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立刻俯身,伸手触了点液体,在手指之间蹭了蹭,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大变。
还真是!纪臣这个混蛋!
她迅速起身,一边踹门一边在身上摸钥匙。
“冷静冷静,不会那样的……”她深呼吸了一下,推开门。
屋内,书橱上的书掉落了一大半,纷乱的书堆下面露出几块暗红色的液体,有些被梯子压在底层的书,几乎正本都被暗红的液体浸湿,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靠近墙角的地方,隐约可见被埋在书下的,纪臣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他的胸膛缓缓的起伏着。
虽然纪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这一切还是惊得她没站稳,她撑住墙,甩了甩头,用手指掐了掐眉心。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着情况不会太坏。她迅速踢开堆在地上的书和梯子,拨开掉在纪臣身上的书,把他从书堆里拉起来。靠近他的脸,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
[啪——]
“啊!我的后脑勺——二姐,你干嘛!痛诶!”
“混蛋!看看你干得好事!”纪和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无辜的脸,几乎要暴走。
“我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诶?书怎么都掉下来了?二姐,你们又要重新装修?”纪臣揉揉眼睛,抓了抓脑袋,环视四周,还不知死活的抱怨了一句“又要折腾什么啊……”
纪和一边安抚自己不要生气,一边快速地计算着损失。
她看到暗红色液体从门里面渗出来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书库里堆了几桶装修剩下来的油漆。闻了之后,她更确定了,都渗到了外面,看这个量,估计都倒了吧……纪臣这个家伙,伺机报复么……以前他就是蔫坏,还报复心重,大姐不过是把他拍的照片弄湿了,他居然把大姐的珍藏版图簿给一页页地黏起来……当时纪和只是在计算着书库的清洁工程有多浩大,根本没想到在里面睡着了的纪臣无意踹倒了梯子,结果书库上的书掉了一地,沾了油漆,这损失可就大了……这些书了都是大姐千辛万苦淘来的……
“臭小子,看来天要亡你,这么多书都没砸死你,你等着大姐来收拾你吧!”
“二姐……我真不知道……救我啊……”纪臣哭丧着脸,拉着纪和的袖子不放。他怎么会不知道,大姐暴走了之后是什么后果。之前他把大姐的珍藏书粘了起来,接下来那一个月他都没能好好过日子……
[咕噜——]
纪和皱眉,觉得好笑,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回过头来说“你还有脸饿啊?起来先吃饭,你要是受不住大姐的酷刑,照顾你这颗豆芽菜我也要倒霉。”
“二姐最好了,我饿死了,快去吃饭~嘿嘿,吃饭,吃饭饭……饭饭饭……”纪臣听到要吃饭,瞬间就活了,还没吃饭脸色就好转了,念叨着就往书库外面跑。
纪和扶额……这小子怎么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脑残的一面……
“唉……”
纪臣吃过晚饭,就唉声叹气。明明三天没吃了,结果看到一桌子的美味,居然只能吃下一点点。看到大姐吃的那么开心,估计还不知道书库的事。他趁早溜出来,一路上就可惜没吃东西,二姐又不是天天下厨的嘛……
一想到这里,纪臣又不爽了。他抬脚一踢,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弧线完美的飞了出去……
“靠!当石头也长个眼吧!看清楚了人再——嗝——落下来不行么?不知道我有精——嗝——神洁癖还往我身上落啊!当人的没下限,当石——嗝——头的总还有点节——嗝——嗝——操吧?!”
“不好……天这么黑……不是踢到什么怪东西了吧……”纪臣红着脸,刚想道歉,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喝的烂醉的是金丝眼镜。他一下就把“意思”那俩字吞进去重新加工了一下,吐出来就变成了“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有没有节操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石头?”说来也怪,总说纪臣不善与陌生人交流,但是除了叶非之外,金丝眼镜还是第二个他看见了之后能正常说话的,当然了,驱动因素肯定不一样。
“小猫!又是你啊~我们好有缘——嗝——分啊!”金丝眼镜说着就要往纪臣身上扑,纪臣一躲,淡淡道“我没有收集猿猴类动物排泄物的习惯。”
“小猫说话真难听啊……”金丝眼镜两手撑墙,把纪臣困在两臂间。纪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躲还好,一躲刚好躲进了墙壁死角。
“滚开——”
“小猫不要这样啊……我很喜欢你的……”金丝眼镜的看起来很认真,不过纪臣没注意到,他只是冷笑了几声,回到:“喜欢我?谁给你的资格?”
