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高兴极了。挥别过去,他逐步以自己的力量构筑一个踏实的新未来:只要有希望,好事一定会渐渐发生的……
晚上,在Adour餐厅里,伊森周边环绕着白色与金属银色组成的简约设计家俱、深咖啡色墙上镶嵌展示着一瓶瓶的名酒,所谓极简的奢华、几何的巴洛克,他感觉有些拘谨。
「大家都说这是DC最好的餐厅。」坐在伊森正对面的马丁露着轻松的笑容,「不过,我不是因为餐厅主厨的名气才选择这里。而是因为我的办公室离这里很近。」
伊森只是微笑,没有说什么。马丁抬手招来侍者,「你还没决定点什么菜的话,我推荐他们的鸭胸和鲔鱼,当然,龙虾也是上选……」
马丁刻意不看菜单,显示他对这里已经非常熟稔。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询问食材和点菜,等侍者离开之后,伊森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发问:「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几个小时以前,当伊森相当兴奋的在律师事务所整理资料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正是马丁打来的,腼腆的问他当晚是否有空;于是,继新工作之后他更接受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晚餐约会。
「请原谅我的冒昧。」马丁笑了,「由于我对你非常感兴趣,所以在Party之后,问了爱德华·康威尔,从他那里得到电话。」
「爱德华?喔,你是说Kirst。」伊森愣了一下,「朋友都叫他Kirst,我一下子没意会过来。所以你们应该是在工作场合认识的?他是会计师、你是国际投资公司的顾问……」
马丁眉心皱起,仅仅一秒,又恢复正常。「现在让我们好好享受晚餐,尽量回避无聊的公事吧!刚好,酒来了……」
Sommelier带着酒轻快的走来。马丁品酒确认之后,便在两人的酒杯中个别倒入一些。「这里的酒种相当齐全……你确定不尝一点?」他拿起酒杯,「至少该乾个杯,意思一下。」
「我不喝酒。」伊森摇摇头,「应该说:我戒了。」
「所以你曾经沉迷酒?」马丁故意调侃,「我不认为人可以真正戒除一个曾经非常喜欢的东西。就像一句古谚说的『割下心头肉』,割舍了,人也死了一半。」
「但并非不可能。」
伊森淡淡的说。他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马丁比里昂年长不了几岁,有种洗练成熟的魅力。他修饰得宜、咀嚼食物非常规矩,相当有教养、也有透露一定的强势,但很刻意的抑制。在点酒的时候他指定了一款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的红酒,虽然Sommelier建议以当天的菜色、另一款会更适合,马丁却非常坚持。
整个晚餐基本上相当顺畅。马丁颇健谈、却不会唠叨,而且,经常会询问并聆听对方的意见。这一点和里昂有点像,伊森心想,然后才赫然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将马丁和里昂比较。的确,要戒除一个曾经深爱的东西的确不简单。
晚餐之后,两人慢慢步出餐厅。伊森不经意的抬头望向夜空,淡淡的乌云隐蔽之下,显得月黯星稀。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马丁看了一眼天空,接着问道:「你要到我家坐坐吗?」
伊森转头看着马丁,不置可否。「好吗?」马丁又问了一次。
伊森没有回答,转而凝视着天空;他努力的想找到星星大三角,却失败了。踌躇了好一会儿,他考虑着该不该跨出这一步。
「虽然有乌云、但是应该不会下雨。」伊森说:「你的车停在哪里?」
马丁笑了,伸长手臂揽住伊森的肩膀。
虽然时间不算早,但路上行人依旧不少;漫步在夜晚的DC,别有一番风情。伊森陪着马丁走了好长一段路,还没到达停车场,他耳闻在华盛顿DC不好停车,却没想到困难到这种地步。不过,马丁一直体贴的和他谈天说话,倒也不无聊。
「……我说,你的车也停得太远了!」伊森半开玩笑似的调侃,「我们该不会已经出了DC了?」
马丁侧望了伊森一眼,更将他紧紧搂住。「的确远了点。我并不是个猴急的人,不过,现在状况不同,我必须把握宝贵的机会。」马丁腼腆的笑了,「就像那句谚语……对了,花开当折直须折。」
「对于一个专精期货市场的国际投资顾问而言,把握时机很重要,对吧!」伊森说。
「你原则上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马丁低声问道。
伊森有点脸红,「我不是故意的,天性如此。」
「你很敏锐……令人羡慕的天赋。」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停车场。附近有几座商业大楼和两处工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除了路灯之外一片黑暗,显得有些荒凉。「你的车停在这里?公司没有配给停车位吗?」伊森半开玩笑似的挖苦。
「都到了这里,你想逃也来不及了。」马丁笑着回答。他一派轻松的领着伊森来到停车位,伊森看到一辆颜色火红的敞篷大跑车,与其说是车还更像艘船,他瞪大眼睛,「你开这个上班?」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得停这么远。」马丁有些得意的走到车旁,「天可怜见的,很少人有耐性得到最后的奖赏……奇怪,防盗锁有点怪怪的……」他皱起眉头,「伊森,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怎么了?车有问题?」伊森快步过去关心。
「锁打不开。」
马丁让到旁边,让伊森凑近车门旁。敞篷车乍看之下一切正常,他俯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仔细看。」马丁又回到他身边。突然间,伊森觉得颈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痛!」他立刻弹起来跳到旁边,疑惑的瞪着马丁,「你做什么?」
「一个前黑手说车没有问题,那么这辆车一定没问题。」
马丁的眼神变了。他一脸似笑非笑,随手将一个类似小针头的东西丢掉,轻松的将车门打开。
黑手?马丁怎么知道他在修车厂待过?
