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侧着头,听他说话,而后笑道:“这是很好的事情吧,不管怎么样,他永远不会离开你。”
“嗯,或许吧,其实……他也是挺狠的一个人,当时若不是……唉,反正在我发现他不见了以后不久,就发现他躺在自己床上,醒过来还是最开始的时候最冷厉无情的那个侍卫,我心里愧疚,但是觉得这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再做些改变也是没有意义了,就任他这样继续在身边了,但是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是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我知道那种感觉,”叶子想了想,“思念是止不住的,所以只好带着对他的思念和依恋,等着自己受不住的那天。”那种感觉,其实是很绝望的。
一阵唏嘘,裴庆原感慨:“还好他还愿意继续陪着我,就算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叶子有些好奇,问道:“他是怎么想起来的呢?”
“到自己想要记起来的时候,记忆就一下子出来了。”
叶子低头想了想,一时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对过去还是太执着,把一切都归结与他的不是,但是在最后的时候还是隐隐的想要为他开脱,觉得他是不是有苦衷有难言之隐,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
然后……自己终于到了能承受一切的时候,然后眨眼之间,就觉得往事其实都是藏在脑海之中的,只是被掩盖了。
宁生端了药进来,然后叶子接过来,觉察到并不是很热,就一口饮尽了,像是觉察不到苦一般。
宁生对裴庆原眼神示意了一下,裴庆原会意,道:“我还有些事情,先出去一下。”
叶子放下药碗,说道:“庆原哥不用管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做,我只是这里的客人而已,怎么可以叫主人拘束了。”
裴庆原点点头,就跟着宁生出去了,叶子一个人在里面继续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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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裴庆原皱眉问道。
“我也是刚知道的,京中还有榆城几乎所有裴安明的人都被铲除了,但是裴安明又一次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有人说……他现在可能是在云城。”
“云城?!”
叶子很久不弹琴,兼之看不见,觉得有些手生,很快就不弹琴了。
他起身想把窗户打开,把屋里的药味给冲开。
自从眼睛看不见了,听力比以往好了很多。叶子皱着眉,转到一边,问道:“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或许是听错了,或者,只是王府里饲养的猫狗?
叶子把窗户打开到最大,再一次皱着眉头仔细听着,忽然响动声大了,叶子一惊,刚要喊人,但是来人从窗外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后颈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九章:突变(2)
叶子还记得这种在空旷的地方,燃烧柴草的味道。
他醒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耳边似乎有喁喁人声,叶子听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出什么来,只听到了几个简单的词语,像是“京城”、“交换”之类的。
他躺在马车里,下面有一张薄毯,马车不是很大。
“叶公子该醒了吧?”有人在耳边轻笑道,叶子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叶子睁开眼睛,做起来,身体对着发出声音的那侧。
“嗯?我竟然忘了,叶公子看不见是吧,不过看着情势,您看不看得见都是无所谓的。”
“你是谁?”叶子昏迷之前被人掐住了脖子,现在发生还有些疼痛。
“叶公子贵人多忘事,以前在京城,我与您可是有一面之缘的。”那人说道。
叶子回忆着,忽然想了起来,“你就是那天在鲜衣楼,和司徒周一起的人……你是裴安明的人!”
“看来您是想起我来了,”丛郁把手上的烤肉递给叶子,“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委屈您了。”
叶子皱眉,“你要带我去哪里?”
“您不妨猜一下。”
“你是要把我带去京城,我知道,虽然你们四处放出裴安明还安然无忧的消息,但是这次,他是逃不过的,您们要拿我去换他。”
丛郁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叶子垂目:“你只有这么几个人,不可能成功的。”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叶子没有再说话,接过吃的,一言不发的开始吃。
丛郁倒有些惊奇他没有丝毫的反抗,笑了一下,“叶公子不用担心,只要明帝是安全的,您就不会有危险。”
叶子点点头,“我知道。”
叶子摸着下巴,心里有些忧愁,能不能顺利到京城,的确是个未知之数,自从从云城王府带出叶子,裴庆原派出的人就没有断过,他更是在榆关派了大量的人拦截,他们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险些在那里就被发现。
好在榆城还有不少明帝的旧部,拼尽全力把他们藏了起来,但是那里也不能停太久,裴庆原的人不久就会杀到,而且得了消息之后从京也会派出大量的人马,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抗衡,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有叶子在手,最坏的打算也是劫持着他在路途之中与裴安明谈条件。
只是,叶子这样的态度,竟然叫他有些担心,但是除了派人日夜监视之外,他没有丝毫办法,走的尽是荒郊野岭,接连一个月,就连他也有些受不住,叶子竟然始终一言不发的,默默的坐在马车里,有时候路途是在是难走,丛郁就叫他出来一起走,他毕竟看不见,有诸多不便,却始终不叫人背着,只拿根棍子叫丛郁拉着。
若不是阵营分明,丛郁倒想结交他为友。
只是……在赶了两个月路之后,叶子却忽然昏厥了过去,这是一个小镇,并没有官府的人,丛郁就带着叶子去了一家医馆。
老大夫摸着山羊胡子,慢慢说道:“这位公子身中剧毒,虽然解了大半,但是余毒是必须慢慢清理出来的,这样下来,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丛郁皱眉道:“有办法缓解他的毒性吗?”
