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小辉摸着三子鼻青脸肿的圆脸，又搂住三子的腰，头埋进三子的胸膛，压抑着哭泣。
赵海洋点上一颗烟，边抽边想办法。吸了一半，把烟头甩到地上。拉开那俩人，面对着自己，慢慢的说道，小辉，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般人一时都接受不了，而且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气。上来劲，什么事都办的出来。你呀，只能跟你爸先回去，等他气消了，再慢慢解释。没什么好办法了，就只能这么办。我这几天要去省会办我工作上的关系走不开，你放心我一完事立即去你家，帮你处理这事。三哥呢，一会我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你俩都放心吧，总得有个过程。
小辉泪眼摩挲的看着三子，想了想，说，三哥，海洋哥说得对，我先跟我爸回去，三天，不，最多四天，我一定回来找你。
三子也紧紧盯着小辉，眼里全是无可奈何，说，小辉，你去吧，千万不要太倔，别惹你爸再生气了。
小辉用力的点点头，坚定的说，三哥，你放心吧！刚说完，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三子赶紧把手伸过去，给小辉擦了擦。小辉小心翼翼的避开三子脸上的青肿，惦着脚尖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哽咽着说，三哥，你一定要等我啊！
三子笑了笑，把泪全蹩进肚子里，心里说着，小辉，哥你一定等你回来。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几日之后，苦苦等来的却是小辉的死讯。
第十八章：干爹乱性
小辉一行人走后。赵海洋要带三子去医院检查。三子却笑道，海洋，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了。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啊，皮糙肉厚，几棍子打上去都没事，真的不用去了。我就是，就是，心里，心里好难受……小辉到了家里，他爸会不会打他啊？
赵海洋看看脑袋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三子，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担心小辉挨不挨打，也真是让人感慨。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粗俗不堪的人物，却是这么一个痴情种，真是傻得令人可爱。转而想到自己，还不是一样。都过了十年了，还对云海念念不忘。要是自己和云海也碰到这种情况，自己会怎么做呢。指不定，要是依着自己的脾气，反而会暴揍赵大虎一顿。想到这里，赶紧晃晃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胡思乱想，赶忙安慰三子，说，你放心吧，虎毒不食子，况且他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才舍不得呢。我今晚的火车，要赶到省城去。地上盒子里还有干净的半块蛋糕，这蛋糕本来是我给小辉订的，没料到会这样……嗨，我的意思，今天你都这样了，身体不方便，晚上甭做饭了，就凑合着吃点蛋糕吧。
做了四个多钟头的火车，终于到了省会，一下车就看见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手里举着“赵海洋”三个大字的白板牌子。赵海洋走了过去，疑惑的问道，我叫赵海洋，您不会是找我吧？
眼镜赶紧放下牌子，热情的握了握赵海洋的手，说，你是南大的吧，我叫封青，侯部长叫我来接你。
俩人来到一辆黑色的皇冠车上，果然是干爹侯庆来。侯庆来跟赵海洋坐在后排，拉着赵海洋的左手，笑道，本来想去学校接你过来，不巧有个会开晚了。接着告诉司机，说，直接去省委招待所餐厅。
一会四个人进了餐厅，把酒言欢，除了司机用果汁作陪。侯书记喝了不少，告诉赵海洋明天不用紧张，去几个部门走走形式就行了。赵海洋也很感动，这干爹认的，还真是不白认，真够意思。
吃完饭，秘书封青见侯书记有些喝高了，就问道，老板（注1），要不我带海洋去那订好的房间，让司机送您回去？
侯书记去眯着眼睛，挥挥手，说，不用了，小封，你俩都回去吧。我今天就在招待所跟我干儿子凑合一晚就行了。
封青不放心，还是想送他俩去招待所，被侯书记又给打发了。
侯书记真的有点喝多了，上楼梯的时候有些踉跄。赵海洋只好半背半拖着，俩人进了房间。赵海洋把侯书记放到床上，这才发现居然只有一张双人床。也没多想，去洗手间淋湿了手巾，过来给侯书记擦着脸和脖子，想了想，又把侯书记的皮鞋脱掉，擦了擦脚。侯书记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有点哼哼。忙完了，赵海洋把侯书记的衣服脱掉，只留了个四角平裤。侯书记身上很白，有些晃眼，赵海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瞥见他的下面居然撑了个小帐篷。
赵海洋洗完澡回来，有些发愁。就一张床，一副被子，怎么睡？找了找，厨子里还有张薄毯子，于是扯过来，给自己盖上，身体贴着床边，尽量离侯书记远一些。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路颠簸，又喝了不少酒，赵海洋也开始犯困。担心侯书记晚上去洗手间太黑，便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闭上双眼，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赵海洋居然梦见了已经很久没再梦到的大雪。大雪纷飞，赵海洋孤独的走着，狂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身上，又冷又颤。天色越来越黑，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偏偏还能看见偏偏雪花。