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也不再说话,两人都是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一时间都是埋头苦吃,那场面外人见了,还以为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
“头!有结果了。”何慕跑出来,有点怨念地看了看宋希诚手里油光闪亮的鸡块。
“说。”齐宁没空搭理他。
“是这样,那个芳姐是他认识的一个朋友,之前曾经做过夜总会的妈妈,也曾经是个瘾君子。那天他在B市,那个芳姐来问他买点货,顺便带了个小姐给他,然后他没抵抗得住诱惑,就做下了令他后悔终身的事情。”见齐宁他们表情都有点反胃,他赶紧澄清,“那是他的原话,不是我囧瑶。”
齐宁皱眉:“他知道那个小姐的姓名么?”
何慕摊手:“不知道,好像是小兰什么的。具体的,可能要问芳姐。”
齐宁擦擦嘴,指着全家桶:“剩下的给你。”
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何慕凑到宋希诚旁边,往桶里一看,就忍不住嚎起来。
桶里赫然是五个包装袋及八个鸡翅骨、两串竹签、三块鸡胸骨……
第七章
齐宁推门进去,吕慎言正问到:“所以对芳姐后来的去向,你清楚么?”
赵帅已经完全放弃对抗,一派颓然之色:“她是之前B市醉生梦死夜总会的领班,和我有点交情,我不常去B市,但每次去一定会找她。”
“然后呢?”
“那天大家一起磕了点药,不是海洛因那种,就是普通的摇头丸。然后high了之后,她就提议,说正好有个女孩子,是以前在她那里做过的,今天又来找她,心情不太好想找点乐子,我当时神志不清也就答应了。之后……”
齐宁开口:“那芳姐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么?小兰的真名呢?”
“后来她要生小孩,就从良了,之后我也没再和她联系过。那个小兰,倒是好像和我说过她的名字,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实在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是H省还是S省的口音,家里没钱供她读书就出来打工,还要给弟弟寄学费,也挺不容易的。”赵帅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忍的神色,“所以,小兰是犯事了还是出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吕慎言犹豫着说道:“由于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所以我们不能向你透露更多。鉴于你的不在场证明比较充分,也没有一定的作案动机,我们决定暂止对你的询问。不过正如你刚刚招认的,你有涉毒嫌疑,所以H市局将对你展开继续调查。”
赵帅眼里有些怨毒,沉默地被当地刑警带走了。
“头,我们现在?”彭刚收拾好手里的笔记本,默默发问。
齐宁看何慕:“你今天基本没做什么,现在精神如何?”
何慕立即装模作样地瘫在椅子上:“组长,我头晕眼花腰酸背痛,我两眼发黑我……”
宋希诚开口:“其实我不是很累,要不有什么事我来吧。”
齐宁毫不理会:“何慕开车,我们连夜回B市,然后吕慎言你打电话给老张他们,让他们立刻去查醉生梦死,一定要找到如今芳姐的下落。”
于是在抵达H市15小时后,一行人又重新踏上了征程。
齐宁闭着眼睛靠着窗户,头随着车的颠簸摇晃,宋希诚拍拍他:“齐宁,要不你还是坐副驾驶吧,起码舒服点,你也好久没睡了。”
“对啊,”前排的彭刚也转过头,“后面三个大老爷们挤,憋屈死了,哪里睡得着。”
齐宁没睁眼:“我说你们烦不烦啊,本来都要睡着了,吵都被你们吵醒了。”
似乎是有个水沟,车猛地颠了下,齐宁头在玻璃上一撞,“哐”的一声,把宋希诚吓得不轻。齐宁睁开眼,似乎真的是有点恼了,转头就往宋希诚身上一靠,就着人形靠垫,似乎一会就睡着了。
吕慎言啧啧称奇:“想不到头竟然也是剥削阶级,享乐主义倾向在我组空前泛滥啊。”
宋希诚有些无语,坐直了身体让齐宁靠着,也不再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宋希诚自己都模模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有非常尖厉的乐曲声传来,有个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尖叫。何慕吃了一惊,车险险地在高速上打了个飘。
齐宁没反应,宋希诚无奈,手伸到他兜里掏出手机:“喂,我是宋希诚。”
对面好像是老张,声音很欣喜:“是你啊,请转告组长,我们已经查到芳姐的下落。她的真名叫做许芳,如今已经回w市老家,具体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们,有什么新的指令的话,就立刻告诉我们。”
“好的。”挂了电话,就见齐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正盯着车顶发呆。
宋希诚看他:“都听见了?”
