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笑道：“刚刚我不是故意砸门的，别告诉阿群。”
他全身都在滴水，抱歉地朝我笑着，“你能先帮我去拿条浴巾来吗？”我楞楞地点点头，去浴室取来递给他。
“阿群没有虐待你吧？你看上去很小的样子，他该不会是雇佣童工吧？”他笑着，温暖的语调，“如果是，可以跟我说，我是学法律的。”
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说话的那种人，但是他似乎是不想让我对着他觉得尴尬，不停地逗我说话。
“你淋了雨，先去洗澡换下失掉的衣服吧。”从刚刚地对话中我已经知道了他叫尹铭，是乔群的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
尹铭一直湿淋淋地跟我讲话，保持儒雅的笑容。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担心，害怕他会感冒。
那个时候，那个场景下，我并没有意识到是从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温暖的感觉所以我才会关心当时他会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
他对这个房子很熟悉，所以并不需要我的指引。
我抓着他刚刚用过的浴巾，有些湿湿的感觉，却还沾着尹铭的温度。
晚上乔群回来的时候，我和尹铭面对面地坐在，轻声聊天。我并没有注意到乔群，但是尹铭几乎是在乔群进门的那一刹那就站起来了，几步走到他身边，亲密地搭上他的肩膀，“阿群，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乔群从肩上扒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没说一声。”语气并不像尹铭那样的带着喜悦。
看着手被拿下来，尹铭也没什么其他的表情，脸上仍旧挂着温暖到可以溺毙人的笑容，“阿群，你们家新招了一个人你怎么都没提过。”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提到我，我顿时慌乱起来，看着乔群露出那熟悉的笑意，“你不知道吗？他可不是什么下人。”调侃的语气，我知道接下来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语，那样邪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却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完全不能阻止他。
“他是沈礼溪，沈家三少”，清晰吐出的字一下一下砸向我的心脏，“当然，那是以前。现在，他是我的男宠。”
男宠，没有想到是这样的词语。
沈家三少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可是，此时看着走近自己的乔群，除了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听完乔群的话之后，尹铭扭头看着我，脸上换下了温和的表情，变成了一脸不可置信。不过，也只是几秒而已，我之于他来说，不过是认识了一个小时的陌生人而已。
与尹铭的初见是那样的不堪，所以，注定了不会有好结局。
四、暗恋，以及拆穿
从那以后，经常会看见尹铭和乔群一起回来。
我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偷偷看着尹铭。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仅仅是因为那天他淋过雨的身体从我手上接过浴巾的时候仍然是有温度的。
那是不同于乔群的。
乔群的手掌抚摸我的肌肤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冰冷，虽然他并不是因为他身体没有足够的温度。
于是，我发现我喜欢上尹铭了。
那一年，我十九岁。
后来暑假到了，尹铭干脆直接住进来了。
他们两家是世交，住进来的过程也很简便，甚至都没有行李，四楼有一个房间是专门为尹铭准备的，里面有他的所有日用品，以及衣物。
两人不过是大学生，但是暑假却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清闲，必须要跟着父母去学习怎么工作。一如从前哥哥们一样。
哥哥们的休假总是会比在学校还繁忙，假期的时候经常只有我一人在家。因为我是幺子，父亲总是会慈祥地抱着我，“阿溪不用管家里面的事情，只要好好学习，好好玩耍就好了。”看着父亲的笑容，我的嘴角也不可抑制地上扬。乖乖地点头应好。
那个时候会在心里打一些小算盘，但是每次只能倚靠哥哥们的怜惜才能成功。每一次出门必然是有哥哥们陪着。
“小弟要开开心心就好，千万不要顶撞父亲，有什么要做的直接告诉哥哥就好了。”这是我每次被父亲禁足时候哥哥们会说的话。他们总是会偷偷地带着我出门。被发现也都会护着我。
知道尹铭喜欢乔群其实很容易。
每次他们回来的时候尹铭总是会帮乔群开车门，然后将拖鞋摆放在他脚边，温柔地跟他说话，眼神中得爱恋是掩藏不了的。
“阿群，吃点青椒。”乔群挑食，尹铭一直都是不厌其烦地给他夹菜。乔群皱皱眉头，可能想要发作，但是看着尹铭温柔的笑颜，也就不情愿地咽下去了。
将头尽量埋下，每一次在餐桌上总是希望自己可以是隐形人。
孤零零地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看着他们那样地亲密，对于我来说确实是折磨。同时，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尹铭。看着被灯光照耀的那样清晰的尹铭。
乔群发现我总是偷偷用视线寻找尹铭的时候，尹铭住进来已经一个星期了。
我躲在厨房里，借口喝水，偷偷探出视线，看着沙发上坐着看球赛的尹铭。
尹铭很喜欢足球，每场球赛都会守着看，没时间也都会让祥叔录下来，回来的时候看。
他看球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会手舞足蹈，在喜欢的球队错失机会的时候会叹息。那是不同于平时那样沉静性格的时候。
手中的杯子被人夺过，手臂上传来剧烈地疼痛。
扭过头看见一脸愤怒的乔群。
“你在偷看尹铭。”
