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他都收拾妥当了,戴纳还是没醒,门却敲响了。楚衣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金发蓝眸,白皮肤深眼窝,一看就是跟戴纳一路的人,他点个头算是打招呼,问道:“有什么事吗?”
肯尼昨天在旅馆大堂见过戴纳和这人喝酒聊天,他对楚衣出现在这里并不惊奇,口吻淡淡的说:“我来喊艾伯特先生起床,我们该上路了。”
楚衣说:“他还在昏迷,你们不能等他病好了在启程么?”
“我们的船很大,他可以在船上休息,但是今天必须启程。”
“哦。”楚衣点头,说:“那你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肯尼挑眉讶然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跟着我们?”
楚衣理所当然的点头,用同样讶然的表情看着肯尼:“当然了,我的结拜兄弟生病了,我可不放心他这么上船。”
肯尼听完这话神色变得居然有些恭敬:“我叫肯尼,有事情尽管吩咐。”
楚衣没理会这些变化,点点头,肯尼礼貌的微笑着转身离开。
直到人转进隔壁,楚衣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人,赶紧动手收拾戴纳的东西。
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但是小心起见他还是把那柄精美的短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有人提出异议的时候它可以成为自己身份的证明,虽然楚衣不十分确定它能起到的作用,但至少这是一个有几分价值的东西,从他的装饰以及短柄上刻得大概是显示身份的字母以及戴纳随身携带的态度,他想这应该可以帮到他的。而且,也是真的帮到了他。
登船的时候,例行做检查,排除一切危险这是非常必要的。
楚衣被人质疑,他扶着身体发软仍然不清醒的戴纳步履维艰,肯尼帮他搀扶着,三人一起登上甲板接受检查,检查的人看着楚衣瞪眼:“这位先生是……?”
肯尼把刚不久楚衣说给他的话重复一遍,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肯尼也发觉自己的失误,难道仅凭看到他们在一起喝酒看起来交谈甚欢就可以断定这人说的是实话么?虽然他也一点都想不到这人会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毕竟他们对外示人的一面就是普通的商人,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外邦的商人么?
看着就连刚才相信了自己的肯尼也带着犹疑看着自己,楚衣心想幸亏早有预备。他说:“你们先把戴纳扶到房间去休息好吗,他是个病人。”直到有人到跟前来,他才从腰后把短剑拿出来,抬眼就看到众人带着惊诧的目光,表情慢慢的带上恭敬的看着他,楚衣在心里笑了,面上不动声色,对众人说:“这柄短剑,戴纳用它来和我交换了一块玉佩,作为我们交往的凭证。我应该感谢艾伯特先生设想周全,不然今天……呵呵。”楚衣没有说下去,但这无疑是给所有怀疑他的人一个隐形的耳光。他看得出来戴纳的地位,不然肯尼刚才也不会跟他说那样的话,可是这些人居然质疑他,或者更准确一点是,质疑戴纳。毕竟他他说出来的就等于是戴纳说的,他们是结拜的兄弟。
这一点小风波过去,再没有人敢对楚衣无礼,虽然没有谄媚的来表示自己有眼无珠的人,但是也感觉得到他们的殷勤,从他说话立即被执行,就看得出来。所以他要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当然也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照顾戴纳需要的。
一日三餐是肯尼给他端到房间里的,除了一点新鲜的青菜其余的就是腌肉,他们是长途跋涉,不可能装载一船的新鲜食物,罐头是最好的选择。楚衣当然没有这么挑剔,比这更不济的饭菜,他也不是没吃过的。
戴纳不能吃饭,除了药物还需要大量的淡水来维持生命,他仍然在发烧。这里没有点滴不能进行输液,所以就需要楚衣人工实行。他不断地拿着棉花蘸着水喂到他嘴里,水不能烫不能太凉,这就需要他来来回回的兑水。
他虔诚的祈求了千万遍之后,悲天悯人的神灵终于看不过去,出手拯救了这个不堪劳累的可怜人,在辛苦照顾了两天之后的深夜,戴纳醒了。
不过,若是知道后续,楚衣宁愿不停地兑水,不停地喂水,至少他可以顺利的到达戈蓝国,找到少爷然后回家。
当时楚衣正在做着近乎于惯性的动作,他确信自己的手脚已经可以不用通过大脑指挥就完成这个动作——蘸水,凑到某人唇边,挤一下,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一把,然后弯腰在蘸水,重复上面动作。
但是这一次,还不等他捏棉花就出水来,就觉得被一股吸力咂住,连带他的手指也被吮着,他瞪大眼睛才发现戴纳似乎是醒了。
他拿着毛巾的手挥了两下,戴纳眨眨眼,吐出嘴巴里的东西:“你在做什么?”声音有点懒散,但是并没有那种久睡初醒的人所有的干涩,这自然是归功于自己一丝不苟的照顾。
楚衣呼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都丢到一边,甩甩胳膊转动脖子,嘎巴嘎巴的声音传出来,他说:“你可终于醒了!”
戴纳转动眼珠子,看清周围的环境,皱起眉头声音陡的变冷:“你怎么会在这?”
