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虫父子——Meris

 正文：

 小毛毛虫破卵而出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家伙，身上光溜溜的。他只知道自己是个毛毛虫，自己要吃青绿色的树叶，就像他身体的颜色一样。 他每天都抱着一根树枝来回来去地忙着啃叶子吃，新鲜的叶子好吃极了，一点点嚼下去又香又脆。可是有一次他吃得太得意忘形了，吃着吃着把自己的后脚抓着的叶子咬到断，一时捉不到东西，整只虫都狠狠地向下摔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在空中身子一扭抓住了根树枝，连忙用十对小脚抓得紧紧的，挂在树枝上喘粗气。 树枝被他坠得一颤，一片叶子上的另一只毛毛虫也随之一抖，进餐被惊扰。他呸了一口叶汁，“真是个笨蛋。” 小毛毛虫有些委屈地向那只虫望去，只见他全身碧绿碧绿的，好看极了。后背上长着两对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的假眼，更主要的是他的身上从上到下都长满了密密的毛毛。 第一次见到同类，小毛毛虫立刻陷入了对他虫生的思考之中。他是个毛毛虫，自从他从那个窄窄的壳里出来之后，他就是孤独的。世界原来这么大，到底是谁创造了他呢？ 肯定不是那些美味但低贱的食物，也不是总在头顶上盘旋觊觎他许久的凶鸟。 可他总算遇到了一个和自己相同的家伙（除了毛毛），小毛毛虫歪着脑袋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很早很早以前就写在他的小脑袋里的词：爸爸！ “你一定是我的爸爸！”小毛毛虫激动地说。 大毛毛虫不屑地继续啃树叶，“谁是你爸爸，秃子。” 小毛毛虫张大的嘴巴一时半会儿合不拢，他被狠狠地打击到了。不知道是因为爸爸不认他，还是因为被骂了秃子。 小毛毛虫委屈地爬到大毛毛虫身边，“爸爸，毛毛虫一定要有毛吗？” “当然，不然怎么叫毛！毛！虫。再有，谁是你爸爸！”大毛毛虫扭过头去用屁股对着他，继续勤劳地啃食。 小毛毛虫觉得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于是握紧了小小的前足，“我一定会努力啃叶子，好好地长出一身漂亮的毛毛来的！” 大毛毛虫对他的志向嗤之以鼻。虽然从没下过这棵树，可他已经是个年长的毛毛虫了，丰富的虫生经验告诉他秃子是不会长出毛来的，努力啃叶子只会把他变成一个臃肿的大胖子。 可这个小家伙光秃秃的，水灵灵的，小脑袋小身子看起来灵巧极了，大毛毛虫可不想他变成会和自己抢地盘抢食物的大肥虫。 于是支起前身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小秃，你这个样子就很可爱了！” 小毛毛虫被这一拍拍得飘飘然，高兴地扭起了身子，“爸爸喜欢就好！爸爸爸爸！小秃小秃！” 大毛毛虫突然觉得欺负弱智儿童充满了罪恶感，收回手来咳了一声道：“总之，你不要吃得太多，不要和我吃一片叶子。” 小毛毛虫乖巧地点点头，“爸爸爸爸，你不要在这里吃了，越往上的叶子越好吃哦！我带你去我的树枝去吃！” “笨蛋！”大毛毛虫拍了拍小毛毛虫的圆脑袋，“太往上会被鸟发现的！” 小毛毛虫捂着头，“我那根树枝没问题啦，不会太靠上也很隐蔽……来嘛爸爸！”说着扭过身子爬回到了树干上，一点一点匍匐着地往上爬。 大毛毛虫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傻瓜！你身为一只毛毛虫，竟然连毛毛虫的爬法都不会！”说着自己爬到小毛毛虫身边，“像这样，后脚跟上，弓起身子，前脚松开抓住上边，这样反复。爬得很快的。” 小毛毛虫效仿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爸爸真厉害！有爸爸就是不一样！这些也是你的爸爸教给你的吗？” 大毛毛虫摇摇头，“我没有爸爸，这些是我自己慢慢学会的。” 小毛毛虫停止向前爬，歪头看向大毛毛虫说：“你真可怜……不过现在好了，你没有爸爸，但是你有一个儿子啦！” 