齐宁“嗯”了声,想了想:“何慕,我们立刻去w市,让老张他们留在B市继续待命。”
他们到w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众人都是精疲力竭,于是便找了个招待所住下休息一晚。
宋希诚擦干头发出来的时候,齐宁正心不在焉地调着电视频道。
“我以为你会在分析案情。”
齐宁抬眼看他,悠悠吟道:“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
宋希诚打着寒战扫了眼电视上的辫子戏:“我说脑残穿越剧还是少看点吧,芒果台有碍身心健康。”
齐宁把遥控扔给他,躺倒在床上,两眼大睁,了无睡意。
“完了,车上睡久了,现在睡不着了。”
宋希诚幸灾乐祸:“我是困了,你就慢慢思索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吧,晚安!”
可能真是累了,基本没什么障碍,他就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只依稀记得有人关了电视熄了灯。
几天不曾相扰的梦境如期到来,这次地点是警校的寝室。
齐宁正低头写着作业,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空白。
寝室的门被撞开,一份热乎乎的盒饭扔到他桌上:“我警告你,姓齐的,从下个星期开始,请你生活自理,自己打水打饭洗衣服整理床铺。”齐宁漫不经心地打开饭盒,小口地吃起来:“同学之间互帮互助,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同学?真是我的福气,能和你当同学,真是我八辈子的福分,能和你当室友,真是我积了五百年的善果!”
齐宁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本就长得极好,平日里又沉默寡言面目可憎,偶然笑一下顿时就有冰雪初融,山花乍开之感,可以造成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他对面的人还在喋喋不休:“齐宁我告诉你,我宋希诚不是你家的长工!”
他惊醒过来,额上全是冷汗,而房间灯已经开了,齐宁正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你只有在梦里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么?”
宋希诚摇了摇脑袋:“齐宁,我是不是失忆过?”
齐宁一愣:“失忆?你以前有什么记忆缺失了?”
“不是,我最近老做梦。”
齐宁冷笑:“发现了,梦里还不忘诅咒我,真是兄弟情深。”
“不是,我是认真和你谈事情,新仇旧账什么的,能不能待会再算啊?”
齐宁耸肩,宋希诚继续道:“怎么说呢,最近老是梦到之前的事情,照这个趋势下去,我觉得两个月之内,我的警校生活就可以回顾完毕了。”
“都是什么样的梦?”
宋希诚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也没什么,不过是学习生活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哦,里面有我么?”齐宁压低了声音,语带威胁。
宋希诚讪笑:“当然有,你成绩优异出类拔萃,我在梦里尽忙着向你学习呢。”
齐宁起身递杯白开水给他:“真是有幸,我猜我也是做了五百年的好事,才有这种运气有你这种长工,对吧?”
叹气,宋希诚晃着水杯:“都知道了,还何必明知故问。概括起来吧,这些梦还是不错的,让我回忆里我人生中最辉煌的点点滴滴。”
齐宁表情诡异,宋希诚解释:“你要知道,如果我告诉何慕他们我当年是怎么不屈不挠地和你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他们肯定会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可以挖苦讽刺打击你,抑或是踹你两脚揍你几拳的,这种待遇,我也好多年没有啦。”
“所以,我有那么讨人嫌么?”
宋希诚干笑,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头埋进枕头里:“才四点多,那我接着睡,明天还要去芳姐家,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他合上眼睛,慢慢睡熟,复又陷入或甜或酸的梦境里。
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浓重的黑暗里才有人发出叹息般的低语:“晚安。”
第八章
之前一波三折的调查在W市终于得到了巨大进展。在看到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笑容和善的女子时,他们谁都无法把她和原先那个涉毒涉黄的夜总会领班联系到一起。只能说母爱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甚至可以改变世界。
何慕温和地询问:“请你不要惊慌,我们来只是要了解一些情况。”
芳姐有些紧张,双手一直抓着衣角。
“你知道赵帅这个人吧?”
芳姐犹豫了下,还是承认了:“请问警察同志,我现在已经改过了,之前的事情你们还会追究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齐宁发话了:“如果你这次给我们提供的情况有价值,你就算立了大功,功过相抵,你之前轻微的违法犯罪行为,如果没有人向当地机关举报,我们是不会向W市局通报的。只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调查,以后也能当个守法公民。”
“好好,我交代。赵帅是之前一个道上的朋友介绍的,好像是H市人。那次他来主要是卖点东西给我们,我就去他下榻的旅馆提货。”
齐宁单刀直入:“那当晚你是否曾经介绍一个小兰的人与赵帅认识?”
芳姐到底是老江湖,敏感得出奇:“赵帅出事了?”
宋希诚挑眉看他:“你为什么觉得是赵帅出事而不是小兰出事啊?”
