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清不愿久等,左思右想,最后却是避开了长安等人的跟随,找到了方廷玉。方廷玉自是不会推辞,他知晓也意味着柳思霁知晓。柳思霁也有着同慕容一般的私心,更有着担心。他听闻路子清说完,便觉不妥,劝说他此事与慕容商议,又或者等大婚完成,众人安定之后,再作打算。
路子清却以夜长梦多,只怕打草惊蛇的理由,坚持此时探查。柳思霁无奈,仍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替他保守秘密,暗中调查。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三日,方廷玉便传回消息,说是那件奇特的菱形饰物出自京郊附近的一伙贼人。以前只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偷,强盗,聚集到了山林之中,专门靠打劫为生。为了气派,所以做了这么个饰物,人人佩戴,后来人渐渐多了,他们便将这随身的物件变作了刺青,占山为王,自立门户。如今为首那人叫做吕胜,隐藏在西山树林中。说好听这些人是绿林英雄,说白了就是些乌合之众。官府不觉有必要处理,因此一直放任他们,而事实上,则是他们每次做的都相当干净,又游走于山林之间,官府至今仍无证据,亦不得踪迹。
路子清生母一事,早已困扰多年,亦是他一个心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难免操之过急。他听闻此事,便觉定是这伙人与莫华蓉勾结,放火焚烧自己与母亲所住之处,杀人灭口。但方廷玉和柳思霁却觉得其中大有文章,且不说那饰物是否是真,单说这件事已过去十年,如今那群贼人是否还是当初那伙,也不敢断定,又何况这消息源自华阳王,本就不可信,又如何参照。
只是路子清心切,他虽明白这些个道理,却又觉得机不可失,若真是天鉴垂怜也未不可以。寻柳方两人,言及有心布局试探,两人却觉太过危险,而并未应下。并且又是对路子清一番劝诫,路子清虽知两人是关心自己,但他心意已决,面上应了不再轻举妄动,心中却是自有盘算。
过了两日,路子清一早起来,准备过府去找柳思霁,关于吕胜那人,细作打听,叫长安不必跟随。这几日路子清一直都有在暮颜楼和王府来回,路子清出了府宅,绕了几绕,快到王府之时,忽然目光一转,看到一人从旁经过,形迹鬼祟。
那人不是莫华蓉前几日请来的小和尚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是莫华蓉请了菩提寺的大师不够,听闻前几日从千里之外的法华寺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大师,为上官府祈福,那小和尚就是跟着禅师来的。之所以路子清认识,是因为他听闻此事,便回了一趟上官府,见那小和尚面上有很大一块红斑,遮盖了半张脸,甚是吓人,是以看了一眼,就能认出。而今日这小和尚却是穿着平常人家的衣服,而非僧服在外行走,却不想叫他一眼看到。
路子清心生一念,抬眼扫了周围,却不见有人跟随,心下暗疑,不知这小和尚是怎么甩了暗影出来的?但见他快步行走,偶尔看向身后,甚是小心,路子清便悄悄跟了过去。见他出了西门,一路向西山走去,路子清心中更是惊奇。
跟了一段,那小和尚舍了大道,转而进了山林。路子清也不犹豫,跟了过去。
走了许久,小和尚停了下来,路子清亦跟着驻足,身形一晃,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他藏好身子,才探头出去,就见那小和尚对面来了个男人,身材魁梧,在这初春时节,只穿了一件薄衣,大半个胸膛袒露在外。
