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想着一边看视频。视频前面演的是漫长的珠宝广告,里面在不停地演一个女人在用那只带着钻戒的手摸脖子上不知道镶了多少钻的项链。
他盯着那戒指,想着怎么现在戒指都一个样,他要是结婚绝对要自己设计戒指。然后他就按了暂停,心血来潮的抓过来一张草稿纸,拿了根笔,也没注意到是油笔,就那么随手在那瞎画了。
最开始是在胡乱画,但到后面就越画越认真,越画越细致了,到后来他一边画一边觉得自己也真够无聊的,不过他没停下笔,还是趴在桌上盯着继续画。最后画完了拿起来看了看,也就那样,反正自己以后找不找得到老婆还是一回事,然后把纸扔在一边继续看视频。
秦苍在屋里关着门打电话,这几天电话那边所通知的事情发展明显越来越糟。他们的“梦”两个死亡,原因和那些前一阵被吓死的人一样,另外三个“精神体”死亡。
不止是这件事,另外被吓死的人数也在增加,死亡的依然是那些街头的混混,现在也没找到凶手。不仅如此,其他各个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有被吓死、被砍死、被撞死、被淹死等,死的人有贪官、小偷、家暴者、强奸犯等各种各样被认为是罪有应得的人,没有死的也是“精神体”死亡。凶手已经抓到了两个,都是些安分守己的人,之前也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突然开始“为民除害”,审问时大多表情木然,不太言语,看上去像是操纵着的木偶一样。
“各位那边有没有类似的状况?”
秦苍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用英语说着,屏幕上是四个外国人,分别是一脸严肃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的老人、肤色偏黑的中年女人、三十多看上去是上班族的男人,还有一个带着眼镜,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老人。
他们都点点头,然后用不同腔调的英语讨论着,从他们的话中秦苍了解到他们那边虽然也有但死亡的人数并没有这边多。他们发现自从秦苍发现了这些事之后“人造能力者”就再没出现了,只是不确定两者到底有没有联系。
幕布后面像是准备着一场精彩的表演,明明看见有人在前前后后的忙碌着,但是表演的到底是什么只有幕布拉开那时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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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烨霖每天醒来后都是下午一点了,然后两点出门。自从他下了决心要解决那件事后他就每天会再出门前在客厅的茶几上用一本大个头的《牛津英汉词典》压着一张纸的一角,纸上写了些他给秦苍交代的话,以免秦苍一时激动脑子到时候转不过弯来。
但两三天都没什么事,他每天都慢慢悠悠的走到三站路的公园那。因为冬天里公园的人并不是很多,容易观察到旁边的变化。然后晃悠到秦苍快放学了才回家,拿走茶几上的词典和那张纸后放好,然后做饭,装的和没事人一样等秦苍回家。
也许人家真的回家过年去了。万烨霖想着,对这件事他当然是很高兴,心里沉重的压着他的石头稍稍小了些,但他对那个人突然正常了发现不喜欢他了不报希望,也知道这件事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搬到另一个地方去,那样就得重头开始找了。
这天他照旧下午一点醒来,两点出门,按着平时的路线走。每次走起来看起来散步一样,但实际上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打量着目光所能看到的,听尽可能细小的脚步声,紧张的和间谍交换情报一样。但旁边都只是普通的路人甲乙丙,没有任何看起来怪异的人。
差不多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万烨霖离开公园往家走,离开公园还没有20米的距离,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腰从外侧连着胳膊都被人往后紧紧地一搂,一瞬间背就的贴在身后的人身上。
“万烨霖,猜猜我是谁?”
万烨霖刹那间脑子是乱的,僵在那,心跳加速,之后他迅速的明白发生了什么,恐惧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但他将恐惧感压住,让身体稍微缓和些却没有太过放松,以防自己没出息的颤抖。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却像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感到恐惧。声音贴着耳轻轻传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所喷散的热气轻轻地拂过耳边。
“是你啊。”
万烨霖勉强扯出了僵硬的笑容,嗓子有些发紧,拳头死死地攥着,脑子里回忆着体育课里学的,又把拳头慢慢松开。
“我就知道你是记得我的!”
对方欣喜的说道,然后万烨霖可以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放松了不少。
——体育老师你可保佑我了!
万烨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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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苍回到家里时屋里灰蒙蒙、静悄悄的,一边想着万烨霖怎么又睡着了一边走进万烨霖的卧室,结果去万烨霖屋里没有发现对方时他心就提了起来,跑到客厅里大喊了一声万烨霖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嗡响着,却没有回音。正准备离开时瞥见了茶几上的一个大东西,他从来不记得万烨霖有往茶几上放东西的习惯,更何况是这么大个的。走过去才发现是他的《牛津英汉词典》,下面压了一张纸,上面是笔画夸张又有力字迹:我去“钓鱼”了,gps开着,你懂的。老子等着你救呢赶紧的!
