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的这句话像一个魔咒,让我久久不能缓过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深入骨髓,成了我根深蒂固的信仰。 题记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 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苏打绿——《小情歌》 序幕一 事隔多年,再一次来到杭州,竟会有如此陌生的感觉,由于修建地铁的缘故,很多地方需要绕行,我几乎快认不得路了。副驾驶座上,小洛雀跃着东张西望,这是他即将生活四年的城市,如同七年前刚来这里的我,那时小洛还是个孩子,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却只是爱笑。时间真的是飞逝得异常迅速,仿佛只是打了个喷嚏,而我们却早已经不在原地了。 七年的光景其实并不短暂,一座城市竟也能变迁至此,更何况是人。想不到让我再一次来到这里的,不是乔,而是因为小洛——骆宇的儿子。我微笑摇头,命运的玩笑还真不是只出现在肥皂剧里的。 小洛仿佛注意到我怪异的表情,回过头问:“怎么了?”我连忙收回思绪,故作镇定地瞟一眼窗外,是武林广场,动工修建地铁站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我说:“小洛,你看那是武林广场,我毕业那年,杭州都还没开始建地铁。”随即小洛说:“是啊,那时候您老应该很青春可人吧,哪像现在……。”我皱眉回嘴道,“别没大没小的!小心我把你扔在半路。”“嘿,路痴,开错了”小洛在一旁幸灾乐祸,我一看导航仪,还真是拐错弯了,小洛似笑非笑的贱表情使我恼羞成怒,大声道:“唉!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当年学校在下沙,跟这里差的不是一点点的距离!”“那是几点啊?”我用宁波方言回了句:“十三点!”小洛笑得喘不过气了。 终于到了紫金港校区,在辅导员那办理好手续后,她让我们去宿舍楼报到。于是我们又折回停车的地方,在后备箱拿出大包小包。行ligang一落地,就有本校的学生接过,他们对着小洛说:“欢迎你,新同学。”这句话说得我热泪盈眶,大学的生活果然还是温馨的。转身想跟小洛探讨下校园的纯真以及社会的黑暗问题,谁知那小子已经屁颠屁颠地跟那俩学长嘘寒问暖地前行了。我忍!关好后备箱,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宿舍楼门口,告别了那两个热心的学长,或许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是足以让离开校园多年的我感怀了。小洛看我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说:“你个老牛,莫非还想尝下嫩草。”我又是一指弹过,小洛捂着脑门痛苦不堪,接着说:“不过他们跟我说‘你哥挺帅的’。”我立刻心情大好,忙问:“那你怎么回答的?”“我说‘他是我爸’。”还没反应过来,小洛就开始往宿舍楼里面跑了。“……小兔崽子!离开了宁波,翅膀硬了是不是!” 序幕二 小洛能像这样没大没小地逮着机会便损我,说实话,我是开心的。当初和骆宇好时,小洛是那样粘我,只是我决绝地离开伤害了他,没有了照顾或者是陪伴,小洛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独立。时隔几年后见到小洛,曾经对我无话不说的他已对我有所芥蒂,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连口渴倒杯水喝都要征得我的同意,这让我内疚不已,幸好这孩子本性难改,再次熟络以后便无所顾忌起来。 收拾好床位,小洛便催促我回去,我大骂他没良心,大老远得送他来杭州,一安顿好就要过河拆桥。小洛冷眼说道:“是谁开夜车就紧张冒汗啊?我还不是为某人着想!”我一听这句,便什么话都给堵回去了。 小洛送我到校门口,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小洛说:“对了,你妈妈昨天跟我打过电话,她祝你新学期愉快,呵呵。”小洛沉默了一会,说:“你别撒谎了,她估计连我在哪座城市上大学都不知道吧。”然后小洛接着说:“苏和,其实我们并没有相差很大的年岁,我什么都知道。”我以为他要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谁知他说:“徐晋哥挺好的,你就从了他吧。”说完故作深沉地想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看形势不对,竟然在被一个小孩教育,以后还拿什么脸面混呐!一把打开小洛的手,“小兔崽子,你懂个P!” 然后我说,我要走了,台里还有点工作。小洛不说话,他不跟我说再见,我也不能转身就走吧,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校门口面对面站着。他抿嘴,多次想开口却又没有声响,最后他说:“来到这里,忽然觉得离你和徐晋哥很远了……”我连忙说:“不会不会,很近的,坐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我熟门熟路,哈哈。”“可是……你还不是经常迷路。”我反射性得又是一指过去,小洛没有躲,我反倒不好意思下手了,举高手臂,摸摸他的头。这才意识到,原来小洛已经长得与我一般高了,手举得真费力。 他笑了一下,仿佛意识到我的举动使肢体不太协调,接着说:“等毕业了我会回宁波工作的。”我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刚开学就想着毕业呢?“我回去了,至少你们不用顿顿吃快餐啊。还有……”小洛还想说些什么,我看见他眼里噙着泪,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我一下子明白了,鼻头开始泛酸,不好的征兆,我决定赶快离开,这让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两个男人为了告个别哭得稀里哗啦还得了。于是我说:“小洛,我懂。一个人在这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回去了,再见。”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走了。 序幕三 我知道,这些年来,小洛有一半的时间在徐晋和我的家里度过,有意安置着家里的饮食起居,他已经在我不经意间成长了,而且很优秀。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爸爸和妈妈,小洛其实是最无辜的。我和徐晋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接纳了他,于是他心怀感激。我有时候想,骆宇你真是太混蛋了,你欠我的,却让小洛来还。 上车后,才敢回头看看小洛,他居然已经不在了,真没良心,是不是惦记着回去跟那些小屁孩谈论网游啊,亏我还恋恋不舍地想在车内跟你对望一会儿!用力转动钥匙,汽车发动得几乎冒了烟。 听到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看,是小洛的短信。 他说:好好开车,别掉西湖里。 呵呵,这才像他。开车上路,打开CD,依然是那首简单的“小情歌”。他用他干净的嗓音唱着: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我的脑海里渐渐浮上乔手拿耳塞期待的神情,依然是那么清晰。他说:你听,你听,很特别。我接过耳塞,听了一会,不识趣的问他:男的女的?乔笑了,左脸上的酒窝在我眼前晃得特好看,他说:你也听不出哦?哈哈,是男的,叫苏打绿。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不再说话,很给面子地听完了整首歌,心里却想:好奇怪的人名。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苏打绿其实是一个乐队的名字。很久以后,当大街小巷都在放这首歌的时候,我和乔已经形同陌路了。 其实乔很善良,只是我伤害了他,这让我很愧疚,所以我把这首歌刻成盘放在车内,时不时就能想起他,我不希望他在我心中的定义只是个过客,不希望由于我的一个不小心,就把他遗忘了。 序幕四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西湖边,或许只是因为时间还早,或许是为了某些牵挂。西湖依然还是记忆中样子,九月下旬,荷花已然开始颓败,而杨柳依旧摇曳得令空气都静谧起来。步行穿过白堤,这样的距离已经让我有点两腿僵硬,真是太缺乏锻炼了。 想起曾经和乔大半个西湖逛下来都还能有说有笑,想起乔种种细微的动作,轻缓,难以察觉。他总是在我身后喊:苏和,走慢点……于是我转身微笑着等他。接着乔会跑步上前,连呼吸都依旧轻缓,令人心疼。亦如他默然地走出我的世界,没有言语,没有哭泣,从此断了联络。 那个校园,这座城市,似乎哪里都有我们留下的痕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的生活是否已经有了规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此刻想念那些逝去。应该是没有吧,乔一直误会他只是我忘记骆宇的替代,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比起骆宇,我更常惦记的是他。 我是爱乔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不然我现在也不会那样失落。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我一个错误的想法,我知道是骆宇的忽视把我逼急了,于是我尝试改变,最后失败了。我自身就需要别人的照顾,又如何能照顾得好乔?套电视剧里钱小样的一句话说就是:明明是一只蜗牛,非要背乌龟的壳,严重超载啊你! 我知道乔一直没有离开杭州,但是不确定他有没有换手机号码。我尝试着往以前的号码发短信,我说:我在杭州,能不能见个面。然后握着手机,望着西湖发呆。我承认我的孱弱,不敢直接给他打电话。 乔终是没有回短信,我在路边胡乱买点东西当是晚饭,开车上高速时,天已经开始暗了。夜里开高速公路令我浑身紧张,早知道就不去西湖闲逛了,趁天黑之前回宁波。手机第N次响起,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徐晋,催我赶快回去。我可是在高速上啊,天那么黑,万一接了电话,有个闪失怎么办,我还是挺稀罕我的小命的。 经过余姚服务区时,下去加了个油,顺便给徐晋回电话,一接通他就炸开了。 “你!你!你!怎么才回电话?” “在高速上啊,我可不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哦,这样呀,那是要小心的。”徐晋一向很好说话,不像小洛那小子。 “还有多久到家啊?” “一个钟头吧。” “帮我带藕粉了吗?” “额……忘记了,是真忘了”完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你个骗子,谁知道你是真忘假忘啊!” “唉!我说,超市里也有卖很多藕粉的。” “那不一样!……” 徐晋还在嚷嚷着什么,我把手机拿开,远离噪音。想起他现在气鼓鼓的模样,我就好笑。都30岁的人了,言行还像个孩子,虽说接替了骆宇在公司里的位置,可至今一点也没有当经理的样子。 在服务区的超市买了包藕粉,还特地看了是不是杭州产的,虽然徐晋没那么聪明,但还是小心为上。扔进车内,一路开回家。原谅我,我可不想被徐晋吵得明早起来熊猫眼。 序幕五 打开家门,客厅灯亮着,没见到徐晋雀跃迎接的身影,估计还在生气。敲了敲徐晋的房门,里面传出一句:“你还有脸回来!”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台词说得我哭笑不得,今个怎么都学琼瑶阿姨。然后门轰得一声打开了,徐晋看见我手里拿了包藕粉,刚想发作的脸没来得及转换,扭曲不堪。我看着便笑了,说:拿去吧。把东西递给他后,转身就想洗洗睡觉,今天太累了。 谁知徐晋的剧情还没演完,拉着我说,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想给我个惊喜对不对?我惭愧地想就一包藕粉至于么,得赶快离开,他欣喜的表情会让我忍不住说出实情,于是回头说:“我要去洗澡了,今天想早点睡觉。”徐晋还真来劲了,“一起洗吧,我帮你搓背啊。”我飞起一脚就把他踢回房,快步走进洗手间,身后的惨叫相当凄厉…… 洗完澡出来回到房间,同往常一样,桌上放了杯热牛奶。我睡眠很浅,徐晋不知从哪听来牛奶可以帮助睡眠,就要我每晚喝杯牛奶。一开始还在超市买那种利乐包装的纯牛奶,可是我根本不爱喝,淡然无味。换个有口味的吧,徐晋又嫌它没什么营养,后来居然每晚亲自煮牛奶放糖,令我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徐晋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刚毕业回来时,因为家离单位较远,工作来回不太方便,徐晋二话不说买了房邀我同住。后来小洛经常过来时,他也是这样,主动搬出主卧让我们睡,自己却睡小房间。一起生活的这几年,点点滴滴,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每一件事我都心存感激。 只是,我们都不曾越过那道线。当初是因为骆宇,徐晋是骆宇一路提拔上去的,他对他,是亦师亦父的感情,而那时的我,是骆宇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后来,我被骆宇伤了,一度不相信感情。再后来,我伤害了乔,从此不敢再碰爱情。 喝完牛奶后,环顾下房间四周。到处都是小洛的影子,墙上那些NBA明星的海报,桌上那些经济类的书。小洛喜欢的东西,跟我不一样,他能分清楚NBA球场上那些黑人球星谁是谁,而我只认识姚明。他在十八岁就开始研究股票,立志考浙大经济学院,而我连自己的工资都算不准,只觉得卡上的数字有增加就好。 小洛,你才刚走,我就想你了。 打电话给他,那边吵吵嚷嚷的,新学期第一天,大概都兴奋得睡不着吧,当初我们寝室也是聊到凌晨才各自迷迷糊糊睡着。我说:“小洛,第一天睡寝室还习惯吗?”电话那边忽然传来起哄的声响,盖过了小洛的声音。我心想,第一天就搞联欢啊,现在的小孩真能折腾。于是挂了电话,发短信给他:别闹到太晚,早点休息。他依旧是神速地发过来:你跟徐晋哥也别闹太晚哦,哈哈哈!我无语了,想象着他奸笑的表情,小兔崽子,哪天回来要好好教训一顿。 钻进被窝后习惯性地给徐晋发一条短信说,我睡了。他回过来:恩,我还有点公司的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然后我就听见徐晋开了房门走出来,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后,又进房间去。连门缝里的一点亮光都没有了,整个房间安静得令人不知所措。