毛毛虫爸爸跟着小毛毛虫爬到了他的树枝之后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的叶子看起来的确很好吃，而且安全环境也有保障。怪不得这个小呆瓜到了现在还没有被鸟吃掉。 啃了一口附近的叶子，发现这里的叶子的确比他那根树枝上的美味。这才对小毛毛虫的品味稍感认同，也不再计较什么领土问题了。 两虫废话不多说，各自找了片叶子忙碌了起来。 啃完了四分之一的叶子，毛毛虫爸爸瞥了一眼小毛毛虫，发现他的一片叶子已经快吃完了，不禁傻了眼。半晌才喊了出来，“吃货！不要再吃了，还想把自己的落脚点都吃掉然后掉下去吗？” 小毛毛虫这才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爬回了树枝上，咂咂嘴说：“爸爸，你吃得好慢啊……” 小毛毛虫刚孵化没有多久正在长身体，而他已经吃到饱和期了，再吃下去生长也十分缓慢，事实上在小毛毛虫掉到他的树枝上之前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开始结蛹了。哪里比得上他年轻气盛胃口好。 挥了挥爪子说：“我昨天吃得太饱，今天没什么胃口。” 小毛毛虫用小胸足蹭了蹭树枝，“那，那小秃也没什么胃口，小秃也不吃了……” “傻孩子，”毛毛虫爸爸爬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壳，“你去吃吧，多吃一些才能赶上我，才能变成漂亮的蝴蝶。” “什么？！”小毛毛虫舞动起前肢来，“我会变成蝴蝶吗？” “当然！”毛毛虫爸爸笑着说，“你只要好好吃饭，总有一天会变成漂亮的蝴蝶的。” 小毛毛虫又食欲大涨，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毛毛虫爸爸也选了片树叶吃了起来，可是总是克制不住困意，吃得很慢很慢。 不过在此期间他总是要提醒小毛毛虫不要把脚下吃个精光，那个小家伙身子会不慎咬到自己的腹足然后嗷嗷叫上半天。 没过几天，小毛毛虫蜕了一次皮，这个时候已经长得不小了。他有些担忧地趴在爸爸身边，“爸爸，你说照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得比你还大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再吃饭了……” “说什么呢！”毛毛虫爸爸义正言辞地冲着他的后脑勺甩了一爪子，“变得比我大又怎样？不吃饭会死掉的，不吃饭就没法变成蝴蝶。” “可是你是我的爸爸，我不想变得比爸爸还大……” 毛毛虫爸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冷冰冰地说：“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爸爸，所以你比我长得大也没关系。” “怎么会呢！爸爸就是爸爸！”小毛毛虫忙乱地挥动着三对胸足。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是你的爸爸。”说着向小毛毛虫爬去。 毛毛虫爸爸很快就爬到小毛毛虫身边。先是用灵巧的胸足按住了不解地扬起来看他的脑袋，紧接着把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压到了小毛毛虫的身上。他的胸足、腹足都紧紧地夹住了身下的小毛毛虫。 小毛毛虫开始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十分无辜地问：“爸爸，你要干什么？你想吃掉我吗？” 毛毛虫爸爸笑道：“我的确想吃了你，可是……” 他的两只强有力的尾足向小毛毛虫的肉屁股探去。小毛毛虫浑身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有，手感滑嫩柔软。 毛毛虫爸爸就连脚上都长满了毛毛，所以当他用脚夹住自己的时候，小毛毛虫只觉得浑身痒痒的，又有些刺，被爸爸用尾足抚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一定被蹭破了！ 小毛毛虫委屈地想。 “喜欢我这样碰你吗？”毛毛虫爸爸的声音在小毛毛虫的脑后响起。 小毛毛虫连忙使劲摇头。 毛毛虫爸爸笑了笑，继续用尾足向小毛毛虫的身后，更深更隐蔽的地方摸索去。 小毛毛虫夹紧了已经抖成筛子的尾足，试图把自己的肉屁股都缩回去，可惜在毛毛虫爸爸毋庸置疑强势的拨弄下效果甚微。 很快小毛毛虫的十对小脚都抖得厉害，要不是爸爸在他的身上压着他就要抓不住树枝掉下树去了。 “如果你是一只雌性的毛毛虫……” “爸爸我不是！”小毛毛虫连忙哭着喊了出来。 “我是说如果……”毛毛虫爸爸叹了口气，“如果你是一只雌性，我是一只雄性，我们要这么做……” 说着毛毛虫爸爸用自己的一只尾足狠狠地顶了一下，小毛毛虫嗷地叫了一声，缩紧了自己的屁股。他娇嫩嫩的肥屁股被爸爸又粗又硬，还长满毛毛的后腿顶了进来，他又疼得哭了出来。 “我们这么做，才能生毛毛虫宝宝。” 压在小毛毛虫身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小毛毛虫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这种事情我们现在不能做，因为顶到那里去的地方不应该是我的脚，而是另外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只有等我们变成蝴蝶之后才会有。”说完之后把脚抽了出来，“现在你明白了吗？” “呜呜……我明白了……”小毛毛虫嚼着眼泪打着泪咯，“我不是雌雄毛毛虫，我不能给爸爸生小毛毛虫宝宝……” “笨蛋！”毛毛虫爸爸愤怒地抽打了身下的小毛毛虫一下，“我是说，生宝宝的事情是我们在还是毛毛虫的时候不能做的！所以我根本没有可能是你的爸爸！” 说着气呼呼地从小毛毛虫身上爬开，自顾自地去顺自己的毛毛。 小毛毛虫使劲把脑袋扭过去观察自己身后的伤势，他全身太光滑了以至于连爸爸身上硬硬的毛毛都没有插上一两根，总体来说没有受什么外伤，可屁股里边就不好说了。最主要的是他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创伤，真是被吓得惨了。 又自怜自艾地抽泣两声，小毛毛虫用前爪拔了拔爸爸，“爸爸爸爸，那是说，等我们都变成了蝴蝶，我们就能做那种事情了吗？小秃就能给爸爸生小宝宝了吗？” 毛毛虫爸爸一时间哑口无言，最终轻轻拍拍他的脑袋道：“总之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刚刚对不起，爸爸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小毛毛虫这些日子牟足了力气猛吃，很快又蜕了一次皮，身子又胖了一圈。本来这几天到一直都不好意思和爸爸说话，可是刚刚爬过他的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快追上爸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我不再那么小那么可爱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毛毛虫爸爸好像很反感他叫他爸爸，所以这是那之后小毛毛虫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叫他爸爸。 “不，”毛毛虫爸爸看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有些后悔，于是柔声说：“不会的，无论小秃变成什么样子爸爸都喜欢你。再说你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的。” 小毛毛虫翠绿的小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那等爸爸变成了漂亮的蝴蝶，我也变成了漂亮的蝴蝶，我们再做那件事情好不好？我要给爸爸生好多好多小毛毛虫宝宝！” 毛毛虫爸爸头疼不已。看来那次启蒙性教育并不成功，反而给他灌输了更奇怪的东西到那个又呆又傻的小脑袋瓜里。 总之，一切等这个小家伙顺利长大之后再说吧，到时候他自然会明白。 