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即白——三千海棠

作者:三千海棠  录入:01-18

32.湖蓝长衫的青年

一旁的树丛中,翩然落下一湖蓝长衫的青年,他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斜飞入鬓的剑眉一挑,端地一派风流俊逸。阿澈看见他,高兴的叫起来:“清泉哥哥!”要挣扎下来,去抱他的清泉哥哥,只是被江城手臂勒住下不来。江城望着快落山的残阳,深沉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曲清泉笑着走过来,猝不及防抬脚一踢,将他踹出老远,磨牙道:“去你娘的巫山云雨!老子怎么会在这儿?老子自然是在这儿挤你,跟你上床的!”他话虽粗鲁,但动作语调却优雅的很。那女人见了听了直咋舌,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这一会儿竟遇上俩死断袖。

江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他是受了伤,要不然就凭他曲清泉,再练个十年百年也休得挨上他的衣角,心中微恼,见阿澈呆呆愣愣看看自己,又看看曲清泉:“上床是要跟城哥哥睡在一个床么?那我睡哪里?”阿澈委屈的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嘟嘴道。江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左右看看没事,怒气消了一些,拍拍他身上的灰,把他抱起来,给曲清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指着树上的女人,道:“这小娘们是罗生堂木兰门香主杜海棠,曲大哥,如今我受了伤敌不过她,你若帮我杀了她,你要我怎样我都答应。”

曲清泉笑道:“杀了她倒无所谓,可我曲清泉无门无派,没有势力可依靠,一个人可对抗不来整个罗生堂。”江城道:“这个曲大哥倒不用担心,她是个小喽啰,论资历,论武功,论计谋均不如萧蝶,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爬上了堂主的床,才提为香主的,她此番前来,不过是为立件大功来巩固地位。曲大哥你不一定非要弄死她,你只需用颠倒散将她药疯,再划花她的脸,叫那风流的罗生堂主看这疯婆子一眼便觉恶心,哪里还会为她报仇。”那杜海棠听得心惊,他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讲的不差毫厘,况她与堂主有染,鲜少人知,这阴险的小子如何得知?又听他计策歹毒,与自己在堂中的所做所为有得一拼,不禁怒从中烧,抽出腰间短剑便向江城刺去,曲清泉见状,指间轻抖,银色的细针只奔杜海棠面门,杜海棠连忙回收短剑,斩落银针,曲清泉飞身上前与她纠斗。江城在旁冷眼旁观着,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背起阿澈,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进入玉流山庄的地盘时已是深夜,江聪早备上马车亲自守候在此。江城先前为护着阿澈被人一掌拍在背部,现下又背着阿澈飞奔数里,见了师父,神经为之一松,再也压抑不住内力翻涌的气血,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下午,映入眼睑是师父担忧的布满血丝的眼,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给了他一个爆栗,吼道:“你个不省事的玩意儿!”哭肿眼的阿澈扑过去,揉着江城的头,对江聪道:“不许你打我城哥哥,我……”被江城一瞪,阿澈吓得身子一缩,噤了身,窝在江城怀里不敢动。这三天,江聪就没给阿澈什么好脸子,阿澈怕他的很。一旁的慕容玉拉住他,道:“阿聪,莫生气。”江聪瞪他一眼,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跳着甩开他的手,回头又冲江城吼道:“就是因为这破孩子的娘,雪儿她才死的,如今,你要是因为这破孩子死了,你让我……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你娘。”江聪的语气有些哽咽,慕容玉搂着他,轻抚他的背顺气安慰。阿澈将头埋在江城怀中,想哭不敢哭的抽噎。

江城扶着额角,痛苦道:“师父,我头疼的厉害,带着你的姘头先出去,让我静一静,好不好?”他话里带着刺儿含着酸儿,江聪愣了愣,喃喃道:“你在怪师父?我以为我是为你们好……”江城自知说话重了,可也收不回,于是茫然道:“我知道啊……我知道的。”