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有骆宇,有徐晋,有小洛,有可怡,还有乔,似乎还有些人,只是我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个梦做得我很疲惫,从未有过的,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是谁在我耳边轻声吟唱: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第一章 第一次去杭州是在2003年刚入春的时候,因为传媒学院的面试招考。全班只有我和可怡有意向前往,于是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们便结伴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可怡高中三年都和我同班,文理分科都没把我们拆散,再加上两人臭味相投,兴趣爱好极为相似,关系特铁。所以当妈妈问我要不要陪同一起去杭州时,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经过多方坎坷后,终于到了下沙。一下公交车,我们就傻眼了,一个个脸上都浓妆艳抹的,走起路来花枝招展,扭啊扭得就扭进了学校大门。相比之下,我和可怡简直就是从黄土高坡骑着驴过来的。我对可怡说:“同样是女人,瞧瞧人家!”可怡不屑地回答:“我敢跟你打赌,她们在初试就会被刷下来!”可怡永远有着我遥不可及的那份自信。我连忙问为什么?她说:“要是考官收了她们,学校不成了盘丝洞。” 然后她就拉着我往报名处飞奔,一路下来,我发现那些可怡口中的“妖孽”还是少数的,多半也是像我们这样普通的高三学生。填表格的时候,在报考专业那栏我踌躇了一下,往旁偷瞄了可怡的那份,果然勾着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我心想,要不要跟他报同个专业,以后万一真在这里念书,也可以一起有个伴。好吧,我承认我欠扁的个性又在作祟,凡事还没做之前就犹犹豫豫,考虑到八杆子远的地步。可怡填完后看我还在那傻呆着,二话没说拿过我的表格,在电视编导专业那栏一勾,就交了上去。 她始终是最了解我的一个,不用过多言语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很多年以后,可怡在另一座遥远的城市安了家,甚少回来宁波。很多年以后,我在一个几近崩溃的深夜念起了她,于是在QQ上给她留言说:可怡,你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了解我的心思。 第二章 我们两个报考专业的初试都特简单,进去问了几个问题就放我们出来了,原定两天的行程就这样空出了一天,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去市区转转。虽然高考已经临近,但说不准离开后就再也不会来了,机会难得。 从延安路步行到西湖边,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却仿若隔了两个世界。那一头喧嚣拥挤,这一头却能让人倍感宁静。西湖果然如传说中的美丽,阳春三月,岸边的柳树开始抽出细小嫩绿的叶芽,随着风轻轻摇摆。可怡说:真想永远住在这里。我知道可怡不喜欢宁波,并不和谐的家庭生活使她想用自己的力量摆脱束缚,走得更远。而我却是异常恋家,再怎么样,那里总是自己的根。 两个人在湖滨路上边走边看,嬉笑打闹。于我来说,这样单纯的笑靥在那以后仿佛就没有再出现了。 “苏和!你看,你看……”可怡小声地叫住我,手指向那个角落。我回头一看,天!那是两个男人吗?两个男人在接吻?我有没有眼花!不敢置信地又回头看可怡,可怡点点头,示意我没有看错。再次望向那个角落,他们仿佛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放开拥抱,整理下衣服,往另一方向去了。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上话,可怡先开口了:“都怪你动静太大了!不过他们还真忘我。”说完便拖着我继续往前走。我走在后面结结巴巴地问:“他们,他们怎么会那样?”“同性恋啊,很正常!”可怡答得倒是干脆,留我一脸的瞠目结舌。 之后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两个男人拥吻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在回来的客车上,我小声问可怡:“你说,他们要怎么结婚?”可怡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结婚,就生活在一起。” “那,生活在一起,要怎么生活呢?”我有点词穷,表达不出想要问的意思。可怡忽然挺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犀利地令我直冒冷汗。她说:“苏和,你初中高中都没喜欢过哪个女生,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倾向啊?” 我一下语塞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要以为你叫‘可疑’,就整天疑神疑鬼的。”她看着我怆惶的表情笑了,她说:“把头发去养得长些吧,平头不适合你。”这都哪跟哪儿啊! 第三章 后来我们都不说话,可怡在一旁靠着窗睡了,而我却久久不能平复心情,血液在体内翻滚得异常波澜壮阔,耳边是越来越厚重的心跳的声音,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佯装平和。 回来后的几天,我随时都有可能想起那个场景,那两个相拥的男人,想着自己似乎更喜欢和女生做朋友,想着每回看电影的时候似乎更在意男明星的表现,想着男生们谈论黄段子似乎总是刻意回避,想起以前的种种迹象。 脑袋里的那些想法令我非常害怕,我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我不是,需要一个声音来告诉我不是同性恋的理由。可是没有,家里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更不可能有相关书籍。有的只是英语阅读磁带和堆成山的复习题,这都让我想起高考的倒计时。天呐!我该怎么办? 有好几个礼拜我都过得浑浑噩噩,连妈妈都察觉出我精神恍惚,她以为是我高考之前的压力太大,又多买了许多提神补脑的营养品给我。 那天晚上,我实在是不能集中注意力在习题上了,那些莫名的惶恐搞得我焦头烂额。于是我决定告诉可怡,此时此刻也只有她值得我的信任,至少能分担我的忧虑。打电话去可怡家,是她继母接的电话。我立刻把自己伪装成特懂礼貌特友爱的新时代好青年,“阿姨您好,请问可怡在家吗?”说得我战战兢兢,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挂了电话。然后就听见她放下电话大喊:“唉!侬电话!”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是个男的。仿佛是对可怡的爸爸说,接着可怡就接了起来。 “喂?” “可怡,是我。” “这么晚你怎么打到家里来了?” “可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很害怕。” 可怡沉默了很久,然后说:“看你杭州回来那天,下车时慌张的样子我就有所猜到,你能确定吗?”可怡懂我,一向如此。 “额……应该能确定。” “既然确定,就不要害怕,让自己接受就行了。” “可是……” “现在重要的是高考,你把事情先放在一边,等考完了再拿出来面对,我和你一起。” 第四章 可怡匆匆挂了电话,说长了又会被她的继母唠叨。被可怡这么一说仿佛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我知道不是,它会改变我的一生。然而我也忽然明白了另一件事:它一直隐藏在我的内心深处,是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存在,只是它选在这个时段突然造访令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我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这么一想我轻松了许多,可怡说过,一切都等高考结束吧,她会和我一起面对,我信她。 之后,我和可怡又去了一趟杭州,参加传媒学院的复试。正如可怡所说的,那些“妖孽”果然少了很多。戏剧影视文学和电视编导专业的复试内容都是写文章,有所不同的是:可怡需要看图说话,凭空想象;而我则是排序影片片段,并撰写影评。这次我和可怡没有去闲逛,考完便直接赶回了宁波,期间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我们的面试都通过了,但是可怡没有像我一样,去填艺术类的提前批志愿,这就等于说她自动放弃了这个别人没有的机会。不过她这样做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以她的模拟考分数来看,基本是可以够上一类本科线的,若是被提前批录取了,那就阻断了她后面或许更大的机会。但是高考无定数,若是砸了,可怡是没有再回来找提前批的机会的。当她告诉我这些想法的时候,我还真是为她捏了把冷汗,以她这样的年纪,竟能对自己的人生下这么大的赌注,让我始料未及,诧异于她如此的笃定和自信。 不过,可怡赌赢了,着实令我舒了口气。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可怡开心地约我去海边。我们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后,来到了码头。可怡长时间地望着混黄的大海不说一句话,而我,也享受着这难得舒爽的海风,心想,都结束了呢,那些忙碌疲惫的日子,接下来,又将会是个怎样的开始? 第五章 过了很久,我听见可怡对着大海喃喃地说:终于可以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也替可怡感到高兴,那个家庭,那些不喜欢的人,也终于可以不用每天都见到了。然后,可怡转过头微笑着对我说:“苏和,并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去杭州,只是,我想尽可能走得更远一些。”“呵呵,我当然知道。”“那接下来,我们来谈谈‘那件事’吧。”可怡依旧带着笑意。“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能接受了。”面对面地交谈这事儿,反倒令我不好意思。 然后可怡说,其实这个圈子里的人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所以让我不要感到太孤单了,再怎么说,还有她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当我忠实的聆听者。 其实我真的很感激可怡,有她在,我似乎就不用烦恼什么。她都会在事前帮我铺垫好一切,然后告诉我,你就走这条路,准没错。有时候我想,如果可怡一直在我身边会怎样,会不会那些关乎种种的伤害就不会发生了,会不会现在的我,依然能够单纯地相信着爱情的永恒。 只是,一切的如果都是天方夜谭,有些分离是早已经注定的。再一次返校填志愿时,大家都既兴奋又感伤。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令我们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可是谁都知道,今天走出班级的大门后,以后怕是没有这样频繁的见面了。 由于我的分数基本可以确保进传媒学院,所以这次填志愿并没有过多的思前想后。我关心的反倒是可怡,拿过她的志愿表,一看填的都是些外省的大学,北到黑龙江,南至海南岛,跨越幅度挺大啊。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说:“我要去开垦新的南泥湾,越远越好,断了自己想家的念头!”于是我说:“你这女人还真狠,估计毕业后你就该移民了。”她咯咯咯地笑了,说:“不会的,我舍不得你。”我立刻给了个鄙视的眼神,真没说服力,舍不得还走那么远! 第六章 填完志愿后,一下子多出了将近3个月的空闲时间。虽然高考完后需要时间调理脑细胞,但在家里呆久之后总是憋得慌,所以很多同学都选择去打工。可怡那“女强人”当然也是,她找了份网吧管理员的工。那个时候家用电脑还没现在这么普及,网吧生意还是很好的。网管的岗位一天轮三个班,可怡是女孩子,当然是在白天这个相对人较少的时段,无所事事的我,也经常陪着她上班。 自从告诉她我是同志后,可怡似乎对这个圈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与日俱增。按照现在的话说,她成了个“同人女”,整天借那种小说、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这导致她之后在街上看见哪两个男的稍微暧昧一点,就会立马飘给我一个闪耀的眼神。我心想,你爸爸还真没给你取错这个名字,见谁都可疑。 第一批的录取结果最先出来,可怡被广州中医药大学录取。我听说后就对可怡说:“以后你可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郎中了,好神秘的职业。”她说:“是啊,这职业应该是越老越值钱。”我赶忙说:“那你要趁年轻赶快嫁了,不然会饿死的。”“没错,谁会找年轻的中医师看病呀?”她自问自答地说:“不过有你呐,万一你得了痔疮啥的,我也好帮你调理不是?”说完大笑起来。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一掌推了过去。 “不过说真的,你怎么还不去找个男朋友?”可怡问我。其实我也想啊,这个圈子对我来说有太多新奇了,只是,你知道的,我的个性……过于被动。可怡拉着我,帮我开了一台机子,按到座位上后只抛给我两个词:“上网,交友!”然后又转身回到了网管的位置。 我重新注册了一个QQ号,起名——小禾,现在想想这名字真TMD的娘。本来是想叫“小和”的,但是又觉得跟本名关联太大,于是起了这么个网名,导致后来圈内认识的人,都喊我“小禾”。 随便搜了个同志交友网站,把QQ号贴上去。一个小时后,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看着柯南猜着谁是凶手,一个叫“Rain”的加我新注册的QQ。我点同意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的网名土得跟我有一比,并没有想到将来会为他如此心痛,那个人便是骆宇。 第七章 …… Rain:你一定很帅吧? …… Rain:你这么乖,跟你在一起肯定很幸福! …… Rain:宝贝,可以这样喊你吗? …… 要是换做现在,他已经被我定义为“油腔滑调的老男人”,并拖入了黑名单。只是七年前从未谈过恋爱的我,太缺乏经验了,“入世未深”呐!骆宇会把你捧上天,哄得你觉得全世界都在围绕着你,似乎不跟他在一起,是你莫大的损失。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感受,仿佛我就是他不经意间发现的珍宝。这个错觉导致了我每天都会去可怡那上网,看着他暗沉的头像会不会突然点亮,再有其他人请求加我好友,也都一律拒绝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网聊半个月后,当然也是在可怡的推动下。