“我照顾你啊。”楚衣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船上,他们怎么会放你上船?”如果不是体力不行,戴纳此刻一定会坐起来揪着那个一脸懵懂的人狠狠地吼他一声!
楚衣偏偏头,似乎戴纳的声音带着实质,不躲开自己就会受伤。他想了想,说了实话:“我跟他们说,我是你的结拜兄弟。”
“就这样?”戴纳明显不信,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了,就算他长的确实不像坏人,秀气的眉目纤瘦的体格也不像有攻击性,但,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危险。
楚衣把那柄短剑拿出来:“这个,我给他们看了这个。”
戴纳的眉毛明显的一颤,脸上的肌肉明显的僵硬,他瞪着楚衣半天,压不住火气。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拿到这柄短剑,他怎么会知道这柄短剑所代表的意思,他究竟是什么人?打量的目光从上看到下,来回逡巡了几遍,心里翻涌着,但最后,他还是平心静气的说:“还给我。”
“我都说这是我们交换了的,我的玉佩给你了。”楚衣看着戴纳表情变了又变,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玉佩?戴纳拿手在身上摸了摸,在上衣口袋发现一个硬硬的扁扁的东西,掏出来看,的确是块雕着花纹的的上好羊脂玉,坠穗上串着一颗银质葫芦珠。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这柄短剑对你而言也是一样,所以我把它押在你那里。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弄丢你的剑的,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带我去戈蓝国……”楚衣解释道,“反正顺路不是吗,我会付给你船费的。”
戴纳瞪着楚衣不能言语,怒极反笑,他当时出于好心帮了这人一把,没成想他居然还赖上自己了。但是他又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要坚持拒绝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况且这是在海上,不是陆地随随便便丢下他就好了,按他说的,这几天也都是他在照顾自己,那人一脸的倦容不容忽视。怎么来说捎他一程都不是过分的要求,等船一靠岸他们就分道扬镳从此陌路,至于在船上的时候,则更不必担心剑会被弄丢。
这么想过一圈,戴纳的神情也缓和了,他抬眼看着楚衣,柔和秀气的五官,淡色薄巧的嘴唇,纤细瘦弱的身体,看着简直就像个女孩子。他脑子里迅速略过自己认识的女人,居然没有发现比这人更符合他学到的一个词——弱柳扶风。
其实戴纳·艾伯特先生,您实在小看了楚公子,好歹人家把你从大厅弄回房间呢。
戴纳盯着人这一会儿,脑子里就琢磨着一个坏主意来给自己出出气,这人趁他昏迷就自己爬上位成了他的义弟,这个便宜,怎么也要讨回了!
不过,当下戴纳什么也没说,他要等着看那人的反应,想来应该有趣。
楚衣看着戴纳的表情终于变得温和了,心里的石头落下去。
“扶我起来坐坐吧。”戴纳出声,楚衣放下喝了一口的水杯,坐在床头抱着戴纳的肩扶着他慢慢起来,可是戴纳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让楚衣很是吃力。他用尽全力在背后推着戴纳,但是人体呈现一个钝角,然后再没有丁点变化。
戴纳侧侧头,说:“你坐的靠近我一些,才能使上力气啊。”
楚衣暗暗咬牙,该死的,这点杠杆原理居然还要一个古人来提示他,简直是丢人丢到外太空了。他的双手托着戴纳的背,屁股往前蹭了一点,两人紧紧的挨着,然后依靠上半身的力量顶着戴纳的后背,终于让他弯着成为直角。他抹了一下额汗,赶紧把被子枕头都对在戴纳的腰后,长出一口气。
“我想吃东西,很饿了。”戴纳又说。
楚衣还没休息过来,又被人指使,说心里一点火气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以前除了楚袂也就老侯爷会差使他做些什么,但是也不会让他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现在要不是自己理亏在先,他肯定不会乖乖的做东做西。
但是,楚公子,戴纳要求的都是很正常的啊。
试想,一个人躺了两三天,身上的筋骨那得板到什么程度啊,既然醒了可以活动了,怎么会不想坐坐呢。这人还饿了好几天,每天就喝点水,吃的是药,他能不感觉饿么,能不找点东西吃么。
所以,楚公子,既然有求于人,还是不要牢骚满腹的好,万一被丢下去喂鱼,那也别想去哪里找什么人了。
第 6 章
楚衣虽然不是任劳任怨的模范,但他还是很识时务的,又兼一肚子悲天悯人的慈善,深呼吸一口之后,出门去找肯尼了。
戴纳倚在软软的枕头上,手里把玩着那块抵押用的白玉。刻的花纹是什么呢,圆盘的叶子,擎起的长颈,大团的花瓣,看起来很是高洁。戴纳知道那应该是一种花,但是他不认识,那种话他在中土逗留的几日见过无数次,但是由于语言不通,他还是没能问出来花名。
正巧这会楚衣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他摊开手掌托着玉佩,问:“这是什么花?”
楚衣看着玉佩,声音不带半点情绪:“荷花。”
“哦?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刻荷花?”
