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盛空一眼,霍简将目光投到了徐娇华身上,期待她回答自己的话。
“这个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去网上查了查,说是藏传佛教的一种祈福方式,就和垒砌石头是类似的。”徐娇华说出了她查到的资料,“但是很奇怪的问题是,虽然玉垒市有不少少数民族,但露寒山是道教名山,为什么会用佛教的这些东西呢?”说着她摇摇头,“所以我才觉得很可能这不是正确的答案,但是问很多本地人,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摆这些小木棍就是看着旁边都摆着,就跟着摆了。”
听徐娇华这么说,郁深流看向了陈圆。反正这方面的事情,陈圆多半是知道的,要是陈圆都不知道,那就不用太深究了。
察觉到郁深流投射过来的目光,陈圆勾了勾嘴角,“西蜀这边气候湿润,呆久了人容易得风湿病。所以西蜀人有吃辣椒的习惯。而同时在民俗上也有一定的体现,他们认为将树枝支撑在山岩之下,就是‘有了支撑’,如同盘古一样,上顶天,下踏地,腰背不折,因此不会腰痛,风湿会缓解。”
陈圆这么一说,一行人恍然大悟。不过,这算不算是生活中处处有玄学呢?出来旅游一趟随便就看见了实例。
“加……把劲吧,就要,就要登顶了。”霍淑爬山爬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累得慌。她平时就少运动,出个门也喜欢开车,这一次爬山是真累了。
“你没事吧?”半扶着霍淑,盛空显得很是关切。嗯,关切过头了。落在在场的一群人眼中,痕迹明显。
“喂喂喂!离我姐远点!”霍简炸毛了。
这才是盛空和霍简不对付的根本原因。
其他人相视而笑,管也懒得管,继续向上走。
沿着石阶向上,他们终于来到最顶峰的老君阁。隔着老远,一群人就能嗅到一股子香火气味,而这附近显得十分热闹,兜售食物的,在石桌旁边休憩的,照相的。
直接向前走,进入老君阁内,就见高高供奉的太上老君金身。其下有人跪蒲团奉香拜拜。大门旁边放着功德箱,旁边站着个小道士,看着人们往里面投钱。而在旁边一点的地方,摆着几张桌子,桌子后坐着几个道士,正在给人解签。
这种环境,让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陈圆深深呼吸一口,嗅到香火的味道,不由露出些许笑容。
他从小就是在道观长大的,现在这里的一切,熟悉而亲切。
在一般人看来,其实道观和寺庙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香烛一起上,贡品摆在前,然后来摇签解签的,功德箱,还有投硬币之类的功德池,除了敬奉的神不一样,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然而事实上,就单单是说香,道家和佛家也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道家和佛家的香,同样都有敬神的效用,不过两者之间绝对不可以混用。佛家看重檀香,然而在道家流派中,檀香的烟气太氤氲,不够“正”,会无法传递凡人的想法到神灵那里,反而容易招惹其他东西。陈圆也不知道这些说法是真是假,但是他在老道的教养下自然是按照道家的标准做法来做。
当即掏钱在旁边买了一束香,取出三根,这象征着道家的三清祖师。现在的人虽然知道燃香燃三炷,却不怎么清楚其来历。
陈圆点燃这三炷香,见上面的明火不熄,便轻轻摇动,让它熄灭。这种时候是忌讳用嘴吹的。在道家仪式中,这是不敬。
处理好香之后,陈圆走上前,先双手执香,躬身至香与额头齐平,才算拜礼毕。接着,在蒲团上,陈圆先左后右跪下,将香执于胸口前,心中默默念着什么,接着才上前将香插好——三炷香必须插直,距离不可以超过一寸。
这个时候,站在神像前的一个中年道长,已经注意到了陈圆的举动,比起其他人在蒲团上跪了一会儿点了香往上一插就不管了的行为,陈圆的表现颇有些鹤立鸡群了。这不是标准的道家敬香的方式吗?
上香之后,陈圆返回蒲团上,三叩而止,然后自然地直起身,右手指尖撑地,左手放在心口上,先右后左起身,再度躬身一拜,如此才算完。
“小友是道教信徒?”看着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一般顺畅,那道长忍不住问出口了。一看陈圆的动作之娴熟就知道陈圆绝对不是随便在哪儿学来的上香方式,而是常年习惯了这么敬香才对。他在这老君阁守了多久,还真只见过陈圆这么一个举止专业的人。
陈圆抬头看了道长一眼,随手划了个太极印的手势,算是对道长的回答。
见了陈圆的手势,道长的表情显得热情了些,连声唤:“道友,我们一边聊聊?”倒显得像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十分世俗。但是这个时代,和尚还写书,道长还上网,这边认个亲算什么?
