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去嘛。”
“不去。”
“去嘛。”
秦逸没理他,转身回房了。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说,“回来时记得给我带份张记的生煎包。”
半小时后颜子衿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秦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责备的意思溢于言表。
颜子衿无视他埋怨的目光,推着他进了房间说:“你先去换下衣服,我去洗个澡。”
秦逸看着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突然又有了困意。
所以当颜子衿神清气爽地再次出现在秦逸房间时,那个整日精神抖擞的少东家正趴在床上睡得甘甜。
颜子衿无奈地喃喃道:“怕你胃不好就没买生煎,本想带你去喝粥的,这么快又睡了。”说着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这个世界上顶幸福的事之一就是能够安全无污染地睡个回笼觉。
秦逸再次醒来时已经八点,身心舒畅得连看到颜子衿都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见秦逸起床了,颜子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调色板,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没多会儿他就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鲜虾
粥,颜色漂亮,清香扑鼻。
颜子衿把粥端到秦逸面前,又递给他一把勺子,说:“尝尝看。”
见秦逸吃了两口没反应,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样?跟莫离做的像不像?”
秦逸睨了他一眼,:“你做的?”
“嗯呢。”
“那就很难吃。”
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颜子衿眼睛都笑弯了。
接着秦逸就接到了纪莫离的电话。
“哥,我跟你说哦。早上我跟柏辰刚出门就接到了子衿哥的电话。”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的跟我说话,竟是问我粥要怎么做。”
“……”
“哎,哥,子衿哥技术怎么样?”纪莫离难得的这么八卦。不过,“技术”这个词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下午的时候,外面下了一点雨。两个人就窝在家里看碟,钟孟宏的《第四张画》。那个叫小翔的孩子孤单得让心酸。
颜子衿说:“今天不该看这种的。整个人都低落下去了。”
秦逸说:“生活有时候比电影还让人无望。”
颜子衿就笑:“其实哪儿都是圈。只是有人跳得出,有人跳不出而已。”
五
两人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虽没颜子衿期待的那样亲密,倒也还算得上和谐。
假期最后一天。
秦逸起床时又是八点多了。家里竟然没有人,浴室没有,书房没有,阳台没有。厨房也没有。不过,画架还在?衣服也在,连手机都在。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秦逸你紧张个毛线啊你。
桌上的早餐依然很精致。秦逸弯了弯嘴角拿去加热。洗漱完毕打开电视,然后心满意足地吃早餐。
十点了,没人回来。秦逸摸了摸肚子,有点胀,出去转转吧。
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回来,家里依然空荡荡的。手机上没有任何短信或电话。
秦逸转身进了书房。草草地把文件整理了一下,不经意看到书架上多了一个文件夹。秦逸一页页地翻开,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认得出这是《芳华》的底稿。记得纪莫离十六岁生日时自己还送过她一本,那会儿这书还没发布,费了好大劲儿从公司内部搞到的。也是从那时候起与父亲的关系才稍稍改善些。
都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气什么的会随之下降。秦逸翻着画册,忍不住腹诽,这厮怎么不江郎才尽啊。几年过去了,他的画依然这么生动鲜活,人还是这么有灵气,不同的是,多出了某些类似岁月沉淀过后温暖安心的感觉。颜子衿要是知道他能这么想,一定会非常不要脸的说,“这些全是因为爱呀是爱呀是爱的魔力呀”。
十二点了。依然没动静,没电话,没短信。秦逸想,兴许回他自己家了,他倒乐得清闲,我的午饭怎么办。
太无聊了,秦逸打了个哈欠,不管了,再去睡一觉好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秦逸把笔记本抱到腿上打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突然响了。切,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心里这样想,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先生,这是您要的午餐,一共一百二十八块,请拿好。”
秦逸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接过来,道了声谢。
秦逸看着外卖的包装,是自己经常吃的那家没错,打开后看到是自己常吃的菜色,也没错。可就是没什么食欲。拿起筷子戳了两下,更不想吃了。果然人的嘴巴就是这么越来越刁的。
都能给自己叫外卖,为什么不能打个电话回来啊真是。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秦逸又躺到床上去了。
迷迷糊糊的,听到家里器咕隆咚的像进贼了一样。
秦逸踢踏着拖鞋走了出去,劈头盖脸的问:“干嘛呢你?中午去哪儿了?”
“阿逸,你起来了,想不想我啊?”某小朋友看起来心情很好,眼睛弯弯的。
“呃……是若渊啊。”
安若渊的脸立马垮下来了,指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说:“阿逸,你个死没良心的,这才几天呀,人家还给你带了这么多礼物……哼,你早就想换女主人了是吧……”
秦逸抱着胸等他演过瘾了,才说:“小朋友,你原来也不是女主人。”
“就知道你没良心,我才不会找你这样的饲主,我要找就找方予可那样的,哼。哎,不对呀,颜子衿哪去了?”
