就恢复了镇定,看着于霖宇明显炸毛的样子有点失笑。 “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我和你解释过了,那天都是那些人乱说的,你宁愿相信他们都不相信我吗?”于霖宇总是委屈地那般自然真诚 “我相信你。”对亲耳听到的视若未闻,对亲眼见到的视而不见,在于霖宇身上,何随总是能够给予比想象更多的宽容,尽管对方从来一无所知。 何随的表情让于霖宇放下了戒心:“既然这样,你先告诉我那个男人是什么人,总不会也是夏黎吧。” 于霖宇总是这样,一旦自身没有了威胁就又开始张牙舞爪,何随曾经觉得这是他的可爱之处,今天却着实地烦了。 没有眼色,不依不饶,完全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的脾性。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何随说。 “既然是普通朋友的话,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 于霖宇的脸都气红了,双颊上一片绯色。 然后,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何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何随,你想和我分手吗?” “……” “你说话啊!”于霖宇用力地拽住何随的衣服,拉了半天却都不见何随有什么动静,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何随有些晕眩地看着于霖宇的脸渐渐放大,接着柔软而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对方抓着他领子的手慢慢地转移到了后方,在背上轻轻地摩挲着,整个人也靠坐了上来。 何随被动地感受着贴覆在唇上的热度,那是与何倚风的冰冷,截然不同的热度,37度,人的体温,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于霖宇的动作也要灵活熟练的多,自然,他是老手了。舌头灵活的探过来,撬开牙关,深入进口腔中,轻抚过牙床、上颚,与另一同样灵活的物体卷缠在一起…… 何随微微睁开的眼,掠过于霖宇的肩膀,模糊了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看见‘自己’,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切。 他的唇白得没有血色,与那接近时冰冷的触感相一致,连呼出的气息都没有一点的温度。何随用目光描过那唇线。形状刚刚好、刚刚好,能与自己的唇贴合在一起。这也没什么值得惊 奇,他们全身上下,有哪一处不是严丝合缝得契合。 “随,你不专心……” 于霖宇刚说话,何随就抓着他的肩膀,把他给推开了。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何倚风。何随皱起眉,一手箍住于霖宇按倒在自己身上,一边朝何倚风摆头。 何倚风低垂着眉眼,也不知是看到了何随的示意还是没看到,举起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自己的唇上,脸上是疑惑茫然的神情。 “走!”何随压低声音说,有一点点的生气。 “何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何随没来得及看到何倚风的反应,于霖宇先愤愤地抬起了头。 “我不是……”何随刚要解释,又马上把话收了回去。 于霖宇爆发道:“你是不是早就想甩掉我了!明明说好我搬过来一起住,结果呢,却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来,现在呢,已经对我没兴趣了吗,不想抱我了吗?” “我没心情。”何随说。 “那你对谁有心情,你说啊!呵呵,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呢……”于霖宇歪着头,眼角弯起柔媚的弧度。 ‘啪’!何随的手掌还停止在空中,于霖宇白皙的脸上印上了一个鲜明的掌印。 “如你所愿,我们结束了。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何随冷冷地说,站起身。 于霖宇一下滑落在地上,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请你回去吧。”何随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温度,“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可以送你最后一次。” “送我?不用了……”于霖宇握着双拳站起来,走向屋外,低着头,“何随,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就离开吗?你会后悔的。” 何随无动于衷,只看着何倚风适才站着,又消失了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陆离给的纸条上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大堆,比他用嘴说话时可热情地多了,简直都有点话唠的趋势。由于太过琐碎了反而难以一眼看出重点,纸条的最后很有陆离风格地写了一句话——‘此提示收费,具体请查阅短信’。何随翻开自己的手机,果然有一条未读短信。在那种用眼睛就可以判断地出的焦头烂额的形式下,他竟然还不忘这件事,何随想不出夏黎那么挥金如土,与他一家子的陆离为何会这么金金计较。总不会家产都给了夏黎挥霍,而陆离一个子都没分到。对于他们的家族来说,陆离应该有用地多吧,而夏黎根本就是废人一个。 何随扫了两遍纸条上的信息,然后粗略地总结后得出个结论,何倚风失忆了。 记忆也是灵魂的一部分,他的身体记得的事,他的灵魂却忘记了,身体和魂魄间因为有了分歧,所以无法融合。真是个合理的解释。 “你有没有忘了什么?”何随问何倚风。 何倚风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应该没有吧。” 应该没有的意思,就是何倚风自己也不清楚。当然,一个失忆的人如果能够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还叫做失忆吗。 “生过什么大病吗?”何随只好按一般导致失忆的可能性来分析。 何倚风又思考了一会,再次摇头:“应该没有吧。” 竟然询问何倚风,何随觉得自己犯了个相当低级的错误。也不知道何倚风忘掉的是过去的事,还是最近的事。 过去的事,自己曾参与过的部分,何随并不想帮着他一同回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想记起。如果何倚风是被动地遗忘,而何随则是主动地将之封存了起来。至于有关于现在,大概这部分的内容,就只有去找那两个人了。 “你很久没去看过自己了。”何随对何倚风说。 “啊,是吗?”何倚风抓了抓头,“反正也就是那样。” 何随并不喜欢何倚风现在提到自己身体的表情,像是越来越无所谓,回不回去,对何倚风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当不当人都没有任何的区别。虽然何随也说不出有什么区别,当鬼反而方便的多,但他依旧不满意何倚风现在的状态。 “怎么了,你要去看我。” “看你?我是想早点甩掉你这个麻烦。”何随尖锐地说。 听到何随的话,何倚风却出乎意料地笑了,浅淡而恍惚的。 “对不起。”他说,视线的焦点不知投注在何方。 “什么?”何随不解地问。 “因为我,害你们吵架了吧,和那个人……” “霖宇?” “恩。”何倚风还不太习惯提起这个名字。 “我们没有吵架,也不关你的事。”何随淡淡地说,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争执都被何倚风看在眼里,甚至不知为何他还出现在了现场,但后来于霖宇走后何随怎么也没找到何倚风,而是第二天早上才又看见了他。 何倚风什么也没说,如同什么也未发生一样,何随也就没有再提起。他和于霖宇之间的事,是和何倚风无关的,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朋友、情人,都应该是和何倚风无关的。何随有意地把两者给割裂开。何倚风是他过去的残影,所以,他就只能呆在那个固定的狭小的,何随特别安排的位置上,如果踏出一步,就是越界。 “我去查过资料,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介意,就是一开始有点吃惊而已。”何倚风无视何随的话,继续解释。 “查资料,你去查什么资料?”何随这下倒是有点惊讶了。 何随想过何倚风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果发现另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喜欢的也是一个男人,或多或少都不能那么坦然吧。但是何随也就想着何倚风会在心里别扭,或者把不满查着,但是他没想过,何倚风会去查什么资料…… 何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何倚风住进来后,于霖宇第一次出现过后不久的事。那天何倚风向他要了电脑的登录密码。家里的台式电脑何随一直没怎么用过,所以里面也没有重要的资料以及其他不能见人的东西,设密码也只是习惯而已。何随以为何倚风无聊,既然他有了实体,多一点娱乐也无妨,便很随便地将密码告诉了何倚风。 而那之后,何倚风抱着电脑玩了一整天,而在何随经过的时候,整个人都遮挡在屏幕前,状似手忙脚乱地切换页面。何随也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忆起来,何倚风那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何倚风抿着唇,有一点后悔的样子:“资料……就是……一些文字的……” 何随挑着眉,看着何倚风结结巴巴的样子:“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何倚风的身子一瞬间有点僵硬,这次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 何随想了想,脸色也有点黑,这小子,不会真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所谓资料吧。何随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地检查下那台电脑。 “我和于霖宇的事你不用管。” “我也没有管……” “那就不要提他。”何随看着何倚风,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去看看‘你’。” 何倚风过了很久才恩了一声,似乎并不乐意于去做这件事,虽然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情愿。 何随没有再在意何倚风的情绪。不管何倚风是怎么想的,何随要做的是都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何倚风都得重新活过来。 何随去医院,原本是打算从钟原和司楠那里打探何倚风这些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他记忆的线索。他并不知道那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却明白司楠从何倚风昏睡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整天整夜地在病床边守着。所以来医院就可以找到人。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何随却看到了寂寥的病房,何倚风的身体依旧沉眠着,身旁没有了日夜守候的人。是有事出去了吗?可是何随坐下来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人回来。 而且其间何随被路过的护士给瞪了。 何随望着对自己面色不善的白衣护士,感觉莫名其妙。 “请问有什么事吗?”见护士大姐一直不走,何随只好站起来问。 护士大姐用十分不友好的语气说:“你总算良心发现来看他了吗。” 打量着何随的视线充满了鄙视与不满:“把自己的孪生兄弟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有你这样的家属吗?一辈子要有怎样的缘分才能成为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兄弟。真是,以前见过的都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竟然还有这样不闻不问的……” 护士大姐说到后面,何随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却越来越气愤起来,短短的几句教训也开始演变成了长篇大论。突然无故地被陌生人教训起来,但碍于对方的性别和年纪,何随也只能僵着一张脸无言以对。 面前护士大姐说得口沫横飞,何随不爽地看向一边悠哉地站着的何倚风。他天天把人呆在身边还不够吗,怎么不管不顾了? 何倚风的眼珠子到处乱转,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十几分钟过去后,护士大姐的演讲终于接近了尾声,严厉地对何随说道:“如果不能过来照顾,就把人带回家去,知道吗!这样像什么话儿。就知道送钱过来有什么用!” 何随沉默地听着,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没有人来看他吗?” “来没来过你自己还不清楚!” “不是……我是说除了我……没有人?” 护士大姐表情严肃:“谁?我就没见过……刚开始倒是有个小姑娘天天来。最近半个来探望的人影的都没有。唉,你们这些孩子啊……最近咋都这么无情无义的……” 她没来,怎么会? 何随还在疑惑中,护士大姐摆了摆手:“一不小心说了这么久,我说你,知道了吧,以后要常来看看你兄弟,不要人变成这样就不管了。多看看、多说说话,他才能醒过来。最好就把人接回家去。我还有工作,这就走了。”吩咐完,护士大姐最后确认了眼病房里的人没什么问题,就拿着记录本离开了。 而何随终于想起来了他上一次来医院时发生的事。 ‘我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太经常来看他’——这是他最后和司楠说的话,倒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真的不来了。 “你不奇怪吗?”何随看着默然不语的何倚风问。 何倚风显现出明显的疑问。 “你的未婚妻为什么突然不来了,你都不好奇吗?” 经过何随的解释后,何倚风才醒悟的样子。他走到‘自己’跟前,低头笑着说:“我这个样子,本来就不该一直拖着她。不来,才好……” 何随冷着脸:“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就应该一直等着你才对。”这么三言两语地就被自己说走,那女人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而已。何随不知为何感到有点不高兴。 何倚风摇摇头,眼中显现过一抹无奈。 “是啊,反正除了你,她还有一个选择。” “原子本来就比我适合她。这样就可以了……” 何倚风越是轻描淡写的口气,何随越难受,是自己的东西就绝不放手,这是何随的原则,可是一个细胞分裂出的双生子怎么会是那样软弱的性格,何随实在无法忍受这一点。 “何倚风,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你真的喜欢她嘛?你是在开玩笑吧??” 何倚风愣怔的看着何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喜欢的人,在意的感情,对你来说是这么轻易就能拱手让人,就能松手的?”连何随自己也不明白原因为何的质问,就这么脱口而出。 “不能放手吗……”何倚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问。 “无法留下,只能证明你的执着也不过如此了。” “喜欢的话,就可以留下吗……” 何随听见何倚风喃喃般的说话声,然后,他看见对方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五指缠上了自己的手腕,用近乎致人疼痛的力道紧紧握住。 何倚风墨色的瞳孔一眨不眨,从时空的缝隙中泄露而出的声音镇定地说:“何随,我可以把你留下来吗?你可以为了我,不走吗?” 第三十二章 答案早就已经被知晓,而‘为了我’这个前提根本就不存在。何倚风对于何随来说,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份怨恨的附属品。 “我说了什么?”何倚风干笑着,松开了手。 而何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喜欢的话就可以留下,怎么,何倚风难道喜欢他吗?何随还从未产生过这种意识,双生代表什么,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又是什么?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彼此需要过,就算没有了对方,也一样能过得很好。血缘相系的羁绊,何随从未想过其中的意义。 而现在想要让何倚风醒来的这份心,又是因为什么,既然他不曾在乎过这个兄弟,那现在所做的一切,又要怎样才能解释得通。 “你知道他们两个在哪里吧?”何随问。 ……何倚风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恩,我带你去。” “这是你住的地方?”何随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 何倚风摇了摇头:“不是,这里是钟原的住处。” 何随小小地移动了下视线,目光正好落在何倚风说话的唇上:“为什么不是你的未婚妻?”对于何倚风的事,与他最亲近的女人理应最是记忆深刻。 何倚风的嘴角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一说话时,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说:“她也在这里。” “他们两个一起住?” 何倚风只是看着地面不说话,测名的身形看过去单薄又寂寥。 良久了,何随才听到他的回答:“我希望她在这里。” 何随突然间觉得,也许眼前的这人真的是那个最无情的人。他可以漫不经心地提起,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下,从来没有追求过永远这样的词汇。 何随按照何倚风的指示敲响了门,开门的女孩在看到站在门前的人时首先愣住了。屋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楠楠,是谁来了?” 司楠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何随,在听到钟原自身后而来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张皇无措。 钟原很快就来到了司楠的身后,比起司楠他看到何随的反应镇定了许多,但仍是不免惊诧。 何随看看司楠又看看钟原,突然间就脱口而出:“你们住在一起?” 旁边的何倚风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这么问?” 明明没有多余的词汇,明明没有鲜明的情绪,但在这样的情景下,这句话听上去完完全全地就是责难。 何随倒真的不是故意要责问面前的两人,也不是为何倚风不平。例如我兄弟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这个女人就另择他枝了;例如作为朋友,怎么能在对方受难的时候抢他的女人;例如你们这么轻易地就抛弃了何倚风在一起,不觉得羞耻吗?——这些愤怒的想法,何随并没有产生。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回忆起何随所诉说的关于他们三人的三角关系时,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 司楠不安地搓着手。 钟原从后面搭住他的肩膀,语气镇定地说:“我们在一起。”他看着何随的眼里,有一种不服输的气势,还有隐藏极深的得胜般的炫耀。 何随差点就要笑了,他真想对钟原说,你的对手又不是我,又何必如此表演呢。你的对手倒是就站在你的面前,可惜,你看不见你。而且,何随望了一眼何倚风,其实这个对手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斗。 再说到何随自己,他更加不关心这恶俗的三角恋情了,如果何倚风已经早就决定好要从中退出,从容地甩手不干,更是和何随一丁点的关系也没有了。 无论是局外人的何随,局内人的何倚风,在听到钟原的所有权的宣言时,表情惊人的一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不要说了!”司楠还有一丝的慌乱,似乎不知怎么面对何随才好。 她抬起头看着何随,表情有一点闪躲:“因为你上、上次说……倚风的东西……我们以前是住在一起的……所以……”司楠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后面的钟原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难看起来。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何随打断了司楠的话。 “那你来干什么,是你说倚风交给你负责,然后呢,有什么事?”钟原口气恶劣地问,似乎只有对何随这样说话才能缓解现在他心中的郁结。 “我想问问你们关于何倚风的事。” “你不是他双胞胎兄弟吗,有什么需要问我们的?” 何随冷冷的目光落在钟原的脸上:“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和何倚风很久没见了。”长达十年的空白。 “他也没跟你们提过我,不是吗?” 钟原和何随对视了半晌,他拉了拉司楠,然后自己也侧开身子,对何随说:“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楠楠,你去煮一下咖啡。”钟原倾身凑在司楠的耳边温柔地说,然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虽然被司楠迅速地躲开了。 那是个还无法完全抽身的女人。 何随也没客气,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房子看起来很新,像是刚装修过不久,一切都很精致,完全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精致,空气里洋溢着一种温馨的氛围,居家过日子般的,平凡而又幸福的气息。 钟原坐到何随的对面,开口道:“你想问什么。”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拂去了身上的刺,在确认何随没什么危害后,恢复了男主人般的自若与从容。 何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何倚风以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钟原不解。 “他有没有经常忘记什么事?” 钟原想了一会儿,才面带犹疑地说:“不,他记忆很……好。”钟原的感觉就像是明明说着一件答案应该很确定的事,却无法果断地下结论,总觉得有一些重要的细节似乎曾被忽略。 何倚风的记忆力很好,事实上,简直是好过头了,只要钟原和司楠对他说过的事,他就像脑子里有一台存储器似的,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等到需要的那天再一股脑地倒出来,不仅如此,何倚风甚至有接近于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样的何倚风,应该是记忆很好的吧,他忘记过什么事么? “他记得你们的事,那他自己的事呢?” 钟原愣了一下,才回答:“倚风,他不常说自己的事。” 何随突然灵光一闪:“这次的车祸,你们有通知他……母亲吗?” 钟原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他望着何随,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最后才略显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的母亲,还在吗?” 何随的脑子骤然炸了一下,猛地看向何倚风,嘴里一边问道:“何倚风说她不在了吗?!” “这倒没说过,不过每次一提起这件事,他就变得很奇怪,不说也不笑,所以我还以为……难道是我们一直误会了?” 何随直勾勾地看着何倚风,正如钟原所说的,一提到何夏兰何倚风就变了。他刚刚虽然也只是无聊地站在一旁,却是认真听的样子,偶尔还会转头对何随笑一笑。但是现在的何倚风,全然的面无表情,也不与何随对视。他不像在思考什么,也不像在刻意隐瞒什么,而是整个人都空了,飘荡在那的,是比魂魄更虚无的影子,而心,不知道被遗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不说,你们就没问过他?”何随的眼神凌厉起来。正好这时司楠端着咖啡走了过来。何随知道她都听见了。 司楠弯下身,轻轻地将注满了咖啡的杯子放在何随的面前。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便撞进何随低垂的视线中。 何随望着她的眼睛:“你们不是打算结婚了吗?你都不问他?对他的过去,对他的家人,一点也没有关心过?” 司楠惶然呆怔着。 “你们可以像那般一无所知地在一起?” “不、不是,因为倚风说没关系,他很普通、没有区别……”何倚风说,那些是不需要关心的事,他和他们一样,有着普普通通的过去,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地长大,所以,他们也只需要这般平凡地牵手、结婚,然后再相伴过完一生,而不必在意那些无关紧要、大同小异的细节。 “于是连家人都不需要介绍吗?”何随噙着冷笑看向旁边虚幻的人影,何倚风,你的人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洒脱,这么可笑了?他可以理解自己被遗忘,但为什么连何夏兰似乎都被驱逐了? 何随突然发现,他所不知道的关于何倚风的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比记忆中的那个何倚风,陌生得多得多。 何倚风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呢,何随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的好奇,或许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想要去了解这存在于世界上与自己异常相似的、又全然不同的个体。 “是倚风发生了什么事吗?”司楠突然激动起来,抓住何随的手,“难道他醒了,他忘了什么吗?” 司楠这么一说出口,钟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何随不着痕迹地拨开司楠的说,了然地看着钟原说:“没有,他还安分地躺着。如果幸运地话大概还有机会和你们感动再聚。 “我问完了,这就告辞吧。”何随站起了身。 钟原也没客套地说挽留的话,直接点了点头。 “走了。”经过何倚风身边时,何随冷硬地说了一句。 走在他后面的钟原露出疑问与莫名。 何随也懒得去编造借口解释。 幸好何倚风虽然恍惚的摸样,但是还听得懂何随的命令,自动地就跟上了何随的脚步。 “对了。”走到门口时,钟原像是突然记起来一样说,“倚风他好像会忘掉不高兴的事,我们吵架、或是其他……的时候,他很快就不再提起,我一直以为他是故意的,装傻一样。” 何随停顿了会,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干脆地再见。 直到走进电梯之后,何随还看见钟原站在门口,而司楠被他温柔地揽在怀里。 “他比你更适合那个女人。”随着电梯门关上,何随淡淡地对何倚风说。 也许何倚风的这场车祸,对他的那位未婚妻其实是一种幸运,跟着另一个男人她会幸福得多。何随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太过单纯的世界,与何倚风无法相容。奇怪的结论 而何倚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第三十三章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何随停下来,在离家的不远处,“我们谈一谈吧。”何倚风也没答应,也没摇头,神情中透漏不出任何的信息。 何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碰一碰何倚风透明的脸,手指戳入一团空气之中,预料之中地落空了。唯一有些许不同的是,那身体罩着的虚空,温度还要低上许多。无处着落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动着,表面像是渐渐覆盖上一层霜,于是由指尖接连着的心血,似乎也跟着寒冷起来。 何随惊醒一般收回手。那并不是错觉,何倚风正变得越来越冷,他离那底下黑暗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故意地板起了脸,像是要掩饰心里突然出现的慌乱,何随不快地说:“听见就哼一声,不想用嘴的话我可以马上帮你缝上。”说完也不等何倚风又反应,直接转身岔开了原来的道路往别处走去。 走远几步之后何随回头,何倚风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 “你他妈的死了啊!”何随忍不住大声吼道。 对面的何倚风倒是镇定如初,旁边经过的一对小情侣却吓了一大跳,马上躲开了几米远,神情怪异地看着何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何随烦躁地朝两人狠戾地瞪过去,小情侣蓦地噤声,急急地加快了脚步。 “妈妈,那位叔叔在和谁说话啊?”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 “别说话,快走!”孩子的母亲斥责道,随之响起‘噔噔噔’踩踏着高跟鞋迅速远离的声音。 何随黑着脸,握紧拳头,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何随,你去哪,家在这边啊?”那个不知从哪个太虚旅游终于回来的人,还一脸无辜迷茫地看着他。 何随理也没理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何倚风摸着头,不解地喃喃:“怎么突然又生气了?”不过望着何随的背影,还是自发自觉地跟上了。 那是在小区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平时都热闹地很,精力旺盛的大妈跟着音乐灵活地扭动着,小孩子牵着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的手嘻嘻哈哈,年轻的小情侣躲在树丛深处卿卿我我。何随不常来这个公园,他讨厌吵闹的地方,而宁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处理一堆的数据文件。也许从小他就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曾经在年少的时候羡慕过那个能在外尽情玩耍大笑的人生,等他终于获得了自由,却已经没兴趣去改变。求而不得时的渴望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种错觉,其实不过如此,只是那时陷入了自己的魔障。真正得到时,不屑地看一眼,便弃如敝屣。 那么求而不得而满心怨愤的,难道真的只是那些简单的东西吗?使他难以移开眼的,究竟是什么呢? 何随在公园中心站定了脚步。 现在,这里已经是另一番模样了。 热闹总是有时限的,当喧嚣散去,夜晚的冷风挂起堆积在地上的落叶,空荡荡的草地上只盛满清冷的月光。 黑夜沉沉地压下来,公园笼罩在一篇静谧之中。 间或有一两只猫的叫春,从黑暗的深处冒出来。何随离得远了点,站在空旷的地方,他不喜欢动物,那些柔弱的却又精力充沛的小东西,他从来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这里有什么吗?”何倚风跟了上来,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在他印象中,何随从来不是有这种闲情逸致逛公园的人,他的生活永远只是两点一线,家和公司。而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只有在盯着那些文件资料时,何随的气息是最温和的。简直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何倚风想,没有半点有趣的娱乐的生活。 何随面对着飘到眼前的何倚风。 之所以要特意在这样的地方说话,是因为在房子里太小了,那个小小的空间,一切都是压抑逼仄的。要是突然多出来什么东西,呼吸的空间马上就被挤掉了,随时有窒息的危险。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大得超过了房子能够包容的范围。 “我们谈谈吧。”何随说,没有一点温情。 何倚风却突然把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不过自己却百无禁忌地说着话。 “这旁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何倚风说着,向前后左右依次伸长了身子观察。 “是猫……” “嘘,不对。”何倚风打断了何随的说话,自顾自地寻找着。 何随无奈只能看着他。这何倚风还真有意思,他想沉默就沉默,想阴暗就阴暗,想玩耍就玩耍,想灿烂就灿烂,他以为他是谁啊。何随双手交叉地抱着胸,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跟着何倚风的步调团团转。 “好像是这里。”何倚风自言自语地说着,向着旁边被树的阴影遮挡住的矮树丛飘去。在何随的视线中消失了好一会了,同时也沉默了。 何随盯着自己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在另一头被障碍物阻截,分成好多零碎的小部分。如果血肉真的被这样切割的话,一定是很疼的吧。这样想着,似乎身子也真的跟着疼痛起来,经络想要被生硬地撕裂般抽痛。何随忙收回自己走得太过遥远地不靠谱的思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何倚风终于回来了,身形有些踌躇,嘴边刻意弯着的弧度更是不自然,硬扯成笑脸的眉眼看起来诡异无比。 “是什么?”何随问。 “唉、那个……有点……”何倚风吞吞吐吐地就是说不清楚。 何随不耐烦地走过去,两条长腿踏进矮树丛中。刚前进两步,右脚踏下去,旁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猫叫。 “喵~!”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紧接着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从这头窜到那头,远去而消失了。 就说了是猫。何随收回脚,不满地看了一眼何倚风,大惊小怪,浪费他的时间。何倚风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何随说:“没什么,你也回来吧。” 何随侧身正打算退出去,突然又站住了。 还有些什么,不是猫叫,也就在这附近。 何随竖起了耳朵,细听了一会,而后,神情显露出几分尴尬,而又略无语。 “恩……啊……快、再快点” “真紧,爽死了!”“啪!啪!” “哈、哈……呼哈……” “有、有人~啊——” 浪声淫语不断,而且明显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现在的人都是白痴吗,穷得连房间也开不起?何随从未理解过这种野地交流的乐趣,曾经夏黎还向他兴致盎然地普及过。 “你下次现场表演的时候告诉我,我会去观摩一下到底有多、有、趣。”何随不屑地回答。 夏黎赶忙摆手:“你别误会,我可是传统的忠实扞卫者。”何随对夏黎这缩蛋的行为表示了十分的不齿。 如果是平常,何随肯定是懒得管这种闲事的,可是今天既然他想这这里好好的和何倚风谈一谈,怎么能允许这些伤风败俗的不雅行为败坏气氛。 何倚风本来看何随要走出来了,一口气还没松完,竟然见他又走了进去。 “何随!何随!”何倚风慌忙叫起来,他自己看到那种情景就够尴尬了,更无法想象何随看到会是何种景象。 那真是、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何倚风当然也不是一点荤腥不识的清纯人类,男人做的事他一样也没落下过,能尝试的也都尝试了,毕竟在发生车祸之前,他可是一个即将要结婚的男人。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去观摩一下岛国的各色爱情动作片。可是真人现场,他还真的没有经历过,而且这主角还和他一直以来建立的价值观相去甚远。 当然,两个男人真的没有什么,何随不也是吗。在被何随坦白后,他也因为好奇去偷偷地观摩过岛国的另一门类的爱情动作片,但也只是瞄了两眼就心惊肉跳地把视频全关了。两个赤裸的男人搂搂抱抱地亲吻在一起,那视觉冲击不是一般地大。而且,那动作片的主角也实在长得不怎么样。围观长得不怎么样的两个同性拥抱在一起,惊悚等级则又上升了一倍。 可是就在刚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何倚风还没完全接受的2D画面就突然转换成了3D实景,再加上立体声环绕的音效…… 何倚风现在脑子里仿佛还充斥着那低沉的“啊”“啊”的呻吟声。 扭动的腰肢,猛烈的撞击,痛苦又愉悦的表情……那一瞬间,何倚风脑子里闪现的竟然是何随的摸样。 何随也是这样的吗?他和那个于霖宇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激烈的吗?看那个于霖宇的样子,或许他们也尝试过在这样的地方……何倚风一惊,赶紧阻止了自己的联想。何倚风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况且这样不是更奇怪,他明明和何随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他想象这何随的样子,也就相当于在意淫自己?何倚风瞬间被这个念头恶心了一下。 不过,何随应该也不是在下面的那个吧,何倚风回忆着于霖雨的小身板,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何倚风突然觉得有一点高兴。 至少、至少,至少什么? 何倚风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下慌乱尴尬的从这大胆的同性露天现场退场了。 可是紧接着,何随就布上了他的后路。 何随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吧,毕竟他也是那个世界的人,总是比他多了那么一两分的经验。 也许,那个圈子一向这么的大胆。 何倚风又开始胡思乱想时,何随冷冽的声音突然清清楚楚地在黑夜中响起:“能请你们换一个地方吗,很吵。” 何倚风惊讶的张大了嘴,他想错了,何随绝对是最大胆的那个。 第三十四章 等到脑子反应过来时,何倚风的身子已经先一步飘过去了。 两方人马正在对峙着。 趴在地上的两人还处在活塞运动相连的状态,何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高傲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丝羞赧。 何倚风不禁同情地看了一眼原本战斗正酣的两人,被何随这样一吓他们某方面的功能以后可能会大打折扣了吧。 处在上方的那个人热汗淋漓、红彤彤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只是呆呆傻傻地停止了动作,似乎还没认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叫人感到奇怪的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家伙。他的手还勾在身上男人的脖子上,眉眼中依然带着艳媚和轻佻。虽然此刻没有动作,但亦看不出慌乱。眼角微微上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何随,把他的全身上下都扫了个遍。 何倚风的心底涌起不舒服的感觉,他有一股冲动将何随拉到自己身上,挡住地上那人赤裸裸的视线。 “大哥,你要一起吗?”连声音都柔腻无骨。 说实话,一个男的,却有着这般娘娘腔的表情和声音,何倚风感到胃里十分地不舒坦。 这还是男人吗?