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想做的事情?这句话把许山岚问住了,他从小到大没自己做过几回主。习武、参加比赛、念书、考大学,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毫无悬念的。他唯一主动过一次,就是带着大师兄回家,可是跟丛展轶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他做主。
许山岚忽然想起早上谢永天那种透着强烈渴望和信念的目光,也许,自己真的比不上他。
郎泽宁见许山岚低头不语,以为是触到了对方什么心事。他稍稍了解岚的家庭背景,因此对他能去当保安才格外觉得不能理解,说不定里面有一些无法说出来的原因。他一拍许山岚的肩头:“算了岚子,什么职业都一样。总之,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对!”徐春风说,“不管怎样,咱哥们没说的!”
许山岚抬起头,抿嘴笑了笑,说:“好。”
这次实习,很多同学找到了工作,英语系当时还很热门,比较好找,更何况他们读的是师范专业,基本上是要从哪来回哪去,服从组织分配。
课程结束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毕业答辩了,那也不过是形式多于内涵。有人提议,大家趁着都在,不如出去聚会。主意一出,纷纷响应。英语系的女生本来就活泼好动,立刻开始商讨去哪里玩才够痛快,最后决定到附近的“夜猫子”。
夜猫子是个迪厅,在那一圈很有名气,据说越夜越疯狂,不是一般的地方。郎泽宁一听不由皱起眉头,他对这种混乱的处所一向没好感。可徐春风没去过,顿时来了兴致。更何况旁边封玉树还加上两句:“夜猫子啊,还行吧。”一脸极为熟稔的样子。徐春风就爱跟封玉树叫号,当下立刻赞同:“就去夜猫子!咱也疯狂一把!岚子,你不许不去啊,咱们哥仨得同进同退。”
许山岚目光流转,望望这边,再望望那边,黑亮的眼睛泛起笑意,说:“那就去吧。”
75.迪厅
夜猫子在S城很有名气,建筑外部造型也极有特点,属于那种从街这头一眼就能看到,绝对不能混淆。英语系女生相对开放许多,有几个甚至是夜猫子的常客,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相比之下,除去封玉树,这几个男生倒颇为保守。郎泽宁全身心地创业、赚钱、哄小受;徐春风没钱,也没那个时间;至于许山岚,钱也有时间也有,就是没这份心思。
可这也是他们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好与不好就这么一回,于是全班同学倾巢出动,九点在夜猫子门前集合。
许山岚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刚一进去只见眼前黑乎乎一片,好半天才适应昏暗的光线,和郎泽宁徐春风,还有几个女生,坐在圆形的沙发上。封玉树一看就是轻车熟路,张口叫服务员,点吃的点喝的,居然还要了几盒香烟,极为得瑟地一仰头,对一众女生爽快地说:“想要什么随便点,我买单!”引得女孩子们齐声尖叫。
徐春风不屑地瞥一眼,嘴里嘟囔:“有什么了不起。”招手叫服务员,“啤酒先给我来两打,好吃的随便上,反正不是我掏钱。对吧,岚子?”
许山岚抿嘴笑:“对,挺对。”
同学们这回可放开了,一个个瞅着在学校挺矜持的女生,谁知道一进迪厅像换了个人似的。有好几个还特地化的妆,黑眼圈像被火刚熏过,浓浓重重地占了半张脸。长靴、短裙、紧身上衣,青春的韵味和美感一下子凸显出来。
徐春风左看右看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封玉树跟漂亮的女孩子一杯一杯地喝啤酒。手上也没老实,趁着模糊不清的光线,一个劲地占女生便宜;许山岚不吸烟,酒也很少喝,只看前面的表演。
一个自称“二奎”的主持人上场了,说话风趣幽默,就是“黄”了点。女孩子们不好意思,捂着嘴吃吃而笑。紧接着表演开始,有唱歌的、演杂技的、跳舞的、还有唱到中间一口气吹三瓶啤酒的。观众们不停地鼓掌欢呼,气氛渐渐趋于热烈。
“二奎”一边忙着主持节目,一边不断提醒大家:“好戏还在后面,还在后面。”他眨巴着大饼脸上的眯缝眼,神情十分暧昧猥琐。
果然,一个多小时之后,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所有人眼前一片漆黑。音乐声陡然调转,变成辗转婉约的曲调,毫无韵律可言,反倒像是某种呻吟。许山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种声音让他想起自己和大师兄情动时的喘息,身子微微发热。他难耐地挪动,换个姿势坐着,听到旁边徐春风问郎泽宁:“这是什么啊这是,这不是晚上小猫叫春吗?”