“我哪知道,”秦逸阴阴地笑了两声,“不过呢……我倒是想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呵呵。”
“呵呵……阿逸,我见到莫离了,还是那么漂亮。哎哎,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呀?”
算他转移话题成功了,秦逸默默地盯着T恤上的抽着烟的悠嘻猴看了一会儿,道:“……你别告诉我这是给我的?”
“嗯,不是。”
秦逸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到某小朋友自顾自地说:“悠悠是给颜子衿的,嘻嘻才是给你的。情侣装哟,我挑了很久的。哎,我把嘻嘻放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了?”
“……”
六
第二天上班时仍然提不起精神。
身边少了个阴魂不散的人还真是不习惯。没人找你搭话,没人给你按肩膀,没人时不时抽个风给你创造点黑线。不习惯,真的不习惯。
秦逸很烦躁,凭什么那个烂人这么轻易的就牵动了自己的情绪,还一声不吭的就不见了,连手机也不带。虽然他带了自己也未必主动联系他。
想到手机,秦逸就更窝火了,昨天自己真是疯了大半夜的睡不着觉起来给他充上电,结果还是没动静。妈的,回头让他交房租水电费。
貌似人一生气办事效率就特别高,秦逸早上七点半到的公司,看了份报纸和财经杂志,八点多钟开例会部署工作然后回去看报表。平日一上午的事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批了几份文件后实在没事做了。跟助理确定了一下行程,得知除了晚上要陪秦裕生吃个饭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于是秦总决定去三楼视察一下营销部,嗯,主要是视察一下安若渊小朋友,聊聊天什么的,插科打诨混时间。
文森特作为一家文化企业,主要是以出版漫画和小说读物为主。秦逸负责的这一块主要针对一些当红的新锐作家和年轻画手,他一向敏锐,知道同龄人喜欢什么,上任后公司的销量噌噌噌地直升。说是分公司,其实就是一间大型的工作室。颜子衿当初愿意签下来的原因也是因为这里足够人性化,对他的要求也只是每年能出两部画集就好。
路过工作室时,听到里边儿打打闹闹的一时好奇就进去了。正好听到几个作图的姑娘在闲聊。
“哎,颜少今天怎么没来啊?”
“他来了才不正常呢。”
“哪有,你没发现总经理来了以后他就天天报到了么?”
于是总经理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工作室里环境一向宽松,人也都随性惯了,看到他来了,也没觉得紧张什么的。大概是觉得他年龄小,有大胆的甚至开玩笑说“颜少放您出来了啊”。
秦逸皮笑肉不笑地从工作室里走出来,然后找到了实习生安若渊,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想要吐槽的冲动了。
安小朋友说:“阿逸你不知道,其实什么锅配什么盖的哟。听从你的内心就好啦。”
那么,颜子衿同志现在在哪里呢。
好吧,他已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此时此刻,颜少手中正捧着一本相册,从百日照到毕业照,从旅游留念到艺术写真,满目琳琅,应有尽有。不过不是他的,而是秦逸的。谁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到然后顺手带了出来的。
日光正好。颜子衿站在一幼门口,眉头微皱,笔头攒动。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他却好像没有察觉似的,眼中只有那个素描本,时不时地用手摸摸下巴。他应该会生气吧,自己不告而别玩了一出人间蒸发,应该会在意吧,应该吧,应该吧。
秦逸跟秦裕生关系一直不好,虽不至于很恶劣,可就是亲近不起来。秦裕生很忙,他一直是跟母亲在一起。懂事以后就知道父母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秦裕生情人很多,母亲却一点都不在乎。高中时候两人终于离了婚。母亲改嫁改得很急,后来他才知道是为什么。母亲去世后他被秦裕生接回来,才渐渐地发现终究是父子,不亲密却能相互了解,相处起来倒也不费劲。
这晚,父子俩一起吃的饭,见到了父亲的几个朋友,才知道原来秦裕生对自己很是欣赏和满意。然后两人一起回家。许是夜里的气氛太温热,人也变得感性起来了,秦裕生竟然关心到了他的感情问题。
秦裕生说:“儿子,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下定决心吧。你看我这么多年,红颜知己排成排却从没对谁真心过。说来可笑,被称为业内精英成功人士的只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过的人。”
七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十几天过去了,某人一直没有出现。
这些日子秦逸想了很多,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他一直都是个挺懒的人,这么些年一直遵从着顺其自然的原则,从未与人交恶,也不愿与人太过亲近。好吧,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二十三年里能让他花费心思的人不过寥寥,除了那几个之外还没人能让他产生特别讨厌或者特别喜欢的感觉。
那么,顺其自然吧。那就,顺其自然吧。
因为要处理毕业相关的事,这天安若渊搬回了学校。
秦逸送他到了校门口,安小朋友泪眼汪汪地说:“阿逸,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谁来哺育你啊……”被他一脚踢下了车。
站稳后,小朋友又回头敲了敲他的车窗,换上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阿逸,你一直都那么聪明,怎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些呢。一个人挺难过的,你能不能试着相信一下别人啊。”
秦逸笑:“你都没找呢我急什么?”
