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人的小东西。”伏云霏作假咬了咬女虹的鼻子,然后招呼满面抽搐的店小二:“小二哥,麻烦给我们两间客房。”
“还是要三间吧……”青灯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回来。“师父,这是我刚在门口捡的。”他把抱在怀里的脏兮兮的大约五六岁年纪大小的小女孩举到桌子上,那孩子身上呼啦啦的泥土虱子以及一只小虎头鞋,齐刷刷地掉到还吃剩下一半的美味佳肴中。
众人盯着一桌子惨不忍睹的菜色,吞了吞口水。
只见小女孩眨了眨呆滞的大眼睛,然后把两只黑漆漆的小手伸向女虹,口齿不清地说道:“娘亲,小蛇儿要抱抱……”随后扭了扭柔软的小身子,从青灯的手中挣脱,径直扑进了女虹的怀里,安静地把自己的脑袋依偎在女虹的肩膀上,无声地泪水在小脸上划出两道泥道道。
伏云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两边的眼皮都跳得混乱不堪。
于是乎,女虹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脊,柔声说道:“小蛇儿,乖点啊,娘亲在呢。”
伏云霏叹息,猛地站了起来朝小店外走去。
“伏大哥,小蛇儿不是流浪猫狗,那我可不可以收养?”女虹用哽咽委屈的声音追问。
伏云霏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明显压抑着愤怒地回道:“我去给你女儿买新衣服去。”
“师母万岁~~”青灯的高呼追着伏云霏传了出来,这属于二度刺激以及挑衅。
女虹那个死小鬼恐怕早就忘了,他们是为了度蜜月才从冢内出来的。
第43章:蛇儿（一）
窗外,冰轮高挂,夜雾沆瀣,奈何城陷入了黑暗的死寂。
伏云霏和青灯打包好了被子行礼,虽然被女虹下了逐客令但仍旧固执地多留一分钟是一分钟,然后两只坐在客房小桌旁吹着小凉风,不时扫描一下眼前温馨的一幕:变身慈母的女虹同志给最新诞生的女儿小蛇儿洗澡澡。
“我娘在我一岁半的时候,就撇下我一个人跟一个公狐狸精走了……唉……师母真是有爱心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师母和小蛇儿在一起,我就想起我娘了,虽然我已经连我娘的皮毛是什么颜色的我都想不起来,但我还是想到我那个没心肝儿的娘了……”青灯捧心状,悲天悯人。
伏云霏斜眼看了看青灯,然后无语,再然后起身走到大澡盆那里。“虹儿,你不能用皂角给小蛇儿洗澡,小孩子的皮肤都很娇嫩,这样小蛇儿的皮肤会被刺激坏的。”
“可是,我已经给她换了三盆热水了,可她还是脏兮兮的,哎呦~~~我可怜的小蛇儿哟,你到底是多久没有洗澡了呀?”女虹捏了捏小蛇儿还算有肉感的脸蛋。
小蛇儿光溜溜地坐在大澡盆里,咬着嘴唇,眼圈也一直都是红的,脸色暗青,一副贼可怜的模样。两只莲藕似的小胳膊紧紧撑着浴盆的边缘,目光在水面上游移不定。伏云霏记得女虹从前也有一段时间是很怕下水的,每次带他去碧仙湖都是这样攀在他的身上,眼睛一刻不离水面。
伏云霏似乎察觉出不妥,伸出大手将小蛇儿的两只小脚丫握在掌心里,一双色泽浑厚的暗红双眸深深望进小蛇儿略显呆滞迟钝的眼底,柔声道:“怎么了小蛇儿,见到了娘亲还不高兴吗?”
