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砍杀不停,永兆军没有防备水下,突遭袭击,前面弓箭手死伤者皆倒地,后面的兵士都倒退数步。满城站在岸边,身上脸上已染满鲜血,他一脸轻松道:“动一动就不冷了!”
沐老将军惊出一身冷汗:竟是这夏满城?心下虽战栗,还是大吼:“上啊,他们的船还没靠岸!岸上只有几百人而已!”永兆军备受鼓舞,又压上来。
满城大喝一声:“不管反抗还是求饶,一个不留!”威震军岸上几百人丝毫没有受水冻的寒冷束缚之态,个个奋臂争先,扑杀过去。满城一人更是凶悍无匹,刀光所到之处血溅头飞,片刻间数百千人横尸倒地。
威震军战船靠岸,喊声震天,万来兵士从船上冲杀下来!永兆军吓得魂飞天外,齐老将军喊着:“撤退,退回城里!”却已来不及了。
满城跨上坐骑,双刀在湿气蒙蒙的夜色中闪着沉郁煞气,他领着威震军一路追杀。永兆军三万兵将从存蛟江边一路死伤遍地,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逃回鲸城!
满城及魏寺虎却毫无疲惫之态,在城楼下大呼搦战。
何明培听闻军报,得知这圆辽军是夏满城率领的,青白了脸,想传令撤回兵却已来不及了,瞬时便失了三万人马,气得几乎吐血 。
这时一个士兵抖着双手举着个木盒道:“大王,这是圆辽军送来,说给您的礼物……”
熊涵长枪挑开,里面赫然是沐老将军的首级。沐哲的两个儿子沐峥沐亮登时跪地痛哭不止。
何明培气得双眼充血,冯照指着城楼下大骂:“你这恶贼!大王仁慈赐你解药,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
满城一路杀来,全身热气,抹开满脸鲜血,露出一双俊眉秀目在朦胧夜光中飘渺带笑,他朝城楼上拱了拱手,嘲讽道:“多谢山大王的解药,只可惜满城只记仇,不记恩!”
楚木怒骂:“待我下去杀了你!”
满城冷笑道:“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哼哼……尽管放马过来!有种的真枪实战,没种的管你放毒镖毒箭,老子照单全收!”此时满城尖锐杀气已与往日全然不同
。
何明培已冷静许多,斥道:“楚木,你要下去送死吗?”
楚木不吭声了,其余众将也相顾不语,唐守年更是对着楚木苦笑。
何明培传令全城戒备,不顾满城叫嚣,领众将下了城楼。
圆辽军在鲸城外安营扎寨。
寺虎劝道:“将军,我看他们只是不理,您身体要紧!先回去休息吧!攻打鲸城还来日方长!”
满城热气退了,一身湿冷开始逼进皮肤,只得点头答应,拔马回营。
何明培一行人下了城楼,有将士怨道:“大王!当初没有给他解药的话又怎么会有今天?”其余将士皆面有怒意地望向唐守年——八成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王爷向大王求的情!
唐守年心虚,此地无银地喝了声:“看着我干嘛!”
众将都不敢言语:谁不知道这个小王爷是大王的心头尖,说是兄弟,不如说是父子,若是姓何,大王十有八九要把王位传给他。
冯照见何明培满脸阴沉,忙低声问:“大王,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对策为好!城里人马不多 ,我看不如叫传信叫孔将军他们折回来援助如何?”
何明培眉头纠结,却斩钉截铁拒绝道:“城里还有十几万人马,怎么不够?你没看到那夏满城只带了一、两万兵而已吗?难不成还要我们几十万人马对抗他不成?笑话!再说孔放他们已经快到安庆了,若这时折回劳顿必伤兵力。只要我们坚守城池,过不了两天,安庆那里两军会合,等到进军安庆之时,圆辽王迟早要将他调去增援!”