这话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金丝眼镜的痛处,他瞳孔一缩,目露凶光,又像上次一样,扯住了纪臣就吻,力气大得惊人。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么?百闻不如一见啊……纪臣挣扎不能,想在力气上是挣扎不过。嘴巴里全是酒味,弄得他想吐,金丝眼镜好像有了经验,就是不松口,结果纪臣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咬他,只好咬紧牙关,另想办法。
“好吧……干脆赌一把算了,应该死不了人……”就在刚才,纪臣发现自己在的这个墙角是咖啡馆的窗台,台边刚好有小花瓶。他正在迟疑之时,只听[嘶啦——]一声,金丝眼镜扯破了他的衣领,这还得了?!纪臣瞬间理智全无,集中力气,抄起花瓶,就要往金丝眼镜的脑袋上砸。刚要用力,唇上就没了压迫,眼前的人就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叶非担心地问。
“没……你怎么在这?”纪臣怕看他的眼睛,把头扭到一边。该死,不想见的人一个个的往外冒,我的人品都是这么爆发的么?!
“二姐打电话说……说我……说我把画落在了书库,让我来找你说清楚……”
“别叫的那么亲,那是我二姐,不是你的。”
“……”叶非顿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金丝眼镜,问“这个,怎么处理?”
“扔在这得了。”纪臣一脸鄙视,绕开地上的醉鬼。
“那……谈谈吧……”叶非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了纪臣的手。
“放……”纪臣刚想拒绝,又忽然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默默地让叶非拉着走。从手心传来的温暖,逐渐晕湿两人的手心。暖黄色的路灯浅浅地拽长两人的影子,纪臣看不清叶非的表情,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上次分开的那个黄昏,从满是汗的手心传出的不是紧密的束缚,而是即将分开的不安全感。
……
“干嘛在我家?”纪臣坐在床上换衣服,不满地看着叶非。
“大姐……不是,纪羲姐让我……”叶非有点不知所措,窘迫地笑笑。
“别废话了,快点说,我要睡觉了。”
“嗯。”叶非坐在纪臣旁边,低着头等他换衣服。
“我……”他想偷偷瞄一下纪臣的表情,结果纪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直撞近他眼睛。他猛地抓住纪臣,靠近,整张脸表情又是担心又是嫉妒,相当扭曲。
“你真的没事?刚刚那个混蛋除了……还对你干嘛了?”
“说什么鬼话,我才出门就碰到他,然后你就来了……”
“真的?”叶非盯着纪臣身上的痕迹,一脸狐疑。
纪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啊……哦!
“我下午把梯子踹到了,书砸了一身,估计是被哪几本书砸到了吧……”
“……不会痛嘛?”叶非轻声问着,伸手去摸,却被纪臣躲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没感觉,我对这种程度的事没什么感觉。”纪臣说得很轻,好像无意回答。
不怕痛嘛……那……为什么台风天的时候,要哭。纪臣,你怎么这么喜欢逃开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还是,我该说,我们有什么好说的?”纪臣故意把声音放得冷冰冰的,尽可能抑制着颤抖。
“没什么。”思绪被打断,叶非收了收视线,缓缓靠近纪臣,捧起他的脸,头缓缓地抵上他的头,长长睫毛扫过纪臣的脸,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睛黑得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纪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懵了,也就傻傻盯着他。
就这么静默了几秒,叶非[噗嗤]一下笑脸,他退开了些,伸出手来摸了摸纪臣的头。
“这算什么?”纪臣嗫嚅道。
“嗯,蝶吻吧。嘿嘿”叶非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蝶吻什么的……跟谁学得这套文艺得想吐的东西……”纪臣嘟囔着,估计再来这么几次,自己非心脏骤停不可。
“纪臣……”叶非缓缓把纪臣抱在怀里,欲言又止。纪臣一僵,脑袋又是一空。
“纪臣?”
“干嘛?”纪臣惊醒,几乎要跳起来,只是被叶非及时圈在手臂里。
“你以后不要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今天意外。”
“我很担心。”
“我是男人……”
“我说我很担心。”
“都说了我是男人!”
那还是把我看得很弱啊!想到这里,纪臣就很不爽,他其实一点都不弱,小时候也没人能打过他的。
“纪臣……和那个无关,我就是,很担心你,一直都很担心你……”
一直都很担心?放弃画画去考了医生不就是和我断了联系么?担心过我怎么想吗?坐在书柜那边看我掏心掏肺的时候,担心我了?随便一句话就让我不再去岛上,担心过我的想法么?救完我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就完事了?担心?!开什么玩笑!