「你怎么知……」伊森愣了,才意识到似乎事有蹊跷。他看看马丁、看看车、再看看四周,不对,一切都不对:从Kirst的名字、这男人的职业、停车场……太多的暗示,他竟然视而不见。「你究竟是谁?」
「很抱歉。原本不需要那么急,不过,以你的敏锐,我怕很快就会发觉有问题。」马丁的嘴角扬起冷笑,「所以得趁你寂寞发骚、没防备的时候下手……时间不多。」
「你在……说什么?」伊森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晕眩,而且身体渐渐热起来,「妈的,你给我打了什么?」伊森这才知道警戒,扶住脖子立刻拔腿就跑。
「别想逃。」马丁好整以暇的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伊森拦腰抱住,「你不太老实。怎么没说除了当黑手之外,你也当过男妓?」
伊森瞬间好像被高压电击中,惊愕呆滞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开始没命的挣扎,同时颤声说:「你是谁……放开我!」
「我和你没有私怨,是公事。」马丁轻蔑的说。
伊森情急之下,用力踏了一下马丁的脚。「妈的!」马丁大叫一声、暂时撤了手;伊森赶紧连爬带跑的逃。
马丁火了,冲上前一只手扣住伊森的颈子、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腕,猛然向后一扭、折在背后,吼道:「臭小子,你给我合作一点!」接着,马丁更在他的膝盖后侧用力一踢。伊森吃痛,发出一声惨叫,同时也跪在地上。
「你还真能挣扎……药效还没发作吗?」马丁似乎有些急了,贴在伊森耳边说:「你当男妓那么久,一定用过Spanish Fly吧?」
Spanish Fly?这变态给他打催情药?伊森气愤的呼吸浓重。
「这一款和网路上卖的便宜假货不一样,是新配方的Super Spanish Fly,结合了GHB的成分,而且用注射的方式……只要三到五分种就能让你欲火焚身……加上你现在紧张的血液循环加速,效果应该更快才对……」马丁边说着,同时松开扼住伊森颈子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渐渐往下游移。
伊森顿时寒毛竖起、全身一阵颤栗。「有效果了?」
马丁露出邪笑,伸手探进伊森的长裤里;发现他的下体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有了反应,更变本加厉的猥亵逗弄。
伊森对于身体的本能反应感到气愤,这都是药物的关系,他告诉自己,却觉得没有说服力。羞愧愤恨之下,他想抵抗、却毫无办法,只觉得很热、很晕,身体里面血液乱窜,呼吸无法控制的越来越粗重,四肢也越来越无力,只能咬牙切齿恼怒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说过,是公事。」
马丁继续邪恶的捉弄,让伊森的下体完全亢奋昂扬;接着更解开伊森的衬衫、将长裤褪到膝盖处,摆出撩人淫荡的姿态,然后从伊森的口袋中搜出手机,先拍了几张淫秽的全身和特写照片之后,按下一行讯息「商品Ready,现在开始出价」一起传送到几个号码。
「趁你爽到昏过去之前,告诉你几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一个被睡烂的街妓那么偏执……抱歉,我没有职业歧视的意思,只是,你们这些贱货不过都是商品……大概是你特别骚?不过,既然有买家出钱、就算是破铜烂铁都会有人卖。」
等待回音的同时,马丁故作单纯的对伊森说:「喂,伯纳德·卡顿和罂粟组织的『绿宝石上将』你喜欢哪一个?希望哪个得标?我看『绿宝石上将』的胜算高一点,他可迷恋死你了。不过,伯纳德和你有过节,据说他誓言把你先奸后杀……对了,还是另一个叶门神秘人物?听说他是和绿宝石上将有仇才来搅局的……我差点忘了,土耳其大佬也不容小觑。哇哇,你说成交价格会不会更提高一点?」
马丁的语气让伊森作呕,他觉得侮辱至极,羞愤之余,他几乎想吐,头皮发麻、全身开始颤抖。
「冷静点!」发现他不太对劲,马丁连忙拍拍他的脸,「SSF的药效很强,你别太抗拒,免得引起中枢神经麻痹,让春药变成毒药!放心,你等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只会想做爱、想被肏,像个性爱机器,绝对让你爽一整晚!」他顿了一顿,「当然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药效退了你会怎么样……我就不保证了。」
「消息博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讯息陆续传来,马丁愉悦的收发过滤;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每通都很快结束。
「有得标的幸运主人。」
过了好一会儿,马丁将已经毫无抵抗能力的伊森半拖半拉的放进车、关上车顶。
「宝贝,交货了。祝你有高潮的一晚。」
伊森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怎么会这样?他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约会,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断责备自己、咒骂自己,都怪他认人不清,竟然蠢到答应陌生人的邀约,这下被骗了只能怪自己,都是他的错……
