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下就是一些什么大人的公子啦。三甲,极少。好像只有一两个,还不是状元,因为据说近几科状元,似乎都是祖父辈的老人家。
年轻有为的官员也不多见到,四品又方甚至不足而立之年的,实在也是太少了。
苏梦乔,在这个群体里面不特殊到特殊。
他是景国一品右相的独子,当然算是贵公子了。但他又是里面唯一武举出身的人,况且品阶低的不好意思,区区六品,而且京畿巡查这种差事,听起来是蛮丢人的。
但是这诗社确实吸纳了他。想来是有几许笼络人心的意味,政治味道如此之浓,显然这堆年轻人极有可能就是景国未来官场的主角们。前途无量,都是利器棋子。富且贵,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一点,里面似乎净是文臣之子,文举的三甲郎,而作为萧相之子的萧琦璠,不能不说是一个太好用的工具。
文相之子,武举状元,没准将来就是带兵的主儿。不出意外,定会是武官,甚至入将流。当然好用的东西,要来何乐而不为。
而且萧琦璠也的确参与其中。时有参加宴集。
而萧隐没有明确表态,似乎对儿子这种混入东宫之帐的行为无所反应,毕竟当今圣上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有夺嫡之虞。只是是不是叮嘱几句“文仕相离”,莫卷入什么党争派斗。
苏梦乔一向判断萧隐谨慎有加,于是不免对他的态度的模棱两可有所疑惑,但是没有发问出来。
萧隐的话说完后,又恍然大悟似的从袖子里面抽出一个东西,“差点忘了。请帖。还有请帖呢。今天出宫时到路上,太子派内侍给我的。说是托我带给你。你瞅瞅看,是要干吗。自己掂对着去吧。”
苏梦乔接过来信一样的东西,帖子上书了萧琦璠的名字,内容无外乎是说山上桃花盛开,美景更需人赏。恰逢好时令,小聚一番,吟诗相和诸如此类云云。
时间是明天,地点是城郊的山上,琐碎的注意事项,没有多言。
苏梦乔向萧隐又问东问西的求教,萧隐只说骑马去,少带些行李,带上萧宁,就不用瞎操心了。
苏梦乔只觉得这番对话,简直消耗了才入腹的午饭。
饭后苏梦乔去和萧宁说这事情,萧宁也只有淡淡撂下一句“又是宴集。小事情而已。不用少爷担心。东西我会收拾停妥。”
苏梦乔只好说了声谢谢,也是很没趣的就走了。
苏梦乔拣了一天中几乎是人最少的时刻,午后,太阳光晒得正狠的时候,巡逻。而且是一个人,只带着腰牌,不穿差服。
太阳不是很烫,但是懒懒的够干燥。正常人大概都喜欢闷一小盹。于是大街上当然清净太平。
苏梦乔走了几条街,也觉得烦闷燥热,实在是想打道回府,或是去极乐。
冷不丁想到明天的劳什子宴集,怕是要浪费一天的时间,唯恐见不成离陌。思人心切,于是苏梦乔便匆匆赶向小院。
到了小院后墙,苏梦乔只觉得一派静悄悄的。想来现在正是下午最暖和甚至是最热的时候,美人想必不会选择在太阳的光辉下沐浴。没准在午睡。
苏梦乔尝试用轻功跃上墙头,一瞅,果然没有人在院子里。
于是他也不能,也不想打扰美人休息。
索性倚在了小院的门上,反正这门几乎开不着。苏梦乔用刘备三顾茅庐,敬候诸葛亮睡醒的精神,以及杨时程门立雪的虔诚,激励自己共勉。
他,苏梦乔是在守候美人。美人之于他的重要性,现在可比人才重要的多。
只不过苏梦乔这个等法,实在是,真是,对不起观众了!
他是打算靠在院门上等着的不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着等着,就先与周公一会了。
不过因为境界不够,似乎没有做成什么春秋大梦,但是也没有很快醒来。
直到小院门打开,后背猛的一空,苏梦乔陡然一个激灵,又被附赠的那一声“哎呀”的、典型的、女人的尖叫,震出一身冷汗,外加鸡皮疙瘩。
苏梦乔努力摆出一个笑脸模样,缓缓的转过头来。
苏梦乔见到一张既不是离陌也不是贺寻,但是有点印象半生不熟的脸。
那人却小施一礼,“萧大人。”
苏梦乔呃的疑问一声,那女子又柔柔接下,“奴婢唤作了(liao,三声,麻烦大家不要念成le)琴。”
苏梦乔哦了一声,“了琴姑娘。方才冒昧了。”
院子里面正传来带着微微慵懒的声音,真是酥到了骨髓的甜软,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低低的如水温柔,“怎么了?了琴?有事?”