小和尚见了那人连忙点头哈腰,两人耳语几句,小和尚就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交到那男人手里,男人颠了颠,打开包裹里面是金灿灿的一片,那男人瞬间眉开眼笑。路子清看的分明,那一包裹都是黄金。男人从里面掏出一块,交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忙作势不要,那男人哈哈大笑两声,硬是塞到了那和尚手里。和尚忙揣好,男人才将包裹重新包起。两人又说了几句,和尚就离开了。
路子清听不到两人说话,却看得清楚。
这当中分明就是有事,那和尚其心不正,先放下不谈,他来自上官府,又是莫华蓉所请,难保这金子和这男人与莫华蓉关系匪浅。路子清当下决定,回去定要将此事查明,莫华蓉暗中做了什么勾当,决不能再让她逍遥法外,祸害人间。
打定主意,他便坐下身子,只等那男人也离开,他便会京。待了半晌,听不见身后有动静,路子清只当那和尚离开后,那男人也走了。于是准备起身。
当他站起身,猛然回头,立刻“呵”的一声,惊得双目圆睁,倒退了一步。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半张脸藏在胡子下,一身邋遢,右眼带了个眼罩,从眼罩下延伸出一道刀疤,横跨面上,将他一张脸生生劈做了两半,鼻子也因为这道疤少了一半。整张脸狰狞可怖,尤为吓人,正是方才与那和尚对话的男人。
原来那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藏身的石头后面,他这一转身,正好对上那人一张骇人的脸。
那人紧盯着路子清,随即咧嘴一笑,一口黄牙就露出了出来,夹杂着一股气味,让路子清更是心下一惊。那人嘿嘿笑道:“听说最近有人打听我,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个漂漂亮亮,白白嫩嫩的公子哥。”
路子清强作镇定,压去心里泛上的恶心和恐惧。见那人扯了扯脖子上的布巾,露出锁骨附近一个刺青,同墨子谦所画,八分相似。
路子清打量对方,问道:“你就是吕胜?”
那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道:“想不到老子还挺有名儿。”又上下打量路子清,啧啧有声,道:“小公子是看上了那和尚,还是看上了老子?”路子清心下一惊,自己跟来这人早就知道?那人摸着下巴,道:“那和尚有什么好的,虽然是个假的,那也不如老子好。你说是不是啊?无双公子。”说着,就要上前勾路子清肩膀。
路子清更是惊讶,他没想到那和尚是个假的,更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一琢磨就知道自己是上当了,今日这一切都是对方布置好了,等着自己上钩。在一回想,就知道从墨子谦找上自己,就是一局。
路子清转身就跑,只是没跑两步,就听到后面一声狞笑,接着四面八方涌出了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路子清心中暗暗后悔,本来在城门遇到了暗影,他却是托大,更是怀疑此事与莫华蓉有关,不愿暗影知晓,所以才一人前来,却不想竟是对方算好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心性,故而布局等着自己。
路子清见围上来的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逃出去。只是来不及他多想,背后便感觉一股热气,他受惊之下,立刻就跑,刚有想法,就觉得后颈一个剧痛,接着双眼一黑,最后只听到耳旁有人说道:“这小子也不过如此,事成之后……”接着,便人事不知,昏倒在地了。
第151章
