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的人——romasky

作者:romasky  录入:02-20

文案:

这是《被遗忘的时光》中庄家二少爷的故事,照例是发生在一片热带土地上的爱恨情仇。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三教九流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宁,阮星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船在深夜入港,庄宁提着箱子走下甲板,走进了码头附近的一间旅馆。

这类家庭旅馆的环境通常都不太好,打开门一阵霉味扑面,他在门前迟疑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

开了床灯,他把手提箱放在床上,打开里面除了两套换洗衬衣,全是用橡皮筋扎成一卷一卷的绿色美钞。

拇指轻轻刮过钞票的边缘,发出沙沙的声音。父亲还停在灵堂里没有下葬,哥哥一周前被人割断了脖子,他的妻妾子女都在祖宅里,成为李文彪砧板上的鱼肉,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箱钞票。

又点了一遍钱,不多不少正好八万块,是他账户里所有的钱,上午让情人玉浓从银行取出来的。本来保险柜里还有一些,但是家里和“嘉乐”他都不敢去了。

八万块用来保命是足够了,但是他的身份,他过惯了的生活,和横在他心里的惧恨,叫他不能满足于活命。八万块是不是能够打动阮星呢?他没有把握。

他给阮星的手下奉厚挂了电话,讲明了情况,奉厚说要先跟阮星通报一下,让他等消息。

奉厚替阮星跑金三角的货,都是走水路,每次走货要在庄家的码头换船,对庄宁一直很客气,算是有一点交情。但是新义会和双龙会宿怨已深,奉厚会出卖他也说不定。即使奉厚肯帮忙又怎么样呢,庄家人来投靠泰国帮,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耻辱,今后的生活,光想想就很累了。

这一晚祖宅里大概要死很多人,C市却很平静。庄宁一觉醒来,草草地梳洗了一番,接到了奉厚的电话,要他到市中心的一家越南餐馆去,阮星在那里等他。

庄宁此前没有见过阮星。阮星和爸爸不同,从没上过报纸,庄宁只知道他比自己还年轻,出身很低,并且是个杂种。母亲以前在夜总会跳舞,父亲是美国观光客。

这家越南馆子分上下两层,庄宁在街上就已经看到了阮星,坐在二楼临床的位子上,身量非常高,好像大人挤在小学生的课桌椅里那样的弓着背,因为混血的缘故,五官深刻,相貌很有些西洋化。奉厚坐在他对面,朝自己招了招手。

庄宁上了楼,走到阮星面前,唤了声:“阮先生。”

阮星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说:“坐。”

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封着十万块的信封在里面,很鼓,阮星也看了一眼他的口袋,笑了一下:“里面是多少?”

“八万块,美金。”庄宁把信封拿出来,摆上桌面。

阮星没说够不够。

庄宁抿了一下嘴,他想阮星大概不知道这是他全部家当了,他也不想显出山穷水尽的样子来,像他们这种人,是不能露出软肋来的。

阮星也不数,两个指头把信封口撑开一点,看了看,点点头,正要收到自己起来,被庄宁越过桌面猛地捉住了手。

两人目光皆是一抬,隔着桌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没说清楚,事情要怎么办呢。”

阮星没动,“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有什么要求跟奉厚提。别的等S市的消息到了再做打算。”

庄宁深深看他一眼,身子往后一靠,松开了手。

奉厚立刻扬手叫了一份炒饭,要他留下来一起吃。

阮星先吃完,用餐巾抹抹嘴,走前特意对着庄宁拍了拍口袋,笑得颇得意,庄宁装作并不在意。

吃完早餐,奉厚给他找了一处房子住下,地方并不太好,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房子很旧,家具也很简单,但胜在是独门独院,奉厚指挥几个小弟给他打扫布置了一番,临走的时候问他还需要什么,庄宁想起他口袋里只剩下百来块钱,便要奉厚借他一点,奉厚二话没说,当即数了六百给他,虽然有意掩饰了,但是眼神里多有怜悯之色,庄宁也只当做没看到。