而且他们想保持这种姿势被围观到什么时候。 “何随……”何倚风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果然对方已经处在快爆发的边缘了。以何随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得了这样赤裸裸的挑衅。 “我见过你。”背靠着树干的男人突然说,笑得诡异莫名。 接着他伸手,将趴在身上的男人轻轻一推,男人睁着眼,似毫无知觉般地往后倒去。如同一个坏掉的玩偶一般被随意地弃置在地上。 何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怎么了。” “他吗?”妖媚男赤身裸体地站起来,极为不屑地看了地上刚刚为止还与他翻云覆雨的同伴一眼:“不要管那没用的家伙了,来说说我们的事怎么样?” 随着妖媚男站起,白浊的液体同时顺着他的大腿流了下来,白皙的身体了印满了大大小小暧昧的吻痕。 何倚风尴尬地咳嗽两声,别过了脸。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妖媚男竟然跟着往何倚风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似乎很惊讶地回望了下何随,接着目光又落回在何倚风身上,随之笑着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何随现在不只是感到一点不对劲了,他从面前陌生男人的身上感到了危险两个字。 “还以为你竟然醒了……我可很想念那个身体。不过这下好了,你这样子根本就回不去嘛。” “何倚风,到这边来。”何随朝何倚风喊道,他到现在才发觉,妖媚男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时时能在何倚风身上感到的,不属于生者世界的透骨的冷意。 男人还在很有兴致地和何倚风说话:“咦,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哦对,见过我的不是这个‘你’。” “你是什么人?”何随警惕地问。 “我啊。”男人歪头把手抵在下巴上装作思考了一会,然后眼睛一眨,言笑晏晏地说:“我是死人!” 他想着何随兄弟俩张开了双臂,充分展示着自己裸露的身躯,说:“你们看,这是我今天刚拿到的身体呢,还很新鲜是不是,皮肤也还有弹性。不过呢……”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何倚风:“还是你的身体最好。” 何随没把眼前的男人当做突然发病胡言乱语的神经病,当时他能看到何倚风这一点,就能说明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何倚风就够了,为什么怪力乱神的事会越来越多?这简直就是强迫消费! 何倚风不明白,为什么何随在这个时候要那么凶狠地瞪着他。 “何随,他、他……”何倚风忍不住提醒何随注意前面。 “你怕什么,他不是你的同类吗?”何随没好气地说。 何倚风嗫嚅:“我又没死……”他只不过是离魂而已,身体还好好地活着呢,至少心脏再跳,呼吸也在继续。 对了身体……这个男人刚才说什么?说要他的身体? 何随瞪完何倚风之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记得陆离说过,何倚风的身体现在是空的,那么也就是在何倚风魂魄归位之前,什么乱七八糟的外来东西都能将那个没用的身体据为己有。与陆离同在医院的那天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吗?幸亏那时陆离在,才将那个小鬼给驱走了。 等等,他说见过何倚风,但是见他的又不是何倚风? 难道有这么凑巧,那天从陆离手下逃掉的就是这只鬼? “你是在医院里……要占他身体的那个。”何随皱着眉说。 男人挑着眉:“哇你记起来了,不对我见得不是你啊。” “我在现场。” “哦——”男人长长地应了一句,随即抱怨地说:“那天要不是那个臭道士搅局,我就已经钻进去了。真是,给我弄得这么麻烦。” “不过……听说那讨厌的道士最近麻烦不小,呵呵。”男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何随一眼,再瞟瞟他身后的何倚风:“那身体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给我如何?” “他会回去的。”何随不悦地说。 男人不认同地摇摇头:“比我还接近那里的人……怎么可能回得去。我都没有这么好的资质。要是被他看见的话,一定要流口水了。” “我会让他醒过来的!”何随压抑着怒火,被一个死掉的人指指点点,这个人还明目张胆地觊觎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管他是人是鬼,何随只想上去揍一顿再说。反正这人不是占了别人的肉身吗,有身体就好办了,至少能够拳拳到肉。 男人啧了一声:“你以为他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吗?”别说着他边凑近鼻子嗅了嗅,笑起来,“最近已经开始了吧。不过照他的水平应该更早的啊,奇怪。” “唔~”在男人还在沉思的时候,何随已经开始动作了。他一脚把男人踹翻在地上,皮鞋踩在最柔嫩的肚子上,狠命地研磨着,一点没有手下留情,间或再用鞋尖踹上一脚。既然是鬼,既然是不知哪里偷来的没主的身体,那么也不需要客气了。 大晚上的,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公园的角落里被另一个男人残酷地殴打着,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情节急转直下,反而是何倚风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没在妖媚男不停的嘴炮中理解过来,何随已经开始施展虐待了。做为围观群众,何倚风表示这个现场的尺度有点大。而在看见妖媚男依旧笑得妖娆的嘴脸后——不,被殴打踢踹的人不仅看不出痛苦,反而显露出异常的愉悦来——何倚风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诡异的景象,不像打架,反而像在调情? 何倚风看向二人游戏的另一个主角,还好,何随真的是很认真正经地在实施着暴力。不过何倚风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何随够了。”何倚风无法停止脑中的想象,只好让怪异的现场停止。 而何随似乎也发现了无力地瘫在地上的人一脸的不对劲。 “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等我拿到他的身体后,要不要和我玩一玩?我还没试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是什么感觉呢,真是让人兴奋。” 男人刚来得及说完,整张脸都被何随的鞋底堵住了。 正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曲调,像呜咽,又似呻吟,婉转低沉。无法辨清它的来路,也不能探明它的去向。 何随感觉脚下一空,压着的肉体一瞬间消失了。 一个声音贴着耳边响起:“等我拿到了身体再来找你玩……我会想你的~”何随的耳廓一阵轻颤,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走了。”何倚风说,虽然何随看不见,但他依旧能看见妖媚男隐去后的身形,自然也看见了他凑在何随的耳边,舔舐双唇的摸样。 何倚风想走过去把他拉开,一抬眼对上了男人若有深意的目光。接着男人就消失了,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何倚风站在何随的身边,下意识地想伸手触碰那刚被男人低语过的耳朵,到近了,才恍然地想起自己根本碰不到。 “哦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已经走掉的男人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头在空中,对何随说,“在陪我玩之前,你可不要被他给吸干了,拜~拜~” “他在说什么?”何倚风不解地问。 “我怎么知道。”何随烦躁地在草地上摩擦着鞋子,踩了那么久脏东西,真是恶心死了。 看到何随依旧生气的摸样,何倚风也不敢再说什么。他还对刚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想来何随以前欺负他的那些手段都是不痛不痒的。要是他真的动手,何倚风惊恐地觉得就算自己只剩魂魄也会被虐待地残破不堪。 在何随的情绪还没平复前,还是不要去惹他了,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那他要怎么办?”何倚风指指向死鱼一样没有知觉的春宫戏的另一个主角,当然,对方依旧活着。 何倚风刚说完,地上的死鱼突然睁开了一眼,茫然地坐起来。 “他醒了,我们走吧。”何随冷着脸说。 “哦,好。”何倚风答应着,却被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叫吓了一跳。只见男人捂着下身,惊恐万状地看着何随何倚风两人,然后光着屁股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跑了。 “他一定再也站不起来了吧……”何倚风感叹着,又被何随瞪了一眼。 两人走离了公园之后,何倚风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才到这里来的?” “闭嘴!”何随说,径直地往前走,心里直骂。本来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谁想到会遇见这么乱七八糟的事。还谈得下去才怪。 不过就算谈,何随回头瞥了一眼何倚风,大概也是谈不出什么的。看来他得自己去一趟了——那个有十年,再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总之仿佛是深夜,却感觉不到具体的时间。 何随一手拿着资料,一手开门进了屋内。屋子里的灯没开,静悄悄的,墙上的时钟在黑暗中依旧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何倚风不在吗?何随疑惑地想着,手在墙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可是明明记得就在那儿的开关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何随只好摸黑往里走,一点蓝光从卧室的门缝泄露出来。在里面?何随凭着印象磕绊地走到了卧室的门前。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奇怪的声音。 轻轻地推开门,在显示屏的蓝光前,有一个人背对着坐着。 他什么时候在卧室里也摆了台台式电脑?何随怎么也想不起来。 背对着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仍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 何随推门走了进去,轻手轻脚的,他很快感到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好笑,但是却不怎么能控制地了自己的动作。 原本在门外模糊的声音进屋后蓦地放大了。粗重的喘息和破碎的呻吟夹杂在一起,在整个房间里回荡着,连空气也震荡起来。 何随急走几步,一把搭住了坐着的人的肩膀。那张脸转头,惊讶地侧身,同时被他挡住的电脑屏幕也没有了遮蔽,把正播放的内容清晰地呈现出来。 满目像树藤般紧紧纠缠着上下起伏的肉体,富有弹性的肌肉上布玛了透明晶莹的汗珠,汗湿的发散落在雪白的被褥上,脸上痛苦又似愉悦。 湿润的唇研磨着平坦胸部上红色的两点,留下淫靡的津液。而下身,就像装上了电动马达一样,迅速又猛烈地撞击着,伴随着肉体的摩擦啧啧的水渍声亦不断。 “你在看什么……”那声音仿佛不是由何随自己发出的,遥远的很。 视线之下的人收起了最初的惊讶,突然换上了一脸暧昧的笑容,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冰凉的指尖不知何时摸上了何随的唇,沿着轮廓细细地抚过,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一下子将人扯下。 两双连瞳孔的色泽都一摸一样的眼睛互相对视着。 一个魅惑的声音惊动了何随耳上细小的绒毛:“喂,真的这么舒服吗?我也想试试呢……” 就在视野与思考都变得空白的刹那过后,再睁开眼时,何随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床,然后,床上突然又出现了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容颜分不清谁是谁。 一双手摆弄着身下的躯体,从脸、胸口、腰,一路下滑至挺翘的臀上,在那里徘徊不去。 两人的下身亲密无间地交叠着,挺动着腰部相互摩擦,透明的液体在大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喂,这样舒服吗?”熟悉的声音问。 “快、再快一点……”只在音调上有些许差别的声音回答着。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是谁的嘴角扬了起 来,接着,所有的说话声便都被纠缠在一起的唇舌给遮掩了下去。 欲望骤然涌起的火热仿佛瞬间就要烧毁理智。 喜欢吗,我怎么样?——何随直觉地想要逃跑,脑海中漫过阵阵的恐慌与失措,抬起的脚步却不知为何偏离了方向,慢慢地向两具正处在剧烈运动中的肉体接近,低哑的喘息,后仰的脖颈,以及清晰得纤毫毕现的脸。 熟悉的过了头。 就是不知是他还是他。 两张一摸一样的脸,在瞳孔中渐渐放大,带着相似的潮红,连眼角,连唇角的弧度都一摸一样。 而眼前,也是一张同样的脸。 “何随?” 何随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杵在视线上方的脸,然后毫不客气地拨拉到一边。而心跳还如擂鼓般地未能停止。 这简直是、这简直是……何随感受着下身依旧硬挺着的火热,可怕的梦醒了,现实却显得更为残酷。 何倚风扶着床沿站起来,神情也有着些许的不自在。 何随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张脸,那两具在床上纠缠不清的身体还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再加上依旧处在兴奋中的身体,真是没有比这更羞耻的时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何随重重地锤了一下床铺,却因为拳下的物体过于柔软而完全没有起到发泄的目的。 “出去!”何随烦躁地说,半坐起身体曲起腿,用来挡住下身的异样。就算最近再欲求不满对象也不该是……擦!何随低着头,连一眼也不看何倚风。 出乎何随意料之外地,以往十分难缠的何倚风却没有多说什么,在何随下了逐客令以后,很干脆地便离开了,倒仿佛是他在躲何随一样。 等到确定了房间里不再有另一个之后,何随掀开被单,无语地看着自己精神满满的下半身,自暴自弃般地把手覆了上去。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何随自认从发现自己的性向起,除了喜欢男人这一点,其他方面他并没有任何古怪的兴趣,而且称得上极为自律。对于做那种事,他也并不热衷,只在和于霖宇交往后才稍微放开了点。 所以,他怎么会、怎么会梦到和何倚风?他兄弟,他那长得一摸一样的双胞胎兄弟?难道他一直有隐性的自恋倾向?对象是何倚风,没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了…… 何随宣泄般地加重手中的力道,连手心也被摩擦地火辣辣地发疼。 一定是因为晚上看了那只神经病鬼的现场,才会出现梦里那么稀奇古怪、不知所云的情景。 当了鬼就能这么没节操了吗?!要办事去自己的窝里啊,还出来祸害人眼球,偏偏还让他给撞上了!何随恨恨的想。 不过那场面比起他来,对何倚风的刺激应该更大吧?不过那小子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其实他一直误会了,何倚风和他也是同类?他们是双胞胎,这也没什么好稀奇。那么未婚妻呢,何倚风都肯拱手让给朋友,根本就没有不舍的样子,也许本来就只是为了掩护而已吧,所以随便找个女人结婚……似乎很有道理啊。 何随笑了一下忽然僵住了,他这样把何倚风也扯成他的同类是为了什么,何倚风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根本对他一点也不重要! 会做那样的梦,只不过当时围观了春宫现场的人只有他们两人而已,然后他别无选择地将他安置在了之后的梦中,一切都是巧合,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对,就是这样。 何随说服着自己,同时继续着右手的活动。终于,一道白光闪过,快感攀升至顶峰之后,全身沸腾的血液也平静下来。 何随盯着自己的手心,嫌恶地皱起眉,抓过一旁的纸巾用力地搓起来。 “以后离我远点!”何随冷着一张脸对何倚风说。 对方站在离他三米之外的地方,低声说了个:“好。”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牢骚抱怨再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始终和何随保持的三米以上的距离。何随进一步他退一步,何随退一步他不动。何倚风这么听话,反而是何随觉得有点别扭了。 鬼使神差得,何随问了一句:“你昨天都看见了吧,有什么感觉。” “看见什么?” “两个男人,还有什么!”何随非常不爽何倚风那一脸装傻的表情。 何倚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又后退了两步,然后才结结巴巴地支吾:“我、没、没什、森么……感觉。” “没感觉?”何随斜眼一瞟,“所以其实你经验丰富,早就见怪不怪。”何随的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口无遮拦只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另一个在尽情地抽打辱骂着前一个犯贱的自己。 “怎、怎么肯能。”何倚风别过脸,在逃避着什么的样子。 可惜正沉浸在自己内心无聊的争斗中的何随并没有注意到何倚风那稍显异样的变化。 “你觉得恶心吗?”何随想一拳敲死自己,聪明的就忘掉那个诡异的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现在这样不断挑拨何倚风是怎样,有什么想要得到的答案吗?何随第一次觉得这么不理解自己。现在在这里说话的人真的是他吗,也许最近见了这么多怪力乱神的灵异事件,他也早已变得不那么正常了说不定。 “我没感觉。”何倚风低着头,还是一样的回答。 “不会你也兴奋了吧?”天啊,降下一道雷把他给劈了吧,何随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给深深地埋进去。他现在可是醒着,可不是在做梦,还一直在说些什么胡话呢!以高傲的姿态坐着的人脸上此刻虽然仍带着略带嘲讽的标准冷笑,但是内心早已是纠缠成千千结,而被绑缚在中心以荒诞的表情咆哮着的也正是他自己。 何随在一边陷入精分的自我深渊中,另一边,何倚风对于攻击性的话语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停地将自己往角落里缩,想尽办法地降低自己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存在感。 在何随像是要发表新的出格言论前,何倚风终于一下子飞出了窗户,干脆从房子里消失了。 何随愣怔的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空无一人的对面,头往后一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然后举起手烦躁地拨弄自己稍显坚硬的短发。 第三十六章 何倚风是彻底躲上了何随,自从知道戒指可以随时脱下以后,这段时间他干脆就完全不戴了,这样何随无论如何也拿他再没办法。虽然两人依然住在一个屋檐之下,不过只要何随在,何倚风就绝不和他在一个场景里出现,让何随总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一个人住的时候。偶尔两个人不小心遇上,何倚风就像受惊的兔子落荒而逃,一瞬间就又消失在何随的视线中。 也因此,何随的生活再次变成一团糟,因为他的那个原本任劳任怨的仆从不配合了。 何倚风没出现前他是怎么过的,何随突然记不起来了。 他的三餐是怎么解决的?脏衣服是怎么处理的?房子又是由谁收拾的?明明也不是很久前的事情,突然就回忆不起来了。 果然,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只是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会习惯何倚风的存在。而在他们原该亲密无间的十几年,却几乎像是陌生人一样。 再迟钝也该只是何倚风是故意在躲人了,何况何随从来敏感。只是按常理来说,不该是由他去躲何倚风吗,何倚风躲什么,难道他还能看到自己做的梦?何随脸色一黑,一般人可能没有这超能力,可是何倚风现在只是一缕无凭无依的魂魄,谁知道他都能干些什么事。如果正好可以入梦呢…… 但是就算他看到了又怎么样,那不过是梦而已,他难道还真会对何倚风做什么不成。总之错的都是何倚风,现在他竟然还有胆子躲。 何随也不是多么想见他,只是这种被动的状态实在是让人很不爽。 何随越想越不是滋味,可是又没办法将何倚风揪出来,他更不愿意像神经病一般对着空气说话。最后何随也烦了,干脆捞了衣服出门去,不用坐在房子里想着何倚风吹眉干瞪眼。他的世界又不是缺了何倚风就不会转了。本来就是突然砸在头上的飞来横祸,何随恨不得早早将人解决了恢复清静,现在这种状态应该正满意才是。 夏黎音讯全无,和于霖宇也吹了,何随想了一会,直接开车去了以前和夏黎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可能就是修身养性得太久,才让他最近变得有点不正常,也许趁着这个机会找找人,发泄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可以马上有多远滚多远。 一进入酒吧,震天的音乐就传入耳中,舞池中霓虹闪烁,无数妖娆的身形贴身摆动。何随穿过拥挤的人群,直接坐到吧台边上。 “鹞子,给我倒一杯。” 站在吧台里的酒保抬头看到何随,挑了挑眉:“何少?真难得能看见你。” 何随随意地点点头:“告诉你多少次了叫我名字。” 鹞子摊摊手:“好吧,何随。”接着就拿过杯子为何随调酒,同时一边和何随聊着天。 “夏少出什么事了吗,最近都没见他出现。”何随少来倒也正常,但是夏黎可是常年混迹于这些场所的常客,竟然也失踪了好一阵子了。“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也不清楚。”何随含糊地回答。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虽然陆离说过他会解决的,但是后来不放心的何随还是有试着联络过两人,但是无论打多少次电话都提示不在服务区。何随还回去那地方看过,可是记忆中的巷子竟然直接就消失了,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问住在那附近的人,也全部回答没见过那样的房子,倒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何随。完全打听不到消息,何随也只有逼自己相信陆离,相信他能把夏黎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连你也不知道吗?”鹞子并不太相信的样子,但也没有多问。何随明显是不太想说,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酒保而已,管不了太多事。 何随侧身望着酒吧的大堂。这家酒吧是他们圈内的,所以成双成对地坐在一起的也都是同性。虽然是这样的酒吧,但并没有太混乱,顶多就是搂在一起接个吻而已,还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动作。也因为这样何随过去才会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据点之一,而于霖宇也是在这里认识的。 酒吧里单身的人也不少,只身一人来这种地方的,多半都是为了寻觅一个排遣寂寞的对象,至于是否一夜放纵还是长久交往那都是以后的事。 何随这样一眼扫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对他投来了有意的眼神。 鹞子把调好的酒推到何随的面前,有一点惊讶的问:“怎么,今天打算找一个?” “不然我是来喝酒的吗。”何随评估着投诸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主人的资质。 得到何随肯定的回答,鹞子更惊奇了:“你和于霖宇那小子终于分了?”也不怪鹞子惊讶,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于霖宇,也都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当初何随会和于霖宇交往就已经让人跌破眼镜了,交往后于霖宇依旧没收心。但是何随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就是认准了那个小子,对他做的种种视而不见,甚至还为此和他最好的朋友夏黎吵过。于是很多人那时都悲叹何随是放不了手了……想不到竟然也有分手的一天,也许只有一种可能…… “是他提出的?”鹞子想来想去只可能是这样。 何随不置可否。 对方就当何随是默认了,耸了耸肩笑着说:“分了就算了,今晚物色一个更好的,凭你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吗。” 何随也不回答,静静地坐着。 说实话,他还并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地方,以前都是跟着夏黎来,后来有了于霖宇,这样子一个人坐着,不自在还是占了上风。而对于那些若有深意的视线,他也应对地并不熟练。 看了一会,何随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倒真的变成专程过来喝酒了。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鹞子积极地说。 何随摆摆手,突然间没了什么兴致。这是干什么呢,不就一个何倚风,有那么难搞定?何随又啧了一口,难道他来这是因为何倚风?简直是完全乱套了。 脑袋昏昏涨涨的,何随站起身对鹞子说:“我回去了。” “找到对象了?” “算了。”何随淡淡地否认,转身往外走。 空气中混杂着酒气和其他不知名的味道,浓郁得有种让人作呕的欲望。 何随好不容易走到了酒吧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地方。 何随回头看了一眼酒吧的招牌,果断地朝停车场走去。 “等等。” 何随下意识地向声音的来处望去:“你叫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来人笑着反问。 何随打量着对方,是个长相很干净的男人,五官长得并不出众,但是很协调,有一张看着就令人感觉舒服的脸。身材偏瘦,但又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穿着清爽的白衬衫。 “什么事?”何随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我在里面看了你很久了。”男人大方地说,“我叫简为,认识一下。” 是那些视线的其中一个吗……何随点头致意,并没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你打算做寂寞的夜归人?” “不行?” “既然来了,总得有点收获。” 何随看着对方自信的神情,有点好笑:“你说收获,是你还是我。” “这难道不是双赢。”叫简为的男人眨了眨眼,却又不显得做作,“考虑一下怎么样。” 仅就外形的话,何随对这个简为还是挺满意的,他偏好长得干净清爽的类型,而且看性格,对方也不让人感觉反感。综合来看,确实算得上是个挺不错的对象。 何随在酒吧里喝了不少酒,现在还处在微醺的状态中,脑子一热,他也就答应了对面男人的邀请。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只不过在以为失败的前刻又意外地达成了而已。 “还不说名字吗。” “何随。” 在商量去哪里的时候,何随失神地想了片刻之后,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出了三个字:“我家吧。” 简为略显惊讶地望着何随,却并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把人往家里带的。”坐在何随的车里,简为笑着说。 何随沉默地望着前方,两旁的路灯在路中间投下昏暗的光芒,在光线的照耀之外,一切还是黑暗模糊的。其实一上车,何随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也理不清自己为何就脱口而出,也许心底里隐约知晓这样做的答案,何随却下意识地拒绝去认真分辨。他几乎强迫式的说服着自己,那是他的房子,他要怎么使用都可以。谁也管不着,谁也无法置喙,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生活,那个人,更不可以。 而且,他不是要躲吗?躲吧,躲得越远越好。 他做得一切,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对他有意思。 何随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 何随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他。 “何随,你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于霖宇阴沉着一张脸,面对面地站在何随的不远处,恶狠狠地质问。 简为疑问地看了何随一眼。 何随沉着地回答:“没事,我们走吧。”说着就当于霖宇不存在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何随!!!”于霖宇大声地咆哮起来,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 何随头也不回冷漠地说:“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结束了。我想你应该还有那点理解能力。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我有做错什么吗?” 何随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唇角上挑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他转头看一脸恼羞成怒的于霖宇:“不,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发现自己,没想象地那么喜欢你。” 于霖宇僵住了,讷讷地问:“你……什么意思?” 第三十七章 何随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在他对于霖宇开始感兴趣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全部的过往以及为人打听地轻轻楚楚。现在回忆起来,对于为什么执意地要和于霖宇交往,何随也已经都遗忘了,只记得至少那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抛开于霖宇那些暗地里的坏习惯不谈,和于霖宇交往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不需要花费什么心力,对方很主动,也很热情,对于这段感情,何随一直认为比起他来,于霖宇还投入地多得多。 在他们交往的最初,于霖宇还是很安分的,也许是新鲜劲还没过,他总是一有空就往何随的身边跑,恨不得时时刻刻地都粘在何随身上。何随还需要说尽甜言蜜语才能把他劝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对方的陪伴已经成为理所当然之后,于霖宇就又有点蠢蠢欲动了。他从不是个安于平静的人,何随又整天的忙于工作,难免就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何随不是不知道的,他有夏黎这个移动的爱心发射站,而夏黎又是个喜欢和他八卦的人,所以关于于霖宇的那点小动作,何随都心知肚明。 最感到气愤的却不是何随本人。像何随传达着于霖宇的出轨讯息的夏黎要不爽的说。他不止一次认真严肃地说过要将于霖宇收拾一顿,都让何随被拦下了。 夏黎转而劝何随赶紧和于霖宇分手,这样的货色就应该果断地江湖再见,再也不见,凭何随的条件还怕找不到更好的。要是实在找不到夏黎也可以英勇就义奉献自己。 何随并没有听夏黎的任何一个意见,也没有和于霖宇摊牌,而是大方地纵容着他的行为。 而之后,由于何随的无动于衷,于霖宇还以为他自己隐瞒地很好,更加肆无忌惮。借着出去旅游的名义其实是去厮混。事实上,何随比任何人都清楚于霖宇的一举一动。但是,从始至终,他一定行动也没有。 渐渐地,大家都认为何随是用情至深,深到足够包容于霖宇身上所有的缺点。连何随自己都差点这么认为了。 不然怎么解释男朋友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拈花惹草,他却毫不动容。 于霖宇说什么,何随都回答是。 于霖宇要求什么,何随也从来不拒绝。 何随给予了于霖宇绝对的自由,谅解于霖宇所有的过错。 也许这就是爱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的意外,何随可能早就给自己洗脑成功了,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何随突然就意识到,也许他并没那么喜欢于霖宇吧。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爱也许有,但绝不是他的个性。 何随认真的想过,如果他真的真的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不会容许对方有一点点的背叛,更恨不得永远的锁在自己的身边。他的爱一定是自私的,任何人无法染指。而他对于霖宇,显然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关于于霖宇的传闻,何随通常便是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无所谓更多时候可以用另外三个字代替——不在乎。 所以,虽然于霖宇表现出了行为上的不忠,但何随觉得错的并不完全是他,也许何随自己的问题,才是最致命的。 他们其实应该算是,互相的背信弃义。 “你不喜欢我?”于霖宇机械地重复发问。 “不好意思。”何随抱歉说,他原本也不该是这样的残忍,但是他也怕于霖宇一次又一次地再缠上来。 既然分了,就该切断所有的联系,回去自己原本的位置,而不去打扰对方,这是何随所认定的准则。 他讨厌这种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粘糊糊的状态。 “阿随我知道你只是生我的气而已,我真的没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何随摇摇头,他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好再解释的。 “明白了就走吧,我相信你也不会缺人的。”何随说完抬手招呼简为,“让你看了那么久,上去吧。” 简为弯弯嘴:“没关系,我看得还挺开心的。不过你就这样丢下这孩子真的可以吗。” “他又不是小孩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何随径直走进了大楼中。 简为耸耸肩,看了于霖宇一眼:“天涯何处无芳草,朋友你也看开点~”说完悠闲地吹起了口哨跟上何随的步伐。 于霖宇沉默地站在原地,慢慢地,愈加激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嚷嚷着:“何随,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呵呵我跟着你那么久,一句不喜欢就想散了吗?何随,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做错了什么,都是你,都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样明目张胆地把男人带回来。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于霖宇咬着压,被发丝遮盖下的双瞳露出一点疯狂的光芒。 “我看那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以前是一对?” “他不是孩子,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而已。” 简为一拍何随的肩膀:“别这么紧张,我不是说你恋童。” “你如果这样说我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为什么分手?” “跟你有关系吗。”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用回答也没关系。” “我刚刚说过了,不喜欢了而已。” “真是 无情啊……”简为仰着头感叹。 何随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问:“你是跟我回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被你吸引了。”简为眨了眨眼,“幸好你甩了那孩子,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何随无语:“我们似乎认识还不超过一小时,别告诉你已经坠入爱河了。”现在已经不流行这样狗血的剧情了。 边说着,何随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你应该是一个人住吧?”简为跟着何随踏进黑暗一片的屋内问。 何随没回答,望着昏暗一片的房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所有的家具摆设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当中,映入瞳孔中的只余下模糊的轮廓。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大开着,一片静谧之中只有风轻轻地拂动窗帘。半月洒下不甚明亮的光辉,勉强照亮阳台再缩进一点的一小片地方。 “等一会。”何随对简为说,伸手往墙上摸索着开关,渐渐得,他的心突然凉下来,原本应该极容易触摸到的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简直,简直就和那个梦一摸一样!顾不得继续在墙上摸索,何随磕碰着向前走了几步,朝房子深处看去,看向卧室的方向,还好,并没有异样的光线从门缝中泄露出来。 简为在后面奇怪地问:“怎么了,灯坏了?” “不是。”何随掏出了手机,解锁屏幕往墙上一照,他马上就看见了开关所在的位置。奇怪,刚刚怎么会摸不到。何随伸过手去轻轻地按了一下,‘啪嗒‘一声’,灯光却没有随之亮起来。 何随皱起眉,又来回按了好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是停电了?不可能,楼道里的灯还亮着。那么是电线短路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何随烦躁地啧了一声。 “真的没电,不会吧。”简为惊讶地说,“不然去我那儿?” 何随摇摇头:“今天算了,你回去吧。”在楼下遇上于霖宇,又碰上没电这样的倒霉事,看来老天都不打算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黑暗不是更有感觉吗?”简为压低了声音凑在何随耳边说道。 何随第一时间避开了,侧头对着简为:“你是不是把本性露出来了?”明明在酒吧前遇见时还是一副斯文的摸样,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吗。 “唉,有吗?”简为笑着说。 何随脱下鞋往里走:“我没兴致了,请回吧。” “这么晚了,让我单纯借宿一晚总可以吧。”简为也跟着何随摸黑往里走。 “随便。”何随松了松领带,准备去试一下其他的灯亮不亮,也许只是客厅的灯坏掉了也说不定。 何随刚走了两步,就感觉一道冷风从耳边拂过,一道白光蓦地在眼前一闪。他下意识地侧身曲起手肘挡在脸前,寒如刀锋的东西擦着他的手臂而过,何随是两秒之后才感觉到的锐痛。 