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弄他舌尖:“你曾几次对我开枪,我们未再谈过此事,但我明白,在你心里,这些还没有过去。虽然我讲过,我原谅你,你仍怕我不信你,怕我没有原谅你。”
这次换他不讲话。
“方,我不愿见你不安心。”我抽出手指,叫他坐我腿上,“今天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送我什么?”听声音,他并不很期待,大概以为又是袖扣、手表、皮带一类东西。
我看着他:“FN有一款半自动手枪,瓷质枪柄,30发SS190子弹容量。认识你前,这支枪我已在用。”他抬起头看我,不可置信似的,“我将它送给你。日后我令你不开心,你随时可对我开枪,杀了我也好,我不怪你。”
“罗迅……”他看我半晌,居然哭了起来,“罗迅,不需要这样……”
我不甚熟练的哄他:“乖,不要哭,我只想你安心。以后我与你在一起,就由你来负责我安全。”
他反而哭更厉害,我在他脸上摸到满手泪水。
怎么反应这样大,啧。
“来,叫你摸摸这把枪。”我握住他的手,“看你喜不喜欢。”
他的手被拉进我腿间,才觉得不对。等握住‘枪柄’,烫到了似的一惊,终于破涕为笑,骂我:“流氓。”装腔作势想把手抽回来,我当然不允许,吻得他腰软,讲:“给我看看,你会不会用这把枪,用的好,我才会给你;用不好,就不算了。”
他回答:“你不要脸。”
我坦然点头。
结果证明,无论哪一把枪,方都用的很好。
被我在书桌上折腾过一次,他稍稍恢复力气,就跑到三丈外。那么警惕看着我,好像我是某种洪水猛兽。我和气的讲:“你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今天只做一次,你过来罢。”
他犹犹豫豫:“……真的?”
“真的。”我理理衣襟,“过来,还有一把枪你没看过。”
他吓一跳:“禽兽!”又退三丈远,瞪起眼睛望我,真正可爱。
我偏过头,轻轻笑出声。
“罗迅……”他压低声音,表示不悦。
我掏出那支FN手枪,翻转枪口递出去:“送你。”
“罗迅……”他这才走过来,“你刚刚是说真的?我以为……”
“拿着。”
我把枪放进他手里,他整个人都发抖,站不住的趴我腿上,眼泪将我裤子浸湿一大块。我慢慢摸他脑袋,讲:“方,我爱你。这支枪从我十岁起,跟我到现在,你要好好保养。”
他起初呜呜咽咽的:“我也爱你,阿迅。”随后抬起脸,凶狠的说,“什么,它日日夜夜被你揣在怀里,跟了你这么久?我这就把它丢掉。”
一把枪的醋也吃。
晚上入睡,方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嘴里嘟嘟囔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太小看我。”我把他拽过来,“你情我愿,不算奸盗。睡罢。”
他反而有点失望:“……真的什么都不做?”
我冷笑:“你明天不准备去公司办事了?”
他打个寒颤,乖乖睡了。
我遵守诺言,方大概也领情,第二日清晨竟给我久违的‘唤醒服务’。
我释放在他嘴里,他才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红扑扑脸颊,湿润的绿眼睛,格外诱人。我忍不住要继续做下去,他却机灵的跑走,赤身裸体拉开窗帘。
阳光灿烂,又是一个好天气。
方站在窗边,笑嘻嘻的讲:“罗迅,早晨好,我爱你。”
我回答:“我也爱你。”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满的生活了。
第二十三章
罗迅晕过去,我打电话给秦颂,讲:“来接罗爷。”
打发走罗迅与秦颂,方战之兴致勃勃缠我:“哥,我们再做一次呗……”
我推开他,晕头转向倒在床上:“我累了……”
醉成这样,如在云端,可在云上走也不能安心,似乎随时会跌下去摔至粉身碎骨。生死由天罢,我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想好好睡一晚,明日醒来,仍是有希望的一天……
第二日我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捂住头。
何为头痛欲裂,我算明白的真切了。只是不知昨晚到底都发生什么,唯一能记住,是方战之硬灌我一瓶酒……之后事情,全然想不起。
躺一会儿,忍住脑袋裂开一般的疼后,我慢慢的爬起来,去浴室洗澡。身上许多吻痕,淡淡的红色,不像是罗迅,可还会有谁……
方战之‘哗’一下拉开浴帘探头进来:“哥,你起啦,有早点,快洗完来吃。”
我看一看他颈侧,明白过来:“战之,我们……是不是上床了?”整个人都僵硬。
“是啊,怎么哥你忘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重温一下?”方战之低头两三口吃下一只蟹黄小笼包,“哥你快点,外头有醒酒汤,而且早点花样又多又好吃,大早晨罗爷叫人送过来的,换了好几趟了,就等你醒了吃上热的。”
“……什么?”我揉揉脑袋。
他讲的每句话我都听到,却听不懂。现在情况到底是怎样,为何罗迅挨我一枪,反而送‘爱心’早餐来?