叫了琴的丫鬟答应着,“是萧大人来了。我方才开门没有注意到。公子,那我出去了。”
苏梦乔赞许的看看了琴,好眼色啊。
离陌好像应了一句什么,苏梦乔听不真切,了琴踏出门去,也不忘对苏梦乔请了一下,将他迎入院内。
苏梦乔哪里客气什么,便进了院,顺手闭住门。
离陌在门框上扶着,对院子里的苏梦乔说道,“进来吧。院子里不热吗。别晒着。”
苏梦乔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暗暗感动着未婚妻(自行定义)的贤惠。欢脱的应着,“就来。”
匆匆的随离陌进了屋子。
离陌让他坐了,斟了一杯茶。带了淡淡的歉意似的问道,“刚才是在门外头等我了么?”
苏梦乔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没。刚来。”
离陌细细的叹口气,“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看看你这样子,热的红红的。”
这句话整的苏梦乔很想冲到镜子面前看看自己是不是特别像煮熟的虾蟹。嘿嘿的表情不知所措。
离陌转身递给他一张帕子,“来了就来了。在外面呆着做什么?直接进来就好了。”
苏梦乔撇撇嘴,为美人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颇感到委屈,“我、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么。我想你要午睡啊。”
离陌眉头微微拧起,“我?我没有关系啊。倒是你。真是不知道心疼自己。”
苏梦乔忽然傻笑一声,“哈。隔心,你,你在关心我……”
离陌的脸似乎被传染了,腾地泛了红色,没有说话。
苏梦乔难掩满面春光的微笑,却也是正色的语气,“隔心,你在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我皮糙肉厚的,春天的太阳又烤不坏。可是你不行。好端端的休息要是被人打搅了,不会不舒服么?”
这个苏梦乔深有体会,半夜在宿舍要是被哪个夜猫子冷不丁的惊醒,少说心跳加速,重则头痛不已!
离陌倒是奇怪的望向他,“没有这么严重吧……真的会吗?”
苏梦乔肯定的点点头,一边吞了口茶,顺手将离陌的帕子揣进了怀里。
离陌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倒很感激的说着谢谢,“让你费心了。”
苏梦乔嗯着,这时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对了,隔心。”
“怎么了?”离陌又给他添了一杯茶。
“明天我可能来不了了,哦,不是,我可能明天不能来看你了。呃,不对,我明天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苏梦乔的话说得像是咬了舌头。
离陌让这种语无伦次的交代弄得想笑,“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梦乔迅速梳理了一下思路,简洁明快的总结,“那个,我明天有事。”
离陌点点头,“公务要紧。”
苏梦乔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解释,“没。不算是。小事。”
离陌让他弄迷糊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呢?有事就去吧。我又没事,我一直在这里啊。”
一直。
这两个字在苏梦乔的脑海里盘旋,如果离陌再加上一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恐怕苏梦乔能高兴的蹦起来。
苏梦乔心里喜滋滋的,所以只得满怀歉意的回答到,“其实,唉,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啦。是个小小的宴集。诗社的宴集。”
离陌带着好奇的问道,“诗社的宴集?”
苏梦乔嗯着,“对呀。我也是才知道,太子,哦,太子殿下组的诗社。家父说我以前常去,所以……”苏梦乔的语气满是沉痛与遗憾,“这次怕是逃脱不了了。”
离陌的表情有些奇怪,“咦?逃什么?”
苏梦乔像吃了苦瓜一样看着离陌,“隔心,你不懂我?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最讨厌应酬之事。你想,一群贵而且富的殿下公子少年,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玩儿的。”
离陌愈发奇怪,“好玩儿?你去太子殿下组的诗社,难不成就是为了好玩儿么?”
苏梦乔不假思索,“消遣而已。不然那还是为了什么?”
离陌的眼睛里流露着笑意,“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物。堂堂相国公子,竟然不好仕途经济,不想着平步青云,真是冰清玉洁,也难怪那天续了那般自然直爽的句子。”
苏梦乔听着是好话,却总觉得离陌在损他,道,“隔心是在笑我不通人情世故?”
离陌摇摇头,“没有的事。”
苏梦乔接着说,“那样太累罢。我不想。真的不想。”
他的手伸向离陌,落在他的肩上。离陌身子一颤,却也没有闪躲。苏梦乔的脸向他近了几分,“隔心,告诉我,你喜欢这样的我吗?还是,你更喜欢工于世事的我?”话说到这里苏梦乔的语气硬了些,也降了温度,“若你喜欢那样精明算计的萧琦璠,我也不是不可以为了你……”
“不要,”离陌打断的有些急切,也不顾苏梦乔搭在肩上的手,竟自然而然的向他靠去,嘴角有些颤抖,“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希望那样了。我……”苏梦乔顺理成章的接下来,“所以你是喜欢现在的我了?”
