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双眼睛，却是死沉死沉的，漆黑地仿佛一团墨，让人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他没有再去看尼安，仿佛两人刚才的谈话根本不存在——他看向爱德华，轻声问道：“那个守卫亨利，是你扮的么？”
爱德华承认了，他说道：“我原本想趁乱杀了希尔，可惜失败了。”
“因为他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和米歇尔就把重点放在了他的身上？”
“你，海拉，希尔，”爱德华淡淡说道，“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先杀谁？”
“但是我敢打赌，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能够躲过去——”兰德尔勾起唇角，冷笑道，“你以为少将希尔真的那么容易被杀死吗？”
爱德华戏谑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哦，我想或许。”兰德尔面无表情道。
“但是他却不喜欢你，”爱德华毫不留情地说道，“至少他无法为你做出同等的牺牲。”
“这种事情向来没有公平可言，”兰德尔的声线平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你没有喜欢过人，又怎么可能会了解？”
爱德华闻言蹙起了眉，脸色沉了下来。
兰德尔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挑起了眉说道：“这是什么表情？”
爱德华沉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哦，你想说你和我的祖父是真爱吗？”
兰德尔的话一出口，房间内一片死寂。
尼安站在原地，背对着两人，沉默着。
爱德华坐在床上，可是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悠闲——他的背脊僵硬着。
兰德尔缓缓向爱德华走了过去，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眯起了眼，说道：“你想说，是因为真爱，才导致你在几百年后残忍杀害了你爱人的子孙，毁灭你爱人的星球……爱德华，不，或许我该叫你——夜岚？”
听见最后两个字，爱德华的身体颤抖了下。
他抓紧了床单，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兰德尔残忍地笑着，说道：“疾病并没有让你死去，而是让你的身体发生了变异——你重复着幼儿至成人的生长过程，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就忘记了那所谓的‘爱情’是吗？”
“如果祖父还在，他不会看着你做这种事情——你是为了报复他吗？”
下一秒，兰德尔的衣领被爱德华给揪住了！
兰德尔抬眼看去，只见爱德华的双眼通红。
他用从来没有过的激烈语气，低声说道：“你们杀光了我的亲人。”
“你们伤害我的族人——”
“破坏我的星球——”
“……报复？是啊，我就是在报复，”爱德华的双眼漆黑，仿佛在通过兰德尔看着百年前的某个人，“我在垂死之时遇见他……我以为那是上帝在我临死前给我最好的礼物，结果呢？如果我没有逃走——如果我没有逃走，在军部来接他的那一晚，我就被杀了！”
爱德华眼中带着深深的仇恨，干涸的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他说道：“我躲在那艘宇宙飞船上——我甚至还想最后看他一眼，但是最后我被困住了——我被带到了洛齐纳星球！”
“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我害怕地在飞船里躲了好几天，最后我知道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不然我会饿死，会病死——我逃出了飞船，迎接我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天地。是啊，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病痛的阴影，没有死亡的笼罩——这儿充满了生机，人们生活地很幸福，从来不会发生饥饿至死的惨剧！这就是你们的世界——这就是你们的世界啊，兰德尔！”
“如果洛齐纳不曾侵略我们的土地，我们也不会反击。”面对爱德华的怒吼，兰德尔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爱德华冷笑了一下：“是啊，但是你们也杀害了我们许多族人，不是吗？从战争爆发的那一刻起，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正义。如果要追根溯源将罪恶全部归咎于我们，那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就可以被磨灭掉了吗？”
兰德尔淡淡说道：“但是一切的确是因你们而起——或许的确如你所说，战争爆发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绝对的正义——那我们何必在这儿争论呢？你保护你的国度，我守护我的家园——”
兰德尔没有去看尼安，平平淡淡地说道：“你的同伴会慢慢回归你的身边，一切在最终都会见分晓。”
爱德华放开了兰德尔。
他浑身颤抖着，声音却低沉地可怕：“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走你吗，兰德尔？”
兰德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下一秒，门被用力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他们身上没有穿着如同新玛法军队那样的正规军服，然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激光枪。
