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还是不要专门为了帮我做菜而麻烦了。你挣的是辛苦钱，不容易。你店里卖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好了。你手艺好，做的饭菜都很合我口味。我也不挑食，对你店里现成的东西已经很满意了。”
“我不麻烦。现在是淡季，多挣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做吧。谢谢你对我手艺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做更多好吃的美食出来。如果你愿意帮我试菜，那你就等着尝尝看吧。”
“好啊！我的味觉还是很灵敏的。”
从韬眼中含笑。
“这里的老板是你亲戚么？”
“不是，但他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让我不用挨饿受冻，四处流浪。”
“你是外地来的？”
“我是农村来的。”从韬坦白作答。
“我也是农村来的。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休息时可以抽空帮你应急。就像你帮我解决一日三餐的问题一样。我们可以互相关怀照应。”
成光和从韬一见如故，极易流露出极其自然的关爱之情。
他看见了从韬眼中闪动的泪光，充满感激。
岁暮天寒的年底，成光收到的红包很丰厚，公司发的礼品也很繁多，有百货商场消费券，有成箱装的猕猴桃、“HN”出品的纽荷尔甜橙，有一大袋良品铺子的零食，还有两桶重量级的超市里卖得巨贵的橄榄油。
他不开火做饭，食用油对他没什么用，但是对从韬很有用。水果零食他一个人吃不完。他可以跟从韬分享。至于消费券，他认为这是强迫购物的产物，宁愿换成现金。消费券他似乎用不着，于是，消费券也可以转赠给从韬，让他买些需要的东西。
郭汉奇过年不回老家，只是过了个除夕夜，就把一大袋零食吃完了。真是名符其实的“吃货”。
成光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带着一大堆东西，去了小店。
从韬有些惊讶，也有些欢喜，他没想到成光会和自己一起过年。
他接过成光特地带来给他的东西，连声道谢。
成光从消费券里抽出几张揣到外衣内荷包里，面带笑容地看着从韬。“你这里有电视么？”
从韬摇了摇头。
“我们趁商场没关门前，买台电视机回来看春晚吧。”
从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你已经破费了这么多，我不能再让你破费更多！”
“不算我破费，是公司发的福利。你也不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是我愿意和你分享。我也只有这些。”
“就你给我的这些，已经让我感动万分。如果我就这样欠你人情，我不知道以后该怎样还。”从韬个性坚强，却仍然忍不住泪眼迷蒙。
成光平静无波的心湖，忽然吹过一阵轻柔清煦的暖风，在深碧无底的湖心轻轻地摺起一缕动人心弦的碧痕。
这是一种不期而至、久旱逢甘霖的感觉。遮盖住了焦维留给他犹如鳞爪之状的很深的挫伤。
他任自己的心间寂无人烟、荒草靡靡。若是有人跋山涉水、冒雪蹑冰闯入，荒草尽焚、冰雪消融后，若有一番焕然一新的烟聚萝缠、杏花美景，他想和那个勇气可嘉、忠贞不渝、始终如一的人一起，分甘同苦、览尽风光、相伴到老。
“你就欠我人情好了，不用还。我对你好，我帮你，是出自本能。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心地善良，你不忍伤我。”
从韬如感其魄般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曲折幽微的情意，随着心灵的强烈震动发生了微妙变化。
仿佛有一束纤细的希望曙光照进了他灰冷无望的生命。
一簇零星的火苗在他眼前生机勃勃地跃动。
似乎让他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炸开一道明晃晃的白光，让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
这陌生且狂热的渴望，引领着他和成光触及着彼此闪光的灵魂，越走越近。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发誓：我永不会伤你！”从韬的目光坚定不移，语气笃定得令人差点信以为真。
成光没有信以为真，是因为他从从韬的眼中探视到了似曾相识的情景。焦维也曾经如此信誓旦旦，让他深信幸福唾手可得，结局却是心爱的人背叛他离他而去，狠心撕碎他的真心，幸福随之远去，化为泡影。
就算焦维对事业的执着追求无可厚非，却不能改变成光的心曾支离破碎过的事实。
这时的成光忽视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站在他面前的人已不是焦维，而是跟焦维截然不同的从韬。
“世上有太多的诱惑，人心善变。你的话不能也不要说得太绝，更加不必向我发誓。我不需要诺言，我不需要回报。我只是希望你能因我的存在而变得更好。这才是我和你相遇的意义。”只有超然地抛开儿女情长的感情，生命力才更久。
“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会报答你！你不是想看春晚么？我们赶快出门去商场买电视机吧。我当搬运工。”从韬倔强地凝视着成光，催促他该出发去商场买电视机了。
