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善哑然失笑:“你满战场的找我的尸体,人家问:‘将军,你在找什么?’你说:‘我在找我的春宫图!’哈哈哈,那有趣的很!哈哈哈……你真是可爱啊!”
满城的眼珠转了转,说:“笑个屁!你要那么容易就死了,我也没办法!这书我带回去肯定要被彭鸿发现,他会骂我的!”
忠善一想起那个威武潇洒、气度非凡的驸马,心中不由一沉:军中调侃说笑的话题不知有多少是提及满城和雄州太子的事,如今雄州太子回桂都去了,满城又对驸马言听计从,当然也有类似的谣言。忠善想着,不由脱口而出:“满城,你和驸马爷不会有那种暧昧关系吧?”
满城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跑了出来:“放屁!不是他!”
两人都是一愣。满城知道被他套出了话,白了的脸又红了。
忠善露出一脸古怪的笑容,追问一句:“那是谁?”
是谁?
是那个忙得多看我一眼都没有时间的人!是那个任由我和道醇尽情胡来的人!是那个惟恐被别人知道我们之间亲密关系的人!
满城眼一红。
忠善却已经猜到了那人是章周。他强压着满腹嫉妒愁肠,嘿嘿笑道:“女人多好,你怎么喜欢男人?”
“谁说我不喜欢女人了?我……”转而,满城脸现怒容,狠狠道:“我看你是活腻了,再多嘴小心你的头!”
“好,好……”忠善赔笑着靠近过来,小声道:“过几天打完这场战,我如果没死,就带你去喝花酒。”
满城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忠善几乎晕倒,干笑几声,说:“小可爱,真是败给你了,以后带你去就知道了!保你玩得舒畅快活。”
满城连连点头,露出向往的神色,“那你可千万别死了!”
“行,行!”
“这一仗别死,下一仗也别死,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看什么灯会吗?”
“那可要等个好几年,天晓得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怎么不行?老子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满城蛮横地打断他,转而,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放心,等我把你从死彭鸿手上要过来,我可以保护你。”
忠善笑得趴在一边不能动了,“好哇……我等你保护我……哈哈……”
“笑什么笑!”满城恼火地嘀咕了句:“我真的会保护你,不和你开玩笑!”
忠善笑背过了气。
满城跳起来一脚踹过去,“别笑了!和我去看看你的马!不对,我的马!”
忠善抹着泪花问:“它怎么了?”
“它不太爱吃东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亏你还吹得天花乱坠的!”
忠善有些不服气,顶撞道:“放屁!是你自己不养好!”话一出口马上后悔,原以为他会大怒,没想到满城一脸委屈地说:“我有好好照顾它啊!所以叫你来看看它是怎么了……”说着拉上忠善的手,“它是不是想你了?”
忠善正瞅着他微微开合的双唇发痴,恨不得咬上一口,手就被满城牵住了,忠善只觉触电一般,冲动得想立刻剥了他的衣服占有他,可是一瞥见他那宽刀,刹时寒了半截,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找死了!若是触怒他,几个脑袋都不够!
满城见他傻不可耐地发着呆,唤了声:“忠善,我们去看看你那马啊……”
忠善心里还不停地要说服自己正经一点别想歪了,耳朵里就传来这声省了姓直呼名,亲切万分的“忠善”,登时心醉神迷,点头不止,木讷讷地随满城出帐去。
两人到了马棚,那黄骠马见到昔日的主人,热情十足地喷着响鼻凑到忠善脸上舔了又舔。满城哼了一声,大有吃醋的意味。
忠善说:“我看它精神抖擞的嘛!”
“看来它喜欢你,不喜欢我。”满城酸溜溜地说:“它见到我就垂头丧气的!”
“它只是不熟悉你罢了!”忠善拍了拍马头,笑道:“我养它那么久,它当然会舍不得我!不过你放心,等它熟悉你了,就会舍命尽忠地爱护你!”
满城点点头,却瞥见忠善左手腕上一串珠子在月色下泛着幽光,于是好奇心起,忘了再问马的事,一边问:“这是什么?”一边已伸手去抓那串珠子。
忠善却急忙抽手,说了句:“满城,这不能给你!”就将手背到身后。
满城一怔,面有怒意,道:“我又没要,看看都不行?”
“你真的不会要?”
“说不要就不要,骗你做什么?”