有液体顺着手臂滑落至手肘,然后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还未等何随反应过来,第二次的攻击已经落了下来。这次,何随是用手直接抓住了。 “于!霖!宇!你干什么!”何随狠狠地说 黑暗中响起一个不屑的哼声:“何随,你以为我有这么容易打发吗?” 对方握刀的手仍在用力,义无反顾地朝何随捅来,刀锋早已划破何随掌心的皮肤,甚至渐深入骨。 剧烈的疼痛传导至何随的中枢神经。虽然小时候弱不禁风、多灾多病的身体已经改善了许多,但唯有一点至今仍是何随的软肋。他的痛感仍比一般上强上几倍,稍微大一点的伤口都如同锥心刺骨般。可以说每月一次给何倚风喂血,何随都是咬着牙才没有在何倚风面前痛呼出声。 过度的疼痛让身体也开始变得酸软无力。何随的腰渐渐地软了下来,无法支撑地向后倾斜了一点。 “我不会让你和别的男人好过的!”于霖宇凶狠地说着,在黑暗中高高扬起了左手。 就在这时,何随灵犀一动,突然转头望向侧前方,那是对着阳台的方向。 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颀长而模糊的身影静默地站着,半边身子落着银白的光辉。熟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像一尊僵硬了千万年的石像,沉默而冰冷地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何随对着那个方向张了张嘴,声音却被锁在了喉咙里般,什么都发不出来。 冰冷的刀尖终于砸上来,同时伴随着一阵慌乱的移动。 另一个具终于回神的身体撞向持刀的少年,刀尖偏了方向,但还是扎在了何随的肩上。啪啦哐当,两句身体同时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一个焦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萦绕在耳边。 何随吃力地睁开眼,挡在面前的那个人,不是何倚风…… 第三十八章 伤口经过清洗消毒后被小心地缝合,然后再一圈一圈地绑上绷带。何随一眨不眨地盯着护士的动作,被麻醉后的手臂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于是这样看着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那手并不是自己的。 有多久没有受伤了?久得让何随都忘了这在他小时候竟是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却再也习惯不了。 “谢谢。”何随抬头对站在一旁的简为说。要不是他在最后拦下了发疯的于霖宇,何随都不确定自己还能有机会来医院,可能当场就和某个人作伴去了吧。 “难道我还能见死不救吗?”简为笑着说,然后问,“你打算怎么解决?”他的手指往后指了指,门口露出半个人的身子。 何随眼蓦地变冷,那个站在门口的背影就是于霖宇的。 被简为制服后,于霖宇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似乎也异常惊讶于自己的行为,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呆滞得一点反应也没有。 简为本来想打电话报警的,却被何随吃力地抬手阻止了。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何随心中也满是不爽与恼火,但他并不想和于霖宇闹得太大。毕竟也曾经在一起过那么长的时间,就算分手了,互相的感情即便无关爱,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丢就丢的。况且因为感情纠葛发生伤害事件,何随还丢不起这个人。他最看不起这样的行为,又怎能容忍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再被宣传地人尽皆知。那是比起现在所承受的疼痛更无法忍受的事。 简为看何随拒绝,想是不愿让别人知道,也就没有坚持。 为了不引来更多的麻烦,简为并没有拨打120,而是扛着何随一步一步挪到了车里,再开车送到了医院。 当医生问起时,只说是被水果刀不小心划伤了,至于能不能让人信服,反正他们就是坚持这套说辞就对了。 于霖宇是之后自己跟来的医院,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外也不进去。 何随一早就注意到了于霖宇,却什么也没有说。造成这样的结果,应该说他们两人都有责任。但是理智归理智,情感却不允许何随对这么一个刚伤害过自己的人保持平常的态度。他现在没有直接暴起对于霖宇以牙还牙再揍地他爹妈不识已经很对得起人了。 还好于霖宇识趣地站在门口,要是进来的话,何随也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残暴的事来。他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绝不宽宏大量。 不过今天最惨的应该是这个被无端卷入的简为。 “对不起。“何随诚恳地说。 简为扁了扁嘴,摊摊手:“看来我们真的没什么缘分。” “交个朋友把。”何随说,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乐意之至,由失败的炮友直接升级成朋友,看来我今晚也不是一无所得。” “我这边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简为回头看了眼于霖宇,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确定他不会再……那样?我可都吓到了。” “不会了。”何随冷下脸说,“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 简为扁扁嘴,拱眉道:“那好吧,我也累了。以后再联系……记得不要再找这么激烈的了,太危险。”简为用手环着胸前,装模作样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恩。”何随简单地应道,和简为说再见。 简为走之后,何随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事实上,他远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从容淡定。废话,遇到这样的事谁能淡定地起来,除非他是块木头。 于霖宇先不提,何随现在怒火的中心赫然指着的是另一个人。那个和他一卵同生,又擅自闯进了他现在生活的人——何倚风!何随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也确定那并不是幻觉,何倚风当时确实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一切发生,而他至始至终一动没动,冰冷无情地如同一具僵尸。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充当着一个无悲无喜、无关紧要的看客,任冰冷的刀刃扎在何随的身上,也漠然地无动于衷。 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何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而为双目对视的刹那放心下来的自己亦感到羞耻。 短短的时间里,汹涌而出的思绪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原来再怎么口是心非,他竟还是逐渐遗忘了过去的十几年根深蒂固的疏远和仇视,而真的将那阔别十年的人拉入了自己的生活,放在了身边,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而现实,又一次冷酷地戳破他的天真。 一直是他的自以为是的,而对方根本不屑一顾。 他们,只是不得不暂时地在一起。没有办法而已,哪谈得上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被迫的血缘牵系而担负起的似是而非的责任,而这之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投入。 想着谁能救自己,真是最可笑的事。 尤其对象还是何倚风。 他们有那么好吗?他们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吗?他们在彼此的心中,从来无足轻重。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有着一样的外表又怎样,平行线最相似了,不也同样永远无法相交。 只有痛而已,只有痛是最真实的。 对一瞬间产生过期待的自己,对那样天真的自己,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一定、一定要将何倚风送回去,回到身体里,醒过来,去找他的未婚妻,去回到他自己的生活。从此,他们便能真真正正得,再无交集。那个过去,也可以完全死去了。 可是何倚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 何随慢慢地用手捂住脸,无声地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亏他整天地在嫌弃何倚风,妄自以为在任意地欺凌着对方,其实最蠢的是他自己才对。 “你,没事吧?”一直站在门口的人终于忍不住转身走了进来,却不敢离得太近,只是缩着身子站在门口往里一点的地方。 白色的物体沿着抛物线重重地砸在少年的身上。“滚出去!”何随冷冰冰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于霖宇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低着声音说。 何随冷笑出声,终于直起身,尖锐的目光直刺在于霖雨的脸上,带着森寒的冷意。不是故意?他竟然也说得出口。法律上都能构成犯罪的事实,他竟然说不是故意的??是是,精神不正常,拿刀的样子还真是疯的不行,精神病患者没有行为能力嘛。可他妈的他又没打算告他,在这里假装个什么劲。 “你真是让我恶心的想吐。”何随一字一字地说,不带一点音调起伏。 于霖宇愣了,突然着急地说:“我只是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我受不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何随,放过我吧!” 放过,是谁放过谁? 过了一会,何随意识到了于霖宇是什么意思:“你怕我报警?” 于霖宇一下子跪了下来,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这次是我错了,何随,我们好歹也在一起了那么久,原谅我吧……” 疲累感瞬间涌遍了全身,原来,也不过是害怕这个而已。何随突然就懒了,懒得生气,懒得说话,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呢。他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说服自己没有看瞎眼,这一刻全都一败涂地。 何随不再看于霖宇,指着门说:“滚出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 于霖宇还想再说,何随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最后一遍,滚出去。如果你不想让警察来抓你的话。” 何随刚说完,于霖宇就脚下踉跄地跑了,不带一点的犹豫。 麻药的效果正在一点点地消退中,疼痛从手臂肩膀蔓延开,似乎要将全身都麻痹。不禁让何随又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感觉,几乎将牙齿都咬碎,也无法缓解的疼痛。他多少次愤恨过,自己是这样软弱的身体,多少次羡慕过,那个身强体健的人。 不过现在他们倒是在一样的地方了。 何随所在的这间医院,正好也就是‘保管’着何倚风那身体的地方。于霖宇离开后不久,何随就想了起来。 他站起身,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朝何倚风的身体所在的病房走去。似乎已经有好久没来看过了吧,因为魂魄总是在身边的原因,他经常忘记何倚风的正体还无知无觉地躺着。在发生了足以瓦解现在所有如假象般的现实的不快后,何随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还在意着他的身体,也许没有了灵魂,身体才是最单纯的,最无法伤人。 而且何随稍微有点在意在公园里时的那个鬼男人说过的话。本来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打算来确认一下这个身体的情况,不过后来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梦使一切都混乱了,何随也就一直忘了这件事。病房里有陆离设置的结界,应该没有关系吧。但是陆离现在下落不明…… 何随的另外一种情绪被暂时地压制了下去。 一边想一边走着,何随冷不防被对面急急跑过的人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咦,你、你不就是……” 撞了何随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何随也停了下来,因为他听见并看见了对面的骚动,就来自何倚风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那里怎么了?”何随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耳边传来有点愣怔的声音:“里面的病人……失踪了……你……” 第三十九章 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无视背后护士的叫唤,何随迈开大步飞快地跑到病房前,推开拥挤着的病人与医生。病房里,挂着‘何倚风’铭牌的病床空荡荡的,床单整齐而平整地铺着,就是没有人躺在上面。 “这是怎么回事?”何随转头问身旁的人,正是负责何倚风的医生。 对方原本焦急的脸看到他时一下子愣怔住了:“你醒了……?” “我哥的身体呢?”何随无视医生的话。 医生惶惑了好久之后似乎终于回忆了起来:“哦哦,你是病人的双胞胎弟弟。”随即脸色愈加难堪起来。 “何倚风到哪里去了!” “我、我们也不知道,例行检查时还在的,突然就不见了。” 何随狠狠地拽住医生的领子:“你说不见?他不见了?他现在一个醒不来的废人能跑到哪儿去!” “但是医院里也都找过了……先生,你先冷静下来。” 何随放开了手,脸色不善地看着对方。其实他知道何倚风的失踪多半是和医院和这些医生护士没什么关系的,有最大嫌弃的肯定是那只娘娘腔的小鬼。但他无法安抚心头猛然涌上的焦躁,只好去误伤那些无辜人士。 “有录像吗?” “什么” “病房里有没有监控录像!” 旁边的一个小护士急急地回答:“有、有。” 何随跟着医院的人员一起走去监控室,旁边的医生一直战战兢兢的,把病人搞丢也算是重大的医疗事故了,那么大的一个人,又不能动不能说的,怎么就会丢了呢? “会不会何先生他已经醒来了自己走掉的?” 何随停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进医院也这么久了,何倚风一直没有出现过,说不定他就是突然回去自己的身体里了。何随虽然有这样的猜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回答:“先看了录像再说。” 很快何倚风病房的录像带就被调了出来。一开始都很正常,跟活死人差不多的何倚风一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动过,闭着眼扮演着最完美鲜活的标本。始终不变的画面几乎让人以为是定格了。 长时间地盯着单调的画面,众人也开始无聊地打起了哈欠。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监控录像的画面像受到极大的电波干扰一般,开始抖动扭曲起来,房间里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幸亏好像只是意外,这样的情景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过后,录像画面恢复正常的时候,几双眼睛同时发现,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平平整整的床单,就像从没有人睡过一下。 何随皱起眉,对操作录像的人说:“倒回去。” 画面被停止在扭曲的时刻。 “看不清啊……” “唔……不、不对,你们看,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有人说。 经那个人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朝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那是什么!”有些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何随也在盯着那儿看,就在画面的右上角,在床的边上,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一坨黑色的东西,就像影子一样。把那两秒出现异样的影像循环播放的话,就会发现那东西是移动着的,再最后一秒,正覆盖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而就在下一瞬间,黑影就和何倚风一并消失了。 “是、是人吗?” “黑糊糊的,根本就看不清啊。” “那又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一股诡异的气氛开始在监控室的众人间弥漫开来,那坨黑影实在是太不寻常,仿佛超出了人的认知之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全然的黑色,没有形体,阴沉奇诡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不会是鬼吧,哈哈。”一个人想要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却骤然间让大家更沉默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看完录像后,没有人想在监控室再呆着,结果就全部都跑了出来,连里面原本的值班人员也出来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有人问他。 “透透气、透透气。” “你不会是怕了吧……”旁人打趣道。 “你不怕你倒是帮我在里面呆着?” 于是没有人说话了。 负责何倚风的医生跟着何随往外走,后者的脸上满是凝重。 “何先生,录像也看过了,那么……”那录像的内容真是不好说,似乎也没解决什么疑惑,反而让人更心慌了。医生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而唯恐何随再有什么发难,毕竟无论如何,人确实是在他们医院里丢的,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醒来自己出去的。 何随摇了摇头,说:“不用说了,我知道和你们没关系。后面的……我自己解决吧。麻烦了。” “咦,难道有什么线索了吗?”这下反倒是医生感到疑惑了。 “只是猜测。”何随敷衍地回答,他要真的说出来,就肯定被当成精神病了。 对方也意识到何随隐瞒的口气,也就没有多问。既然不需要追究医院以及他这负责人的责任,那么也就不需要多探听病患的事。而在看了那个录像后医生也直觉的感到,还是不要涉入的好。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事,能够好奇心杀死猫。 “我去给他办一下出院手续吧。”何随说。 医生忙点点头,虽然人实际上是失踪了,如果是按照正常手续出院的话,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给医院惹上麻烦,难得病人家属这么通情达理啊。医生感激地看着何随,原先他还以为这位很可怕,其实人还挺好的。不过医生只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何倚风是他负责的病人,所以他每天都会去看一看,对那张脸也算得上熟悉了,现在对着何随就说不出得不自在,特变是在失踪事件发生后。说出来可能不大好听,但是医生就是感觉何随这张脸和那录像带一样不吉利。 啊,不语怪力乱神,不语怪力乱神。 帮何倚风办好离院手续后,何随顺便也把自己的离院手续给办了。伤口在麻药失效后不停歇地抽痛,但是呆在医院里总让何随没有安全感,仿佛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频繁的生病已经是过去时,却到底在心底深处留下了阴影。 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把室内照的一片通量,不复昨晚的昏暗。 客厅还是离去时的样子,地板上印着红色干涸的痕迹,一把二十几公分长的小刀掉落在旁边,刀刃上同样抹着红色。就是这个东西伤了自己啊。何随走过去将小刀捡了起来,带去厨房里拧开自来水冲干上面的血迹,都冲洗干净之后,随便拿报纸将刀身一裹扔进了垃圾桶里。 处理好了刀,何随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阳台前,那时何倚风所站着的地方。 一枚古朴的戒指寂寞地掉在地上,光泽早已暗淡,质地更是粗糙,无论怎么看都是难看至极,这么难看的东西,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用途,谁会去戴着它呢。如果它所发挥的作用对人已无关紧要,那么自然更是可以舍弃的了。 何随蹲下身,拿起戒指举在眼前,喃喃自语道:“戴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何倚风不见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灵魂。 何随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手指中,和何倚风一摸一样的位置。明明拿在手上时还感觉有点大的,一戴上去就完全地贴合了。 又在房里坐了一会,何随拨了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家政阿姨的电话。 “现在能过来打扫吗……对,今天……好。”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何随有一种一夕之间又回到了从前的错觉,回到没遇见何倚风之前。他还一个人住着,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三餐颠倒,作息错乱。家不过是睡觉的地方,永远是一个人,所以可以安静地什么话也不必说,连自己的声音都忘却。 “回来还是问问他吧。”何随默默地想,问问何倚风,为什么昨晚他要冷眼旁观,问问何倚风,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受伤,一点感觉也没有吗?这几个月,总不会是全部都是虚假的,连这一点点的感情都容不下。 但是,何倚风却没有再回来。何随从白天等到晚上,屋子里还是一样的寂静。 也许是他也感到羞愧,所以不敢回来?何随用一脸嘲讽的笑容想着。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何倚风还是不见踪影,何随几乎就要以为和何倚风的相遇不过是自己所做的一场梦而已,其实何倚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但是看着手上的戒指,何随确定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身体失踪了,魂魄也消失了,难道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何随已经无暇考虑自己对何倚风的不满,这次他是真的担心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被那只小鬼给抓住了怎么办?因为要拿到身体,所以原来的魂魄就干脆毁掉以绝后患。何随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那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让何倚风栽在那种东西手里。就算要收拾,也该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去凌迟,让他也尝尝疼痛的滋味…… 何随从妄想中回神,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跟鬼斗,那也太不科学了。这样的情况也只能请专业人士来。 不知道夏黎和陆离他们怎么样了? 何随只是抱着随便一试的念头,想不到陆离的电话在这么久之后竟然通了。 “你好。”对面是一成不变的僵硬声调。 “你们没事了?”何随问。 “恩。”陆离并没有做解释,然后问,“有什么事。” 何随虽然也关心夏黎的情况,但既然陆离说没事,那就应该是可以放心的状况了。现在是自己身边事要解决,他们的详情以后也能打听。 何随简短地将何倚风失踪的事以及之前遇到那只鬼的事告诉给了陆离。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 “何倚风的记忆找回来了吗?”再开口,陆离提的却是另一件事。 “还没,有关系?” “那只小鬼我会解决,你先去把该找的东西找回来。”陆离说。 何随皱皱眉,陆离却没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说完一句“记得付钱。”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用得着这么急吗……何随嘴角直抽搐。他都没这么惜字如金。 第四十章 和何倚风的记忆相关的第一线索地自然是他们的老家。 也正好,何随的公司最近有个项目要到那附近的城市去谈,何随就打算借着出差的机会顺便去调查一下。虽然这样的话,就有可能见到那个女人。在何随的印象中,对方的面目早已经模糊不清了,曾经满心怨恨的人,现在也只剩下虚淡的影子,让以前的感情看起来就像是笑话一样。不知道何夏兰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不过他和何倚风长着同一副模样,想认不出都不行,不过何夏兰是从来不会认错的。在何夏兰眼里,他和何倚风岂止是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何随一直很奇怪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了差别,小时候,何随自己都经常看着镜子认不出来。 他们明明一摸一样,却为什么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简单地打包好了行李,订好了旅馆,何随就轻装简行地出发了。 那个十年不曾回去的地方,也不知现在变作了什么摸样。 先把公司的事情谈好,何随才买了去最终目的地的县城的车票。那个县城离得这个省会城市并不太远,只要一个半小时,但是没有公交,只有短途汽车可以到。 何随记忆中的县城很小很小,几乎就只有一个中等规模的大学那么大,从城的这头走到那头也就只要步行半个多小时而已。四周环绕着山,天晴的时候有着很蓝的天空。站在那座城里,仰望着天空,曾经常产生错觉会被永远地困在这里,困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被四周的山峦压得透不过气,只有仰头时那小小的天可供呼吸。也许,他从更早就想逃了,逃离这个地方,何随想,因为他的世界远比这个小小的城更小。 何随是前一天晚上买的车票,第二天在开车前十五分钟到达的车站。 因为每辆车次在发车前都会广播通知,所以何随随意地看着手机坐在候车室里等待。 时间渐渐过去,何随看了看时间,奇怪地抬起头看向检票口,明明时间已经到了,但是广播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好,请问这辆车可以上车了吗?”何随拿着票问检票口的服务人员。 一头卷发的中年大妈看了一眼何随的票,轻描淡写地说:“哦,这辆车半个小时前已经开走了。” “上面不是写着八点吗?” “该发车的时候就发车,你难道是第一次坐?”大妈板起脸,倒像是何随不对似的。 第一次坐不行吗!何随皱起眉,但也不好对对面的大妈说什么,况且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战斗力可是最强悍的。何随强压着心里的不满继续问:“那下一辆车是什么时候?” 大妈不耐地回答:“中午十二点,不过今天的票已经卖完了。” “上不上啊,不上不要挡着。” 排在何随后面的人叫嚷起来,何随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立马噤声了,不过还在用蚊子般的声音在咕哝着。 何随也懒得理会,不爽地退了出来。 果然这地方过了十年还是一样的讨厌。何随在心里想。 他的出差假就只有三天,更不可能放开公司的事不管旷工,每请一次假就会积压下大量的工作,更糟的是还会耽误某些企划的进行。如果以前夏黎在还可以姑且拖他来帮忙,虽说不太靠谱但还是能顶上一段时间,现在整个公司都只靠何随一个人撑着,他根本无法离开太久。 何随走出车站逛了逛,一般来说车站外围都能一些小黑车在暗地里活动,只是何随不知道在哪里。幸运的是,何随才绕了车站走了没两步,就有一个小个子男人过来招呼了。 “小哥,是不是去XX县城的,就差两个人了,上车马上开!” 何随点点头。这些所谓的黑车也都是一些当地人自发组织的,基本上没什么欺骗的可能性。何况何随一个身高体壮还有武力的男人,也不怕被骗。 那是一辆黑色的小面包车,后面一排略宽,沿着窗户有两排座位,勉强可以挤下六个人,中间一排能做三个人,最前面就是驾驶座了。 何随上车的时候车里基本上都已经坐满了,只有最后面还有一小块空地。 车子太矮,何随猫着腰勉强才挤进去,之后也只能一直低着头坐着,不然就会撞到车身上。 坐在车里的人除了何随明显都相互认识,也是,一个小县城,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那么些人,而且这种地方成长的人通常都带着自来熟属性,一见面就能拉开话头也正常。 坐在逼仄的空间里,周围又都是嘈杂的说话声,何随不禁感到阵阵地头疼。 但是何随不说话,他的沉默却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小兄弟,怎么都不说话啊?去XX吗,从哪里来的啊?”坐在何随旁边的一位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动搭话道。 “这位小兄弟好像没见过呢,不是本地人吧。”接着一位大姐也加入了问话的行列,“是回来探亲的呢还是?” 何随实在不擅长于应付这样的情景,但是不回答也不行,这种情况的话只能回应对话,不然可能会和一车子的人闹上不快,何随可是还要到城里打听消息的,总不能现在就把人给得罪了。对了,这不就是一个或许信息的好机会吗。 何随刚一抬头,却突然间刚刚还在说话的大叔大妈们全都静默了,一双双眼睛都带着诧异地看着他的脸,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何随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家也算是县城里的老住户了,何倚风小时候又是到处疯玩的性子,这张脸肯定会有人认识的。这些人应该是把他认作何倚风了。一直都是这样,虽然他和何倚风是双胞胎,却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更确切地说是没什么人知道他。他们只晓得何倚风的存在,眼里只看见那个人,嘴里只喊着那个名字。明明他也生活在那座城里,却独独被排斥在外,像一个透明的外来者。何随偶尔的几次出门,碰到的人全都指着他高声地喊着:“何倚风!”简直就和噩梦一般。 所幸,本来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现在这些人的眼神中似乎还包含了其他的意思。 “你、你不是那个何家的孩子吗?”终于有人试探着的说话,却顾忌什么般有些吞吞吐吐。 何随还想着是承认还是否认,否认的话,他又要说自己是谁呢?他实在不想和这座城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于是何随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会不会被拆穿,他可一点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些人。 其他坐着人听到何随的回答,相互间看了看,似乎仅凭眼神交流了些许信息。 他们又像初时那般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纹并不十分自然。 “我记得是叫小风吧,小风啊,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看起来一脸慈祥的阿姨问道。 “还好。”何随回答地简短,也是怕露馅。他尚且不知道何倚风和这个县城、县城里的人关系如何。 阿姨状似欣慰地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过去的事也都过去,在外面好好生活。” 过去的事,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何随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又听到最开始和他说话的大叔在一旁说道:“你也已经快十年没回来了吧,这几年咱那儿变化也大了,回来看看也不错!” “十年?”何随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 “怎么了,难道我记错了?”大叔还疑惑地朝其他人看了看确认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错,见其他人没说话才继续看着何随表示疑问。 何随感到自己心跳骤然紧了一下。在十年前离开的不是他吗?他的出走她也一定不会声张,所以不可能有太多的人知道,也更不可能将他认作何倚风。那么这个十年又是怎么一回事,闹到何倚风和他一起离开了,怎么会?何倚风能有什么理由离开,何夏兰又怎会允许他这么做!这是这些人更没必要说谎,况且他们还是以为他是何倚风的情况下才和他说话的。 “啊不好意思我记不太清了。”何随只好顺着往下说。 但是何随发现他说完这句话后众人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小风啊,你、你是不是毛病还没好?”阿姨问道。 何随更糊涂了,何倚风有什么病吗?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何随发觉有一点不妙了,他以为自己走后,何倚风和何夏兰的幸福生活一定会一如既往地持续下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是现在听起来似乎发生了许多事,许多在他所猜测的过去认知范围之外的事。 何随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于是就忍不住问了:“我生了什么病吗?”刚问完何随就回过神来了,他现在是何倚风,怎么会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这样问不是很奇怪吗?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出乎何随的意料之外,并没有人质疑何随的发问,反而全都一副何随这样问理所应当的样子。 有人叹了一口气:“忘了也好,活得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把那些难受的事忘了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恐怖呢。” 何随如梦惊醒,原来陆离说的真的是对的,何倚风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而连丢失了记忆这件事,也被何倚风给遗忘了。所以当问何倚风时,他才会说不知道。原来何倚风很久之前就生着病,直到现在也没好。 会让何倚风选择遗忘的会是什么事?难受、恐怖,何随咀嚼着这两个词,渐渐皱起了眉头。 那么综合起来就是,十年前在他走后发生了某件让何倚风感觉难受的事,使何倚风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件事的发生,而亦在之后也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也离开了何夏兰。 如果真的是有事发生,为什么何夏兰会忍心让何倚风受到伤害?为什么何夏兰没有阻止何倚风的离开? 何夏兰……何随念着这个因为久远而变得陌生的人的名字,突然想起了何倚风那奇怪的态度,他没向自己的未婚妻和朋友提起过自己的母亲,甚至连要结婚了都只有自己的决定。在何随向他提起何夏兰时,何倚风那含糊不清、支吾敷衍的回答。 难道曾经的那件事,就是和何夏兰有关? 何随望向坐在对面的带着一点感伤的阿姨,问:“我母……亲她还好吗?” 车子这时正开过一段不平整的小路,车身颠簸着,连带着里面坐着的人也一起摇晃。 何随听见了那亦不太畅顺而带着细微抖动的回答:“小风啊,你忘了呀,你母亲她十年前就已经过世啦。” 车窗外远处,已经露出了新城的面貌。 第四十一章 你母亲十年前就已经过世啦……何随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却始终没有任何的真实感。车里的这些人其实认错人了吧,对了,他们并没真的叫出过何倚风的名字,叫什么风的多的是,为什么就一定是何倚风呢。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认错人了,不然何夏兰已经死了这样的事,开什么玩笑!何随不自觉地用手臂遮住自己的上半边脸,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哪一点阳光,刺眼的很。 “唉,小风啊,阿姨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你还是不想想起来,但是每年也要回来祭拜一下,不然你妈妈也会觉得寂寞的。” “她……真的死了?”何随问,那出口的声音陌生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那场大火啊,把什么都烧没了!你也是运气好,才能逃得出来,就是可怜了你妈妈……” “死的人叫……何夏兰吗?”何随就像在做梦一样。 “怎么能直接叫名字呢!” 竟然真的是她? 何随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突如其来的讯息在他的脑子里渐渐膨胀,再膨胀,最后终于撑到了极限,‘嘭得’一声爆炸,只留下茫茫的空白。 “小风啊,你真的没事吗?”车子在终点站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下了车。坐在何随对面的阿姨此时仍站在何随的旁边,不放心地问。 何随恍惚地答了声:“没事,您先走吧。我还要想想。” “那你自己小心啊。别太想着了,这都已经过去十年了。”阿姨安慰地拍了拍何随的后背,然后提着包转身走了。 已经过去十年了?何随突然笑起来,对他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刚发生的事。何倚风失忆了,何夏兰死了。这究竟是在哪个次元发生的事。于是十年前他前脚刚离开,接下来就家破人亡了?何随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不管怎样,何随还是无法全然相信,这样的结果太不可思议了。虽说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意外,但这巧合也太过可疑。唯有自己亲眼看到,才能证明一切。 原本计划回这县城时,何随并没有打算去看望曾经的家里。因为何夏兰在那儿,唯有她是何随今生不想再见的人,但是现在他正向着那个家的方向走去,并且更加迫切的希望,车上的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何夏兰还活着,而且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时候都好。 这十年,这个县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何随记忆中模糊的映像根本无法支撑他顺利地找到故园的地址。幸好他还大概地记得街道以及小区的名称。 经过和周围城镇的不断的合并,县城也已扩建了许多,马路上连计程车也都有了。何随强打起精神,让思绪由震惊迷茫中回转,他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坐进了后座里。 “去XX路XX小区。”何随直接对司机说。 司机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先生,没有这个小区了。” “怎么会没有?