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阿尔卑斯群湖中的璀璨明珠。
亨利·詹姆斯称它是“出奇的蓝色的胡”,拜伦曾把它比喻成一面晶莹的镜子,说它“有着沉思所需要的养料和空气”;巴尔扎克更直白地说日内瓦湖是“爱情的同义词”。
第一天见到林延的时候就觉得这世界上有某处地方和林延这个人极为相似,那时候陆启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到底是哪里。
林延住院的那些日子里,他无聊地翻看着一本地理杂志,看到日内瓦湖的那一瞬间,期待已久的答案立刻浮出水面。
日内瓦湖,水不扬波,终年不冻,色深蓝,清澈。这些特征用来比喻人也不为过,林延亦是如此。永远都是那么温和、宁静,但他脸上也不会出现过多的事情,一直都是礼貌而冷漠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面对他展开的追求,林延从未想过接受他、攀附他爬上上层社会,却是一心一意想要拒绝自己。刚开始的时候陆启南十分不解,他甚至也怀疑过林延是不是一时的矫揉造作,好让自己真的以为他是个至纯至真的人。
带着怀疑的目光观察了他许久,发现他真的是不喜欢自己、一直都在努力地拒绝者自己以后,陆启南心里稍有失落的同时也觉得有几分安慰——起码,这人是把他当做陆启南这个人来看待的,而不是陆氏的大少爷、代理总经理或者更多的身份。
那时候林延睡得香甜,陆启南也没有吵醒他,想要带他去日内瓦一起旅游的念头便一直没有说出来。
这原本该是和某个人一起来游览的爱情湖,此时此刻却只有自己一人独身前来,陆启南心里那点为不可见的波澜又悄悄地动荡了几分,随后又被他强制地压制下去。
他原以为在日内瓦市的工作不会太多,到这边报个到就能去伦敦、巴黎或者罗马等国际都会做后续工作——他没有想过他只用和设计小组一起待在日内瓦总部指挥其他分队工作就可以。
在日内瓦的工作一直道圣诞节前夕才结束,热情的同事们纷纷留陆启南留在日内瓦过完圣诞再走,然而陆启南心里很清楚,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勇气再留在这座令他伤感万分的城市了。他想要离开这里,去别处,继续漂泊一段时间,一直到心里不再那么难受了再回去面对林延。
因为害怕同事们会极力挽留他在那边过圣诞节,陆启南甚至还想了好几种拒绝的对策。
最后,他还是决定到时候让一个比较得力的下属代表他去公司向大家解释一下:因为家里有急事,陆启南不得不立刻回国,对此他表示遗憾。
对林延的思念和渴望日日夜夜煎熬着陆启南,他不想林延痛苦,所以他只能逃离。
这种几乎有些神经质的容忍和退让让陆启南自己都有些不再认识自己。
他只是想要一个爱人,一个真心诚意带他的爱人,为什么就是那么困难?
无论他做什么,暴力也好温柔也好,甚至连送戒指这般讨人欢心的事都能被他弄得一团糟糕,对自己的厌恶程度越来越高的陆启南几乎都没有勇气再去照镜子——他怕自己一时气不过就把镜子砸个粉碎。
沉浸在这般烦恼中的陆启南连陆致发给他的邮件都懒得查看了,因而错过了关于林延的一个重大消息。
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机等待陆启南回复的陆致有些不安地反复看着手机屏幕,要是再过十来分钟他还不回复,也许事情真的就没有多少可以挽救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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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大早,陆启南起床后打开他的黑莓手机,随后便看到了陆致发来的好几封电邮。
之前相好的那些对策最终都没有派上任何用途,接到陆致的关于林延的消息后,陆启南连公司都没去,直接打电话订了机票后便收拾行李回国——公司里有些琐事还没有解决,但他没有心思再继续留在这里逃避了。
他已经急得只想立刻飞回去,对于公司里那些同事,陆启南连和他们说一句再见的心情都没有。
一般情况下陆致有急事会直接打陆启南的电话,可昨天那种情况,考虑到之前陆启南去找过林延后便再也没有提起他,年迈的老人家以为自家少爷对那位温润如水的人已经失去了兴趣,心里替他感到惋惜的同时也有些伤感,毕竟林延是他见过的最适合陆启南的人。
他只不过是一个管家,很多事情都没有决定权。在收到手下发来的信息时,在陆家做了多年的老管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只好老老实实地具体内容都写在邮件里,等待陆启南的回复。
在第一封电邮发出去之后他又连续给陆启南发了几封邮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陆致眼看着林延和张珂一起进了那个酒店。
安插在暗处的探子说他们一整晚都没有出来的时候,陆致又给陆启南发了第二、第三封邮件,把大致情况和他报告了一下,等待他的指示,心里也越来越焦急,隐隐约约觉得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在别墅里安静等待大少爷命令的众人没有想到,他们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和通知,在当天晚上就看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陆启南。
因为主人长期不在家,厨房里这段时间都只准备了最简单的食材,供别墅里的佣人们食用。陆启南突然一声不吭地回来,厨师们都吓了一跳——都已经半夜了,去哪里买新鲜的食材?
