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烧好水的苏水音在门口看着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尴尬的他只好同样选择沉默,毕竟那个木匠现在是屋主不是么?
烧好了水,苏水音让萧寒玦先在大盆里泡了个澡,自己则厚着脸皮去问李大牛要了些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准备给萧寒玦上药。谁知萧兔斯基来了句“不用了”就要跳进木盆了。苏水音也不好意思再去自找没趣,只是看着萧寒玦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脱衣服,脱得光光的,他不禁问:“你有裸跑的癖好?”
“你洗澡是穿着衣服洗么?”萧兔斯基= =
“但是……”苏水音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萧兔斯基一下子在自己面前脱光了不太习惯。
古代的木盆跟个小水池一样大,萧寒玦看看锅里的热水也没多少了,就对苏水音道:“一起洗吧!”
“不太好吧……”苏水音有些忸怩起来。
“没关系。”
于是片刻后,苏水音也赤裸裸地坐到了木盆里,他起先还有些害羞,谁知萧兔斯基却评论起他的身体来:“你看起来真瘦弱。”
“我哪有,你看看,你比我都苍白,谁瘦弱?”苏水音把手臂和萧寒玦的手臂对比起来,萧寒玦的肤色是比他白一些,但是肌肉却十分健实。他胸前的几处伤口都结了痂,黑黑的,让人看了觉得心寒。苏水音担心地摸摸他的伤口,问道:“泡水没问题吗?”
“没事。”萧寒玦道。最后两个人互相搓了背,大洗了一番才去睡觉。
第 10 章
萧寒玦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拉肚子。
别人伤口发炎都是发高烧来的,但是他在烧了一天之后,就开始往茅房跑。这种情况在他跑了第十次茅房之后总算有了改善,但是他已经趴在床上起不来了。脸色苍白如纸的他病恹恹地看着苏水音,苏水音会意地将熬好的热粥送到他面前,一勺勺喂他吃了下去。
喝了热粥之后,萧兔斯基虚脱地仰面倒在床上,很虚地喘着气。苏水音难过地在他床边托着腮坐着,负责随时照顾他。
雨下了好几天了都没有停,而萧家对于看起来病的快死的萧寒玦也没有任何表示。苏水音都为他鸣不平起来。生病的萧寒玦紧紧地裹着被子,俊美的脸上罩着一层灰气。
萧家大少爷萧洌阳就是这时来登门拜访的。苏水音抬起头,只见传说中的萧洌阳身材高挑,气势相貌俱是人中龙凤,生来就是一副高贵之相,他一身精致的青衣,倒背着手,面上表情却颇有几分威严,叫人心中凛然。
“老二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萧洌阳一进门,就皱眉道,他的声音不若萧寒玦那般沉厚,有些许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在优越环境下成长的人才会有的特殊调调。
给他打伞的仆人连忙附和起来,大抵说是管家不上心云云。
但是跑堂出身的苏水音看得出来,萧洌阳其实根本不是在关心弟弟,他的目光从进门时,就没有在奄奄一息的萧寒玦身上特意停留过,甚至在瞥向萧寒玦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一丝鄙夷。
萧寒玦张张嘴,干涩的嘴唇中发不出声音,萧洌阳就离着他有三步的距离,吩咐下人送了些药材来,也没说具体把萧寒玦安置在哪个地方,只是泛泛地唏嘘了一番。随即,他才注意到床边的苏水音,见苏水音衣衫褴褛,他不禁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寒玦公子的随从,我叫苏……”