你不认路吗。”何随不客气地说。 司机大叔没对何随恶劣的口气发表意见,而是耐心地解释:“小哥,你很久没回来了吧……那条路啊,以前是有那么个小区的,不过好几年前都拆迁了!” 何随皱皱眉:“没事,你就开去那个地方吧。” “行!”司机大叔豪爽地应了一声,踩下了油门。 开车的十有八九都是喜欢聊天,此时坐在何随前方的这位大叔也不例外。车一开动,大叔就开始自来熟地聊了起来。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大叔见何随没有什么反应,就问道:“小哥你是以前住在那儿吗?” “恩。”过了一会,何随冷淡地应道。 “那你一定很久没回来了,那地儿都整过好多次了,最近一次是两年前吧,建起了好高的商品房,你等下就能看到了。 “说起来那也是个邪乎的地方。” 何随本来没打算搭话的,突然想起来在车上说到何夏兰出事时,提过一句大火,于是顺口问道:“哪里邪乎?” 大叔见何随终于搭腔了也很高兴,开始洋洋洒洒地说起来:“最早说起来的话,大概是十年前左右吧,那时那里基本都是自建的民房,有一天啊,不知为什么有一幢房子就烧起来了,那火大的啊,我隔着半个城都能看见。不过也很奇怪,烧掉的房子就那么一幢,旁边的就一丁点也没事。等到发现救火已经来不及了,第二天一看,整座房子都被烧得一点不剩,听说还从房子里扒出了两具尸体来。后来那地方就被重建了,但是没过多久新建的房子又着火了,幸亏这次没死人。后来又整了几次,都是这样,而且都只烧那一个地方。这可不是邪乎吗!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些,但这样的事,也只能用神神鬼鬼的解释了不是。后来就没人再敢住在那儿了,连带着旁边的人家也搬走了。前几年搞拆迁,那一片被统一规划了新商业住宅区,听说是做了法,这两年才没发生什么事故,不过这种事难说啊,要我肯定不敢住……对了,小哥你是去那边干嘛的?” “您知道十年前着火的是那家叫什么吗?”何随问。 “恩……好像是姓何吧。当时闹的挺大的。” 跟车上人说的吻合了。 司机大叔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家最后只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活下来了。唉,那孩子可可怜啊,听说脑子都傻掉了。一个人从火场里面掏出来,能不疯吗,什么都没了!” 何随紧紧攥住了手,像是什么堵塞在胸腔中阻碍了血液的流动,身体阵阵地发冷,几乎就要打起颤来。 “就是这里了!”司机大叔一边说着,同时停靠在了路边上。 何随右转头朝窗户外望去,留在记忆里的景象早已经灰飞烟灭,此刻矗立在眼前不远处的,是好几座三十多层的高楼,阳台上挂着颜色各异的被子床单,阳光照耀在上面,隔着远远的仿佛都能闻到温暖干燥的香味。 记忆中两层高的小楼不见了,连同那里面的人,都已经死去在了流逝的时间之河里。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搬到哪里去了?”何随问。 “还住在里面吧,拆迁的时候按平方补贴的。”大叔道。 “谢谢。我就在这里下, 多少钱?” 付了车费后,何随就开门下了车。 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大街上,何随突然就不知道他该往何处去。他曾祈祷远离一切、结束一切,与那人完完全全地切断联系,就当做过去已死。但此刻何随忽然开始怀疑起他这么做的意义,原来一切早已经结束了,在他尚未知晓的时候,就已经彻彻底底地结束了,不留下一点痕迹。除了何倚风,他不会与过去再有一丝一毫的牵连,而连何倚风自己,都已经被记忆所遗忘。 何随望着这个陌生得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只有远处的山还依稀保存着当初的摸样。 这个县城被山峦环绕着,而小区背靠着的,就是最近的那座山。在小区边拐个弯,不用走多久,就可以到达山脚下。那时从何随家里望出去,就可以直接看到山脚边的那个公园,何倚风就经常在那儿玩耍,偶尔会窜进山林里去,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何随沿着边路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山脚,也不过用了几分钟而已。 一座石门静静地伫立在山前,山前的那块空地,就是以前公园所在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比那时豪华上了许多,以前不过就是中间一颗大树,然后人们搬个椅子桌子自己在树荫下耍弄,现在地板铺上了瓷砖,添置了完备的健身器材,也许到了傍晚还会有音乐声喧哗的舞蹈。只是此时,这里倒还是安静的。 何随正站着看着,忽然背后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又有什么东西摔倒在了地上。接着何随就听见了徐徐变大的嘤嘤丫丫的哭声。 “唉,怎么了怎么了,让你跑慢点!” 转过身低头,何随一眼就看见了在自己脚底下坐着的小孩子,圆圆的脸被汹涌而出正在进行的泪水糊花了,一双委屈的眼直直地看着他。 何随一向对小孩没什么感觉,此时也只是毫不动容地和一双小眼睛对视着。 小胖孩看何随不理他,哭得更凶了。 “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似乎是孩子母亲的女人跑了过来,一边拽着赖在地上的孩子一边对何随道着歉。 何随低头看着女人,隐隐觉得有一点眼熟。 女人抬起头看见何随,一瞬间也愣住了。 “倚风、何倚风?”女人放开了拉着孩子的手,站直了身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随也认出来了,对面的女人叫做周莉,是邻居家的姐姐。大概是唯一一个对何随还算好的人,经常把糕点什么的偷偷塞给何随,还会特意嘱咐一句“不要分给你那个笨蛋哥哥哦!”。那甜甜的笑容大概是何随初时的记忆里最美好的东西。但是,就算这样,对方也依旧没有认出他来。他所得到的目光,仍然是属于何倚风的。 看着周莉带着孩子的样子,以前那个笑容甜甜的大姐姐,如今也成为了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妇女。 何随勉强的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都想起来了?” 看来周莉也知道何倚风失忆的事。 “没有。”何随说,“莉姐,能告诉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第四十二章 时间竟然巧合到了可怕的地步,简直就像是命运一般。 何随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天,那是他决定离开的日子。而在此之前,离开的准备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周,他陆陆续续地往包裹里装着东西,他最不舍的是陪伴了他日日夜夜的那些书,幸而书中的内容都在他翻来覆去的翻阅中深深印在了脑子里。何随的行囊只有一点点,必要的衣服和用具还有纸笔,其他的……其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准备时间之所以这么久,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腿上的伤还没好。从侧大腿穿过膝盖窝一直延伸到小腿肚的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已经结上了狰狞的痂,而在不久之前,伤口涌出的鲜血几乎把他的整条腿都涂得鲜红。 右腿僵硬了好些天,何随曾惊恐地以为他从此无法再自己走路了。那几日他天天做着噩梦,冷汗涔涔,连梦里也能感受到伤口锥心的痛。心和身体同样受着折磨。这一次,何随是真的怕了,他可以忍受那许多的无视,但他怕死,他怕他就这样默默地死掉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于是在终于能够下地行走的那一刻,何随有了离开的计划。何况就算他走了,对那个人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与其等她赶自己离开,不如自己先一步甩开这沉重的枷锁。 何随不怕会被人发现,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她是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就连养得狗都不如,至于那个和他长着一张脸的人,何随从没有在意过那个人。他们除了出生的时候在一起外,再没有过其它亲密的交集。 虽然如此,也许是还不习惯做这样的事,何随总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盯着自己,但当他回头望时,却又不见什么人影。果然是因为太紧张了吧,何随想。 何随选得这天,天气很好,一大早就阳光晴朗。而且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周莉又在早上偷偷地拿了糕点过来,何随决定留下来当做以后几天的储备粮食。他几乎快要忘了还有吃的要准备这回事。何随不想拿家里的东西,除了必要,何随不想带走这屋里的任何一点东西。 何随还记得自己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轻松无比,仿佛死掉的世界又再次复活在眼前。他不会再默默地死在这个牢笼一般的地方,不管接下来会遇上怎样的事,至少他已经有了一个开始,一个将由自己选择的结局。 当他站在明月高悬的广袤夜空下时,他根本想不到,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已经有一个结局在火光中盛大地开启,然后永远地归于沉寂。 是的,那是在同一天发生的事。何随的离开、何夏兰的死亡、何倚风的疯狂。竟然是在同一天发生的事。 当你以为自己已经解脱时,其实早已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噩梦中。 何随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被命运开了一个相当恶劣的玩笑。 没有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大约是八九点左右,那天周莉很早就睡了,因为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但是睡下还没有多久,周莉就感觉皮肤一点一点地热起来,热得她再也躺不住,终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睁眼,周莉就呆住了,满室的红光,屋里被照得亮堂堂,她望向玻璃窗外——她的房间正对着何随的家——橘红色的烈焰从对面的窗口窜出,连墙面都泛着红光。脑袋空白了两秒之后,周莉马上就尖叫了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起来!” 周莉边叫着边急急忙忙地往楼下跑,把自己的家里人都吵起来。 一家子全都冲出了门外。 一出门,看见隔壁,周莉全家都惊呆了。 隔壁的房子几乎整个儿都被包进了熊熊烈火中,火焰张牙舞爪,浓浓的黑烟升腾向上,与夜的天空相接。火舌飞窜乱舞着,仿佛在进行着盛大的庆典,以老旧的房子为祭品,尽情地祭奠狂欢。 难以抑制地恐惧袭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脸上。 周莉他们更是,他们家离何随的家太近了,稍有不慎,火势马上就会蔓延过来。有人开始不停地拨打消防电话,不知为何就是无人接听。冗长的嘟声像是绝望的号角,给现场的人的心上涂下了更深厚的阴影。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火光依然盛大,但是却被牢牢地锁在那一块地方,没有扩大,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里面、里面还有人啊!”周莉第一个想了起来。然后开始大声地呼喊:“何倚风、何倚风!!何随、何随你们听得到吗!!!” 周围的人被周莉这么一提醒,也各自开始呼喊起来。 但是任凭他们声嘶力竭,被火焰覆盖的房子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会这样!”周莉只能紧紧地抱住母亲,才能缓解心中的恐惧和悲伤。 正当众人都已经绝望之时,在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周莉看着何随笑着说。何随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何倚风的身份。 说出来都令人无法相信,何倚风确实独自一人从那火焰炙烤的密室中逃了出来。 从火光中冲出的人没走几步,就踉跄地直直面朝地上摔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赶忙都围了上去,先把人抬着脱离会被火灾殃及的范围。 “简直就是奇迹,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受伤,虽然后来……”周莉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又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抹开此刻正昏迷不醒的人脸上的灰。 “是小风。” “是小风,这孩子逃出来了!”人们开始惊喜地叫道。 只有周莉心中没来由地闪现出一个疑惑,为什么不能是何随呢,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人不是何随而是何倚风的呢? 这念头也紧紧只是一闪而过,周莉就也跟着凑上了前去。毕竟不管是何随还是何倚风,能活下来的就是好的。 何倚风很快就被送去了医院。 火还在继续烧着,直到整座房子都沉没,夜被照亮了一晚上。 等到终于通知到消防队来的时候,已经只剩断壁残垣黑色的废墟了。 有人质问为什么火警的电话会一直打不通,但是当天消防队的值班人员却说他一直都呆在值班室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电话响起来过。 这场火烧得太邪乎了,人们心中都一片惶惶,也就没有再继续追责。 消防队员整理着房子的残骸,从房子中搜出了两具遗骨,一名男性一名女性,连骨头都已经烧成了黑色,骨架七零八落地散落着,马上就被捡拾抬走了。 “你的身体没什么事,但是精神很糟糕,勉强参加完了葬礼后,大概就完全崩溃了吧……”说到这儿,周莉上下打量了一眼何随,笑道,“看你现在这模样,我就放心了。我那时真是怕你永远也恢复不过来。” 何倚风从火灾中成为唯一的生还者之后,精神非常地糟糕,在葬礼结束之后,一下子就恶化了。刚开始还只是恍惚迷糊,后来竟成了完全人事不知的状态,不动也不说话。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像是望着另一个世界。也不闭眼,也不休息,更是完全拒绝了进食。 别人说的话他也全然听不进去,像是把自己锁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的可供进出的出入口。他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最后,何倚风被诊断在极强烈的刺激之下产生了眼中的精神障碍和知觉麻痹。 “我们把你送进了医院里,因为你一直不吃不喝,根本没办法……只能靠注射营养剂来维持生命。” 因为何倚风一直不闭眼,医生还动用了强制措施。 “后来呢?”何随木然的问,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动地听着,感受着,想象着何倚风当时的情景。一个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人,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没有什么可以拯救他,他也无法拯救自己。 心痛起来,像被撕裂一样,何倚风那时,会比这更痛吗? “后来……” 后来,何倚风如同活死人一般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每一天、每一天,单调地重复着。他的身体没有死去,精神却已经腐烂地没有任何生机。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重新振作起来,或是永远这般无知无觉地躺下去。 他拼命睁开眼睛是要看什么呢,周莉时常想。 就这样,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在已经没有人对何倚风还会恢复过来抱 有希望之时,何倚风忽然就醒了,但是,却忘了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没了。 何倚风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故事。 周莉说:“你说自己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你不想再和她住在一起了,你要一个人离开这里,要马上离开。你二天你就走了,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何随长久地沉默着。 周莉看了何随一会,像是要挥散沉郁的气氛一般,忽然笑着打趣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那个吵架的故事是你自己编的?” 何倚风只是摇了摇头。他无法回答,他不是何倚风,更加不知道那段记忆,有没有在何倚风的脑海中觉醒过。 周莉理解地笑笑,也没有再问。 “妈妈、妈妈,我饿了!”童稚的声音响了起来,断手断脚的孩子朝着他的母亲奔了过来。 “看你现在能回来,应该也康复地差不多了吧。”周莉站起来,抱住跑过来的孩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要做午饭了呢,小风,你要在这里吃吗?” “……不了。” 周莉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转头对何随说道:“那我也不留你了……对了,你这十年都没有回来,这次回来了,就去看看阿姨吧。” 何随正考虑着要不要问墓地在哪,周莉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那双胞胎弟弟,何随。” “何随,他怎么了?”何随脱口而出问。 周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也在火灾里……丧生了。” 何随想起来了,周莉刚刚说起的时候,说在房子的残骸里找出了两具遗骨。 但是何随不就是他自己吗,火灾的那天,正是他离开的那天,如果死去的是何随,他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如果死去的不是何随,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第四十三章 何夏兰被草草地葬在了后山上的公墓之中。 他们家在这里并没有其他的亲戚,虽然何随他们一出生就生活在这座城里,但其实这并不是他们所谓的故乡。那是一个更为遥远的地方,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晓了。所以当初的葬礼,也是全然靠了附近居民的帮助,神志不甚清醒的何倚风根本就无法做什么。 而何倚风自从离开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所以何夏兰的墓地都是周莉空闲时顺手在打理。 所以为何夏兰操办着后事的,全都是无关的人,只是依仗着他们的好心。 这十年,没有任何亲人去看过她。 何随第一次觉得何夏兰也是可怜的,孤独地在黑暗中沉睡着,只因为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这会不会是她对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的报应?何随有一瞬间恶毒地想,但在死亡面前,仿佛所有或深或浅、或爱或恨或怨的感情都是无力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唯有死亡,是不可逆转的。 “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吧。”周莉对何随说,接着给他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我要看着孩子,就不能带你过去了。” “谢谢。”这一句,是真心诚意的,为周莉对何夏兰所做的一切,也为她曾对自己露出的温柔笑容,当然,更是告别。 “再见。”何随轻轻地说道,转身离开。 周莉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了。 “妈妈?”孩子的睁着大大地眼睛天真地看着她。 “妈妈去做吃的。”周莉笑着说,走向屋子深处,她的青春也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离开周莉的家后,何随晃神地看着那张纸,弯曲的线条的终点写着一个何,何夏兰的何,何随的何,何倚风的何,何家的何,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家,也已经永远地被埋葬了起来,不存在了。而现在何随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全然不在乎。当这一切被宣告失去的时候,原来麻痹已久的心还是依旧会疼痛。轻微却切切实实,绞紧心脉。 何随并没有追问周莉死去的另一个人是谁,这个误会已经持续了十年,早已经错过了探查真相的时机。而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现在行踪不明。 问了几个人之后,何随终于找到了墓园。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为了对应这萧条冷寂的地方,连风也变得干燥锐利起来。现在并不是祭拜的时节,墓园里空荡荡地没有人,只有公墓的管理员偶尔在里面巡视着。何随就这样空着手来到了何夏兰的墓前。 何夏兰的碑位并不难找,因为比起旁边那些擦得光亮的石碑,她的住所实在是有些简陋了。碑位上并没有贴照片,而只是简单地刻了何夏兰三个字。底下的碑牌与碑座的缝隙之中甚至长出了野草,在冷风中瑟瑟地摇曳着。 墓前没有任何东西摆着,只有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凋零的花瓣僵硬而黯淡,零落了一地。 奇异的,真正站在了墓前,对着何夏兰的名字,何随反而没有了任何感觉。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 算了吧,就这样,已经这样了,可以结束了。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这么说。何随沉默着,然后慢慢地移开了目光,但是倏然又停住了。 他刚刚并没有注意到,何夏兰的墓碑旁还挨着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墓位。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是当真正看到时,何随还是有一点茫然错乱之感。那是他自己的墓位,何随两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中。 其实比起何夏兰的墓位,这边反倒还要更干净一点,虽然也没放着什么东西,但至少没有杂草横生。 明明活着,却被许多人认定为已经死了,还正儿八经地立了碑,那是什么感觉呢? 何随看着自己的墓碑,觉得有一点荒诞,又像是终于从某个束缚中完全地解脱了。 碑上刻着的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他从出生就一直被埋葬在这座城里,到他完完全全地逃走,被他所抛于身后的那个存在了十几年的影子,也就彻底地不在了。所以说另一个何随,被埋葬了的那个人,跟现在活着站在这里的这个人,实际上应该是两个人不是吗?死去的,是何随的另一半,另一半的何随。 “呵~”何随突然轻笑了一声,背靠着自己的碑位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想,也不需要想什么,只是单纯地休息一下。超越十年的信息,在一天之内灌入了脑海中,并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十年如一梦。 不知是那外面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他在这里大梦一场。 何随明明觉得自己只是坐了一会,但是天却很快地黑了下来。夜里的墓园更添了幽森的味道,何随却没有多大感觉。 他没打算在这里过夜,却也懒得动。算了,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也好。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的何随继续淡定地坐着,幕天席地,如果换一个地点的话,也未必不是一种情调。可惜的在这样阴风阵阵的环境中,天还黑漆漆地没有任何月亮星光,只让人感到阵阵的寒意罢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何随随意着环顾四周,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想着,却突然间定在了原地。 怪力乱神……不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神鬼鬼,这样科学的世界观不是早就在他心中破灭了吗?就在不久前他还和一个鬼魂同吃同住,最好的朋友还是抓鬼世家的传人。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事实都说明了神神鬼鬼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们是有事实基础的! 何随猛地站了起来。 他不是怕鬼,他只怕一只鬼。 他的旁边就是何夏兰的墓碑,谁知道何夏兰的鬼魂会不会晚上心血来潮出来散个步。他可以不计前嫌地来墓前祭奠,却绝不想再和她面对面,是鬼也不行。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何随都不会再与何夏兰产生任何的关联。 趁着还未至深夜,可能这些东西都尚未来得及出来活动,何随转身打算离开。 未想刚要走出墓园时,何随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拉住了。 “这位小哥啊,你能稍微留一会么?” 拉住何随的人先前何随也见过,是这个墓园的管理人,中等身高,有着一副圆圆的身材,人倒是挺和善的。先前就是他给何随指的路。 “什么事?”何随疑惑地问,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犯了这墓园的什么忌讳。 管理人纠结着一张脸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哥你如果不急的话,就再呆一会。” 何随还是不明的样子。 管理人拧紧眉,终于豁出去般地开口:“其实,是、是我这几天有点怕,所以想找人陪陪……”一张圆脸笑得尴尬。 何随有点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既然怕的话,干嘛要来做墓园的管理人? 虽然没有直接问出口,但是对方也能够懂何随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了,以前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最近这几天老听见里面有人神神叨叨地不停地说话,过去又不见影子,那声音怪渗得荒。这都好几天了,又没人可以说。所以、所以今天难得见有人来……” 见也不是什么大事,而管理人确实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要不是真的竦到了极点,这种事轻易是不会说出口的吧。何随考虑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 “只要和我一起在屋子里坐坐就可以了。”管理人高兴地说,“进来吧,我去泡茶。” 何随和对方随意聊着,大部分时间都是管理人大叔在讲,他在听。 说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也是不久前刚出现的。而且固定在一个时间出现,听起来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只是仿佛夹着风,空旷又模糊。只记得那平板无趣的调子,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他像是和谁在说着话,但是从来没有回应。即便只是远远地听着,也能感受到那声音中裹挟着的森森阴气,却又并不是完全的死人的阴气,而是活着的人完全绝望堕落后丧失生气的麻木与阴郁。管理人大叔并不是什么都没见到,只是他见到的只是一团黑黑的影子,最浓厚的黑暗,透不进任何光。于是第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敢去查看过。 管理人正说着,那个声音果然准时地出现了。 遥远的、模糊的,却渗着让血液瞬间凉下来的寒意。 何随仔细地听着那个声音,突然说:“我过去看看。”也不等人回答,他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如果他听得没错的话,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何随打开手机用屏幕照明,径直朝着何夏兰的墓位奔去。 原本寂寥的墓碑前,果然伫立着一个黑影,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墓前,全身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依稀能够辨别出身形。 “何倚风……”何随缓缓地开口。 第四十四章 对面的人转过头来,脸色青白,眼神空洞。 在看到何倚风的一瞬间,何随终于无法再保持镇定,仿佛几天以来一直被困于心中的怒火终于难抑地冲出了躯壳,让他整个人瞬间开始燃烧起来。燃烧的火舌直向着何倚风窜去。 “何倚风,你竟然敢躲到这里来!” 何随几步走至何倚风的跟前,恶狠狠地说:“你不是都忘了吗,你既然忘了还回这里干什么,还是你想继续躲到她的身后?” “何……随?”何倚风呐呐地说,声音暗沉低哑,就像是喉管被腐蚀生锈后所发出的声音,“你没事?”他慢慢地举起手,靠近何随的脸颊,想要抚摸一般。 在何倚风的手将要靠近之时,何随已经迅速地拉开了距离。原先还有的一丁点怀疑在听到何倚风的话后,这下也全部烟消云散。何倚风看见了,何倚风也知道他会受伤,然而他依然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这就是事实。而他现在甚至还敢若无其事地发问。 “我没事,难道让你失望了吗?” 何倚风摇了摇头,手再次伸了上来,这次切切实实地碰在了何随的脸上,指尖带着的冷意一下子在何随微热的皮肤上扩散开:“对不起……”低沉的声音,如同哀叹一般。 “对不起?你还怕我怪你吗……所以躲到了这种地方?”何随冷笑着说。 “这里……”何倚风回头环顾四周,茫然地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你又没做什么,有必要逃得这么远吗?你既然全部都忘了,你逃到这里来干嘛!何夏兰能为你做什么!” 何倚风侧头看向何夏兰的墓碑,手突然从何随脸上一下子滑落了下去,脸上瞬间弥漫开了突如其来的惊恐。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住后退。嘴里开始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翻来覆去的一句话,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着,氤氲着森冷的阴霾。 何随冷冷地说:“何倚风,我不需要你这廉价的对不起!” 何倚风露出了似哭一样的表情,问何随:“没用的吧,对啊,这样是没用的啊……”他停止了说话,整个人立定在原地,木然地抬头看向墨色的天空。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用了。” 说完这句话后,何倚风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两行液体就从眼角滑落了下来,鲜红色的液体,衬在苍白的脸上,艳丽到恐怖。 何随望着何倚风脸上那宛如血泪一般的东西,也愣住了。 他突然回过神来:“何倚风,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都是我的错。”何倚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何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说:“算了,我本就不应该期望你做什么,我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这次回去后,我会尽快让你回去身体里醒过来。”然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再不相干。 何倚风恍惚地摇着头:“不,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何倚风边说着边往后退去,还没等何随反应过来,何倚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隐进了山林中,重新消失了踪影。 “何倚风!何倚风!!”何随奔跑起来,大声地叫道,却再也没有回应。 “发生了什么事……”何随的身后闪过手电筒的光亮,是在屋内不放心的管理人走了出来。他奇怪地看着何随,“你也见到了吗?”同时侧身朝何随的身后看去。 “能把手电筒借我吗?”何随问,然后也不等管理人回答,就夺过了管理人手上的东西,转身迅速地朝刚刚何倚风消失的方向跑去,那黑色而巨大的山林里。 管理人好一会才回过神:“都这么晚了山里很危险,小哥,小哥!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何随已经完全淡出了他的视野。管理人叹了口气,风一吹,全身冷颤了一下,赶紧用双手抱住了身体转身回去自己的屋里。这墓地最近邪气的很,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何随踩着脚底下厚厚的枯叶,年深日久的叶片的脆裂声在脚下连绵地响起。不管不顾地就跟着何倚风跑了进来,何随现在有点后悔,他有轻微的夜盲症,虽然手上拿着手电筒,但是那一点光亮实在不足以看清什么东西,只能勉强照亮眼前的小块路。 “何倚风!”何随边走边喊着,也越来越烦躁。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何倚风竟然又搞消失,憋在心里头的气已经快要把何随撑炸。那小子是只要确认他没事就放心了吗,就可以事不关己远走高飞?也不想想他跑这么远都是为了谁! 何随面上依旧寒着,在心里脏话却已经一句接一句地将何倚风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想好了许多种‘教育’何倚风的方式。 不是失忆了吗?绝对刺激到他全部都记起来。 不过何倚风会回来这里,难道他真的想起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一失踪就失踪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唔……”正想着,何随突然一个拐脚,整个人始料不及地栽倒在地,膝盖磕上了什么东西,疼痛猛地直击神经。 “该死!”何随移动到旁边坐起来,捡起掉在一边的手电筒往摔倒的地方照了照,路中心果然突起了一块尖锐的大石头,在把他绊倒之后又继续戳伤了他的膝盖。 何随曲起腿,伤口上头的裤子已经被完全磨破了,露出里面血流不止的伤口。小心地把裤管卷起来,何随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眼前蓦地一黑。肩膀和手臂还没有好彻底,腿也跟着来了,是不是全身都要整上一遍才能消停。他已经有点害怕看到血了,因为血就意味着伤口,伤口就意味着疼痛。何随不怕痛,但他讨厌忍受疼痛,而且是这种本来根本没必要忍受的疼痛。 随便在旁边找了棵树靠上去,何随一把拽掉下半截裤腿,直接拉成了一个长布条捆在膝盖上。做完这一切后,他疲累地往后靠,整个头点在树干上,把手电筒竖在地上,抬起下巴看着上方树叶浓厚的阴影。 静谧的树林里只有虫鸣的声响,似远又近,没有一点的距离感。 膝盖上的痛一阵一阵的,戳着心窝子。何随闭上眼,突然想知道他这样为了何倚风团团转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扔着不管不就可以了,失踪了刚好,还不用想方设法地让他回去,反正身体也没了。他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地找过来,再被迫知晓那早已被掩埋的过去的真相,再引起不必要的牵连。多么不可思议的巧合也只是巧合,跟他无关,一切都跟他无关。连何倚风都忘了,又何必让他知道。 在这里睡一觉然后就回去吧,就当是体验一回大自然。至于何倚风,要走就走,就算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也不会是他的责任。本来就两不相关、两不相欠……哦,不对,他还免费照顾了何倚风那么久,是他欠自己才对。不过何倚风留下的那些东西现在好像都在他手上,所以也算是把账给清了吧。 迷迷糊糊地想着,何随倒真是变得有些困了,也不再那么强烈地感受到身上伤口传来的痛楚,果然是快要睡了吧,最好别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更不要有那张一摸一样的脸再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恍惚中,何随好像听到了哭声。似乎就在很近的地方,一声一声啜泣着的,嗡嗡的声音,闹着耳膜,不得安宁。 何随耐心地忍耐了好久,那哭声还是不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迹象。像是是故意哭给他听似的,吵闹不绝。 就差一点就可以完全忘却这个糟烂的环境与破烂的身体而完全沉入睡眠中的何随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妈的哭够了没有!”何随半边身体向斜侧后仰,一转头就看见了同样背靠着树干坐在他身后的人——如同一个被重在阴暗的墙角的蘑菇,表皮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我说别哭了你没听见!”何随一圈重重地打在树干上。 抱膝蜷着的人抬起了头,两行红色的血泪还在脸上挂着。 “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看吗?”那碍眼的红色让何随看着直反胃,只坚持了一秒就瞥过头懒得再盯着折磨自己。 听到何随的话,对方不仅没有停止,眼泪还更汹涌地掉了出来,看上去整个眼眶都充满了血水,只能用狰狞两个字形容。 何随用五指按进对方血泪横流的脸中,怒冲冲地吼:“别用着我的脸哭!” 越哭越上瘾般的何倚风向旁边挪了挪,把头从何随的手中抽出来,终于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下可好,整张脸都变红了。 “何随……” 何随看了他啊一眼,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隔着个树干轻飘飘地问:“你不是走了吗,还出现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是不是很痛。”何倚风蹲到何随的身前,盯着他受伤的膝盖,“你以前每次都叫得和杀猪一样。” 何随真想一巴掌拍过去:“你能不用这么粗俗的形容吗。” 何倚风淡淡地笑了笑:“我在想,是不是你把我的痛感也接收了……所以……现在才会是这样。” 原来你也知道吗?何随冷笑地别过头去,他才不明白啊。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分裂才能成为这般不平衡的摸样。 何倚风很认真地盯着何随问:“到底能有多痛呢?” “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何随反问。 何倚风低下了头,柔软的发丝穿过何随的大腿:“是啊,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我现在还在假惺惺地干嘛……”有气无力的声调,像是将什么放弃了一样。 “何倚风,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何随正色问。 “恩?”何倚风状似疑惑地看着何随。 “何夏兰死了。”何随说。 