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过渡?
虽然他讲究含蓄美,但……这时候还想着过渡,是否,太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了?
缺少相处?
虽然认识不到一年,但几乎日日相伴,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他太了解过恪了,甚至超过了解自己。
但,究竟少什么?
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安溪倍感安心。
多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在这个世界,在过恪身边,他才能感受到这遗失多年的平静——不是那为了寻求宁静、强压下外界压力而艰难抢到的微如烛光的平静。
而是,发自内心的安宁。
这温暖,温柔,温和,令安溪几乎想要放下常年压在心头的自制、自律。片刻的放纵,无伤大雅。安溪做事,一向讲究随缘。顺应天意,便是最好的处世方式。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只要把握在一定的度内,他都能坦然接受。
然而……心中却敲起了警钟……
过恪……过公明……
安溪觉得自己已然无法区分他们。
明明如此不同,明明自己知道,可为何还是会产生错觉?
安溪忍不住自责。
如果公明知道,自己会被别人替代,一定会黯然神伤。
如果过恪知道,自己成了替代品,还会信任,还会……喜欢他吗?
“小溪……”结束了自己的略有疯狂的举动,过恪有些心虚。
安溪会不会……对他敬而远之?
安溪并没有回应。
这样的安溪,完美,洁净,不然丝毫微尘。
这样的安溪,“仙气”逼人,让人刚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过恪并不后悔自己类似于亵渎的行为。
过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安溪生气,他也要坚持。
经历了这么多事,过恪已经不想再走朦胧派路线了。
他不希望,分开的那天,他会为自己从未努力追寻过,而后悔莫及。
所谓不破不立,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便要坚持到底!
过恪一鼓作气,拿出上战场的必死决心,说道:“小溪,我喜欢你。”
说完后,过恪大为后悔。
悔哉!如此没有创意没有文采没有特色没有新意的表白,送给安溪……如果他答应了,是不是太自贬身价了?
后悔啊,如果安溪因为自己这史上第一大破烂表白而拒绝他,那么,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后,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正在过恪做深刻的自我反省之时,安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这高速的一瞥,却看得过恪心惊肉跳。
看不出,那是生气、不满、鄙夷,还是——因为不在乎,而毫不在意。
“头发。”安溪突然说道。
“啊?”过恪呆住。难道,他先自己的发型太难看?
“你还没梳好。”安溪撩起一缕发丝。
看到过恪一脸呆傻,安溪又补充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继续呆傻了好一会儿,过恪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安溪,太有文采了……汗颜啊汗颜。
虽然,说道“结发”一词,他感到一阵心动。但……为什么安溪说出来,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那个,我头发不够长,结不起来……”过恪支吾了半天,喃喃道。
******
梳妆完毕后,过恪心情大好地带安溪参加他们的秋游晚会。
既然到了“清缘山”这样原生态的地方,如果闷闷地坐下来看歌舞表演什么的,未免显得有伤大雅。
所幸,秦少言继承了秦家优良的策划基因,作为组织策划者,还是想得非常周到的。更何况是在“清缘山”,他的家族产业之一……
流云似水,山风习习,青山依旧。
夕阳暖暖的余晖,与山中那一片红枫相映成趣。
搭起烧烤台,燃起篝火,在树上挂满形状各异的彩灯。
过恪迅速忙完自己的任务后,拉着安溪,到不远处,闹中取静的草地上坐下。
静静地享受着二人时光,即使一言不发,也是一种美。
这就是奇特的爱情美学吧。
能够超越一切理论,超越一切名家巨作。
西面,红日温存,云霞醉暖,;东侧,新月如钩,清丽怡人。
相接之处,如同冰与火的碰撞,却巧妙地勾出一抹温馨,微妙的相和。
“日月之光,交相辉映。天地之间,自能体味人生,能悟自然之道。”安溪鲜少主动说话。难得说一回,却让过恪颇感尴尬。
显然,过恪没有听懂。
“小溪,您,想表达什么意思?”
“有些事,不便明说。”安溪笑道。
不便明说。
不便明说……
不便明说!!!!!!!
过恪三分欣喜,三分疑惑,三分惊慌,还有一分……不便说明的想法。
这是不是说明……
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啊。可惜,不便明说。
“小溪,你说的许愿的事情……”过恪偷笑着转换话题。有些话,要慢慢套。
“想到自己的愿望了?”
“嗯……”虽然这个愿望很自私。但,就只有这一次,为自己自私一回吧。“你,能不能不看那个愿望?”