方战之端详我神情:“哥,你喝醉了不会忘事吧?”
我点头,问:“战之,昨晚都发生什么?”
他想了一想,答:“我不告诉你。”眯起眼睛,笑的十分奸诈。
我瞪他:“战之。”
他缩回脑袋,没心没肺的出去吃东西。
我将水调到最冷,站在淋浴头下不动。身上冷的简直接近冰点,头脑却很快清醒,足够我分析此刻局面:第一,我喝多了,与自己亲弟弟上了床;第二,从方战之反应看来,昨晚一定事情不少,且有段他不愿提起;第三,罗迅送早餐过来。
全部线索只有这些。
我只当战之是弟弟,上床不可能由我主动,也无人可强迫方战之,那便是方战之想要这样;罗迅既送醒酒汤来,昨晚应见过我;他本该杀我,是什么令他态度大变——第一,我与他说了什么;第二,他看到了什么,大受刺激。
梦中罗迅试探我,我可伪装,但醉后反应,我记都记不起,如何能克制。难道是我对他服软?不会,不会……我给他那枪,讲我累了、后悔了,俱是真心实意,哪怕醉酒,也不至跪在他脚边认错,求他与我好好在一起。若说他受了刺激——他看到我和方战之上床……这也不可能,他若真看到,我怎么仍活着?那该是我酒精上头,不顾一切与他大吵,令他开窍了……
来来回回想过十遍,将我、罗迅、方战之三人性格交叉分析,确定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既然如此,接下来我该怎样做……
我忽然觉得不对,一下怔住。
多少年下来,别人脸色稍露端倪、短短一句话也够我判断形势,发生所有事情,都可被我当做条件利用,步步为营,只为了从罗迅那里挣点心软给自己,只为我与他能相处的更好。
就算心里想明白,罗迅已不值得我费神,习惯却非一时半刻可改变。
简直可悲。
赤身裸体跨出浴缸,在洗手池放满冷水,我吸一口气,将头埋进去。
水下冷寂中,连呼吸也不需,头脑格外清醒:从昨日那一枪,我便不再为罗迅活着。当年爱罗迅,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不能爱他,同样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罗迅不允许我有‘自己’,更不允许我有独立人生,必须要掌控我才得安心。他不许的,我却偏偏全都有了。他不能容忍,我不能让步,尝试太多、太久,拼劲全力弄明白:这个结永远解不开了,已无出路。
一切都很清楚。
我从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并不傻。
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有一堵南墙确实撞不穿,哪怕我为他断一条腿,瞎了左眼,十几年软硬兼施、交锋无数,他不肯给还是不肯给,他不爱我,就是不爱我。
我明白了。
爱得起,就要放的下。
从水中抬起头,呼吸第一口气,眼中看出去,一切都再不相同。
我是方忍之。
我活着,因为我自己想活着,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对着镜子望一望,里面单只绿眼睛中,似有欲坠水光。我按住那只眼,心中叫:罗迅,罗迅……我的少年时代、漫长的成长、变成今天样子,每一处都是他手笔。可惜他培养人的手段未像他以为的那样好,或者我本身朽木不可雕也……就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不爱他,试着漠视他,等同将过去的自己一并否认、抹去,可……是时候忘记他了。
想到这里,喉咙腥甜,仿佛要吐出血来,但最后到底没有。
他已该是过去的事了。
我慢条斯理穿好衣服,去外间吃早餐。看一眼客厅,废墟般的场景竟不见,新桌椅摆在原处,与我从前买的一模一样,好似时光倒流。
方战之递一杯热腾腾豆浆给我,解释:“罗爷的人搬来的,你睡觉睡得太死,喊不醒,我就随便他们弄了。”
我点点头,坐下来吃早餐。蟹黄小笼包,四小碟酱菜,鱼片粥太淡……饭间方战之频频打量我,最后讲:“哥,你……你有点像方诺之。”
我微笑一下,平静答:“是吗。”
“……是。”他猛拍大腿,“我操,一笑更像了,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真怪,真他妈怪。”
我吃好了,放下筷子,讲:“战之,我已看好一块海边地皮。既然是挂你名下的云之堡,你与我一起去看看位置是否合意。银行贷款被罗爷挡了,我会去谈其他投资,你不必担心。”
他一愣,便不再叫我哥:“忍之,你不对劲。”
“不。”我摇头,“我以前不对劲,现在才正常。”
第二十四章
我与方战之去海滩前,打电话通知设计师今日恢复工作。刚挂掉电话,副行长文森特居然亲自登门,恭恭敬敬将手中放款合同递来,讲:“方先生,昨天实在是一个误会。手续已办妥了,请方先生签字,贷款马上打给您。”
我笑是笑了,却不讲话,也不接合同,看他态度究竟如何。