关了电脑之后,可怡再一次提醒:千万不要去宾馆哦,情况不对赶快逃跑!我点了点头,跟她摆摆手就走出了网吧。唉……可怡那老太婆,都叮嘱得我没力气回复同样的话了。 到了天一广场约定的地点后,我忽然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置身熟悉的环境中,却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像我靠拢,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小禾吗?”背后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过头看他:一身休闲的装扮,牛仔裤和短袖T恤,身形有点微胖。浓厚的眉毛,单眼皮,较挺的鼻梁,脸上隐现出稍许沧桑感,不难看出,他是个30出头的男子。他说:“今天为了来见小帅哥,还特地打扮得年轻了一些,哈哈。”我也笑了,刚才莫名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仿佛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让我义无反顾地靠近再靠近,然后,陨灭。 第八章 他带我去了天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广场上的喷泉。他说:“喝点什么?咖啡吗?”我摇摇头,咖啡的苦味我一直接受不了,所以高考期间的每个夜晚,我都只靠洗冷水脸来提神。然后他说:“那你看看菜单。”我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奶茶!”他笑了,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杯蓝山,一杯奶茶和一盘果盆。 他开始东拉西扯地找些话聊,而我只是简单的回应着,他对我来说毕竟还是个陌生人,那份矜持还是要装的。他看我不断往奶茶里加糖,就问我:“很爱吃甜食吗?”我回答说:“不是啊,是这个好淡。”他立刻拿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口,真是,也没问我同意不同意,然后说:“这已经很甜了!”“是吗?”我又喝了一口,感觉还是无味,继续放糖。他看着好笑,把他的那份糖包也拆开来,亲手倒入我的杯子。 很久以后,他已经遗忘了我的种种习惯和喜好。然,又过了一些时候,徐晋开始为我每晚煮杯牛奶加糖,并且一煮就是好多年。 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当他得知我的大学专业后,便说他是在广告公司上班,以后可以去他那工作,反正专业性质差不多。我当时只觉得他是随口一说,我当时也还不知道他是丰锐传媒集团在宁波分公司的总经理。他看我也不接话,只是在对面微笑,就说:“小禾,你话好少,怎么都不问我些问题?” 我一下措手不及,本来听着他讲话也是件挺舒服的事,没有想过要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他熟练地用匙搅拌咖啡并细细品味,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惊慌的表情。我的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一些破碎的词语,希望可以整出一个连贯的句子,最后却丢脸地蹦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真有愧我未来传媒人的称号。他顿时笑了,笑得很大声,他说:“你真可爱!”我一下子脸红了,赶忙望向窗外。 然后我听见他说:我叫骆宇。 第九章 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网聊,骆宇似乎挺忙,不太上网。可是他一旦上线,我们都会聊得忘了时间。倒是可怡,适时关心着我的进度,我总微笑着摇头。 第二次见面亦是在半个月后,骆宇开车来接我。我一看傻眼了,那是传说中的“大奔”吗?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遇到了位“贵人”。上车后,他伸手从后座位拿来一盒精包装的巧克力,递给我说:“送你的,你那么爱吃甜食。”说了谢谢后接过,心里很暖,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就是幸福吗?原来属于我的幸福是那样简单。 骆宇开着车在市区兜圈,我捧着巧克力安静地坐在旁边,经过三江口的时候,他忽然说:“小禾,我喜欢你。”我回过头去看他,他说得那样认真,认真得几乎看不出这是个谎言。然后他接着说:“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我的心跳加快,赶忙低头掩饰,用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好…… 骆宇很开心,他带我去了银泰,他说:“你挑一样吧,随便什么,我都送你。”我心想,可是,骆宇,我要的并不是这些。转了一圈后,我愣是没挑中一样,骆宇似乎有点脾气,他说:“都看不上吗?”我说:“这些我都不缺啊,不用浪费钱了。”骆宇呆了一下,随即说:“你还真是……乖。” 现在想想,当时他或许只是在诧异第一次有人拒绝他的礼物。他的那一套无往不胜,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不知道索取的状况下,心甘情愿地跟了过来。 最后,他还是带我去买了个最新款的手机,硬是要我收下,他说这是因为方便跟我联系。随后我们去移动营业厅办了号码,他拿过我的身份证看了看,然后说:“苏和,很好听的名字,感觉像是什么甜点。”我又一次脸红了。 他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我看见联络簿上空落落得只有这一个名字,如同我的QQ。我说:“都不知道把它藏哪,被爸妈知道了可不得了。”骆宇笑嘻嘻地说:“藏什么啊,你男人送的东西,有什么好藏!”我心想,他有时候还挺霸道的。没注意骆宇忽然凑近,在我耳边轻声地呢喃一句:“苏和,以后你是我的了。”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让我久久不能缓过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深入骨髓,成了我根深蒂固的信仰。 第十章 时间过得很快,同学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宁波,去新学校报到了。可怡的学校开学早,我在车站送她的时候,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那火车似乎要颠簸好几天,我听着就觉得受罪,可怡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我,不放心这不放心那的。我说:“拜托,好歹我还是个男人!”可怡鄙夷道:“这话有种对骆宇说去。”我无言,一把拎过她的行李,怒气冲冲地说:“你可以走了!” 这时,可怡的爸爸出现在了候车厅,可怡见了后就跑过去跟他说话。我看见可怡的爸爸不停地说着什么,而可怡却难得的沉默。回来后,可怡的眼眶有些红,我问说:“没事吧?”可怡摇摇头。我想,可怡继母的那些行为,她爸爸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应该是对可怡充满了愧疚吧。 我向可怡的爸爸问了声好,他微笑着点头。然后回过头跟可怡说:“我先走了。”既然叔叔在上班时间抽空来送她,我就不要在这杵着了。于是可怡送我出来,在车站门口,她说:“苏和,其实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不过需要有人在你身后推一把。”我说:“不管是谁,不要在我身后刺一刀就行。”可怡笑了一下,接着说:“好好对待自己,别总是迁就别人。”然后转身就要走,我说:“再见!可怡。”她回过身朝我挥挥手,然后跑了进去。 心里很空落,我忽然很想念骆宇,想尽快见到他。我打电话给他,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有接,我失去了方向。 我开始走路,从南向北,穿过月湖,穿过天一,穿过三江口。我想我的脚是麻木了,都没有疲倦的感觉,它们机械似的不停地领着我前进,待到夜幕降临。然后我接到了骆宇的电话,他说:我在XX酒吧,你来。 第十一章 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门口的领班看了我好几次,估计以为我未成年。骆宇在吧台旁喝着酒,他见我进来,对调酒师说:来杯奶茶!我想他是醉了,回过头对一脸茫然的服务生说,“不用了,冰水就好。”他一脸坏笑,说:“我故意的,你看我多了解你。”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真正的了解、关心是不用挂在嘴上的,只是当时的我已被自己筑构的所谓的幸福蒙蔽了。 这时,有个人朝我们走过来,他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很青涩的模样,穿着西装显得格外不搭调,透露着一股孩子气。他对骆宇说:“骆总,林经理还是要您过去一趟。”骆宇忽然来了脾气,“还没签吗?”“没有。”“老桑子(死老头)噶难伺候。”起身便要走,后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我对那人说:“他是小禾,你陪着他。”我顿时有些失落,苏和,你被他忽视了,不是吗? 那人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傻里傻气地介绍说他叫徐晋,大学刚毕业,在骆宇的广告公司上班。我笑了笑说,我叫苏和,你好。然后便是沉默,放过杯子的桌上留下一圈水,徐晋开始用手指在那画画。我心想,他怎么比我更像孩子啊,于是我笑了。他回过头看我,也笑了,傻傻的,用手挠着头。他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诧异的问道:“谁们?什么不一样?”他仿佛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摆手掩饰道:“没什么……”其实他说的是骆宇的其他情人,这事我很久以后才知道。 在酒吧门口送走林经理后,公司其他的人也陆续走了,留下我、骆宇、徐晋三个人。骆宇忽然一把搂过我的腰,轻轻地在我耳边呼着热气。我惊诧极了,一面死命地想要推开骆宇,一面慌张地看着徐晋。骆宇说:“不搭噶(没事),圈内人。”然后转头对徐晋说:“你先回去吧,不用你开车了。”徐晋应了声便走,渐渐消失在拐弯处,没有再回头。 第十二章 “我最好的朋友走了,我找了你一天,你都不接电话。”我说。骆宇讨好地陪着笑脸:“这不有事嘛,不生气了哈,宝贝。”随即打开了宾馆的房门。 当他脱了我的上衣时,我紧张得浑身都在抖,心脏仿佛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了。他问道:你很冷吗?然后打开了空调,吹出来的却是冷风,他忘了现在依然是夏天,按了遥控器半天也没调整过来,搞得骆宇心浮气躁,索性关了。然后他说:“我先去洗个澡。” 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心想,如果现在走出房门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个东西在跳耀,我发觉那叫期待,期待骆宇的拥抱,期待骆宇的亲吻,期待没有距离地感受他的体温。可怡说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此时我想要他抱我,就是这样。 骆宇没有做过多的前戏就进入我的身体,我疼得顿时失去了声音,身体不自觉地往上缩,想逃避他的进攻,骆宇说:“放轻松,很快就不疼了。”我信了他,不再后退,于是他就开始抽动起来。我只觉得有异物在我身体里不停地搅动,书上说的感官享受我仿佛一点也没感受到,只是难受。 骆宇一阵激烈之后瘫倒在我身上,我说我想去洗洗。骆宇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喘息。起来时看了看床单,幸好没有流血。 从浴室出来后,我开始穿衣服,对骆宇说我要回家了。骆宇睁开眼睛看我,说:“不能留下来吗?”我说:“已经很晚了,从没有在外面过夜,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解释。”然后骆宇说:“我送你。” 车开到家楼下时,骆宇抱歉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急……”我回头对他说:“那是我的第一次。”他惊讶了一下,随后嘴角的一边开始上扬,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我立刻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男人,不能爱。 第十三章 骆宇送我的巧克力吃完了,盒子放在柜子里,一直到今天。我骗妈妈说杭州的手机便宜,等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后再买。于是我把骆宇送的手机藏在了行李底层,在九月初,跟妈妈一起去了杭州。到走之前,骆宇也没有再联系我,他没有跟我告别。 再次来到传媒学院,是新生的身份,可怡不在了,妈妈也马上会离开,很快就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多少有点凄清。 魏杰便是在这时认识的,同个寝室的,来自温州。印象中温州人都特敢闯敢拼,特有领袖气质。魏杰就是个典型,话虽然不多,但是很有主见,这跟我被动的个性一拍即合,没过多久俩人便统一了行动。 接下来的日子是新生军训,烈日炎炎的,比想象中辛苦,两三天后,每个人都黑了一圈。魏杰个高,排队的时候都是当排头,就是教官喊向右看齐时,唯一不用听命的位置。教官年纪很轻,跟我们差不多年岁,第一次排队时我站到魏杰旁边,教官说:“你小个子,到后面去。”我说:“报告教官,站这安全。”然后教官说:“站我旁边更安全!”于是便被他拎了出来,演示稍息立正走来走去。完后他说,“以上是错误的示范,接下来我教你们正确的。”…… 有一次,教官拿来一把步qiang,教我们持qiang和射击的动作。教过后便要一个一个上去演示,于是教官不停地在一旁指令:“举qiang!”“射击!”……“举qiang!”“射击!”……我听见后面的男生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教官喊的次数,越笑越大声。后来教官自己也意识到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就笑倒了一片人。队伍前面“举着qiang”的那位同学楞在那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射击”。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本以为我可以在这里慢慢地忘了骆宇,谁知却不是,在某天傍晚,我接到了骆宇的电话。 