这些天毛毛虫爸爸的行动越来越缓慢，胃口也越来越差了，经常会吃着吃着就打起瞌睡来。他知道这是快要到结蛹的时候了，这让他总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可是自从小秃认定他当爸爸之后，他就越来越依赖自己了，还有一天比一天傻的趋势。说他什么他都乖乖地听了，可是从来不长记性。要是没有了他，这个小傻子真不知道会死在鸟喙子中呢还是掉到树下摔死呢还是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吃掉了一大半。 反正他现在不能就这样撒手睡去，他还要等小秃再长大一些，再坚强一些。 一直就这样强撑着就导致了毛毛虫爸爸的脾气异常暴躁。蠢孩子干了点什么稀疏平常的蠢事都会惹来一记老拳，叶子吃掉一半就要住嘴，爬树的姿势不标准也要被踹。小毛毛虫权当这是父亲的威严所在，于是敢怒而不敢言，成日里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而且怒还要偷偷地在暗地里怒，抓住他没留神的机会瞪上一眼，要不就在心里无声地顶顶嘴。 毛毛虫爸爸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太不让虫放心了。要早点把事情和他说明白了的好。 于是找了个艳阳高照的正午，当两虫都惬意地趴在树叶上消化食物的时候，毛毛虫爸爸声严色厉地说：“小秃，你一定要学会自己生活，爸爸总有一天会先你一步走的。” 小毛毛虫几乎跳了起来，“什么？爸爸不要我了吗？！我不要爸爸走！” 毛毛虫爸爸狠狠地拍了他一下以作安抚，“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我已经老了，就要变成蛹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爸爸离开我！”小毛毛虫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脑袋不松开。“你嫌弃我身为毛毛虫身上却没有毛毛吗？没关系的，等我变成了蝴蝶也许会长出来。你要是嫌弃我胖，等我变成蝴蝶也会瘦下来。我会变得美美的，爸爸不要不要我！” 毛毛虫爸爸被他的胡搅蛮缠搞得头晕脑胀，不耐烦地推开小毛毛虫，“我都说了不是不要你了，我比你老上那么多，我们本身就不该有这么多交集！” “我不管我不管！”小毛毛虫又大哭着扑了上去，“总之爸爸不能丢下我！” “你这个小混蛋！”毛毛虫爸爸一脚把他踢开，“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 “呜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小毛毛虫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影子疾速向两虫压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毛毛虫爸爸看清了来者，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黑色大鸟。他二话不说一脚把小毛毛虫踢了下去，小毛毛虫坠落了好一会儿才掉到了一片叶子上，之后刚要哭爸爸欺负自己，却看到一只巨大的鸟嘴向着爸爸的方向啄了过去。 “爸爸！”小毛毛虫大声惊叫着。 只见毛毛虫爸爸扎起了满身的毛，弓着身子向大鸟示威。大概是觉得无从下口，大鸟绕着毛毛虫爸爸飞了一圈，最终还是试探着向着毛毛虫爸爸的后腰啄去。 “呃……”毛毛虫爸爸忍着痛，又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鸟。 大鸟死后是被毛毛虫爸爸身上的毒毛毛扎到了，退后了几步，落到一棵树上狠狠地蹭着他的鸟喙。 总之，毛毛虫父子暂且安全了。 小毛毛虫哭叫着向上爬，平日里爸爸教他的毛毛虫族类的爬法统统忘了个精光，像只大蠕虫一样飞速挪动，还有几次险些脚下没抓住掉下去。 “爸爸……”小毛毛虫趴在毛毛虫爸爸身边哇哇大哭。毛毛虫爸爸看起来受伤很严重的样子，漂亮的毛毛缺了一撮，漂亮的外皮也破开了，流出了绿色的血液。 