熊涵此时也点头道:“说的是!大王,这夏满城中了箭毒不过才修养了一个多月,体力还没恢复,况且他肩上的伤口必定会拖累左手,想必也不能凶厉到什么地步。”
众人听了,不由都松了口气。
守年赔笑着说:“我想也是!”
又遭到众人的白眼。
楚木见势头不对,忙拎着守年退了下去,回头见他一脸失落,当真是欲哭无泪。
圆辽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满城解下湿漉漉战袍,军医急忙进帐来给他换药。
满城见寺虎神色忧虑,料他担心自己伤口,未等他开口便笑道:“寺虎,你不必担心,我的伤口无碍!”
寺虎今日本来劝满城不必亲自下水,可是怎么挡得住?他担心了一晚,现在见伤口并没恶化,松了好大一口气,于是跪地劝道:“将军,你若不保重身子,有个好歹,全军可就散了!像今晚这样冲锋冒险的事请务必不要再做了!”
“知道了!”满城如遭了大人训斥的孩子,坐在床上双手抱膝,裹着绒毛毯,皱眉扁嘴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的婆婆妈妈像个女人,教训起我来了!”不由一笑:寺虎这小子也变得和忠善似的!难不成真的是我太让人操心了?忠善这家伙,安庆城有他便牢靠多了!多亏有他,我才能放心来攻打鲸城。
这时探子来报:“将军,那鲸城四面守卫森严,完全没有任何空隙。”
满城微皱眉,只好对寺虎说:“明天开始不停到他城楼下搦战,骂他个狗血淋头,出来一个杀一个!”
话间,又有人进来报:“大王有令,请夏将军立刻回……”
满城不等他说完就暴喝:“拖出去斩了!”
惨叫着的讨饶声不断传来,满城又喊:“慢!”
那报信之人又被丢回帐内,满城问:“城内近日情况如何?”
那人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大王拔空了所有军队……像是要亲征……”话说了一半,见满城一脸阴沉,忙住了口。
顿了许久,满城缓缓道:“你回去告诉那个蠢材,他出来城里就空了,不要乱来……”
那人又惊又疑,因为他看到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露出了一丝平和的笑意,长长的睫毛恍惚了无限柔情……还没等他恍过神来,那笑意转瞬即逝了,只见满城煞气迫人,大吼一声:“还不快滚回去!”
那人拣回条命,边应着边屁滚尿流地爬出帐去。
2.
孔放等人带着百万大军与留在邓国的方广达会合,打响了攻打安庆的号角。但是攻打栗塞一连几天未有半点进展。
鲸城这里满城天天派人前去叫嚣,而那城门却终日闭而不开。
这天何明培收了飞鸽传书,广达来信说那圆辽军虽守了栗塞多天,但毕竟兵力不足且损失惨重。想必再过几天便可攻下栗塞。何明培点头微笑,这边却有人来报:“大王,两位沐少将军下城楼应战去了!”
何明培骂道:“混帐!”急上城楼却见沐峥和沐亮已在城楼下与魏寺虎杀成一片。
何明培急喊他俩回来,楚木却阻止他道:“何二哥,那夏满城好几天没有露脸了,何不趁那小子正在修养,杀了他一两只走狗,也让沐家兄弟报仇?”
自从上回夜间渡了存蛟江后,那夏满城便再没露脸,只是每天派人前来叫骂。几个细作都来报,说他那晚强渡存蛟江,伤口迸裂了。何明培寻思他伤口本来就没痊愈,泡了这冰水,又砍杀那么久,伤口很难不会恶化。于是何明培不再言语,站在城楼上观看。
沐峥和沐亮虽配合默契,依旧不是魏寺虎对手,几个回合下来魏寺虎招招接住,他一杵刀斧挥得让人眼花缭乱,变化多端,沐峥和沐亮眼看要招架不住。鲸城城门开启,又有两人按耐不住,未经何明培同意便拍马出来援助沐家兄弟。四人围攻魏寺虎,纠缠好一会儿未见胜负。
圆辽营内突然飞出一匹黄骠马,马上人飞横跋扈,手提双刀寒气逼人,不是满城是谁?