他说的是陈述句，我下意识地摇头，想要挣扎，但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你觉得你配得上吗？你配喜欢他吗？”
这是他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拖到房间，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说的话。
是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以后的日子里，却像是他的口头禅一样，总是会在尹铭转过身的时候对着我低声说。带着鄙夷的笑意。然后，尹铭转身，他又恢复他那不可一世的笑容，看看尹铭又看看我。
我不配。
这点，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不过是想远远看着他而已。
看见他温柔的笑颜，感觉自己还有呼吸。
我知道乔群和尹铭是不允许任何人插足他们的，所以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妄想。
不过是这一点小小的念想而已。
却被乔群毫不留情地打碎。
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尹铭在餐桌上跟乔群说着准备搬回去住了。
乔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啊，总是对我这样不冷不热地态度。”尹铭无奈地看着乔群，语气中是满满的宠溺。“礼溪，你在阿群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公式化的语句，不带任何其他感情的道别。
我内心里面还是感激的，至少尹铭并没有在乔群说我是他的男宠之后带着其他的眼光看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好态度。
我点点头，露出乖巧的笑容，“谢谢。”
餐桌对面的乔群却冷笑起来，“尹铭，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那样的笑意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沈三少好像很喜欢你呢。”他吐出的话语让我僵住了。“噢，不对，也可以说是很喜欢你，不是好像。”
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尹铭的表情，但是眼睛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视线很快就移到尹铭身上。
可能，我内心还是存在着期待的。
我看见了遇见他以来他第二次僵硬的表情。
第一次是乔群说出我是他男宠的时候。
后来，其实也没什么后来。
生活不过是回复到了没有尹铭的时候，乔群会按时回来吃饭，会整晚整晚地折腾我，会紧紧拥住我的腰睡着。
只是，尹铭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知道尹铭是多么的喜欢乔群，也明白乔群现在看待我不过是看待玩具一般，而对于尹铭才是存在真正的感情。
白天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出神，偶尔想到雨天第一次见到尹铭时，会突然感觉到身体内部传出的刺痛感。
只是想默默地看着那个人，但是别人却连这一点机会都不再给我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适合我的只有默默地喜欢，但是别人却连暗恋的机会都不给我。
空数着院中的花开花落，时间慢慢流走，在不经意间，我已经在这里渡过了五年的光景。
我二十一岁，乔群二十二岁了。
他从大学毕业了。
听见祥叔劝他接受他父亲的安排去国外。
夜晚的时候，我伏在他胸前，他的手随意地在我赤裸的肌肤上游走着。
“你去国外之后，我可以离开吗？”我轻声问着，试着微微远离他一点。
去国外应该是要和尹铭一起的，他们可以去国外之后一直留在那里，然后找一个同性恋结婚合法的城市注册，然后一直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离开？！”他紧紧拽着我的头发，逼着我跟他对视。头顶传来的刺痛让我有些晃神，他没有得到我及时的回应，更愤怒了，对着我的嘴唇咬了下来。
然后，我的嘴唇立刻见血了。
五、云端
“你要离开去哪里？”他紧紧咬着我的嘴唇，传来模糊的话语。
我想要开口，但是张开嘴巴，却是满满的血腥味道。于是，我又闭上了嘴巴。
本以为这几年我已经适应了乔群的折腾，可是这一次却又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像是整个身体裂开一样。不停地进出，让我感觉到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一直到晨光初现的时候他才满足，将手臂搭在我的腰上，沉沉睡去。
后来，他没有出国。
我当然不可能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为了我才留下。
经常会看见尹铭送他到家门口。
车里两人亲密的举动，可以让旁人感觉到他们的甜蜜。
其实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两个人都会在一起。
而且，会一直在一起。
自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说过要离开的话，整天整天待在房子里，等着他心情好的时候带我出去走走。
我也不会再主动要求出门了，渐渐喜欢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了，看看书，听听音乐，看生命慢慢滑走。看见外面阳光温暖，会觉得自己是在浪费。可是，能这样浪费生命也是一种福气，不是吗？
电话里面的乔群声音很愉悦，听起来像是情绪高涨的样子。
从衣柜里挑出一件白色的衬衣换上之后他的电话又来了。“我在楼下，你下来吧。”我答应着，然后挂掉电话下楼去。
祥叔见我从楼梯上走下来，“三少要出门？”语气很平和，似乎是以为我要自己出门。“恩，乔群说要出去吃饭。您晚上不用准备我们的晚餐了。”我回答他，他点点头，帮我打开门。