忠善松了口气,卸下手上的珠子递过去。满城横他一眼抢过来仔细一看,是串紫檀木佛珠,十几个珠子颗颗圆润光滑,每颗珠子上都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罗汉,线条比发丝还细,十几个罗汉形态各异,连各不相同的相貌服装和脸上神情都看得清晰明了。满城喜上眉梢,戴到自己手腕上,嘿嘿一笑,“归我了!”
忠善啼笑皆非,连忙扯住他求道:“满城,你不是答应我不要的么?”
满城露出一副耀武扬威的嚣张样,“我说的话从不算话!”
“满城……”忠善赔笑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你只是玩玩而已,我却视它如命一般,你就还我吧!”
满城才不理会他,丢下一句:“有种你抢啊!”
忠善无可奈何,闷不做声了。
满城得了便宜,心情大好,抬起手腕对着月光又仔细瞧那佛珠。
忠善凝视着他那张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心中荡开涟漪,猛地伸手抓着他手腕。
满城瘁不及防,跳起来甩了几下没有甩开,怒道:“你真要抢啊?”
忠善原本就是巧舌如簧的情场高手,立刻在脑子里搜刮哄他的词句,却觉得什么甜言蜜语都无法形容那种强烈地想留在他身边的冲动,于是脱口而出:“送你了,满城!就当是把我的命给你!”
满城身边的奴仆兵将都对自己必恭必敬,而这个小步兵不卑不亢也就罢了,居然还对自己摆出一副情笃意真的模样!满城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有些莫名感动,无奈嘴巴笨拙,说不出话来。只听忠善又说:“不过你答应我,哪天你不喜欢了,不要扔掉,把它还我,好不好?”
满城兀地察觉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沧桑悲苦,令人不觉心痛。满城收起了嬉笑脸孔,郑重地点点头。
其实这佛珠已可有可无,满城暗自决心要用它将这个土小子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这一生的爱恨辛苦,早已注定在劫难逃。
第七十七章:永生永世
1.
月沉星落,东方逐渐开始发白,天又要亮了。
“夏将军,我们快走吧!” 连横劝他:“若永兆军再来可就麻烦了!”
满城紧搂着忠善,摇了摇头,虚弱地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扫了眼蔚阳,“你们……沿着这小路走出去,就可以看到覆蓬乡,然后再走两天,就能到建清城。”他又看了眼那停在小道一边,伴随自己数年的黄骠马,“连横,你骑上我的马,带蔚阳走吧!我……我要留下来,陪着忠善……”
蔚阳徒劳地捂着满城身上的伤口,却依然捂不住那依然渗开的殷红,止不住痛心难抑。她猛然抱着满城痛哭,“满城,你不走,我也不走!”
满城由于失血过多,没有气力推开她,只是轻声道:“连横,你,一定要把王后娘娘完好无损的交给大王……快点带她走!”
连横望着满城身上的刀伤,不由落泪不止,心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硬要带他走也撑不到建清城了。流了那么多血,谁还能活命啊?罢了,只能留他在这里等死了!
想到此,连横狠了狠心,上前来拉蔚阳。蔚阳竭斯底里地哭喊挣扎:“满城!章周在那里等你啊!满城——”
章周!
这个名字光听到就让我心惊血热: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都让我爱得不能自拔!
可是,我有多恨你啊!章周,我的一生,都毁在你手里了!今天死在这里就是我执着爱你的惩罚。
爱恨难了!可是,我已经身心俱疲了,我已经不能再前行了……
满城神色微动,他低头望着忠善,嘴角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不行啊,我走了,忠善会生气的……”
蔚阳挣开连横,揪住满城哭道:“满城!成忠善死了啊!你别这样!章周在建清等你啊!没有你,他该怎么办?满城!”