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赵海洋仰面躺在地上，连雪花也看不见了，满眼只有漆黑一片。赵海洋心中很害怕，张嘴呼喊，却是一个字也出不来。忽然一道光裹着一团白影飘过来，一直到自己跟前停下。赵海洋仔细看，竟然是云海。而且不再如以前梦境那么模糊，十分清晰。云海就站在面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整个人干净、透澈、洁白，如一朵晶莹的雪莲花，孤傲的盛开在天山之顶。又见他慢慢的低下头来，浅白色的嘴唇探过来，伸出花蕊般的舌尖。赵海洋毫不犹豫张嘴衔住。云海却俏皮的躲开，亲在赵海洋的下巴、脖颈、肩膀、乳头、小腹……居然吸住了自己的家伙。赵海洋有些难为情，却又一时舍不得大雪中蓦然而至的口中的温暖和惬意，即便想躲开，云海的口却如影随形，推搡中，赵海洋终于忍耐不住，喷涌而出，系数射进云海的嘴中。云海很爱干净的，这样多脏啊。赵海洋一惊，梦醒睁眼。恍惚中，似是黄粱春梦，却又似真实无比。
真的不仅仅是梦。微弱的灯光下，果然有一人从自己下身抬起头，定睛一瞧，赵海洋嗡的一下，脑子里全乱了。原来那人不是云海，而是干爹！
侯书记慌乱的看着突然醒来的赵海洋，嘴角还挂着点点白浆。毕竟是久经大场面的高官，瞬间面色平静下来。很歉意的解释道，海洋，我……对不起，我喝多了，把你当成你干妈了。
赵海洋脑子里足足空白了五分钟，最后一刻脑子里飞转。怎么办，虽然自己很恶心，可是……突然心里一惊。之所以恶心，是因为对方是干爹，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可是刚才的梦中，也就是说当自己以为是云海的时候，云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自己为什么就一点反感也没有呢？干爹，云海；云海，干爹……赵海洋此时的思维像龙卷风，童年的记忆刷刷而过。自己有童年吗？没有！自己有人生吗？有的话人生目标在哪里？孝敬父母？爱护弟妹？做个科学家？统统没有过，脑子里的空白就如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过任何阳光，只有过一个人给了自己希望又毁了自己全部，毁灭了自己是因为再也找不到他，找不到他，自己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人，就是云海！无论如何，此生我要活着见到他人，死了也要见他的尸！
哎——，赵海洋听见自己心里的叹息，这件事情必须要敷衍过去，自己还得依靠干爹得到一个好出路，只有这样才能积累更多的力量，找到云海的力量！
嗨，干爹，您瞧您，贪杯误事吧？赵海洋装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说着，您忙着为人民服务，又替我的事情操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啊！不好意思，把您弄脏了，您赶快去洗个澡吧。
侯书记一愣，又仔细打量赵海洋，看不出什么异样，顺坡下驴的打了个哈哈，起身洗澡去了。
洗完澡，见赵海洋已经打开了电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赵海洋解释着，说，睡不着了，我看会电视。干爹，不影响您吧，您先睡吧。
侯书记摆摆手，重新躺下，的确是很累了，一会便睡着了。
赵海洋是真的睡不着，担心干爹半夜又乱来。而且还担心小辉和三子，心想明天抓紧时间把手续办完，后天赶紧赶回去。
但是没想到的是，由于有道很关键的程序需要盖章，负责人却因故拖了两天，直到第四天晚上才赶到落花村小辉的家里。
注1：那个时代，政府部门一般亲密的下属跟领导都昵称“老板”，并非真正做生意的。
第十九章：生日快乐
同一天晚上睡不着觉的还有很多，三子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赵海洋走后，本来背靠着墙的三子，看着满屋的狼藉，听着赵海洋下楼的脚步声，直至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很空。空荡荡的感觉从心脏爬出来，爬向脖子脑袋，爬向胳膊和手，爬向腿和脚。荒草一样的蔓延，直到自己浑身没了丝毫力气，直到自己的身子顺着墙往下出溜，直到自己软软的倒在地上。三子直到自己的脑袋虽大，脑浆却不太多。脑袋深处狭小的空间根本塞不进这么多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是在做梦吧？
老子不甘心啊！
我还没把菜炒好呢，小辉最爱吃我做的菜了。
我还没把纹身给他看呢，小辉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我还没跟他说生日快乐呢，小辉听完肯定会搂着我的脖子亲我的。
天儿这么冷了，我还没给小辉捂被窝呢。
小辉说就喜欢听着我的呼噜才睡的香，他回了家没我的呼噜该咋办啊。
夜已深 还有什么人
让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为何临睡前会想要留一盏灯
你若不肯说 我就不问
只是你现在不得不承认
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 ……
三子眼睛很小，月光下却很亮。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累的根本不想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也根本就不想去爬。
三子文化很低，只是小学毕业。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天长地久，什么是海枯石烂，也从来不知道心痛的感觉。只是能感到一种撕裂，潮水一般的撕裂从心脏向四周扩散。
三子很能吃，可是现在啥也不想吃。他舍不得去吃眼前的半块蛋糕，他要给小辉留着。
三子什么都不敢想，自己却控制不了自己。
脑袋、
脖子、
胳膊、
手、
肚子、
屁股、
腿、
脚、
脚趾头，
都在想一个人。
小辉你要听话啊，别惹你爸生气打你。
小辉吃饭了吗？我也很饿替我多吃点。