然而他们的担心随后就被证明纯属多余。
陆启南把行李箱扔在客厅,抓着陆致的手就问:“他们还在那里吗?一直没有离开?马上叫人开车送我过去。”
“少爷,现在过去会不会不妥?这个点(晚上十点左右),正常人都在……”
陆致想要说正常人都是在睡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启南听着陆致的话,以为他说的是“正常人都在做爱,脑海中立刻就浮现林延修长、纤细的身体躺在张珂身下承欢的画面。
光是想象陆启南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他简直无法再多想象任何一个画面。
陆致看他这般暴怒,心里明白自己再怎么劝说都拦不住他了,吩咐司机把车开出来。看陆启南浑身都是杀气地上了车,陆致在心里暗自为张珂和林延祈祷。
陆启南坐的飞机途中遇到四五个大气流,一路颠颇着,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再加上心里一直牵挂着林延,想知道他和张珂到底做了什么,身心俱疲的他原本想自己开车去找两个人,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之下还是坐上了自家司机开的车。
到达陆致说的那家酒店后,陆启南二话没说就让司机把车停下、人自己回去,随后便直接上了电梯,来到了林延和张珂所在的房间。
极力忍下自己内心的狂躁与愤怒,陆启南耐着性子按了门铃。
第96章
来开门的张珂只穿了一件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胯骨上,轻轻一扯就会松开的样子。对于一直放荡成性的张珂,他的这副模样是陆启南常见的。可一想到这人现在正以这副样子对着林延,陆启南看着张珂的眼神就渐渐毒辣起来。
无视站在门口的张珂,陆启南连话都没有说,直接进了卧室。
里面的场景令他有要杀人的冲动。
林延浑身赤裸地趴在床上,只在臀部盖了薄薄的浴巾,其余地方全都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中,皮肤泛着诱人的粉红色,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们之前做了那种事,而林延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姿态,这让陆启南的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之前两人相处的时候,这般温馨的时刻是绝对没有的。陆启南的记忆力,林延对于这种事一只是害羞而且抗拒的,虽然偶尔两个人会做的非常尽兴,但林延从未这般坦然地躺在他面前过。
可如今,这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床上,在自己来之前,难道就是任由张珂对他上下其手么?!
想到这个可能,陆启南原本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的控制力瞬间瓦解,他一把拉过一边的被子,把林延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转过神来对着张珂的脸黑的铁青,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你给我出来!”
也不管外面是十二月的冰雪天,陆启南抓着张珂就到了酒店的走廊上——反正这里有中央空调,他才不怕张珂会感冒。
张珂看着眼前那个火冒三丈、简直就要喷出火来的男人,心里明白他误会了,现在的种种表现都是妒火在作祟,不禁起了要和他开个玩笑的念头。
“干嘛对我那么凶!有你这样的吗?我和林延的好事都要被你破坏了,陆启南,你这样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他不提这个还好,话才刚说完,陆启南就挥拳在他腹部狠狠揍了一下,纵然张珂平常也算是勤于锻炼的人,突然挨了陆启南这样用了八分力气的一拳,腹部也是觉得火辣辣地疼。
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张珂也不是吃素的主,回手就给了陆启南一下,两个人就在走廊里厮打起来,虽然都是旧相识,但这次的事情涉及到林延,陆启南的理智就土崩瓦解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面前这个该死的男人玷污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人,只想着好好修理他一顿,让他知道林延不是他能染指的。
搏斗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张珂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一直很清楚他身体状况的陆启南看到他这副模样,立刻就想歪了。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做了多少次?!混蛋,张珂,你竟然对他做出这种事,你——”
纵然张珂再有开玩笑的心思,在陆启南的拳头面前,那点小玩笑、小开心顿时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赶紧对陆启南如实交待:
“什么多少次?你脑子在哪里啊?!我只是帮他按按腰而已,你不知道他一直待在那个老房子里,差点就风湿了吗?靠,我只是看他痛得受不了,找人帮他按摩一下而已啊,用得着那么生气吗?神经病,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
陆启南听他骂骂咧咧,到最后一句沦为人身攻击,忍无可忍地抓着张珂的浴袍领子,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瞪着面前出言不逊的男人,陆启南低声吼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张珂此时也早已经失去了继续逗弄陆启南的心情,腹部的疼痛让他对自己刚开始的玩笑后悔不已。
“适可而止个屁啊!你他妈的脑子不好使啊?林延也一样,你们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比一个别扭,活该你们没能在一起。都是神经病。我操,老子不干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放开我,我要回去!!!”