满城脸上污血遍布,眼神蒙蒙懒懒,嘴唇无力地张合,“蔚阳,我已经一无是处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了……”他的声音哽咽沙哑,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够活命,可是左手已废,往日在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已永无可能了!章周若要东山再起,自己就什么也帮不上了。“蔚阳,求求你,一定帮他……一定,一定……”
蔚阳抱着他的脸,哭得无法出声。
“连横,快带她走!”满城又催。
连横无可奈何,上前来横抱蔚阳,“满城——”蔚阳挣扎不开,死抓着满城的手。
满城的眼神忽而温情如天边柔云,“蔚阳,其实,我很后悔……我常常想,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会像满都一样可爱,我的孩子,是不是会象你一样,有张和樱右一模一样的笑容。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对不起,蔚阳……对不起……”
“满城——”蔚阳的灵魂犹如随着那泪水一起出了身体,整个天空旋转不定,“满城——”
连横带着蔚阳翻上马背,黄骠马嘶叫一声,绕着满城打了个圈,便飞奔进浓密树林中。
满城躺了下来,用余下的所有力气,搂紧了心爱的人。
忠善枕在他的胸口上,静静地,沉沉地,倾听他说话。
“忠善,你看……我最终还是留在你身边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下辈子把欠你的都还给你,我天天都对你说我爱你……忠善……我不想等下辈子啊……可是由不得我了……我……我好后悔……我老是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如果早一点答应你就好了……”
“忠善,你还记不记得雄州的那个小渔村?你求我留下来,我动心了……你那时如果对我动粗,抱着我不放,我就留下来了……你那时如果说你爱我,不让我走,我……就留下来了,我就……和你在那儿厮守到死……你为什么要这么纵容我呢……”
“你这傻瓜,你为了我什么?你……为了我什么啊……”
“忠善,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你听到我说我爱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忠善,我知道你等得很苦,我去那个世界陪你,不再让你等了……”
阳光透过叶丛撒下斑斑金黄的亮点,停留在两个默默相守的人安详的脸庞上,徘徊着,跳跃着……
2.
营外喧闹沸腾起来,有人喊:“公主,是公主来了!”
蔚阳一身粗衣泥水,苍白的面容憔悴不堪。蔚英迎上去搂着她虚弱的身子,放心地舒了口气,“你安全就好!这几天急死我了。”
整日整日眺望远方茫然地等待的人,怔怔地问出一句话:“满城呢?”
此话一出蔚阳簌簌长泪不止。
连横倒地跪下,哽咽道:“夏将军旧伤迸裂,又受了刀伤……留在蔗坡林了……”
章周退了一步,合上了眼睛。
彭鸿霎时红了眼眶,抬手扶了章周一把,劝道:“章周,你,你……”说到此,已哽咽得不能言语。
章周的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一切许诺和企盼轰然倒塌,悔恨撕心裂肺却永无挽回。
满城!
二十多年来他的一切在脑中爆炸开来。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恍如还在面前!他一句一句的哀求,此时如利刃般一刀一刀凌迟章周的身体,心脏痛得不似自己的。
满城,二十多年来,你在我眼前,我时时注视着你,你不在我眼前,我刻刻惦念着你。往事万千,没有一件与你无关,没有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该怎么活?所以我很害怕,所以我一直不肯放开你的手。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要求的太多了。
我对你承诺过那么多啊!为什么却一一毁约?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给你幸福,可是却自私地对你的苦痛视而不见!
满城,是我,生生地毁了你一辈子啊!
章周突然转身回帐里。
蔚阳追进去拽着他的胳膊,哭道:“章周!章周!你说句话啊,你别这样!”
章周轻轻推开她,梦游一般披上铠甲。
申康掀帘进帐拦着他,“大王,你要干什么?”
章周含含糊糊地说:“我去……找他。”
申康大吼:“建清以北全部被永兆军占领了,满城早就死了!”
蔚英也进来,瞪圆了眼,“你要去哪?”
章周没应他,推开申康,出了帐,只听申康仍旧吼道:“你疯了吧,你去了必死无疑,待我们东山再起,替满城报仇不迟啊!何必现在去送死?”
报仇?然后呢?
他还是回不来了。
满城,我记得,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诺言,是和你一起离开这杀戮和纷扰。
我们回到在安庆时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天天陪着你,我好好疼你……
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我现在去找你,虽然晚了一步,求你不要怪我。
求你等等我……
彭鸿眼见章周走向满城的黄骠马,惶恐地拉了他一把,“章周!”
突然一声炸雷般怒吼:“章周,你再走一步,我就发箭了!”
回身见蔚英拉开满弓,箭已在弦上,“与其让你去送死!不如让你在床上养伤。”
“哥,”蔚阳乱着头发,泪流满面地拉着他绷紧的手臂,求道:“你让他走吧。”
“蔚阳!他此去必死,你要年纪轻轻守寡吗?他死了,圆辽军怎么办?”
章周漠然空洞的眼神游离了一番。
这芸芸众生忙碌拼搏,纠缠于人世恩怨情仇,为的是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释然而又悲凉的笑意,然后回身拉紧了马绳,摸摸黄骠马,“还记得你的主人在什么地方吗?带我去找他。”
“章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