阿澈从江城怀里偷偷抬眼,瞧见慕容玉拉着江聪走开并将房门关好,这才“哇”的一声哭开,江城抚着他的头,哄道:“好啦好啦,知道你受委屈了。”阿澈呜呜哭着道:“叔叔说我是扫把星……呜呜呜……说我全家都是扫把星……呜呜城哥哥扫把星是什么?是不是特别坏的东西?”江城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别听那怪老头胡说八道,就算阿澈是个扫把星,哥哥也是喜欢的,谁让阿澈是哥哥唯一的弟弟了。”不觉联想起墨白被师父逼着离开时是怎样一副凄惨场景,叹口气,喃喃道:“你受了欺负受了委屈,还能趴在我怀里哭两嗓子,可我的墨白受了欺负受了委屈,找谁哭去呢?”阿澈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打着噎道:“城哥哥不要……呃……难过,阿澈呃……阿澈会陪着城哥哥找到墨白哥哥。”江城抬起袖子擦他脸上的泪,亲了一口,笑道:“嗯,好,我记住你说的啦。”

33.大理

大理自古便有“风花雪月”的美称,此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山水风光秀丽多姿,而此时恰雨后初晴,推开窗便可见远处山谷里云雾缭绕,如烟如絮。近处的湖泊碧波荡漾,偶尔有几只水鸟从水面斜飞而过。

“知月,大理风光秀丽无双,应是不虚此行了吧?”玄色华衣的男子看着倚窗而立欣赏窗外美景的白衣公子笑道。白衣的公子回过身来,柳叶细眉,秋水明瞳,宛若女子般精致的容貌染着男儿的英气,是浊世里的翩翩佳公子。此人正是一年前,离开云锦城找寻江城的许墨白。江城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他又无半点江湖上的经验,加之心思惶惶、心不在焉,出了云锦城尚不足三个月,被人用无色无味的软筋散给迷倒,幸得去大理办差的武定侯秦朔相救,倒真应了自己说过的那句‘人傻可运气好’,可昔日不得宠的武定侯府的大公子,今日的武定侯秦朔的恩情却也不是白白领受的,况那时他又得到消息说,江城曾在大理出没过,便一路随同秦朔来到大理,一边找寻江城,一边协助武定侯办差。江城自是没找到,却帮着秦朔完成了一件大案。

墨白听他唤他知月,皱了一下眉,笑道:“嗯,论钟灵毓秀并不亚于江南。”秦朔兀自倒了一杯茶,坐于一旁,他生的英挺俊朗,此时只这样随意坐着,端着白瓷青花银托小盖盏,一手轻夹杯盖,却也显出一副威严贵气,不容侵犯的气派来。秦朔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墨白笑道:“此行多亏了你,要不然那大理瑞王也不会这么乖乖就范。”避开他炙热的眼光,墨白淡淡一笑:“侯爷过奖了。”

秦朔听他一声侯爷,不由得皱起眉,心中苦叹一声,语气中便带了几分暗淡些许歉意一丝恳求:“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秦朔’,原是我对不住你,日后常常愧疚难过,也曾派人寻你,你或许知道我那时是逼不得已……”

“那些我都明白也早已不计较了,只是……侯爷何时才能叫我的名字——许墨白?”秦朔听他说‘早已不计较’心内隐约生出些不快失落来,由此猜想他此时恐怕只会计较他那所谓的师哥便更加烦闷不已,他话语虽是一派温柔,但暗里却是强硬‘侯爷何时才能叫我的名字——许墨白’,摆明了你不认同我是许墨白,我便与你一直生疏,想他秦朔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爬到这侯爷的位置,虽说不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近年来却是极少有人敢于他忤逆或是叫板,当下心中各种不快更甚,却都强自压下,转移话题道:“瑞王生性谨慎多疑,我料定他会将账册贴身珍藏,知……墨白又是如何知晓那账册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其侍妾身上?”他的秦知月在外流落长达六年之久,心跑野了,早不似以前那般听话懂事,可他秦朔有的是方法把他强留在身边,有的是时间将他身上那些野气给抹掉,暂时便也顺着他的意,只要眼前这个人是他的,有何必局限于叫什么名字。

