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既少了很多宿敌,也使中原手握至宝的人放松了警惕,这样我们得到的机会就大些,也相对容易些。至于在西域,那些号称武林正派的人之所以灭了赤魇宫后而没有大肆声张,是因为使得手段太不光彩,有损他们的颜面。”
蓝孔阙握了握袖中的拳,他们这样隐忍,化名换了身份在中原不回击只躲避,并不是害怕与武林正派无敌,与天下人无敌,他们只是不想让八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之一旦,更不能看着宫主不惜性命背负了无数血债和骂名换回来的一切突然间幻化为虚无。
秋长安没有心情去追究那些伪正派用了什么丢人手段,就他上赤魇宫那一路上看到的无数残肢断臂时,就看清了他们嘴脸,但现在最主要的是他在蓝孔雀从来都不变的脸上看到了嗤笑,以及大大的白眼。秋长安从来都没曾想过那样小的几乎是没有的眼睛,竟然还可以翻白眼,而且还是那么大的白眼!
“若是此次青云派一事,被发现是赤魇宫所为,后果会怎样?”秋长安问得有些紧张。
“与天下武林为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五冬蝉‘和最后一件宝物‘祈龙舌’怕是很难得手了。甚至有可能为了阻止赤魇宫拿到手,会提前将它毁了。那时宫主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赤魇宫上万宫众也就白死了。”
蓝孔阙微微低了低头,他的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的波动。但是秋长安始终觉得那个人也在担心,在害怕,但更多的是坚定,以及对自己的主子无怨言的信奉。
“祈龙舌在哪里呢?”
“现在还没有下落。”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白崆夜是嗜血狂魔,骄奢淫逸,甚至有更多更多毁灭性的缺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无数人的生命。
但对于秋长安来说,他看到的白崆夜虽然有时冷漠甚至是无情,但他也会伤心,也会心痛,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的这些无情并不能说明他没有良心,他不懂温情。他也是人,有自己的悲欢苦乐,酸甜苦辣,很多人习惯将这些发泄出来,而他只是喜欢放在心里而已。
秋长安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不会像寺院里的得道高僧一样,悲天悯人。他只是秋长安,平凡的多年之后就会是一类灰尘,但他爱他,自从决定了抛弃一切都要追随他的时候,便无怨无悔。不管那个人是杀人狂魔也好,嗜血恶鬼也罢,他爱他,连他的阴狠歹毒,冷漠无情也会爱的彻底!
只是他为他心疼,有些事情,他秋长安虽然不懂,也不明白他带地想要做什么,只是纯粹的心疼他独自默默地背负。
“公子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冒着与天下武林无敌的风险,非要得到那些宝物?”跟了公子这么长时间,他不像是贪财的人。
“救一个人……这些天下至宝,每一个都可解万毒延年益寿,但所有的凑在一起,却可以起死回生。”
救一个人,救谁?孔雀不愿再说,秋长安便没再多问。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让白崆夜背负了无数骂名,就连赤魇宫都舍得牺牲了去救他或者她?就算已经早就魂飞归去,也要令他/她起死回生?
这个一直没有出现,却让所有人时时事事都为了他/她的人,竟莫名的秋长安格外的心焦。
第九章:燕三淮
到铆州的第六天,秋长安房里出现了一个人。
秋长安看着对面从一进来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男人,而且还是个三角脸肿泡眼黄牙蒜头鼻胡子拉碴,身材矮小微胖的男人,这模样,不正是传闻中逢赌必输,翻墙营盗,人送外号胭脂贼的燕三淮?
秋长安有些惊讶,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中,而且还是在他还没醒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但看到旁边一直很是镇定的孔雀,他就有些明白了,想来这个燕三淮也是赤魇宫的人了。
“胭脂贼燕三淮?”秋长安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秋长安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亡了的大魔教真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啊!若是那些此时正在心里偷着乐的武林正派,知道自己丢了正道的脸面用下三滥的手段灭了的魔教此时仍活的风生水起的话,岂不是要气的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秋长安?”
对方问,只是为何是娇滴滴的女人声?
“你……你……你……”秋长安‘你’了半天没憋出来半句话,孔雀明明说燕三淮是纯男人,怎么现在却是女人声音?
燕三淮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
“你……”
对面的燕三淮了然,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抬起左腿,将一直满是灰尘的靴子重重踩在凳子上,一只胳膊搭在腿上,将那张倒三角满是乱糟糟的黑胡茬的脸凑近秋长安,咧开嘴露出一口的大黄牙“嘿嘿”笑了两声,一拍胸膛,豪气万千的说道:“我自然是女人,如假包换!”
说完就将脸上一大把的胡子扯了下来,手伸到衣服内,在胸前摸啊摸,直到将秋长安吓出一身的冷汗后,才突然的动了动脸上蝌蚪似的又黑又短的眉毛,欣喜的“哦”了一声,继而喊道:“摸到了!”