底下署名龙飞凤舞三个字:万烨霖。
第二十七章:猎物
体育老师保佑了万烨霖,但高中的化学老师没保佑他。
万烨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有够愚蠢的,先不说其他的特征,就缺乏自信、思考精细、注意力强、忍耐力强、独立性不强、意志薄弱、性格内向、学长、退了学生会这些关键词来说就都指向了一个人。一个很熟的,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好的人。
熟悉到他把对方撂倒后就愣了,一个晃神,形势就变了。
万烨霖躺在床上,皱着眉头,抬眼左右看了看手腕上紧紧勒着的直径大约一厘米的绳子,顺着绳子望去貌似另一端是捆在床腿上的。虽然没有拉扯的紧到胳膊紧绷着,但也绷直了动不了,他憋了口气使了劲挣了两下,又长长呼了口气,除了手腕勒的疼以外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用动了两下腿,结果也是相同的。他使劲抬起头往身上看了看,还好,还穿着件衣服。
尽管如此万烨霖却可以比之前平静一些了,起码不用再时时刻刻的担心会被人用什么样的放法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给带走。天花板上白炽灯亮着着,周围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万烨霖模模糊糊看得出来那些都是自己。他往窗户那边看了看,窗帘被拉上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不过估摸着秦苍应该到家了。往自己旁边张望了下,卧室门关着,自己的手机放在远处的书桌上,周围没人,也没有任何可以倒映东西的。
听见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万烨霖离开往门方向看过去。
“我知道你的能力是‘镜’,所以你不用找了。”
万烨霖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对方手里还拿着杯水。最后一次见这个人并且说话,是那次两个月前从学校送走秦苍,在车站碰见的。而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眼前,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他。恐惧和沸水里的气泡一样开始往外冒。
“用乙醚啥的请我来,未免也有些阴险了吧——”
别想着和一个妄想症患者讲道理,不要试图激怒对方。万烨霖你不是个女人,多动脑子,你那么多书和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拖延时间,剩下交给秦苍。
万烨霖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着,一边扯出笑容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接着思考了下,喊出他平时对对方的称呼。
“——雨哥。”
对万烨霖而言,不论是气愤还是吃惊或者是恐惧,都必须先让杜听雨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最好能把自己绳子解开,先让自己能活动。
“你刚才那一下可的确很疼啊,烨霖。”
杜听雨关上房门,看着万烨霖温柔的说道,把把水杯放在书桌上,并且把掌心里的一个药片放在杯子边,然后用左手捏了捏右肩,笑道:“差点又脱臼了。”
万烨霖想起来秦苍告诉他当时他们打了一架,对方的右胳膊脱臼了。他紧紧地攥着拳,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适,带着抱歉笑容说:“我不是故意的,那是被人偷袭时的条件反射,雨哥别介意啊。”
杜听雨走到床跟前,一只腿跪在床上,左手撑在万烨霖的头旁边,伸出了右手捧着万烨霖的脸,深深地望着对方,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把额头抵在万烨霖的额头上,闭上眼,无法抑制的欣喜和兴奋让他颤抖,他轻笑着喃喃:“烨霖,你知道从我到你们宿舍知道你不在学校住到现在多久了么?现在我把你接回来了,烨霖,我终于把你接回来了!”
然后迫不及待的吻上了万烨霖。
万烨霖从杜听雨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时他攥紧了拳头,心中犹如立起一个盾似的承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杜听雨的吻对他来说简直是残暴,而他被动的压制着就和被抓住的猎物似的。他长这么大,人生中的头两次吻都可悲的献给了同性,他就无法抑制的对比起来,想起来那天聚成晚上和秦苍接吻,好歹是温和的互动,而杜听雨这会好像恨不得想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他的拳头紧攥到指甲掐着了肉,心中的盾想把这种种被压迫的恐惧感推挤出去,颤抖有些无法克制的冒了出来。他没办法演戏演到去回应这个吻,只能默默的装死一样的承受着,尽量不拧过头或者去咬杜听雨。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脑海中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时间像是被拉扯长了,万烨霖感觉自己快忍不住用头去撞杜听雨的时候,对方终于停了下来。万烨霖刚想喘口气,就看见杜听雨迫不及待似的上床,双手撑在他头边,在他的身上俯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激动和快乐。
杜听雨深深地望着万烨霖,之前的吻所带来的愉悦犹如一个小火星在充满天然气的空间里。他压抑着,笑声喉咙和鼻腔中徘徊,但愉悦在灼烧着他,他低下头不再看万烨霖,低声笑了出来。逐渐低笑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他抬起头疯狂又迷乱的盯着万烨霖,然后将脸埋在万烨霖的颈窝处,鼻尖贴着万烨霖的皮肤,像是在吸最后一口氧气般的,深深地吸,呼缓缓呼出,接着猛地在万烨霖的脖子上深深地一吻,然后又万分不舍得离开,抬起头,捧着对方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颤抖着笑着低声喊道:“天啊!万烨霖!我快疯了!”