往日,路子清在柳思霁府上留至傍晚,并非异事。过了晚膳时间,路子清仍未回归,长安立刻去了柳思霁府上,到了那里,才惊悉路子清白日并未到访,登时心下一惊,顿时不知路子清去了何处,于是急急便要入宫回报。
柳思霁见他焦急,心底也升起一股不安,却当先一步拦下了急急回去的长安。长安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可柳思霁却说:以他对路子清的了解,只怕他另有打算,而非意外。路子清工于心计,事事小心谨慎,留有后招,人尽皆知。他这么晚仍没回转,柳思霁心下担心,但他仍是认为路子清怕是暗中算计什么,才会忘了时辰。
长安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冷冷回道:“王爷,这是何意?”柳思霁对路子清的用心,他看得分明,此刻阻拦,他免不了会想到此事与他有关,就算无关,他也认为柳思霁故意隐瞒,是对慕容的挑衅。护住心切,自是不会妥协。只是他冷冷一眼看过去,凛冽如冰,似极了路子清怒极气极,又冷酷至极的阴狠。
柳思霁很少见到长安如此,登时一愣,随即心里却在想:果然近墨者黑。这眼神似极了,咄咄逼人。长安年纪尚轻,这叫柳思霁不由自主的皱眉。
长安立刻知晓自己失态,顿时缓了脸色,只是眉头不减,仍是紧紧皱着。沉默片刻,道:“公子绝不会做事没有交代。”柳思霁见他焦急,担忧,一方面替路子清有这样一个亲随感到欣慰,一方面又担忧路子清。只是他想了一下,说道:“也许,只是他忽然有事,忘记嘱咐你了。”
长安面上闪过一丝愤怒,心中想着:他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路子清如此没有交代。只是碍于身份,这反驳之话并未出口。
柳思霁也看出他心下的不满,道:“这京城再大,我想这里四处布满了暗影,他的行踪自是不会无人知晓。”慕容昊轩对路子清甚是紧张,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慕容都会清楚,因此虽然知道他失约自己,难免担心,想到慕容这层保障,心下微酸,却也颇为放心。
长安听他说完,皱眉不语,仔细一想,也许正如柳思霁所说,路子清临时有事,所以没来此处。也正如他所说,京城遍布暗影,路子清去了哪里,自然是有人知道。于是他即刻便要告辞,起身前往暮颜楼。
柳思霁心中担忧,自然要跟着他一同。两人到了暮颜楼,寻到清风孙吾老,细细一问,得到路子清未曾到访的答案,长安心下更是一沉,面色也是凝重了不少。清风见状,询问情况,长安只是皱眉不语,柳思霁只好代答。清风听后,也是大惊失色,皱眉问长安道:“你没有入宫禀明么?”
长安看了眼柳思霁,摇了摇头。
清风刚要说话,就听柳思霁道:“也许,其他暗影知晓呢?他在京城,总不会无人见到的。”
长安,清风两人对视了一眼,长安点了点头,清风才走出去,仔细安排。待他走后,长安不顾柳思霁的身份,而是当先一屁股坐下,不住搓着双手,喃喃道:“公子会去了哪里呢?”
柳思霁愁眉不展,帮路子清探查那奇怪标记之事,知道他不曾向暗影透露,他心下猜测,路子清此番出行,是否与此事有关?但念头只是一闪,冒了个苗头,便被他一笑置之。路子清可不是不识大体的人,那日他虽有意继续查下去,但他自己也明白,现在大婚将近,他并没有在此时多生事端之意。他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因此不好开口。
眼见天色已黑,暮颜楼外面又是一片歌舞之声,隐隐传到路子清的小楼里,搅得柳思霁心下烦乱。长安也好不到哪儿去,平日一张谦恭的脸,此刻正是风雨欲来之势。过不多时,清风回转,长安立刻应了上去,清风却是面色难看,皱着眉摇头,长安顿时脸色一白,立刻就要离开入宫面圣。
柳思霁见他冲动,忙拉住他,道:“你做什么?”
长安道:“王爷放手,我自是要去寻我家公子。”
柳思霁先是一愣,随后劈头问道:“你去哪儿找?你知道他去了哪儿么?”