这句话说得声音大了点,周围几个忍不住喷笑。
乐曲正若有似无地在耳边吟唱,两个穿着仿佛印度女人的演员迤逦而来,隔着轻薄的纱裙,依稀可见妙曼的胴体。
这回不只是许山岚,徐春风和郎泽宁都有点坐不住了。郎泽宁拿着酒杯借喝酒把目光转向一边,徐春风干脆低了头,嘴里喃喃咒骂:“我靠什么玩意啊。”
“没见识过吧?让你见识见识。”封玉树兴味盎然,连连鼓掌叫好,还吹几声口哨。女孩子们看得挺坦然,反正她们有的我也有,有什么不能看的?就当是在公共浴池里了。
两个女人在台上开始慢慢地跳舞,真是慢慢地,一举一动柔软得像是撩拨。仿佛溶了的蜡,流出的油,宛转湿滑,带着五分挑逗。然后,她们一点一点、一件一件脱去身上为数不多的布料。
徐春风看直了眼,张口结舌半晌说出一句话:“我的妈呀,脱衣舞!”
许山岚和郎泽宁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现场气氛极为火爆,观众们亢奋嘶哑的叫声几乎要冲破屋顶,中间夹杂着女人兴奋的尖叫。封玉树拼命鼓掌拍桌子,恨不能冲上去替两个演员脱一件。旁边女同学打趣他:“看把你激动的,怎么,你也要上去表演那?”
“来呀。”封玉树放肆地笑道,“我不怕,你敢上我就敢上,来不?”
徐春风冷笑一声:“你真是纯爷们。”
“拉倒吧,纯爷们才不是他。”另一个女生笑嘻嘻,一指许山岚,“在那儿呢!”
许山岚脸红红的不敢抬头,他性子腼腆得很,哪敢看这种表演,心里一直在想:这可不能让大师兄知道,他能打断我的腿。
封玉树瞥了许山岚一眼,他其实打心眼里看不上对方,只不过许山岚会功夫,他惹不起。今天刚喝点酒,又见到这种表演,周身跟打了鸡血似的,见许山岚缩肩弓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立刻来了精神,叫道:“纯爷们纯爷们,上去展现一下呗?你联欢会上不是表演得挺好吗?我腿特长,哈哈,哈哈!”
徐春风一拧眉毛站起来就要发火,却被郎泽宁按住。许山岚淡淡一笑,也不见有多生气。这时,台上的表演结束了,令人遗憾的是,两个女人身上竟还剩了几块布料,恰恰挡在最惹人遐思的部位,下面响起观众们狼嚎一般的叫声。
午夜十一点半,夜猫子的士高时间开始了,铿锵的节奏一下一下直砸到人的心坎上。女孩子们纷纷下场,随着音乐声摇摆。五色斑斓的光柱打在舞池里,映得所有人五迷三道醉生梦死。封玉树酒劲上涌,和几个女孩子们喝几杯,觉得不过瘾,往徐春风他们这边走过来。
“来,郎泽宁,咱俩喝一个。听说你的补习班办得不错,我妈还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和平区这一带她好使。”
郎泽宁拿起酒杯,绕过封玉树的话题,对许山岚道:“眼瞅着就要毕业了,咱哥几个这辈子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咱们同住一个寝室,同在一个班级,这也是缘分。来,住过一个寝室的喝一个!”说完,一仰脖,干杯。
“好!”徐春风和许山岚也干了。封玉树听着不太对味,但毕竟对方是喝了酒的,于是也干了,回头乜着醉眼瞅许山岚:“我跟你说岚子,我一点也不佩服你,不就是会武术吗?术业有专攻,我比你学习好吧?”难怪封玉树心里不得劲,他好几个有点意思的女朋友其实都是冲着许山岚来的,这样风流倜傥的封大少如何受得了?憋了四年的气,今天借着酒劲发泄出来,“有本事,咱就比喝酒,谁喝得多,谁才是纯爷们!姐姐妹妹们都看着啊,你们就是裁判!”“咚”地一声,一瓶酒被封玉树重重地蹾在桌上。
女孩子们齐声尖叫,大家都喝了酒,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
郎泽宁皱皱眉头:“出来玩何必,要疯回去疯,别让人看笑话。”
“不行,不行!”封玉树不耐烦地拨开郎泽宁的手,“就现在,许山岚!”