枪口全部对准了兰德尔，一个个仿佛如临大敌。
“这就是你们的军队吗，夜岚？”兰德尔笑着说道。
“不论你们多轻视我们，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拥有推翻你们的力量。”爱德华沙哑道。
随后，那些人绕到了兰德尔身后，用力将他的双手扭到了身后，扣上了手铐。
爱德华转过了身。
兰德尔被那群洛齐纳人扯着带出了房间。
与尼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兰德尔没有去看他，但是笑着说了一句话。
他说道：“你的普通话到现在也没有学好，尼安。”
062.牢狱之灾（二）
兰德尔被用力一推，踉跄几步走进了牢里。
那几个带他来的人把牢门重新锁好，随后瞪了他一眼，纷纷向他吐了口口水，才转身离开。
身后有几个嘟哝着陌生语言的人说话。
兰德尔转过身，木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牢里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坐在一块儿，另外一个却顾自己缩在角落里。
那三个聚在一块的人都裸露着上半身，身上的疤痕清晰可见。皮肤是深褐色，是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之后才得来的肤色。
那几个人见到兰德尔正脸之后，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不过片刻，那神色就被一股子猥琐气给替代了。
他们三个嘴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一边打量着兰德尔，一边说着陌生的语言。
兰德尔根本没有心情揣度那些人在议论些什么，面无表情地到了墙边坐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牢里除了兰德尔，另外的人手上脚上都没被铐住。
在墙边坐下后，兰德尔就呆呆地望着地面，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即使刚才看似冷静地与爱德华交流了这么多，可是事后回想起来，兰德尔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现在，爱德华俨然已经不是他的心头大事了。最让兰德尔不能释怀的，是尼安竟然是站在洛齐纳这边的人。
……两年来，尼安一直在他身边，每天陪伴着他。兰德尔不相信尼安，然而这“不相信”仅仅是因为尼安来路不明，和他未知的目的——或许他会让他杀个什么人，又或者会让他去找些什么珍贵的魔药魔草。
这些是兰德尔唯一能够想到的，一头魔兽会要求的东西。
然而他千想万想，没想到尼安的要求竟然是让他不要杀爱德华……
可是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明白。
——他需要许许多多的解释。
双手握紧，青筋爆出，兰德尔忍耐着。
就在这时，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兰德尔抬起了头。
那汉子看见这个黑发少年抬头，那一瞬间，对方眼中的目光竟然冷的让他浑身泛起了寒意。
他楞了楞，不过很快就忽略了过去。
兰德尔听着对方用不太好的语气说着陌生的语言，微微蹙了蹙眉。
对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可是兰德尔什么话都没说。
这大汉不高兴起来，开始用吼的，一边吼一边将兰德尔给扯了起来。
兰德尔没有反抗，任着这大汉把他翻过身，压在了墙上。
墙上爬满了青苔，带着一股腐朽气味，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他听到身后一阵大笑，那汉子扯了扯他的手铐，回过头和他的同伴说了些什么。
另外一个人始终缩在角落里，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事不关己。
兰德尔微微偏过头，看见这大汉一手压着他，一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在那大汉把自己的裤子一起扯下来，露出他的狰狞性器时，兰德尔的唇边滑过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猛一挣身，硬是脱离了大汉的控制，回过身就朝大汉的下身踢了过去！
那大汉没想到这看起来纤弱的少年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被兰德尔一击必中，“嗷嗷”着惨叫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胯间在地上打滚！
他的两个同伴见此情状都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那在地上打滚的大汉怒吼了些什么，另外两个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凶恶，气势汹汹地朝兰德尔冲了过来！
兰德尔脸上没有丝毫惊慌——他的双手被铐在了一起，可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他一脚将一个大汉踢飞，随后猛地转身拿头撞向了绕到自己身后的另一个大汉。
那大汉可没那么容易被兰德尔这么一个脑袋撞飞，他大吼了一声，两只手抓住了兰德尔的脑袋。而兰德尔就借着这股力，脚一踩地面，翻身踢中了大汉的脑袋。
那大汉被踢得一晕，顿时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兰德尔安全落地。
才过了几分钟，这牢里只剩下了兰德尔和另外一个男的是还能站着的。
见兰德尔如此厉害，另外两个还清醒着的大汉呆了下，随后恐惧地缩到了角落里。
兰德尔瞥了他们一眼，重新靠着墙角坐下。