第十四章 “很久不见你上网,在忙什么啊?” “恩……没什么。” “怎么了,谁惹我们宝贝不高兴了?” “没有,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出来走走吧。” “我在杭州,已经开学了。” “……” 挂了电话后我发现,尽管把语气佯装得那样平静,可是心跳还是加速跳动了,我想我应该去换个杭州的号码,换号码以后,或许他就找不到我了,或许这样我就可以遗忘。 一个礼拜之后,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宁波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一大堆仁丹、藿香正气水等消暑药。我正感叹妈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细心了,却看见署名栏里填的是骆宇的名字。我纳闷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班的信箱,他怎么知道我正在军训常常日晒。正想着,更神奇的事发生了,他往我杭州的号码打电话,我接起来时一听就知道是骆宇磁性的声音。 他说:“包裹收到了吗?”我应了一声。他接着说:“我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又应了一声。他笑了,说:“小禾,你话好少,怎么都不问我些问题?”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我接着说:“你叫什么名字?”他笑得更大声了,我听见手机里传来他坚定的声音:“我叫骆宇,是小禾的男朋友!” 这个谜我到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些事都是徐晋做的。他去了我家,说是我高中同学,开学后就没了联络方式。我妈看他憨憨的样子,硬是没起疑,连同我军训的消息一并告知了他。而他回复骆宇的,是两张纸:一张是手机号码,一张是包裹单。当时徐晋告诉我的时候,骆宇已经走了好几年,我嗤嗤地笑个不停,我对他说:“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呀!”他挠着头,又是那副傻傻的表情,他说:“比这更早……” 第十五章 军训过后就正式上课了,大一还没有什么实践课,以理论课为主。教授在讲台上曰这曰那的,底下干什么的都有,就差没把火锅端进来吃了。我心想,不愧是大学啊,真是什么牛人都有。旁边的魏杰倒是听得仔细,人家是干大事的,我不去打扰,于是只能跟可怡那女人发短信。我把包裹事件跟她说了,她很替我开心,说:那你岂不是芳心大动?我说:你用词能不能含蓄一点。她没理我,回过来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好嘛,都唱开了,无可救药的“同人女”! 我开始把头发留长,向光脑门的平头告别,也开始买洗面奶和一些流行的衣物。我想让骆宇再次见到我时,是吃惊的表情。魏杰看了这些迹象后,对我说:“苏和,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学着人家扮潇洒。”我说:“喏,就是播音系的谁谁。”魏杰听完,也没继续追问,“啧啧”两声后继续看他的书。 骆宇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打电话给我,一聊便是没完,不是因为有那么多话讲,是他总会在挂电话前要求我“亲一个”。问题来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特被动,特能装的人,发出“么”这个音几乎可以让我去“使”,于是两个人就在这个问题上重复着要或不要的对话,直到他没有斗志。 因为要把刘海养起来,还要把晒黑的皮肤养回来,所以每次骆宇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时,我都推托于功课繁忙。天知道,我一学期也就考前那几天是真在繁忙。于是,时间便旁若无人地向前走了,半年后,在圣诞节的前一天,我回了宁波。 第十六章 徐晋来车站接我,他说:“我们去吃晚饭。”“骆宇呢?”他回答:“公司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办完了马上赶过来。” 他带我去了一家西餐厅,是早前订的位置。看着门口排队等候的情侣们的目光,我有点羞愧,拜托,是平安夜!跟个男人一起来这种有情调的地方吃饭?我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徐晋,他倒像是个没事人。说他办事周到呢还是少根筋呢?知道提前订位子,却订在这种地方。 坐下来后,徐晋笑了笑说:“苏和,你好像变帅了。”我说:“谢谢。”这些对白在我脑海中已经浮现过多回,只不过,对象是骆宇。 “杭州好玩吗?” “还行。” “课业很忙吗?” “还可以……” 沉默,依旧是沉默。我对自己说:苏和,你就不能找点话题出来!于是我想到了骆宇,我问他:“骆宇平常在公司怎么样子?”徐晋小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样子。然后他开始跟我讲起了骆宇,讲起他对他的恩。 徐晋大学学的并不是广告,他的专业太偏了,偏得他找工作都无从下手,偏得他竟然会在圈内的QQ群里发牢骚。然后骆宇就加了他私聊,说可以来他们公司。或许骆宇当时只是想聘个业务员而已,广告这种东西,业务当然多多益善。徐晋来面试后,骆宇发现他为人厚道,却不失灵气,再加上同是圈内人的好感,就决定亲自带他。教他如何同客户打交道,教他策划方案,教他用设计软件,徐晋有今天,可以说都是骆宇的一手造就。 吃完牛排后,我跟徐晋两个人开始熟络起来。我们去了天一广场,那里都是一对对的情侣,看得我特感伤。心想:骆宇,公司的事还没忙完吗? 第十七章 徐晋看我毫无心思逛街,不停地搓着手哈着气,怕我着凉了,就带我去了事先订好的宾馆房间。开了暖气后,他说:“骆总应该马上会到了。”我应了一声。然后他又说:“需要我在这陪你一会儿吗?” 我突然意识到,对于徐晋来说,这也是他的平安夜。骆宇让他来陪我,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约会,真是太霸道了。于是我赶忙对徐晋说:“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陪我的!” 他楞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他说:“我没什么事,骆总只是让我来接你,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我实属无聊,呵呵。”然后就坐下来陪我一起看电视,电视里那些笑脸都很灿烂,他们对着镜头大喊:Merrychristmas!我回头看看徐晋,发现他也在看我,我笑了一下问:“骆宇还没来吗?”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徐晋竟然会是那么大反应,他忽然起身,对我说:“除了骆宇,你还能不能想点其他?”说完两个人尴尬地对望,我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这时,徐晋的电话响了,他跑去走廊接听,回来后他说:“骆总过来了,刚才……不好意思。”我摇头表示不介意,说:“谢谢你,徐晋。”徐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过圣诞。”说完关好门就走了。 骆宇过来时,我几乎快要睡着了。打开门,他抱着一只很大的绒毛熊倚在门框边,他说,圣诞快乐!然后我就哭了。 我真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能哭,他躺在床上抱着我,听我哭得歇斯底里,不停地安慰我。他说,我不是来了嘛,别哭了宝贝。他说,宝贝,好久不见,让我看看你。他说,宝贝,你变得更帅了,我都快配不上你了。一句话讲得我破涕为笑,他用手擦干我的眼泪,然后紧紧地抱住我。我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烟草味,只是今天,多了些别的味道,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温暖的怀抱,我一辈子也不想放开。 那是我第一次为骆宇哭,也是最后一次。 第十八章 很久以后我也不知道当时的骆宇将我紧紧搂住有着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他的愧疚是来自于我的眼泪,还是那晚应付完众多情人之后最后才念起我的这份冷落。我只知道当晚的他异常温柔,让我第一次感觉到的美好。 他轻轻地吻遍我的全身,用手指慢慢试探着深入,然后推着坚挺缓缓前进,这一切他都小心翼翼,询问着我的感受。而我,仿佛也能从中体味出一丝名为快感的东西。用手环住他的颈部,我说:“骆宇,我爱你。”他加快了动作,在我体内爆发的那一刻,他说:“小禾,我也爱你。”这回,他没有喊我宝贝。 我心想,原来爱是这个样子的。让人哭泣,却也让人温暖。 第二天,他开车带我去了天童寺拜佛,我说:“你还信这个呀?”他说:“生意人嘛,宁可信其有!”他在佛像面前安静地低头站立,虔诚的样子让我也不好意思东张西望。低下头,双手合十,心里默念:骆宇是我第一个爱的男人,我希望我们能走得远一些。 出来时,我看见地摊上有卖佛品,蹲下来挑了两根红绳要骆宇买。骆宇不屑地说:“这些都没有供奉过,不灵的。”说完拉着我要走,我不肯。骆宇拗不过我,只好付了钱。我开心要求骆宇帮我戴上,他还在气刚才的事,回嘴说自己戴!我只好用一只手绑,外加牙齿的协助。骆宇走出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回过头看,发现我被那根红绳纠结得脖子都快抽筋了,好笑地走过来帮我戴好。我拿着另一根问他,你戴吗?不出所料,他不戴,于是我说:“那绑在你手机上吧。”他一把抓过来放进口袋:“好,好,我回去就穿!”我想他是烦了。 从此以后,那根不起眼的红绳我就一直没有摘下来,一戴便是七年。 之后我们又去了旁边的天童森林公园,我跑在前面,骆宇在身后走得气喘吁吁。我笑着大喊:“骆宇,你是个胖子!”然后他快步跑上前,按住我的脖子,趁没人在我嘴上狠狠亲了一下。 后来我想,那应该是我和骆宇最快乐的一段记忆了。 第十九章 考完试放了寒假,我在家无所事事。骆宇这几天似乎特别忙,忙着到处送礼,做生意的,必要的人际关系还是相当重要。我发短信给可怡,我说:你过年回家吗?可怡回过来说:废话!你当我这么没良心! 去车站接可怡,她显得有些憔悴,几天的车程一定相当折腾。可怡看见我倒是很开心,她说:“苏和,好久不见。”她从包里拿出一堆广州特产递给我,然后看着我养长的刘海说:“以后就不打算让你的额头重见天日啦?”我说:“没呐,每天晚上我都会让它出来透透气。”可怡笑着说:“不过这样挺适合你。” 几天后,我和可怡在街上逛街时,看见了骆宇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好像很亲昵的样子,钻进那辆“大奔”,开走了。可怡看我呆呆的样子问说:“他是谁?”我说:“他就是骆宇。”“那旁边的孩子呢?”“我不知道……”于是我打电话给骆宇,接通后我问:“你干嘛呢?”他脱口而出说:“跟我儿子去商场。” 骆宇并没有打算隐瞒,只是一直没有提罢了。挂电话后,我思绪很乱,一直没有说话,可怡在旁边也只是默默地走路,她知道我需要自己安静一会,于是她默契得不询问。 过了很久,我转过头对可怡说:“喜欢男人,却还是可以和女人结婚的,对吗?”她说对。又过了很久,我对可怡说:“原来,我一直在和一个有妇之夫交往呢!”可怡说:“苏和,你别这样,要是心里上过不去就分手吧。”然后我又沉默了,最后我对可怡说:“可是,我爱他。” 第二十章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呆呆地看着左手腕上的红绳,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骆宇的样子,他喊我宝贝,他喊我小禾,仿佛他也说过爱我。我还要不要坚定地跟他走下去?我到底要怎么做呢?手机亮了一下,是可怡的短信,她说:嘿,傻子,不要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我回过去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 这件事我对骆宇一个字也没提,除夕夜的凌晨12点,我趴在阳台上向外望。2004年宁波市首次开禁烟花燃放,人们仿佛都异常兴奋,此起彼伏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 信息网络拥堵不堪,我拿着手机,发不出半条祝福。忽然手机就响了,是骆宇,接起来,听得出他很兴奋。 “小禾,新年快乐!” “呵呵,新年快乐!” “我第一个打给你,打了好久才打通!” “谢谢。”我突然说不出别的语言。 “小禾,我好想你啊!”他大声地喊,旁边鞭炮的声音很响。 “骆宇,我爱你……” “你说什么?……太吵了,晚点再打给你!” 然后他挂了,我看着那些肆意绽放的烟花,轻声微笑。直到现在我也愿意相信,他那晚前面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最后一句,他食言了,他没有再打电话来。 过完年没多久就开学了,我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骆宇已婚的事实,和他相处也相安无事。有些时候,我会在双休日来宁波看他,骆宇都会帮我订好宾馆房间。我尽量不去要求他过多,我知道他讨厌无理取闹的人。他挺忙,不能赶过来时会让徐晋先陪陪我,有时,徐晋也抽不开身,我便会在宁波自顾自地过完两天,然后安静地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五月份骆宇生日那天。 第二十一章 我为骆宇买了个纯银的领带夹,又在宾馆附近买了蛋糕回房间等他。打电话时他有些为难,故意压低了声音,他说他暂时走不开。我说,那好,晚点你过来拿礼物吧。他说:一定,我保证过来! 骆宇过来时,我很开心,刚想说句祝福话,却听到了敲门声。骆宇说是徐晋,他让徐晋过来陪我,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抽出身,而我们开门迎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她操着宁波话喊:“骆宇,我就晓得侬今早在家呆不牢,跟了后面过来就想看看搜宁帮侬过生日,出来!”骆宇倒是冷静,马上将她拉进来,关上了房间的门。那女人往里面一探,看见了惊慌失措的我,她也愕然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男的。她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蛋糕和礼物,这分明也不是什么工作场合啊!她不敢再往下想,转过身盯着骆宇看。 骆宇冷漠的说:“你也看见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忽然觉得骆宇有些残忍,她毕竟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个孩子。那女人顿时就哭了,用手不停地扯着骆宇的衬衫,她说:“侬不要脸,我还要脸呐!”