毛毛虫爸爸挣扎着伸手拍了拍小毛毛虫，“好了……别哭了。” 听到毛毛虫爸爸奄奄一息的声音小毛毛虫哭得更厉害了，“爸爸，你要死了吗？！” “咳咳，死孩子……”毛毛虫爸爸强颜笑笑，“爸爸不会死的，跟我来。”说着向靠着树干树叶密集的地方爬去。 小毛毛虫赶紧跟了上去，想要扶着爸爸走可又无从下手。最终只是紧紧地跟在爸爸蹒跚的身影后边。 “都是小秃不好，不听爸爸的话，爸爸才会被鸟咬……”一边走还在一边自我检讨。 毛毛虫爸爸用标准的毛毛虫爬法向前爬，每爬一步都是一阵剧痛。只好放弃身为毛毛虫的节操，效仿笨孩子的蠕虫爬法一点一点地往前蹭。看得小毛毛虫又是一阵心疼。 毛毛虫爸爸终于在一片叶子上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之后说：“小秃啊，爸爸就要睡了，睡着了就不疼了，伤就会好起来。” 小毛毛虫虽然脑袋不灵光，可关键时刻才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抹抹眼泪说：“我才不信！爸爸每次打我后脑勺脸做梦都疼！” 毛毛虫爸爸又被逼得无语了一阵，“反正，这一刻早晚都会来。”说着咬着叶子的一角，吐了一条又细又长的银丝出来。“你别担心了，只要我睡着，伤就会好起来的。” “呜……”小毛毛虫这个时候没法任性地要求爸爸不要睡了，“那爸爸要快点醒来啊！小秃等着你！” “小秃……”毛毛虫爸爸又吐了一根丝，把叶子一边向自己拉过来。之后停顿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小毛毛虫连忙点头，“我在听着我在乖乖地听着！” “我肯定不是你的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直都没有和你讲。” “爸爸永远都是我的爸爸！”小毛毛虫大喊。 “你看看你，身上光溜溜的，而我的身上有很多毛，长得也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你破茧而出的时候会变成美丽的蝴蝶，而我破茧之后会变成蛾子，还是像现在这么丑。” 小毛毛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震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从一开始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不过还是很高兴做了你这么长时间的爸爸。”毛毛虫爸爸又开始拉丝，“小秃，忘了我吧。以后你也会结茧，以后你会变成漂亮的蝴蝶。然后你会找一只美丽的蝴蝶夫人，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这样才是毛毛虫的一生。” 毛毛虫爸爸很快就把那片叶子拉近自己，把自己遮蔽起来。之后他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他睡着了。身体慢慢地变硬，皮毛开始变形变色。 小毛毛虫才不会听爸爸临死前的鬼话呢，他又哭了一阵之后狠狠握拳下定决心，要守在爸爸已经开始尸变的尸体身边。 当然事实证明他没有毛毛虫爸爸想象中的那么傻，他知道饿了的时候要爬远一点吃饭，总是围着爸爸的话会把周围的树叶都吃光，这样爸爸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这样小毛毛虫每天所需的运动量就大了去了。跑到远处的树枝上吃叶子，吃撑了就爬回到爸爸身边趴着歇息。爸爸的身体越来越硬了，小毛毛虫小心翼翼地敲过，咚咚作响。不知道爸爸在里边听不听得见。 这几天他又蜕了一次皮，已经变得又肥又大了。他想一直守着爸爸等他破茧而出，可是这些日子总是控制不住食欲，像是为了结茧前的最后冲刺。 随着他的长大，有些事情他慢慢地就知道了。比如说毛毛虫到底应该怎么爬啊（果真爸爸是对的），雄性毛毛虫应该和雌性毛毛虫做那种舒服的事情（爸爸还是对的），毛毛虫变成蝴蝶以后有的只能活上一个星期……唯独这件事情爸爸没有对他讲过。 