这边,纪臣挣扎着要理论,张了张嘴巴又突然想到,自己干嘛非要叶非的担心?结果又愣住了,那边,叶非坐在纪臣身后,看不清纪臣的表情,心里乱糟糟的,只能下意识地越抱越紧。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下,就一下。”叶非的声音很柔很轻,但是带着不可违抗的情绪,贴着纪臣的后颈爬进他的耳朵。纪臣愣愣的,乖乖窝在叶非怀里不在动弹,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台风天叶非帮他吹头发的画面。
“纪臣……纪臣……”叶非抱着纪臣,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脸。纪臣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薄荷味,叶非觉得这味道非常熟悉,在纪臣耳畔轻轻嗅着,可当时他还没发现,那味道和自己衣服上的是一样的。直到怀中的人已经不能再抑制颤抖,他才有些清醒,放松了手臂,还残留在鼻尖的凉意音乐在提醒着他冷静,顾忌纪臣的感受最重要。
“吧嗒——”
随着轻微的声响,室内的光芒迅速被黑暗吞没。门外一阵骚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恩?停电?!外面的楼都有灯诶,是不是跳闸了?”叶非起身要走,却被纪臣拉住,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床上。刚要发问,就接到纪羲的电话,说开门的时候发现家里跳闸了,小弟怕黑,好好照顾。然后留下“嘟嘟”声作为给叶非接下来疑问的回答。
“纪臣,没看出来你怕黑啊?那你还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路上走?”
“你听纪羲乱扯,不是要走么?莫名其妙,什么也没说跑我家来干嘛?快滚。”
“那你还拉着我的衣服干嘛?”
“我冷,不行啊?脱下来,你滚。”
“……”
叶非没再说什么,一手抱着纪臣,一手拉过被子,盖好。纪臣也没再挣扎,在书库挣扎了一天,又被书砸了一通,他浑身酸痛,窝在叶非软软的怀抱里,很快就沉入黑甜乡,留着叶非一人不知所措。
叶非一度在想,就这样,一直到早上,然后告诉纪臣自己喜欢他?纪臣既然没有排斥自己的拥抱,还睡得很沉,想必……自己还是能给他安全感的吧?也许只要自己在,纪臣就不会那么敏感了……想到这里,叶非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是那只是他想而已。纪臣模糊不清的梦呓,却丝毫不差的都入了他的耳:“我……我怎么可能……可能喜欢男人……你们这群人……我不是变态……”说着又无意识地抓紧了叶非的衣服。口是心非的样子让叶非哭笑不得。
******
然而即使是黑甜乡,也抵不过迟早要来的阳光。迎接纪臣的也不是整夜的温暖,而是从身边散发的冷意。被冷醒的纪臣茫然起身,摸到枕边的纸条。他起身看了看,干笑一阵之后,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被子里淡淡的薄荷味,不知为何异常刺鼻,弄得纪臣自眉间到左胸,一阵酸楚。推开被子埋进枕头,还是有。烦躁地扔开枕头,换个地方,才发现偌大的床上,都是淡淡的薄荷味,让他清醒得无处可逃。
纪臣只好坐起来,对着纸条讪讪地笑。纸条上写着:
“抱歉,虽然我有勇气喜欢你,可是我还没有勇气保护好你……也许……我们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准备好吧。这次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再见。”
chapter11缘定
二月正是春困季,连风都是懒洋洋地带着空气走走停停,慢的要凝固了一样。纪羲坐在吧台上,眯着眼睛快速扫着一叠卷子,虽然当个讲师确实逍遥,但是一到形式上必须要改的作业的时候,她就会抱怨自作孽,这群大学生的理解能力绝对有问题,都说了抄书就别交了还交上来干嘛?
天天来的女人坐在她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酒杯里的冰块,嘎啦嘎啦地弄得纪羲烦的扔了卷子要和熟客拼酒,女人没理她,把脸贴在吧台上懒洋洋地问:“老板~那个温柔又帅气的小医生怎么不来了?人家好想他哦,这么可爱的弟弟,好想勾搭哦~”
“小医生你妹,我们家的叶非可是耶鲁的医学生,跳级又拿全额奖,小么?小么?芳龄26……确实小了点哦……”
“你家?老板~你家不是姓纪嘛……嘿嘿嘿”
“那又怎样?!别以为你是公关经理,就能勾搭得到啊,小非必定是我家的人。”
正当纪羲和女熟客叽叽喳喳的调侃的时候,刚在不远处拼完作业的一堆女生听到这边的话题,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纪大大,说的是呢,和你家小臣臣天生一对后天绝配的小攻,最近都没见到啊,唉……唯一的生活调剂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