有了住处,算是安定下来,奉厚走后,他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日用品。这里比S市还要热一些,巷子窄,风也吹不进来,院子里一丛没修剪过的夹竹桃正好堵着窗子。

把东西放好,去浴室洗了个澡,这才发现早上刮胡子时把下巴刮破了,竟然一直不觉得,摸一下,就细微尖锐地疼了一下,想着竟带着这个伤口陪阮星吃了一顿饭,真是懊恼不已,到底还是在阮星面前露了怯。

浴室是在北面,上面有槐树的树荫罩着,总是带着绿色的潮意。被水蒸气模糊了的镜面上,水珠一道道划下来,镜子里他的面孔疲惫但英俊,继承了庄太太的好相貌。也像庄太太一样爱玩。他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宠大的,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养出了女人的优柔和娇气,打算靠家里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的。没想到那样家大业大,竟然靠不住。

依他一贯的性子,应该是要安心于卷款逃走的,去新加坡,香港或者美国,钱存进银行里,如果生活节俭一点的话,每月靠吃息也够了。但是这时候奇怪的,他竟拿出了一份志气来,好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几分像爸爸了。

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了几日,奉厚没有来过,阮星那里也没消息。钱拿了,一句承诺都没有。

庄宁每天早上都去那家越南馆子吃饭,却再没有碰到过阮星。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阮星终于来见他了,却是为了告诉他爸爸出葬的消息。

那是上午,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摆纸牌玩,阮星走进来,奉厚没来,另带了两个保镖,进门就说:“你爸爸今天下葬。”

他愣愣地抬头望过去,也谈不上愕然,毕竟爸爸在灵堂里停了半个多月,早应该下葬了,他只是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表情来。

阮星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在一楼转了一圈,末了回到客厅里,评价道:“奉厚找的这个地方倒还不错。”

他茫然地答应道:“是,就是潮了点。”

阮星笑起来,庄宁这时候才发现他右眼下方有一道小小的刀疤,笑比不笑更吓人一点,“家里都那样了,也就别老想着摆少爷排场了。”

庄宁把纸牌往茶几上一扔,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口气变得不太好,“姓阮的,别老是用这种话来激我,我也不是走投无路了来投奔你,没你想的那么可怜可笑。我是花钱办事,算是你的客人吧。就是现在钱花了,事没办,你说怎么办吧。”

阮星脸上还是一派悠然,却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得他仰起脸来,对着他极力要垂下去的眼睛说:“庄宁,我给你面子,人前还尊你一声二爷,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庄家倒了,S市现在是李文彪的天下。原来双龙会那些老人要是肯帮你,你也不至于逃到我这里来,可是你哥哥早把人家得罪光了,现在是谁也不愿意出手帮你姓庄的,所以别他妈在我面前抖威风,你要是乖一点,我也就好心赏你一口饭吃。”

讲完把他的头朝沙发椅背上一推。

头发在惯性下甩在脸上,庄宁就这样维持着这种狼狈的姿势,闷声道:“那你把钱退给我……”

阮星看了他一眼,径直往院子里走去,他真是非常高,路过夹竹桃的花枝时还弯了腰。

等阮星走远了,他默默去巷口买回来午饭,本来不觉得什么的,吃着吃着却受不了,一气把餐盘拂到地下,事发之后第一次,捂着脸绝望地哭起来。

第二章

头天哭过一场,第二天庄宁又恢复了常态,没有别的办法,他还是去找奉厚。

奉厚要他到自己的住处见面,他就去了。奉厚比庄宁大好几岁,大儿子都有十来岁了,送到国外念书。有两位太太,他对大太太很大方,但通常还是住在年轻的这位太太这里。

年轻的太太叫做阿芳,是个乡下姑娘,中文都说不太好,胜在漂亮。阿芳从厨房里端来两碗酸梅汤,她穿着热带民族的衣服,露出一段小麦色的苗条柔韧的腰肢,放碗的时候蜜一般地对庄宁笑了一下。

