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他想，回头看见迈克正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缓缓的将枪口对准他的前额。
“永别了，美人儿。”
“啪”的一声。
安格感觉有血液溅在了他头上。
没有疼痛，只有冰冷淹没他的思绪，一直延伸到脚底。
脊背发寒。
他看到迈克在自己眼前慢慢倒下。
男人落地的那一刻，他看到不远处，维玖的脸。
他喘着气，双手紧紧握着一把枪。
而旁边，同样握着手枪，眉头微蹙的少年，是露冥。
69.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安格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
身体的疼痛愈加明显，他皱紧眉头，看着血液从腿肚里流出，渗透了衣服。
维玖和露冥都慌了，迅速向这里跑来。
“安格！”
“你没事吧，安格！”
安格抬头，看到两张焦虑和心疼混杂的脸。
“我……很好。”他吞吐道，无法解释眼前这幅诡异的景象。
天色始终阴沉，偶尔有光线透出，但很快就被乌云遮蔽。
维玖上前要将安格抱起，安格看着露冥，少年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清晰的看到他眼中有一点受伤，安格犹豫着该不该说些什么，忽听露冥大喊：“小心！”
他迅速将维玖和安格推在身后，对准不远处“啪”的一枪。
没死透的加利夫瘫倒在地上，嘴唇冒着鲜血。
“你们……会受到惩罚的……”他狰狞的把着地面，指甲里满是肮脏的尘土，“我诅咒……你……”
“啪”的又是一枪。
加利夫断了气，再也无法醒来。
周围横躺着一具具尸体，露冥将枪塞进腰带里，头也不回的对维玖道：“你带安格去找索洛他们，这里交给我处理。”
维玖也不含糊：“好。”
安格担心：“露冥……”
“放心。”露冥的声音在笑，可安格不知道，他琥珀色的眸子已经被伤痛浸染，变得迷茫，没有了往日的清澈，“我知道该怎么办。”
“拜托你了。”维玖说。
露冥没有回头。
维玖抱着安格，迅速向前营的方向跑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格问，“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出现在这里？”
“发生了很多。”维玖说，“不过，要我和他单独呆在禁闭室，一定会死人的。”
“维玖！”安格紧张。
维玖低头看了他一眼：“你很关心他？”
“他……”安格稍稍犹豫，“他就像是弟弟。”
维玖没再答话。
“安格！”忽然从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安格循声望去。
“菜头！”他笑了，立刻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组织了。
“安格！吓死我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如果再晚一点，你被送到刑场去就麻烦了！”菜头说，想要迎上前，但看到维玖，又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
忽然发现安格的腿在滴血。
“你怎么了？受伤了？”他惊慌道。
“把医药箱拿来！”维玖说着，将安格抱到附近的营房里。
营房中还站着三四个人，看到维玖，他们立刻一脸警惕。
“愣着做什么？”说话的是菜头，“还不赶快帮忙？”
“哦，是。”其中一个男子上前想要接过安格，被维玖冷冷的扫了一眼。
男人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医药箱，医药箱！”菜头翻箱倒柜的找着，终于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把医药箱扒了出来。
另外两个男人帮忙，把桌子拼凑在一起，维玖轻轻将安格放在桌面上，他卷起衣袖，露出一截晶莹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掏出纱布，酒精，镊子等物品。
“有火炉吗？”维玖问。
菜头立刻从外面，搬进来一个小煤炉。
维玖将镊子在火炉上烤了烤，算是消了毒，他一点点拨开安格已经黏在了血肉上的衣服，心疼道：“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安格已经呜咽出声，仅仅是撕破一点表皮，他就已经疼得不能自已。
“菜……菜头。”安格虚弱道，“有毛巾吗？我怕我会叫出来。”
菜头两眼泪汪汪，听到安格这样说，他赶忙揉揉眼睛，四下找了起来。
“毛巾……毛巾……”
那边，维玖已经开始取子弹。
他用镊子拨开伤口，一点点的探入。
“啊！”安格大叫出声。
好痛！
全是都像是要被撕裂一样，他感觉到愈多温热的血液从自己的腿里流出，子弹陷在肉里，被镊子一点点的向外拔去。
“啊！啊！！”
他不想叫得这么狼狈，可是疼痛侵蚀着他每一处神经，他额上冒出汗珠，手指不自觉的颤抖。
“安格……安格……”菜头在一边干着急。
狠狠的咬紧牙关，安格死死闭上眼睛。
疼痛依旧无法散去，就在此时，他感觉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抓住那人的手，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狠狠的，牙齿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
那人只是倒吸一口气，始终没有将手臂移动开。
终于，安格感觉疼痛稍稍减轻了些，他松开了口，水雾蒙蒙的眸子上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索洛的脸。
再一看，男人肌肉结实的小臂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个深深的弯月形牙印。
“对……对不起。”安格惭愧道。
索洛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
身后的维玖已经缝合好了伤口，用棉布帮安格止血。
“安格……”视线与安格对上，少年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疼惜，“感觉好一点了吗？”
“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安格说。
他看到维玖身边放着一个铜盘，盘子里有一颗带血的子弹。
“可以给我看看吗？”他指着铜盘。
一旁的菜头把盘子端了过去。
“如果在子弹上穿个小孔，能当项链带了。”安格弯了弯唇角。
他其实很想笑的，只是他实在太虚弱了，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维玖站起身：“安格的房间在哪里，我带他回去休息？”
索洛看了维玖一眼：“还是等露冥回来吧。”
“没必要。”维玖说，“我才是安格的男人。”
安格听到这话，郁闷的直想一头撞死。
“可是安格住在露冥的房间里啊！”菜头脱口而出。
安格：啊，让我死了吧……
空气一阵诡异的静默着。
维玖脸色阴沉，安格趴在桌子上装死。
维玖上前将安格抱了起来。
索洛立刻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维玖说，“我要带他走！”
“这里是神圣联盟，不是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地方！”索洛道，“更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有明了，部长刚死，成员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个人心惶惶，我就更不能让你们走了！”
两人相互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一旁的菜头道：“安格，要不你先去我那里，斯塔去镇压加利夫手下一小部分叛乱的党羽了，晚上大概不会回来。”
“不行！”维玖否决，“安格必须和我在一起！”
“安格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凭什么由你决定？”菜头不服。