她又说:“我晓得侬在外面搞七念三,今早要是个女宁我也算了……”骆宇一直没有说话,任她撕扯着衣服。 这个场面把我吓坏了,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骆宇扶起那女人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她继续歇斯底里:“咋回起?侬讲我咋回起?……老生恩子(这个……不方便翻),没想到侬噶不要脸!”我突然深切地意识到我和骆宇的关系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不正当,同性恋加婚外情,苏和,你说你怎么这么贱! 我低着头迅速打开门跑出去,在走廊里对上了徐晋惊诧的眼神,我飞快地跟他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第二十二章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和骆宇联络,他打电话来,也都被我按了。我想,该是时候断了。这个想法让我心痛,很舍不得,真的。但是不然还能怎样呢?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怎样呢,苏和? 那天下午,我正在寝室焦头烂额地背书,临近考试了,每个人都开始抱佛脚。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响起,是骆宇,魏杰回过头说:“不接就调静音吧。”我抱歉地笑笑按了静音,然后继续背书。 过了一会再看手机时,N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打开一看,他说:我在学校门口,我等你。骆宇来了杭州?我心跳开始剧烈加速,穿着短裤拖鞋就跑出了寝室。 阳光下骆宇笑着对我挥挥手,我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可他的笑容却依旧那么熟悉。我忽然懂得,我爱他竟爱得那样彻底。我说:“你怎么来了?”他没有回答,指着胸口说:“你看,你送的领带夹我戴了。”我说:“大热天,你穿这样不怕中暑啊!”他又笑了,说:“那当然没有你穿得清凉!”说完饶有兴致地看我沙滩裤外加人字拖的装扮。我有点脸红,说:“你懂个P,这叫洒脱。” 在宾馆的床上,我靠在他的肩膀,心想,如果时间能这样停住该多好。过了许久,我对骆宇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骆宇说:“干吗?你是不是又想跑?”我直起身,说:“骆宇,我会退出,你回去吧。”骆宇也站了起来,他咆哮道:“退什么退!我不准!”我也开始大声:“不然你想怎么样!事情都那样了,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骆宇忽然抓住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抓得我生疼,他说:“我不管!别忘了苏和,你是我的。”我顿时没有话反驳了,这个魔咒禁锢了我所有的血液。 其实我后来想,骆宇就像一头雄狮子,守卫着他的领域不受任何人的侵犯。他不会懂爱情是两个人之间信守的忠贞,他可以同时对很多人温柔,也可以随时对你残忍。 第二十三章 暑假回宁波后,我听到了骆宇准备离婚的消息。我想那一定是女方的要求,骆宇不会因为我而选择离婚。当然,还有一个骆宇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理由,那就是他照顾不好小洛。 骆宇带我去他的家,房间很乱,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小洛坐在沙发上发呆,骆宇走过去说:“小洛,叫哥哥。”他看了看我,脸上有几块青紫。我也走上前,俯下身说:“小洛,你的脸怎么了?”他望着我,依旧不说话。骆宇说:“他妈打的。”我回过头诧异地看骆宇,她拿孩子出什么气?骆宇撇撇嘴,说:“小禾,替我看着小洛,带他去吃饭,我先上班去了。”说完他就走了。我在小洛的身边坐下,他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和我保持距离。 那是我跟小洛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年,他13岁。 之后的两个月时间,我经常跑去看望小洛,虽说骆宇也请了保姆,但我总会不时地惦记起小洛。不是因为骆宇离婚使我对小洛产生愧疚,而是那孩子真正地让我心疼了。小洛孤独的身影让我想起可怡刚离开宁波时的样子,那样倔强,却又那样寂寥。他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竟和一个同性恋生了儿子,走之前打了小洛,而骆宇又总是公事繁忙,不常在身边。我想,不管怎样,我要多照顾他。但我从来没有在那过夜,我清楚地知道,那是骆宇的家,并不属于我。 我的频繁出现,令小洛的态度有所改观,他开始乖巧地喊我哥哥,吃饭时偶尔会帮我夹菜。但是另一方面,骆宇对我的出现也开始习以为常,而这份习以为常,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有个人习惯了你的存在,你便被忽视了。更何况,骆宇在一个人身上停留的视线周期本就不会太长,而我已是例外。 第二十四章 9月,小洛开始上初中,而我也离开了宁波。 我明显感觉到了骆宇对我的冷落,电话少了,话语少了。有时,他干脆把电话交给了小洛,而当我们聊完,小洛把电话交给骆宇时,我听见电脑上QQ熟悉的声音“嘀嘀嘀”地响个不停,然后,竟是一片忙音。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一会儿,骆宇打过来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和小洛聊完就挂了呢,还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事了……” 还是会回宁波看望骆宇,他也依旧会帮我订好房间,但是来见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是我一个人的闲逛。晚上在宾馆,我也不能完全入眠,我怕我睡得太熟,就听不到骆宇的敲门声,从此,我浅睡的毛病就一直没有好。有时,徐晋会来陪我吃饭,我对徐晋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徐晋摇摇头,“我不知道。”接着他说:“苏和,你该多为自己考虑。” 12月初,我再一次来到宁波,没有通知骆宇,我去了他的家,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见骆宇。事实证明,冲动太不适合我,唯一的一次,就让我全盘皆输。 骆宇不在家,是小洛开的门,他见到我很开心,他说:“哥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作业,待会一起吃饭。”小洛永远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我走进骆宇的房间,看见电脑的主机亮着,我想骆宇怎么出去也不关电脑。伸手打开显示器的同时,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做一件冒险的事,但是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一个点开右下角急促闪烁的QQ头像,那些暧昧露骨的话语令我顿时哑然。翻看了一些聊天记录,骆宇会喊每一个人宝贝,他会对每一个人说,宝贝我想你。可是这句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说了。 第二十五章 把桌面还原,关了显示屏幕,我去跟小洛告别。他看我进来,微笑着说:“我很快就写完了,下午我们可以出去玩。”我走过去抱了抱小洛,我说:“小洛,我走了,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小洛惊诧地看着我,这样的告别,对他来说似乎不是第一次。我打开门的时候,小洛一直望着我,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想,我伤了他,就像那女人离开时一样。 当天我就回了学校,在车上,我讶异自己竟没有落泪。窗外的事物都擦肩而过不断地远去,最后消失在望不见的另一个彼岸。 每每念起骆宇,我的胸口就会很不舒适,仿佛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心脏一下一下没有规则的跳动,让我感觉每个细胞都开始坏死。 2004年的冬天,杭州下了一场大雪,我撑着伞走在校园,看见很多人在雪地里奔跑,在我印象中,以前的江南似乎没有比这更厚的积雪了。我掏出手机,用冰冷的手艰难地打出五个字发给了骆宇,我说:我们分手吧。 骆宇打电话过来,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就是累了。”他又说:“是不是怪我不经常陪你?最近是有点忙。”我笑了一下,我说:“骆宇,我没有耍脾气。”骆宇又开始在那边大喊,我安静地听完他这一番咆哮,过后他的语气变软了,他说:“宝贝,我知道不该太忽视你,我会对你好的。”我听见我冷冷的声音:“可是,骆宇,你的宝贝太多了。” 挂了电话后,我顿时感到很无力,我想我应该回寝室,外面太冷了。寝室里居然没有人,大概都跟女朋友出去看雪了。我躺上床,看见左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一年了,它已经开始褪色,我依旧没有摘下它的勇气。 我收到了骆宇的短信,他说:不管怎样,你是我唯一一个带回家的人,祝你幸福! 第二十六章 我发现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困难——忘记骆宇。05年上半年的一整个学期,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仿佛做过的事情就只有想他。不管在哪里,不管和谁在一起,哪怕上一秒还很屁颠地在高谈阔论着什么,下一秒就会立刻沉默着失落,回忆起和骆宇在一起的时光,再无其他心绪。 骆宇没有再联系我,就算他打电话来,我也不会接。但是,我却总发现自己会拿着手机发呆,当意识到这个行为时,又会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对骆宇的那份思念已经快令我失去理智。 05年的夏天,可怡没有回宁波,她在广州有了个男朋友,一起甜蜜着旅游去了,于是,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我,愈发得沉默寡言。依稀知道是午饭的时间,于是起床洗漱一番后出门,走到楼下的快餐厅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胃口,然后又沿着原路返回。忽然发现自己害怕孤单的原因,一个人就没有声音来为我确定前进的方向,总是在迁就,总是在伴随,原来这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决定的力量,这让我更加想念骆宇。 回到家,开了空调和电脑,放假后的每一天,我都是这般度过,可是今天,却异常烦躁。去了同志聊天室,此刻我需要一个怀抱,不管他是谁。学着他们报上自己的年龄身形上下,然后就一窝蜂地涌来很多人找我聊,心想,这便是发了情的雄性,真是可怕。 和一个人谈好后,我出门了,刚从空调间出来感觉外面更加的炎热,太阳热辣辣地烤着一切,立马让我汗流浃背,走到宾馆时,整个人都已经快虚脱了。 第二十七章 敲开房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迎我进去,他用陌生的声音对我说:“你挺帅的嘛。”我没有理会,径自走到空调下面贪着冷气。他又说:“外面挺热的哦,要不先去冲下澡?”我应了一声就走进卫生间。出来时发现他已经脱了衣服,而自己却依旧穿戴着整齐,有些尴尬。他笑了:“你不会就过来洗个澡吧?” 他的技巧很娴熟,亲吻着我每一个敏感带。第一次被人吞舐着下身,我想我是兴奋的,但却没有迎合,身上的那个男人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当他开始在身体里穿刺的时候,我闭起了眼睛,脑袋一片空白。正对面空调的风吹过我赤裸的身体,冷得我一阵阵地痉挛。仿佛是过了很久,当悬空的双脚落到床上时,我觉得骨骼都快散架了。 缓缓地穿好衣服,出门前,我听见那男人自言自语地说:“拿波(相当于妈的),就像滩烂泥。”带上门,心想,我渴望的怀抱,终是没有找到。 下楼梯时,我感觉双脚都在微微地颤抖,从未有过的疲倦。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大,令我再一次口干舌燥,如同来的时候,我后悔竟没有喝杯水再出来。身后传来的疼痛使我走得很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回想来时似乎并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但自己又的确是在一条熟悉的路上,我心想,是不是离开家已经太久太远,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刺眼的阳光令我开始晕眩,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我想我真是太想念那个男人了,不然为什么在我如此恍惚的意识中,竟然会看见骆宇那张熟悉的脸庞。 第二十八章 醒来时,对上小洛关切眼神,他笑了一下,说:“你醒了啊。”他没有喊我哥哥。我感觉这个嗓音并不是印象中的样子,仔细看了看小洛的脸,额头上开始长出一些青春痘,我立刻明白,小伙子长大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没想到小洛起身一溜烟地跑了,心想,那小子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呀! 然后我听见另一个脚步声,进来的是骆宇,原来刚才小洛是去告知骆宇,他说:“你终于醒了啊,怎么会倒在我们小区门口?”我竟然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跑来的?顿时有些局促,佯装玩笑的语气说:“谢谢你捡我回来。”他笑了,说:“你再躺一会儿,粥马上可以喝了。”然后又跑了出去。我听见骆宇训斥小洛的声音:“你看你干的!快把火关了!”接着是一阵叮呤当啷的狼狈声。我躺在床上,舒展开这半年多来的第一次微笑。 我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陌生的睡衣,显得有些宽大,立即明白过来。心想,骆宇帮我擦拭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注意我身下的狼狈。想到这里,我有点羞愧,不敢正眼看骆宇。骆宇一边喂我喝着粥,一边说:“你中暑了,我用水擦过你的身体好降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更不敢看骆宇的脸,喝着粥也顿时无味了。然后他说:“害羞成这样干吗?第一次抱你都没见你这么脸红。”我回过头说:“你自己都说了我中暑,是中暑!”