墨白知他心机深沉,虽叫了自己一声‘墨白’,却并不是出于真心,于是笑容里更添几分客气疏离,道:“刚开始墨白也深以为如此,我就想如果我是这位多疑谨慎的瑞王爷会将账册藏到何处,于是便把能想到的地方,甚至是他本人的我都摸索了几遍,却依旧一无所获,正一筹莫展,忽地想起江……师哥说过的一句话。”

秦朔听他说起师哥时,脸上露出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温柔以及刻骨铭心的思念,心中不禁一阵酸涩郁卒。墨白接着道:“师哥说过,一个人最想隐藏的也许就是这个人最大的死穴。”那时的江城不过15、6岁,却狡诈的像只老狐狸,跟师父有得一拼,自己比他大了一岁多,在他面前,用他的话讲就是‘天真善良的令人发指’,不让他随便伤人,不许他使阴招要磊落,不准他暗中挑拨胡不归同宁家公子的关系……他笑嘻嘻的答应,却从不遵守,当他再一次伤人性命,自己正气凌然跑去责怪他时,他却神色严肃的整了一句‘你知道吗?一个人最想隐藏的也许就是这个人最大的死穴。’许是见惯了他的不正经,突然一下子正经了适应不了,抑或是真如他说自己‘天真善良令人发指’,傻不拉几就接了句“为何?”他神色依旧严肃道:“因为他最想隐藏的是他所没有、所珍惜,想要用尽一生去保护的。许墨白,你就是我的死穴啊,我想护你一世天真善良。”其实江城那番话挺驴头不对马面的,偏偏自己那是就昏了头,面皮发烫骂句“神经病”便晕晕乎乎往回走,走不远,却听他在后面道:“真看不出胡不归这厮哄人真有两把刷子,听他对宁璟言说时,我还笑话他来着,没想到,倒是挺管用的。”声音小小,却偏偏能让他听到,墨白恨不得上前撕了他……

34.他有什么好!

秦朔笑道:“我只知他最想隐藏的是那本账册,那本账册确实是他的死穴。”墨白摇摇头笑道:“可还记得他的侍妾玉令?”秦朔道:“有注意过,站在一堆姬妾里不甚出眼,瑞王待她也并无特别。”

“的确不出眼。根据侯爷所提供的案宗与情报,我调查到,玉令原不叫玉令,也并不是大理富商的女儿,她本是宫中为宫俾,唤作叶儿,随瑞王出宫后才改名叫做玉令。在瑞王小半生的起起伏伏中,身边的人来来走走,这个女人却是一直陪伴他的。为何要为她改名?又为何要销毁她原来的身份?

秦朔为他斟上一杯茶,墨白道声谢,抿了几口,继续说道:“察觉出她得不同来,我便易容到瑞王府,仔细观察时却发现瑞王是个用情至深的人,那一堆的姬妾不过是掩人耳目。下人们待玉令与其他姬妾并不同,眼中多了几分尊重与巴结,且瑞王只有见玉令时,眼中才会有一闪而过温柔温暖,瑞王偶尔会朝着玉令所居的方向凝神细望,所以我猜想玉令才是瑞王心中所爱,是他的死穴。”

秦朔赞许看着许墨白,道:“所以,你便从玉令手上下手,盗出那本账册。”墨白叹气道:“我是没想到那本账册果真在玉令身上,那本账册关系道瑞王的身家性命,把它交给玉令偏食把命也给了她,万一瑞王有何不测,玉令也凭那本账册可保住自己。”秦朔道:“若是那本账册不在玉令手中你打算如何?”墨白自嘲的笑了笑:“便会以玉令的性命做要挟,逼他交出账册。”看到秦朔极为赞许的目光,墨白心中叹道:看来这世间,只有江城对我算是对我最真的了,若是他在,这些事定是他来做,宁愿我去埋怨他,也不要我埋怨自己。再次避开他的目光,墨白道:“毕竟百万两上缴的税金不是小数目,朝中库银紧缺,淮河两岸洪水泛滥,需要救灾银。根据我朝律法,瑞王爷怕是要贬为庶民,也许……这样并不是坏事,最起码可以安安心心同玉令过日子了。”

秦朔听他这番话,颇有感叹艳羡之意,心中一热,又瞧他冠玉的脸上一双眸子盈盈润润,眉宇间点点清愁,分外惹人怜惜,头脑一热,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桌上一带,欺身压上,桌上的茶碗被推落下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墨白正在愣怔间,给他压个没反应,回过神来既无奈又恼怒,脸上却不表露出来,笑问道:“侯爷这是把墨白当做什么呢?男宠么?”