维玖立刻将安格抱得更紧：“安格，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安格一阵头疼：“好了，我知道了。”说着，他看向菜头，“谢谢你的好意，”再看向索洛，“我不会跑的。”最后定睛望着维玖，“我们先回露冥房间吧，嗯……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
……
躺在床上，依旧是周围熟悉的布景，可是身边的人，却诡异的换成了维玖。
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于是在维玖的环抱中，勉强喝了一点牛奶。
唇边还残留着奶渍，维玖俯身，垂着睫毛舔了舔他的嘴巴。
安格看着少年粉色湿润的舌尖，有点脸红。
“我和露冥……”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维玖说，“他喜欢你。”
“其实……其实我也……”
维玖面无表情。
安格咬咬牙，最终还是没骨气的低下头：“……没什么。”
“你好好休息吧。”维玖说，帮他掖好毛毯。
“我还是有点弄不明白。”安格说，“在我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墨本忽然以忤逆罪被关了起来，我和……那个家伙。”维玖皱皱眉，“在禁闭室里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儿，就杀掉了看守我们的人，跑了出来。”他慢慢道，“连索洛和斯塔也被牵连其中，其实都是一些加利夫的党羽在从中作梗，索洛不服，双方人马就打了起来，我们抓到了一个活口，得知加利夫想要处死你，所以我们就立刻去找你……”似乎有些后怕，少年月牙似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幸好……幸好我们找到你了，要不然……”
“别想那么多了，维玖。”安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还活着，我还好好的，不是吗？”
“对。”维玖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吻了一下，“没有什么事，比你还在我身边更重要了……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还喜欢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70.
安格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开口说出自己和露冥的关系吧。
害怕他会受到伤害……可是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真的好吗？
他沉默了，缓缓低下头。
明显察觉到他的感情变化，维玖一阵紧张：“安格？”
勉强笑了笑：“伤口好痛，维玖。”
心疼的摸了摸安格的脸：“我知道，我情愿受伤的那个人是我。”
右手一直被少年握在手里，灼热的温度，透过安格的指端末梢，一直暖暖的融入心脏。
“谢谢你。”他说，“为我做了那么多。”
“我没做什么……”维玖说，“我总是做错事，让你那么难过。”
“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的说出‘投诚’这两个字的，也不是每个人……”安格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在华宵里，在那间阴暗的密室之中。
他看到的影像。
被别人占有，却紧咬着牙关，喊着自己名字的少年。
安格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为了自己。
为了变得有钱，为了可以买给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屈居在凌柏身下。
他理解，所以才更加不忍心去伤害他。
维玖疑惑的看着他：“安格？”
“房子……”安格缓缓抬起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买一座很大的房子给我，现在还在吗？”
“在，当然在！”维玖说，“我有雇人，每星期都去打扫。”
“等这一切都过去了，你带我去好吗？”安格问。
“嗯。”维玖笑着点了点头。
安格也笑了。
“我累了，维玖。”
“那你睡吧，我陪着你。”
“在我睡着之前，不许离开我。”安格警告。
维玖唇角弯起，轻轻在安格头上吻了一下：“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安格闭上眼睛，唇边却挂着笑意。
伤口很疼，但心却满满的，幸福快要溢出来的感觉。
露冥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天色暗下，灰蒙蒙的，看不见月亮。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却微微闪动着。
终于，他低下头，一言不语的离开。
……
一觉醒来，安格看到维玖趴在自己身旁。
他一定是累坏了，细密的睫毛阖在眼底，蝶翼般颤抖。
没有看到露冥……
安格环顾四周。
他还没有回来吗？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醒了？”耳畔忽然传来维玖的声音。
安格回过头，立刻被少年软软的亲了一下。
他稍稍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露冥站在门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一阵心虚。
不由得紧张：“露……露冥？”
“下次亲热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露冥说。
“门明明关得很好，但就是有人喜欢偷窥，我也没办法。”维玖头也不回。
火药味十足。
安格“咳咳”了两声，道：“维玖，我腿疼。”
维玖神色紧张。
“可以去帮我拿些止疼药吗？”
维玖看了他半响，终于点头：“好。”
起身路过露冥身旁时，他漠然回头：“如果他有一点闪失的话，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露冥只是冷笑。
待维玖走远，安格看向露冥，讪讪的笑了笑。
露冥一步上前，双手“啪”的按在安格两侧。
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安格心想，他一定恨不得掐死我。
但是没有，少年只是直直的看着他，要把他看穿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深不见底，透亮的色彩好像令人窒息的漩涡，一直把安格吸进去。
按在安格两侧的手死死的抓着床单，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双手。
坐在床边，方才维玖坐过的地方，他低下头，睫毛半掩瞳眸：“我以为你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可是……”
“像弟弟一样，对吗？”露冥侧过头，好像在哭，“原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把你从华宵抢回来，可以得到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可是他出现了……他一出现，你就把我打回地狱。”
“露冥……”安格直起身，想要摸摸他的脸。
少年侧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我不需要你同情。”他说，揉了揉眼睛。
“我没有同情你。”安格说，“我喜欢你……但我也喜欢维玖，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我告诉你，维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美好，你还喜欢他吗？”露冥问。
“喜欢。”安格毫不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