“荷花又叫莲花,刻这个是希望佩戴的人能够连年如意,莲花荷叶雕刻在玉件上,遂人意、得人事、足畅无比。”楚衣解释,放下托盘,摩挲着那块玉佩。
戴纳笑道:“赠给你的人对你很好啊。”
楚衣点头,眼神温柔。
“是什么人?”戴纳问着,一把夺回来,放到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去。
楚衣一怔,淡淡的但是很笃定:“一个很重要的人。”
戴纳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很绅士的不去探寻别人的隐私,他看着托盘里的饭菜,夸张的笑道:“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只羊!”
楚衣把托盘递给戴纳,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一边。
戴纳吃了一会腹中不再那么难受,就跟楚衣聊天:“你以前去过戈蓝国么?”
楚衣正在神思飘忽的时候,猛地听到戴纳这句问话愣了半晌,摇摇头:“从来没有。”不仅现在,以前他也没有出过国,所以他对于这个戈蓝国非常陌生,凭着他的一点了解,这个戈蓝国的位置应该就是在欧洲。
“那么你怎么会讲戈蓝国语呢?”
“这个……”楚衣着实难住了,他怎么回答,难道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你们说的就是以前学校必修的鸟国语,只要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至少会说一句:how are you,my name is……何况他还参加过一个双语俱乐部,跟一个意大利的男人做搭档,促进彼此的语言流畅。但是……这个理由明显行不通,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说法,就那么呆愣愣的坐着。
“哦?难道是你以前见过戈蓝国的人么?”戴纳见对方迟迟不给自己回复,问出自己心中所想。在他认为,没有跟戈蓝国的人交谈过,怎么会这么流畅的跟自己对话呢。
自然,戴纳这种想法是合乎常规的,但是,楚衣并不是这个常规里面的人。
楚衣本来想顺着戴纳的话编下去,但是细追问起来恐怕经不住推敲。他问过肯尼,如果一路顺风顺水,他们要回到戈蓝国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的船,动力还很是问题。如果真要这么久,以他这种不善辩驳不常说谎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了,届时再重新编织谎言又是一个大难题。所以楚衣决定了,就用自己那个涉猎极广的习惯,然后捏造一个假身份。
“不是的。”楚衣喝了口水,稳下心神,“我从小就对新奇的事物很感兴趣,所以自己学过戈蓝国语。”
“在中土,你怎么能完成自学呢?如你所说我应该是你第一次对话的戈蓝国人,那么,除了一开始有点结巴,你现在这么流畅的说话,天才吗?”戴纳质疑道。对一门外语,没有积累没有练习,就能出口成章,有这样的天才吗?
楚衣心里一惊,这个死洋鬼子还不太好糊弄啊。他只好再走下一步棋:“我跟着堂兄学习,我们俩人对话练习。这次出海,我就是去找他的。”
“哦。”戴纳点头,他记得初识那天就听楚衣说过,他要到戈蓝国去找人,那么既然他有个在戈蓝国的堂兄,会说自己国家的话也就很正常了。
楚衣看着点着头拿起刀叉继续吃饭的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是,戴纳仿佛被好奇宝宝附体了,又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做什么?”
戴纳眨眨眼,一脸不解为什么对方要介意告诉他一个名字,便说:“我们还要一起相处一段时间,难道我每次都要叫你‘喂’‘哎’?再说了,你要去找的人,没准我见过呢。”
楚衣笑了:“你怎么会见过?”
戴纳不以为然:“能到戈蓝国去的人,就相当于能来中土的戈蓝国人,非富即贵,同属于上流社会,很有可能我见过呢?”
楚衣是认同这番话的,就因为是这样,他更加不会说出自己和少爷的名字。他对着戴纳笑笑,说:“嗯,我叫……金缕衣。”他选择自己的真实姓名,任凭戴纳怎么查证都不必担心他有不轨。
“King?”戴纳放下叉子,喃喃几声,想了又想,摇摇头,抱歉的笑道:“我不认识。”
楚衣抿唇一笑,也不当一回事。
戴纳拿叉子戳弄着剩下的腌肉,看起来已经吃饱了。他扭头跟楚衣说:“给我倒杯水吧,谢谢。”楚衣倒了杯水放到他手中,戴纳又说:“你能不能帮我捏捏腿,我感觉很麻木使不上劲。”
楚衣看着戴纳那一脸的真诚与恳求,拒绝的话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只好坐下来给他拿捏。戴纳说自己小腿无碍,就是大腿的肌肉很酸麻,让楚衣跟他同向坐着,把力道都集中在股四头肌上按摩,效果会好一些的。
科学研究证明,被人捏到肌肉的时候,刺激到大腿肌肉的感受器,信号够强的情况下会形成非条件反射,大脑对此无力控制。
戴纳的腿抽搐了几次,那种感觉他非常的不爽,但是又觉得很解乏,他干脆就把上身挂在楚衣身上,手指扣着他的肩头,就好像这样能转移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一样。
肯尼进来拿走托盘,看到戴纳趴在楚衣肩上,有些不可思议。
戴纳又往楚衣身上蹭近了点,抱着他的肩膀朝着肯尼笑:“我的新朋友,你知道的。”他刻意加重朋友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