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发自肺腑的真诚和真心，才是这个世间最宝贵的！宝贵到千金难买千载一遇！
这份热切的关心和难能可贵的真情，对于有着凄惨遭遇的从韬来说，尤为珍稀。他倍加珍惜，认为能与之相配的最好回馈就是自己的真诚和真心。除此之外，他的一切都比成光贫瘠。
第8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二）
买完电视回到小店，已到晚饭时间。
从韬下厨做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尽管只有两个人吃，却已不再冷清和孤单。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之前，从韬把成光拿来的零食摆了些在电视跟前。
成光切了两只橙子和从韬分食。
春晚开始后，从韬边看节目边吃零食。
一组歌舞，一个小品演完，从韬已吃了不少袋零食，突然从零食堆中发现一款令味蕾为之一振的极品，他瞄向靠着椅子的成光。“酱鸭舌的味道很好，你吃么？”
成光看向从韬手中捏着的一小袋真空包装的零食，微微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爱吃零食。”
“你尝一个吧，至少知道酱鸭舌是什么味道。我觉得很好吃。”从韬一边劝说，一边拆开一个酱鸭舌，伸手递到成光嘴边，故意在成光嘴上轻擦两下。他估测到成光会因为不想浪费东西选择吃。
成光往后仰了仰头，想避开迎面袭来的酱香气味，一手握住了从韬纤瘦而不乏力量的手腕，一手从他手中抽出酱鸭舌，送进嘴里慢慢品尝。
从韬的推荐不虚，酱鸭舌的味道的确不错。不过，味道好坏纯属个人主观感受，不能一概而论，要因人而异见仁见智，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口味差异很大。成光唯一的怨念是吃酱鸭舌吐出来的尽是骨头，太不实惠。“这鸭舌尽是骨头没什么肉，有什么好吃的？”
从韬忍俊不禁。“吃酱鸭舌不是吃肉，是吃鸭舌的口感和酱香味儿！越吃越馋！鸭舌可比鸭肉要精贵得多。以重量单位计算比较，一只鸭有很多g肉，却只有一条鸭舌头。物以稀为贵。”
成光微笑着注视讲得头头是道的从韬，心中萦绕着千条万缕的情丝，百转千回。
“我觉得我能仿出酱鸭舌这种味道，自己再在原有味道的基础上改良一下，就可以变成店里的一道招牌菜。改天我试验一下。如果试验成功就可以加进菜单。嘻嘻。”从韬乐陶陶地沉浸在自己美妙的构想中。
成光见到从韬一脸喜滋滋的表情，为自己能带给从韬一点小小的启发而颇感安慰。
“我知道你对酱鸭舌没有特别的好感，可你能勉为其难地帮我试菜么？”从韬睁大本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扮可怜状求成光。
“只要是你做的菜，不管是鸭舌还是什么，我帮你试菜完全OK！”成光爽朗答应。
“你春节期间放几天假？”
“法定假期七天。”
“我可以给你送饭。”
“你难得有好好休息睡懒觉的机会，趁春节期间多补充体能。”
“我年轻，挨得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徒步行走到你店里来吃饭，有助于增强食欲和促进消化。”
从韬歪了歪头，暖暖一笑。成光就是这样，总是为人着想为别人付出对别人体贴，却忽略自己。可是从现在起，由他来负责重视心疼体恤成光。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交情不深，但是，成光已经是从韬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成光一直待到春晚播完。
春晚结束后，屋外一片欢腾，各家开始燃放烟火爆竹，热闹非凡。
“我走了。你锁好店门关好窗子，注意人身安全。”成光临走前细心地嘱咐。
从韬赶快站起来挽留成光。“已经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不嫌弃我睡的地方小，就留宿一晚吧。我让你睡我的床，我自己打地铺。”
“跟我同睡一间屋子，你会很‘危险’的。我更不想你为了迁就我打地铺睡觉冻着凉了患上感冒。”成光坏坏一笑。
从韬略微怔忡了一下，一脸茫然不解。“如果遇上小偷，一个人肯定比两个人危险。何况，店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可偷。还有，我体魄强健，没那么容易生病。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把床让给你睡而伤风感冒。”
“我现在就不跟你详细解释‘你会很危险’的含义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我话里所指的意思的。”成光粲笑。他意外发觉从韬反应敏捷，思维清晰，条理分明，能说会道。
成光瞅着从韬流转着清光的黑眸。“今晚，谢谢你陪伴我，我很开心。”
从韬呵呵笑着替成光开门。“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只要我有空，我都会陪你。”
一阵冷风吹进屋内。
成光示意从韬别送他，就迈开步伐，大步流星走向街头。
冬夜寥廓，寒月流辉。