这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到底是狂吃猛长早日结茧破茧化蝶呢，还是像现在这样守在爸爸的尸身旁边等着爸爸变身？ 他们本身就有不小的年龄差距所以第一个选择看起来十分诱人，可小毛毛虫又怕自己自顾自地结茧了爸爸要是在这个时候破茧，看到他已经变成了硬硬的讨厌的小家伙，就会不理他自己飞走去给他找后妈去了。 关键时刻，怎能错过！ 在这无尽的矛盾带来的无尽苦恼之中小毛毛虫依旧继续着单调的生活，从别的树枝到爸爸身边，从爸爸身边到别的树枝。每天都会对爸爸讲讲话，内容都是一些关于虫生的心得体会，关于世界观虫生观的建立。当然，还讲出了他有多爱爸爸，他怎样期待着长大之后和爸爸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不知道爸爸听不听得见…… 不过很多时候像结茧的时机这种虫生大事不是一只虫的主观意识所能决定的。那天小毛毛虫照旧趴在爸爸身边说话，说着说着就打起了瞌睡，说着说着嘴中就分泌出丝液来。等他意识过来，他已经把自己裹在叶子上了。 就这样吧…… 小毛毛虫想。 爸爸，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等我变成漂亮的蝴蝶，和爸爸一起飞呀飞呀飞呀的…… 随着浑身的一阵剧痛，毛毛虫爸爸从沉睡中苏醒。他正在破茧而出。 浑身都像裂开一样，硬着头皮把自己从硬壳里顶了出来。慢慢地挤出来之后毛毛虫爸爸就站在自己褪下来的蛹上舒展开翅膀。 翅膀还没干他就看到了在他身边的一颗茧，他急忙拖着沉沉的翅膀爬了过去。用头上粗粗的触角敲了敲他的壳，发现还是软软的，小家伙刚刚睡去不久。 脸上的泪花还没干呢。 “傻孩子。”毛毛虫爸爸这么说道。不过他知道这个傻孩子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看够了傻孩子，翅膀也干得差不多了。毛毛虫爸爸振了振翅，飞了起来。 小毛毛虫变得越来越小。 他在空中看看自己的身体，果真是一只蛾子。黑色的翅膀上长着两对恐怖的大眼睛，躯干仍旧臃肿肥大，还长着许多许多毛毛。 毛毛虫爸爸首先在他的领土范围内巡视了一圈，找到了几处花丛觅食点。这样等小毛毛虫醒来之后就可以直接带他去吃好吃的东西了。不过小家伙醒来之后看他这个样子，多半不会愿意认他这个爸爸。 这都无所谓，毛毛虫爸爸只想守着他。 尝了尝红色碗状的花，呸呸呸，甜过头了！不过估计小秃会喜欢。 这片花园的小黄花很对他的口味，一定要带他来尝尝。 小东西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 毛毛虫爸爸落在小毛毛虫身边，用触角轻轻摸了摸他的茧。 一定还早呢。 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一定能的。 毛毛虫爸爸呸了两口鄙视了一下自己的龟毛，然后把手上的花粉蹭了一点在小毛毛虫的茧上。 香不香？想不想尝尝？快点出来吧快点出来吧…… 毛毛虫爸爸对自己的鄙视更深了。 这些日子毛毛虫爸爸孜孜不倦地当起了护虫使者，当初这个地方选得好不好被大坏鸟盯上，可是时常会有大蚂蚁和小蚜虫来骚扰。毛毛虫爸爸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把这些贱民通通赶走。一只凶恶的背后长眼的黑色大蛾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小家伙的壳越来越硬了，身体变成了枯黄色。毛毛虫爸爸知道有一些美丽的事情正在这个小小的壳中发生。 毛毛虫爸爸夜以继日地重复着看小秃——采花——看小秃——采花，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那个静静躺在那里不知多久，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哭闹的小东西动了起来。 “坏蛋放我出来！大坏蛋放我出来！不然我咬破你的鸟儿胃！”朦朦胧胧的声音透过壳子传了出来。 毛毛虫爸爸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第一时间紧张地立起了翅膀，身上沾的金黄色花粉洒了一叶。 