骆宇笑了,他说:“你还是没变……” 骆宇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我都心神不宁,我想我真是彻底败给了这个男人,他的举手投足都令我丢了魂一样附和,我在思考该不该将那句话说出口,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 到了家楼下,骆宇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要还不舒服的话记得去医院。”我说:“骆宇,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想你。”骆宇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他说:“小禾,若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都这么照顾你,像弟弟一样。” 第二十九章 我不知道如果当初骆宇没有说那番话,将来我会是怎样,是不是依旧心甘情愿做着他的情人,转身后却独自哀伤。爱情让人失去理智,而骆宇,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个。 他说他不忍再伤害我,他说我在他心中最特别。我看着他一直说一直说,耳边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记得两年前的夏天,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这辆车内,我明白了这个男人不能爱,而今天,他却不让我爱了。 我看着他的脸,很仔细的看,38岁的成熟男人,我第一个爱过的男人,或许从此,就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平静,没有了之前那样汹涌的思念,整个人仿佛顿时平和了许多。也会在某个忽然下暴雨的中午依稀浮现骆宇的脸,想起高中毕业那年,在网上“Rain”和“小禾”的对话。只是我的想念非常短暂,因为这场暴雨来得突然,走得也是匆匆,很快太阳又照耀了大地,蒸发了一切,仿佛这场雨就没有存在过。 去杭州之前,徐晋来找我,看他一副想要安慰我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我笑了笑说:“我心情很好,真的。”徐晋回过头,也笑了,他说:“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的,对吧?”我说:“当然!”又过了一会儿,徐晋说:“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心想,这种人生大问题要怎么回答啊?于是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徐晋说:“不想再找一个男朋友吗?”我把头摇个不停。 后来我想,当时我坚决的态度令徐晋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想给我点时间。而当他在第二年终于鼓起勇气来杭州看我时,去车站迎接他的,却是我和乔两个人。 第三十章 大三一年,我都把自己武装成乖学生的样子,做什么事都表现地异常积极。那时,魏杰已经是学生会主席,他看我奋斗的模样,很是欣慰,说:“这一年的实验课,我决定跟你一组了。”我一把推过去,说:“不然你还想跟谁?你要敢抛弃我,我就灭了你。”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只听魏杰说:“苏和,你真像个怨妇。” 想题材,跑地点拍摄,再从线编到非编,每一次作业我们都完成得很优秀。所以当导师推荐我们去参加大学生DV大赛时,我们并没有感到很讶异。魏杰对我说:“苏和,你要有信心,我们很可能拿奖。”我连忙问:“为什么?”他说:“参赛的都是杭州的大学生,有哪几个专业是像我们这样扛着摄像机到处跑的,先不论故事及构思了,光是画面的稳定度,家用DV就很难比。”一番话也说得我信心十足。后来结果出来,我们得了一等奖,心想,魏杰真是不简单,当领袖的果然是有资本可以嚣张啊! 这件事也算是为学校小小地争了荣誉,辅导员个人在KTV订了大包厢给我们,算是庆功。说是庆功,倒不如说是聚会,专业的同学会过来,学生会部门里的人也会过来,再加上那些陪同来的“家属”,人流穿梭不息,走的走,留的留,到后来我实在是认不得几个了,就决定先走一步。 到了寝室,另外三人都还没回来,于是打开电脑,挂上QQ。这一年,我开始接触更多圈子里的人,加了几个大学生的同志群,发现在那里聊天可以无拘无束,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是轻松。“阳阳”找我聊天,我们聊过很多次,感觉这人也在下沙,而且离我很近。今天,他开头就蹦出一句:从XX(下沙某KTV名字)回来啦?我正喝水,惊得差点呛到,赶忙发过一个惊讶地表情:你怎么知道?对方回过来:哈哈哈哈,本来不确定,现在知道了,你好啊,苏和! 第三十一章 那人便是乔,先前见过几次面,同届不同专业,感觉上像个小男孩,笑起来左脸会出现一个好看的酒窝。他说之前看我在群里聊了那么多,又在现实中见过本人,早就开始怀疑“小禾”就是我。今天,听我在群里说晚上会去唱歌,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小禾:(尴尬表情)我有那么明显吗? 阳阳:哈哈哈,还好啊,不娘也不man。 小禾:(擦汗)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阳阳:同志之间就是能感觉到啊! 小禾:(惊讶)愿闻其详。 阳阳:说不出来,第六感,你没有吗? 小禾:(摇头) 阳阳:表给我发那么多表情!(踢飞) …… 事后我知道,原来表情丰富是乔的专利。第一次和乔去食堂吃饭,我打完饭菜坐下都吃了一半了,才见他缓缓地走过来坐在对面。用夸张地表情说:“哇,你真是神速啊!”我说:“晕,是你慢好不好。”然后就见他朝我扮鬼脸,于是说,“快吃,我可不等你。”乔立马又变了个哀怨的神情,可怜兮兮地用筷子拔起饭菜。我看着好笑,说:“你怎么不去演戏?”乔说:“动作太慢,导演会抓狂。” 其实认识乔没多久,我们就开始交往。没有谁主动提出,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我们知道彼此在一起都很开心,这样就好。在那之前,我们还经常在学校里一起散步聊天。但是开始交往之后我们就很少在校内活动了,经常跑去市区,唉……所谓“做贼心虚”讲的就是我们。 乔虽然动作慢,但还挺耐走,我们经常一逛就是小半天,在西湖边东扯西扯,打打闹闹。等到晚上回学校,两个人几乎都不能动弹,就会躺在床上互发短信。不过基本上乔沾上床板就能睡着,所以一般不会有太多条的往复,然后我就会最后发条晚安的短信,放下手机开始入睡。 第三十二章 徐晋发来短信的时候,我和乔正在市区毫无目的地闲逛。他说他来杭州出差,想来看看我。我说:好啊,正好在市区,去车站接你。 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徐晋,东张西望,一副傻傻的样子。我朝他挥手,他见了我,咧嘴笑了,跑过来看见站在我身后的乔。他说:“你同学?”我没有回答,介绍了一下他们,都打过招呼后,对徐晋说:“我们去吃饭。” 乔帮我倒饮料又帮我夹菜,我尴尬地看看徐晋,估计他已经猜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对我笑了笑。我说:“徐晋,待会要去哪?”徐晋楞了好久,“恩”了半天,说不出话。我说:“你不是来出差嘛?”他恍然大悟:“哦!等会打个电话问下。”我心想,徐晋做事什么时候这么迷糊了。乔在一旁笑了,他说:“徐晋,苏和在宁波有什么感情债吗?说来听听。”讲完还对徐晋使劲眨眼。我回过头喝道:“吃你的饭!”乔很委屈:“吃饭本来就该谈这些八卦嘛,你聊什么工作啊,徐晋哦?”说完不忘回过头对徐晋灿烂地微笑。徐晋被逗乐了:“呵呵,你说的对!” 吃完饭徐晋说有事先走,我想他既然是来出差,就没怎么挽留。送他上车后,乔对我说:“你老实说,以前是不是和徐晋有一段啊?”这句话讲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什么跟什么啊,没有!”然后他自言自语道:“奇怪,我的第六感失灵了。”我敲了敲他的头:“大师,别在这丢人了,赶快回去进修吧。”乔回过头跟我说:“别打我头,越打越迟钝!”我心想,说的有理,我可不能害他变得更龟速了,于是决定以后改捏他的脸。 其实乔的感觉有一半是对的,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我不知道徐晋来杭州根本就不是为了出差,而是专程来看我。我也不知道当时他让出租车在车站附近晃了一圈后又开到原地,买好票立刻回了宁波。 第三十三章 乔很黏我,这多少让我有些无奈。我说在寝室背书,他非要一起去图书馆。我说在拍片,他非要过来当个临演。在学校尚且这样,更别说暑假回家见不着面了。每天早晚至少两个电话,说来说去无非就那几句话。 “以后没事就不用每天打电话了吧。” “反正有虚拟网啊,又没事。” “……” “你是不是烦了?” “啊,没有,没有……” 还没讲完乔就挂了电话,这令我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又打过去,打了好几通都被他按了。其实乔并不是犟,他就是这样,要是察觉出对方的一丝冷落,便会逃跑,然后一个人躲起来默数哀伤,不让任何人知道。乔和我太不一样,他对待感情天生就比我多一份敏锐,如果当初我能敏锐地及时退出骆宇的生活,或许后来就不会伤得那样深。 好吧,我承认不该又想起骆宇,这一年,其实已经很少想他了,只是今天,莫名有些烦躁,有些不受控制。我觉得不该那样对待乔,他并没有错,只是惦念得有些紧罢了,反而是我应该检讨。很晚的时候,我发短信给乔,我说:你来,我们一起去普陀山玩几天。 其实很早就想去那里了,下学期就是大四,明年可就没什么时间玩了。乔先到了宁波,随即我们转车去舟山。当客车开进渡轮时,乔兴奋地大喊大叫,他说:“原来汽车是这样过海的呀!”我感受到客车里其他人投射过来的视线,狠狠地盯了乔一眼,示意他安静。 在船上,乔依旧没有消停,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地拍照。我说:“这么黄的海水,有什么好拍的。”他说:“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海!”我惊讶地说:“你又不住在大西北,看海还不容易!”他说:“以前都没人带我来嘛。”说完还深情地和我对望,感觉下一秒就会亲上来。天!我赶紧转身回客舱,任他一人在外面跟海对视。 第三十四章 车开到沈家门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和乔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去普陀山。夏天来海边的人比较多,我们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宾馆没有客满。 在床上一躺,睡意袭来,跑了那么多路,是有点累了。我对乔说我先休息一会,待会出去吃晚饭,然后就迷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乔也在身边睡着,呼吸得那样轻缓,不易察觉。他的嘴微微嘟着,我忍不住上前吻了一下,见没有醒,便开始进一步的动作,但是他依旧没有醒来,这令我有些挫败。起身盯着他看,谁知他突然张开了一只眼睛,调皮地冲我微笑,刚想开口说什么,我就俯身堵上了他的嘴。我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也是那样地爱着乔。 一番折腾之后,两个人顿时感到肚子很饿,看看时间,已经10点了,我对乔说:“走吧,改吃夜宵。” 在码头边上的大排档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我们就开始在附近闲逛,乔由于吃撑了,走路愈加缓慢,他指了指他的肚子说:“你看我像不像孕妇。”我看了半天,很正经的对他说:“可是,我戴了套子。”乔笑了,笑得很夸张,没一会儿又立刻收敛了笑容,白了我一眼说:“神经病!”我被他突变的表情逗乐了,“哈哈哈,唉,我说,你真可以去演戏。” 后来乔又指着一个方向喊:“你看,那是不是普陀山!”我回过头仔细一看,老天,那只是块礁石,上面有座灯塔!我立刻汗颜,拉着他往宾馆走,说:“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乔笑了:“就允许你开玩笑,不许我开哦?”我看着他,脸上的酒窝又在我眼前欢快地跳跃。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我和乔坐着早班的快艇去了普陀山,门票挺贵,里面的各景点也需另外收费,这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拥有学生证的好处,想想这本子明年就没用了,幸好还来的及时。 普陀山是著名的观音道场,其标志就是那尊南海观音立像,我和乔首先就去了那里。经过紫竹林的小径,来到南海观音的脚下,仰望着它觉得更是壮观,通体金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异常庄严。观音像的旁边山麓下就是海,对岸则是珞珈山,用某些角度看,真是很像横躺着的观音菩萨。我心想,普陀山真不愧有“海天佛国”的美誉,站在这里,整个人的心境仿佛都被瞬间净化了。 那些虔诚的香客,三跪九叩着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更有甚者从老远就开始三步一拜地缓缓前行,仔细一看,我晕,乔怎么也在里面,连忙过去拉起他就走。乔似乎很生气,他说他许着愿呐,还没拜完!我说没事的,心诚则灵。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他走,来到这里跪拜无可厚非,我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出了差错,亲手打断了他的愿望,而那个愿望便是有关乔和我的幸福。 在“不肯去观音院”,乔对这个名字疑惑半天,我笑了笑,解释说:“以前有个日本僧人请了观音圣像回国,经过这片海时,突然风浪大作,船不能通行,他以为观音不肯东渡去日本,于是就把观音圣像供奉在了这个普陀岛。”说完乔立刻对我投以崇拜的眼神,我说:“提议带你来这里,总要事先了解下情况吧。” 今天来旅游的人还是比较多,我们随着人流沿路看了多个景点:潮音洞、心字石、二龟听法石、磐陀石、普济寺、朝阳洞等等。 最后来到了法雨寺的门口,我盯着门前那块威严的匾额,站在那好久,乔见我踌躇的样子说:“进去拜拜呗。”于是拉着我去买香。其实我一看到这寺的名字就想到了骆宇,想起他在另一座寺庙里安静低头的样子,想起他对我说:“生意人嘛,宁可信其有。”我连忙拖住乔,说不进去了。乔疑惑地看看我,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我们没有去佛顶山,乔说坐索道他恐高,我也就没有勉强。后来的时间,我们一直在千步沙滩上玩,这是他第一次来海边,就让他在多看看吧,这里的海可比轮渡途中的清澈许多。 玩了一阵后,我实在体力不支,就坐在一边看着乔闹。