“娘亲~娘亲~,呜呜呜……小蛇儿不要洗澡澡了,小蛇儿已经不脏脏了,娘亲你叫这个怪叔叔走开好不好……”小蛇儿毫不客气地哭了出来,手脚并用地扑到女虹的怀里,两只小脚还在浴盆里面瞎扑腾,弄得伏云霏和女虹都无可幸免地变成了落汤鸡。
“好好好,咱们不洗了,小蛇儿就算脏脏的,娘亲也不会嫌弃你不要你的。”女虹抱住已经变成玉质小人儿似的小蛇儿,在她的脸蛋上恶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指着一旁若有所思的伏云霏,教育道:“那个人不是怪叔叔哦,他很厉害的,可以一下子打跑很多很多妖怪……”夸赞过伏云霏,女虹拍了拍胸脯,得意地补充道:“娘亲跟你伏叔叔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铁哦。”
“伏叔叔是怪叔叔,怪叔叔很坏,大坏蛋!”小蛇儿泄愤似的,擂起小拳头伸出老远在伏云霏的胸口砸了一下,然后仍旧余怒未消地转过头,挂在女虹的颈项上,气哼哼地继续叫着怪叔叔。
“你被女儿讨厌了,女儿喜欢我。”女虹朝伏云霏做鬼脸,表示幸灾乐祸。
伏云霏嗤笑:“母女同心嘛。”蹲在门口放哨的青灯嗯嗯唉唉地点头赞同。
“去!你和青灯赶紧走吧,我和小蛇儿也要睡觉了。”说完,女虹抱着小蛇儿坐到了床上,仔细小心地帮她穿新买的小衣服。然后笑着扳过小蛇儿四处乱晃的小脑袋瓜,柔声道:“不可以叫伏叔叔是怪叔叔,这样很不礼貌,娘亲很不喜欢没礼貌的小孩子,而且你现在穿的衣服都是伏叔叔帮你买的,你怎么可以那样对伏叔叔呢?”
伏云霏跟过来,坐到女虹的身后,抬手搭在女虹的腰上力度适中地揉按,温柔低声道:“你忙一个小蛇儿忙了一下午,累不累?你这几天不是总喊自己的身体不舒服,腰酸吗?”
女虹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小蛇儿的身上,然后点了点头回答伏云霏。
“要不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伏云霏从身后抱住女虹。
女虹摇头,回道:“不用了,你不就是最好的大夫,你都看不出来的毛病,就别找那些蒙古大夫来逗我了。”
“那好,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伏云霏拍拍女虹的后背,不忘嘱咐道:“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叫一声就到。”
伏云霏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化身一袭青色狐狸的青灯亦懒洋洋地跟了出去。
见男人已然离开,女虹替小蛇儿掖了掖被角,动作缓慢地翻身下床,然后站到立体长镜的前面,镜子里倒映出女虹空灵无双的面容,然而完美的五官却渐渐被两行无声的清泪打破了和谐。
女虹抬手,解除了自己双腿上的幻术,异象显现,一条雪白色蛇尾取代了原本修长笔直的双腿,密集阴寒的蛇鳞一直蔓延到腰部,女虹看向镜中自己的眼神中便充满了厌恶。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女虹了,他觉得这一定是爹爹和娘亲在惩罚他,他天真地认为自己针对白雨幽的嫉妒触怒了双亲,于是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就降下灾祸,把他变成了一个这样不堪的蛇妖,让他再没有资格和本钱留在伏云霏的身边。
这件事情,他一直不敢向伏云霏坦白,他担心伏云霏会无法接受变成“蛇妖”的自己,然后去找白雨幽,所以一直用幻术障眼法,却不知这瞒天过海能撑得过几时。
房间内,女虹蜷缩着自己的大蛇尾,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团子,情绪低迷,兀自忧伤着。
但如果此时,见识丰富的古树之神在这里的话,想必那个空有百代宗师的表面,却实质是为老不尊曾经偷窥新婚夫夫洞房的古树爷爷,也将会乐得合不拢嘴了。
半夜三更的时候,客栈的前大门被人敲得响声震天。
店家老板和店小二战战兢兢地把人迎了进来,原来十几个沙漠地区打扮的生猛大汉。
总之,伏云霏的好梦是被人扰了,借着房间里的月色罩上外衣,然后迈过睡在门口还不忘啃爪子的青灯,出来看看情况。
伏云霏下来的时候,店家老板和店小二正和那几个粗野汉子争辩什么,闹得脸红脖子粗。
店小二见到楼梯上的伏云霏,简直比见到亲爹还殷勤,立即改投明主,猫身藏到了伏云霏的身后,哀求道:“伏大侠,我知道您是神人,您手一起一落,我们店里烧着的火就一生一灭。”
“到底怎么回事?那些都是什么人?”伏云霏打断店小二的废话。
店小二瑟缩地蹲在伏云霏的脚边,看向那几个大汉的眼神竟是夹杂着惊恐的。“您可能听说过,奈何城原来是座很繁荣和乐的城市,这些不太平也都是近几年才有的,都是因为祭祀贪污祭品,惹怒了水神……之后,城里的百姓就开始相继离奇失踪,……奈何城里原本所有的清水都变成了血水,就算是外来的活水,只要流进奈何城也都变成了血水。……而且,还有一个流传,凡是进入禁地打扰了水神清静的人,都会被水神缠上,……不得好死。”