一定很痛。 毛毛虫爸爸在一边来回来去踱步。 真希望能替他疼。 可是破茧这种事情一定要自己争气才行。 毛毛虫爸爸暗自给他打气。 茧的背上裂开了一条小缝，小毛毛虫一边骂大鸟一边努力地向外钻，“死鸟，被我撑开了吧！叫你咬我爸爸！” 毛毛虫爸爸强忍住上去狠狠地给他一下的冲动，焦虑地说：“再用力一点！” 像是听到了毛毛虫爸爸的声音，小毛毛虫加快了破茧的动作。 很快，背上的裂痕变大了。一团湿乎乎的东西从裂痕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整个身子都钻了出来。 小毛毛虫长叹了一口气，见到毛毛虫爸爸毫不迟疑地大哭着就要扑上去。 毛毛虫爸爸向后退开两步，“傻瓜，先把翅膀展开啊！不要碰我，翅膀会变形的！”皱皱巴巴的一团难看死了。 小毛毛虫委屈地“哦”了一声，抓着叶枝开始舒展翅膀。 正是虚弱的时候，却也不忘和爸爸倾诉，“爸爸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做梦都在想着一点要赶快长大变成蝴蝶来找爸爸！可是时间过得好慢啊！爸爸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没有给我找凶凶的后妈吧？” 毛毛虫爸爸笑笑说：“这附近没有蛾子，倒是看到了许多漂亮的蝴蝶，只可惜人家都看不上我。等你翅膀展开了，我看看你的花色给你找一只合适的当老婆。” “我才不要！”小毛毛虫抖抖触角，“爸爸你也不能见异思迁！”之后又盯着毛毛虫爸爸猛流口水，“爸爸你的样子和我想的一样，果真好帅！” 这孩子应该不会睡一觉醒来就聪明到知道奉承了，这只能说明他的审美观和他那点智商一样可怜。虽然毛毛虫爸爸的乖宝宝是个脑袋发育不全的残疾儿童，毛毛虫爸爸还是有点沾沾自喜。 小家伙的翅膀干得差不多了。 他的翅膀是黄色的，像最好吃的花蜜。黄色的底色上长着华丽的黑色花纹，长而纤细的触角，三对精致修长的脚，纤巧的身子，果真很漂亮。 比他见过的所有蝴蝶，所有花，所有的风景都漂亮。 毛毛虫爸爸几乎要看得痴了。 可那个小混蛋看到自己的翅膀还有些失望，“要是我的翅膀上也能有像爸爸那样的大眼睛就好了……” 毛毛虫爸爸斗争了一下决定说一次真心话：“你这样最美了。” 抛去这其中的痛苦不说，看他破茧而出，就像看着一朵娇嫩的花一点点绽放。 毛毛虫爸爸很庆幸自己见证了这一时刻。所有的等待和心焦，所有的辛勤和操劳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其实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为了一路保护着这个呆呆傻傻又天真可爱的小家伙顺利地成长起来，保护这对美丽的翅膀能够在天中飞翔，在花丛中流连。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说着毛毛虫爸爸展翅飞了起来。 回头看去，小毛毛虫像小时候那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身体轻盈地舞动着，翅膀带起来的气流轻轻地扇在他的脸上，带着新生的甜美气息。 有点痒。 一只黑蛾子和一只黄蝴蝶的二虫生活惬意极了。 两虫每天等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就去花丛中饱餐一顿，天天都有甜美的花蜜可以吃。蛾子爸爸本身更喜欢夜间活动，但为了看儿子在太阳之下飞舞的美丽身影，也就天天陪着他白天觅食。 小家伙一点都不挑食。有的时候蛾子爸爸找到一朵花落在上面，刚准备开吃就发现身后吹来一股香香的气流。小蝴蝶轻轻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将盘在嘴里的长长口吻伸了出来，在爸爸的脸边试探，好像他比花蜜还要好吃一样。 蛾子爸爸被他弄得有些痒，就摆动着触角驱赶他，结果又细又灵巧的口吻和他的触角缠在了一起。蛾子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任由他调皮。 这只没有节操的花蝴蝶，时时刻刻散发出勾虫的香偶素，附近的蝴蝶都快被他勾引过来了。