“此毒刁钻,恕老朽无法直接解毒,不过却可以开个药方暂时压制住毒性,要一直服用,直到全部解毒。”
丛郁想了想,回道:“做成药丸,要快。”
“老朽知道了。”
不得已,只能在这里停留两天了。
第三天,丛郁研碎了一颗,喂给叶子,等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一些响动,他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果然看见了几个身着平民衣饰,却神色肃然的人在院里里走动。
蓦然一凛,丛郁把叶子背在身后,把药瓶装在身上,从另一侧窗户出去,然后绕过人群,从内墙一跃,跳到了外面,看见有几匹马栓在外面,偷偷过去,跃上其中一匹,马鞭一甩,立即飞奔了出去。
里面的人听见响动,立刻纵马去追,他们带着弓箭,但是叶子在丛郁身后,却不敢放箭,就在后面步步紧逼。
第二十章:营救
夜晚,丛郁疲惫的把叶子放下,站起来看这个他们藏身的山洞,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丛郁出去找吃的,把山洞的入口用杂草掩藏好,然后带着自己的刀出去了。
叶子再听不见他脚步声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当时大夫说的话,他其实听见了,他心里忽然很复杂起来,本来想去京城亲手了结这些事情,但是看如今形势,他很难接触到裴安明了。他摸索着坐起来,然后摇晃着站了起来,扶着墙壁。
前面忽然光线一闪,然后叶子觉得精简一片冰凉,丛郁冷冷道:“回去!”
叶子听见了山东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丛郁的方向,然后慢慢后退,退回自己原来呆的地方。
丛郁面色阴沉的面朝山洞口坐着,想不到,追兵来的这么快,而且……他皱眉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暗色衣衫的男子,以及……后面的囚车!他身边还有几个人,比如云城的裴庆原和他身边的宁生,丛郁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丛郁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他是唯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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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附近都搜遍了,没有人。”
裴素安冷冷的转过身去,“继续找!”这么长时间,几乎是不眠不休,裴素安的双眼中布满了红丝。
“是!”
但是,他大约只有一天就能到叶子身处的医馆了,但是去的时候,只能再次错失,但愿叶子一直服用那个药丸,病情没有加重,否者……裴素安的神色暗了一下,这全天下,有谁有资格给你陪葬?
所有的山洞都被搜查了,宁生停留在一处之前,默默的拔出了刀,这里一个山洞之前的草,被刻意拢了起来,裴庆原见了他这样,挥手叫人准备。
裴素安也下了马,死死的盯着洞穴的入口。
没有过多久,丛郁就带着叶子出来了,他的匕首压在叶子肩上,示意着所有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他看了众人之后被囚禁的裴安明一眼,然后看着裴素安。
裴素安只是看着叶子,叶子看着前面,茫然的看着身前的黑暗,继而低下头,抿着唇。
原来,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再见了。
“你要什么?”裴素安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叶子头微微动了一下,但是始终没有转到裴素安的方向,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手,之间几乎要陷进肉里。
“叶子……”裴素安的声音,也几不可闻,可以不去想的人,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心里蓦然升起太过的感慨,太爱了,这种感觉,早已经融进了血液里。
丛郁朗声道:“皇上,我自知您不会放过我,我也不祈求活命,不过叶公子在我这里,一直没有受什么委屈。”
裴素安看着叶子颈边的刀,皱眉,“放开他,我就饶你。”
丛郁笑道:“难道在您心里,叶公子的命,就只能我这条命,我并不求其他,如今明帝的势利土崩瓦解,他对您再也不会有任何威胁了。“
丛郁原以为,裴素安会跟他再谈其他条件,再有,他已经做好了把手边的匕首刺进叶子身体里一寸的打算,但是裴素安几乎没有考虑就道,“可以。”
“皇上……”丛郁轻轻叹息一声,“您先放人吧!”