他渐渐冒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在额上按一按:“方先生,您为人我最知道,哪里会得罪什么惹不起的人,这都是误会,真不好意思。”受这种夹板气,文森特也不容易。
我于是接过来,签上字,讲:“麻烦文森特先生特别跑一趟,不好意思的是我……”
一套太极刚出半式,他已不敢接,战战兢兢笑:“方先生说哪里话,是我没搞清楚,有眼不识泰山了,以后还要方先生多多照顾。”
我吃惊:罗迅搞什么花样,与文森特讲了什么,令他对我如此谦卑……心里想着,面上一团和气送他出门:“不如我送文森特先生回去。”
他讲:“不用,不用,谢谢方先生关照,我开了车来。”脚底抹油溜了。亏他肚子如五月怀胎,身手还这样矫健。
方战之点两根烟,分一支给我,讲:“罗爷对你真不错。”似有羡慕。
我不答,笑着发动车子,驶往圣莫妮卡海滩边临近悬崖一处。后面两辆车一路跟随,无疑是罗迅手笔。我将车趴在远处停车场,与方战之在沙滩慢慢走。
这片是罗家私人海滩,一个人也无,过一会儿,却有孤零零一人跟过来,穿着病号服,有些步履艰难。海边大风将他衣服灌满,里面仿佛空空荡荡。
不在医院好好养伤,罗迅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看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回头注视方战之。
方战之很专业,蹲下将手插进沙中,又几步迈进海里弯腰捧一口尝,讲:“你选的位置挺好,沙质够软但是不厚,下面够打桩固定通行栈桥的。水尝着不特苦,钢材玻璃什么的应该不会被腐蚀的太厉害。我再找专业的人来看看,我就是打海边起家的,这方面能用的人多了去了,你别拒绝啊。”
我答:“我带你来看,原本就想要借你人用。”拧开瓶装水递给他,“漱一漱口,不然难过。”
方战之喝一口,又吐出来,好奇问:“……你怎么想着带水来?”
对付罗迅的心思,分出一丝来,也足够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照顾到每处细节,令周围人如沐春风。
我笑一笑,换了话题:“水下餐厅需循环供氧系统,还未招到人设计,只好我亲自负责。我没有经验,怕出纰漏,战之,你是否认识这方面专家?”
他翻翻通讯录,讲:“有,我把他电话给你,一搞研究的教授,不是老头儿,挺好说话,你跟他聊聊应该行。”
我借他手机,走到一边拨电话:“喂,您好。”
我在讲电话,方战之无事可做,竟走到后面与罗迅讲话。两个人不知说起何事,相谈甚欢,远远都听到方战之大笑。
那位教授与战之有交情,脾气又好,几顶大帽子送过去,便答应发资料供我研究,也可帮忙完善我设计。
我匆匆挂掉电话,因感知到方战之心情,有十分不妙预感,又实在不愿与罗迅照面,看他们一会儿,慢慢往远处走。
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罗迅正与方战之握手,郑重其事,下一秒方战之看过来,冲我挥手,大喊:“忍之!”
我不由自主打个寒战。
方战之慢慢走来,身姿挺拔,看不出腿上残疾。罗迅跟在他身后,大太阳下脸色差的很,嘴唇都发白,永远那么冷淡叫我:“方。”眼中却有苦涩。
我不回答。
方战之吻一吻我脸颊,笑嘻嘻的:“哥,我这回婚礼都没弄完就偷跑过来了,得赶紧回去,不然我那哥们得杀了我。对了,我刚才跟罗爷谈了谈,他说这块地可以卖给你,价钱是和你吃顿饭,太他妈划算了!怎么着,好好谢谢我呗?”
我叹气,讲:“我送你去机场。”
他大大咧咧往后一指:“没事,罗爷派人送我。”
与罗迅狼狈为奸,这个方战之……他看出我不悦,摆摆手离开了,剩下我与罗迅,万分尴尬冷场。
他先开口,讲:“方,我们一起用晚餐,谈一谈。”
我冷笑:“一顿饭换一块地,当真合算,我还不知我如此值钱。”
他微微垂下眼睛,像央求,像无奈:“方,不要这样,我想与你认真讲清楚。”
“罗迅,我还等你来杀我,你却突然对我这样和气,我真想不到。”我退一步,双手环胸,摆出防备架势,“看来这一枪早该给你。”
他脸色又差一分,讲:“并不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我咄咄逼人,“罗迅,前日你自己讲,你不原谅我,你后悔了,我听得很明白,所以全搞不懂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方,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再给我一枪……”罗迅看着我,永远披挂在身上的坚硬盔甲竟不见了,非常坦诚,“我以为你十五岁背叛我一次,已够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