然后就见一只手从胸前开始一直到头顶,揭下来了一张又薄又有弹性的皮子来。
之后站在地中央使劲的抖了抖,末了还跳了几跳,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地上就多出来了很多零碎东西。
有铆州前街最出名的枣蜜糕三两个,雕花竹筷两双半,啃过一口但看不出是什么家禽的肉退,一堆塞着不同颜色小塞子的小青瓷瓶,一个可爱小巧的老虎枕,刻了金字的狼毫,几根不知品种的鸟毛,等等等等,只是为何会有一只绣着金丝鸟的男人穿的靴子?看这尺寸,站在地中央的那个人明显的穿不了,而且,这靴子上的图案,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在哪见过呢?想不起来了……
又抖了抖,看着再没什么东西掉下来后,地中央之前那个矮胖肿胀的人,穿着的黑衣显得就有些太过宽大,但动一动还是隐约可见衣下窈窕的身姿。
接过身后默默无闻的孔雀兄突然递过来的湿布巾狠狠抹了把脸,顺带着擦了擦大黄牙擦了擦手,此时屋里已经没了三角脸肿泡眼黄牙蒜头鼻胡子拉碴,身材矮小微胖的燕三淮,多了个梨花一枝春带雨,俏生生娇滴滴的大姑娘。
秋长安又一次张大了嘴,睁大了眼,小心肝止不住的抖了几抖,这几天的刺激太多了,甚至让他有些一下子接受不了。
对面的那个人,他曾经在青鸾馆顶楼糊窗纸的时候看见过,不正是当时乘坐莲花顶,轻纱轿,被吹吹打打的众人簇拥着游花街的,催魂楼的一代头牌名妓翠莺姑娘么?
“你是催魂楼的翠莺?”秋长安伸出去指着对方的手指有些发抖,他不是怕,他只是有些心惊。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燕三淮为什么是个矮胖子,为什么被叫做胭脂贼。那分明是因为此人身上装的零碎太多,才硬生生给撑出来的,矮是因为身为女子,自然没法和男子的身高相比的,偷盗前要搽胭脂,是因为他是她,本就是个姑娘,姑娘家自然是极爱胭脂水粉的。
“我不仅是催魂楼的翠莺,我还是赤魇宫大名鼎鼎无所不能万人之上两人之下的右护法!”翠莺姑娘将胸膛拍的咚咚响,话语间满是骄傲。
秋长安悄悄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两人之下估计就是指赤魇宫宫主和左护法了,只是为何连催魂楼也是赤魇宫的?谁说赤魇宫亡了?谁说赤魇宫在西域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明明在中原他们也早就做到了称王称大的地步,遍地都是他们的人!
秋长安还在心里感叹着,突然感觉手臂一紧,低头看去,一双涂满丹蔻的青葱玉手正握着自己的手臂。抬头望去,这双手的主人睁着一双奇亮的眸子满脸兴奋的瞅着自己。
秋长安感觉自己又出了一头的汗,颤着声线小声问道:“翠……翠莺姑娘,有何事需长安代劳。”
“没事没事。”翠莺凑近秋长安,笑的很是好看。
“宫主曾经救过你?”
“是。”秋长安如实回答。
“宫主答应了收你为小厮?”
“是。”秋长安还是如实回答了。
翠莺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头,宫主从来都是懒得去救人,就是有人躺在他脚下,他也懒得动一根手指头。而且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宫主从来都不要小厮伺候,更不许有人接近他的后殿,这次却破天荒的收了秋长安跟在身边,而且还让赤魇宫堂堂暗处蓝孔阙寸步不离的保护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宫主在乎他!
“宫主对你好不好?”翠莺对秋长安眨着眼睛笑的很暧昧,肯定是照顾的很好啦,要不然对面那个白白净净的俊俏少年,怎么会一听到这句话,就会不好意思的连脖颈都覆上了一层粉红,宫主简直就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牛的人!
“……公子对我很好,公子的大恩长安永世难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翠莺,秋长安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好奇又兴奋的小火苗在‘兹兹兹’的燃烧着。
“不要永世难忘了,就这一世竭力报答好了!”翠莺大力朝秋长安瘦削的肩膀一把拍上去,将对面的人拍的一下子没站稳,打了趔趄。
“翠莺姑娘说的是,我定会竭力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公子!”
翠莺看着秋长安很是坚定地眼神,又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身形,这幅单薄瘦削的小身板,若是保护宫主,只怕是炮灰的命,而且宫主那样强悍的主,怎么可能需要人保护!
“对宫主以身相许!时刻黏在他身边,这样才能做到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翠莺的歪理本来是应对某人的,现在用在秋长安身上似乎也不错。翠莺眼里的小火苗越烧越兴奋,射向脸红的少年,满脸热切的等着他回答,快答应!快答应啊!