许山岚瞧瞧徐春风一脸担忧的神情,再看看周围人个个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笑道:“既然出来玩,就玩个痛快,你说怎么喝。”
“好!”封玉树端起杯,咕嘟咕嘟倒满,一举杯,“来!”一口气灌了下去,擦擦嘴,盯住许山岚。
许山岚想了想,没说话,拿起一瓶啤酒来,在桌沿上一磕,瓶盖“砰”地飞出去。他站起身,酒瓶一倾,金黄色的液体直灌入口中。
女孩子们看得傻了眼,直到许山岚灌下整整一瓶,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好:“许山岚许山岚!太厉害了!岚子你真棒!”
“靠,就这个?”封玉树不服软,拿起瓶起子也开了一瓶,一仰脖喝下去。
许山岚没等对方把空瓶子放下,随手启开一瓶继续喝。
啤酒这玩意,度数不大不容易醉,但是容易涨肚。很多人一杯一杯喝能喝不少,就是不能直接用瓶,容易吐。封玉树喝一瓶就不行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抚着肚子,只觉得胸腹间一股意往上涌,涨得难受,强忍着还能喘上点气。不料许山岚这么勇猛,已经第二瓶了。
封玉树骑虎难下,这时候不能不喝,打开一瓶二话不说也灌下去。
这时不只他们几个同学,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聚过来围着他们指指点点。许山岚第二瓶喝完,直接开第三瓶,女孩子们倒吸口凉气。徐春风见封玉树憋得脸色惨白,坏心眼地凑过去,狠狠一拍他的肚子:“行啊老封,你挺有量啊。”
封玉树早已是强弩之末,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出丑,被徐春风这么一打还能忍住?哇地一声狂吐出来,刚喝那点酒全贡献给大地母亲了。
许山岚一口气灌下三瓶,轻轻把空瓶子放到桌上,不再理会呕吐不已的封玉树,一招手:“来吧,去跳舞!”
十来个女生簇拥着许山岚,嘻嘻哈哈地步入舞池。都是年轻人,在这种地方不知不觉就会亢奋起来,随着强劲震撼的节奏摇摆。酒劲一点一点泛上来,脑子里有点晕,可也很清醒,有一种豁出去的,不管天崩地陷,不论今夕何夕的畅快感和幸福感。
许山岚跳舞极富美感。在迪厅里跳舞本来就没有固定动作可言,只要跟上节拍,自由发挥,大部分人不过是扭腰摆胯摇头晃脑而已。而许山岚本身就有武术的底子,还练过一段时间爵士舞,跳起来不是一般的漂亮。尤其几个高难度动作,引得周围人尖叫声此起彼伏,都忘了跳舞。
封玉树在底下越看越恨,他把酒吐出去,清醒了不少,也正因为如此,更觉得丢脸。封玉树爱耍帅爱出风头,成为人们的焦点早已习惯了,什么时候这么出丑过?越想越憋气。他正咬牙切齿,冷不防瞧见桌子上的可乐,忽然来了个主意。
他极为熟稔地走到角落,拍拍一个男人的肩膀,一言不发递过去五十元钱。那男人扫一圈,见没人主意,从兜里掏出几小瓶药水递给封玉树。
封玉树把药水倒进啤酒里,等着许山岚。
过了半个多小时,几个人才从舞池里走下来。许山岚很开心,眼睛在灯光下格外地亮,和徐春风郎泽宁有说有笑。封玉树把啤酒递过去,一扬眉:“许山岚,有本事你再干一个!”说着,自己也拎起一瓶。
许山岚问:“你还没吐够啊。”
徐春风哈哈大笑。
封玉树涨红了脸:“你敢不敢喝?!”