安小朋友撇了撇嘴道:“说不定我马上就嫁了,哼。哎,阿逸,你该不会是一直喜欢我的吧?”
秦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屁孩的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特别可爱。
叹了一口气,道:“你终于知道了,我都苦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才知道。”
若渊听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才对嘛,我就喜欢你跟我开玩笑的样子。”
晚上下班回家才意识到若渊所说的难过,以前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现在竟然真的会感到空落落的。
洗漱完毕爬上床,看到了若渊的短信:长夜那个漫漫,你思念的人儿还未还,哈哈哈。
思念么,呵。
五月二十日晚,秦逸趴在床上玩游戏。心里急急的,像是长了草一般,他就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不断地倒下再复活。啊啊,这是怎么了。
十一点三十九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秦逸看到是个陌生的号码索性就没接。
那端响了一会儿就挂了。
然后是短信提示音,依然是那个“陌生人”。
——亲爱的乖乖,把门开开,我钥匙忘带啦。
秦逸立马扔了手机,“啪地”一声合上电脑,拉过被子蒙头睡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手机接着响,响个不停。秦逸翻了个身,充耳不闻。
然后又是短信。
好吧,秦逸没忍住,下床看了。
——嘤嘤嘤嘤,亲爱的,下雨了啊……
这两天天气好的很,哪里会下什么雨?心里这样想着,人却已经下了楼。
打开门,那人正在三步之遥的台阶之下,长身玉立,巧笑倩兮,但是掩不去一身的风尘仆仆。似乎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
秦逸不说话。
颜子衿看着他,笑得温柔又痞气。
“亲爱的,想我没?”
秦逸翻了个白眼,“没下雨,你可以走了。”
颜子衿继续笑,道:“既然没下雨,你从窗子就可以看到,为什么还要跑下来,嗯?”
走上前,拉过他,递给他本画集。
不等他反应,环过腰,抱在怀里。嗯,早就想这么做了。
画集封面就是那天他在阳台给他看的画,然后是某人亲笔的几个大字:世上只有——致我亲爱的少年
扉页里是某人写的一段话:“我很遗憾,你过去的二十二年里没有我,你的长大成人里没有我,所以我重新走过了一遍。只要你愿意,今后我会一直伴你左右。”
秦逸翻开画集,往事历历在目。从幼儿园到H大,要不是他画得太好,这简直就是一本连环画。他竟然还去了一趟德国。
五岁的秦逸,白白嫩嫩。十岁时已经很是俊秀。再然后,就是颜子衿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神采飞扬。搞得秦逸险些有种这二十多年来这人一直潜伏在身边的错觉。
颜子衿搂着他的腰,轻轻贴上他的耳朵,“三,二,一,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宝贝。”
他说:“其实我还没写完,不愿意的话呢,哼哼,我就一直缠着,缠到死。”
秦逸说:“明天,呃,已经是今天了,不是我的生日啊。”
某人脸上的笑霎时裂了。
八
事情其实很简单——
半个多月以前的某天,好男人颜子衿洗衣服时,从秦逸的裤子里掏出了他的钱包,一时念起想打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的照片。
结果还真有,照片上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身上穿着的是绿白相间宽宽大大的校服。
颜子衿当下就了然了,心里顿时心疼的不得了。那孩子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得心应手,什么都不说,到底还是有解不开的心结啊。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了他的身份证,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十分满意地看着上面那张年轻淡漠的脸,颜子衿心想,真是的,连证件照都比别人好看。
不期然瞟到了上面的出生日期,1988年5月20日,心下一惊,坏了坏了眼看就要到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秦逸说:“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真的。”
颜子衿趴在他的肩上,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子噢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以往笑嘻嘻的样子,道:“好吧,520倒也是个好日子。”
秦逸拉着他回到家里,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去给他收拾房间。
说不浪漫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有这么一个人,明明无亲无故却对你心心念念,明明天之骄子却为你庖厨不忌,明明拒之于千里他却始终不离不弃。那么惊才那么骄纵那么随性又是那么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