离陌的脸真是红的可爱,不知道怎么说。百口莫辩的,只是看着苏梦乔,但还是下定决心的轻轻点点头。
苏梦乔扬起坏笑,顺势就将离陌揽进怀里,嘴上说着冒昧,却用胳膊紧紧环住了他。
这进度有点心急,苏梦乔自己也有点慌,但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我很开心。真的很高兴,隔心你说你喜欢我。”苏梦乔将头低向离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离陌羞恼的想推开他,“我没有说过。没有。”这样类似于撒娇的举动,却更是被苏梦乔当作欲迎还拒的矜持,到底只是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再怎么冷面如冰,到底骨子里有些可爱。
于是他的回应就更多了一点得意,柔声道,“隔心,我可以为你变成任何一个萧琦璠。只要你喜欢。”
离陌的眼睛飘忽一下,吐气如兰的回答,“不要。你就是你,不必要那么勉强。不管怎么样,我都……”
苏梦乔很不谦虚的接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说这个问题了,好么。你看你一点都不高兴。”
离陌冲他勾勾嘴角,“哪有?我也很开心。”最后两个字咬得不重,但很真实。苏梦乔得意着说道,“就知道你是不好意思说实话。总是得我主动些。”泡妞和泡汉子,好像差距都不大,总是得有一个流氓一点才有催化剂一般的助推。
离陌在他怀里稍稍扭动几下便不作挣扎,甚至安心的倚在上面。
“繁华落尽见真纯。我当然比较喜欢……”
“你喜欢这样的我?”苏梦乔见离陌不说话,自作多情的续了一句。
离陌倒是没有反驳,点点头嗯了一声。与其说这是一段美好温馨的拐弯抹角的告白,还不如形容为这是一场苏梦乔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从始至终他都是毫无疑问的这场对话的主导,似乎他们千千万万场内容不一的对话,苏梦乔主导了太多次。
无论他怎么摆弄谈话的内容,离陌都很配合的像一只乖乖的猫,甚至带着有意无意的迎合感。苏梦乔一度以为这起源于男人的天生领导魅力,但是等他以为自己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的真实感觉是一种被骗的受伤,甚至于愤怒。但这之后又等了很久,才是他真正明白一切的时候,苏梦乔也没有得到应有的释然。
不过现在的苏梦乔几乎完全被甜蜜冲昏了头,那一刻,时间没有静止,细细碎碎的阳光也正向西斜,风飒飒的蹭过树叶,兴许卷着几点灰。
离陌安安静静依偎在苏梦乔的怀里,温和的像一幅画。
等到很多很多个日子过后的某一天,苏梦乔自斟自饮,冷不丁的淡淡说道,“微信是个好东西。”
一旁人奇怪的问道,“微信?那是什么?”
苏梦乔自顾自闷上一杯,解释说,“他说他喜欢真的我,我信了;他说他会一直在那里等我,我信了;这样不好,要是微信就好了。我,是不是,就不必一个人,在这里,呃……就算是为他弯了,值了。”
那人拦下他倒酒的胳膊,声音哑哑的,“够了。别喝了。不喝了,啊。”
苏梦乔不会未卜先知。所以此刻正深深的沉浸在轻微自恋的陶醉中。
怀中人也似乎正享受着片刻永恒的宁静,这样的拥抱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苏梦乔才有些木讷的放开脸色也已平静的离陌,她脸上不悲不喜的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淡感觉。苏梦乔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隔心,你已经说过你喜欢我了,要负责哦。”
离陌回以温柔的眼神,与苏梦乔所想像的粉拳相加恰好相反,“我没有说。是你自己想的好不好。”离陌的语气也学起他的活泼。
苏梦乔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瞥渐沈的夕阳,用手拨过离陌的一绺头发,替他别在耳后,又以一个暧昧的拥抱作为告别。
“我走了。再见。明天……”苏梦乔的声音抖了抖,强压着想要吻人的冲动,“晚些时候再来。”他忽然加重力道将离陌紧紧的在自己身上贴住,然后不舍的放手,出了屋子,从院门出去的时候,又不忘再回头。
待他走后,了琴从院子外进来了。“公子,你要我买的东西。你是要做香囊么?我来就好。”离陌只是指指桌子要她放下,了琴便又退了出去。离陌的手指揉揉眉心,掩在帷子里的楼上,步步蹁跹的身影慢慢下来。
第八章:宴集
离陌不需回头也知道是谁。
“义父。”
贺寻的声音远不及离陌这般轻松,“这刚几天就已是这般恩爱了。”颇有怪罪的意思。
离陌的解释,第一次变得平静而坚持,“我,是甘心情愿的。”
贺寻转到他面前不知道在为谁着急,“这样迟早会害了他!还有你自己!”
离陌仰头答得略带叛逆,“我不怕。再说,没有我,也不会有事吧?那样的人物……”话说到这里,星眸转作黯淡,“想必也是哪户东床快婿,谁人如意郎君。小小离陌,怎么会成牵绊。”语气至此哀凉。
贺寻果断的否决,“不会。他不会的。”
离陌扬眉疑问,贺寻的脸上绽着苦涩的笑,“他太像那个人。我的……一个故人。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
贺寻盯着离陌,“那样的眼神,不容置疑的决绝坚定。萧琦璠是第二个。”
离陌听了这番话,内心的反应似乎缠在了眼中,睫毛不住翕动好半天,闷闷的欲言又止。
贺寻指指桌子上的东西,“算了。时候还长。缝香囊么?想给他?做一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