“不会。你写下来吧,我会处理。”
“肯定不会?”
“真遗憾,我没办法证明。”
“信,你的话,我绝对信!”真该抽自己,连安溪都不信任,自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打!
过恪立刻从口袋中掏出笔和纸——多年养成的好习惯,随身带纸笔。
写完之后,四四方方地叠好,郑重地交给安溪。
安溪一脸严肃地接过,收好。
过恪还真是,好骗啊……
安溪在心中偷笑。
真想马上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放松地躺倒在草地上,过恪仰望苍穹。“小溪,如果,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啊。”
“你的要求可真低。”安溪答道。
“这叫知足常乐,懂不。”过恪笑着回击。偶尔和他斗斗嘴,胡乱开开玩笑,闲来一起游山玩水,笑谈古今天下,有时能帮安溪梳头,这边是最大的幸福——至少,现在的过恪是如此想的。
“小溪,听说,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一直看,一直看,人的魂魄就会离开身体。”过恪望着斜上方注视着他的目光。
“你相信吗?”安溪并不评论。
“我……不知道……”过恪又将视线转移到星星上。专注地看了起来。
“还真是童心未泯。”安溪笑着摇头。
“那是当然,这叫赤子之心嘛。”过恪继续笑道。
“过儿,”安溪突然凑近,仔细地盯着他。
“怎么了?”安溪,不会是要学他吧,虽然安溪能主动,他挺高兴的。但被人俯视着,这感觉,实在令人感到不安。莫非因为,安溪气场太强大?
一只手抚上过恪的发迹。
“有只蜈蚣。”安溪平静地说道。
“啊!”过恪猛然跳起来。虽然他并不害怕虫子,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有毒的生物当成食物。尤其是,令过恪有过深刻心理阴影的蜈蚣。
“呵呵呵,哈哈哈哈。”安溪笑得风惊云气。不过就是一只虫嘛,竟然能吓成这样。意外地惊喜啊,原来过恪怕这个。
不错,非常不错。
远处,焰火升起。
山被映得五光十色,在黑色的幕布的映衬下,辉煌,而浪漫。
第五十九章:前缘(1)
看到天姚略带忧愁的面容,陆子迟说道:“六十甲子,我们还有五十七年时间。对一个凡人而言,够长了。况且,像我这样,已经半条命被荒废的人,绝对不会活到你离开之时。”
“子迟……”
“哈哈哈哈,不愧是桃花星,明明做了神仙,还念念不忘这些儿女情长。难怪会被贬到人间。”陆子迟故作豪爽。
“我,不是被贬,只是打赌输了!”天姚有些恼怒。
“嗯。”子迟笑而不语。
“子迟,至少,这几年,我不得不去关注着那个安溪了。”天姚沉默片刻,说道。好不容易,获得了轻松自由的生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起游山玩水,享受大好人生……天姚有些后悔。
“我陪你。”反正他现在已经是一介布衣了。卸了官职,与那些烦人的勾心斗角、虚伪永别,闲的无事。这就是无官一身轻的幸福吧。
“对不起,不该让你放弃官职……”如果他现在还在任,如果他熬过那段日子,或许早已有了高官厚禄吧。
“人生自有命。祸兮福兮,难以定论。这不是你说的吗?更何况,官场,不适合我。”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放下了,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就当,一次郊游,一场体验。有我在,不必担心。”
“好。那我们,一起出发吧。”天姚说道。等他恢复了那一成的法力,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陆子迟的命相。
以前,陆子迟讽刺过他这个“谪仙”,就那么一丁点儿法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活的比一般人长,俨然一个骗钱的术士形象——算命,观天,筹划。
当时,天姚差点说出事实:他根本不会算命,只不过利用了一点小小的权利,去调查了凡人的命数而已。
不过,天姚当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毕竟,若真被陆子迟这个心机多的比天上繁星还多的人知道,简直就是大方地扔掉自己少数几个优势,岂不会被陆子迟嘲笑到死?不,子迟这样的奸臣,绝对不会当着面嘲笑他,而是会,暗地里下套……
六十年后,陆子迟已入轮回,而天姚,可以终结这场情劫,可以重返天界。
六十年后,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这段情,谁会知道?谁会记得?谁能见证,曾经相依相恋,同甘共苦的岁月?