何明培大惊,忙喝楼下四人:“快回来!”
却听满城大喝一声:“寺虎闪开!”
沐峥分身来挡,被一刀砍下马背。沐亮喊了声:“大哥!”举刀冲满城劈来。城楼上的人还未看清满城刀光,沐亮却已栽下马。其余两员大将早已拔马回头逃命,满城跨下坐骑如主人一样神勇,飞奔赶来,一员大将回身只挡了一刀,“哐……”的一声还没消失,只见血溅百步,满城手中两把宽刀如风轮一般,那两人同时身首异处。
只是一分钟不到!何明培倒吸一口冷气。
春天连绵不绝的雨天偶尔也有停的时候。太阳穿过湿湿靡靡的空气,照得满城眯了眼,他举起手臂挡着阳光,朝何明培笑道:“山大王真不够意思,我等了这么些天,你就派这种货色出来?”他扫了眼地上死尸,又道:“蒙您关心,满城的伤口已经痊愈!你那几个细作不小心的很,已经抓来绑在我帐前,是要凌迟还是车裂由你做主!”
一张笑脸美若天仙,无暇如孩童一般。
城上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是妖魔是什么?
满城回了营,却一肚子火:这鲸城死活不开,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机会攻进去?
寺虎道:“将军,安庆那边来消息,栗塞守了几天,损失惨重,常将军已经从缸兽峡赶去了,申侯爷也劝您尽快前去救援。”
满城心想:申康这家伙大惊小怪什么?还有忠善在呢!待我先宰了何明培在说!于是没好气说:“不要理他!”
接下来两天那城楼都没人敢出来应战。满城一连两日坐在营内无所事事。
这日到了半夜下起瓢泼大雨,满城半夜醒来,见水从帐外漫进来,起身踏着这雨水掀开帐帘大骂:“搞什么?水都漫进来了!”他伸手狠狠拍了一下门口守卫士兵的头,“混帐,要不要我睡了?你还守个屁!快把水给我弄走!”守卫应承不止,忙招呼其他人过来堵水
。
满城低头,见地上坑坑洼洼的鞋印比往日深许多。他蹲下抓了把地上的泥,春天长期的雨水渗进这泥里,这泥原本就已经很柔软,再加上这暴雨冲刷更是稀烂。
那鲸城下的泥也是这样的吗?
满城脑中闪过一计,迫不及待喊来魏寺虎:“立刻整军出发,强攻鲸城!”
第六十五章:心之所属
1.
这瓢泼大雨惊醒的不是满城一人,鲸城内何明培听着这雨声心中莫明焦躁,卧不安席。
快要凌晨时却听喧闹不止,守卫来报:“大王,圆辽军攻城了!”
何明培惊起,忙披了铠甲出来,唐守年等人早已在城楼上奋勇抗敌。
城楼下黑压压的圆辽军抬着圆木强攻城门,永兆军箭如飞蝗向楼下射去。楼下抬圆木的士兵倒下立刻有人接上,无数兵卒架上云梯欲冲上城楼,呼喝震天!但仔细一看,这圆辽军打得毫无章法,弓箭手往城上射箭,可是多数箭没到城楼便掉下来,又挡不住楼上飞下来的箭,转眼死伤一大片。云梯上的兵卒尽数摔下惨死,抬圆木的将士也所剩无几。
熊涵笑道:“他们这样胡来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全军覆没。”
唐守年也松口气道:“我看这夏满城也只会蛮干,定是安庆那边要他过去救援,他才想着急攻!”
楚木皱眉道:“不对劲,夏满城没在城楼下。”
何明培见楼下人数虽众多,但却杂乱无章,楼下死尸被踩踏得甚至陷于淤泥之中。
冯照突然大喊一声:“不好,快到四面墙角下查看 !”