“然后呢?”伏云霏饶有兴趣地挑眉,目光在那几个粗野汉子的身上打转,他们周身被尸鬼之气缠绕纠结,然而本人却浑然不知。若不是今日有缘在这里遇到伏云霏,恐怖就真的命不久矣。
店小二颤巍巍地站起来,仍旧刻意和那几个粗野汉子保持一定的距离,伏在伏云霏的耳朵说道:“那几个外地人肯定是去过禁地了,老板是不想惹祸上身,才不让他们住进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去过禁地了?”伏云霏抽空瞄了瞄店小二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揣摩他是不是再吃自己的豆腐,还是真的害怕。
店小二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伏云霏的身上,十分确定地点头回道:“那些人身上沾了那么重的血腥气,不是去过禁地还能去那里?还有他们身上的伤,不就是被水神养的宠物咬出来的。”
“你们这儿的水神……还养宠物?”伏云霏继续挑眉,简直云里雾里。
店小二点头,点头的过程中,用自己的屁股蹭了伏云霏的大腿大约七八下。
鉴定完毕:店小二确实是在吃自己的豆腐,而且他竟也是个腐的。
伏云霏不着痕迹地避开店小二的侵扰,上前钻进了店家老板和铁血汉子的中间。
“都不要吵。”一句简单的陈述命令句,却出奇地带着王者般的威慑和信服力。
店家老板唯唯诺诺地和店小二一同猫身躲到了伏云霏的身后。
沙漠汉子们天生的心高气傲,崇尚力量和武力,看向掺杂着一些书生气质的伏云霏,明明刚才被高挑男人的气势压制,但还是表现得颇为不屑,问道:“你又是那里冒出来的?”
“嘘……想要住在这里,就得安静些。”伏云霏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噤声,然后说道:“你们嗓门太大,我还有朋友在睡觉,你们这样会吵到他。如果你们把他吵醒了,后果自负。”
“我们就是说话嗓门大,你想拿我们怎么着?”一高壮汉子仰着下巴,握紧拳头,运足了力量,然后出拳带风地擂在伏云霏的肩上。
伏云霏立在原地,不慌不忙,甚至没有丝毫反映,就在他嗤笑的过程中,便见那高壮的汉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抛出门外。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景况出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他妈的,这群畜生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然后十来个铁血汉子沸腾了,一双双犀利的鹰眸寻觅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水神宠物。
第44章:蛇儿（二）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他妈的,这群畜生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然后十来个铁血汉子沸腾了,一双双犀利的鹰眸寻觅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水神宠物。
店家老板和店小二手拉着手钻进桌子底下,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店小二偎在店家老板的肩膀上,哭着说道:“老刘,临死了了,我才后悔,以前干啥不对你好点?”
店家老板温柔抚摸着店小二带着布巾帽子的脑袋,双眼盈泪,一切尽在不言中。
伏云霏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这两人竟是一口子的,这果然就是女干情遍地的世道。
这边伏云霏还恍然大悟着,十几个铁血汉子已经“嚯嚯”挥着大刀向冲进客栈的水神宠物砍去,场面异常血腥暴力,揉着眼睛同样是出来查看情况的女虹已经扶着楼梯大吐特吐。
一方面是那几个汉子有些生猛地过了头,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个水神宠物的造型和自己化去幻术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女虹即使吐着也没忘记观察伏云霏的神色,如果他讨厌这些水神宠物的样子,那么自己被伏云霏憎恨的结局就真的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青灯也被吵了起来出来了,当然可能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睡得安稳的。
绕过忙着呕吐的女虹,青灯跐溜跑到伏云霏的身后,抬起手指指着那些和铁血汉子们纠结在一起的水神宠物,激昂愤慨地吼道:“他娘的,哪来这么多的蛇妖啊!老子,最恶心的就是这些长虫虫!”