小辉你冷吗？冷了就爬上我身子睡。
小辉你不是喜欢咬我奶头吗？那就使劲咬，不怕，我一点都不疼。
小辉。
小辉？
小辉！
小辉……三哥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三子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的顺着脖子往下流。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双手端着半块大蛋糕就啃。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啃一口，说一句，小辉，生日快乐！
小辉，你赶紧回来，找你三哥，好吗？
第二十章：小辉自杀了
一直到天亮，三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三子心想，这倒没什么。可是，那些寂寞、孤独、痛苦，以前根本与自己不沾边的玩意，现在全明白了，今天晚上要是还那样的话，自己不如跳楼算了。想了想，满地狼藉中找到小辉的笔和纸，歪歪扭扭的写了张字条，把饭桌移到大厅屋门口，把字条摆了上去。
小灰（辉）：
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你要是饿了，我回来就给你弄。
你要是可（渴）了，我一会带回来。
三哥。
推开门刚要走，忽然想起要是小辉回来忘记带钥匙咋进来。三子赶忙转身，又照着写了同样一张纸条，想想家里也没啥重要的东西可丢的，干脆在最后加上了一句话，告诉钥匙就放在了门口地上。但是“钥匙”这俩字实在是不会写，琢磨了好一阵子，画了个钥匙图案，又标了个向下的箭头，最后是“地上”两个字。
把这张贴到门外正中间，这才放心的走了。
一溜小跑，进了“鱼翅宴”大酒店，找到黎明。黎明一天没见三子的人影，刚要发火，等三子靠近了，才发现他一头鼻青脸肿的样子，赶忙问怎么弄的。
三子也没多解释，央求着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又掏钱求库管卖了一堆做菜的材料，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子，急匆匆的赶回了家。
爬着楼梯，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三子突然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心里期盼着，低着头盯着楼梯，不敢抬头。直到已经到了门口，抬头看见门上的纸条原封未动，傻傻的呆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拾起钥匙，开门而入。
肚子更加饿，却是没啥食欲。先收拾屋子，不然小辉来了怎么住。一下一下，慢腾腾的收拾着，反正有的是时间。足足耗了快俩小时，实在没得收拾了，本来东西也不多。忽然想起凉台上的衣服来，赶忙冲过去收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把着小辉的三角小内裤，闻了闻，自己只后悔，干嘛要洗这么干净，一点熟悉的气味都没有了。
别扭着后仰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灯泡，强迫自己想点什么事情，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一直到了晚上快一点了，还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无意中手碰到衣兜里的那老者送给自己的小册子，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从酒店带了一大堆食材吗？就炒菜练手艺吧，说不定小辉一会神奇的出现了呢，正好俩人一起吃。
三子走进厨房，噼里啪啦的开始干。三子写字不行，看还是能看懂的。一边研究那小册子，一边按照体会的手法炒菜。效果还真是好，竟然忘记了所有烦恼，人勺合一，天神下凡一般把炒锅颠得风生水起。直到气的楼下邻居直敲煤气管子才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又继续颠勺。心说，有本事上来找老子打一架才好呢，正好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呢。
一口气做了七道菜，居然还按照小册子上的手法做了一锅汤，只不过人家要求的是用瓦罐文火至少二小时，三子只是用铁锅大火半小时不到。之后便全部端上餐桌，小餐桌挤得满满当当的。
看着一桌子菜，三子发了半天呆，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终于想了起来，厨子里还有半箱二锅头，取了两瓶过来。先说了一句话，小辉，昨天你过生日，三哥忘记给你炒菜了，罚酒三杯！说完，连干了三杯。两天一共吃了点蛋糕，二锅头一进肚子，里面的肠子立即象搅在了一起，真是火辣辣的疼痛。一股热浪从胃里一直掀到嗓子眼儿，泪水哗的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真他妈的爽！三子大喊一声，又深呼一口气，说，小辉，生日快乐！
说完，又把以往的神勇架势端出来，甩开腮帮子就开始玩命的吃。根本没做饭，就光吃菜。吃的本来怀胎五个月的肚子变成了八个月那么大。七盘菜一盆汤全落尽肚子里。撑得自己感觉连脑袋里都塞满了菜，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继续炒菜，继续吃。
第三天外甥打灯笼，照旧。
第四天食材都已经光了，懒得出去买，也不敢出去，小辉说了最迟四天就回来。抽了一地烟头，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躺着。大约后半夜，冷不丁听见门口传来“嘭嘭嘭”的凿门声。
三子激灵一下子，一咕噜爬起来，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大声喊，小辉，小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