鲸城西南面是一片竹林,城楼上几乎所有将士都赶到前方抗敌,这里只有十几名守卫。满城带了三百多人,换下耀目的赤色铠甲,身着一身黑衣,悄悄溜到这竹林旁的城脚下。几十神箭手抬弓刷刷几声将城楼上守卫都射倒。满城踩了踩城脚处松软的泥土,纯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只要我们能进去,就能杀得鲸城变成一座死城!他低声命道:“快挖!”
三百黑衣壮汉在大雨中奋臂挖掘,城楼下的泥土很快雷炸电劈一般出现深深的大坑来。
满城急不可耐,踱着步不住催促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个临时隧道很快延伸到城墙另一边,满城大喜,急着要跳进坑中冲到那一头。
寺虎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劝道:“将军,您先别急,待我们先进去再说!”
“你这混蛋!”满城挣不开他,只能低声骂道:“再不放手我杀了你!”
挣扎间已有几十兵士鱼贯而入,寺虎不肯松手,急道:“将军,你可答应过我不再冒险了!”
满城脑羞成怒,怒喝道:“放屁!谁答应过你什么狗屁东西,你……”
轰轰的几声,脚下地面都震动不止,刚进入隧道内的几个兵士都连滚带爬退了出来。原本冲在前面的一个士兵全身是血,爬出来慌里慌张地报:“将军,隧道那头突然从天而降无数巨石,堵住洞口了。在洞口的几名弟兄砸成肉泥,已经出去的弟兄我还没来得及看……”
满城呆若木鸡,黑呼呼的城楼上无数灯盏骤亮,焕如白昼。楚木的声音传下来:“哈哈哈,夏将军,你的诡计被我们看透了 !”
城楼上飞箭如这大雨一般劈头盖脸倒下来。满城见功亏一溃,心中虽愤愤不甘,也不得不传令全军撤退回营。
圆辽军在大雨中无功而返,全部筋疲力尽寒冷难耐,损了几千,受伤者无数。满城见众人饥肠漉漉,便吩咐生火造饭,然后一人回了帐内生闷气。
天逐渐大亮,下了一整晚的大雨停了。寺虎又一次进帐来求满城吃饭,满城却抱头想事,应了声:“等会儿再说,现在不想吃。”
寺虎将饭菜放在桌上,跪下求罚:“将军,您怪我拦着您的话罚我就是了,请您保重身子!”
满城抬眼看他,却见寺虎的脸颊也被箭划破了口子,于是勉强笑道:“我怪你什么?今天不是你拦着我,我也被砸成肉泥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想起这数年征战,自己不过是任性蛮干的无能之辈罢了,多亏了忠善处处小心照顾,不然自己早就死了。每回冒险闯祸,忠善这好脾气倒是从没责难。
满城端过饭菜,吃了几口,整个脑子里却都是忠善,他深情认真的每一句话,他温暖贴心的每一个拥抱,他热烈用心的每一个亲吻……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来一直惦念的人居然是忠善,这营里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每一件与他有关联的事物都让自己触景生情,有时甚至望着一张他用过的弓就能发呆半天。
忠善总是说:“先喝点汤暖暖肚子在吃饭。”
满城勺了口汤送到嘴里,却是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猛然想起进禄的话:“……你可知道你昏迷那段时间,忠善没一天睡得着,他都快崩溃了……”
满城眼里一热,差点要掉出泪来。
忠善,我想你了!我想你想的不得了,我想现在就抱紧你!
我身边到处都是你的气息,被褥里,枕头上,衣服上,哪里都有……
忠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啊……
这样一个莺歌草长的春天,空气湿靡温柔,我记得这种时候你总是带我到山上去玩。
这个时候玉茵山上正是遍地琦花瑶草吧……
“你的箭力道根本不够啊!”
“忠善?”满城寻声望去,却见远处的人是章周。
这……是度东王宫的练兵场……
章周持箭搁在弦上,拉开满弓,“你看。”话音刚落了,箭迅疾飞出,贯穿百步之外的草人心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