“知道了,你就多费心照顾下我家老二,这些银钱拿去,若是老二他还有什么需要,你就来找我好了。唉,老二也是,好不容易在江湖上混出个人样,就这样生生给毁了,早就劝他早些回家,他就是不听。”萧洌阳蹙眉道,“如此这样,萧家也不会亏待他,他的后半生萧家还是负责打理的。”
那语气,好像萧寒玦已经是个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的废人一般,苏水音只好低下头,连声称是。
萧洌阳这才点点头,吸吸鼻子,不悦道:“这屋里一股霉味,难闻死了,你要好好打扫,才对病人有好处。”
苏水音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萧洌阳于是准备离开,离开之前,他回过头对床上的萧寒玦说道:“你以为你一手创立了劳什子剑阁就不得了了么?不过是一个江湖三流组织,安心待在家里,吃你的米,过你的日子,萧家不缺一张嘴和一双筷子。”
宅兔表情的萧寒玦于是缓缓地缩进了被窝里,蜗牛啊!苏水音立刻联想到。
萧洌阳看着这个自小就一副废物相没变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终于忍不住从鼻孔里冷哼了声,拂袖离开。有洁癖的他一刻都不愿在这狭小脏兮兮的屋子里多待一会儿。
而后面的仆人也是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就走了,苏水音解开包袱,看到里面有好多瓶瓶瓶罐罐,花花绿绿的,瓶子倒是精致。苏水音把这些瓶子拿到萧寒玦面前,说:“你大哥虽然不喜欢你,对你还是好得,你看他给你这么多药,包装都很精致,一定是好药。”说着拿起一瓶,拔开瓶塞,然后眯起一只眼睛去看看里面藏有什么玄机,结果把瓶子底朝天,也没倒出什么,原来是空瓶子哦。
“这肯定是他用剩了不要的药,那些下人惫懒,就都一股脑拿来了。”萧寒玦从被窝里钻出来道。明显刚才的样子有表演的成分。
“瓶子送给我好不好?”苏水音看着那些做工极其精美的小瓶子,两眼放光道。
“喜欢就拿去吧。”萧寒玦从床上做起来,经过一番运功,他觉得好了不少,在苏水音还在研究那些或剔透或洁白或纹饰密集的瓷器的时候,萧兔斯基就去院子里打拳了。
苏水音摆弄那些漂亮的小瓶,每种都打开来看看。其中一种貌似是紫水晶所打制的小瓶芳香扑鼻,打开来后里面是酥油一般的脂膏。
这是什么?苏水音用手指抠出一点来在手指上搓搓,又放到鼻子前嗅嗅,看不出这药膏是做什么用的。
“萧兔斯基,这是啥?”苏水音拿着瓶子去问萧寒玦。
萧寒玦打了一套自创的拳法。浑身渐渐冒出些热汗来,通体也舒畅了不少,苏水音见他收了拳,便将瓶子给他辨认。
萧寒玦也并非完全不通风月之人,虽没有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多年行走江湖,总也见识过一些,他有位好友便有龙阳之好,因此识得此物。于是他直接对苏水音道:“此乃男子交合之时,润滑入口和肠道之用。”
苏水音啊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去洗手了。一边洗手一边暗骂那萧洌阳竟然送这种东西,自己刚才还拿来放在脸前闻闻,啊啊,真是讨厌啊!
也许萧洌阳也不知道他到底送了什么东西来吧。萧兔斯基突然停住了打拳,也跑去研究那些貌似是萧洌阳扔掉不要的瓶子堆了,不要问作者猫我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只能说人们都有一些珍视垃圾的心理吧!