裴素安一直是在看着叶子的,闻言看着丛郁,淡淡道:“你先放了他,君王之言不会有假,我会放裴安明离开。”
“我知道皇上一定会信守诺言,不过我还是有几句话想告诉我的主人,您可以放过他,却不可能放过我了。”
裴素安不想叫裴安明和叶子呆的太近,皱着眉看着叶子。
叶子循着声音抬起头来,忽然开口道:“可以,先放了他,我没有事情。”
裴素安点点头,向后挥挥手。
牢门被打开,裴安明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足,然后看着丛郁走了过去,隔得太远,其实刚才的话,他没有听见,只是知道丛郁抓了叶子,交换自己。
他本来藏匿在京城,没有被搜查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全京城被一家一户的搜寻,最后不得已,他被手下出卖了。
他径直走过裴素安的人马,没有一个人阻拦,他走到了丛郁的身边,淡淡的看了叶子一眼,叶子察觉到了它的存在,抬眼看他的方向,然后又低下了头。
裴安明笑了一下,“叶子,我的计划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毁在你的手里,如果可以,当年你还在誉亲王府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
叶子淡淡道:“如果当时你这样做了,当时素安就会杀你为我报仇,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是么?”裴安明的目光有些阴沉。
“早该死的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些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是一个好兄长,不是一个好君主,也不是一个好主子。”
“你——”
丛郁拉住裴安明的手,放开叶子,说道:“主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此外三百里醴泉镇里有一户姓崔的人家,去找他们,他会为您安排好一切。”
“丛郁,你这是做什么?”
丛郁轻舒了一口气,越过他,走向裴素安,“我愿束手就擒,只望您信守承诺。”
裴安明一惊,大喊道:“丛郁——”不过其他的话,总是来不及开口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孱弱的男子,和他手里握着的刀。
第二十一章:回京
叶子侧着头,淡淡道:“当年在平城,这把刀就该刺到你的胸口。”
叶子后退一步,拔刀的时候热血溅满了脸颊,此时丛郁听到了动静,满是不可置信一般转过身来,大喊一声:“皇上——”
变故太突然,裴素安只来得及喊一声“放箭!”
丛郁的手高高举起来,手上的匕首在离叶子只有一寸的时候长箭入体,他捂住胸口,跪了下来,裴安明口中溢血,右手紧紧的攥着叶子的衣摆,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叶子垂下手,盯着前面的方向,面无表情。
裴素安一步步的走了过去,跨国两人的身体,看见叶子松开手,到落了地,然后叶子后退了一步。
“……是我。”他忍不住道。
叶子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抬头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不过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脑中一阵晕眩,然后再一次模糊了意识。
裴素安接住了他,紧紧抱住,然后轻声对身后的人说,“就在这附近吧,建两座陵墓,葬了他们。”
裴庆原点头道:“我知道了。”
直到今日,天下才能说真的没了明帝之忧,不过一代君王,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真是叫人觉得人世无常。
裴素安带人回京城,与裴庆原分别在此地,他出京时带的人不多,为了赶路,身边只有几十个人,然后与匆匆赶来的裴庆原汇合,回去的时候他叫人准备了马车,带着叶子的药方,一路走走停停。
叶子醒过来以后经常是开着马车的帘子,望外面看,其实一点光线他都很难感觉到,不过有风吹来的感觉,还是比呆在沉闷的地方要好些。
裴安明死了,叶子抬手,忽然想起,自从那天,就不知道自己的刀去了哪里。他是一直把短刀放在身边的,就算是在云城的时候也时刻带着,那天被带走的时候,大约丛郁并没有想到他身上会带着兵刃。
车队走得很慢,都是在路边的驿站休息,旁晚的时候车停下,有人会把叶子扶下车,送进房间,把饭和药端进来,清晨时候有人会把叶子再送到马车上。
叶子觉察不出那个人是谁,只是觉得不像是裴素安,但是他的意识总是模糊,很多事情他理不清楚,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想,活了这已经是第二十四年,一路跌跌撞撞,幼年父母皆去,少年与情人分离,青年时候历经坎坷一直到现在。叶子想,自己的前生一定是作孽太多,所以今生不得安稳。
今生他手上仍有杀孽,不知道来生是不是依然像这样一般支离破碎。
路上没有人照顾,叶子每天起来洗过脸就拿一根发绳把头发在肩前束起来,好在衣服已经可以很顺利的自己穿好,新的衣服都不是很复杂的,简单系上就可以了。
一天将近深夜,他们才赶到了一家客栈,把后院都包了下来,一个护卫把叶子扶下来,如往常一样把叶子送到房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