伏云霏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地回道:“还可以啊,你师母……”说到这里,伏云霏回头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女虹,然后话锋一转:“咱们要是把奈何城的事儿给摆平了,咱们就去京都玩几天,你看怎么样?……不过,看起来要废些力气了……”伏云霏为难地瞄了几眼那些人身蛇尾的水神宠物,之前明明在刀下斩成了几段,眨眼之时却又恢复完好,扫动着钢鞭似的大尾巴。
楼梯上女虹的心脏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但他关心的只是伏云霏而已:那个刻意回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丑陋不堪的“蛇妖”?他那么爱心软,或许仅仅是为了往日的夫夫情分才没有立即离开他。——于是,楼下人妖血战激昂,楼上女虹天马行空。
那些人蛇只是无意识生物,得到饲主的命令便开始盲目攻击,一旁傻站的伏云霏和青灯自然受到波及。责无旁贷地立即加入了战局。
青灯在店家老板和店小二更加惊恐的尖叫声中,幻出自己的原形——小塔般的青毛狐狸。然后幻想着自己回到妖精山生活的时光,两只大爪子一伸,一个个人蛇成功被揉成了团子。
伏云霏习惯性地抬手摸自己的腰部,一旁玩的不亦乐乎的青灯帮他讲出万年不变的台词:“哎呀,忘记带武器了。”
男人点头,然后撸起两边的袖子,一副准备赤手空拳上场的模样。
然而,肉搏果然是不理智的,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又拥有那般变态的恢复能力的人蛇将伏云霏节节败退,被两只人蛇逼进了死角,人蛇龇着闪烁寒光的獠牙,伏云霏突然感觉一阵寒凉附属在自己的双腿上,低头看去原来是被其中一只人蛇的巨尾死死缠住了,然后另一只人蛇张开血盆大口……
楼梯上传来一声惨叫,女虹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伏云霏的下场。
“呼,好险……”伏云霏一手拧着脱离人蛇身体的脑袋,一手擒住另一只人蛇的三寸本能地扭动预想挣脱危险,手中的那颗脑袋仍旧提溜着眼睛寻找伏云霏。
女虹冲上来,怀抱两柄绝世利剑,分别是阳春与白雪,女虹把阳春剑抛给伏云霏,自己则挥着白雪剑把丢失了脑袋还在不安扭动的蛇身刺成了马蜂窝,惊魂未定。
“青灯,把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分开,没了眼睛和耳朵,他们就只是可以到处乱爬的长虫虫。”伏云霏被女虹释放的凶悍气场吓到,连忙跑到青灯旁边助阵。
伏云霏前脚才走,女虹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脚下的马蜂窝变成了一滩肉泥。
青灯一边“咔嚓”拧着人蛇们的脖子一边看着女虹的疯狂行径,感叹道:“辣妈啊——”
汉子们也听到伏云霏的提示,于是砍得更加得心应手。分出了几个人找到店里买鱼的大号渔网,将砍下来的人头战利品和蛇身分门别类地塞了进去。
只是,人蛇的数量似乎多得永远也砍不尽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客栈外的黑暗之处涌出来。
“狗娘的,咱们这得杀到什么时候?”一名头领打扮的汉子在混乱厮杀中靠向伏云霏,一改之前对伏云霏的轻视,扬声吼道:“大兄弟,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俺看你弱不禁风,原来也是个真人不露相,咱们有缘分遇上你,你这兄弟俺是交定了,这些天杀的妖精,哈哈……”
伏云霏被汉子爽朗的笑声差点震得耳鸣,调高嗓音回道:“大哥真是性情中人啊,你让几个人把客栈的前后门都堵上,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再进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