可是他一只也看不上，天天缠着爸爸。蛾子爸爸当然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而且他知道，小蝴蝶求偶的香气都是为了他一个人散发的。 可是交配过的蝴蝶生命会减短很多，有的雄性蝴蝶交尾过后两三天就死了。蛾子爸爸可不想为了快活那一下子，就连性命都断送掉了。本来在破茧而出之后，他们总共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不长了。 两个虫就一直这样下去有什么不好？直到两虫都老得飞不动了，吃不动了，再这样落在同一朵花上，做一个再不会醒的美梦。 况且更主要的是他们都是雄性，还是父子（就当是吧），做这种事情是没有结果的。既然这个小家伙死心眼地和自己耗上了，他也只能放弃找雌蛾子的念想，一心一意地陪他，谁当他是他的爸爸呢（就当是吧）！ 近来小蝴蝶总是追着他问：“爸爸爸爸，你还能活几天？” 蛾子爸爸掐指算算，“还有六天吧。” “哦！那我也一定要努力活到那个时候！” 第二天小蝴蝶又问：“爸爸爸爸，你还能活几天？” 这次蛾子爸爸长了个心眼，装模作样地算算之后道：“还有十几天吧。” 这下小蝴蝶一筹莫展了，“可是我觉得我活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 蛾子爸爸拍拍翅膀安抚他，“努力一下可以的。” 第三天小蝴蝶又问：“爸爸爸爸，你还能活几天？” 蛾子爸爸被问得不耐烦了，挥挥触角道：“直到你死掉的那天。” 小蝴蝶叹了口气，“那好吧，那我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第四天小蝴蝶又问：“爸爸爸爸，你还能活几天？” 这次蛾子爸爸耐心地回答：“你放心吧，我不会死在你前头的。就算我老得开始掉鳞片，我也会一直陪着你身边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小蝴蝶扭捏地来回来去摆动着触角，“我看到好的蝴蝶都在做好像很快乐的事情，但是快乐的雄蝴蝶没多久就死掉了。我是想，等到我和爸爸的最后一天，我们就做这样的事情好不好？两只虫抱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开！” 蛾子爸爸被他的小家子神态逗笑出来，“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会很快乐？在我们还是毛毛虫的时候，那次，你快乐吗？” “很疼，但是……是爸爸就……”小蝴蝶突然炸起触角扑腾着翅膀，“哎呀你告诉我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蛾子爸爸伸出触角来碰碰小蝴蝶的触角，没有说什么话，他就安静下来了。 可怜兮兮的小眼睛望着他，“爸爸，我等着你哦……” 有一天，他们都飞得累了，就在一个花朵上停了下来，是他们都最喜欢的黄色小花。蛾子爸爸喜欢它淡淡的香气，而小蝴蝶恐怕就是爱屋及乌了。 “爸爸，你还飞得动吗？”小蝴蝶气喘吁吁地问。 “飞不动了。”蛾子爸爸也在喘个不停。 “那……”小蝴蝶红着脸爬到了蛾子爸爸的身边，伸出口吻来探探爸爸。 蛾子爸爸轻声对着他的触角说：“抓好。” 然后他抓住了一朵小花，向着小蝴蝶弯过了身子。 小蝴蝶也把修长的身体向着爸爸弯了过去，两虫的尾巴很快就碰到了一起。蝴蝶爸爸用尾巴上的把握器抓住了小蝴蝶的尾巴。一根硬硬的东西缓缓地捅了进去。 小蝴蝶夹紧了触角，一个劲地抖个不停。 很快地，爸爸的东西开始充满了他的体内，几乎要把他整只虫都填满了。 他好像整个虫生都在期待着他们紧紧相连的这个永恒的一刻。 替爸爸生小宝宝，那些都是小孩子的傻话。他只是想要和爸爸在一起而已。从一只小小的傻毛毛虫，到一只光溜溜的傻大肉虫，到一颗硬邦邦的傻茧，到一只漂漂亮亮却依旧傻傻的小蝴蝶。 太阳慢慢地落了下去，一天的温度被一点点抽离。 花丛中密密麻麻地开满了黄色的小花，轻风带起淡淡的清香。在花丛深处，一只黑色的蛾子和一只黄色的花蝴蝶，静静地纠缠在一起，像一朵永远都不会凋谢的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