庄宁便想起他的妻子来,他的妻子是大家闺秀,出国留过学,会讲英语和法语,爱看外文小说,这样的新女性,如果不是嫁给他,绝不会成为家族陪葬的。他突然想先问问家里的情况。

奉厚搓了一下脸,“二爷,劝您还是不要问太清楚的好,徒增伤感而已。您还不知道李文彪吗?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不过听说倒是逃出来一个女的。”

“叫什么名字?”

“名字么不清楚,住在东水路的那一个。”

“哦!”庄宁恍然地点点头,“那是玉浓,我在外面的女人,正怀了孩子哩。”

奉厚觉得他这个样子并不太悲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庄宁却已经跳开了这个问题,“阮先生好像并不急着帮我办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八万块是我仅拿得出的数目了,在这里待着,坐吃山空,连生活都成问题了。”

奉厚态度模糊地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二爷,这事可不怪阮先生。您想回S市,想做回双龙会的庄二爷,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八万块是不少,可是要弄垮李文彪,八万又算什么呢。我们新义和双龙,说句老实话,不都一直想着扳倒对方,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还是个鼎足而立的局面。您还是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凡事从长计议,要钱花的话来找我就是。”

庄宁皱着眉,不置可否,一条手臂搭在扶手上,他一低头就看到中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闲闲地转动起来。他那派头依旧是矜贵的,但是今非昔比,气势上先动摇了,在这满室的绿荫里,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寥落的。

“李文彪还没有站稳脚嘛,怎么就办不了呢……”他用带着点指责,细听之下又另有些伤心的口气喃喃道。

奉厚看着他简直是着急,劝他:“二爷呀,你怎么看不清呢!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姓李的发财,挡也挡不住的。我要是你,手里有十万块钱,早就远走高飞了,有钱,怎么不是一个过呢。现在你来找阮先生,阮先生怎么会全心全意为您打算?就算阮先生不敲你,其他人能不动心思吗,李文彪那边出了暗花拿你,帮里已经有人说话,要把你送回双龙会去。”

庄宁愣了一下,茫茫然一笑,“那这么说,我的钱是打水漂了?”

奉厚退回身子,“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阮先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是凡事要耐心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庄宁慢慢站起来,像老了,站起来很不容易似的,脸上倒仍是带一点笑容,答道:“是,是,怪我太心急了。”

芒果树的叶子沙沙地摇动着,奉厚问他是不是缺钱。

这又让他十分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在旁人眼里已经落下了这么个伸手要钱的印象,还只过了几天而已呢。

回家以后,他便病了。

发着烧躺在床上,浑身作痛,爬不起来,也不想爬起来,就看到窗外夏日的天空亮得刺眼,卧室在二楼,夹竹桃只能冒个尖,鲜艳的花朵叫风吹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窗台起伏。

他没想到自己竟伤心到了这种地步。

他向来是个肤浅无聊的人,只晓得打牌跳舞,和女人厮混,感情上早就麻木了。和大哥的关系也不太好,大哥嫌他没用,他嫌大哥脾气坏,但是哥哥毕竟是哥哥。家里没有人了,逃出去一个玉浓,哪怕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这样一来也是两不相干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以后,茕茕孑立。

想着想着,简直以为自己要这样死掉了,又恨不能这样死掉算了,他软弱惯了,一旦病起来,更是要死要活。

到了第二天,阮星上门来,在一楼没找到他,便一路找到二楼来。而庄宁依旧躺在床上,已经两顿没吃,虽然有心维持体面,但是形象实在潦倒得很。

阮星站在几米之外,一挑眉毛:“嗬,这是怎么了?”