成光带着一份背离新春佳节气氛的孤冷心境，在五彩缤纷的烟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漫步长街，一抹流光溢彩稍纵即逝，忽然从无星的夜空悠扬地飘下败鳞残甲。
仰头时，他看见一点微弱白亮的雪光。
从韬由窗户看见外面的雪花纷扬，想到成光才离开不久。他找到雨伞，拔腿飞跑去街上追成光。
等他追出去，成光早已不见踪影。只余耳畔呼啸而过的北风作响。
当他发现幽幽的街灯照亮不了成光的下落和去向，他对此无迹可寻无计可施时，他的情绪变得有点低落。
欢乐湮灭得太快。
他失落地拿着雨伞，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夜空中飘舞的洁白飞雪，缓步走回小店。
下次成光再找他，他一定找成光要张名片或其他联系方式。
他不希望找不到成光的感觉再出现。
成光一觉睡醒，门外已是冰花玉树的世界。
他起身上厕所，通宵达旦开启的路灯仍旧亮着，从窗外透进室内的微光，将他的黑影扭曲变形地映射在墙上，像一幅寂寞的油画，反映出了单身男子比黑夜更落寞的宿命。
成光咧嘴轻笑，亮闪闪的笑容和夜这个字毫无瓜葛。
他和主流中的非主流人群截然相反，恰好是个非主流中的主流，不信宿命论，不是忧郁派。他的人生信念中总有乐观与光明的一席之地，再漫长的长夜都会过去，再黑的黑夜也会迎来亮堂堂的黎明。
成光，人如其名。他要成为像光一样强大有用的男人，照亮自己和别人，造福自己和别人。
他看了眼时间，想着这个时刻，习惯于晚睡早起的从韬应该已经起床了。
他洗漱一通，穿戴完毕，锁好房门，步行去小店。
成光敲响小店的门。
从韬穿着厨师服小跑着打开门，笑容可掬。“你来的好早！你自己也是难得休假，怎么不睡久一点？我正在熬汤呢！最快也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吃。但我可以先舀些高汤给你下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吃。你现在饿么？我这里有蒸熟的白面馒头，你先吃几个垫肚子？”一通话说下来，充分展示了他相当的口齿伶俐。
成光盯着从韬的脸看了半天，从韬的眼窝泛着很明显的鸭蛋青，一看就知道是失眠后遗症。“你昨晚没睡好？”
从韬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昨晚彻夜未眠。就怕成光今天或是好久不来店里找他。现在见到成光，如同见到春光明媚的风景，他郁闷的心情全部逆转，愁云惨雾风雨晦暝转瞬变为朝阳霁色天宇澄朗。
“那你再去睡会儿！简单的看火，下面条，我还是做的挺出色的。”
“我说过，我会陪你。一分一秒，我都不想白白流失，更不想失信于你。”
“傻孩子。我知道你言而有信。你不要自虐，我看不下去。”
“我没有自虐，我就是很想陪你。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不会食言！一句都不会食言！我没有纸印的名片，我惟一拥有的名片就是个人信用。”从韬的语调平稳坚执。
“我败给你的执着和诚信了。你下两碗汤面，我们一块儿吃。”成光眼中闪现对从韬做人态度的赞赏。
从韬大喜，纯熟地操起汤勺动作起来。
吃罢汤面，从韬抹干净嘴，看向还在喝最后一口汤的成光。“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等我做好新菜，或是需要人手帮忙时，可以火速告诉你。”
从韬昨夜思来想去，觉得这样说无疑是最令人信服且名正言顺的理由。
成光有随身携带名片的习惯，他爽快地从精致小巧的名片夹中取了一张设计精美别致的名片给从韬，还在名片背面的空白处写上了郭汉奇的手机号和宅电。万一手机不通，办公室没人，至少还有郭汉奇这个人肉传呼机可以联络上成光。
“如果我想见你，我能去你公司找你么？”从韬拿著名片，自然而然地顺竿而上。
“可以！我请你吃公司的盒饭，没你做的好吃就是了。”成光丝毫不避讳，乐在其中。
过年期间，小店照常营业。
成光义务帮了从韬几天忙，才知从韬口中所说的生意淡季，只是他自谦的说法。而成光若干次来店里看见的寥寥无几的食客，也只是他窗中窥月得出的片面结论，真实原因是他来补充能量时刚好错开了附近或远道而来恰巧途经小店的人们到店里吃饭的高峰时段。
做餐饮靠的正是口口相传的口碑效应。
从韬正式出山接替老板当了店里的厨师以后，很多食客都是冲着从韬这个大隐隐于市的小帅哥和他的手艺，慕名而来。
“成光，才几天不见，你就堂而皇之搞起副业来了？”郭汉奇笑呵呵地向忙得不亦乐乎的成光打招呼，转头望向从韬。“小伙计，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祝你店里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我很想念你煨的汤哦！”
成光借着店内温馨的气氛，喜笑颜开。“郭汉奇，你是打着拜年的幌子来觅食的吧！”
“拜年和觅食并不冲突，很合谐！你不是嫌我这个一千瓦的人肉电灯泡，妨碍你们招待其他客人吧？”郭汉奇邪笑。
成光对郭汉奇的言外之意了然于胸，一反常态勾住郭汉奇的肩膀。“当然……不妨碍！”
从韬没听懂郭汉奇话里的弦外之音，一如既往的热诚。“你今天来对了！除了有我花足功夫煨的白萝卜筒子骨汤以外，还有我昨天才试验成功的独家秘制的卤鸭舌。我强烈推荐这道小吃给你！”
“哇哇，小伙计，你的口头介绍听得我口水直流！那我今天一定要大饱口福了！先来一大碗汤吧！再加你推荐的卤鸭舌！”郭汉奇一见到美食就不顾自己的精英帅哥形象，咽着涎水搓着手双眼放光叫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