秋长安感觉现在脸红的都快要烧着了。他从来没想过以身相许这回事,也不敢想。虽然外界传言赤魇宫宫主好男色,而且自己也看到了赤魇宫里全是清一色的少年,只是没得到他亲口承认,他仍然是不敢万分的确定。况且这一辈子他都打算留在他身边,只要他不赶他走,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假如他有喜欢的人,他也可以默默的希望他们安好。
翠莺心焦的等着秋长安的回答,却见他一直脸红红羞答答的咬着唇,一会开心一会又皱眉,再开心再皱眉就是没回答她出的主意,不禁有些着急。在催魂楼那么长时间,对感情一事早就了若指掌,这样处于暧昧之间而不自知的人,最需要有人在关键时刻推他们一把,最主要的是她不讨厌秋长安,看着挺顺眼,单单纯纯粉粉嫩嫩,最适合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的宫主下手。
“长安,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们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智勇双全满腹经纶坚贞不屈所向披靡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一身正气临危不惧风华正茂举世无双胸怀凌云之志富可敌国武功盖世风华绝代不喜女色只好男色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赤魇宫宫主?”
翠莺双手扳正秋长安的双肩,严肃的看向他的双眼。
秋长安很是窘迫,从没遇到过这样直接大胆的女子,她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好像心里想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了,忍不住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喜……喜欢,可……可是”可是他真的不喜女色只好男色的吗?
可惜秋长安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兴奋的打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长安啊,你一定要找准时机诱惑我们的宫主大人,早些让他将你扑到床上,吃干抹净!”翠莺的双眼冒着冲天的火光,好期待看见那个冷清闷骚的男人突然变身为热情妖娆的大魔鬼,嗷嗷嗷!好期待!好期待!
秋长安羞窘的就差遁入地下了,着急的想解释自己没想过那些啊,只是被兴奋过头的翠莺次次打断。
在秋长安灼红着脸追着窜来窜去的翠莺,试图让她听自己解释的空当,翠莺已经手脚麻利的又将自己变成了燕三淮,只是这次衣服里偷偷塞进了这间客房里的茶壶茶碗,一盘点心,装饰用的蓝釉瓷盘……
“要去微茫山么?”一直未说话,端端正正坐着,又被大家忽略做了半天背景的蓝孔雀,在翠莺打算要走的时候,终于慢吞吞,一字一顿的插了句话。
“是啊,我去暗中掩护宫主。”说完跃向了屋梁。
秋长安看这阵仗是解释不清楚了,便也放弃了,懊恼的抬头看了翠莺一眼。
这一看差点看去了自己的半条命,因为屋顶上破了一个大窟窿,风一吹还有泥土簌簌的掉落下来,想来翠莺就是从哪里进来的。
在秋长安抬着头大睁着双眼惊讶的张着嘴望天的时候,翠莺身姿轻巧的又落在了屋中。
蹲在在刚来时抖落在地中央的那堆杂货里翻找着,看到了那只绣着金丝鸟的男人靴子后,高兴地一把抓在了手中,用手爱怜的拍了拍,仔细的收入自己的怀中,后又觉得不不对劲,又将靴子拿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支雕花竹筷。
“啊!这支筷子竟然在这里!我找它找了很久了!”说完眼泛泪光很爱怜的放在脸上蹭了蹭。接着又在那堆杂货里刨了刨,刨出了其余的五支雕花竹筷。
“小安子,我觉得我们两个特别投缘,我就送你一双我特别喜欢的血骨筷作为见面礼。你可别小瞧它呦,它可以当做武器,当做发簪,当做尺子,夏天放在床头可防蚊虫,野外生存的时候可驱毒蛇,还可以防迷药的哦。最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双筷子,走到哪吃饭都很方便的呦。”
说完扑闪着一双真诚的大眼,将筷子塞进秋长安的手中。
秋长安委屈的心里满是泪花,这本来就是一双筷子,名字却还叫的那么血腥,最主要的是作为筷子,其中的一只是他眼睁睁的看见它被人从一只靴子里拿了出来,他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拒绝。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公子么?这可是个机会哦。”翠莺眨着算计的眼睛望向秋长安,就算他没什么话要带给宫主,她也会添油加醋的帮他扯上一堆。
秋长安认命的将筷子收起来,对着翠莺说道:“帮我转告公子,要他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就算没有拿到五冬蝉,一定要留着命回来。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急急的去翻放在客房大箱子里的包袱。
“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有一把剑帮我带给公子要他防身用。”
“不用了,公子从不用剑,也最讨厌刀剑。”翠莺望向秋长安的方向,如实说出自家宫主的怪嗜好
秋长安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失望的将已经抽出了一半的莲花剑鞘慢慢的塞了回去。
他竟是讨厌用剑的。
翠莺走了,秋长安默默地将地上她留下来的那一堆杂物收在了一个包袱里。之后就是和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的蓝孔阙一起,静静地呆呆的,端正的坐在桌前发愣。
第十章:梦梨花
铆州的傍晚很有些冷,秋长安披着自己的旧披风靠在窗前发呆,孔雀出去办事,说是一会就会回来,只是不知道办的事是不是和五冬蝉有关。
翠莺也去了微茫山,这些日子他们连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估计是为了怕走漏风声,谨慎起见才会如此,只是无事可做的秋长安却像煎锅里的鱼,左右不安。
闲来无事,秋长安将最近发生的事好好整理一片。
将前前后后外界的那些传言联系起来一想,这个好赌燕三淮是公子向全天下人投掷的一个幌子,且这个幌子一掷就是一年多,就为了现在到中原盗宝而特意提前铺垫好一个大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