最后在略懂药理的萧兔斯基的淘宝之后,在这些瓶瓶罐罐中还发现了很多用了一半的好东西:
比如真的有珍稀的伤药——云灵散;还有刚才苏水音找到的上好的润滑油——流云,以及其他五花八门的内服外敷药,且每一瓶都用得七七八八,据萧寒玦讲,这里的每一瓶药都价值千两银子,就连瓶子都很值钱啊。
苏水音两眼冒光,自从他的财宝包袱丢了之后,他终于又找到新的家底了,古代果真是黄金宝地啊!处处都有发财的机遇,他要保留这些小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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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牛这里的伙食非常简朴,其实李大牛都不怎么在家里吃,每天去做工的时候,人家自然会请他吃饭。而在小院子里暂住的苏水音没有生活来源,只能用小院里仅有的一些食材做饭。于是,萧兔斯基已经陪着他吃了好几天的萝卜、白菜了。
这天的午饭依然是萝卜白菜,萧寒玦没兴致地吃了半个馒头和几筷子萝卜,就闷闷不乐地睡午觉去了。苏水音知道他是嫌弃伙食,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想办法把萝卜做成各种不同式样的,但是无论是什么式样的萝卜,都还是大萝卜而已啊。
正当他们为伙食发愁的时候,李大牛提着食盒走进来,对他们道:“俺看萧二公子天天吃萝卜,这样伤怎么会好得快啊!今天前七院的管家请我们吃饭,俺就给二公子带了些好菜来。小苏,你去拿去给二公子热了吧,俺还要去做工。”
“谢谢大牛哥!”苏水音雀跃地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折了好几个菜放在一起,有鸡腿和鱼,香味令好久没吃肉的他吞了口口水。
他连忙拿了一根鸡腿,送到萧寒玦面前道:“萧兔斯基,鸡腿先给你吃。”
“我不吃。都是人吃剩的东西,拿来憋屈我么?”萧兔斯基郁闷地转过身去,挥一挥手,不慎打在了苏水音的手臂上,苏水音没拿稳,鸡腿就跌飞了出去。
“真可惜!”苏水音眼巴巴地看着鸡腿掉落在地上。
李大牛一见他这样就不乐意,忍不住说了两句:“俺说二公子,不是俺说你,这些东西都是人家没动一筷子的,俺才拿来给你吃。你虽然是金贵出身,但是还跟俺这些下人一起吃糠吃萝卜,到底怎么回事,俺都清楚,那些下人们一个个也知道。俺知道你在萧家抬不起头,但是俺从来没看不起你,俺只是看你可怜,看小苏可怜,才把这些好菜拿来给你们,你不要欺负小苏,不要那个什么酒什么不吃 。”
“哼,你说这番话,想表达什么意图?”萧寒玦冷冷问道,苏水音打了个冷战,感到萧兔斯基要爆发了,连忙以热菜为借口撤退。
“俺就是想管管,想给二公子提个意见,既然在人家屋檐下住了,就不要那么多少爷脾气了,俺就是看不惯!”李大牛也是个拧筋头,牛脾气上来了也不饶人。
“少爷脾气?你认为我有很多让你不快的少爷脾气么?”萧寒玦瞥了他一眼。
“当然!俺最看不惯这样少爷脾气的人了!”李大牛气道。
萧寒玦翻过身坐起来,看着李大牛道:“那你看得惯萧家的长子——萧洌阳么?你见了他,还不是点头哈腰、诚惶诚恐?我问你,他身上的少爷脾气比我少么?我可记得他的排场可是武林出名的。哦,同样的少爷脾气,在他那里就是高贵,在我这里就是讨嫌,李大牛,你将人划分三六九等,还真是泾渭分明啊!
再说,此地怎么说是你的屋檐下,我在这里住了十年,这屋子本是我的故居。你一个木匠鸠占鹊巢,我不吱声,你倒是上脸了。
最后,说到指责我,你一个大男人,像娘们这样跟我唧唧歪歪,毫无魄力。有种的,跟我打一场,我还佩服你的豪气,现在么,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这个假娘们!”
苏水音躲在小厨房里,他深深地清楚平时蔫不拉及的萧兔斯基的毒舌情结爆发起来是怎样一种可怕情形,果然不出他所料,正当他烧锅的时候,李大牛满脸通红的冲进来,发疯般大叫:“菜刀在哪里!!”竟然从案板上摸了菜刀和擀面杖冲了出去。
苏水音擦擦额头的冷汗,只来得及对着窗户大喊一声:“冲动是魔鬼啊!!”
等他鼓足勇气,终于也跑了出去,准备拉架。
话说李大牛拿着菜刀冲进前屋,对着毒舌的萧寒玦大声吼道:“有种来打一场啊!俺哪里得罪你了!你说话这么难听!俺好心好意把饭菜拿给你吃!你这样骂俺!俺不服!俺要和你打一场!!”