里昂……
他想起里昂。如果里昂知道了,会不会来救他?或者,看到他这么不堪的模样,只会更唾弃鄙视他?当然是后者,因为连他都憎恨自己。
他多么想死。
第十八章
伊森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他还活着。
他趴在一张大床上,双臂抱着一个白色亚麻枕头、腹下垫着另一个,在洁白的床单之下,他全身赤裸。从床上撑着爬起来,下了床、他连拖鞋也不穿,蹒跚的往浴室走去。
他的头有些晕、筋骨肌肉也轻微酸痛,一个不小心,他的脚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他不觉得痛,又慢慢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的走向浴室,隐约感觉有片黏稠从股间流出。
走进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然后坐进浴缸里。他将全身用力刷了一遍,直到皮肤通红轻微发痛,然后将头潜进水里。
对于前一晚,他的记忆是零、彻底的空白,只知道和某个无名氏睡了一夜。以他过往的经验来说,根本不算新闻。
不过就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性爱、对象是个毫不重要的陌生人,根本不值一哂、不值记忆、不值困扰。
只是非常讽刺的,在他自以为是的梦想着新生活时,命运再度强迫他重新面对现实:他终究还是原来那个,在后街讨生活的杂碎性奴,供人彻底利用享乐之后就丢弃,连同希望和尊严一起。
至于对方有没有使用保险套、射得深不深,对整个事件已经没有太积极的影响。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不给情面的流了下来。
直到水都变凉了,伊森才从浴缸里出来。走到镜子前,他发现自己的眼皮轻微浮肿、脸色惨白,肩膀、大腿有些小擦伤,其余看起来还算完整。被催情药搞了一夜仅有这样的成绩,他还真妈的该庆幸才是。
甩头走回房里,波斯地毯、落地窗、仿古家具、亚麻寝具,伊森才意识到他其实在个星级不低的饭店套房里,不禁鄙夷。从落地窗旁的扶手椅上拿起旧衣服穿上,到处找了找,却没见到手机的踪影。
来到一楼的接待柜台,伊森抱着一丝希望,故作不经意的打探订房资讯。接待小姐非常礼貌的表示,套房是由「伊森·安提诺」的名字登记,而房钱已经结清;当然,是付现金。
接着,她更笑容可掬的请伊森到餐厅用早餐,因为包含在费用里。
伊森哪里有心情吃什么鬼早餐,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我的手机掉了。可以借打个电话吗?得联络我的老板。」伊森问道,「然后,请帮我叫辆车。」
伊森坐着饭店礼车来到坎贝尔医学中心。
进了医院来到脑科门诊前,他却开始犹豫。他企图说服自己:毕竟是一次不安全性行为,他希望以后每天能安心入睡,所以上医院检查是对的。但是,他其实一点也不想面对,将一切当作不曾发生,迂回、逃避、不面对然后遗忘,才是劣者的适者生存之道。
「好久没见到你了!」
当懦弱战胜坚强,伊森转身想走的时候,雷恩探出头,笑容开朗的说。
看见雷恩,伊森再度武装坚强。他先不着边际的胡乱闲聊一通,接着,才言词闪烁的扯谎说新工作要求做健检。雷恩凝视他好几秒,理解的点点头,没有揭穿他,还请检验科以最快速度优先检查。
「阴性。」报告出来之后,雷恩立刻拿过来,看起来比他更欣慰,「可以放心了。」
伊森手中紧捏那叠报告,却不敢看。「是啊,呵。」他苦涩的干笑一声,「谢谢,我要去上班了。」
伊森刚站起来,雷恩抓住他的手,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可以查的。」
「什么可以查?」
「就算清理过,在深处还是可以找到一些残留……」雷恩支吾其词,「你希望的话,我可以用Kit采样分析DNA,可以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伊森立刻把手抽回来,惊吓得往后跳了一小步,「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硬挤出一个笑容,「再见。」
他转身几乎拔腿就跑。开什么鬼玩笑,他根本不想知道什么该死的DNA、不想知道该死的家伙是谁、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该死的事,只想把整段记忆从脑中干干净净的删去。
跑到挂号处附近的楼梯口,伊森靠着墙喘息,让自己慢慢恢复平静之后,才又若无其事的走向大门。经过行政区走廊的时候,他听到隐约传来一阵羡慕的赞叹、娇笑声。「两个乐团?真的!」、「蜜月旅行去欧洲七国!好棒!」、「他好疼你喔!」
真好,至少世界上还是有人获得幸福,他想。感叹了一口气,正要跨出大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的订婚钻戒有五克拉!」
是苏菲亚。
伊森又退回行政区走廊,侧耳偷听着苏菲亚甜蜜的形容着被求婚的情景:沙滩、烛光晚餐、小提琴演奏,和藏在一大束红玫瑰里的五克拉钻戒。「……订婚戒还是低调一点,结婚钻戒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