秦朔逼近,看着他秋水一般的眸子,正色道:“ 不!从来都不是!我一直将墨白看做一生的伴侣!”从第一次见到他,看到那一双美丽的眼里除了恐惧惊慌以外的、令他惊艳的倔强不屈服,心中便蓦地一跳。于是从来都冷眼旁观、生性薄凉的秦家大公子,对追来的打手抽出三尺的青峰……日后的相处,他发现这少年确实讨他喜欢,外表逆来顺受骨子里却是坚韧不屈,够聪明不莽撞,然唯一的缺点便是太善良。所以他教他武功,教他是手段,耍计谋,纵然他心不甘情不愿,他也要逼迫着他去做,他要他成为可以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他要把他一起拉入黑暗之中,让他陪着自己,不会再只有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于暗黑之中……

“侯爷错爱了,墨白这颗心早已叫那人偷去了。”

“那我便将这颗心抢过来!”秦朔啃吻着墨白曲线优美的脖颈,哑着嗓音道。

“那人狡猾的紧,他偷走的东西没人能再夺的回。”

“呵~不试试怎么知道。”边说着,边一把扯开墨白的衣襟,露出大片肌理匀称白皙的胸膛。

墨白轻笑着,双手附上那人宽阔的肩背,飞薄唇缓缓凑近那人耳边,无比诱惑的动作,吐出的话语却是无情:“只要侯爷不介意墨白叫床时,喊出是‘江城’这两个字,那,便来吧。”伏在他身上的人听了这话,身子一僵,那张英挺俊朗的脸变了几变,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看透他心意一般,墨白又道:“当然,侯爷也可以封着墨白的哑穴,这样墨白便只能在心里想作是‘江城’而不能喊出来了。”

秦朔恨恨地放开他,想端起茶杯狠狠的灌上几口凉茶来灭灭怒火和欲火,却只看见满地的碎碴子,素知墨白的软刀子厉害,却没想到如今更是炉火纯青。咬牙切齿道:“他有什么好!”墨白从容的坐起身,整理不整的衣衫,道:“他一点也不好。”正如师父所言,那混小子相貌不出众,性子说好听了是机智,不好听了便是奸诈,虽号称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实吧,就是爱暗中使绊子耍阴招的‘小人’一枚,可这些“却并无妨碍,只因他是江城啊。”

35.大理瑞王爷

弯腰走过可有虎头的矮门,经一段长长走廊,便见着那黑漆森严的铁皮大门,把守在铁门狱卒自是识得这位白衣温雅的公子,武定侯身边的红人。狱卒们恭敬道:“许公子。”许墨白笑道:“辛苦了。”说着便将一大锭银子悄悄放在其中一个狱卒手中,悄声道:“给各位一点心意。”狱卒喜开颜笑,这位春风拂面的许公子出手真是大方,于是道:“公子可得赶快些,王爷现在可是要押往京城的重犯。”许墨白道:“在下知道各位难处。”

牢中甚是阴暗,混杂这发霉和屎尿的气味,墨白心下恻然,好好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竟沦落到这般田地,而害他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始作俑者却是自己,于是心中愈发的内疚。在狱卒的带领下,一直到牢狱的尽头,才看见自己想要见的人,毕竟是为王爷,这间牢房不知要比之前路过的要好上好些倍,瑞王爷的衣衫洁净,即使是在这样阴暗的牢狱之中,雍容的气度仍是不减,只是憔悴了许多。狱卒识趣的退到一边,许墨白将酒从铁栅栏的缝隙处递了过去,道:“是玉夫人让我带来的,她说这是三年前你们一起埋在梨树下的梨花酿,如今绵甜甘冽、香味协调,正好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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