说着便要挣开陆启南的钳制,想要回房间穿回自己的衣服,可一直拽着他的男人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张珂顿时后悔万分,自己为什么要他妈在这趟浑水啊?!这不是吃撑了没事干么?!
“你放开我,我才好解释啊,白痴!”
陆启南强忍着想要再揍他一拳的念头,咬牙切齿地松开了对张珂的钳制,让他好好说话。
“快说!不准骗我!”
“骗你个头啊。我一大早在医院门口碰到他的。他本来是要去看中医的,腰好像疼得不行。但是看中医的那个医生今天没来,门诊是周四开放,看他那样子又是疼得厉害,一时间也没别的去处可以去,我就干脆把他接到酒店住了。”
说到这里,张珂抬起头来看了下陆启南的表情,发现对方还是一脸铁青之后,又无奈地继续道:“我请了按摩师傅啦,我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我只是刚好懒得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又逼我去相亲,头都要大了。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林延在外面这间,我自己在里面那间睡的。
你放心好了,按摩师按摩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没有让他碰林延半根手指头。其实他刚才已经累得睡着了,之前按的时候他没少遭罪,好像有点类风湿,这几天T市一直在下雨,估计他也是疼得狠了,才去看医生吧。”
陆启南紧紧地盯着张珂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脸上没有欺骗的表情后,这才轻轻地打开了门,进门之后就关了大灯,免得影响林延睡眠。
就在张珂轻手轻脚地走回里面的卧室换衣服的时候,一直趴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忽然喊了一声:“陆启南!”
陆启南听他一喊,赶紧走到床边,正想把他身体翻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林延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
好奇地盯着林延的脸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睡着的状态,刚才那一声呼喊,难道是梦话?
陆启南抬头望了眼还站在这间卧室门口的张珂,后者无奈地对他摊手耸肩,表示自己对此也不太理解,随后便自顾自地回了里面的卧室,留下陆启南一个人对付陷入睡眠、却还叫着他名字的林延。
仔细看了一会儿林延的脸,发现原本还稍微有点肉的脸颊现在完全凹陷进去,颧骨高高地凸起,在那张美丽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眉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丝皱纹,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林延竟然过地不好,陆启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在和林延闹些什么。
之前那些误会再怎么严重、自己再怎么想逃避,也不该拿他的健康来开玩笑。
才一个月不到而已,他就得了风湿病?
这种顽固的病症会让林延终身都痛苦不已,听说风湿病人每到阴雨天,关节就会开始疼痛,一直到天气转好才会渐渐恢复,到下一个阴雨天的时候又会复发,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一想到林延这辈子都要受这种折磨,陆启南的拳头就握得紧紧的,修剪地十分光滑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嵌进手心,传来钻心的疼痛。
“陆启南……”
“嗯?我在这里,林延,你醒了?”
看到林延睁开眼睛、口中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陆启南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喜悦的心情多一些,还是心酸的感情多一点。
他只觉得双眼发涩、酸疼,看到林延细长的手指瘦的只剩下一层单薄的表皮,一点肉都没有。手背上的青筋透过白皙、透明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那般明显——林延手背上没有多余的肉可以掩盖住他的血管,这让陆启南内心的酸涩顿时波涛汹涌,无法停止。
林延睁开的双眼中像是带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陆启南紧紧地盯着心爱之人的双眸、想要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却不料林延眼中一片空白,双眼没有焦距一般地四处乱看。
有些慌乱地轻摇他的肩膀,陆启南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延?怎么了?难受吗?”
林延并不答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看得陆启南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的时候,林延忽然咧嘴一笑:“嘿嘿,你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你还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一下?”
双手放在在林延肩膀上轻轻给他按摩着的陆启南没有察觉到不妥,此时他心里对林延已经充满了疼爱和怜惜。
林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累,随后便仰起头来在陆启南脸颊上亲了一口。
搭在林延肩膀上的双手停止了动作,手的主人蔓延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延看了一会儿,确定刚才那一下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陆启南尝试着倾身向前、拥住了林延。
感觉到那人的双手也环上自己的后背的时候,陆启南难以自制地对怀中人说道:“我错了,不该逃避的。林延,我……很想你。”
第97章
林延抬起头来望着陆启南,眼眸中的光亮似乎是陆启南所熟悉的,似曾相识的目光,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他曾见过,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时间也想不起那种光亮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看林延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陆启南虽然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心里还是忍不住关心林延,轻抚他瘦削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饿了……”