何随眼神闪躲了一下,最后苦笑着,侧头悠远地看向远方:“对,她死了。你也都知道了吗?”……“也对,你都能找来这里了。”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也没有很久。”何倚风在何随的旁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回来这里。” 何倚风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了一句:“何随,你什么也不知道。” 膝盖的伤口骤然间痛了一下,何随冷冷地反驳:“我需要知道什么吗?就算她死了又怎么样,她也没当我活着过。” “什么你都不关心。” “你这是在向我抱怨吗?” “……也许……”何倚风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何随,你回去吧。” “什么意思?”何随看向何倚风,对方不像是有任何开玩笑的样子,平淡的表情反而看不出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早就离开了,现在又何必回来。这里……这里也什么也没有了。你恨的人也不在了。” 何随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你不是还在吗。” 何倚风愣了一下,有一点恍惚地说:“你恨我?我还以为,你从来都当我不存在呢。” 何随也说不出话来,他对何倚风的感情,可能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复杂,无法用准确的语言去度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都没想过能和你这样说话,也算是赚到了。” “难道很困难?” 何倚风夸张地睁大眼:“当然。你都不知道,能让你看见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同只对自己的低喃,“ 我满足了,够了。” 何随越听越不对劲:“陆离说,你回不去是因为记忆缺失了。既然你都想起来了,应该就没问题。” 何倚风摇了摇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我已经……回不去了。”何倚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何随,巨大的阴影覆盖了他的面容,变得破碎又模糊。 “对不起。” “让你受伤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会永远地留在这里。” 何倚风空旷的声音在山林里回响着,夹杂在此起彼伏的虫鸣中,仿佛与黑色的山林融为了一体,又似乎是互相吞噬。从何倚风身体里扩散而出的黑雾,逐渐地向四周弥漫而去,拉扯着他的四肢躯体,似乎也将要从此消弭在这黑色中。 “你为什么回来?”何随再次听见自己问。 “来向她赎罪的……” 何随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在视线里慢慢远去的人影,手却无力地垂在空中,什么也碰触不到。 不知为何已经退去的倦意又袭了上来,眼皮上像压着千斤的重物,无论多么努力想要保持清醒,视线还是慢慢、慢慢地被遮蔽,脑海里只余摇晃的残影。 半晌,何随隐约觉得自己垂落在半空的手背什么握住了,是那种十指相欠,掌扣着掌的握法。掌心的相触的皮肤柔软而冰冷—— “何随,如果我恨你,又该怎么办?” “不过看在你收留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我就姑且饶过你吧。别来找我了……” “要是我能永远忘了该有多好。” 终于,握在手上的力道也消失了,失去支撑的何随的手径直落了下去,无力地垂在身侧。而原本何随膝盖上的伤口,在一片黑雾遮盖过去后,也在突然间不见了。旁边手电筒歪倒在了地上,光闪了两下之下,就完全熄灭了。 冰冷的气息靠近何随的唇边,停留了两秒之后,倏忽消失不见。 何随朦胧中听到了一句低沉的 “再见……”,如同永别那般。 早上何随是在床上醒过来的,雨点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玻璃窗上,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昏暗。外面正在下雨。 何随起身走出了小房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公墓管理人的屋子。他这边一出来,正坐在厅里看电视的管理人大叔也看见了他。 大叔惊喜地说:“还好你醒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这还下起这么大的雨。” “谢谢。”何随的声音有点沙哑。 “一晚上没回来可让我吓坏了,还好只是晕在了林子里。” 何随按着头,昨晚的事似乎开始映象模糊,何倚风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他莫名其妙地困着睡着了。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大叔眯着眼睛凑近何随:“小哥,你昨天是不是遇见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困了才不小心睡着的。”何随说。 大叔明显不相信,一脸地怀疑:“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每天都听见……小哥你是不是吓着了不敢说。我们现在有两个人,没问题的。” “真的没有。”何随坚决否认。 无论管理人在旁边怎么引诱,何随依旧只有这两个字,最后对方也放弃了,只是脸上也有不满:“唉,真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了。说起来肯定会舒服点嘛。我也不是没看见过。” 何随没说话,只是站在窗户边上望着外面。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下下来的,急急地冲刷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直响,雨幕遮掩了视线,不远处的墓地笼罩在一篇水汽中,寂寞而萧条。 “小哥你要走吗?这雨下得这么大,还是等停了吧。” 何随站了一会,轻轻摇头,转身问管理人:“我可以在这里再呆两天吗?” 管理人大叔有点惊讶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何随随便编了个理由:“我很久没回来看过我……母亲了,想在这里多陪她两天。”听起来真是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这……”管理人有点犹豫,他这里毕竟是正经工作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投宿的小宾馆。 “我会付钱的。”何随说。 “不是这个问题……算了,有人陪着我也安心一点。”本来这边一起的是有几个人的,但是晚上就只有大叔一个人守着,其他人都会回去。这几天的特殊情况就算是已经混成老油条的管理人大叔都有点心惶惶。特别是现在何随明显知道什么又不说,这种神神秘秘的气氛更让人觉得无法安心。 得到了管理人的同意后,何随点点头就继续望向窗外。 想起何倚风昨天说的话,何随又冷笑一下。何倚风以为他自己是谁,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吗。他说走,他偏偏要留下来。 留下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就想撇清关系远走高飞,他何随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何倚风打扰了他那么久,想要一句就这样吧把一切都了结,他也未免太天真。 你以为醒不醒来,是你自己说得算吗?何随心道,表情阴冷。他的帐还没讨回来,可不会这么轻易让人走掉。 而且,根据何倚风所说的,如果只是成为唯一幸存者这件事,根本与他的话对不上。因为不小心活下来了 就要赎罪吗,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何倚风能活下来,何夏兰更该是死而无憾才对,至少保住了最爱的孩子,何倚风又有何罪可赎。除非,会发生这场大火本身……就是因为何倚风。 何随被自己的想法一震。但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联想却又隐隐地符合事实的轮廓。 “小哥,你母亲是叫何……呃,何夏兰吗?”声后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何随的思绪。是管理人大叔又开始找他聊天了。 从何随的嘴里套不出灵异信息,管理人干脆换了一个话题聊。他是个嘴闲不住的人,特别又在这种地方工作,遇上人就恨不得一直讲。仿佛这样才感受地到人气。 何随皱了皱眉头,有点不高兴,却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毕竟是对方好心留他在这里,何随也不想表现出什么不礼貌的地方。 “恩。”何随简洁的回答。 “这名字挺熟的,唉我想想……好几年前发生过的那场火灾,对了对了,就是那两个人,送来的时候连骨头都烧得不剩多少了。” 管理人正兴致勃勃地说着,瞥到了何随的脸,僵了一下,歉意地说:“啊,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了。” “没关系,结果就是这样。”何随没什么反应。 他到这里来看过何夏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悲伤的感情,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最多感叹一下这变化无常的命运。 大叔偷偷看了何随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随察觉到了对方犹豫的视线,问:“怎么了?” 大叔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说:“你觉得真的只是单纯的火灾吗?” “我对那时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何随道。 “哦,我知道,你就是那家后来失忆了的那个孩子吧。”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的。” 管理人抓了抓头,下定决心一般道:“我听说啊,你母亲那被烧剩下的骨头上……好像还有奇怪的伤口。什么伤口能那么严重透到骨上。” “你是说她不是被烧死的?”何随问。 管理人紧张地摆手:“我随便说说的,最后肯定还是被火困住了吗,还发生过什么就不知道了……那火也烧得蹊跷啊。也没调查出个原因。” 只剩下一片废墟。 何随若有所思,起火的原因,现场的另一个人,何倚风异常的反应,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吗,明明连发生的时间,都如此与命运对齐。 第四十六章 “你 、你怎么还没走?”何倚风一脸诧异地看过来。 何随走过来站在他的边上,没有理会何倚风的话。他盯着何夏兰的墓碑,接着稍微转过视线看着另一边说:“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的视线正落在紧挨着何夏兰的,那块写着何随两个字的墓碑上。 何倚风起初还不太明白,只是顺着何随的目光看去,两秒之后,脸色骤然间改变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何随’究竟是哪一位。”何随笑着说,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嘲讽。 “我不知道!”何倚风原本平静的表情狰狞起来,狠戾地看向何随,整张面孔都扭曲了。人类的面具仿佛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剥落,只余脆弱的骨架。 “你不是说都记起来了?”何随反问。 何倚风用苍白枯瘦的双手抱住头,一个劲地嚷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何随平静地望着何倚风,与对方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何倚风挪开放在脸上的手,漠然地看着何随:“你既然都已经离开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莫名被‘死亡’的是我,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那上面写着的不是你。” 何随说完这句话后,何倚风就一动不动了。愤怒、难过、惊慌在那张脸上相继闪现而过,最后只余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对啊,这里面也应该有我才对。”然后转头面向着前方,轻声地问:“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一直不接受我的道歉,一直不见我。” 何倚风望着的方向是虚空,什么也没有。但何随觉得也许是自己没看见,但也许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一直在和谁说话?”何随问。他应该更早就想到的,管理人说他每天都能听见奇怪的声音,在这个特定的位置,特定的人,这样奇怪的表现,“何倚风,你在找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数次的重复,何倚风平板单调的声音响起在何随的耳中,像是念着周而复始的经文,也不知是在超度谁。 “何倚风。” “你不要说话!”他大声地吼道,“你都走了,你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来逼我,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你滚得远远的不就好了!!”怨毒的目光照过来,其中的仇恨没有一点的遮掩。 “何随,放过我吧……我求你,最后一次。”他的身体后仰着,笑着像是要哭出来。 何随没想到何倚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眼中的恨意如此明显,赤裸裸地,像是将全身都剖开了放到他面前。被伪装的真实第一次浮出水面。 但是奇怪的,何随那一刻其实是想笑着的。因为他全然不知何倚风歇斯底里的理由,即便那般强烈的怨恨,他 也根本无法理解。 那只是何倚风一个人的世界。 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真相。 “你既然什么都不想说,又何必表演给谁看。”何随勾起嘴角,笑着说,无论眼神与声音都是冷的。 “我不会走的。”何随干脆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你也不要先逃了。” 虽然当时是为了安心才让何随留下来的,但是管理人大叔现在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发现比起那个诡异的声音,这个突然到来的年轻人也没有正常到多少。 看着从外面回来的何随,管理人大叔小心翼翼地问:“你又去了,有没有看见什么?” 何随摇摇头,沉默地坐到了窗边。这几天除了睡觉和出去的时候,他都一直坐着那个位置,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坐在不远处看着何随,管理人大叔禁不出脚底升上来的点点凉意。 诡异的声音还是每天照常出现,而一到这个时候,管理人大叔都会看见何随走出去,过了好久之后回来,不咸不淡的脸色,像只是出去散了个步回来。 何随说是留下来陪陪母亲,但他何必总是挑这个点出去,倒像是专程为了那个声音赶过去的。 突然在火灾中死去的女人,唯一生还的儿子,旦夕间破碎的家庭。总能引起人不好的联想。 这个何随,究竟是留下来干什么的。 管理人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只能祈祷这怪异的氛围早点结束。 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何随也已经开始有点烦躁了。何倚风还是那副鬼样子,他也不能无休止地在这儿呆下去,事实上他每次一思考自己留下的目的时,都只有茫然,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不落地去见那个人。 何倚风隐瞒了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呆得越久,何随越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何倚风表现地太不对劲了,赎罪,他又在赎着什么罪?站在何夏兰的墓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时,他不像一个生还者,倒像是凶手一般。而望着自己的眼中,又满是怨恨。而无论何随怎么回想,也记不起自己对何倚风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前没有,现在也不至于。  对了,并不是没有过,偶尔,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会感觉到何倚风相较平时阴冷许多的视线。而当他打算细看之时,对方又恢复了一脸无辜犯傻一般的笑容。 何倚风,真是不简单啊。 装了那么久么?也不像。 何随最讨厌的,就是明明自己揣着真相不说,又做出一副那个真相也有你的一部分的样子。搞什么啊,既然咬紧了牙,还整一张委屈的脸做什么。 可恶,却还就是让人放不开手…… 那天晚上,何随接到了陆离久违的电话。 何随想起自己之前以为是那只小鬼把何倚风给弄走了,现在 既然在这儿发现了何倚风,跟小鬼没关系的话,就表示陆离白忙了一场。 白忙一场……何随刚想解释,陆离先开口了:“你现在在哪?” “XX市XX县。” “我马上过去。”何随听见对方这么说,等等,陆离来做什么?何随还没思考出答案,陆离已经有了要挂电话的迹象。 何随赶忙说道:“我已经找到何倚风了,和那只小鬼没有关系。你……” 对面沉默了两秒,何随以为他是生气了,但是接下来陆离却问道:“找到身体了吗?” 身体?对了,何倚风失踪的是两个部分,一个魂魄,一个身体。何倚风的魂魄在这个鬼地方,何随就一直忽略了那个身体的事。 那么何倚风的身体在哪儿? 何随突然心底一凉,不确定地问道:“何倚风的身体,是不是被那只小鬼给……占了?” 良久之后,何随听到电话对面‘嗯’了一声。 这下好了,何倚风明明白白地说他要留下,现在身体干脆也没了,回也回不去,马上就遂了他的愿了。连老天也在帮他,难道这就是结果? 何随想冷笑,他就这样白忙活了一场? 对面又出现了陆离的声音:“还没结束。看好何倚风,我马上过去。” 何随还来不及问为什么,陆离那边已经没有声响了。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在刚刚的几句对话中,何随明显听出了陆离声音中的紧张和急迫,之前何随几乎没在陆离死人一般的僵硬脸上感受到过如此波动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他和何倚风,好样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在驱赶着陆离的步调。 真正的,和那边的世界有关的部分。夏黎又怎么样了呢?何随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被遗忘了许久的好友。这几天心好像都被何倚风占满了,完全没顾上其他的事。 一个何倚风而已,他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何随又走出了门,这次时间变得更晚,管理人都已经睡了,连屋里的灯都完全灭了。但是不远处依旧能听到何倚风那烦人的声音。 陆离说要看着何倚风。 他总不会是随便说说的。 何倚风团身在何夏兰的墓前蜷缩做一团,不仔细看的话,那就是一团黑球球。 何倚风是来见何夏兰的,这是何随早就明白的一件事。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总算也知道了魂魄的存在当然是可能的。何倚风这么天天在何夏兰的墓前念叨着,总不可能是对那个冷冰冰的石碑有兴趣,他在找何夏兰,他在等何夏兰出现,然后被永远地带走。 不过这几天下来,虽然何倚风‘热情如火’,但是似乎他的那位母亲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何倚风竟然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天,想当初,这可是何随的专属待遇。他和何夏兰说话,十有八九得到的是无视。而那时何倚风什么都不用说,何夏兰都会最温柔地凑上去。 看来何倚风真的是犯了很大的错啊,大到何夏兰竟然不理他。虽然何夏兰是已经死了,但何倚风现在不也只有一个魂吗,好歹他们也再次成了同一物种。而他自己,这次更是彻底地被排除在外了。 何随毫无敬意地将身体搭在墓上,听着何倚风的絮絮叨叨——看起来真的很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命运真是奇妙,那个以为会阳光灿烂一辈子的人现在是这幅鬼样子,反而他自己,倒是混得人模人样的。 “如果她投胎转世去了,你要怎么办?”何随漫不经心地问,盯着何倚风脸上的每一点变化。事实上那已经不能称作一张脸了,倒像是被鲜红色印染的花布,瞳孔更是赤红赤红的。按照看小说电视的经验的话,这就是入魔的前兆啊,还是他,已经变成魔鬼了。 “不会的。” “她一定在等我。” 何随看着何倚风,勾起了嘴角:“何倚风,你还真是乖巧啊。”不知该夸奖还是说可恶呢,应该是说,手很痒吧。 何随看了远处一会,终于开口问道:“不会,那火,就是你放得吧。” 那语气又似疑问又似肯定又似叹息。 何随盯住何倚风的双眼:“你,杀了她?” 时间仿佛一下子退到了十年前,那个火光漫天的夜晚。 绝望无助的人,浓烟弥漫的房子,满地的血,停滞的时间。何倚风一下子站了以来,从瞳孔中流出的血似乎无休无止,那个怨毒地笑容直指着何随,暗哑的声音像毒液一般渗透过来。 “是你,是你呢,何随。”冰冷萎缩干瘦的手紧紧地按住他的胸膛。 第四十七章 “小哥!小哥!” 眼前出现了管理人大叔的脸。 何随坐起来,扶着自己钝痛的额头,脑袋里的那点东西像一团浆糊般地搅在一起。 “做噩梦了吧?”管理人笑着问,“起来吧,快中午了。” 中午?过了这么久吗?何随望了眼手机,倒真的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只是房间里一直暗沉沉的,有一种还没天亮的感觉。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马上又要下大雨了。”管理人大叔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屋子。 何随拿过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又看了眼窗外,天空沉沉地压下来,铅灰色的云聚集在一起,仿佛马上就能挤出水来。 就像是什么恶劣的征兆一样。 何随走到自己常坐的地方,突然皱起了眉。窗户外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站着的人影,水汽遮挡住了他的面目,可是何随却莫名地觉得对方在对自己笑,那个身影看着也似乎十分熟悉。 ‘看着何倚风,我马上来’——何随突然想到了陆离所说的话。他脑子一转,霎时一道光闪过,有点明白了什么。而另一边人已经开始往外面走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那个人是……看着离得挺近的人,其实还站在更远一点的一方,对方也一直看着何随。 “好久不见。”故作阴柔的低沉的,滑腻的声音说,脸上是慵懒而邪气的表情,眼角带着点点的魅意,稍稍眯着。 原来这张脸也能变成这般模样。何随站住,看着对面如同自己的倒影一般的人,眼、口、鼻、身形都是熟悉的,只是表情,与那周身缠绕的氛围,陌生的很。 “怎么不说话,我可对这个身体很满意呢,你觉得的呢?”男人朝着何随走过来,猝不及防地勾住何随的妖,两张脸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 男人舔了舔嘴唇,放在何随腰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掀开了衣服的下摆,探入他的衣内。 “看着这张脸,有没有很兴奋的感觉?”男人的气息喷在何随的耳边,喉咙里发出婉转的笑声。 在男人的右手探向他的胯部之前,何随迅速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腕,身子一侧,接着就一个用劲毫不犹豫地将赖在身上的人甩了出去,肉体钝重地被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随走过去,一脚踩上男人的肚子,乜着眼说:“兴奋?呵呵,我是很兴奋。”对着这张脸,他可忍了很久了,今天终于能好好地发泄一下了。 何随弯起嘴角笑起来,一把将地上的男人抓起来,膝盖一顶再淡定地踹出去。交叠在一起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咳、咳咳!”男人边喘着气边疑惑不解地看着何随,“这个身体可是……” 男人没说完何随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何倚风的身体?”他蹲下来讽笑着看着男人:“你不会以为我不舍得动手吧,你知道我已经忍了多久了吗?” 何随的手抚摸上男人的脸,说道:“你真是做得太好了,不然这没用的身体一直放在那,我还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呢……”手骤然间握成拳,疾风暴雨般地落在下面那张还带着惊惶的表情的脸上。 “你就只有占着身体这个本事吗?”何随捏住男人的肩膀,眯着眼说。 躺在地上的男人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实在太有趣了!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哈哈哈。”说话间,男人手一撑地,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自己的唇印到了何随的唇上,还重重地咬了一下。 “味道真不错~” 何随一下子推开对方站起来。 何倚风的身体果然被占去了,看这个男人的样子,实在不太可能会自愿归还。只能等陆离来了再想办法了。 但是这个男人来这里干什么,他既然已经得到了何倚风的身体,难道还有其他的目的吗? “喂,我瞧你也是那类人,就真的不想试试看吗?”何随不说话,男人又挨着他的身体缠了上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和自己做是什么感觉。”男人轻笑着,顺势顶了顶下身。 电光火石之间,何随突然回想起了曾经做过的和何倚风的那个荒唐的梦,一瞬间身体竟然真的感觉有点热了起来。 男人暧昧地低头看了看,贴着何随的唇说:“原来你也挺有兴趣的嘛。” 何随能明显地感觉到全身上下一粒一粒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头皮整个发麻,现在他能万分确定一件事了。一定要把何倚风的身体拿回来,要是拿不回来,拿不回来的话,干脆就毁了吧,总不会比现在这样的情况更糟糕。不过何随也好奇,如果何倚风现下看到这个场面的话,会做何感想。无论如何,那可都是他的身体,虽然他自己似乎不打算要了。 何随这边还在发散思维,靠在他身上的男人就恰好地接了一句:“这下人倒是都齐了。你那可爱的兄弟看过来了~” 何随下意识地就抓开男人捣在自己身上的头,视线落向旁处。 这情景可真够诡异的,三个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面对面地站着,虽然其中一个的摸样现在略显奇怪,还是能辨认出三张相同的脸。 从双胞胎升级成三胞胎了。 何随可没觉得有多么好笑。和身上的男人一比起来,何倚风顿时就顺眼了许多,只是现在看上去有点呆呆木木的样子。 何倚风一出现,何随就从男人的故意调戏中缓过神来,毫不费力地就伸手一抓当男人是偶然黏在身上的垃圾一般扔了出去。 “你舍得出现了?”何随对何倚风说。 来这里这几天,何随都没见何倚风在白天出现过,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尽职尽责地当一只鬼,所以连作息都和那个世界的生物一起靠拢了。何随也找不出他躲在哪儿,所以每天也只能晚上见一回面,何倚风还只会不停地何夏兰的墓前扮演精神病人。 说实话,何随可是火大得很。不过刚刚揍了那个占了何倚风身体的男人的那几拳,让他的气稍微顺了那么一点儿。 何倚风看看何随,又看看另一边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眼里透出不解与茫然。何随觉得可能他下一秒就会问出“其实这家一直是三胞胎,另一个被雪藏了?”类似这样的话。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何倚风只是僵硬地站着,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这回没再向何随过来,而是摇摇晃晃地像没骨头似的移动到了何倚风面前,顺手搭住了何倚风的肩膀。 他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对何随说:“真是可惜,我今天的优先目标其实是他呢,只好将亲爱的你先放一放了~” 何随从刚刚还一直保持着的淡定面容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你要做什么?”果然不仅仅是何倚风的身体。 男人歪着头挑了挑眉,也似有不耐说:“人家我还是对你比较感兴趣啦……不过呢,我家那位大人正好看上这一个,当小弟就是不好,凡事都得老大优先。不过你肯一起走的话呢我就不用二选一了。”说完用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何随。 “你带得走吗?”何随轻蔑地说。 男人摇摇头:“那位大人当然不会让我这个小喽啰两手空空地来喽……我找找看在哪里啊。”说着就伸手在自己的全身上下摸找起来。 而过了这么一会了,何倚风还是在发呆的样子。 何随很怀疑何倚风现在除了精神病人模式和痴傻模式其他的正常模式都被删除了,连猪一般的队友都算不上,他根本不是队友。 何倚风,你心里现在除了何夏兰还有其他东西吗?何随很烦,他烦得是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的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很想马上无视何倚风甩手离开,再不管他是要下地狱还是要成佛,可是又只有看见何倚风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能感到安心。 这小子把一切都搞乱套了,然后就这样放他一个人轻松地离开?何随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便宜买卖了。 “啊,找到了~”那边男人高兴地叫了一声,也不知从身体的哪一个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小葫芦。 “等下我叫你的名字,你就应一声,怎么样?”男人勾着嘴角邪笑着对何倚风说,顺便拿着葫芦晃了晃。 这收服方法会不会太白痴了点,有哪个笨蛋会上这种当吗 何随本来这么想的,但是看着何倚风那副‘呆傻’的摸样,简直就像别人给了颗糖就会乖乖跟着走的蠢孩子。 而就在此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何倚风竟真的慢慢向旁边的男人扭过了头去,开口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 何随一下就火大了。要是何倚风真的点头的话,他刚脆将对面的两个一起灭了,世界从此清静。 “你是谁?”何倚风开口问,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男人的摸样。 那人狡黠一笑:“我是何倚风。” 何倚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何随,又看向眼前人,说:“我才是何倚风,你偷了我的身体。” “怎么能说是偷呢,明明只是你自己不要的,我顺手捡了回来而已。”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挑衅般地眯着眼看着何倚风。 “我没有。” “哎呀哎呀。”男人的手在何倚风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着,“你是说我撒谎吗,那天晚上的事,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 何随望着男人搭在何倚风肩上的手的小动作,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快走几步,一下用手环绕过男人的肩膀箍住了他的脖子,拉离何倚风的身边,一边冷笑道:“你记得什么?”同时冷厉的眼,直直地瞪着何倚风。 第四十八章 “你们都不相信我吗?”男人拉住箍在身前的手臂,眨了眨眼侧头对何随说说,“你靠我这么近我会有兴奋起来的。”说着还扭动着向后摩擦了两下。 何随用膝盖向前顶了一下,和男人的身体勉强隔出距离,却无奈对方锲而不舍地黏过来。 何随的脸色不好,对面的何倚风的脸色更是难看。 “你干什么?”何倚风的眼里是一览无余地嫌恶。他像是梦刚醒,原本还浑噩的感情一下变得清晰明了,骤然间就爆发了出来,七情都现在脸上。 男人稍稍低下下巴,挑衅地伸出舌头,情色意味浓重的舔上何随的小臂,透明的津液沾在皮肤上。 何倚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随即身体开始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男人挑着嘴角笑了一下:“他现在可是我的身体,怎么,你有意见吗?” “就算我不要,他也不是你的!”何倚风猛地冲过来,一拳砸在男人的门面上,连带着撑在后面的何随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何倚风的眼里闪着凶狠的光,双拳握得死紧。 “松点松点!”男人拉着何随的手,刚才的那一下冲击何随下意识地就加重了力道,气管被勒紧,男人因为缺氧下半边脸开始充血起来。 何随站稳自己,将手松开了一点点。 “喂,你听到了吧,他自己都承认是不要的了……我不过是废品回收而已。”就算经过了刚才的那一拳,男人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 “我……”何倚风张着嘴,却半天也没有捣鼓出下文。 “所以,我怎么会说谎呢。”男人摊摊手,整个人依旧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摸样。 “不过是一个身体,我和你来当兄弟也不错啊,你不觉得我比他好多了吗?”男人对何随说,目光却没有从何倚风身上离开。 “你不行。”何倚风咬着牙,眼里似要喷出火。 男人啧啧两声:“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不行,难道你还可以吗?不会,其实你也一直有那个意思吧?” “你不行!”何倚风加大了音量,仿佛许多的水汽在这不寻常的音波中炸裂,空气重重地震颤了一下。 “就算你现在想……你一定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什么摸样。就算是鬼啊,也要像我这样才可以。” “那是我的身体。” 男人冷声笑道:“你已经不要了。你以为放弃的东西,有那么好拿回去吗。”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男人这次,是对着刚才开始就仿如掉线的何随说的。趁着何随一个没注意,男人突然顺势转过了身来,与何随面对面。 双方的视线就处于一个水平面上。 何随意外地并没有显现出暴力或是排斥,而是任男人弯着眉眼看了两秒,默契般地谁都没有动作。 接着,男人左右扭了一下脖子,然后侧抬起了一边的下巴,手指按在自己的侧颈上划拉了两下,笑着问:“看见了吗?这可不是我弄出来的。”随后意有所指地说:“真是狠心啊,在这么漂亮的身体上弄出这种痕迹,连我都觉得心痛。” 何随一直看着男人所指的地方,而后,视线又挪向了与又颈侧相对的另一边,残留着同样的痕迹。 在白皙的皮肤上,那样的痕迹显得尤为明显,一道深色的淤青环绕着脖颈,和周围分出泾渭分明的色块,手指的痕迹依稀可辨。要用多重的力道,才会有如此明晰的印痕,或许再重一点,就可以截断所有的呼吸。 何随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青紫的色块,流连抚摸。 “何随……”何倚风虚弱的呼唤,就像是隔着玻璃,再穿透厚厚的水汽,有一种奇异的失真感。 何随放开了钳制着占着何倚风身体的男人,将他从怀中拉出推至一边。他定着眼看着何倚风,望着何倚风虚幻的扭曲的身体,以及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因为无法协调地组织五官而呈现出的荒诞可笑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何随问,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也不带任何的情绪。“那个。”何随伸手指向一旁的男人,“你不想要了就想毁掉吗?” 沉默许久,何倚风躲开何随的视线,没有再否认:“已经……回不去了,没必要再留着。” 何随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何倚风说得放弃与离开,有多么真实。 切断所有的关联,跟随着自己的罪恶,去往全然的黑暗,抛弃掉所有回头的可能。他只能望着一个方向,也只打算朝那处前进。与此相比,所有的其他都微不足道,不过是阻挡他义无反顾地前进的阻碍。 作为人类的部分一再缩小,先是割裂的肉体与灵魂,然后是被侵蚀的形体,最后连人的精神都覆灭。 何倚风说‘我要留下来’,何倚风说‘何随你走吧’,何倚风所说的,不过是通知而已,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决定,甚至连自己,都能杀死。 “我就说嘛。”旁边的男人搭上何随的肩膀,“那就应该留给想要的人,比如我。” “不行。”何倚风以最快地速度反应,睨着男人,“不行,不能给你。”就算他不要了,那也是他的东西。 男人无所谓地笑笑:“你已经答应我了,怎么能反悔呢。” 何倚风眯了眯眼,时间闪回到何随被于霖宇袭击的那个晚上,何倚风一瞬间落荒而逃。 昏暗的病房,门关着,只有一具躯壳在病床上安静地躺着,只有旁边的仪器记录着平稳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 何倚风缩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自己,好像那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只要一靠近就会张开大嘴把他完全吞噬。 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动着各个或彩色或黑白的画面,最后都停留在一大片艳丽炽热的火红色上,充斥了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东西。 恐惧与快感同时撕扯着他的心脏,一边是地狱,一边是扭曲的天堂。 他听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那么快,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会骤然停止。 他看见自己的表情,茫然又疯狂的,惊惧又残忍的,愤怒又愉悦的,像一只野兽一般,只专注着那沁鼻的血腥味。 火烧起来,肉体的焦香充斥在空气中,浓郁地叫人作呕。 张扬地舞动着的活动,将整个天地都包围其中。 他看见窗外的光,那一轮圆盘似的的,冷冷的,像是在嘲笑他一旁。高高在上,投下那不屑地一撇。 他在做什么呢?他都做了什么…… 何倚风愣愣地看向躺着的自己,那双手上,满是鲜血,他怎么还敢这么安逸地躺在那儿,他怎么还敢这样恬不知耻地活着。 僵硬的身体就这样动了起来,慢慢地走向自己。 真是可怕的人,简直恶心地让人作呕,他怎么还敢这样理所当然地活着?明明只剩下一个腐臭的躯壳。 黑色的雾气逸散开,慢慢地将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包裹在其中。透明的指尖从黑暗中深处,手指手掌手腕到整个小臂,原本虚幻的影被充实,幻化出实体,直至触上那纤细的颈项。 还能感觉在脉搏的跳动。 瞳孔突然间变得一片赤红,何倚风蓦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手掌圈住,渐渐握紧。缺氧而憋出的青紫从脖颈漫上脸庞。 何倚风感到一阵窒息的快意,那种亲手扼杀自己的快感,就像攀上了最完美的高潮。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一张正布向死亡的脸。 眉,眼,嘴唇,连脸部的线条都是这般的熟悉。 