跟着道长走到大殿旁朱柱下,陈圆也是乐意和道长攀谈两句的,这种遇见同行的亲切感,是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
“道友是哪一派的?”一上来,道长就问了。
陈圆摇摇头:“我是师父养大的孩子,没有上度牒,算是俗家修行而已。”
道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刚才看见那边有解签的,却没看见圣笅呢?东西不齐全啊?”陈圆挑起话头,说出了自己刚才观察所得。按说有神像,可以没有求签的,但是圣笅这样的东西却一定应该有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直接以现实地名会有些不好处理的问题,所以本文地名都是成都周遭地名修改来的,对照如下:
锦城市——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成都
玉垒市——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都江堰玉垒山
藤梢街——竹寒沙碧浣花溪,橘刺藤梢咫尺迷——浣花溪
露寒山——青城山高风露寒,佩环挂着山花树——都江堰青城山,部分描写也是青城山实际的一些东西。但是青城山顶上的老君阁是要另外收门票钱的,坑爹。不过这里是真有高人的,只是不在大家逛的景区,住的偏一点。上百岁看上去六七十的老道,仙风道骨不解释。PS,就算你用标准手法烧香,现实里也不会有道士叫你道友让你大展身手的!
西蜀——三国鼎立,西蜀东吴——四川,又想起高中老师说四川大学是西蜀国帝都大学了,西蜀帝大。
关于小木棍的习俗,很多地区都有,成都这边是风湿和治腰痛的意思更重,从都江堰再往西,就是藏传佛教的范畴了。
佛家道家用香都有讲究,没事儿别单纯当香烛之类的是香料乱烧,简单的说是宗教信仰仪式问题,说灵一点是会招东西,特别是檀香,因为佛家本身是慈悲为怀,超度什么的,很容易招来那什么,但又送不走这样。——这是一种说法,我自身没遇到之前不下定言,信不信随意。不过最近据说某某人乱燃檀香似乎就弄出了点事,但刺儿在怀疑其实是她生病想多了。
44.圣笅求签来解签文
听了陈圆的话,道长摊摊手,“说真的,虽然圣笅的方法非常简单,但是现在有几个人知道?就是放上圣笅的话也根本没什么人会用,烧个香乱来就算了,圣笅也乱来就没道理了。所以我们觉得,与其让大家乱来,还不如干脆就别放。”
陈圆心有戚戚焉,道家式微啊。现在一群人信仰基督教,而佛教也是兴旺得很,随便在首饰店之类的地方都会有佛像造型的东西,可是道家似乎就只有在道观之类的地方看见他们的影子,不然也就是风水算命一类了。这种情况下想要保留人们对圣笅的认识,的确不大可能,也无怪道长无奈之下直接撤掉了圣笅,只留着俗人们感兴趣的解签之类的了。
“其实解签也是,有的人是觉得这和算命差不多能帮他们看到未来,但是到这儿旅游的大部分人还不只是随大流而已?摇签也好其他的也好,都是闹着玩呢。”道长说着,目光投射到一边等着解签的人那里,撇撇嘴。
陈圆是真的了解这种无奈,就好像很多人把算命风水之类的手段都当娱乐,动不动就跑去算个命啊之类的。这种行为在懂行的人眼中看来十分愚蠢。算命这种事情,并不是随便都可以算的,算多了对命主本身有妨害,也显得不庄重。算这么多次干什么?难道非要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行?如果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这边摇签,去了下下签吗?”陈圆又问。通常,签筒中有一百支签,上中下三种,人人都想拿到上上签,不想要下签,在这种情况下从很早之前有些摇签的就把签筒里面的下下签都拿走,只留下比较好的签,让人摇出来的都是吉利的签文,以此迎合大众的心理。不过,事件的事怎么会全都是好的呢?最开始就算这些签很准,被这么一弄之后也只能当成是个花样玩玩了。
“当然没有去。”道长笑笑,道,“跌宕起伏方是人生。”
“不怕没人来求签了?”陈圆也笑。
“不缺那点钱!”何必为了那么点求签解签的钱迎合这些人的心理?道长一向对这些不屑。
这边陈圆和道长相谈甚欢,而其他人却未必能弄懂他们说的东西,于是各自在大殿内到处逛悠。秦醉夫妇和郁深流十分官面地说着话,郁深流的目光不断往陈圆的方向瞟,霍简左奔右窜,把大殿内都看了个遍,然后站在解签那桌子旁边,看着几个小道士解签,饶有兴致——这感觉,和看师傅平时用各种收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看了半天之后,一抬头,却见盛空和霍淑两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瞬间不爽起来,霍简蹿到霍淑旁边,拉住她的手臂,“姐姐,你也去求一支签来看看吧?”
“啊?”本来和盛空说着什么,霍淑被霍简这么一叫,还有点愣神。求签?她看向那边排着队等解签的一群人,默默收回目光。
开什么玩笑,去那边挤?求签也好算命也好,身边就有个大师,何必非要在这里呢?
“姐姐,姐姐,去呗!”拖长了尾音撒着娇,霍简就是不想让自家姐姐和盛空呆在一起。这个盛空比姐姐要小吧?而且都十八岁多了才过了会试,和姐姐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才不高兴这家伙和自己姐姐靠的近。虽然说比起容彦的话霍简是会选盛空,但是挨个儿里拔高个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准不准都不知道,没必要啦。”霍淑摇摇头,不愿意挪动。
霍简皱起眉,“不准?”转念一想,他立刻跑到大殿旁边朱柱之下,先冲着道长笑了笑,然后就对陈圆说:“师父,你会不会解签?”