许山岚耸耸肩,无所谓地一仰头,一瓶酒倾泻入喉,十几秒钟就见了底。
76.斗殴
封玉树没给许山岚下太过分的东西,他也不敢,他就是买了一种叫泰诺奇的药水。这种东西兑在可乐或者啤酒里,能让人产生幻觉,跟磕了摇头丸似的,只不过没那么癫狂罢了。封玉树没想把许山岚怎么着,他就是想看看岚子出丑。
年轻人,谁没干过荒唐事呢。
若是别人,比如徐春风那样的,估计这次好不了了,那玩意劲儿挺大,一般人承受不了。药劲发作之后,很多行为无法自控,有大喊大叫的、有呵呵傻笑的、有摇摇摆摆跳大神的、有平伸着胳膊嚷嚷我要飞的,不一而足。不过那种感觉也的确挺好,好像一下子成了神,飘飘忽忽幸福无限。但也正因为无法自控,当时发生什么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十分危险。
许山岚当然也是一般人,也承受不了,他没想到封玉树能给自己下药,事实上他连迪厅有药这种事都不是很了解。听说过,可没遇见过,警惕性极低,接过封玉树递过来的啤酒,毫不犹豫灌下去。
他抬手擦嘴的时候,就看出封玉树的表情有点不对劲。那犊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挂着一种期待什么的诡异的神情,好像随时准备张开嘴大笑一场。许山岚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一定是中招了,他下意识地斜过酒瓶看了看,还没等看清什么,就觉得脑子开始发晕。
许山岚的反应不是一般地快,没等药劲完全发作,伸手一把就拽住了封玉树,怒斥道:“你给我下药!”
封玉树不料他还能保持清醒,着实吓了一大跳,白着脸没敢出声。旁边郎泽宁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快,快去弄点凉水!”徐春风拎着个空酒瓶撒丫跑向洗手间。
已经来不及了,许山岚眼前一片模糊,浑身上下似乎轻了许多,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充斥全身。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完全听不清说什么,与之相反,他好像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封玉树眼瞧着许山岚身子轻轻地摇晃,脚下踉跄,知道药效发作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的袖子还被人掐在手里呢,连忙握住许山岚的手腕,想要挣开。
哪知他刚一搭上许山岚的胳膊,对方猛地转过头来,直直盯上他,黑沉沉的瞳孔亮得惊人,瘦削的脸庞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一抹凌厉的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凶悍的气势。封玉树像是被饿狼盯住的兔子,吓得差点跳起来,哆哆嗦嗦地说:“岚……岚子,别……对不起还不行吗……”
封玉树一边说一边往后躲,谁知许山岚攥着他的袖子攥得死紧,他现在只想赶紧走开,用力一挣:“放手!”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颤抖,许山岚的拳头夹着风声正中封玉树的左脸。这一下又快又狠,封玉树“嗷——”一嗓子,差点趴地上,眼睛充血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孩子们发出刺耳的尖叫,纷纷让开。许山岚把封玉树死死按在一张桌子上,左右开弓揍的那叫一酣畅淋漓,酒瓶子碎了一地。那桌的客人不干了,能来迪厅的哪个是好惹的?正喝酒泡妞呢,被你过来搅合,还把酒都打烂了,那能行吗?细看还是一帮嘴上不长毛的小崽子。当下一个大光头过来推搡许山岚:“干什么呢?要打出去打去!”
许山岚耳边嗡嗡的,他听不清,这种感觉很像在擂台上和人比赛的时候。观众们的欢呼呐喊全成了黯淡的背景,眼前只有他,只要打败他!那种亢奋也一样,浑身像着了火,叫嚣着要宣泄。丛林曾经说过他,情绪调动起来极不容易,可一旦调动了就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