仿佛就像,正在杀死那个人一样,那个无情的冷漠的可恶的可恨的……那个可恨的……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人。 谁?……他要杀死的……是谁? 何倚风惊悸地放开了手,踉跄地倒退一步,眼中满是惊恐。 不、不是这样的。何随喃喃着,仓惶地抱住自己的头。是何倚风,不是何随,是何倚风,不是何随,是何倚风,不是何随…… “有人在?”谁在说话。 “咦,这个是……”是谁的笑声。 “原来你也不想要啊,那正好,就给我吧。”什么? “让‘何倚风’消失掉,好不好?” 红色的火光中慢慢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狰狞的面孔,焦黑的皮肉,皮肤中渗出油腻的液体,至上而下缓慢地流动,贴着那残破地身躯,溅落在虚空中。 “小风,妈妈来带走你了,好不好?” “……好。” 这是他犯下的罪,一辈子,也无法赎清的罪业。 “你看,是你说好的。我可是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占了他的。”男人笑着说,手指插入口中,带出一根长长的银丝,一圈圈地涂抹在唇上,“然后他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何随沉默着望着一语不发的何倚风,悠然自得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一切全部是一场闹剧,他还曾那么认真地去表演,简直就是傻透了。 所有的人都不当做一回事,他还傻傻地起着哄,以为自己光环加身,能够拯救世界。却原来,根本没有人想打败大魔王。 何随转身就走。 他要回去,回去正常的生活,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他再也不管了。 什么何倚风,何夏兰,全部见鬼去吧!关他这个活人什么事! “何随!”身后传来何倚风的声音,何随冷笑,头也不回。 男人颠了颠手里的葫芦,自言自语道:“看来可以办正事了……再拖下去那位大人也要怒了吧。” 男人抬眼看向何倚风:“没人打扰了,我们就开始吧~” “我不能跟你走。” 男人一抿唇:“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男人正要打开葫芦,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将葫芦打落在地。 何随也在同一时间回身,刚刚与他飞快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影…… 男人皱起眉:“又是你!” 拿着木剑,木着脸的陆离,在他说完马上赶来过了一天之后,终于到了。 第四十九章 葫芦在地上滚了几圈了,停着的位置正好和男人、陆离所站的方位形成一个三角。 两人都警惕地看着对方,眼角的余光瞄着葫芦,既想过去捡,又怕露出破绽被对方抢先。男人脸上一片不爽的神色:“真是穷追不舍,竟然都到这里来了。” “南阳?”陆离叫得似乎是男人的名字,他歪歪嘴:“不赶去轮回投胎,竟然滞留人世。” “你才是,几次三番地妨碍那位大人的好事,还没受够教训么?” 陆离的瞳孔黑了黑:“他不该动夏黎。” “你这样说,那位大人可是很伤心的。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他不该生气么?”南阳斜睨着陆离,“我听说,你以前也是站在大人这边的,竟然被一个半路杀出的小子迷得团团转。我真为大人痛心啊。” 陆离木着脸:“我没有站在谁那边。人各有命,是他太贪。” 南阳站直了身体,凶狠地瞪着陆离:“你没资格这么说。” 陆离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你倒是喜欢他,可惜不过一只小鬼。”随即就恢复了十年如一日的铁板脸,握着木剑的手调整了一下角度。 “至少我不会背叛他。”南阳也注意到了陆离的小动作,加倍戒备起来。 那一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即将降下狂风暴雨,这下倒把现场的另两个人变成了完全没有存在感的配角。 见到陆离,何随原本想要离开的念头便暂缓了。 看他们两人对峙的样子,陆离应该不是专程为了何倚风赶来的。何随想也是,他又没预付给陆离巨额订金让他充当保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这么积极地解决麻烦。以往要不是何随主动找的话对方根本就是不闻不问。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有其他的过节。不过那就不在何随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了。但是却是和夏黎有关的事,最大的争执,好像是在夏黎和那个叫南阳的男人所称呼的大人之间。 何随皱着眉,夏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仔细打听,却并不是不关心。因为何随知道就算他想插手也无能为力,只能相信陆离。但是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好解决,夏黎还身陷囹圄之中。 他还真是连朋友都当得不合格。何随自嘲地想。 最重要的好朋友不闻不问,却来关心这个除了血缘再无其他牵连的兄弟,而对方还不领情。 何随现在连看都懒得再去看一眼何倚风,他怕自己发火,而现在无论因为何倚风而产生何种情绪对何随来说都是种浪费。最好就是互不相干。 何随只好将视线安放在陆离的身上,却似乎一瞬间接收到了陆离用眼尾的余光传过来的隐秘讯号。 顺着陆离所暗指的方向移动视线,何随看在躺在离自己不远处地上的葫芦,陆离现在无法从南阳身上分出注意力,于是就想搞个双人配合。 何随没出声,放轻脚步走过去。其实他觉得陆离对着那个南阳并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连一个普通人的他都能制服住那只鬼,陆离有点小题大做了,对方根本只是一只空有鬼名的软脚虾而已。不过说来鬼这种生物根本一点攻击力都没有,都是人自己吓自己,看何倚风那副德性就知道了。除了有了个透明可任捏扁搓圆的身体意外一点也没有武力值的加成。 陆离防备的姿势实在是有点多余。 何随很快就站在了葫芦前,当南阳注意到时,何随已经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到了手里。 一碰到葫芦,何随就感到自己的手一震,震动的冲击波是从葫芦内部传出来的。 这里面有东西?何随没感觉到重要,摇了摇,也没听到水声。 南阳眯起眼,身形一晃突然就到达了何随的身前。但陆离也在同一时间移动过来,站在何随侧身的位置飞起一腿就将南阳踹了出去。后者霎时飞出去两三米远,起身的速度却也足够快。 何随几乎看不清他们的移动速度。 原来那个南阳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看来真的不是所有的鬼都像何倚风那么无能。 何随拿着葫芦低眉思索着,四周扫起的风在耳边飒飒作响。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握住了。 何随静了一下,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你生气了。”何倚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何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走到了自己身边。 “我没有把身体给他。”旁边的人继续说,紧紧握住何随的手腕。 何随还是没有看他。 “你不相信我吗?”何倚风低着声音问,何随感觉到阵阵的寒意从毛孔侵袭入自己的血液经络中。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何倚风:“那又怎么样。我就算相信你,有什么分别吗?”那个身体,依旧是被抛弃,而眼前的人,仍是执迷不悟。 “我只是……要回去陪她……我……没有办法。” 何随握紧拳头,猛地打开了何倚风的手:“你不用和我说,和我无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难道还是你的谁吗?” 何倚风摇摇头:“对不起,这是我欠……” “啪!”一声重响突兀地出现,何随高举的手还没放下,何倚风的头歪至一边。 仿佛一瞬间时间被静止。 何随落下的手捏住了何倚风的下巴,轻哼一声:“欠?你欠她的?那你欠我的,还了吗?” 一个活着的何随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死去的何夏兰。 “喂。”何随拉着何倚风的脸凑近自己,“你那个晚上在想什么?你看到我被刺的那个晚上在想什么?” 何倚风沉默着,何随低笑了两声:“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 那天何倚风不是突然恢复记忆了吗, 于是他应该马上就想到了回去给他可怜的死去的妈妈赎罪去,他急急忙忙地就走了,他眼里只有那个可怜的死去的何夏兰,眼前的何随算得上什么,才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何随算什么,何随活着,何随受伤,或者何随也不小心挂了,都没有一个何夏兰来得重要。 在何倚风眼里,何随和他那不中用的身体一样,都是被抛弃的那一边。有什么不同。 “你他妈地把我当什么!”何随随手将葫芦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将何倚风整个人推倒在地双腿放在两侧夹紧他的腰。 “看来你是等不及让我来收拾你了。”何随歪着嘴,深吸一口气,戏谑地俯看着何倚风,拨了拨唇角,“好吧,我们马上就开始玩一玩。”话未说完,一拳已经全力地招呼在了何倚风的脸上。 “你看多好,你这身体也是假的,肯定怎么玩都玩不坏。”又一拳朝何倚风的眼睛砸去。 只有沉闷的肉体相撞的声响和低沉的喘息交叉缠绵着。 何随偶尔会停下来甩甩手,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加入运动。 何倚风一声不吭,连眼睛都没有眨过。 “不痛?对,我知道你一点也不痛,所以也别怪我不客气。” 拳心火辣辣地疼,何随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促急的,像要喘不上来气般。 真麻烦,打人也这么累。何随眯着眼,双掌撑在何倚风的胸上。视线底下的那张脸简直惨不忍睹,要是活人的话,他现在大概都已经蓄意谋杀成立了。 不知为何,小腹处突然感受到由下窜上的莫名兴奋与火热。 何随稍一愣神,就恢复了镇定,不过是憋了太久而已,一不小心就把野兽放出来了。 稍硬的肉块就顶在下方的腹部上。 何随看到何倚风如死水的眼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似乎不敢置信地望向何随双腿张开跨坐在他身上的部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何随突然觉得十分有意思,特别是那张破烂的脸上僵硬扯出的表情,何倚风不知道他简直可笑死了好吗? 像中了邪一样,何随由着心里的愉悦放大,恶意地动了动性器,故意拿那东西在何倚风的身上摩擦着。 “何随!”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身体终于动了,一只手按住何随的手掌,带着些微的颤抖。 何随俯下身靠着何倚风的耳边捶着气,呢喃般地说:“你怕什么?” “你……”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我、我们是兄弟……” 何随突然一巴掌摔上何倚风的脸:“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既然选了何夏兰,还和我当什么兄弟!!” “我还没一个死人重要吗?!”这句喊出来,不仅是何倚风错愕的脸,连何随自己都愣住了。 他这是在向……何倚风……要求什么呢? 该死! 何随烦躁地站起来,踢了何倚风一腿:“当你的鬼去,我们,两清了。”说着踉跄地推开,脚却踩到了一边落着的葫芦。 何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整个向后仰去。却没有如约摔在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冰冷僵硬的怀里。 “何随。”何倚风叹息般的飘渺声音在身后响起。 就在同时,何随闻到了一阵奇异的味道,浓烈的,几乎让人作呕的香味。 周围的烈风也在一瞬间停止了。 何随看见了陆离停下来的身形,和同样静止的南阳脸上有些许惊恐的表情。而他们所看的地方是…… 那个害何随差点摔了一跤的,圆葫芦,不知什么时候,顶上的盖已经掉开了,瓶口缭绕着一缕鲜红色的气体。 下一秒,气体骤长,分成两缕向两个方向袭去。 何随背后的力道突然一松,没了支撑的他整个后背砸向地面,钝痛在整个背部散开。何随眼一黑,再睁开时,视线里只有一片阴沉的天,身后的何倚风不见了。而对面,陆离没有表情地站着,‘南阳’无知觉地倒在地上。那个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子又已经盖上了。 何随抬头看向陆离:“他被,吸进去了?” 陆离沉默地点点头。 第五十章 用手拉松脖子上的领带,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再倒了一杯水到玻璃杯里,喉结上下滑动,不一会,水杯就见了底。何随沉默地将水杯放回到茶几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打开未读信息。 “七点。” 何随放下手机坐了一会,起身转头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打开房间的门,何随并没有开灯,而只是过去将窗帘拉开,外面的光亮透进来,勉强可以看清房间内的景象。 何随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弯下身手伸进被子里,摸索了一会紧接着就顺利地覆在了另一只手上,那只手很冰,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是死人一样。只握了没多久何随就将手抽了回来,视线缓缓上移,那张仿佛睡着一样的脸让人感到奇异的安心。 何随从旁边拉过来条椅子,干脆坐在了床边,什么也不干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是何倚风的身体。 那只不小心被打开的葫芦也不知是什么宝物,何随没问,陆离也没对他说。那只葫芦无意间被打开之后,就将现场的两只小鬼都吸了进去,就算已经强占了何倚风身体的南阳也没有幸免。魂魄离体之后,何倚风无依无靠的身体再一次倒了下去,成为一具完美的空壳。 那葫芦明明是南阳的东西,竟然连他自己都着了道,这事不免让人觉得有点滑稽。 陆离却没有笑。 他说这东西不是南阳的,而应该是他家的那位大人给他的。本来有着大人给的符咒南阳是不会被这只葫芦欺负的,可他大概玩得太过高兴了,在和陆离打架的时候直接将那张符也丢了出去。 陆离就是为了这个葫芦来的,当然,也为了让何倚风不被吸进去。没想到阴差阳错地何倚风还是进去了,不过既然葫芦没被拿走带给那个人,好歹这件事陆离也算是做成了一半。不过何倚风并不能就这样呆在里面,不然大概出来就会变成另一种东西了。陆离解释道。 何随把何倚风的身体抬了回来,直接就扔在了家里,反正不吃不喝也能这样活着。这是陆离说的,只是这身体上要戴着当初让何倚风的魂魄维持实体的那个戒指,使用方法还是没有变。 原来那戒指的作用还是多功能的?何随还想探寻一下戒指的工作原理,陆离已经带着葫芦跑不见了,只让何随等着。 只不过是在那座小县城里呆了几天,何随却感觉蹉跎了几个月一样,回来后也没什么精神,每天都过得十分倦怠的样子。 生活仿佛从来没这么平静无聊过。 “跑了那么远,还不是回来了?”何随嘲讽地对床上的人说,明知道他什么也听不见。何随觉得自己精神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自从回来后。 知道何夏兰早就已经死了之后,有些东西就开始变了。当时还无法察觉,但是回来得越久,那种感觉越明显。 关于他的,关于何倚风的,关于他们之间的。 仿佛一瞬间意识到,彼此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拥有比他们之间更深刻的牵系,印在血液骨髓中的,与生俱来的亲密。 阻挡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已经塌了,相对的手掌间没有任何的阻碍。 他们能够回到命运的最初,成为彼此在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心灵相通,甚至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脉动。那样一种令人兴奋的关系,原本应该存在的,却被扭曲的。 回到他们应当存在的样子。 没有一扇窗隔着,他奔跑在外面,他静坐在里面;他一脸阳光,他满是阴郁;他不知晓他的怨恨,他对他一直默然不语。 拥有着相同的面容,却过着截然陌生的人生。 何夏兰死去的那刻,带走了他们对立的理由。 那真是个可恨的女人,不是吗?何随一直都知道,没有半点的怀疑,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就连死亡,也无法让她获得原谅。 她死了,多好。这是一个好的结局,会有一个更好的开始。她的死,是注定的,跟任何人没有关系,是她应得的。何随勾起嘴角,他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笑过,笑容的弧度大到不能更大,是的,他很高兴,再没有比何夏兰的死更让人觉得高兴的事了。让那假惺惺的动容都见鬼去吧,他已经忍耐地够久的了。 何随抿着嘴,蜷起腰,全身难以自抑地抖动着,从唇角溢出的笑声响彻在昏暗的房间中,久久不停。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难以理解的事,比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再比如何夏兰对何随的厌恶。当然他们可能不是一个哲学范畴的问题,不过同样地让人费解。 这个问题何随很小的时候曾经努力地思索过答案,不过很快他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因为那对事情的结果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让人更绝望。 同样,何随也想过,如果他比何倚风早出生的话,会不会他们两人的人生就会颠个倒了。不过对于永远不会得到证实的假设来说,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划分了界限。 当何夏兰翻着满篇的唐宋诗词想出‘倚风’这么个风流潇洒却和现代到底有点格格不入的名字时,旁边一样咿呀在哭的婴儿就得到了随便两个字,何随该感谢那位录入名字的 人出了点差错,不然他的一生可能就以‘何随便’这么进行下去了。‘何随’两字,到底不算太差,至少后来也比何倚风听着合时宜了许多。 不过在见到了这么多灵异的不科学的怪力乱神之后,何随想,说不定这就是他上辈子欠何夏兰的,所以才命中注定要被她这般嫌弃厌恶。 如果是因为宿命,那么至少有一个理由。 可惜当时的何随没有幸运得到这么一个自我催眠般的安慰。 幸亏,他也没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何随最不屑于那种不顾一切的自我检讨,双方都有错的定论。这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怎么能混为一谈。他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在对抗着什么。 后来在读了许多书后,何随为自己的遭遇何夏兰的行为总结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何夏兰是神经病。何随很满意自己的这个解释,至于何夏兰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摸样,那不在何随的研究范围里面。 何随一直在尽力地避开何夏兰,就算在那个家里,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不能被她被影响了。她已经有了一个何倚风了,那个可怜的孩子。何随起过一瞬间的念头要救救何倚风,毕竟他和自己长得那么像,但是这个不自量力的想法很快被他抛弃了。他没有任何力量,只能明哲保身,就连这都有点困难。 直到被何夏兰推下悬崖,何随才怕了。幸亏下面是海,只是石头依旧划破了何随的大腿,血把蓝色的海水印染成了红色,瞳孔中映着的画面很长一段时间失真般,全是鲜红。从那场劫难中逃离之后,何随才终于决定逃离。他有预感,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他有一天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没有一个人知晓。 那些难忍的疼痛,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忍受。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根本没有什么困难,只要迈出了第一步。 而且,那一天连老天都在帮他。 所以何夏兰死了是不是。 根本就是命运。 唯一没有被拯救的人,只不过一个何倚风而已。 何随把椅子拉近了点,弯下身靠近躺着的人的脸,他的手抚摸上那冰冷的面庞,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 从眉、眼、鼻子到嘴唇,明明和自己一摸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何随把手插进旁边乌黑的发丝中,绕到脑后,稍稍地把何倚风的头抬上来了一点。 他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唇印着唇。那感觉可不像是对着镜子和自己接吻,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看着镜子,可不会有这样的心跳。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明明把他丢下了,明明决定不管他了,都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是追了过来。 忍不住都想给些奖励了。 不过,竟然还是逃走了,你没看出来那个是神经病吗! 何随抓紧手里握着的头发,牙齿重重地咬在对面的唇上,毫不留情地啃着,直到一点血腥气充斥了口腔。 松开手中的力道,何随一下子抬起了自己的上身,侧头看着窗外,所以才说他的精神也不正常了。 他和何倚风怎么也不可能回到最普通的那种关系,就算没有了何夏兰,他们也再做不成那样的兄弟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随还想着要不要也上床睡一睡,但是那样简直就像和一具尸体躺在一起一样,就算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何随也有点毛骨悚然,那个样子真像是变态。他只那样做了一晚都要开始怀疑其自己的人生了。 何随背靠着椅子,长腿交叠着搭在床沿上,眼睛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 晚上七点,准时传来了敲门声。 何随一下子就睁开眼,像是根本没在顺那样,起身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陆离木头一样杵着,身后拖着一个大麻袋。 何随觉得这画面好像有点眼熟。 突然从陆离背后窜出了一个人,挥手热情的招呼道:“小随随,有没有想我~” 何随只呆了一秒,就笑了:“你前一麻袋的东西还没搬走,又拿了什么垃圾过来。” 夏黎眯着眼,还是那一副欠揍的公子哥模样。 第五十一章 何随把两人让进了屋里面。 “你没事了?”他问夏黎。 夏黎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然后转过头来笑了笑:“先别管我了,唉,先谈谈你家大哥,听说你把他弄回来了?” 何随用手示意了一下卧室:“在里面。”他终于想起今天陆离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也就暂时没有追问夏黎那茬,而是转身面对陆离的那一张铁板脸。 陆离还背着那一个大麻袋没放下来,见何随看过来,他才颠了颠背后的东西,小心地从背后转移到身前。 “这个是什么?”看来并不是夏黎的东西。 陆离眼也不抬地说:“何倚风。” 何随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用手按了按麻袋,里面好像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但是膨胀的感觉也并不是假的。 “何倚风?你把他从那个鬼葫芦里弄出来了?” 陆离点点头。 “然后装在这里面?”何随不知道麻袋除了用来装人外,竟然连魂魄都能够装进去。 陆离仿佛也看出了何随的疑问,解答说:“这不是一般的袋子。” 但是它看上去和一般的袋子没什么分别。不过重点是,为什么要把何倚风装在这么一个东西里。如果已经把他弄出来了,直接带过来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有腿……哦不他不用腿也能飘。除非何倚风一出来就闹着要回去找何夏兰,所以只能把他关在里面拖过来。 何随没有任由自己瞎想,而是直接问了陆离。 陆离还没回答,坐在一边的夏黎先开口了:“你打开让阿随看一下,他绝对会吓一跳的!”不知为何,夏黎的语气中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成分在里面。 陆离抓着袋子没有动,夏黎急切地催促道:“没事的,只是看一眼而已,而且有你在这儿,这东西没那么轻易逃得掉。反正小随随都要知道。” “怎么回事?”何随被夏黎说得云里雾里。 夏黎坏笑着一眨眼:“你看了就知道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实在是有点惊悚的东西。 “恩。”陆离简短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陆离示意何随走过去,他则将手放在袋口的抽带上,轻轻地往两边一拨。 何随倾身上前,朝袋子里看去——视野里除了一团黑色的像雾一般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何随心里隐隐有答案,还是忍不住向陆离确认。 “何倚风。”陆离毫不犹疑地回答,重新将袋子寄了起来。 其实,何随倒说不上有多么惊讶,反而有一种哦何倚风他终于变成了这样的淡然。拖拖拉拉地做了这么久的变身准备,他终于成功的完成进化了。从人变成鬼再变成连鬼也不是的东西,完成这样的三步走其实也要花费挺长的时间的。特别是这最后一步,从何随第一次看见何倚风出现意象,中间断断续续地逐渐扭曲,到最后这一坨不人不鬼的东西,他看着都累了。 “阿随,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夏黎惊讶地说,丝毫没有掩饰那失望之情,“我早该知道你的面瘫等级就比那铁块低了那么一点点。”夏黎顺便瞧了一眼陆离,感叹道:“真是两个无趣的人,我的身边怎么竟是这些无趣的人啊……” 没理会夏黎无意义地哀嚎,何随直击重点:“这个样子,能把他塞会那个身体里吗?” 意料之中,陆离摇了摇头。 “那要怎么办,把他变回来?要怎么做?” 让何随意外的是,接下来做解释的竟然是夏黎。 正如何随所知道的,那个葫芦不是一般的葫芦,而是某个人专门用来‘为祸世人’用的,他用着葫芦来炼化厉鬼,再去吸收他们的能量为己所用。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鬼都能化作厉鬼,也需要本身就是好苗子,葫芦只是起了一个催化的作用。当有资质的鬼魂被吸进去之后,进化就以几何倍数开始了。于是,资质相当上乘的何倚风,最终就被炼成了这么个东西,没有形体、没有思想,只是一团叫做‘厉’的气。当然,可不是无害的,要不是现在有麻袋锁着,被那团黑气侵袭之处,必定是寸草不生。而随着破坏得越多,这团‘厉’的力量也就越强。 只不过他不是凭借着怨气的累积自然成长为‘厉’的,所以甫一出事就已经成为葫芦原主人的奴隶了。 也是主人不在身边,不然这团东西早就开始助纣为虐了。 “那小子,尽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夏黎说到最后嘟嚷了句,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团东西虽然是由何倚风进化来的,现在却和本尊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了,按照一般的规矩来说是该就地处决的。但是因为他和何随之间的关系,而何随又和夏黎交情匪浅,所以夏家网开了一面,允许他们找出另外的解决方法,如果找不出来的话,当然还是维持原判。毕竟那个人也就差一点点就能偷天换日,怎么能让邪恶得逞。 “好了,就是这样!”夏黎拍拍手,表示自己解说完毕,顺便眨了眨眼:“小随随,你要怎么感谢我。”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何随奇怪的问,虽然家族是那样,夏黎不应该一直是个连鬼魂也看不到的普通人吗? 夏黎假笑了两下:“这个以后再说。你知道,这世界上总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随即对何随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何随嘴角抽搐着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好了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他盯着那个大麻袋,“现在怎么做?怎么把他变回来。” 夏黎摸了摸头,这回倒没有再不正经:“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夏黎双腿交叉坐在沙发上,双手按着膝盖,看了陆离一眼接着说:“我们是这么想的。何倚风才刚刚变成‘厉’,可能还保有一点自己的意识,只要能捉住他这一点作为人的意识,再从那个地方拉出来……也许可以回来吧。” “有成功的例子吗?”何随问。 夏黎顿了一下,点点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没什么参考价值。”陆离低下头来看了夏黎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撇开。 “没有其他方法了?” “别人家有没有不知道,至少我想不出来了。” 何随沉默了一会,就做好了决定:“那就没办法了,要怎么做。” 夏黎没有回答何随的话,而是问了句:“阿随,你愿意为了他冒险吗?” 这并不是普通的法术,何倚风会变成厉,除了葫芦的催化作用,更重要的是他潜意识深处也有着这样的愿望,总之有什么原因促使他并不执着于继续当人了,于是在刻意地引诱之下,他交出了自己。 如果不让何倚风自己回心转意,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将事实逆转的。 伸出那只手去拯救他的,只能是他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何随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可没有自信那个人会是自己。不过,也确实是没有人可找了。何夏兰死了不可能,废话何倚风根本是因为她变成这样的,司楠也不可能,去打扰别人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的幸福生活可不是何随喜欢做的事。那么想来想去,也只有他可以滥竽充数了。 夏黎拍拍何随的肩膀:“反正司马当活马医。”他突然降低了声音,“其实,阿随你如果不管他的话……” “就这样吧。”何随打断夏黎的话。 他被何倚风骚扰了这么久,总要得出一个结果,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结束。 夏黎站起来勾住何随的肩膀,嘟着嘴在他耳边说:“明明我们才是好基友,小随随你对别人这么好我会吃醋的。” 对面的陆离难得的露出了表情,朝夏黎甩过来一个眼风,果断地被无视了。 “我去做准备。”陆离说,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几笔就一下子按在夏黎的额头上:“这次的费用你来付。” 夏黎啧了一声拿下纸条放在眼前,随即不满地大声道:“陆奸商你抢劫啊!” “抱歉,不讲价。”陆离冷淡地说,转身无视身后的咆哮去干活了。 “上辈子一定是乞丐!”夏黎抱着何随恨恨地说。 何随没发表什么意见,反正似乎这回不用他付钱了,那两个人之间的金钱纠纷他也没兴趣。 陆离在房子里清出了一个还算大的空间,然后在附近各处贴上了不知名的符咒。 大麻袋被摆放在中间的位置上,何倚风的身体也被搬了出来放置在麻袋的旁边。何随也接着躺下,和何倚风并排,身体中间只相隔着那个麻袋。他把手搭在何倚风的手掌上,轻轻地握住。 夏黎俯在何随的耳边,嘱咐到:“如果有什么不对就马上回来。” 何随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陆离在一旁举起了他从不离身的那把木剑…… 第五十二章 何随有意识之后,只是觉得很热而已。他站在一个黑色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也听不见声音。他像是处在虚空之中,四肢都无处着落。 这是哪里,何倚风的身体里面吗? 这浓深的黑色,仿佛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一样。 突然,何随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呼吸声,并不厚重,却梗塞。何随蓦地回头,周边的黑色一瞬间往后退去,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晚霞染得一片暧昧的酡红的世界。 一个半大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前的远处,少年的身体僵直地站立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得死紧,轻轻摇晃着,像在颤抖一样。 何随望了望四周,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一点熟悉。 直到少年几乎低不可闻,却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何随……”少年略显稚气的声音呢喃着这个名字,舌尖带着别样复杂的情绪,让那两个字的咬字变得异常诡异。 何随一惊,少年却没有向后看来,依旧直视着前方。 似乎有了点预感,何随向旁边走了两步,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一个逆着光的背影正行走在夕阳之中,背上挎着个包,脚步轻松,头也不回。 那个背影,看起来和眼前的少年十分的相识。 何随绕到前面,不出所料,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如同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是何倚风的脸,也是何随的脸,少年时的脸。比起现在,样貌更为相似的两张脸,只是气质迥异。 何随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了。十年前的那天,他就是在这样的夕阳下离开的,怀抱着脱逃的急迫和喜悦,仿佛前方再没有什么阻挡,可以看见一片光明的未来。 唯一的不同是,何随记忆里的那个场景,并没有现在眼前这张紧绷扭曲的脸,说不清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充斥在这张原本青春阳光的脸上,显得有点诡异地狰狞。 紧抿的唇被牙齿咬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甚至有血珠溢出来,那个人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打在渐行渐远的人的背影身上,直到对方隐没在地平线外,都不愿移开。 强烈的感情被锁在赤红的瞳孔中。 “嗙!”一拳重重地砸在旁边垒起的砖石上,脆弱的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少年低下头,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不知在想什么,长久地沉默着。 原来他竟然知道。 何随看着年轻一号的何倚风想,但是当时他走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在后面这样地看着自己,这样的愤怒,这样的悲伤……这一切,他全都无知无觉。 何倚风,为什么会这样子? 何随看着沉郁的少年想了很久,都没有一个适合的理由。 而何随发现了,对方似乎看不见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是进到何倚风的心里面来了,进到了他的过去,进到了他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何随默默地跟在何倚风的身后,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现在何随终于能体会到何倚风离魂时的感受了,能看、能听,却丝毫无法碰触到这个世界。 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十年前的空气澄澈无比,天空中也没有多余的云雾,只是今夜似乎缺乏漫天呃星光,只有一轮圆盘式的月一枝独秀。 何倚风走的速度很慢,不宁说他只是凭着本能挪动着腿,整个人都阴沉地缩在一起,没有一点的活力。 这和何随记忆中的少年时的何倚风相差甚远,他以为何倚风应该总是笑的,无论是何随从窗外望出见他独自游玩时还是何倚风自己不经意地从外望进来,隔着一扇窗户朝他微笑时,何随都觉得那是一个向日葵一样的少年,只朝着阳光生长。与他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 何倚风那时很爱趴在窗沿上,用手指小心地不听地轻敲着玻璃,似乎是想引起屋内人的注意,抑或只是在玩着一种自娱自乐的游戏。 何随不大理他。 何倚风也没有坚持什么,他的生活力还有许多其他有趣的玩乐,何随这一点点的无视实在是微不足道。 何随从没想过,转过身的何倚风是不是也会卸下一脸的笑容,露出深沉的寂寞与无奈,甚至也是一脸的阴郁。 对那时的何倚风来说,何随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却又如此的不正常。何倚风从来不是笨蛋,他就没有过疑问吗?他也不是顺从的乖孩子,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随才发现,他对何倚风,实在是知之甚少。因为何夏兰,何倚风几乎只有附属品一般的意义,在何随的眼里。 他透过何夏兰所看见的何倚风,那份失真的人像与真实到底相差了多远? 何倚风的脚步有点虚浮,脸上亦是恍恍惚惚的,却还认着路。或是只是多年的习惯罢了,走得久了,想忘也忘不了。 即使闭着眼,他也能够安全地走回家里。不愧是整天东奔西窜的人,不像何随,这么小的县城他对街道也陌生地很,总是陷在七拐八闹的巷子里。而更多的时候,他连迷路的机会也没有。 他的世界太小了,一眼就可以忘穿。 可是何倚风的世界又有多大呢。 离家越来越近,很快那天晚上的真相就能呈现于眼前了,如果这个咒语的尿性是这样的话,他正在经历何倚风的记忆,在他走的那天,何倚风所拥有的又被他自己遗忘了的记忆。何随突然有一点惶恐。 眼前的路太黑,看不到一点光明。十年前他离开的方向,何倚风回返的方向,互相拉扯,像是两个终极一样,也或许是命运一刹那的交换。 光明照亮的前方,黑暗吞噬的背后。 隐隐有什么,命中注定。 何随一直看着何倚风,他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异常,却也和任何的正常挂不上钩。何倚风的周身并没有什么东西,何随却错觉有一张网,正将他束缚其中,在皮肤上勒下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这段不长的路,似乎走了有几个小时那么久,何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此时是旁观者,所以对时间的感觉变迟钝的缘故。还是它确实过了这么久,何倚风缓慢的脚步将距离拉长了,似乎、似乎,冥冥中不希望那悲剧这么快地到来。 在熟悉的建筑映入眼中的那一刻,何随忽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将何倚风拉开,想阻止他的脚步,想把何倚风从那房子巨大而恐怖的血盆大口中解救出来。这是一场骗局,心里有个声音大声地说道,这是那些可恶的家伙的骗局,何倚风! 何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挡在何倚风的身前,当然,毫无用处。