我又想起了骆宇,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一年没见面了呢,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乔跑过来推了我一下,想什么呐!我立刻收回了思绪,笑着说:“没什么。”我想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和乔来旅游,却总是想起骆宇,对他的感觉,我已不确定是否还有爱,而对乔,此时此刻非常确定,我爱他。 想到这里,我又站起身,跑到乔的身边,发现他正在沙滩上写字,他写了一个“阳”,画了一个爱心,又写上“禾”。他半开玩笑地说:“苏和,你今天老是发呆,是不是在想谁?”我心想乔真是太敏锐了,无奈地笑笑,开始转移话题:“你快看夕阳好漂亮。”乔看了一会儿,回过头继续说:“为了报答我的宽容不计较,晚上你要在下面。”说完嗤嗤地笑,我明白过来,“额……”前方是被夕阳染红了的一大片海,而脚下乔写的那些字,却早已被潮汐抚平。 晚上回到宾馆,乔开始拿着数码相机认真地翻看今天拍的照片,我凑过去看了几张,摇摇头说:“技术不咋地。” “谁让你不肯拍,还专业的呢!” “这会让我感觉在‘加班’。” “P类,八字还没一撇,就学人家装腔作势。” “说真的,你毕业后准备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要是回宁波呢?” “我也去啊。” 乔说的很随意,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这样想,于我来说,并不想由于我的决定而左右他的想法,他应该要有自己的思考。正想着,乔拿着相机凑近,“你看,这张没拍糊,还不错。”照片上是我坐在沙滩上,遥望远方的景致,那时,应该是在想骆宇吧。我立刻明白了乔的用意,回头看他一脸坏笑:“没忘今天答应过我什么吧?”说完就压上身来。“额……我……先让我放好相机!” 第三十七章 大四上半学期,依旧有几门课程要上,但是氛围完全不一样了,大家都开始构思起毕业论文和毕业作品,讨论的话题也开始涉及今后的打算。乔依然还是那个散漫的样子,整天黏着我,有时我问起他的打算,他说就跟着你呗。我心想,跟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幸福? 深秋的那个午后,阳光很温和,学校的一些树开始落叶,铺得地上一片金黄。乔递给我耳塞,他说:你听,你听,很特别。我接过耳塞,是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苏打绿,我看见乔开心的样子,他左脸上的酒窝在阳光下晃得特好看。听完了整首歌,乔问我怎么样,我说:“词写得不错。”乔有些失望:“就这样哦……”我笑了笑,说:“你现在应该去准备毕业论文,不要总听歌看肥皂剧。”乔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那天在网上偶遇骆宇,两个人竟然可以像朋友一样微笑着诉说过往,当初的那些懵懂和任性,仿佛一瞬间就卸下了。 …… Rain:这一年你还好吗? 小禾:挺好的 Rain:有新朋友了吧? 小禾:恩 Rain:好心酸哦,哈哈。 小禾:神经! Rain:对了,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小禾:是啊,还不知道去哪呢。 Rain:回宁波吗? 小禾:可以啊,如果能找到好的工作。 Rain:我帮你问问。 …… 寝室门开了,原以为是魏杰,就没怎么注意,回过神一看竟然是乔,万没想到他会来寝室,我一下子闷了,看他手上的一堆资料,估计是来跟我商量毕业论文的选题。心虚得手忙脚乱想关QQ,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十八章 “谁啊?这么好还帮你安排工作!”乔一开始以为是我亲戚,后来立刻反应过来这个QQ是我同志圈专用的,就加重了语气:“他是谁?”我语塞。乔一把夺过鼠标,翻看我们之前的对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说:“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我和他很早以前就结束了。”乔不说话,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我向你保证,这一年来,我和他是第一次聊天。”乔回过身说:“在普陀山的时候,你想的是不是就是他!”我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乔挣脱我的手,跑出了寝室,这回我没有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乔,他没有再来询问我的行踪,也没有缠着要过来我身边。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想我和乔还有没有可能。我是爱乔的,这我知道,可是当我拿起手机想联系他时,心里又会有个声音说:或许这样断了也好。一直想照顾好乔,行动起来却让我感到力不从心。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了,还要再去牵着一个人的手往前走,迷路了可是要负起两个人的责任啊,苏和! 这个想法令我充满罪恶感,我知道某种程度上是在逃避,可是乔离开我,若能找到照顾好他的男人,也是件好事。于是我便这样安慰自己,内心还是充满了愧疚。我发短信给可怡,我说:我伤了一个人,怎么办?可怡回过来说:若你保证以后不再伤他,就去追他回来。想了想,这个承诺我给不起。 2007年的新年,我发过一条短信给乔,我说:乔,对不起,新年快乐。他没有回,他已经走出了我的世界,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难得一见。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对我来说,乔真的点亮了我的生活,他给了我骆宇不曾给过的那份情感,而在我贪婪地汲取完之后,又把他丢在一边。苏和,你说你的良心怎么过得去,那该死的爱情,以后你就别玩了吧,你玩不起! 后来,苏打绿红了,大街小巷都在放着他们的那首《小情歌》。每每听到,我都会驻足,安静地把整首歌听完,好似那是一场虔诚的仪式。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第三十九章 在学校准备毕业答辩的日子里,我接到了骆宇的电话,他说:“要不要去电视台工作。”电视台的确是个理想的工作单位,可要是通过骆宇的关系进去,让我多少有些顾忌。但另一方面,就凭我现在的能力,怎么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机会? “你是说真的吗?” “我做广告,跟电视台来往还算密切。” “额……可是我要等答辩结束。” “好的,到时找某某主任,报我的名字,先实习。” 进了电视台,那主任安排我去做实习记者,是我最不愿意的岗位,但是又想,既然是靠关系进来的,就不要多做要求了,先干着吧。实习一段时间后,我去了趟杭州,拍毕业照,吃散伙饭,又是一次分离,同高中时一样。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高了,一些女生在边上哭起来,场面搞得特伤感。魏杰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却一直在吸烟,我忽然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的,仿佛记忆中根本没有他吸烟的样子。我心想,这帮同学会是以后最真的朋友,出了社会,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感情了吧。 那几天,我还是没有在学校见到乔,我想他是在躲我。 回宁波的路上,我看着手边的那几本证书,它们承载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光阴。杭州这座城市,拥有梁祝和白蛇的美丽传说,却仿佛是个埋葬爱情的地方。四年前我欣然前往,如今却狼狈地离开,我暗自对自己说:苏和,把你的爱情统统丢在那边,永不再碰。 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徐晋会在我今后的生活中扮演一个这样重要的角色。 第四十章 电视台的竞争很激烈,特别是记者这个岗位,刚转正的那几个月,我的工分基本上都是垫底(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再加上单位离家太远,每天挤一个小时的公交,途中还需转车,令我疲惫不堪。有时徐晋会请我吃饭,听着我的抱怨,傻傻地笑,他说:“刚毕业是这样,我当时也是,以后会改善的。” 后来才晓得,他所说的改善,竟是这么大一份礼。徐晋给我房间钥匙的时候,我望着他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神。他说:“其实早就想买房,来宁波工作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直租房吧。”他看我依旧呆呆的样子,接着说:“真不是为你,我都考虑好久了。” 说实话,徐晋这个举动,令我有些为难。去住的话,我拿什么报答?不住的话,房子买都买了,那样更对不起他。最后还是抱着当个会赚钱的保姆的心态住过去了,骗妈妈说是和徐晋在单位附近租的房子。 刚搬进去那会儿,我那叫一个勤快,洗洗擦擦拖拖,把家里整了个瓦亮。又去超市购了一大堆生活用品(我那少得可怜的血汗钱T_T),幸好徐晋买的是二手房,家具什么都是现成,不然就只能再向他求救了,这可有悖于我住进来的初衷。 双休的时候,为恪守我保姆的职业精神,开始了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买菜做饭。徐晋从房间跑出来说:“你行吗?要不还是外卖好了。”我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等做完了,你就会后悔对我的质疑!”而事实,却是更坚定了他叫外卖的想法。 “有这么难吃吗?”我使劲往嘴里送,以造成它美味的假象,在我恶心得胃酸都快吐出来的时候,徐晋已经转身去打电话叫餐了。 第四十一章 工作后,生活变得单调起来,每天早上,徐晋会进来喊我起床,然后一起出门。我晚上回来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是再晚都会看见徐晋在客厅为我留的灯,等我睡觉之后,他会出来关灯。 依旧会向徐晋抱怨这份工作的辛苦,每当这时,他都会皱着眉看我,似乎很感同身受的样子,我说:“你整天坐办公室的人,怎么体会得到我们的辛苦?”“谁说,我也要到处跑的。”“你现在可是一人之下啊,有什么事不好交代下面。”他看看我,低声地说道:“骆宇的事呗……”我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到他,我工作的事还一直没机会去道谢呢。”虽然有时会和骆宇在网上聊天,但想来也两年多没见面了。 那天,我正在单位看着刚拍回来的素材,想着怎么写稿子,电话响了,徐晋很慌张的样子:“苏和,骆宇出事了。”我连忙问:“怎么了?”徐晋说:“骆宇昨晚和人打架,那人都进医院了。”“那怎么办?我们要去接他吗?”我开始语无伦次。徐晋接着说:“还不知道情况,骆宇现在派出所。”挂了电话后,我有些坐立不安,手心不停地冒汗,我想这稿子是写不下去了,于是跑到主任办公室,说:“不好意思主任,今天的片子剪不出来了,别排上我的。”然后就出了电视台。 来到丰锐传媒,一切依旧有条不紊的样子,在办公室见到了徐晋,他说:“你怎么来了?”“我没办法工作,过来看看情况。”徐晋倒了杯水给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边的警方通知了骆宇的家人,今早骆宇姐姐他们临走前来了趟公司,让我这几天暂时照顾下小洛。”“对!小洛!万一有什么事,小洛怎么办啊?”我晃动着纸杯,把水洒了出来。徐晋看了看我,说:“你对他的事还是那么在意。” 第四十二章 下班后,和徐晋一起去效实中学接小洛,我心想,原来小洛进了重点高中,几年后再见,竟是这般景况。小洛看见我们,很是意外,微笑着打招呼,却见我和徐晋一脸凝重的表情。吃饭的间隙,小洛多次想开口询问,抬头顿了顿,终是没问出口。出了饭馆,小洛说他要回家了,我连忙拉住,说:“这两天睡我们那儿去好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抿了抿嘴,没出声。这时,徐晋说:“小洛,你爸爸出了点事。”小洛呆在那好久,感觉他在不停地颤抖,我抱住他,我说:“小洛,别怕,有我们在。” 小洛打手机给他姑姑,低着头安静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把电话还给徐晋后,小洛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先回家拿点东西吧。” 徐晋让小洛睡他的房间,小洛推辞说可以睡沙发,但是拗不过我们两张嘴,就进了房间关上门。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徐晋裹着被子蜷在沙发里,心想,真是委屈他了。经过小洛房间时,我隐约听见里面啜泣的声音,忽然感到很难过,小洛那样乖巧,那样懂事,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不公平呢? 骆宇的姐姐为此事四处奔波托关系,徐晋更是没日没夜地处理工作事物,好让公司能维持正常运作,而我又开始负责起小洛的照顾工作,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是小洛照顾我多一些,但他却很少与我交流,我想或许小洛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换做谁都是这样,便没多想。我也没有去刻意打听骆宇打架的原因,情绪由当初的紧张激动到现在的平静等待,只不过是一般的民事案件,我坚信此事会很快过去的。 第四十三章 当我采访完直奔骆宇家,见到憔悴的骆宇时,我竟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他,我说:“你瘦了。”骆宇玩笑着说:“是你长大了。”我这才发现在厨房忙碌的骆宇姐姐,尴尬地笑了笑。 吃饭席间,大姐一直在指责骆宇的冲动,而骆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对我眨眼傻笑,我想他还真能故作轻松,集团公司还指不定有什么处罚下来,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会由此事迹,说出来多少影响集团的形象。 骆宇坚持送我回单位,两个人走了很久的路谁也没开口。快到电视台时,骆宇忽然对我说:“和徐晋在一起还好吗?”“挺好的,他对我很好。”顿了顿,我又补充说,“我们只是住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补这句话,其实骆宇怎么想我真的已无所谓了。 “在里面的这几天,我想的最多的竟是你。”骆宇平静地望着我,目光中已没有了当年的霸道,仿佛是不自信地等待着我的回应。我回看着骆宇的脸庞,深陷的眼窝,稀疏的胡渣子,我想他这些年真的开始老了,而我为什么依旧对他如此眷恋。