出院子就看见乔群的车停在旁边，拉开车门上去还来不及系上安全带就被他紧紧圈在怀中。等待着他出声，但是却只是抱了我一会儿，然后面带笑容的告诉我要带我去一家新发现的店子。
这是我见到他为数不多的笑容，不是那种自负的笑，而是从内到外的笑容，或者说，是开心的笑。
车停下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很大很有名气的饭店，不过是一处幽静的地方，内部的布置典雅洁净。很符合乔群的一贯作风。除去必要的应酬，他在外面吃饭一般都是要在很安静的地方。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点的是蛋炒饭。
当盘子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表情很高兴的样子，将勺子递到我手里，让我吃吃看。我顺从地结果勺子，开始吃自己的晚餐。
也许应该要感谢他那一天的好心情，不然，我也就不能在遇见云端的时候带他回家了。
看见云端的时候，在一个小巷子里，他正被一群小混混拳打脚踢，闷声不响地陈守着一切，那个时候他还也不叫云端。
让乔群停车的时候，他很配合，然后去赶走了那群小混混。我扶着云端起来的时候，看见他手臂上正在流血，忙拿出纸巾帮他擦。可能是动作太急了，让他的伤口很疼，他轻轻“恩”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
我问他家在哪里，他看着我，摇摇头，大眼睛里面是满满的落寞。
扶起他来，将他放在后座。整个过程中，乔群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关上后座的车门之后，我走到他跟前，“可不可以把他带回家？他身上有伤。”以为乔群会拒绝，但是他却点头了，我迷惑了。
他突然俯下身子，吻住我，轻轻的吻，并不是像平时那样激烈的亲吻。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在我耳边说着，“晚上的时候好好表现。”一句话就让我脸上立刻绯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轻笑了一声，又吻了吻我的耳垂，然后牵着我回到车上。
从观后镜中看着后座的孩子，却发现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始以为云端是受欺负了，不愿意说话，后来才发现他是不能说话。
我发不出声音。
他在纸条上写到。
刚劲有力的字体，他写了一手很漂亮的字。
我笑笑，摸摸他的头，问他叫什么。他眼神立刻变得暗淡无光，摇摇头。
我想，他大概是一个因为先天有疾病，就被家人抛弃了的孤儿。
“云端，从今天起，你就叫云端。”我看着窗外天空中自由漂浮的云朵，我呢喃到。他抓着我的手，我回过头看着他，他就一直一直点头，像一只像主任邀宠的小狗。
我笑了。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请求让云端留下并没有花费很多得精力，乔群听完之后就点头了，让祥叔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我帮忙摆弄着云端即将要住的房间的小物品，然后看见云端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
之前因为脏兮兮的没有仔细看，现在却发现他真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五官很精致。他见我盯着他看，有些腼腆的低下头。我上前拉着他坐在床沿，“云端，你以后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当然，你如果不喜欢也可以不要待在这里。”
他立刻摇摇头。
“你不想待在这里？”我笑。他头摇得更厉害了。小脸变得红红的。
我不再逗他了，摸摸他的头发，“云端今年几岁了？”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右手竖起食指，左手伸出整个手掌。
“15？”微微有些惊讶，他看起来小小的样子，怎么会有15岁呢？这样一个孩子又是怎么样孤独地成长起来的呢？
洗干净了的云端看上去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有着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气息，但身上有挥散不去的忧郁气息。
伸手将云端抱进怀中，感觉他有一瞬间的僵硬。“云端，别怕。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我尽量让声音缓慢轻柔一些，轻轻拍拍他的脊背，感受着他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然后手臂环绕着我的腰部，回抱着我。
自此之后，我的生活变得不再那样单调了，有一个孩子每天陪在我身边。
云端告诉我他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后来就没读了，因为付不起学费。我听了很难受，想要乔群帮忙让他重新上学，但是云端摇了摇头，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不用，我待在家里陪着你就好。
并不是多么煽情的话语，却让我一瞬间感觉到鼻子酸酸的，于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那以后云端就算是嫌弃我，都只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哟。”
本来只是一句戏言，但是那个孩子却是那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眼中是那样肯定的目光。看着那样的目光，有些晃神，那个时候，我突然就觉得没准真的会有一个人可以陪着我的，即使在乔群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当时的我是多么的自以为是。
云端从一开始就只是欺骗我而已。那郑重其事地点头不过是想要得到我的信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