这时，那缩在角落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偷偷瞧了兰德尔一眼，犹豫了下，随后挂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蹭了过去，张开嘴说了几句话。
兰德尔蹙眉看了他一眼。
那人楞了楞，立刻反应过来，换了一种语言。
可是兰德尔还是听不懂。
那人一连换了好几种语言——他差点就以为兰德尔是个哑巴了！可是当他换了第十二种语言的时候，兰德尔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你能听懂人话不？”
这家伙或许是以为兰德尔依旧听不懂，所以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以为兰德尔应该依旧会露出那种傻乎乎的表情。
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他就发现这人立刻换了副表情。
这个黑发少年挑眉道：“只要你说人话，我就能听懂。”
“……”
那人咳嗽了两声，说道：“原来你是新玛法人，恩恩……”顿了顿，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悚道，“新玛法和洛齐纳不是不共戴天的么？！！！”
“所以呢？”兰德尔平平淡淡反问了句。
“你……”那人蔫了，说道，“我是洛齐纳人，你不会要杀了我吧？”
“他们也是洛齐纳人吧？”兰德尔用眼神示意了下那三个大汉。
那些大汉被兰德尔的目光吓得一缩。
然而当那人的目光扫过去时却又瞪了回来。
“他们也是的……”那人郁闷道。
“那我有杀了他们吗？”兰德尔问道。
那人一愣，没有回答，反而是精神抖擞道：“所以说你不会杀我了？！”
兰德尔没有回答，他觉得有些烦了，只想清静清静。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这三个大家伙可嚣张了，我都不敢说话！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把他们三个打飞——要知道他们之前一直是在工地干活的，力气可大着呢！以前在外面打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瘦弱，力气却那么大！”那人嘟嘟哝哝的，兰德尔忽然间觉得这家伙聒噪的性格有点像加百利，这让他嘴角微微牵起了一丝弧度。
那人瞥见兰德尔的笑容，以为自己取悦了他，更加卖力地唠叨了起来：“你不知道——那三个家伙可可恶啦，他们三个强奸了一个妇女，简直是禽兽！！”
那三个大汉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睁着三双恐惧又好奇的目光望着他们。
“那你又做了什么？”兰德尔轻声反问道。
那人一噎。他蔫声蔫气地说道：“……我想偷一个老太婆的食物，结果被抓住了。”
兰德尔默然。
“据说新玛法星球很富裕，是吗？”那人羡慕道，“那儿似乎没我们这儿有这么多疾病，食物也多的吃不完——反正就是很好，是吗？那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兰德尔微微蹙了蹙眉，说道：“你不讨厌我吗？”
那人显然理解了兰德尔的意思。
他咳嗽了两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军部太极端啦……不论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可没那么多敌视情绪。哦，在我看来，只要能让我不要饿死，我就很开心啦——打仗什么的，又能关我什么事呢？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兰德尔扯了扯嘴角。这种乐天的态度和加百利也很像。
刚才在那些人把兰德尔押来牢狱的路上，兰德尔看见了这颗星球的样子。
街道很宽很宽，但是很凄凉。
两边有许许多多的人或坐着或躺着，睁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偶尔几个人会转动眼珠子瞧兰德尔一眼，这时候才会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
还有人忽然间爆发一阵嚎啕大哭，兰德尔看过去，只见那人脸上全是脓包，脓包破掉了，脓水混着血液一起流了下来。
还有许多人在乞讨，希望能收到点食物。
——实在是太凄惨了。
兰德尔几乎无法想象生物该要如何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下去。
如果不是和洛齐纳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或许兰德尔也会忍不住唏嘘，指责新玛法太过残忍。
然而战争是必然的，因为洛齐纳采取了一种强硬的侵略措施——当他们怀有敌意地踏上新玛法的土地，那么新玛法的人势必也会奋起，来保护他们自己的星球。
战争永远没有所谓的对错。
那人还在兰德尔耳边嘟哝着些什么。
听到他说什么“如果咱们在这儿住上个几个月，很快就会得病死去”时，兰德尔微微愣了一愣。
那人一直在观察着兰德尔的表情，见他此时表现出这种反应，立刻换上了一副惆怅的神情，说道：“你知道吗，把犯人关进牢里来之后，军部的人就不会再管他们啦——给他们吃饭是浪费食物，而且就算给他们喂饱了，不出几个月，他们就会患各种各样的病。”
“洛齐纳可是出名了的疾病肆虐，我们星球上的人几乎都是得病死的。在外面那种相对比较干净的环境还那么容易生病，更何况是这种脏乱不堪的牢狱呢？”说完，那人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兰德尔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我没办法逃出去，反而是你——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落后的洛齐纳原住民，你怎么学会这么多语言的？”
063.牢狱之灾（三）
那人一愣，立刻干笑着说道：“学好语言才能和牢里的人打交道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