何倚风毫不费力地穿透了他的身体,继续向前。 这是无用功,他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见证真相。 何随回身望着从没觉得如此巨大的房子和无限渺小的何倚风,恍然中感觉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在没有比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更残酷的事了。 他只能跟上去。如果,也许,并没有什么,只是一场单纯的火灾而已,无数的巧合可以酿成这场火灾,于是最后何倚风也只是一个幸运的生还者,唯一的悲剧就是他失去了一个家庭,但那个家原本就已四分五裂,就算伤痛,也不会太深。何夏兰死了,但是十年之后他不是找到自己了吗……一样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何随看见何倚风进了屋子,不对,没有。 何倚风奇怪地在门前停住了,眼前的门已经被他打开了一条缝,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样子。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总是喜欢窥视邻居的家门。 但是何倚风不是小孩,这也不是邻居的房子,他在自己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何随赶忙跟上前去,何倚风挡着,他并不太看得清屋内的景象,那条缝不是很大,堪堪能透过一道月光。 何随只好看着何倚风,发现他并不是全然地一动不动的。他的五指不停地摊开又收拢,就连身体也在不易察觉地全身抖动着。只是何随听不见他的呼吸声,此刻的何倚风站得没有一点声息。 屋里隐约有桌椅的响动传出来,还有似乎被堵塞住的闷哼,不顺畅的喘气声。像是人的动静,是何夏兰吗,何倚风又在看什么? 何随从侧面看着何倚风的表情,突入其来的恐怖撅紧了何随的心脏,何倚风似笑非笑,带着点神经质地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一会像是愤恨地咬着牙,一会像是愉悦地扯起嘴角,一会又是恐怖地绷紧脸。截然不同的情绪在那不大的脸上快速交替轮换着,有一种可怖的效果。就像眼前的人已经疯了一样。 这时候,突然一阵风穿堂而过,将木头带开了一点。视野终于不是被何倚风给完全垄断了。 何随侧过身,目光指向里面,忽然愣住了。 黑暗的屋子里,月亮清冷的光辉,照亮两个冷影,何随甚至是有些熟悉的,好像过去的疑惑突然迎刃而解,那般熟悉的,场景。 黑暗遮罩了两人的大部分身影,何随却不至于认不出其中一个人是谁。 刀锋反射着光,奋力呼号的唇被牢牢地捂住。 长发的影子挣扎着,一步步后退,脚跟、腿后碰撞在桌椅上,却被粗鲁的翻了个身,长长的头发被毫不留情地拽起,一直拽到发根。脆弱的头被沉重的力道毫不犹豫地往桌子尖角上撞去,一下又一下,所有的呻吟都没堵塞在喉咙里。 被残忍地虐待着的身体终于逐渐地瘫软下去,浓厚的血腥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另一个影子也同时蹲下身,月光正好照射到那唇角勾起的恐怖弧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金属的冷光残忍而无情。 第一下,肉体撕裂的声音。 第二下,迸溅的血肉。 第三下,同样的动作,持续着…… 何随呆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人,那五色纷繁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单调的呆滞。那双眼睛里什么神彩也没有,漠然地倒映着重复的暴行。 “何倚风……”“何倚风。”“何倚风!”连续的叫唤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何随的手徒劳地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 “何倚风,你在干什么!!” “你就这样看着吗!!” “你就是这样看着她死去的吗!!!”何随无处着落的拳头僵滞在空气中,全身都气得发抖。 血肉飞溅的声音一直响彻在他的耳边,浑浊的人,令人作呕的,何随蹲下身,绝望地抱住头,胃部蠕动着,血的味道塞住了喉咙鼻腔。 何随终于干呕起来。 眼前是何倚风的双腿,像定在地上般的,无动于衷的双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何随捂着腹部站起来,望着何倚风身后被拉长的黑色的影子,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那般张牙舞爪,吃人的怪物。 就在下一秒,身旁呼吸的频率一瞬间改变了。 何随沉默地回身,沉默地看着何倚风终于冲进去。 坚硬的物体砸在正在施虐的人的后脑上,甚至能听到脑浆晃荡的声音。 何倚风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把曾用在何夏兰身上的凶器。 这只是另一场暴行而已。 无休无止的暴行,甚至看不清手挥舞的频率。 他只是在发泄而已,他任由着住在心底的野兽,控制了那具身体,血的味道让他兴奋。 何随走进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另一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而另一边,是野兽粗喘兴奋的低吟。 何随亲眼看着那火焰烧起,那身体销熔,红色的火光,一下子就席卷了砖瓦木梁的房子,撕裂一切,掩埋一切,狂涌的热气爆炸开,升腾起冲天的气流。 红火,黑烟。 而那个淡定地站在火光中的男人,嘴角噙着的抹似有若无的笑,衬着赤红的瞳孔,血泪,缓缓地从颊上流落,如同在见证着一场盛大的死亡,以及即将到来的,永无止尽的疯狂。 第五十三章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远,何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自己抽出了这个漫天红火的时空中。 他踉跄一下,抬起头,脚底下是一片幽深的暗,而四周,像影院巨大的幕布般,重复播放着那从沉默到疯狂的画面。 从噌怨的眼神,拖沓的脚步,到冷涩的刀锋,嘴角的狞笑,一帧帧、一幕幕,每一个细节,都仿佛身临其境。这简直比最炫目的3D效果还要真实。 何随从那些令人眩晕的画面中收回视线,投向斜前方的某个角落里,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奇怪的,何随马上就知道了他是谁。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也不是他非要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只是这里原本就安静过了头,除了声带震动根本制造不出其他的声响。 那个人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无数次重放的影片。也许对那个人来说,那该称之为噩梦吧,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何随故意站在男人的面前,挡住了他无神空洞的视线。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映不出任何的感情与故事。 “何倚风。”何随低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响在这样空荡广阔的空间中,显得十分寂寥。 面前的蜷缩的身子骤然间浑身一颤。 “你真的瞒着我很多事啊,何倚风。”何随眯着眼,直直地盯着那个无处躲藏的人。 “我真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右手抬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那个低垂着的始终没有抬起的头,何随弯起嘴角,“一不小心还真是吓了一跳。” “不容易吧,装了这么久好人……” 何随手一紧,拉住了那头上的细顺的发丝,轻轻向上一提,露出了一张空洞苍白的脸。 茫然地移动着的瞳孔最后停留在何随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何随的手突然被重重地拍开了,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慌。 何倚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看着何随:“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环顾四周,弓着背,双手牢牢地抱住自己不停左右摇动的头。 “不对,不对,都是梦,不是真的。”何倚风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最后看着何随说,“所以你也是假的。” 何随站在原地沉默,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努力在否定自己存在的真实性的人。 何倚风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开始慢慢地朝何随走过来:“没关系,这里的你也是我的。”冰凉的手指覆盖上何随的脸颊,何倚风的脸靠得极近,慢慢地,额头触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连双唇之间,都不过是几毫米的距离。 何随感觉到何倚风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膀,交叉搭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真是一个暧昧而又亲密的姿势。 何随皱了皱眉,没有动,也没有将何倚风给推开。 两双一摸一样的眼相对着,占据了彼此的瞳孔。这样近距离瞪着眼互相看着,何随感觉连呼吸都快要被遗忘了,反而对方碰触在身上的感觉,愈发地被敏感放大。 “何随,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要怎么办?”何倚风的唇齿轻声呢喃着,喷出的热气像一层膜一样覆在何随的唇上。 “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血,那么热,那么多,那么红,怎么洗也洗不掉,怎么忘也忘不掉。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何随敏锐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力道变大了,搭在背后的手手掌摊开,五指紧紧地扒在后背上,像是怎么抓也抓不紧,想要深深扎进血肉里一般。 近在眼前的瞳孔也在一瞬间变成赤红的颜色。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离开,如果不是你,不是你的话……”何倚风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大。 近在眼前的脸突然间侧移埋到了肩上。 何随的肩膀一痛,齿尖扎进肉里的感觉就像被蛇咬了一样,那毒素蔓延开,将半个身体都麻痹了。何倚风紧咬着不松口,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何随的整块血肉都撕扯下来。 扒着何随后背的手突然松开了,何随莫名地感到了危险的气息,一阵凉风自后背掠过。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尖锐的物体就深深地扎进了身体中,那种与神经直接相系的痛苦在一瞬间的麻痹之后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何倚风终于松了口,伸出舌头缓缓地舔弄着那处的肌肤,再然后,整个下巴仍搁在何随的肩膀上,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不一会儿,那笑里又夹杂上了哭泣般的呻吟。 这两种声音交替着,纠缠着,交融着,渐渐高起来,又徐徐低下去,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在这样诡异的声音里,何随感觉背后扎进身体里的东西越陷越深,会不会等会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穿胸而出的尖端了? 这个疯子。何随在心里想道。 他侧头凑近何倚风的耳边,说:“你还想杀死谁?”何随一问完,就抬手扳住了何倚风的身体,用力地往外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何倚风疯狂的脸色蓦地平静了下了,双手无力地垂回到身体两侧,冷静地看着何随。 “你为什么不救何夏兰?”何随问。 “如果没有她的话,你就不会走了。” “你恨她吗?” “我讨厌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恨她的?” “都是她的错。” “你想杀了她吗?” “都是她的错!” “你喜欢我吗?” “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扔下我,我们不该永远在一起吗?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何随突然勾起唇笑了一下,拇指抹上何倚风鲜艳的唇:“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何倚风也像镜像一般露出了一摸一样的笑容,只是略带嘲讽:“是啊,为什么你都不知道呢,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都不回头看我?” “所以你也想杀死我吗?” 何倚风一瞬间变得僵硬地像一具木偶一样。 四周放映着的画面突然加快了闪现,像按了快进一般,重复的情节与沉默的声音正缩小着包围圈,向着此方倾斜而来,像一堵轰然倒塌的墙。 你杀的、你杀的……凶手、凶手……快乐吗、快乐吗……不能原谅、不能原谅……疯子、疯子……为什么、为什么……谁的错……何随、何随……好难受、好难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黑暗的空间回荡着惊慌而又绝望的声音,在这样的声音里,不尽的血泪从何倚风的瞳孔中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落在何随摊开的双手上,带着像火一般灼伤人的热度,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割裂了掌心的皮肤。 何随捏住何倚风的下巴,目光森冷:“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哭了被你杀死的人就能活过来吗,你这样,何夏兰就能活过来吗!” “所以,我这样的杀人凶手,也早该死了……如果我那时……” 何随一巴掌甩在何倚风的脸上。 “你要这样自私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这样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 明明活得幸福地要死,有什么资格怨恨?明明是一切的罪魁,有什么资格遗忘?现在又来撩拨了自己,有什么资格一走了之? “何倚风,你留下的烂摊子,难道还想让我收拾吗?” “你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能还清!” “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现在!” 倾塌的墙像玻璃一般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何随定定地看着何倚风的瞳孔,道:“你本来就回不去了。” 何倚风双膝跪到地上,颓然地坐下来,抬头茫然地看着何倚风:“既然这样,我还能到哪里去?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罪人……”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何随朝坐在地上的人伸出了手,“在你还清之前,哪里都不准去。”在那个世界,只有我能罩着你,在那个世界,还有我能罩着你。 何倚风愣愣地看着那支静止在半空的手。 “我没什么耐心,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怕。”何倚风嘶哑着喉咙说,“我怕你再丢下我。”那样冷漠的背影,那样绝望而疯狂的夜晚,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你不是很擅长吗,我允许你杀了我。”何随冷淡地说。 何倚风微张着嘴,手臂颤抖地抬了起来。 何随不耐烦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我能一直呆在你身边?”那个声音还在不确信地问。 “废话那么多。”何随稍一用力,整个将何倚风的人拉了起来,一把扣住他的被捞进怀里,邪笑着看着那双熟悉的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我会让你,比死更痛苦……” 就在何随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地动山摇。 第五十四章 “我等你。”何随抱着何倚风说。 黑暗的碎片像残破的墙体一般剥落下来,从缝隙中透进的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进来,处在光暗交错中的两人,身体也渐渐模糊。 “你要去哪?”何倚风问,眼底含着不解和隐藏着的惊恐。 “你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属于这里。所以我会在那个世界等你。记住,我没什么耐心……”何随用唇堵住了何倚风想说什么的嘴,只是单纯地唇与唇相贴着,感受着对方冷清的温度。何随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说吧。” 相拥的身体一瞬间分开,各自开始崩坏。 “何随,这个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吗?”何倚风突然急切地问。 “你有那个本事吗。”何随鄙视地看了一眼何倚风,就闭上了眼睛,用身体感受着擦过身体的风刃,像失重般掉下去,再被切割成碎片。 紧咬的牙齿不致泄露出呻吟,神经被不断积聚的疼痛拉扯着,好像死了千万遍那般,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真是个倒霉的差事。何随朦朦胧胧中这么想着,就在下一秒全然丧失了意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阿随,阿随!”何随感到有人在不停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震动地就像外面地震了一样,脑子痛得就要炸开,喉咙一阵恶心,像是什么要翻涌上来。 “别摇了!”难受地开口喊道,何随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对焦清楚,雪白的天花板静置在上方,什么情绪也没有。 “阿随。”夏黎担心的脸随后出现在眼前。 何随继续迷糊了两秒之后,突然瞪了夏黎一眼:“我还以为地震了。” 夏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地震,有吗?” “人工地震。”何随没好气地说,手掌往后撑地慢慢坐了起来,夏黎在旁边帮他提了一把。 “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夏黎盯着何随,生怕他哪里出现什么异样。 “没事。”何随皱着眉说,声音却有点无力。他此刻全身像是被拆过重组了一遍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感觉好受的,稍微动动都仿佛能听到骨骼与骨骼间的响动声,一抬头就头晕目眩。 “没事。”在陆离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张黄纸被拍在了何随的额头上,“刚回魂,还有点不稳定,等完全融合就好了。” 何随甩甩头,想要将脑袋中的混沌弄散一些,却被陆离按住了肩膀:“别动,小心飞出去。” 何随无语地看着他,原来离魂有这么容易吗? 虽然何随不知道陆离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是想也知道不是他本人钻进了何倚风那扭曲的世界里,必然经历了魂魄出窍一类的灵异事件。 这感觉可真是一点也不好,何随扶着额头想,简直就像死去一次又复活过来。 “何倚风呢?”何随突然想起来问道,转头看向身子的另一边。 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闭着眼,一脸安详,无声无息。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不对,装着‘何倚风’的那个麻布袋子到哪里去了。 何随疑问地看向陆离和夏黎:“他呢,变回来了吗?” 夏黎笑了笑:“别担心,已经塞进去了……”但是何随却捕捉到了夏黎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异色,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只说了几句话,何随就感到累得不行,喉咙干渴地很。 他想要站起来,却脚底一软。 “你先别动,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何随警惕地看了一眼夏黎,对方好像殷勤地过分了点,虽然他们是好朋友没错,夏黎以前可没这么会照顾人。 不过何随还是说道:“给我一杯水。” 何随一说完,夏黎就手脚利落地递了被温度调得刚刚好的温水过来。 何随满心狐疑,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何倚风,正开口问着:“他什么时候能醒……”突然一下子顿住了。 不对,不对,这个是…… 何随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头发、脸,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的视线在何倚风和自己身上来回移动。 自己明明是短发,而何倚风则略长一些,还有身体,何倚风因为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明显应该比自己消瘦,可是现在…… 何随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边的何倚风,突然脸色大变,他一脸惊诧地看向夏黎,问道:“我和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由于太过虚弱,这句问话并没有什么气势。 夏黎扭过头,朝陆离不停地打眼色。 陆离根本不理他,老神在在地靠在墙上从包里拿出了本不知是啥的本子装模作样地认真看起来。 “啧。”夏黎不满地朝陆离觑了一眼,不得不重新面对怒气满载的何随。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召你们回来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夏黎挠挠头,歪了歪嘴,“不过反正你们长一样,谁用哪个身体也没区别嘛。” 没区别??这个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的病鸡一般的身体和自己健康强壮的身体没区别?何随还真佩服夏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能换回来吗?” 夏黎摇摇头:“暂时就只能这样……”如果在短时间内连续接受魂体相离又粘合的法术的话,血肉之躯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能量。 “将就着也是可以用的。”夏黎拍拍何随的肩膀安慰道。他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两个身体本来就没多大区别,如果刻意的话,甚至变得一摸一样也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身体现在弱了些许,那都不是因为些外力原因吗,大方向上还是很完美的。 何随无奈地望着属于自己的身体,确实,他自己第一眼不也没认出来吗。这样的换魂造成的影响可说是轻描淡写了,只是何倚风的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实在是不中用。在病床上躺卧了太久,似乎肌肉都有了一点萎缩,丝毫使不出劲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又其他的毛病。虽然现在是他在用着,还是要去医院复查一下比较好。 这个何倚风,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带来麻烦!还是自己把这个包袱背上身的,也不知道能又能有机会甩脱了。想到这里,何随就觉得更累了。 陆离留在房子里照看还未醒来的何倚风,夏黎则带着何随先去医院检查下身体,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还是要彻底地检查一下身体机能是否都正常运作才能安心。 “没问题。”夏黎朝跟出来的陆离摆摆手,对方的脸上显出一点不豫的神色。 “没把人带回去,他们自己也在焦头烂额呢,你就别瞎操心了。”夏黎安抚一样又握了握陆离的手,“况且我……现在也没那么弱吧。” 把手收回车里,再摇上车窗,在油门的声音中,陆离的身影被抛到了后头。 何随闭着眼斜靠在后座上,空间太小了,只能让人缩着躺着。不过除了全身无力外何随其他的头疼脑热倒是减轻了许多。 也许那爆炸般的疼痛也是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讯息,层层堆积无法消化造成了中央脑系统的紊乱吧。 被强制激活的记忆情节以光速流窜,根本容不得人多想,所有的行动也只是依靠本能,勉强地撑过来了而已。只是为了那一个目标,暂时放弃了其他的思考,总有点不折手段的意味。 而真相本身,依旧是残酷的,残忍没有一丝一毫地缓解。 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忘记吧,那个时候的他也是。 无法原谅,却又无处可逃。 今天的他们,终于坦诚相对之后,又会变成怎么样呢?如果那么容易就能结束就好了。 “夏黎,你什么都不问吗?” 夏黎并没有回头,而是眼望着前方,半晌轻笑着说:“好像突然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啊,不管是你还是我。” “你们家……你也是吗?” “阿随,如果我变得不是我,我们还是朋友吗?”夏黎突然问,口气一本正经。 何随哼了声,淡然道:“那还用说。” “等一切都解决之后,我会跟你好好解释的。啧,麻烦死了,真不符合我的风格。”夏黎似乎不满地垂了一下方向盘。 “保重。”那个世界的事情,何随明白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夏黎。他只是一个偶然被卷入灵异事件的普通人而已。至于自己的好朋友早深陷其中,那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算到了现在,他们也不习惯与对对方探究过多,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其他怎么变,对他们俩的关系也没有丝毫影响。 “对了,听说你之前是不是被那个小狐狸精给伤了?” 夏黎突兀地提起,何随刚开始有点迷糊他说得是什么事,后来才反映过来是于霖宇。明明过了也没有多久,他好像就把这个人给淡出了记忆,连带那伤害好像也一直没放在心上。一个真刀扎在他身上的人他视若无物,结果却一直纠结着何倚风的事。 不过,也算是知道那天晚上那小子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地逃跑了。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人,那样冰冷的刀锋与冷淡的月色,戳破了某处浓深的黑暗。被锁在心底深处的,不见天日的地方。 在那样时间与空间的错乱中忽然无所遁形。 于是心里的鬼终于跑出来了,化成了厉。 那时的那个人,自己尚且自顾不暇,那瞬间的疯狂又能去拯救谁。 不过还是无法原谅,他说他是自私的人,只看得到自己,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如此相像。 “我早说那小狐狸精不行,你到底觉得他哪里好?”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了吧。” “呵呵,那你身边那只真的鬼有没有把你迷了?” 何随抓起座位上的靠枕就朝驾驶座扔去,车子在路上凌乱了一阵,留下蜿蜒的车痕。 第五十五章 何随没想到会在医院里遇见钟原和司楠,他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当这两个人放下何倚风在一起之间,他们和何倚风的关系就该就此断掉,和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但是他忘了不管怎样,这两个人还是何倚风的好朋友。那份认识了许多年的感情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断掉,如果不是感情纠葛,他们本该更亲密才是。 何随和夏黎一起进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钟原和司楠面对面地从里面走出来。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双方都愣住了。 比起何随的惊讶,对面两人的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多,不敢置信,信息,甚至还有恐惧。 司楠颤抖地开口:“倚风,你醒了?” 何随稍一愣神,回忆起现在自己确实是何倚风的身份,至少就这虚弱的身体也只能是何倚风无误。如果坚持说是何随的话,要怎么解释不久前还健健康康的人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也许勉强还是能蒙混过去,比如说生了一场大病什么的,但也实在无法叫人信服。 夏黎并没见过钟原和司楠,伏在何随的耳边问:“他们是谁?” 何随低身回答:“何倚风的朋友。” “哦,那你现在是谁?” “……” 何随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扮演什么身份。 夏黎那个家伙已经没义气地扭过头去,假装自己是一个路人。 真是靠不住!何随鄙视地看了一眼夏黎。 如果是何倚风本人在这的话,这还真是个尴尬的场面。虽然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真的亲身面对大概又是另一番感受吧。毕竟他那时还是生死未卜的状态,也许早就不顾一切了,可面对面地看见放弃自己的前未婚妻和自己的好友走到了一起,不管怎样,总是不太自在的。 其实这既然是注定的结局,谁来处理不都一样。 何随终于打定主意来帮何倚风做个了断,既然他和他们的人生已经背道而驰,那就果断地说再见吧。 在司楠又一次叫何倚风的名字时,何随点点头。 他想象着何倚风平时会露出笑容,朝对面云淡风轻道:“好久不见了。” 与司楠脸上单纯的欣喜不同,钟原笑得有点勉强。 趁虚而入抢了兄弟的女朋友,怎么,这会儿终于开始不安了吗?何随斜睨着钟原,目光有一点冷。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虽然他也没做错什么,但是何随只觉得他背叛了何倚风,怎么看怎么道貌岸然。 司楠的泪水忽然间从眼中涌了出来,她大跨步向前,一句话不说,扑进了何随的怀里:“倚风,倚风,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后面的钟原一瞬间脸沉得和墨似的,连掩饰都掩饰不来了。 何随知道他感觉到了危机,因为何倚风醒来了,这份‘偷来’的感情原本就让钟原惶惶不安。 何随无法自控地挑衅地望了一眼钟原,他看见钟原的身体一僵。 对,就是这样,我都知道了。何随眯着眼笑了笑,手拍着司楠的背。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何随收回视线,轻轻地捏着司楠的肩膀把她推开。 “我听他、他们说……你不见了……我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要哭了,看你脸都花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倚风,你去哪了?” “你们应该见过我弟弟了吧,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才刚醒不久,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司楠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有点急迫地抓住何随的手,抬头焦躁地说:“倚风,我不是故意不管你,我……” 何随捂住司楠的嘴,摇头道:“不用说,我都明白了。”说着轻柔地抚摸着司楠的头。低头看着她瞳孔中的迷惑,温柔地说,“何随都告诉我了,你和钟原在一起了吧。” 何随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原一眼。 果然,司楠的回答如她所料:“不、不是,倚风,你不要误会……”而听到司楠的回答的钟原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他没有安全感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何倚风实在是高出了他一大截,在他深爱的女人的心里。如果何倚风回头,他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何随有点恶意地想。 不过,钟原不知道,他完全是多虑了,何倚风和司楠之间,绝对不会有可能了。也许这个女人还爱着何倚风,但在她动摇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永远陪在他身旁的机会。 何随退后一步,和司楠之间拉开了距离:“小楠,我不会怪你们的。即使无法陪在你身边,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下去。” “可是,你……” “嘘。”何随摇了摇头,“你不接受我的祝福吗?” 司楠只是看着何随,呆呆地一动不动。一直没有动作的钟原终于两步走在前来,将司楠抱进了怀中,看着何随说:“谢谢,我会照顾好她的,一辈子。”何随看着他按住怀中小小挣扎着的身躯,目光坚定。 何随伸出了右手:“我们还是好朋友。” 对面的人犹豫了两下,也伸出手和何随交握在一起。 何随刚松手,就感觉身体一晃,站在旁边的夏黎及时地撑住了他。不过才说两句话而已,何随再一次对何倚风的这个破身体感觉到了不满。 “可以了。”夏黎低声说。 接着何随靠着夏黎对对面两人道:“不好意思,我先去检查了,下次再好好聊聊吧。” “倚风,我、我陪着你。”司楠急切地说。 何随不置可否,实际上他真的不想再说话了,喉咙干涩地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一开口就吱吱嘎嘎地让他难受。 司楠不走,钟原当然也不能走。 “这位是?”钟原看着夏黎问。 “我是呃……他弟弟的好朋友。阿随有事,所以就让我带大哥来医院看一下。”夏黎绅士地笑着回答。 真会装。何随腹诽着。却突然间感觉到一丝不自在,莫名地感觉身上突然多了许多视线的注目。 何随环顾了一眼四周,根本不是错觉!不论是身边经过的、还是站在远处的医护人员,全都一脸惊异地将目光投注在身上,当何随看过去时,又慌忙地将视线移开。 莫名其妙被当做关注的焦点让何随产生一丝不快。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阿随,你是不是在这里做了什么?”夏黎低声地对何随说,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不知道。”何随郁闷地回答。 正在这时,何随一眼看见了不远处横穿过走廊的白袍医生,赫然就是何倚风在医院时的主治医师。 何随推了推夏黎,让他过去叫医生。 负责了这么久,也只有这个医生对何倚风的身体最了解了。 没想到医生经过夏黎的招呼转过头来时,却看着何随惊讶地长大了嘴。 “我没看错吧。”医生用手揉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何随无视那异常的表现,朝他点点头。 “你是何倚风?”坐在办公桌前的一声惊疑地向何随发问。 “恩,这是第一次见面吧,多谢您的照顾了。”何随镇定自若地说。 “你……”一声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你不是从病房里失踪了吗?”这个灵异的事故可在医院里闹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幸亏病人家属不知为什么也没有追究责任。 何随浅笑了下:“那个是误会。我那天刚醒,有点慌乱,自己跑出去的。” 医生一脸怀疑,不太相信何随说的话:“可是监控录像……” “录像怎么了?”何随装作一无所知地问。 被那张脸盯着,医生不知恩么就说不出口了,毕竟怪力乱神这种事,私下说说可以,真拿到明面上来,没几个人会相信,只会被人当做发神经。 医生有点拿不准坐在面前的这个人,可是怎么看,他也真的是那个何倚风。好几个月,医生每天都会去这个年轻人的病房例行巡视,定期检查,怎么可能会弄错呢。而且这幅孱弱无力的样子,也很符合久病刚起的摸样。 “我今天来,是想把身体彻底地检查一下,毕竟躺了那么久,不知道哪里……” 何随没说完,医生就听懂他的意思了。只不过……如果他真的是据传失踪的那天醒来了的话,怎么过了这么久才? “有什么问题吗?”何随直视着医生问。 “哦,没什么。你先等一会,我马上通知人去做准备。” 看着医生和夏黎一起走出去,何随才松了一口气,他差点就忘了何倚风在医院众目睽睽下失踪的那件事。当然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还好勉强糊弄过去了。 “倚风,你看起来很累,没事吧?”从刚刚就一直跟在何随身边一起走的司楠问道。 “只是太久没动了,身体有点僵。”何随靠在椅子上答道。这身体要完全恢复原来的摸样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太虚了。何随的脑海里一下子就闪现了好几套的复建计划,怎么把这瘦的皮包骨的身体彻底改造。 想着想着,何随又不爽地把脑子里的计划给完全擦除。 这本来应该是何倚风要做的事,为什么统统都扔到了他身上。反而便宜了那小子白白捡去了自己的好身体。 有没有搞错,那小子捅了一堆的烂摊子,到头来自己不仅要为他焦头烂额,费心费力,连身体都要帮他照顾。 这也太没道理了! “何倚风!”何随咬牙切齿地喊出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出声了。 “倚风,你怎么了,干嘛叫自己的名字?”一直全神贯注在何随身上的司楠第一时间发问。 何随表情从容地回答道:“只是太久没听见了,觉得有点陌生而已。” 司楠突然跪下来,把脸趴在何随的膝盖上,带着啜泣的声音闷闷地想起:“倚风,对不起,对不起!” 沉默在一旁的钟原脸色大变。 何随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玩了。 他可不想让这两人和何倚风的关系再变得暧昧不明、黏黏糊糊的,断就要断得干脆。 “小楠,你回去吧。把我忘了吧。”何随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回复成了自己一贯的冷淡。 “倚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司楠抬头大声地说,望着何随的眼中满是眷念深情。 “小楠!”钟原喊道,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怎么变成这样。何随皱起了眉头,推开司楠抓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们……不可能了。”果然,一开始就应该这样的。 何随不去看司楠那张哭泣的脸,而是对钟原说:“她现在是属于你的。” 钟原马上明白过来,果断地抱起了司楠:“小楠,既然知道倚风没事,我们就回去吧。” “不……” “你闹够了没有,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钟原第一次朝司楠大声地吼了起来,“你忘了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吗!” 