“解签?”陈圆眨眨眼,“会一点吧。”毕竟当初他长大的道观里也是有这些东西的,耳濡目染,他当然会。
“那我让姐姐去求签,师父你给解解吧?呃,舅舅出酬金!”原本霍简还想着是否要自己给酬劳,毕竟他现在也明白在玄学中必须是有来有往的,但一想起陈圆出手的价格,他就立刻决定让郁深流上吧,就当是舅舅给外甥女的零花钱嘛,虽然这笔钱不小。
只是,陈圆却摇头,目光放在了道长身上,“我可不是来挑场子的,这里是道长他们的地方,既然在这里求签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想求签的话,请那边的几位解签吧。”这是潜规则,谁的地头上就按着谁的规矩行事。如果一个人的命格已经被算命师给批过了,那另一个人就要避免自己再批一次的情况,这是对前一位算命师的冒犯,十分忌讳。而如果说看风水的遇到旁人布置好的风水,随意改动的话同样是极大的忌讳,就算对方是故意在害人之类的也不能轻动,否则就是要彻底和对方为敌。从前没遇到真有本事的人,陈圆不说,但现在既然在人家的地方还要帮人家解签,这就过分了。
“啊……”听了陈圆的话,霍简有点失望,但是他知道陈圆说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回环余地,就是撒娇也没办法,也只好叹气了。
只是这个时候,道长却说了:“道友,我倒是很乐意看看你的手段如何。而且,有你在这里,能给那些个小辈一点指导,也是好的。”
虽然陈圆一看年纪就不大,还不如那边解签的几个小道士大,但毕竟气质问题,在道长看来,陈圆显得成熟稳重,和自己反倒是同龄的感觉了,说出让陈圆指点那边几个人的话,倒是顺口。
见有了转机,霍简立刻精神起来,劝说陈圆:“师父!你看道长都这么说了,你就解一签呗!”
无奈地摇摇头,陈圆方才回答霍简:“好吧。”
陈圆一应下,霍简就又跑到霍淑旁边,挤开盛空,巴住霍淑的手臂说:“姐姐,师父答应帮忙解签了,你去求一支来吧!”
陈圆大师出手?这么一来,霍淑意动了。而陈圆和道长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去求一支签吧。”陈圆说,“不过在这之前……”他看向道长,“还是要圣笅的。”
道长哈哈一笑,撩起供桌上铺着的黄布,就从下面拿出了圣笅。
看着这些器具,霍淑有点糊涂,她不怎么明白应该怎么做。不由看着陈圆,表情迟疑。
这时候,大殿中的人都注意到这里了,大家好奇地看着陈圆等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郁深流也结束了和秦醉夫妇没营养的聊天,站到了陈圆旁边,似乎不经意地隔开其他人。
“先敬神。”陈圆说,示意霍淑准备好香,然后又细细将自己刚才上香的方式告诉霍淑,多年流传下来的仪式,总是有道理在的,要是像一般人胡乱上个香摇个签,那和玩有什么两样?还有必要让自己去解签吗?
霍淑照着陈圆的指示做着,而其他游客也发现了,原来这是在教上香的标准做法,当即就有人饶有兴致地模仿起来。
其他的道士看着陈圆指示霍淑一步一步做,心里也是好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标准的做法?而且师叔就在旁边,难道这是个高人?
等到霍淑敬完香,陈圆方才继续说:“拿起签筒,跪在蒲团上,心里想着今天是什么时候,你的名字,老君的名号,你要求的事情。想清楚,然后拿着签筒平放一点左右晃动,动作别太大,等到一支签自然掉出。”其实摇签这个动作没什么必要仔细说,只是刚才陈圆就看见好几个人摇动签筒的动作之疯狂,简直和摇色子似的。
霍淑依言行之,面色有点泛红,落在旁人眼中,一眼就能看出她想的恐怕是姻缘之类的事情。摇了一会儿,签筒中一支签掉落,霍淑将之捡起。
“看清是第几签,把它放回去。”这是为了方便其他香客求签,所以要放回去,虽然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围观他们的动作,但该做的仪式还是要照旧。
接着,陈圆让霍淑拿起圣笅。
“来,心里问老君你问的事情是不是刚才那支签,然后摔你手里的圣笅。”
其他人终于有点明白这个他们有点看不懂的东西是怎么用的了。就见霍淑默念了什么,然后将圣笅摔在地上。
一正一反,圣杯。是这支签没错。陈圆点点头。有的时候圣笅是要摔三次的,不过这里一次就好。
道长看着霍淑在陈圆指导下完成了一系列标准的动作,于是笑道:“小姑娘求到的是第几签啊?”
“啊……是第十九签。”霍淑回答道。
“第十九签……”略一思索,道长就背出了签文,“第十九签是刘智远得岳氏,签诗是:嗟子从来未得时,今年星运颇相宜;营求动作都如意,和合婚姻诞贵儿。”然后,他看向陈圆,“道友,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