芳姐笑的有几分泼辣,倒是能看出点当年的影子:“赵帅说难听点就是个混混,黄赌毒样样俱沾,他不出事,谁出事?小兰好好的一个姑娘,我上次见到她都大肚子了,她能出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芳姐陷入回忆中:“我做完月子之后就回B市把之前的东西什么的全带回来,小兰不知道哪里听到的消息就去送我。我看到她大肚子,气色也好得很,听她说男朋友都快和她结婚了,房子车子票子孩子都有,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吕慎言一边记录一边问:“她的真名和联系方式你知道么?”
“她好像叫孙小兰,联系方式倒是没有。我就知道她老家有个弟弟,是H省还是A省人。”
“多谢你的配合,希望你安分守己好好做人。”打完招呼几个人便准备告辞。
芳姐把他们送到楼下,最后扯着宋希诚的袖子问:“所以小兰出事了?她还好么?”
宋希诚看着她的眼睛,里面除了好奇还有深深的担忧,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迎来送往凭栏卖笑的风月场上,或许也是能交到几个真心朋友。他看齐宁,齐宁不置可否地耸肩,宋希诚犹豫了下,斟酌道:“她不在了,连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如果你想让她死能瞑目的话,如果还有情况,记得及时告知我们。”
芳姐捂住嘴,倒是没有更多的情绪,过了一会才轻声说:“我不知道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是她这个女孩儿,怎么说呢,也是个爱玩爱疯的。比如她那次和赵帅乱搞,她男朋友是不是知情,我也不清楚。”
领会到她言下之意,宋希诚低声问:“她男朋友的身份特征你知道么?我们承诺保密信息来源。”
芳姐有些犹豫:“人我是见过的,但是名字什么的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姓王。好像是搞金融的还是搞保险的,很有钱的样子。”
宋希诚笑容真诚:“你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谢谢你!”
一边的齐宁正在打电话:“喂,老张,我们在W市,你帮我们联系一下H省或者直接先在户籍库里搜索一下。看有没有一个叫做孙小兰的年轻女子失踪,失踪时间在去年12月到今年1月之间。嗯,我们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冲宋希诚笑笑:“看来这个案子快了结了。”
宋希诚也忍不住笑起来:“赶紧结束吧,我可不想再跑到别的什么省市去,估计家里都落灰了。”
齐宁愣了愣:“是啊,该回家了……”
经过老张他们和H省的反复核查,大家终于锁定了一名H省L市的女性,失踪半年的孙小兰。经过沟通,又取得她弟弟的DNA进行对比,最终确定,带着未出世的孩子,静静含冤躺在冰冷江水下的女子,正是孙小兰。她年迈的父母,还未成年的弟弟页已经踏上了来B市的火车,来接他们苦命的女儿、悲惨的姐姐回家。
另一边的小会议室里,长期两地作战的重案组成员重新坐下来,一起讨论案情。
“这次大家都辛苦了,我在这里,对大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破案,最好是争取在死者亲人认尸前或者火化前破案。”齐宁面沉如水。
“是!”
“李强,既然已经查到了死者的真实信息,那么你们有没有排查过她在B市的社会关系以及临时住处?”
李强起身,打开投影仪,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拿出资料。
“这张照片,就是死者生前好友保留下来的。死者名叫孙小兰,今年26岁,H省L市人来本市打工。曾经在服装产当过缝纫女工,后来嫌弃薪水低又辛苦,便经人介绍开始在各种KTV和夜总会从事非法卖淫活动。”
照片上的女孩浓妆艳抹,看得出是几年前的照片,但女孩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天真稚气,眉宇间尽是风尘。
“前年年中的时候,她突然从醉生梦死夜总会辞职,告诉领班的理由是,她结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如今住在一个豪华小区里。但是据知情人回忆,孙小兰曾私下告诉过她,那个所谓的有钱男朋友,其实是一个有妇之夫,还是个普通的工薪阶级,那小区的房子是租来的。”
“没了?”齐宁挑眉。
李强苦笑:“头,前几个小时您才告诉我们死者的真名,我们只来得及查出来这么多。”
齐宁摆摆手:“到了这个关头,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我以为,孙小兰的男友作案嫌疑极大,或许是知道孩子并非亲生,或许是想摆脱纠缠的死者,作案动机非常明显。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迅速找到这个王某。诸位有什么好的想法么?”
一片沉默后,宋希诚起身发言:“我以为,王某并没有带孙小兰在任何本市医院产检过,说明这个孩子应该不是王某所希望看到的。而从知情人的供述里,我们知道,他们之间是一种长期的姘头关系,那么就一定有固定住所,我觉得这个固定住所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宋希诚是S市人,讲话本就带着点特有的腔调,他说到“姘头关系”这几个字的时候还皱皱鼻子,搞得众人都很不合时宜地有些发笑。
“肃静,案情讨论会是随意取笑同志的时候吗?”齐宁敲敲桌子,眼里却也有点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