这是什么狗血剧啊,何随扶着额头,他一点也不想再看了。 钟原正拖着呆怔的司楠往外走,门却在这时从外面打开了。 “你们……”那是与坐着的何随一摸一样的,另一张脸。 第五十六章 何随没想到何倚风这个时候会出现。 何倚风似乎也没料到会突然见到钟原和司楠,一脸惊讶地呆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握着门把的姿势。 钟原看了何倚风一眼,仓促地点点头,依旧拉着司楠往外走。 “你干什么,我不要走。”司楠回过神挣扎着,用力地掰着钟原的手。 可是钟原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何随看见何倚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皱皱眉,刻意咳嗽了两声以引起何倚风的注意,同时嘴里对他说道:“哥,你来了。” 何倚风果然被何随分散了注意力,目光落向何随的同时手也放了下来。 “哥,你不要站在那里挡着人。”何随道。 何倚风有点迷糊地听着何随的话,却还是跟随着何随的示意侧开了两步,不再挡住门口。 何随见他看着钟原两人还想开口说什么,赶紧又补充了句:“他们有事先回去了,你过来这边。” 被何随凌厉的眼神一直瞪着,何倚风虽然有些犹豫,还是向何随走过去。 “倚风,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终于搂着司楠跨出病房的钟原对着何随说,接着就强硬地无视司楠的反抗拉着她走了。 何倚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脚刚不由自主地抬出一步,手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你要干什么?”何随冷冷地问。 何倚风回头看来,支吾着道:“他们……” “你还想回到以前那样吗?” “我……” “没有你他们会更幸福。”何随直击要害。 “我不是……” “既然你没那个打算,就不要做多余的事。”何随拉住何倚风的手松开,他使不上太久那样拉人的力气。 何倚风站在何随面前沉默着,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却没有视线相对,仿佛在想着各自的事。 “对不起。”憋了半天,何倚风也只憋出了这俗气的三个字。 就不会换个词吗?何随在心里好笑,这一个月他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在何倚风嘴里听见这三个字了,廉价地不要钱。 何随现在没力气和何倚风说话,虽然该陈述的事情有一大堆,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何倚风却没何随这么悠闲淡定,稍显紧张地盯着何随的神色,也不等问就自己解释开了:“我也是刚醒过来,才发现和你……那肯定不是我在做梦了,在那里看见你。” 何随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何倚风一眼,只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陆离告诉我你来医院了。本来应该是我……” 何随揉着太阳穴,乜着眼瞧何倚风:“你非要现在说吗?” “啊?” “让我安静一下。”何随没好气地说,自顾自地开始闭目养神。 何倚风的说话声停了,何随听见他拉过椅子坐下的声音,也没有再理会。 夏黎和医生商量的结果是何随暂时先住院两天观察一下,如果真的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回家开始复健保养。何随并没有什么意见。 “公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先看着。” “哦,你这个米虫终于也能发挥作用了?”何随明显在削夏黎。 夏黎回之一笑:“不小心弄垮了你可不能怪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帮忙吧,这样也会方便一点。”一直沉默在侧的何倚风说。 夏黎一把勾在何倚风的肩膀,不满地说:“怎么,大哥你不相信我吗!” 何倚风无奈地看着他:“我也有点经验,反正也变成现在这样了……”现在怎样了,何倚风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看向何随。 何随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两人,目光落在何倚风身上:“对啊,也算你欠我的,这就开始慢慢还吧。”接着瞄了眼夏黎,“那你就继续当你的公子哥吧,公司也有救了。” 夏黎还想还争论反驳两句,站在后面的陆离拉住他的衣领,冷冷地说:“你是以为自己很闲吗,少爷。我们也该回去了。” 夏黎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不耐烦地答道:“我知道,我知道啦!你别老是烦我。” 夏黎刚一说完,一把木剑就从后突然出现横过了他的脖子,陆离语气平淡地问:“你说什么?” 刚才还状似气势嚣张的夏黎立马蔫了,举手投降:“好表哥我错了,我马上就跟你回去。” 陆离的剑这才放了下来。 接下来夏黎不得不跟何随告别了:“阿随,我家里还有一堆破事没解决,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也就放心了。我要走了,等告别了那堆麻烦就来和你再续前缘。”说完还眨眼扔了个飞吻。 坐在病床上的何随差点没吐。而且什么叫看他活蹦乱跳的,要活蹦乱跳也该是另一个人。 陆离没容夏黎再废话,对何随吩咐了一句:“有事电话。”就拉着夏黎跑路了。 看他们那急迫的样子,倒真像是有重要的事。 这个世界整个都不正常了,何随想。 自从遇上了何倚风,就没有过几件好事。何随瞥向一边沉默的人,自己的身体看着就是顺眼,但一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是何倚风……无论多少次何随还是想骂脏话。 何随检查完后已经睡过一觉醒来,所以现在的精神还不错。 何随看着何倚风,何倚风看着地板。压抑的气息渐渐地在病房内弥漫开。 “你感觉怎么样。”还是何随忍不住先开口,虽然语气仍旧不怎么好。 “这个身体很好用……”何倚风不假思索地回答完,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身体能不好用吗。何随恨恨地想。 何倚风马上扮上一脸的无辜,嗫嚅着说:“应、应该可以换回来吧。” 看着何倚风这幅明明得了便宜还可怜兮兮的样子,何随真想拿过一边的水果砸他头上,要不是看在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上,何随感觉到了进退两难的焦灼。揍又心疼,不揍就只能憋着气在心头。反正无论怎么做他都不可能舒坦。何随只好压着嗓子对何倚风说:“换身体这件事,不要再提。” 就把这伤心的一页揭过去吧。不过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何随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想好了吗?”他问,“我和你说的,你都记得吧。”不管怎么说他都和何倚风的心灵直接对话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映象很深才是。 “你能坐在这里,我就当你都记住了。我不会反悔,至于你……”何随目光深沉的看着旁边的人,双手抚摸上他的脸:“你现在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 空气安静地只剩下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何随无比认真。 奇怪地,一直晦暗不明的道路突然间变得明朗。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着什么,并且可能导致的结果。 对于眼前一直不知如何是好,若即若离的这个人。一旦下了决定之后,两人的间的关系也变得简单了许多。虽然还有许多空白与障碍,但伸出了手不打算再放开这件事,总算是彻底的被决定了。 包括自己的怨恨,包括他所犯下的罪,一并消融,一并接纳。不再去探讨原不原谅的问题,从此时此刻开始,就只有他们二人。 “今天之前的一切,都不许记得。”何随靠近何倚风说,脸贴着他的耳边,声音沉稳而又不容违抗。 “何夏兰、钟原、司楠,我就当他们都没发生过,你也当他们从未存在过。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看着我。”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那样,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当你死了。” 何随刚要放开何倚风退回去,突然感到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他看不见那张伏在自己肩膀上的脸,却能感觉到右肩上湿热的感觉,透过了薄衫,渗透进皮肤里。 哽咽的声音虽被压抑着,在寂静的房间里却仍被放大了数倍。 “对不起……” 真是怎么也学不乖,何随轻轻地叹口气。 这十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何随想过许多次,这一刻却觉得答案一点也不重要了。 或许那黑暗会永远存在何倚风的心底永远不会消散,那是他无法获得任何原谅的,深重的罪,他将永远背负着,无法解脱。不过既然伸出手,何随就会一直站在他身前,和他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何随也没立志过要做善良的人,他一直也是自私的,为了自己而离开,现在也不过为了自己而包庇而已。 “哭够了就把手放开。”何随回复了冷冷的语调说。 何倚风仿佛没听见一般地继续把脸埋着。 “快点,放手!” 何倚风仍旧充耳不闻。 何随郁闷地看向刚刚才推门进来的笑得一脸慈爱的医生,就听他用慢悠悠地声音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很好啊。” 何随明显地感觉到何倚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反而笑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在医院里呆了两天,确定全身上下一切正常之后,何随就正式将疗养地搬回了家里,反正有何倚风这一个免费仆从,何随一切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够了,其余时间都花在利用健身器材锻炼自己的肉体上。 比起作为一个魂魄的时候被迫被何随奴役,何倚风现在算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怨言了。不仅家事一切包办,而且也暂时接手帮何随管理公司。他在没发生车祸前干得也是相似的工作,所以此刻并没有遇上多少困难。何随将公司的详细资料发过去,再亲自地讲解一番之后,何倚风马上就上手了,开始了假扮何随的生活。 一个公司可不能长期缺乏领导者。 最感觉奇怪的就是何随手下的员工了。BOSS自从无缘无故地请过几次长假回来后仿佛就性情大变,这次更是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以前何随虽说不上脾气坏,也是不苟言笑的,一天到晚冷着张脸,弄得公司的员工长期怀疑他们的BOSS患有面瘫症。而且无论何时说话的口气都一成不变的,冷淡没有起伏,只求简洁简要。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BOSS的气场。 但是现在坐在办公室里的这位,不仅每天都会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就连下达命令也是客客气气的,不严厉但也不亲近。不过在做重大决策时还是和过去一半冷静果决。 公司里的女员工都在谈论,最近经常见BOSS一个人坐着默默地发呆,一脸忧郁脆弱的样子,简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拥抱安慰他。但是鉴于对方的身份,至今还没有人敢真的尝试过。按理说这种气质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他们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BOSS身上。这种从冷艳精英到忧郁小生的落差,引起了众人的许多遐想。 首当其冲的就是BOSS正陷入一场艰难狗血的痴恋之中,为伊消得人憔悴。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八卦群众纷纷感叹,同时也有一部分人深深叹息又一优质股的陨落,自己怎么就没有早出手。 接下来就是纷纷猜测那个让BOSS如此神魂颠倒的人到底是谁? 连这样高富帅的BOSS都搞不定的人,实在是轻易想象不出来。 终于有一个做了大胆地猜想,不会BOSS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吧? 出乎意料的,这个想法竟然有许多人附和。谁让现在搅基风潮席卷全球呢,这种八卦,只能说是喜闻乐见。 马上就有人提醒,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前一段时间闹鬼的事了? 那次闹鬼事件原本闹得还挺轰动,但人都是健忘的生物,过了这么久没再出什么状况也渐渐从众人的记忆淡去了。现在有人说起,大部分人马上就想了起来。 对啊,那时候不是据说BOSS养了个人鬼难辨的小白脸么。这件事还成了公司的一段奇谭,但谁也没勇气去向BOSS打听真相,相信以后也会成为XX公司的N个传说之一。 众人这么一联想,简直板上钉钉BOSS是在烦恼着男人的事情呢,很可能是和那位兴致不明的小白脸发生了感情问题。也或者是另一位新欢,总之BOSS是个基佬这个事实,不知不觉地就被众人给认定了。 前一次还有鬼怪灵异做掩护,这次的八卦中心就完全在了何随身上。 一时间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当然大家也尽力避免传到BOSS本人耳中,毕竟被迁怒丢了饭碗,幸亏大家也很团结,只在私下里热闹。不过再怎么隐蔽,那种鬼鬼祟祟透着诡异的气氛还是让暂时假装何随的何倚风有所察觉。 “公司怎么样?” 何随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看着八卦肥皂剧,问刚刚脱下外套的何倚风。 虽说把事情都交给了何倚风去办,但何随也不是一点都不管,每天回来都会让何倚风汇报一下当天的情况,有些重要的决策也会告诉何倚风要点。 “你好像很受欢迎。”何倚风拿着回家路上绕去超市买的蔬菜鱼肉,径直进了厨房,他的时间没工作、家务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一刻能够停下来。 “什么?” 何倚风将自己几乎被围观了一整天的事大致地告诉给了何随。 他着实没想到,会有一个公司的员工对自己的老板这么富有热情,何倚风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热情如火的目光,就算坐在办公室里,都无法阻挡从门外侵入的那种如狼似虎的窥视。 就像有着一屋子的痴汉一样。 “他们平时就是这样了吗?”何倚风实在不敢相信何随一直处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看那面无表情,冷傲凌厉的气势怎么会有怎么活泼的办公风格。 何随眼角跳了跳:“没有,他们……”何随回忆着过去工作的情景,大家都严肃认真的干着自己的活,只偶尔开开玩笑放松一下。在他面前也是正常的下属的样子。除了不久前的闹鬼风波鸡飞狗跳了一阵,跟其他单纯的工作者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办公室这种地方,也难免有许多八卦……何随从来没管过这些,只要人人都能把分内的工作按时做活,其他的娱乐活动他一概不干扰,何况只是同事之间聊聊天解解闷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我扮得还不够像,所以他们有点怀疑。”何倚风说。可是他忘了在别人眼里那岂止是不像,何倚风简直就没有投入角色过,完全本色演出。 不过就算再有疑虑大概也没人会想到竟然换人了,毕竟公司也没人知道他们的BOSS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存在于世上,而且短短时间还经历了这么多不思议的事件。超出一般常识的事,实话实说都没有人会相信。 “你不用管他们。”何随只能这么说。 他回头看着何随忙碌的身影,从气质上来看两人确实相差地非常的大,就算长得像站在一起也很难被搞混。不过那不同比起刚开始还是有了些许的差别,是何倚风变了。 何随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关了电视,起身走近厨房,最后靠着墙看着何倚风忙碌。 利落地洗菜、切菜、倒油、翻炒,全神贯注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么一件让他上心的事,全身绷得死紧,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何随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何倚风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却怎么都感觉不舒服。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说好了,看似已经开诚布公地谈妥了未来,最初的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是扩大了许多。两人之间拉出的那条界限,清晰而碍眼。 何随知道问题当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可是这样下去凭何倚风看不开的脑袋能不能自己醒悟何随更十分怀疑,他也懒得等那么久。 这小子怎么就有数不清的麻烦呢。 何随皱着眉,看着何倚风一脸不耐。 抽油烟机呼噜呼噜响着,何倚风终于完成了第一道菜,关火盛菜,回头刚要将食物端上桌差点就将手里的盘子惊掉到地上。 突然间发现有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后面看着你能不惊悚吗。 何倚风缓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不声不响地站这儿,差点被你吓死。”边说着边端稳食物继续往餐厅走。 何随沉默了数秒才开口道:“你不用这样。” “哪样?”何倚风身子停住,两眼看着桌子像是在发呆 “这么尽职尽责。” “我也没做什么,不是和之前一样吗。你现在不满意?” “你以前没这么任劳任怨。” 何倚风轻笑了一声,抬眼睨着何随:“喂,你意见会不会太多了。我这样还不好吗……” 何随走过去,两手按着桌子,将何倚风困在自己的身下,认真严肃地说:“反抗也是种情趣,看来你还需要更深入了解一下我的喜好。” 何倚风的脸‘刷’得红了:“能不能不要用这个姿势说话。” “我说过让你忘了那些事,你现在欠的人,只有我而已。” 何倚风垂下了眼帘,声音低得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那么轻易就能忘了的话,我也想啊。可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头,“每一天都会想起来。只要一停下来,一闭上眼,就会马上想起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根本控制不了。” “何随,怎么办,我觉得我不行的,我试过了……” “你可以,你不是都忘了那么多年吗?” “是啊,也许我可以再疯一次,再病一次…… 只有那样……” 何随抓住何倚风的头发,狠狠地说:“一样的话我不想重复那么多次。你看不开也得给我看开。我既然把你捡回来了以后就都是我说了算,别婆婆妈妈的,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幅鬼样子。” “不管怎么何随我杀了人啊,我杀了她……我这样还算是个人吗……”何倚风双手紧紧地拽住何随的衣服,一瞬间失力地向下滑去。 何随一把捞住了何倚风往下沉的腰,冷冷道:“是人是鬼都无所谓。”突然一手遮住了何倚风的眼,低头堵住了他的唇舌。 “比起那样,还是让你来烦恼其他的事吧。”灵活的舌头突入唇齿,窜入对方的口中,开始强势地吮吸起灵异唇舌中的津液,灵动地挑逗着,长驱直入剥夺对方的呼吸,全然无视身下的挣扎。 这一次,姑且就来个真的吧。何随在心里啧了一声,本来没想到这么快的,不过反正也是迟早的事,这利息早晚都要收的。 原来还想过要不要放过你。何随盯着何倚风,谁让你这么爱挑事,那就只有不客气了。要陷就一起往下坠落吧。 有了个一辈子的拖油瓶,不物尽其用怎么成。何随自嘲地想着,变态就变态吧,也没什么损失,大概也遇不到更让人满意的了,就是这么个用处,谁都可以。 等何随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结束,何倚风除了贪婪着吸着空气还反应不过来。 何随并没有停下动作,漫不经心地撩开何倚风的衬衣将手伸入他的腰间,缓缓地抚摸那光滑的腰线。 何倚风还在喘息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 何随早就放开了捂住他双眼的手,而是往下轻轻地搭在何倚风的后臀上。 何倚风勉强地组织起声音,震惊地看着何随问:“你、你在干什么?”何随眼里不同以往的认真让何倚风本能地感到害怕。 “让你明白,以后还要做些什么……你的责任还大着呢,以为那些就够了吗?”何随不紧不慢地说,整个身体不怀好意地朝何倚风贴上。 何倚风愣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何随在说什么,满脸不敢置信,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反而脸憋得通红,连皮肤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我没有在开玩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我也懒得去找了……” “可是,我们是……而且,我不、不是……” 何随暧昧地在何倚风的耳边吹着气:“我答应留着你一辈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第五十八章 “等、等等!”终于发现何随并不是在开玩笑,何倚风陷入了无比的混乱中,“我、晚、晚饭还没准备好呢。” “没关系,我先吃哪个都可以。”何随的牙齿在脖颈上轻巧咬了一下,引起身下人情不自禁的颤栗。 何倚风简直欲哭无泪,难道要任何随这么为所欲为下去,怎么可能。但是好巧不巧的,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某天偷偷观看某种特殊爱情动作片时的情节,当时无法直视的场景现在却莫名地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纠缠的身躯、火热的喘息,仿佛都近在身边。接下来是什么……何倚风拼命地阻止自己的想下去,却不受控制的不断回忆那最后一步,肉体啪啪的撞击,像打桩一样恐怖的频率,摩擦而不停回想着的淫靡的水渍声。 最后全都渐渐模糊,眼前出现何随清冷的眉眼,可惜对方现在做的事和他冷淡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 何随的手沿着何倚风的腰部往上,稍显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弹性十足的腹部肌肉,何倚风猝不及防的轻哼一声。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何随自然之道他最敏感的地方在哪儿,就算身体里的东西不一样了,这幅皮囊的德性也不会有改变。所以何随要让何倚风兴奋起来,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 何倚风还在苦苦挣扎:“何随,你别忘了,这、这是你的身体。” “是啊,所以我十分想念他。抚摸自己的身体,不是很正常吗?”何随的指尖拨弄着手下两粒凸起的红点,恶意的拽了拽。由于从撩起的衬衣外窜进的风,那个敏感的小东西已经变硬了,精神地挺立着。 于此同时,何随还挺起一边的膝盖,在何倚风的两腿之间缓慢地摩擦着,一下一下,随着某个固定的节奏运动。 何倚风的喉头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何随,别玩了……”何倚风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哀求。 何随毫不客气地咬住他的下巴,根本不理人。 渐渐火热起来的身体让何倚风感到无法压抑的恐惧,他也早已无暇想及其他,只能全神贯注于面前的人身上,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不知那风雨会将他的命运带向何方。 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能做什么来摆脱目前的情况。只能机械地喃喃着不行两个字。 “又不是女人,你怕什么。” 大哥,是女人我就不怕了啊,你又不喜欢女人。何倚风无语地仰视着何随,却在接触到对方眼底的戏谑时难堪地避开了视线。 这也太奇怪了,就算喜欢男人也不用对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下手吧。 何倚风越想越不对,无论从哪里开始想现在这个状况都很不对劲啊,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不过是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为某人准备晚餐而已……何倚风到底有什么不满的,要这样来整他。 在何倚风的沉默中,何随已经变本加厉地抽出了那裤子上的皮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内裤边上打着转,仿佛随时就能进攻核心部分。 从下而上勃发的颤栗狠狠地击中何倚风的神经,一瞬间电闪雷鸣,身体里有一股炽热的渴望即将汹涌而出。 何倚风全都都颤抖着,难以控制的情热似乎在无声地恳求更亲密的接触。 就在这时,何倚风撞上了何随不经意地看着他下身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我们这么像,爱好也应该差不多吧。你怎么会喜欢女人呢?”说着这句话,何随突然一下子将何倚风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臀,手指停在尾椎的地方,隔着裤子,恶意地朝你挤了挤。 何倚风就像触电一般,整个人都僵了。 欺人太甚,只有这几个字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你他妈的闹够了没有!”连空气都为之颤抖的吼叫冲口而出,何倚风紧接着抬起两手双掌撑着何随的胸膛全力地往后重重一推,这一推搡没有任何的保留,何倚风用尽了吃奶的力量就为了摆脱何随的控制。 骤然失去平衡的何随一下子向后倒去,后背磕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何倚风还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他妈的就以为我好欺负!王八蛋,变态!身体还没养好就乱搞。” 何倚风羞恼地瞪着地上的人,他能把何随推开不得不说是他们交换了身体的功劳,虽然气势上差了一点,但是在力量上这具原来何随的身体还是占了压倒性优势,何况何随根本没锻炼几天,肌肉还没养出来多少。 何倚风刚开始也是忘了,还停留在当初做游魂时被何随压迫无法反抗的状态。 现在的何随根本没有武力值,实行霸权政治也要掂量一下。 何倚风喘着气,感到下腹饱胀地难受,他的脸更红了,嘟嚷了一句“尽乱来”就慌乱地转身逃进了卫生间里。 何随唇舌的感觉,手的触感,还久久地停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几分钟后,何倚风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萧索的笑起来:“变态,完蛋了。”无法逃出的牢笼,总是永无止尽,不过是一座将另一座覆盖。 何倚风坐着,渐渐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太安静了,何随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按照常理来说的话,何随可不是个打不还手的人,肯定早就应该进来修理人了才对,怎么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是从刚刚何随倒下去开始,就没听见他哼一声。 何倚风突然有点慌,难道他那一推推出什么事来了吗,或者是他低估何随这个身体的力道,刚刚确实没有留情,实打实地砸在何随的胸口上。 何随现在根本还是一个伤残人士,不会那一下真的…… 想到这,何倚风赶紧起身开门回到了他们之前对峙的地方。 果然,何随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躺着,还维持着刚才被何倚风推出去时摔倒在地的姿势没有变过,闭着眼,安静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何随,你不要开玩笑。”何倚风跪下来摇晃着何随的身体,没有一点回应。 “喂,何随,你别吓我。”何倚风一点一点地加重着手里的力道,睡得再怎么沉的人,被这样有如八级地震般地摇晃着也早该醒了,但是何随的眼皮连动也没动一下。 何倚风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呆看着何随,突然颤抖地抬起了手指,缓缓地送到了何随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息碰在皮肤上,何倚风剧烈动摇的心才安定下来。 自己的这个身体有这么不经用吗,竟然只是这样、这样打了一下,就几乎弄出了事关人命的大事故,何倚风完全难以相信。 如果、如果何随就这么醒不过来怎么办……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如果何随出事的话,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家,怎么能这样莫名其妙地又失去。 这一次,又有谁能来原谅他。 他又怎么有勇气原谅自己。 透明的液体失控地自眼角滑落,从下巴,不断地滴落下,滴落在何随的脸上,弄湿那苍白脆弱的脸。 何倚风对着何随脸上的那一汪水渍,突然醒过神来,用袖口不停地擦拭着自己泪湿的脸。粗鲁的力道将整张脸搓地满是红痕。 耳边仿佛又传来何随的骂声,“哭什么哭,吵死了。” 但是从眼角冒出的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泪腺的开关完全坏掉了那般。 何倚风慌忙地站起来,开始打电话叫救护车。 挂断电话后,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何随身边,倾下身,嘴唇轻轻地贴在下方软糯的双唇上。就在不久前这灵活的唇舌还诱惑地贴在自己身上徐徐地亲吻,引起一阵阵敏感的颤动,就在不久前,这个人还胡作非为地说着悖伦的情诗。 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确实比之前发生的所有所有加起来都更为恶劣的玩笑,更为残忍的惩罚。 何倚风把头抵在何随的肩窝里,一声声,就像祷告一般说着:“只要你不离开我,随便怎么样都好。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所以,只要在一起,只要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没关系。” “我只要你。” 在何倚风如同中毒一般地呢喃中,医院的人终于到了。 何倚风疲累地坐在何随的病床边上,和最初的场景颠倒过来一般,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变成了何随,而他变成了那个无能为力的人。 真是讽刺啊。 其实和他们有缘分的,是这间医院吧,兜兜转转得都绕不开他。或者这医院里其实有什么地缚灵,看上了他们两个,所以千方百计也要留一个下来。 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后,那些医生竟然告诉他何随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恢复地很好。而为何会突然陷入这昏迷,暂时也找不出原因来。 这算什么,听着怎么那么像植物人啊。他上次是车祸好歹还说得通,何随只是被他打了下就变成植物人了?这么轻易就能变成植物人,那不是全世界都剩不到几个人能活蹦乱跳了。 有位年轻的姑娘还在旁边不靠谱地猜测了句:“习惯性植物人?” 这什么破医院,都不讲科学的吗? 何倚风一直是不发火的人,却忍不住朝那群医护人员吼开了。虽然他也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这不过是迁怒而已,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何倚风失神地盯着默然不语的何倚风,没有焦点的视线只是随意地落在躺着的人身上的某个角落。 雪白的被单盖在何随的身上,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 何随看着那只消瘦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瞳孔中闪过一道光。 一直戴在那具身体上的,那只熟悉的式样古朴的戒指,在何倚风醒来,在他们互相换了身体之后,却并没有摘下来过,此刻,像吸饱了血一样,呈现着妖异的鲜红色。 何倚风拿出手机,翻到了陆离的号码。 最终章 一个月后。 在公司里的最后一个人也下班走了之后,何倚风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落地玻璃窗外,晚霞映着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暧昧的暖色。 看了看时间,何倚风站起来,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放弃了呆在公司里加班这件事。 两个小时前夏黎打了电话过来,说今天就会把那个人送回来了。 不知不觉,竟然都过了这么久了。 自从那天何随无缘无故,疑似被何倚风一掌推成植物人之后,医院无法查明的原因,何倚风无意间注意到的形态诡异的戒指,叫来了陆离。 果然不是一场普通的昏迷。 听过陆离的解释,何倚风暂时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他失手伤人,虽然真实的因由其实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但是空气马上又变得凝重起来。 陆离说何随并不能马上醒过来,如果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他就会一直这么沉睡昏迷下去。 其实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可以说是陆离一手造成的。当初他给两人的戒指,根本就没搞清楚是什么性质的一件道具,陆离也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在一定条件下,它可以使魂体实体化。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条件,陆离那时也不清楚,想不到随手丢给两人,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起了作用。有用就好,一笔成功的买卖让陆离自己也忘记了那枚戒指的不明之处,商品出售之后便不再关注。 就是这么一笔双方都糊里糊涂的买卖终于产生了严重的售后问题。 既然医院无能为力,何倚风就又把何随搬回了家里,等着陆离来做怪力乱神的不科学诊断。 随同陆离一起前来的夏黎在见了何随的状况之后,和前者大吵了一架,差点就动起手来。还是何倚风以身劝阻,挨了好几下拳头,双方才勉强冷静下来。 这下是不动手了,但是唇枪舌剑却没有落下,不过基本上就是夏黎在说,陆离保持着一贯冰块脸的沉默。 何倚风总结夏黎的大概意思,就是一切负面有关笨的形容词加上陆离两个字作为句子的主语,然后具体地搭配上有关这次意外的陆离所犯的愚蠢的错误,中心关键词是戒指两个字,然后彻底否定陆离的存在价值。 “你这二十年脑袋都白长了吧!”夏黎正大光明地怀疑着陆离的脑智商,让人奇怪的是陆离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之后何倚风也是从夏黎的话中获得的信息,何随的昏迷都是因为那枚混蛋戒指的缘故。 在医院里发现戒指不对劲的时候,何倚风曾经尝试着要把那戒指从何随的手指上取下来,可是无论他用尽什么方法,戒指都纹丝不动地缠绕在何随的手指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于是经过不知怎么就从败家公子进化成了灵异大师的夏黎的一番谆谆教导,终于真相大明。 那枚戒指之所以能吸了何随的血之后就能让游魂状的何倚风保持实体,是因为它将何随的生气渡到了何倚风的身上。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有着相似的气场,所以才能成功。而滴血不过是为了让戒指正确辨识吸食生气的对象而已。也就是其中一个人付出双倍的生命力来维持另一个人的存在。 但这戒指本身并不是好东西。 后来当何倚风苏醒,两人换过身体之后,戒指就变成了戴在何随的手上,这样一来,戒指便从传递作用直接变成了以何随的生气为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掏空他的身体与灵魂。现在还只是昏迷而已,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何随可能就直接不复存在了。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夏黎甚至怀疑起了陆离,“一大早就布好了这个局,其实是你才是幕后大BOSS……” 一直默默无声的陆离这一次毫不客气地给了夏黎一顿揍。 “一定被我说中了!”夏黎不怕死地继续挑拨,然后被陆离面无表情地扔出了房子。 当然,这一段表演一直是很严肃的,至少何倚风看不出他们开玩笑的成分。如果何随都变成这样了那两人还能笑笑闹闹的话……事实上何倚风当时并没有空仔细考虑这些。 “怎样把这戒指弄下来?”何倚风还在拨弄着何随的手指尝试使戒指掉下来的方法,依旧是徒劳无功。 陆离的回答也并不乐观。 所以用途不明的道具最好不要乱用。 最后几人决定将何随抬回夏黎家里研究,毕竟那边各种这方面的信息都比较全面,也能使用一些其他的方法来延缓何随生命力的流逝。 何倚风也只能点头同意。 两人把何随带走之后就一直杳无音讯,何倚风时常在想何随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返,一个人回到那空荡荡的房子里总让他觉得恐惧,空气也逐渐变得冷清,何倚风留下的气味渐渐消散,要不是每天看见自己的脸,何倚风几乎都怕忘记了对方的摸样。 每一天,都过得无端漫长。 何倚风不敢再想,只能整天埋首于工作之中,有时直接就睡在了办公室之中。回到那个无人等待的家里,仿佛是件无比可怕的事。 就这样,漫长的一个月过去了,何倚风终于接到了陆离的通知。电话里陆离并没有说何随到底怎么样了,那种一如既往的平淡口气也让人无从猜测,只会心生忐忑而已。 明明迫切地想知道结果,却又惧怕失望,迟钝的脚步伴随着僵化的身体,迈出一步就要花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车流、霓虹在视线中退去,直到看到一直黑暗的窗中亮起的光,心跳终于达到了最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心跳过速而直接思维停摆。 何倚风深吸了一口气,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走进了大楼里。 “我不会后悔,我会陪你到最后。” “如果你食言的话,我一定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 其实他的愿望一直很简单,想要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另一半,想要完整的不被撕裂的灵魂,他们理所应当在一起,分享彼此的生命。 他疯狂过,沉沦过,却又被救赎。 所以,“请不要再次离开,只要是你的愿望,那就是我存在在这里的理由。” 何倚风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 空气中响起熟悉的冷淡的声音:“你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正文完
推书 20234-03-11 :偏偏遇见你之花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