长安面露委屈,怒道:“这事自有暗影负责,王爷不必多问。”
柳思霁心中大怒,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路子清的事不用他管!他怎么可能不管,他对那人根本就不能不管!狠狠的抓住长安,用力一甩,将他扔到了椅子上,长安吃痛,仍是要爬起来离开,柳思霁欺身而上,怒道:“若是他此刻正有事情处理,你如此兴师动众,只会碍了他,险他与危险之中。”
长安怒道:“公子既是暗影首领,自是不能有所闪失,他之行动,暗影自当全力配合,何来阻碍?”他虽是口出恶言,但心里仍是颠了一下,只因柳思霁所说并非不可能之事,只是他心里只认路子清和慕容昊轩两个主子,要他此刻示弱,却是万万不能。
柳思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长安,硬是用了几分内力,压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长安比起他功夫自是差了不少,全然挣脱不能。
清风看着两人,眉头紧皱,上前走到两人身旁,行礼问柳思霁道:“王爷,认为我家公子有事耽搁,不知道这事会是什么事?”柳思霁一愣,长安听了,也看向柳思霁,嘴角挂着冷笑,要他给个答复出来。不待柳思霁作答,清风又道:“若是王爷只是凭空猜测,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公子如今身份特殊,若真是他行踪不明,这件事必须禀报皇上,若是他真的有所安排,暗影也非无能之辈,自会暗中配合。”
清风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点名了告知慕容的必要性,又点醒了柳思霁,暗影非是无能之辈,他们与路子清相识多年,自是比柳思霁与路子清更有默契。
柳思霁只觉得口干舌燥,顿时失了立场,他松开手,闷闷道:“我只是认为,他可能自有打算。”
长安此刻也冷静了下来,他扯平自己被柳思霁弄皱的衣领,道:“但也不可否认,公子也有可能出了意外。”
柳思霁皱眉,一时无语。若是能从暗影处得来消息,自是不用担心,但此刻清风不知,别的暗影似乎也不知他去向,自是叫人担心。但是纵然担忧,柳思霁还是不愿就此将此事告知慕容昊轩,他不知是因在路子清身上,嫉妒慕容总是事事比自己更清楚,更了解,还是他真心相信路子清安危无虞。只是本能排斥告知慕容,于是思虑再三,最后勉强开口道:“此刻不知他是何情况,只能依你们所言,暗中查找,只是……不知他是否有何安排,若是贸然告知了皇上,这大婚当前,只怕多生事端。所以就是寻找也最好是暗中进行。”
长安道:“这件事惊动了暗影,自是不可能瞒住上面。”
柳思霁眉头又是一皱,道:“那就让武林盟来查吧。”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不曾发现他将武林盟看做自己的部署。长安,清风两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接着,柳思霁去寻了方廷玉,与他说明。方廷玉虽有惊讶,但仍是应了下来,吩咐了手下的人,连夜派人在京城中打探消息。长安怕路子清夜晚回府,无人照应,于是自己回了别苑,留下清风在暮颜楼。同时又嘱咐暮颜楼的暗影,分出一部分人马,到京城各处暗影所在仔细打探消息。暮颜楼中的暗影皆是由路子清亲自调配,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些人会将讯息上报。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各自散去。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路子清仍是未归。方廷玉差人暗中查了一夜,却不曾在京城任何角落见到路子清。清风那方尚未传回消息,毕竟京城中分布的暗影少说也有百余处,各个询问,还要旁敲侧击,不能泄露风声,自是需要一段时间。
柳思霁一早便来了路子清的别院。他这是第一次前来,若非长安昨日告知,他还不知道路子清在京城有着这么一处别院。听他言语,便知这院子是何人准备,心中难免有些起落。踏入院子,果见气势不同一般,只是他来不及欣赏打量,急急入了院子寻找长安。见长安坐在大厅主位上,双眼通红,他心下便是一沉,知晓路子清彻夜未归,更无讯息传回。只是他仍不放心,于是问道:“子清未曾回来?”长安摇头,他又问:他又问:“也无讯息传回?”长安再次沉沉摇头。
长安起身问道:“方公子可有消息?”柳思霁皱眉摇头,长安面露不安,转眼看向摊了一桌的细碎薄布,目光发直,喃喃道:“公子不会如此……毫无担待的……”随即走到桌旁,抓起一把薄布,目光狠戾道:“定是华阳王做的手脚。”
柳思霁一惊,急忙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长安好似未听到他所问,而是径自咬牙道:“就算他毫无动作,也是他做的。”柳思霁一怔,就知长安只是猜测,随后便是皱眉,虽是猜测,却是最有可能的猜测,若说慕容一番心思都在路子清身上,那对付路子清无疑就是扰乱慕容,也只有这样,让慕容失了镇定,天下大乱才更有利于他。
柳思霁刹那也想到是他,于是拿起桌上几张薄如蝉翼的布帛,一一看去,上面写的全是某年某月某日,华阳王的一举一动,他和谁见面,甚至有些连对话内容都有。柳思霁看的暗暗心惊,暗影收集情报的能力他自是知晓,只是此番才知竟可以如此详细。想到暗影也曾查过自己,更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