他听了这话,鼻子没来由地一酸,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我发烧了。”

“吃饭没有?没有的话,跟我到翡翠楼去,现在先洗个澡。”阮星并不上前施以援手,单是站在那里指挥他。

于是庄宁挣扎着爬起来,乖乖地进浴室洗澡。他在里面洗澡,阮星就坐在外面他的床上等他,一手还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突然柔柔的一阵酸楚,因为以前生病,庄太太也会这样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问他汗发出来没有。哪怕结婚以后也是一样。等庄太太出去之后,他的太太便会抱着臂在一旁冷笑,“她以为你多大了?三岁?”

热水打在身上,他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水汽腾起来,他干脆把窗户打开来。涂了剃须膏,下巴被滶得一痛,想起是前几天和阮星第一面相见时带着的伤口。

洗好澡,他上了阮星的轿车,两人到翡翠楼去吃饭,阮星说那里的鸭子好吃。

庄宁虽然对吃鸭没兴趣,而且烧刚退,也不想沾荤腥,但是还是很热情地吃下一只翅膀一只鸭腿,因为想起了经济上的短缺,上翡翠楼吃饭可不容易了。这时候他顾不上恨李文彪,倒是很恨起阮星来,阮星扣下了他八万块!

吃完饭,他不顾阮星的眼光,把剩下的菜也包了回去。他自觉现在有点没皮没脸了,但是奉厚昨天的一席话确实叫他认清了一些当下的形势,他没办法再维持那一股骄矜了。

而阮星单是看而已,连问也懒得问,好像是没把他当一回事。然而既是如此,似乎也没必要请他上馆子了。如果是谈事情倒说得过去,可是说吃饭还真单是吃饭而已,除了说鸭子好吃,别的话就没有了,庄宁觉得阮星真是太惜字如金了。

可惜不是每天都有人请客。

没有人请客的时候,庄宁就在巷口的饭店买饭。饭店很小,老板自己炒菜,对徒弟很苛刻。

他一进门就碰上一个店员被滚水烫了腿,从膝盖到脚背窜起一片水泡,老板生气地踢他一脚,气道:“吃饭吃三碗,端锅子的力气都没有?”便把他推到一边去,要他擦麻油。

庄宁就把人领回家了。

他琢磨着,雇个人洗衣做饭,比在外面买饭便宜。他手上缺钱,奉厚大概没跟阮星说六百块钱的事,阮星只知道他失势了,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闹起穷来,所以来了一趟又一趟,一句也没提钱。

他带那个男孩子看了医生,涂了药膏,手上的钱一下子又去了八十,再一闻药膏的味道,还真是麻油,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涂麻油好了呀。”

男孩要他搀扶着坐到沙发上,脚被烫得厉害,却全没有害疼的样子,扭着脖子东看西看,末了很不在意地说起,自己并不会做饭,洗衣服倒是可以,因为刚来一个月,还没有摸过锅铲,只是给老板一家洗衣服而已。

这让庄宁很失望,更加觉得八十块花得不值了。

转念一想,不禁悲从心来,没想到现在花八十块钱还能后悔了。

第三章

阮星看到庄宁从巷口饭店截回来的、唤作柯仔的孩子,先是一皱眉,继而道:“你不是没钱吗,没钱还雇佣人?”

庄宁这才晓得阮星早知道了他经济上的拮据,只是一直没说而已,心里跟着也有些不满。茶几上堆了几个象牙芒,他自己抓了一个吃,爱答不理的,懒得邀请阮星一起吃。

阮星也没想吃他的芒果,只道:“晚上家里有一个宴会,你也过来,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今后有什么事也好说话。你讲话留心一点,不要犯大家的忌讳,留个好印象。”

庄宁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汁水,抬眼一笑:“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为求庄重体面,他特意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套新西服,换上新衣以后,自觉精神一振,所以到了阮星的住宅,也并没有为那里的富丽堂皇所动。

推书 20234-02-20 :重生之无家可归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