万烨霖听到心中不由得说了句“你已经疯了”,但他只是微微松开紧攥着的拳头,挤出微笑说:“雨哥能把绳子先解开么?挺疼的。”
杜听雨抬头看着万烨霖的手腕,已经有些蹭破皮了,微微发红。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然后又低下头,望着万烨霖带着愧疚的语气说:“抱歉,我怕你像之前那样,所以不得不捆着你。”
“之前是条件反射,我不会再伤你的。”万烨霖忙解释道,尽量摆出来真诚又认真的样子。果然,杜听雨看了他一会后点点头说了句“等一下”便起身从床上离开,走到书桌旁。万烨霖本以为他准备是要拿剪刀一类的剪绳子,却见杜听雨抓起桌上的什么东西握在手心里后拿起水杯走到床边后坐下。
万烨霖见状有些怕杜听雨反悔,试探的唤道:“……雨哥?”然后晃了晃手。
杜听雨点点头,温柔的说:“烨霖,张嘴。”
“为啥?”万烨霖干脆的问道。他心中的盾依然在,但未知而带来的恐惧却从四面八方的避开盾,向他袭来。
“不会害你的。听话,张嘴。”
万烨霖知道如果他拒绝的话会再次引起杜听雨的怀疑。但尽管杜听雨依然很温柔,万烨霖却不敢张嘴,他不知道杜听雨想干什么。
恐惧催生的战栗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嗓子发干,声音尽可能的克制着不抖,说:“告诉我原因。”
杜听雨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拂他的头发,然后滑到他的脸颊处,缓缓道:“因为我相信你,万烨霖。我相信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第一次。”
万烨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听到后面,明白使他已经无法克制住颤抖了。
“听说第一次会很疼。烨霖,我怕你疼,吃了这个就没有疼,只有快乐了。”
杜听雨说罢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万烨霖的脖颈。
万烨霖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秦苍迟迟不来,事情发展过快,被上了就上了,又不是女人,又不会怀孕,疼就疼,就当是被打了。让万烨霖恐惧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吃下杜听雨所说的东西后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失去自尊,失去意识?也许变成了为了欢愉堕落,为了那种最原始的快乐什么都抛弃了的人。他没法想象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样子。
大脑快被恐惧所侵蚀,他有点支撑不住了,颤抖着吞吞吐吐道:“我们……之后在那什么行不?我们先看照片什么的?你不是有很多照片吗?或者先吃饭,你不是要为我洗尘么?”
“我们这就是要洗尘啊,烨霖。”杜听雨笑道,“而且我们要把我们之前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补上才行。”
“那我不吃它行不?我不怕疼。”万烨霖已经把自己退到了最低线,只要不吃那个药,这种事就当是被打了就行。
秦苍,你大爷,你怎么还不来啊!
他在心中不停地咒骂着,喊着,盼着一个人来帮他,就像当年被打时一样期盼着一个人来帮他。
但杜听雨摇了摇头,说:“我怕你疼。”然后就让万烨霖张嘴。
万烨霖半晌后紧紧的闭着嘴,坚决的摇了摇头。然后他看见杜听雨看着他,脸上的温柔没有了,眉头微微的皱起。
万烨霖一瞬间觉得之前的功夫白费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杜听雨的又对他起了防备,但只要不吃那个药就行。
杜听雨突然捏住了他的鼻子,让他无法呼吸。他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便一直憋着气。
杜听雨一直心疼的看着万烨霖却没有松手,直到万烨霖再也没法憋住气,张开嘴呼吸的那刻,他迅速的自己将手心里的什么放进了嘴里并喝了口水,将水杯扔到一旁,瞬间传来玻璃的破碎和水洒出来的声音。用另一只手固定住万烨霖的头,俯身,吻住万烨霖,将药顺着水过给了对方。
万烨霖感觉到了药和水进入口腔中,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想避免咽药却被水呛了一下。
药从嗓子落下的同时眼泪一起落下,他整个人也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无数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子中回响。
——“不要叫我妈妈!”“要死啊你!这都不会做!”“你还会干啥!打死你!”“你简直就是个傻子!”……
各种各样的场景如幻灯片一样在飞速的换着。全部是那曾经被他称呼过“妈妈”的养母,打他,踢他,抽他……
他一直在希望,要是不受折磨就好了,受折磨的不是他好了,如果他不再害怕就好了,如果有个人可以帮他,就好了。
——“我来保护你,万烨霖。”
有个和自己相同的声音对自己说,温暖且坚强。
“我叫安之,万烨霖。我会保护你的。”
但他知道那是另一个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一切都突然定格在以前家里的旧阳台。女人尖锐的怒吼,挥舞着的衣架,皮肤上疼痛的感觉。
这时那个声音对他说:“没事的,万烨霖,她不会再伤你了,永远不会。”
之后是倒在地上的板凳,女人的惨叫和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不断地短信声、电话声,到处贴的都是他的照片,信纸像漫天大雪一样的到处飘着,总有一双眼睛再看着他,明明看不见,却总是在,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