一切,终究会被岁月湮没。
不论曾经多么不舍,不论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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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情不情。多情却似总无情。
只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
情之一字,不在天,不在地,不在永恒。
只在,短暂,只在于心,尤其是人心。
紫微众星,掌浮世凡尘变幻。
紫微持帝印,文曲司才华,破军主剧变,天府掌财,天相持印……
而天姚,是掌管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桃花星。
不是姻缘,而是结局无定的露水桃花。
不是相伴终生白头偕老的姻缘星——红鸾、天喜。
情缘,有好有坏;有的值得人留恋,有的令人抱憾终生;时而令人欣喜若狂、如痴如醉,时而令人愁眉不展、笑颜难开,衣带渐宽却欲罢不能。
天姚现,情缘起。
风云涣然,水月洞天,霞光四起,山花烂漫。
天姚,如极盛之樱花,终会化为漫天花雪,零落成泥;是夜幕流光,惊艳世人,转瞬而逝。
然而,天姚的情,是劫,情劫。
轻则黯然神伤、劳心劳力、人财两空;重则失怙失恃、家破人亡,甚至祸国殃民,铸就乱世。
天姚坐命之人,容颜秀美,气质风流,自有一股宜人气息。
因而,世人会说“红颜祸水”。
然而,祸水,只是指妲己、褒姒之流的情劫而已。一句话打翻所有“红颜”,未免有些残酷。
毕竟,并非所有情缘都是情劫,并非所有红颜都是祸水,并非所有姻缘星都是天姚。
比如世人熟悉的文曲星,虽然司文采,却也带有桃花性质。
正因如此,世间才有那么多“风流才子”,才有那么的风流韵事、名人轶闻。
人们可以理解情,理解红颜。
然而,却未必有人理解天姚,理解所谓的桃花。
六道轮回,世事皆有因果,皆有前缘,皆有后报。
仙道虽然长久,却并非永恒。
仙人,令人崇敬、羡慕,却鲜人有知,即使是仙,也未曾脱离六道轮回。
或许,他们没有病痛、残老,但,有生死,未曾脱离六道轮回。
上一任天姚离去以后,紫微仙界任一位刚成仙不久的小仙做天姚。
为了,每一任仙君,都会被洗去国务的记忆。尤其是做人时的记忆。
毕竟,他们是掌管人生命运的,若是残留太多人情,未免会影响凡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这个道理。
新任的天姚,虽然被抹去了记忆,但似乎有些刻在灵魂深处无法消磨的印迹,在无形中影响着他。
没有人知道当初他为何会入选,也没有人知道他前世经历过什么——这是天界的规矩,一旦成仙,作为凡人时所做的事便会被封印起来。
对于神仙而言,短短百年,不过是浮生一梦。他人的梦,不能随意碰触,而且,也没有必要知道。这就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借前世的言行,来打击对方。毕竟,一个人有什么想法,即使是最恶毒的歹念,也无法构成犯罪。
天姚的前世,已然不得而知。但他如今的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责问苍天:怎么会选出这样的人掌管命运!
谁说人间专制?
天界才真叫专制。
只要一句“天意如此”、“天命难违”、“顺应天命”,便可以让所有流言蜚语、口诛笔伐胎死腹中。
既然是上天选定的人,那么不论他言行多么怪异,不论他多惹人嫌,只要没有违背天规,那也只能让这奇特的存在继续存在着。
反正,天姚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桃花运而已,而且还是烂桃花。
天姚是桃花星,风月之事看多了,自然流露一股风流之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能看得山花灿烂、日月生辉、风云变色。
偏偏天姚没有一点自觉,桃花眼乱瞟,四处放电,留情无数,使不少仙人失魂落魄,几欲返还尘世——不论男女。
虽然时常收到同僚们的“好言相劝”,甚至劝他早日“觅得良缘”,以免祸害天界,但他却总是借口“桃花星不应有情”,直言不讳地毁灭无数芳心。
有人说,他那是正直,有人说,他是理智,有人说,他是残酷。
但没有人说他“无情”。
因为,天姚最大的特色,是多情。
了解天姚的人都知道,他的多情,已然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境界。
明明是仙人,明明脱离凡尘俗世,偏偏还喜欢……树立良好的红娘形象。
若是常人,不,常仙,对他转空子、不犯天规的“拉红线”做法,似乎并不会太在意。然而,掌管正姻缘的红鸾、天喜不悦了。
这种情绪,就像皇后遇到了妃嫔、正妻遇到了小妾——正姻缘遇到了桃花星。
小小的矛盾,逐步积累,可以获得的能力不可估量。
终于,在天姚第100次将有情而无缘的人扭成眷属之时,红鸾、天喜二人下了战书。
这场挑战,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不过耗费20载岁月,让人间,多了一个梁祝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