我笑着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骆宇紧绷的脸顿时松懈了,他也笑了,他说:“说惯了改不了,宝贝。” 这件事我没有和徐晋提,他最近很疲惫,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却从没听过他抱怨什么。我开始审视自己对徐晋的感情,我从不认为利用了徐晋对自己的感情,如果抛开社会环境,抛开一切因素,我可以这样与他过上一辈子。只是,要再上前迈一步,仿佛又少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 骆宇被辞退的消息下来时,我们都非常惊讶,按说这样案件不至于会有这么重大的处罚。听徐晋说,似乎是骆宇与集团的董事起了很大的冲突,董事一怒之下做了这个决定。我一听便火,骆宇,你都进去过一次了,怎么就不能把冲动的毛病改了? 见到骆宇时,我和徐晋你一句我一句地从规劝到说教再到补救方法,期间骆宇一句话也没有说,态度好得仿佛换了个人,这让我们没了脾气,最后我们都坐在客厅没有谁愿意出声了。小洛从房间出来,帮我们每个人倒了杯茶,洗了些水果放在茶几上,也是一言未发地又回了房间。我看着小洛一连串的动作,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想以后一定要和小洛重新熟络起来,这是我欠他的。 最后,骆宇说:“我会去老家住一阵子,小洛麻烦你们照顾了。”这个想法又令我大吃一惊,我说:“骆宇,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骆宇摇摇头,他说:“我累了半辈子,想休息一阵子再做打算。”我又想回嘴,徐晋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便多言。 后来我想,骆宇的决定也并非是件坏事,休息一阵也好,只是这背后的隐情我很久以后才知道。 小洛搬来家里住,我们都觉得徐晋睡沙发不合适,于是徐晋主动提出把大房间让给我和小洛,我们争执了一番后还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看着他整理房间满头大汗的样子,我心想,徐晋,你给我的,真是还不起了。 晚上,小洛在旁边安静地躺着,我意识到似乎很久没和他这么亲近了,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样和我保持着距离,如同现在。小洛真是长大了,我看见他不自在地翻身,心想,明天应该再去买张折叠床。 第四十五章 随着小洛住在这里的时间延长,我们之间的相处也渐渐融洽起来。他会帮我们打理家务,煮饭烧菜,这对我和徐晋来说真是特大福利,不过也怕会影响他的学习,谈起时,他只是笑笑说成绩是你们最不用担心的事,况且这些事他都做惯了。 饭桌上,徐晋总是“啧啧啧”地赞个不停,我看不下去说:“吃饭就不能安静点!”他说:“某些人开始嫉妒了。”说完就和小洛讲起我第一次烧菜的过程,两个人在那笑个不停。我一拍筷子,大声道:“徐晋,你……”他们安静地盯着我,我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羞辱徐晋的,“你”了半天说出一句“你……洗碗!”气焰降了一半。 有时也会想起骆宇,想他目前的田园生活会是怎样的景况,想他将来会有怎样的打算。只是,我明白,他是我内心深处无法抽离的存在,却已不是至亲的那个。 徐晋顶替了骆宇在公司的位置,成为丰锐传媒在宁波分公司新的经理,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之前跟着骆宇这么多年,虽说也耳濡目染了解个大概,但一下子接手,那些对内的经营管理,对外的人际关系,都要一步一步慢慢消化。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向前,那天收到可怡的短信,她说:最近怎么样?我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事可以上报的,就说:一切安好。她回过来:很少见你这么说嘛,看来活得挺滋润。 第四十六章 那天晚上一回到家就闻到厨房里传来扑鼻的菜香,我的肚子顿时感到越发饥饿了,“小洛!今晚是不是有红烧肉啊!”我边换鞋边大喊。没想到竟是徐晋从厨房伸出头来,微笑着看我,“狗鼻子!”。我心想这太阳还真从西边出来了,连忙跑到厨房看看战况并偷吃了块肉,“味道不错,就是不够嫩。”“别捣乱,出去等。”徐晋发号施令。厨房一向不是我的领地,我还巴不得回房呢,打开电脑,和熟人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 当我听到徐晋的招呼出来时,眼前的景象令我呆住了,丰盛的菜肴外加红酒,还就差烛光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下我们的生日,都不是今天。有种预感在我心里滋生,他不会是要向我迈进一步了吧。于是连忙开始寻找合适的说辞,以备不时之需。 “别杵着了,过来吃饭。”徐晋催促道。我过去坐下,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心想徐晋也会有这么主动的一天,令我毫无心理准备。 一顿饭吃得我忐忑不安,加上红酒的作用,我的心跳愈加剧烈了。我不知道他说出口后我该怎么回应,两种结果都令现在的我迷惘,这样的状况我连说维持现状的底气都没有。心底莫名有些责怪徐晋,在我还未想清楚之前就要捅破这层关系。 抬头看他,他也正在注视着我,我说:“徐晋,今天你很反常。”他笑了,他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你别当我是冲动,你知道我的个性。”我盯着他看,这样坚毅的脸庞是我从未认识的徐晋,我想,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却得不到回应,要是换做别人早该退出了,难得他依然在我身边。这样想着,我顿时平静下来,我突然明白我的心里早已模糊了那莫名的坚守,如果他开口,我想我会答应。 然后他说:“我还是决定告诉你这些事,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没有意见。” 第四十七章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聊的最多的却是骆宇,徐晋有条理地诉说着一件又一件事,仿佛是经过精心准备讲稿。我安静地聆听,手指不知所措地扯着裤边,抬头看见徐晋关怀的眼神,他说,苏和,只有你能让骆宇重新振作。 他说,我们照顾小洛,骆宇的姐姐是不同意的,只是骆宇执意如此,我们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说,这两年骆宇已经不太玩了,他经常说,这辈子只对不起一个人。 他说,把我安排进电视台,花了他很大的工夫,这样的员工编制待遇,不是谁一句话的事就能搞定的,为了这事,公司董事已开始提醒他做事别太明目张胆。 他说,上回的案件,骆宇打的那人便是介绍我进电视台的中间人,他说我的表现不理想,每个月都垫底,新闻部主任想换人,他都已经安排好人选了。 他说,这件事发生后,集团本想调骆宇去别的分公司,骆宇也同意了。但提到宁波分公司新经理的时候,骆宇力挺徐晋让董事大为恼火,以徐晋的资历,以骆宇现在的处境,真是不便这么据理力争的,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 他说,他不想这么想,但是力挺自己做新经理,明显是为了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后来的事,我已没多大印象,当我开始意识到我躺在床上,面对四周的黑暗时,我听到枕边的闹钟一秒一秒地前进,凌晨一点,大部分人熟睡的光景,我却清醒异常,我想徐晋这玩笑还真是开大了,我他妈早就没在奢望那个男人了。 恍惚间猛然想起徐晋在我床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应该去找他,回来或者不回来,我都祝福,别再迁就别人,找到你真实的想法,苏和。” 第四十八章 车上,我一直在想见到骆宇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会不会听来过于客套,但除了说感谢,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些想法令我倍感慌张,不知道对于骆宇的感情,我是该重拾还是该彻底放弃。我又一次痛恨起我的个性,我给可怡发短信:如果能回到从前,你愿意么?手机那头却没有音讯。 那是在奉化郊区的一个小乡镇,空气清醒得令我忍不住大口呼吸,似乎这样就能洗净身体内的尘埃。当听到骆宇前段日子已启程去另一座城市发展时,我竟会有松口气的感觉,我想自己这样的心绪还真是害怕见到他,但他已开始另一段忙碌的生活,与我们来说,是倍感欣慰的。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对他说一声谢谢,哪怕是通过手机。 “在忙吗?” “是的,以前客户介绍的工作,各方面都还满意,呵呵。” “小洛都快高考了,你不回宁波吗?” “他从小就独立,再说不是还有你和徐晋么。” “……” “小禾,你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只想对你说声谢谢!” “哈哈,没事谢什么谢,我还谢谢你呐。” 很久以后我想,如果那天我真见到了骆宇,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我是不是会有冲动紧紧抱住那个曾经那么深爱的男人,然后听他对我诉说这些年对我的惦念。只是,徐晋让我去找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却依旧没有找到。 回程的路上,可怡终于回复了我的短信,她说:世界上没有如果,从前,仅用来怀念就够了。 尾幕一 “苏和,苏和……”听见有人在喊我,我疲惫地睁开眼,是徐晋,他说:“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意识到我的所在,一看时间,连忙跳起来穿衣洗漱。我一边洗脸一边对徐晋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有没有梦到我啊?”我说:“有,不单你一个!”“快说还有哪些配角?”他在旁边开始刮胡须。我回说:“只有你是路人甲。”说完便跑回房间。 房间里很空荡,本来这个时间,小洛应该在叠被子,可是,他昨天已经去了杭州,我顿时感到有些失落。听见徐晋在门口催促的声音,拿好包就跑了出去。锁好门,还没走几步,徐晋突然朝着我弯下腰,原来是我鞋带散了。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为我系好鞋带,顺便掸了掸鞋面的灰尘,起身微笑着说:“走吧。”我忽然有些慌张,这种心悸的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过,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 今天的任务是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采访,车开出市区很远才来到这个四明山区的村庄。这里好多房子已经没有人住,仅生活了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年轻人都已经去了镇上,那里有政府出资建造的搬迁房。 采访完几位老人,听到了我要的关乎歌颂的言论后,同行的摄像开始四处去采点补些镜头,我在车边等他。不远处,一对老人坐在家门口朝着我微笑,我也笑了笑。他们很安详,肩并肩靠着坐在藤椅上,背后是一幢土屋,再后面是幽静的山林。这个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心想,等我到了这般年岁,会有谁在身边,又会有谁搀着我的手静默着看风景呢? 回去又是大段路程,到单位已经是下午,今晚的新闻定是赶不上了,只好放到明天,于是我就提前下了班。 街上开始有节日的气氛,想想原来是国庆节快到了,七天的假期不知道小洛会不会回宁波,应该是不会吧,他这才刚过去。忍住给小洛打电话的冲动,太频繁了又会让他有机会损我,年轻人的词汇真是新鲜,好几次被他损了我还愣是没听懂。 尾幕二 在护城河边找了个位子坐下,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想起了昨晚的梦,好像是从七年前开始的,那些记忆中的景象,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不过幸好,还有徐晋在我身边。 “小禾(小何)!”背后有人喊,我回过头去,并不是在叫我,现在也很少有人会这样喊我了。苏和,你都26岁了,经历过那些艳阳或者暴雨,并不是只有疼痛或是哀伤的,还有很多无法言明的温暖烙印在了内心,而自己,也没有当初那个青涩的模样了。 还是会想起骆宇,听说他在那座城市依旧意气风发,凭他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老总的赏识,拥有更好的发展。左手腕上的那根红绳早就已经残破不堪,没用多少力就将它扯了下来,腕上出现一条浅浅的印痕,心想,不久就应该会复原吧。我把红绳扔进了护城河,平静地河面漾开几朵涟漪,然后平复。 我决定去捡回当初毕业时落在杭州的东西,发短信给徐晋,我说:睡小房间会不会很挤?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电视,徐晋出现在了房间门口,站在那好久没有进来。我看着好笑,说:“你装什么?”他回说:“我想装着经验丰富,但没成功。”囧TZ,我正准备起身给他一掌,电话铃响了,是小洛,我示意徐晋不要讲话,低声说:“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他说:“领新书,参加开学典礼。你声音怎么怪怪的?”我故作镇定,“咳咳咳,恩,没事啊!”徐晋在一旁开始挤眉弄眼,我警告他不许闹。小洛似乎听到这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是说:“徐晋哥是不是在你房里?”我立刻心虚地大喊:“怎么可能?没有,没有!”小洛在那边笑了,他说:“哦,这样,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说了他不在!”我开始脸红。小洛笑得更大声了,“好,好,我知道了,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哦!”说完就挂了。 我盯着手机好久,转身迅速拍了徐晋一掌,“都是你!”徐晋委屈地耸耸肩。 “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谁说的!我现在可是稳重又成熟。” “好,那我们可以睡觉了吧?不然稳重的苏和明天又要起不来了。” “等一下!你怎么没换睡衣,外套那么脏!” “不用了,我们裸睡。” “……” 尾幕三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 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正文完时光转身。——和颜
作者:和颜 录入: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