萧寒玦反倒气定神闲地抱着后脑勺靠在床头,腿搭成二郎腿,反问:“好,你说你好心把饭菜拿给我们吃,那我问你,你天天都有人请客,怎么不见你给我捎饭菜来?唯独今天突发善心?我说你,你都没觉得自己反常么?”
李大牛气得涨红了脸,不顾一切叫道:“我前几天没带饭菜来是因为大黄吃了么!今天带饭菜来是因为大黄它病了吃不下么!!”
“大黄是谁?”本来是要拉架的苏水音抖索地缩在门外,露出半张脸小心地问道。
“笨蛋!连大黄都不知道!大黄是总管家最喜欢的大黄狗啊!!”李大牛已经气得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哈,”萧寒玦冷笑一声,终于站起来,背着手踱步道:“好啊,苏水音,你看到了吧,无权无势,就意味着猪狗不如!李大牛,你把狗都不吃的饭才拿来给我们吃,你真是好善心啊!看不出你一副忠厚相,却这么善于逢迎,连总管家的狗你都伺候得这么好,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去伺候大少爷养的猪呢,还是二少爷养的兔子?哎呀,水音啊,下次善良的大牛带给我们的,说不定是兔子都不吃的草料了啊。”
“你!你!你!看刀!”李大牛脸色涨成猪肝色,举刀砍了过来。萧寒玦眼疾手快,略微侧身便避过刀锋,并顺势一推一踹,便将李大牛健壮的身体踹得跌倒在地,滚到了门边。
“你……你……”李大牛撞到门框上,额头撞出了大包,又被他踹中肚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什么你,李大牛,我虽然没身份没地位,但是论打架,一百个李大牛都不是我的对手。怎样,身为男人你连体力都不如我,还跟我拼命,真是好笑!你快些滚出去,回你的老家做些出力小的活计,免得出门在外被人欺负笑话。我推荐你绣花这个行当,你看如何?”萧寒玦话语刺耳,连苏水音都听出他有些反常了。
“你……你……”李大牛还要反抗,萧寒玦目光一寒,威胁道:“滚出去,这是我的地盘,不要让我再脏了手脚。”
“呜呜……”李大牛终于被萧寒玦逼出了小院,一个大男人生生被萧寒玦气得恸哭,在雨中消失了身影。
“萧寒玦!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也不至于拿李大牛出气啊?他对我们还算不错的!”苏水音露出半张脸在门外道。
“我自有目的,我这是在卖人情。”萧寒玦扬了下嘴角道。
“卖什么人情?费解的兔斯基……”苏水音说完后吓得立刻躲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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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牛果然一夜未归。
第二天,登门造访的竟然是笑脸洋溢的萧家老三萧洌云。萧洌云自是承袭萧家传统的俊美,一双眼睛却透着商人般的精明,微微上扬的眼角和嘴边的笑容显示他比别人更多三分的心计。
他和老大态度迥然不同,一进门就带了厚礼,见了萧寒玦也亲切地二哥二哥叫个不停,苏水音有些喜欢这个人。待他帮着收了礼物,萧寒玦就示意他去厨房做饭,而萧洌云也亲自动手把门窗都关上,两人开始在小屋子里密谋起来。
待关上门窗,确定隔墙无耳,萧洌云便高兴道:“二哥,我不是不通气的人,二哥的帮忙我都心里摆着呢。”
萧寒玦笑道:“老三见外了,我却不知道做了哪些好事,让老三这么上心。”
“二哥你说哪门子见外话?我要多谢你,昨晚大牛的事情,呵呵呵……若不是你,我遇到他时,他怎么会那么听我的话,就那么乖乖被我拉进了府苑……呵呵呵,我知道二哥有心助我,二哥,请喝茶!”说着,萧洌云亲自为萧寒玦斟茶。
“哪里,你前日传信与我,虽然言语不明,但我知道你对那木匠有意思,三弟你有需求,我怎好袖手旁观?于是便顺水推舟一下,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没想到三弟你的这个‘爱好’,有些特殊啊!”萧寒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